孩子
“你方才说的……是我么??”
虽然李思筠这样问着, 但她直直地望着他,眼中迷茫又无?措,与他对视,未听?他反驳, 心中的猜测便成了真?。
她似是被揉皱, 难受得不行, 眼眶中蓄起来的泪盈满, 无?声落下。她病了多日, 身姿越发单薄,就?这般站在门口, 即使披着厚重的外衣, 但仍能看清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好似整个?人下一瞬便会倒下。
说不出的痛意翻涌在沈昭心底,滞涩得让人发不出声来,他没法?反驳,也说?不吃反驳的话。
他走上前, 外面风大, 要先将她扶回去。已经相处许久, 虽是染疫, 但他见不得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便也不再害怕被染上。
她太过茫然, 失神地连力气?也一并失了, 走得都艰难,便被抱了起来。
是他自私,若当初她提出要跟着一起来时, 他没有同意便好了。但也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京中……说?到底,还是他如今护不住她。
沈昭愧对她, 将她放在床上,她只趿着绣鞋,早就?落在了地上,他拿起锦被一角,往上想要将她裹住。
他一直沉默,李思筠更是确定,但知道如今不好离他太近,便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带着哭腔恳求道:“你告诉我啊,为?何什么?都不同我讲?”
原本?沈昭的打算是,直接不告诉她,让她安稳睡着。不论结果如何,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她才会醒来,那时也不会察觉到不对,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她突然醒了,还凑巧听?到了。他的嗓子也干涩,抿了抿唇,才道:“……你有孕了,一月有余。”
“之前不知,喝了太多汤药,前些日喝的药温良,也还好……但染病后喝的这副药,其中有几味药太烈了……一直喝下去,极易滑胎。”
李思筠听?到此处,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栗,再也忍不住哭意,从?喉间发出点点痛苦的啜泣声。
她伸手攥紧他的衣袖,又哽了几声后,才能开口,哀求地望着他:“没有别?的办法?吗?没有旁的…… 温和点的药方吗?必须要这样?”
“……旁的是未试过的方子,效果不定,若拖着,你也会有事。伊伊,这个?孩子,没有你重要……只要你能好,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李思筠却听?不进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前都是沈昭一直念叨着孩子,她觉得时机不对,不想要,但也不想这样没了。
见她仍不死心,沈昭道:“而且……疾医说?,”他移开了目光,不直视着她的脸,才能勉强说?出下面的话,“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也会体弱……夭折。”
因为?轻信旁人,李思筠自己?受伤倒还好,她从?前一直以为?良善些很好。因着,父皇告诉她,即使掌权也要有善心,母后也是这般教导她的,待人要和善。
但此刻,李思筠却格外痛恨自己?,她哭得失声,埋在被子里,喃喃道:“怪我,都怪我,若我小心些,不会这样的……”
“不怪你,是我带着你来的——”
避无?可避,李思筠拽紧了沈昭的衣袖,说?:“不、不,你不想,我也不想,被害的人无?错……”
她突然想通了,紧咬着唇,迫着自己?清醒些,眸中里含泪,却因恨意变得坚定,“是谁,到底是谁在后面动手?”
李思筠想着东淮皇宫中事,与她见过面的、或是素未谋面的人,一张张面容浮现?在脑海中。
定然有人恨她,才会在背后动手,是一人,也或许是许多人合谋。事情刚发生不久,不一定能查出来。
李思筠仰头,对着沈昭一字一句道:“杀了她……答应我,一定要将背后的人杀掉。”
她只是不想波及无?关之人,但不是完全?善良的人,像与她有仇的赵姬,她也定会报复回去。
沈昭动了动唇,神色复杂。李思筠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又哭了起来。
就?如从?前她对卫姆所言,其实无?论孩子父亲是谁,只要是她心甘情愿生下的孩子,她就?会很喜欢的。她亲情缘似乎很淡薄,丧母又丧父,才会格外珍重有亲缘的人。
沈昭不想看着她这般哭,如果不知道,就?不会这么?伤心了。他轻揽住了她,她哭得抽噎,他轻拍着她后背,缓缓说?:“我一定会查清楚背后之人的,伊伊。”
她的泪点点落在他脖颈上,烫得他心都在烧痛,一时心中愧疚自责难忍。
李思筠缓了一会儿,稍稍起身,却伸手去握住他的手,紧攥着他指尖,“我已经好了许多……多费些力,换几味药,换些温和的药,给……”
她将他指尖往里带,置在她小腹上,恳求道:“一个?机会,好不好?”
对于孩子但存在,其实李思筠没有真?切的感受,但听?闻后,她难免伤心。旁人的孩子她都能去救,又何况是她自己?的,是与她亲近的人。
沈昭看着她面上全?都是泪,紧紧抿着唇,看更多完结文来企鹅裙妖儿巫妖四要撕药而目光朦胧,似罩着层飘渺的雾,那样哀求地望着他。
是他期盼已久的第一个?孩子,两人间的羁绊,他又何尝不想留着。但他想象不到,若是她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可她一直紧紧盯着他,目光可怜得让人无?法?拒绝,他道:“……好。”
即使身体有了好转,但李思筠大病初愈,身上也没多少力气?。乍然听?到如此消息,悲痛万分。
又与他说?了这么?多的话,耗尽了心神,还未听?见他口中的好字,她眼前便星星点点浮上了黑,最后晕了过去。
…
已经进了腊月,岁末最后一天将至,一场大雪断断续续,来回反复地连着落了三四日,压下了荒凉意,银装素裹,入目为?冬。
瘟疫也有所好转,但有贵客暂居的郡守府还是一点喜气?都没有,连点红色都不敢往出拿。
只等着里面的夫人快些好转起来。
李思筠又接着昏昏沉沉了许久。那时,她便听?到一点疾医与他的话,知晓是他吩咐的,不让她清醒过来,给她多加了安神的药。
没想到他仍执迷不悟,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虽然李思筠醒不过来,但仍想骂他几句。
于是,遮面而来,给李思筠擦身、喂水的玉扶和一堆小侍女?见到李思筠双唇嗫喏着动弹,头几次,她们还会欢天喜地喊几声,“殿下,夫人她醒了!”
等到沈昭俯身凑过去,玉扶和小侍女?们也屏住呼吸去听?,见床上紧闭双目的病弱美人蹙着眉,神情愤愤,十分生动,小声来回反复骂着:“沈昭……他这个?阴险小人,王八蛋……”
几次都是这样,此后便无?人再特意告诉沈昭了,只是侍女?在照顾李思筠时,听?到这些话,眼神不自觉往窗边站着的人身上瞟。
有时却能见到太子殿下嘴角带着点笑,似乎床上的人越骂,他越开心。
李思筠身体逐渐好转,每日她模模糊糊在骂沈昭的声音也愈发大了,甚至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翻出来说?。
路过的人依稀能听?见囚禁,不是个?好人之类的话。故而,愿意去厢房的侍女?愈发少了,大家皆怕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最后会被牵连着赴死。
在岁除的前一日,李思筠终于彻底清醒了。她醒时就?觉得病也彻底好了,和前些日子的感觉很不一样,身上好似有了气?力。
她刚睁开眼,四周模模糊糊,透过昏黄的光影隐约能见到床边站着一个?人,那人是谁,都不用去猜。
总算醒了,沈昭又走近了两步,坐在她床边,仔细看着她。
斑驳的光晕逐渐退去,李思筠见清了沈昭的面容,看她醒了,他眼中有激动,却也有血丝,一瞧就?有许多日没睡好。
长久的昏睡使人晕晕乎乎,李思筠心下一窒,之后心中却莫名有点平淡,她问:“是不是……”
后面的话太过艰难,也幸而无?需她过多等待,或自己?说?出口,下一瞬沈昭便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伊伊放心,孩子还在的。”
李思筠闭眼,松了一口气?。却开始难过,不知是否因着有孕的缘故,很容易胡思乱想,听?到这句还在,心中便开始想着以后的日子。
又听?沈昭道:“疾医说?脉象还好,日后好好将养,若无?意外的话,能够安安稳稳地生下
铱驊
来。”
李思筠睁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沈昭不知她为?何要哭,以为?她是难受,攥着她的手稍松,“我去叫疾医过来。”
怕她不信他的话,他就?想去疾医叫过来,亲自说?给她听?,也能顺便给她把脉。
李思筠却坐了起来,反握住了他的手,同时道:“不用去了,我没事,只是在想……”
她说?到此处,便开始哽咽,眼眶全?都红了,潋滟的眼中满是水雾,神情委屈得仿若一眨眼就?会又掉下泪来。
沈昭愈发担忧,心中焦急,但也不能催她快些说?。
李思筠伸手,沈昭自然而然地去抱住了她。但她“哇”一声哭了出来,又紧紧回抱住他,“那万一,我生出来个?傻的或呆的,该怎么?办啊?”
归京
沈昭原本很担心, 但听到这里有点好笑,但转瞬便反应过来,她是真的担忧这件事。
即使普通的孩子都或许会生病,在他思索时, 李思筠就察觉到他似乎在笑, 又将他推开?, 更讨厌他了, 也哭得愈发厉害。
沈昭忙着安慰她道:“没事, 没事,做个?傻太子也挺好的, ”李思筠停住望着他, 他又补道:“做个傻公主, 无忧无虑,我会好好护着的。”
“你?还真敢说。”李思筠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但不再提这件事了。
“……伊伊,你?梦中是不是一直在骂我?”沈昭问道。疾医说过她不可过度忧思, 本就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孩子, 以后每日都要喝许多汤药来安胎, 也要开?怀一些。
李思筠一瞬呆滞, 思绪被?带偏了一点,开?始回想, 她好像确实骂他了, 将之前的事都念起来说了一遍,有时候还骂得……略微有点难听。
她下?意?识便想否认,但见沈昭望着她的目光便知道, 他一定是听到了。
她那点心虚都消失殆尽,愤愤嚷道:“骂你?又如何?我都醒了一次, 你?还给我下?药,还有、若不是我中途醒了过来,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李思筠越说越快,从?无理的一方变成了理直气壮的一方,而且说着说着,她真的生气了。
沈昭心知又错了,只好不再提,含糊着过了此事。
李思筠稍微消了气,但仍气鼓鼓地瞪着他,非常不喜欢他这点,知道她没有办法,一向不听她说话。
“伊伊,疾医说,不可动怒。”
这便是如今的杀手锏,李思筠闭眼缓着,才堪堪将怒气压下?去,也知道不能在一件事上纠结太久,她主动问:“如今是何时了?”
“明日便是岁除。”沈昭道。
李思筠闻言眸子睁大,不敢置信,“竟过得这么快……外面如何了?”
收尾的事多交给了崔允去做,沈昭少有参与,只在有迫不得己的时候,才会隔着门与崔允相?谈几句,他说:“已?经结束,随时可以离开?了。”
岁除之日要守岁,都讲究阖家?团圆,她问:“既然我醒了,那我们今日走么?”
来回也不远,只要一日便足够了,能赶上回去的宫宴。沈昭却摇头,“不急,再多呆一阵,也好。”
他也不想回去,以李思筠如今的身份没办法跟着他入宫。更何况,坐在宫宴上要看着那些不算熟,只互相?算计来算计去的面庞,留她一人孤零零在府中,便算了。
李思筠也未再问,她也应当再修养一阵儿,但如今有了肚子里的小东西,便要多加注意?。
她道:“那便罢了,但是崔允,连累他要一直呆在此处了。”
与他们两?个?不同,崔允有母,还有妻与子,那么一大家?子等着,作为一家?之主,崔允也是想回去的吧。
提起崔允,沈昭却道:“他或许也不想回去。”
之前李思筠就问过,但沈昭不愿同她细说。但如今再次听他提起,她又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么?”
“嗯,”沈昭也只点头,又不再说。
与他说八卦也怪没意?思的,李思筠瞥了他一眼,也不同他搭话,只自己猜着。这种事,沈昭又不会对她说谎,可若崔家?夫妻感情真的不好,那就是在人前故意?装出恩爱样子。
再加上王之荷略微有点显摆的做法,李思筠觉得,或许是王之荷想要在外面表现出恩爱模样,那是……为了气罗婳?
这件复杂的事成功转移了李思筠的注意?,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沈昭的眼神却落在她小腹上,目光略微有点担忧,却没说话。
病初愈时,还是要久睡才能好的快。
李思筠只说了一会儿话,喝过炖得软烂的肉羹,之后又睡了。再醒来便是次日的清晨,到了一年的最后一日。
隔着几道墙壁,李思筠被?外面沉闷的爆竹声吵醒。玉扶帮她换了一身玉红色点赤金的长裙,衬着新年的热闹气息。
李思筠被?扶着,站起来,走了出去。外面如昨日一般,仍是冬的苍茫,但却因空中散着的点点火熏气而变得不同。
方才应是刚放过一阵儿爆竹,隐约能听见墙外的欢声笑语,她伸手,缓缓接住了从?空中落下?来的一点殷红纸片。
因为所处之地,她心中好似空空荡荡,却又因周围的人而有了丝丝着落。
身旁传来放得轻缓的脚步声,李思筠没侧头,只凭着鼻尖萦绕过来的淡淡清冽味便知来人。
“在想什么?”沈昭问。
“能记起的每个?新年,我都是与阿浓一起过的,不知,他如何了。”李思筠道。前些阵子发生的事,让她知晓自己应当放手,但却有点放心不下?。
沈昭与她一齐站着,视线扫过栏杆外,望远望,深褐的屋檐衔接浓厚的云层遮着浅碧天边,偶尔掠过几只飞鸟,向宛地而行?。
“过几日,你?要回去么?我送你?,先回去。”他道。
李思筠却笑了起来,转过头去看他,她气色还不大好,唇色略白?,却仍是骄矜的模样,因着他的话很想笑,稍挑眉,“怎么,不怕我再跑了?”
被?他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堵住,沈昭只能转头过去,继续看远方的天际,给李思筠留下?的侧脸虽然无异,却透露着一点尴尬。
李思筠也转过头,垂下?头,掩唇轻轻笑了几声。他有时当真幼稚得可怕,一是不想再迫着她,二便是有了孩子。但其实,若是不愿,孩子也牵不住她。
因为情愿,故而孩子才重要。不是因为有孩子在,所以愿意?留下?。但这点,似乎与他说不通,李思筠便不与他争论。
但她主动说:“罢了,先不回去了。”
“怎么?”沈昭很是惊讶,毕竟之前她那般想走,他以为她会很快便同意?。
“孩子啊……来回的路那么远,”李思筠看着飞远,没了踪迹的鸟雀,道:“算了,生下?来,我再回去好了。即使要嫁过来,也无法抛下?阿浓,再也不管。”
话虽说得轻松,但她心中亦有无奈,终究还是如了他的愿,惹上他便再也躲不掉,缘与孽纠缠难分。
…
李思筠熬不到守岁那么晚,便早早地用膳。病方好,有孕也闻不得油腻的味道。故而,虽然是岁除的晚膳,却十分清淡。
她没胃口,只想用点清淡的东西,面前放着一碗鱼糜粥。她拿起瓷勺,小口小口吃着,熟悉的味道,定是他去做的。
味道让她想起了从?前呆在漕县的日子,从?前被?她视作耻辱,如今却有点怀念。在漕县,她时时刻刻想着离开?,却过得简简单单,耳旁也都是赵孺说的家?长里短事,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李思筠道:“等之后有空,我们回漕县看看,如何?”
沈昭点头,应允。却知晓那日还会很远,只能等一切都安稳下?来,才能再回去,不然便只能像在从?前漕县那样,时刻警惕着被?人刺杀。
小黑猫已?经长成了大猫,如今黑漆漆一团,乖乖地窝在榻上,睁着蓝绿如宝石的眼睛,等着与李思筠一齐睡。
李思筠也躺下?了,却见到沈昭准备走,她诧然问:“你?干嘛去?”
往日,他都会留在此处陪着她,不知怎么转了性子。沈昭怕碰到她的肚子,不敢再睡到她旁边。
但他被?李思筠拉了过来,她好笑,“难不成,以后将近一年,你?都要这么躲着我?”
与在宫中的宴席热闹但人心冷漠不同,在此处同衾共枕,平平泛泛但安心。
李思筠又在此处养了一阵儿,直到疾医道孩子暂且安稳了,一行?人才回京。这回沈昭便不与崔允一起走,反而就同李思筠挤在一处。
到了城门分别?之时,崔允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他一身素白?的衣衫,很是单薄,面色平常地与她和沈昭道别?,转路回了自家?的府邸。
很快便到了东宫,李思筠如今还不知是谁在背后下?手,下?意?识就有点抵触回去。
沈昭扶着她下?来,她随意?抬眼望去,见深红色的大门前,清一色的暗卫中一人格外突兀,比旁边人稍高些。
少年体?热便也不惧寒,只着一身漆黑的武袍,清瘦挺拔的身姿格外明显。
李思筠本未多注意?,但对面人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亮了,让人忽略不掉。她自然而然多看了几眼,便从?对方熟悉的面庞轮廓中认出了人。
她惊讶道:“是子弦?”
子弦闻声,面上这才笑得灿烂,少年朝气满满,但从?小将规矩刻在了骨子里,即使激动,也隔远给两?人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殿下?,女娘。”
只不过,前面那句殿下?很是敷衍,糊弄着便过去了。而久别?重逢,后面的那句女娘却喊得珍重。
初见是寒春的雨夜,再见是隆冬的新年,将至两?年。与玉扶不同,当初相?见时子弦还是小孩子,如今一晃便是少年模样了。
李思筠走上前,想要像以往那样摸摸子弦的头,当时沈昭凶她,子弦却护着她的事,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但瞧着面前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去的子弦,她刚伸出去的手又落回袖中。他似乎已?经长大了,再如此不大好,也算冒昧。
但瞧对面少年一瞬失落下?去的眼神,李思筠还是抬手,简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好久不见呀,子弦果然长得俊俏。”
她当初便看出来,子弦长大以后一定会长得俊,果然没错。
子弦有点害羞,稍垂头道:“女娘一点儿都没变,还与从?前一般……”
沈昭被?落在后面,他扫了两?人好几眼,却没人搭理。他上前,亲昵地牵住李思筠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外面冷,别?说话了,容易着凉。”
争吵
李思筠本打算再多说两句, 却被沈昭拽着拖走了。虽然他步伐不快,但子?弦作为外臣,在门口迎接尚可,之?后却不能再跟着进去了。
的?确不能?着凉, 可在外面不能?说话, 是不是太荒谬了点?但以沈昭的?性子?, 李思筠估计, 即使她问, 也不会有回答的?,她便不问。
而沈昭牵着她一路往回走, 到了屋里才发觉出点?点?不对, 回头看着从容从他身边走过, 径直坐到美人榻上的李思筠,心中倏然生出怪异来。
后面的玉扶也抱着小黑跟了上来,走过室内厚重的?门帘,挡去了外面的?凛冽寒风, 小黑四处嗅着, 很快就认出了熟悉的环境, 蹦到了美人?榻上?。
小黑也亲昵地用头去蹭李思筠的?手, 李思筠也垂头,笑着去摸它, 歪头同它说着话。
玉扶去收拾东西了, 只有沈昭站在原地,看着不理会他的?的?李思筠,心中越发奇怪, 还有点?不舒服,却也寻不到缘故。
他实在站了太久, 引起了李思筠的?注意,所以,她抬眸扫了他一眼,“有事?”
沈昭摇摇头。
“歇一会儿,你方回来,不用沐浴更衣,之?后进宫述职么??”李思筠问。
她是被娇纵的?公主,小时候总躲在宫殿的?屏风后面,听着父皇与?臣子?谈话,对此流程还是了如指掌的?。
沈昭又点?点?头,李思筠便道:“那你早点?去吧,我?无事,等会儿补个觉,赶了许久的?路,有点?累。”
但今日太晚,将近黄昏,宫门都快下钥了。沈昭心中不解,也不想此刻进宫。幸而,他那个薄情的?父皇在这些事上?对他并不严苛,今日不去也无事。
他索性等着明日再去。
可直到次日卯时起来,沈昭换好朝服玉带,他透过幔帐看着睡在里侧李思筠的?一方侧脸,还是困惑,她为何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李思筠从前都是要?多睡一会儿的?,有了孩子?,更要?多补些觉。
可这几日,她心中怀疑,故而,睡得也不甚安稳。在殿门被沈昭关上?的?一瞬,她便睫毛翕动,之?后睁开双眼,神色淡淡,却无睡意。
李思筠坐起身,唤了声玉扶。玉扶没想到她会醒得这般早,只先独自进来,问着:“夫人?怎么?了?”
但李思筠今日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以后,不要?事无巨细,将我?的?一言一行全都禀报给沈昭。”
玉扶面上?失了点?血色,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无意识攥紧手中干净的?帕子?。
李思筠没有埋怨她的?意思,只平淡道:“玉扶,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从前漕县相识是缘分,在此处,我?没有几个熟人?,但我?不希望身旁是别?人?的?人?,即使沈昭也不行。”
玉扶垂着头,小声地应是。李思筠之?后没说话,她虽然接受了以后要?永远留在这里,但不想时刻都被人?掌控着,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对玉扶道:“派个人?,去前院把子?弦叫来吧。”
…
李思筠也学着罗婳,趁着沈昭不在才好有所动作,她才能?去查。在北边,她醒后将近半月,却没听到一点?儿有关京中的?消息。
郡守夫人?及其孩子?的?事,她都听闻了只言片语,差不多知晓了经过。
若背后人?想要?害无声无息地害她,趁着时疫杀掉她,是个极好的?机会。但她不常出门,郡守府的?看管又愈发严,想要?进郡守府,便只能?找个熟人?进来。
但大人?容易露馅,小孩子?才最能?让人?放松警惕。不知怎的?,背后人?找到了郡守夫人?,郡守夫人?的?困境如今只有一个。
与?其儿子?女儿都过得悲惨,她选择牺牲女儿,染上?时疫死掉,总比最后沦落风尘要?好。
若李思筠自己?遇害,她也不会如此怨恨,可她的?孩子?差点?也死掉,甚至直到今日,她还担着滑胎的?风险。
李思筠亦非善人?,之?后事,她不再过问。
玉扶出去叫人?了,李思筠便自己?束发,她其实不大会,故而只能?梳些最简单的?,拿起一支玉簪半束起散落的?发,便算好了。
子?弦很快便到了,但也和从前有所不同,从前他能?直接帮着李思筠搬被子?,如今却不能?直接再迈进寝殿的?门。
李思筠见到隔扇门外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离安寝的?内室还有屏风什么?的?隔着呢。她如今在堂子?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便道:“子?弦,外面冷,进来啊。”
子?弦这才推开门,过了门帘,见李思筠面上?一点?脂粉都无,就连口脂都未上?,唇上?淡淡的?芙蓉粉,身上?却披着厚厚的?狐裘。
他眼睛睁圆,十分不可思议,外面天还没亮全呢,他问:“女娘今日好怪,怎么?起这么?早啊?”
“有事睡不着,”李思筠轻轻笑着,面上?两个小梨涡,显得一点?倨傲气势都没了,她似乎无意转了话题,“子?弦,你回来几日了啊?”
子?弦还站在门口,道:“大概有七八日了。”
“那这几日,东宫的?地牢里,添了人?么??”李思筠问。
还不知底细时,子?弦便对李思筠不设防,如今更甚。他仔细思索着,一点?都没隐瞒,“三日前,好像是送来了几个人?。”
最近李思筠整日都在沈昭身边,他身边发生的?事,她差不多都知晓。地牢里新添进去的?人?只比他们回来的?日子?提前了那么?两三日……
那定是从北边压过来的?人?,李思筠心中一探究竟的?念头更坚定,道:“子?弦,带我?去看看吧。”
…
天色渐明,森严的?皇宫被曦光覆着,却融不掉长乐宫的?屋檐下带着檀香的?味儿的?积雪。
宫女将殿门紧关的?前一瞬,低垂的?头往里扫了一眼,见太子?殿下站在中央,而上?方向?来和善的?高太后却满面怒容。
即使再好奇,宫女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将殿门关得严严实实。
随后在秋嬷嬷的?吩咐下,小宫女就站在殿门不远处,看着来人?,若是殿内争吵得厉害时,也能?听到点?点?动静。
过了一会儿,茶盏的?碎裂声崩在地下,茶水也泼洒在地上?,隔着殿门,传出沉闷又带着点?清脆的?声响。
“不肖子?孙!”高太后怒斥。
往日刻板的?笑着,才能?将她面容显得略微和善些,但如今面庞狰狞起来,皮肉伸展,在阴森无光的?宫殿中,莫名骇人?。
沈昭身上?的?朝服一角被茶水打湿些,一旁满是瓷器碎屑,但他未如高太后要?求那般跪下,仍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从前慈孝和睦的?表面荡然无存,沈昭面上?没有一点?温度,抬头冷眼看着高太后,“所以,当真是祖母派人?去杀她的??”
“是哀家,又如何?”高太后丝毫未隐瞒,直接承认了。
她拄着雕仙人?寿桃的?檀木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以便能?居高临下地俯视下首的?沈昭。她眯起眼,“所以,哀家的?好孙儿,如今正在为一个卑贱之?人?,来质问祖母?”
“祖母莫要?出言诋毁她!”沈昭回想起北边事,即使他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嗓间也略微滞涩起来,“她腹中尚有子?嗣,是孙儿第?一个孩子?,险些因此……一尸两命。”
子?嗣?
高太后眉毛抖了抖,这才有了点?旁的?表情,却不是后悔与?愧疚,反倒嘲讽地笑了。
之?前事,若算她毒辣,有了孩子?后,她做的?便一点?儿都没错了。同时,她心中也坚定,东宫藏着的?那个小贱人?便是李姒派来,故意报复她的?。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高座,叹道:“好孙儿啊,你知晓自己?说的?话,有多傻吗?”
年?岁大了便是不行,高太后沉重缓了几口气,才能?厉声接着说:“你斥我?狠心?当初!当初若不是我?杀了李姒和她儿子?……”她嘴角带着几分凉薄的?笑。
“那么?你,”高太后走到沈昭面前,后背略有佝偻,但神情尖锐至极,仰头紧紧盯着自己?的?亲孙子?,“……还有机会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享福么??”
沈昭僵站在原地,有惊讶但不多,他猜到了点?,但一直不愿去深想从前。她好不容易答应,怕她又反悔,也记恨他。
见他不言,高太后接着道:“此事,为了你的?名声,祖母不会声张。但哀家劝你,早日处理掉,姜国的?公主,还有,那个小孽种。”
…
沈昭在宫中呆了许久,东宫也没给他传信过来,便是李思筠一切都好。
在东宫,李思筠没有熟悉的?人?,沈昭将子?弦叫了回来,漕县时,李思筠与?子?弦关系就好,他不在时,子?弦也能?守着东宫。
昨日的?事让他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熟悉的?人?多一些,想来她也会开怀点?吧。
如今回到东宫,沈昭自然而然略过了书房,向?后面的?寝殿走去,先见到的?却是站在门口的?子?弦。
虽然子?弦已经长大了,可遮掩神色的?功夫还是不到位。沈昭看出子?弦今日明显是做了亏心事的?,而且似乎略微有点?愧对他。
沈昭瞥了他一眼,暂未理会,之?后推开隔扇,走进内殿。
李思筠正抱着小黑在屏风前站着,他一眼便看出,今日应是她自己?梳起来的?发,后面甚至稍微落了几小缕。
“抱着那么?肥一只猫,不累么??”沈昭问着。
李思筠稍俯身,将小黑放在了方桌上?,看着小黑三两下就蹦到了地上?,跑走了。
从前沉默的?多是沈昭,如今变成了李思筠。她坐到一旁,和往日不同,抬眸正色望他,她问:“沈昭,你有事在瞒着我?,对么??”
“比如,”她表情平静,袖中的?手却攥紧几分,“是谁要?杀我?。 ”
恨意
只一瞬, 沈昭便明白了她为何自从归京以来便态度冷淡,甚至故意不搭理他,原来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在等他自己说。
他站在立于原地, 看?着她脸上带着点疏离, 平平淡淡地看着他。他生怕下一瞬, 她就又会说出那些绝情的过了头的话。
方才来的这一路上, 沈昭就没看?见?玉扶, 还有门外站着的心虚的子弦,这些足够让他猜出, 她大概都查清了。沈昭道:“对不起, 伊伊。”
李思?筠还是没说话, 甚至听见他道歉后仍无波无澜,瞅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沈昭又道:“伊伊,我血亲皆淡薄, 你是最重要?的一个。”
李思?筠稍惊, 原本?心?中隐藏许久的怒气消散得无声无息。有些事, 对于两人来说都不必说清。
但那是他的亲祖母, 她有点不相信,莫不是说这些话来糊弄她。
“之前没同你说, 是还未查清, ”他说到此处,李思?筠还未开始质疑,但他先自己停顿了一瞬, 却很快接着道:“确实?找到了些证据,但我还是想亲自确认, 问一句为何。”
他身上带着从外面而来的寒气,被屋内的暖气蒸散,飘着萦绕到李思?筠面前,除了雪味外,她还闻到一丝茶的味道。
顺而转眸,她视线落在他袍角,染上了点点泛黄茶渍,又听?他道:“她们那辈的事,与我们无关,恩怨对错自有定数,我不会拦。”
李思?筠以为他没明说,是不想明说。他不会再接着往后说,点到为止便好。之后的事,两人各有算计。
但沈昭真?的不想与她反复猜忌,好不容易呆在一处,却要?因为上辈的恩怨,将爱意消磨殆尽。
李思?筠也?不知道再该如何与他说这件事,垂眸视线再次扫过他的袍角,这回看?得更仔细些,又见?到了他膝盖上的几处褶皱。
她问:“罚跪你了?”
沈昭坐在她旁边,在宫中呆了大半日,却没能坐下歇一会儿。他稍揽起袖子斟茶,看?着倒出的清白水,他才想起,她每日都要?喝的那一大碗安胎药中有味药与茶相冲。
故而,如今殿内的茶壶内都是水,他用指腹贴在茶杯旁,温热略有些烫。
他递给李思?筠一杯,答应了一声“嗯,”之后,拿过他给自己倒的那杯,抿了一口,略微缓了口中苦意,又多说了几句,“是父皇,将我喊过去,跪了一阵儿。”
李思?筠歪过头,看?着他面容,稍微有点憔悴,带着点颓唐。比起复杂至极的人心?算计,这些难抉择的事更让人心?累。
沈昭也?侧头去望她,见?她眼中又带着点点泪光,不知怎么又要?哭上了。
但疾医之前嘱咐过,孕妇情绪不稳是常事,他伸出手,指腹擦过她眼下,带走了一滴泪。
然后,他才轻轻问:“还在想这个?”
李思?筠摇摇头,也?觉得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眼眶和鼻尖一下就酸了起来,她声音也?变得囔囔的。
因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她又开始忍不住泪意,紧紧抿着嘴,好看?的眸子中又盈满泪。她道:“为何,总感觉我与你在一起,是件很难的事啊。”
即使如今两人坐在一起,近在眼前,室内除了到处乱逛的小黑也?没有旁人。只有她腹中的孩子。
可?两人间的距离像是隔了好远好远,怎么都碰不到一起。
沈昭站起身走近,用双手碰住她面庞,俯下身与她同齐,看?着泪眼婆娑的李思?筠,又低头凑过去,将滑落至她脸颊的泪轻吻了下去,随后又啄了一下她的唇珠。
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他与她鼻尖相碰,温声道:“别哭了,小哭包……的娘亲。”
泪水决堤,李思?筠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得这样伤心?。有对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姑祖母的愧疚,还有便是割舍不掉,那要?她如何做?
他都不再插手要?报仇回去的事了。她还能怎么迁怒他?
所有的距离感都因他提起孩子而消散,有困难也?没关系,他们还有个孩子。直到此刻,李思?筠才意识到,这个孩子能将他们两个,永远联系在一起。
她哭得脸上糊成一团,将泪全都蹭到了他的衣袍上。哭完一通,脑子清醒了些,既然他如此坦诚,那李思?筠便也?将心?中话问了出来。
她仰头问:“若我真?做了,那你以后,会不会一直都对我有隔阂。”
李思?筠想象不到,两个人间永远有隔阂,那么长久的日子下去,两两生怨,互生怨怼,那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对沈昭而言,皇宫之中的每个人都是陌生的,血脉联系虽在,却没人管他,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
可?怎么说,她都不会信,沈昭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嘴,他又俯身,直接堵住唇,这才安静下来。
之前不敢同她亲近,但许久未碰她,一亲便停不下来。她仍哭着,吻便移了位置,濡湿的舌卷去了面上的泪。
李思?筠微微仰着头,颤抖缓缓闭上了眼,任由他亲吻的同时,也?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她沉浸于爱意,便也?忽略了唇边被咬了一口,之后泪水的味道也?传进了她的口中,她便不哭了。
李思?筠仍喜欢他轻轻浅浅,不含情欲地温柔吻,将隔阂与不快都暂时忘却了。气息到了颈窝,不知不觉,沈昭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方桌上。
如此,两人便是同高,他便可?以埋头去亲吻。唇与齿一齐碰到了纤细脖颈的脆弱皮肉上,他手也?渐渐往下移着。
李思?筠这才发觉出点不对,往后伸出手,在腰后压住他的手,同时睁眼看?着他,摇头,正色拒绝道:“……不行的。”
回来后,疾医又给李思?筠诊过一次脉,疾医也?知晓这个孩子对东宫来说很重要?,故而,他壮着胆子,特意叮嘱两人,千万不可?再同房。
但沈昭只是动作停顿下来,并没起身,朝着她锁骨淡粉之处轻吹了一口气,鼻尖贴在她的颈侧,热气也?洒着,一瞬让她心?间都颤了颤。
她推搡着,却被拦腰横抱了起来,李思?筠不能剧烈挣扎,她一点儿养胎的经验都没有,只能处处小心?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落了孩子。
“不必非那样的,你放心?。”沈昭说的平平淡淡,
李思?筠闻言涨红了脸,不知道他都是从何处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本?是吵架,吵着吵着就被带偏了。
…
金乌半落西山,屋檐末满是余晖,微光忽明忽暗。
高太后却连晚膳都未用,被气得净坐了一下午。原本?都是许多年前的事,她已经淡忘了,但偏偏因为那个李家的小女儿又都想了起来。
沉寂多年的恨意,扰得她不得安宁。
那个李姒,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却笼络住了她夫君的心?。若是真?心?相付,怎么会有正室能大度到看?着自己夫君和旁的女子在自己眼前浓情蜜意。
她当然不行。
李姒若生个女儿也?便罢了,可?偏偏生了个小皇子。李姒刚生产完,她就在一旁,见?先帝望着小儿的目光明显不同。
她只能暗下杀手,当时是铤而走险的一步棋,若是输了,就真?要?将皇后的位置挪出来,让给那个从远方而来,俘虏般的公主了。
但她赢了,便能告知世人,李姒是难产而死。前几朝的太后多掌实?权,而高太后不同,或许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沈昭如今鬼迷心?窍的样子,像极了他祖父。高太后一顿训斥,甚至将从前的事都搬出来,说给他听?。
最后却得到对面一句,“无论祖母如何说,都会好好护着她。”这般答复。
沈昭走后,高太后独坐于高座上,缓缓闭目,觉得浑身都不好受,喊着:“安秋,安秋?”
高太后叫了许多声,都无人上前。她睁开眼。
只有原本?守在门口的小宫女唯唯诺诺地走近,今日过后,她对太后的和善印象都没了,有些害怕,想到即将要?禀报的事,更是不安。
“秋嬷嬷,她……”小宫女直接跪在了地上,原本?的碎落的瓷片还没来得及扫去,也?顾不得膝上疼痛,深深垂首禀告道:“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他竟敢!”高太后有心?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但安秋陪在她身边多年,不知知晓多少秘密,在这宫中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嫔妃地位还高。
竟就这般被带走了。高太后怒极,但也?愤恨于她如今没有实?权,“皇帝呢!皇帝在何处?”
高太后解决不了,便找上了儿子。
可?母子间也?没什么情分,皇帝黄昏时才到,殿门被宫女打开。
可?皇帝站在外,甚至连走进去的意思?都没有,殿内外昏暗的光相互映照,皆看?不清面容。
只听?皇帝淡淡地声音传进来,“太后害了他母亲,又不放过他的女人与孩子?……若想颐养天?年,还是歇歇吧,母后。”
高太后气得眼前一黑,身旁也?没了秋嬷嬷搀扶着,在皇帝走后,她将能碰到的东西都摔落在地。
她恨恨道:“一个个,都被女人迷了心?窍,可?惜……深情无用,比不过权势。”
桃花
殿内光线不明, 怒气过后,只余喃喃,“沈家人啊,偏执至极, 想?要的必须得到, 却护不住……没有一个好的。”
高太后回想起从前。李姒和小儿子死了?, 可先帝为了?名声, 也只敷衍着应付了?姜国, 也为不起争端。
高家势大,先帝那时也动不得她, 更何?况人都死了?, 报复也无用。
她仍然在皇后的位置上, 余生面对的却是夫君的冷漠无视。他甚至在削弱高家后 ,将?她儿子抢走,给了?旁的妃嫔去养。
高家本是大族,却被一再打压, 成了?个普普通通的末流家族。
若先帝活得再久一些, 恐怕她这个皇后也是当不成的, 可惜驾崩了?, 她如愿成了?太后。
但成了?皇帝的儿子有了?养母,不与她亲, 她便又算计着, 除掉了?养母。
本以为一切向好,却又有了?郭蓁那个疯女人,害得东淮皇室名声一落千丈, 宗室对皇帝心怀不满,许多沾着皇室血脉杂种, 打着除暴君的名义,妄图篡位。
她当然不会允许这一切的发生。本就是个疯子,死的也更容易些。
夜深人静,无人知?晓,她到了?未央宫后殿,将?她好儿子的所作?所为都告知?给郭蓁。
楚国被灭,是因为郭蓁。若她没嫁于楚王,一切都不会发生。
郭蓁恍惚时,又见到了?已死的小女儿,悲恸苦痛转而无望,放了?一场大火,抱着小女儿一起死在火中。
高太后想?,她只不过多言了?几句实?话而已,小公主的死也是郭蓁自己护不住,整日疯癫,被人钻了?空子。
但皇帝知?晓后,口口声声说是她害死了?皇后,将?她也记恨上了?。
可她是太后,是亲母,皇帝不能?对她如何?。她便居于长乐宫,不再出去,如今却全都被打乱了?。
高太后站起来,拄着拐杖往佛堂走。没了?安秋,还有旁的嬷嬷上前搀扶。她吩咐下去,“派人去传哀家的话,将?蕙儿接进宫住一段时日。”
不是说真心么,她倒要看看,真心与触手可及的权势相比,他们沈家人,会不会都选一个。
嬷嬷垂首应:“喏。”
…
室内暖盈盈的,外面却有嘈杂声响。天色大亮,李思筠却怠倦,不想?起来。
她思绪也逐渐清晰,连昨日争吵的场景都又记了?起来。每次好像都是这般,总是吵不起来架。
但她又觉得两?人凑到一起,不是被他缠着便是赌气,说不上什么话,回忆了?一圈,她坐起来。
玉扶听闻声响,站在门外,李思筠唤了?她一声,她才进来。
气氛与往日明?显不同,李思筠却当昨日的事没发生过,很自然地?问她:“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是罗女娘到了?……等?了?有一阵了?。”玉扶道。
“怎么没叫醒我?”李思筠对罗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披上外衣,往出走着。
玉扶还是有点纠结,但也诚实?道:“殿下之前说,谁来了?都不要叫夫人起来。”
李思筠走路的动作?一顿,显然沈昭也知?道,大家都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在背后搞动作?,于是直接把人关外面了?。
她道:“将?罗女娘请到客堂里……”话还没说完,她又改了?主意,“算了?,就到旁边的厢房中吧。”
好歹也见过了?几次面,罗婳算是她在这处熟悉点的人,还是罗南的姐姐,既不是仇敌,也没必要那么生疏。
旁边的厢房离李思筠更近一些,李思筠也是先到的那一个。
熟悉的圆脸侍女在前方推开了?门,之后她又掀开了?帘子,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了?李思筠面上。
李思筠总觉得今日,圆脸侍女对她再无敌意,甚至神情有点复杂。
罗婳外面罩着石青色缎绸的斗篷,进屋脱下后,里面一袭碧色攒心菊综裙,依旧人比衣艳。
李思筠向她敛衽,行了?个女娘家的平礼,罗婳不情不愿,但还是回了?一个。
同时,小侍女将?挽着的篮子放到了?靠门口的壁桌上,罗婳道:“听闻你在北边大病一场,给你带了?点东西。”
李思筠眼?神飘过去,没想?到罗婳竟然还会送她东西。
罗婳坐到了?罗汉榻的另一侧,见李思筠好奇,她抬了?抬下巴,圆脸侍女很有默契地?将?篮子拿了?过来,同时拿去了?上面遮光的暗色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古朴素纹路的锦匣,圆脸侍女用手小心地?将?其打开,李思筠瞧着,里面是精巧的玉雕。
送子娘娘抱着个小孩儿,观音送子,寓意多子多福,李思筠:“……”
她缓了?缓,才道:“……多谢。”
“你该不会已经怀了?吧?”罗婳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李思筠并未否认,但不知?为何?罗婳如此敏锐。
“你小心些,没事多走走。”罗婳刚开始是猜的,后来看李思筠神情也确定了?。她道,“还有,若是个男孩,你能?不能?考虑……”
“女娘!”圆脸侍女气愤地?喊了?一声,罗婳没再接着往下说,真听了?侍女的话。
她垂眸片刻,才又开口:“这茬先算了?……罗南那小子说得可是真的?”
李思筠点点头。罗婳又道:“偏僻小国可不行。”
“是西淮,”李思筠在罗婳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西淮的太子还未娶妻,不过有点远了?,若你愿意,我可以拉个线,但不一定能?成。”
“你怎么认识西淮的人?”罗婳问道。
还不是因为姜国公主只有她一个,当然考虑过和亲事,她含糊道:“我不是东淮人,认识旁处的人,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罗婳知?道背后没有那么简单,但她没多问。李思筠接着道:“西淮皇帝只有一后,皇后育有两?子,长子多年前病逝了?,便立了?还不知?事的幼子为太子。不过……”
“怎么?”
“幼子有点小,我上次……几年前见他时,他才……”李思筠伸手比了?比罗汉榻,将?将?到两?人腰间那么高。
若李思筠再回姜国,她仍是长公主,从前册立个公主去和亲不算大事,以后亦是如此。更何?况西淮还曾提过此事,奈何?姜国没有适龄的公主。
罗婳看着小桌沉默,李思筠道:“西淮讲究缘分?一事,若你愿意,可以一试。但确实?太远了?,以后难能?回来了?。”
罗婳道:“连久居老宅我都能?接受,远倒也不是问题……”
“女娘!”她身后圆脸侍女情急,伸手去拽罗婳,但罗婳这回却没停下,接着道:“……让我再考虑一下。”
不知?想?起了?何?事,这一对主仆面色都不太好,就连前些日子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罗婳,也笑不出来了?,神情复杂。
李思筠有心问问,但罗婳却道无事,起身要走了?。
而罗婳似乎喜欢在走得没影前同李思筠说几句,这回她说的是:“你好好养胎,姓高的在到处打听你。”
李思筠以为她口中,那个姓高的是太后,毕竟罗婳对冯后也不算恭敬,那她直呼太后名讳也是常事。
但没想?到,罗婳口中的那个姓高的,很快便来了?。
白?日无事,李思筠多在养胎,闲得无聊,便又给阿浓写信,虽上次的信还没收到回信。
但她又写了?一封,准备寄去,问问阿浓,问问曲素,还有阮子姁。
她落笔犹疑,但最后还是在信末问了?句温家,临时悔婚一事是她不对,对温景予,她是愧疚的。
她方落笔,门房就又来了?,李思筠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时候来寻她
李思筠问:“何?人?”
门房答道:“是高女娘。”
李思筠蹙起眉,不知?这是何?人,疑惑地?转头去看玉扶。
玉扶知?道些,但总感?觉不好与李思筠讲,可有了?前些日的事,她也不会再瞒着李思筠,最终还是同她说了?。
“是高太后的侄孙女,也是殿下的表妹,曾经……”她垂头,也顾不得沈昭如何?了?,直接道:“宫中盛传,高女娘与罗女娘,会一起进东宫。”
李思筠明?白?了?,沈昭从前既然能?为拉拢罗家,而答应与罗家结亲。那么再多个有高太后做靠山的侧妃,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靠在凭几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乏累,他乱七八糟的桃花,最后都要由她一个个善后。
加之,一想?到,若她不在此处,那沈昭真会娶旁人。她心中莫名,梗住似的难受。
但她换个方向去想?,若没遇见沈昭,那她也会嫁给旁人,缘分?事,便是说不清的。
她心头舒服好受不少?,才道:“请进来吧。”
虽然对方来势汹汹,但她也不是一直躲着不见的性子。同时,她心想?,高太后针对她的理由还不少?。
见高家女娘是在客堂里,与不熟悉的人见面,李思筠谨慎万分?。
她本来如临大敌,但见到坐在客堂中的人却怔了?一怔。
侧边坐着的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裙,柔弱至极,若不说她与高太后同族,都是看不出来的。
高蕙儿本是瓜子脸,因过瘦而有点凹陷,却不突兀,另一种弱柳扶风的美。见李思筠来了?,她站起身盈盈行了?一礼,全然没有一丝仗着太后为非作?歹的模样。
她还柔声,乖巧地?问了?一声,“夫人安好。”
李思筠便也摆不出什么不好的态度,最多算是平淡不热络,坐在了?对面。
即使来人瞧着柔弱良善,但李思筠也没有那个耐心应付,与她演着和睦的戏。
她直接道:“高女娘此刻来,是有何?事么?”
高慧儿笑了?笑,清秀得不染尘事的脱俗感?,她道:“我来寻表哥,有些事。”
李思筠未言,只起身。如今她又不是这后院的主子,也无需待客,即使来寻沈昭的,她先走好了?,便道:“殿下快回来了?,女娘在此等?候便可。”
高慧儿也站起,道:“我能?同夫人单独说几句话么?”
李思筠转头去看高蕙儿,她面上没有一点恶意,笑得天真。
她便道:“可。”再不过也就是几句难听的话,李思筠也想?听听,这位高女娘到底会对她说些什么。
其他人都退下了?,高蕙儿走上前几步,她上一秒还浅浅地?笑着,下一瞬面容却变得阴鸷,抬手便朝李思筠脸上打去。
同时她斥骂道:“贱婢。”
嚣张
对?面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娘, 李思筠虽有戒心,但也因?为对方敬重的态度没特别防备。
高蕙儿抬手的一瞬间,李思筠便反应着躲开,但脸庞边缘还是被碰到了, 火辣辣得疼。
有了高太后做主, 高蕙儿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神色与方才大为不同, 稍勾起的嘴角, 用力到眼眶发红,透出丝丝病态来。
与在外人前的恭敬不同, 她声音仍然很小, 却完全转变了态度, 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望着李思筠,“一个贱婢,身份低微, 竟然还勾引表哥上位。不知使了多少肮脏下作的手段, 旁人叫你一声夫人, 你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李思筠不愿一直被藏着, 沈昭便未刻意?隐瞒过她的存在,就连去?北边都带着她一起。
如今许多人都知晓, 东宫内多了个郑夫人。而高太后只?告知高蕙儿她的存在, 却未说清她身份。
因?此,高蕙儿只?以?为京中?流传最广的传言为真,郑夫人只?是靠着狐媚手段上位的女子, 之后只?会被正头夫人当做靶子。
李思筠起初稍惊,她从未见过面容变化这般快的人。再而便是, 从未有人当面这么骂过她。身份卑贱?她险些被气笑了。
若是从前,她直接就会上手打回去?,此刻李思筠也稍微往前走了一步,但她步子很快停住了。
不是因?为惧怕对?方,只?是……她一只?手下意?识扶上如今尚为平坦的小腹,她有了孩子,便不能莽莽撞撞。
李思筠冷冷看了高蕙儿一眼,之后便往出走,高蕙儿以?为她是怕了。
但与高蕙儿想的不同,李思筠走到门口将玉扶喊了过来。玉扶看见李思筠脸侧微红也是大惊失色,怕李思筠被欺负,立刻喊了人来。
李思筠站在门口,这才回过头去?看高蕙儿,同时?伸手指着,吩咐道:“压住她。”
高蕙儿嘴角带着点笑,当真是蠢,打人还要叫旁人进来,平白被人抓住把柄,当做罪证。不过,这也是她想看到的场面。
但她面上却惶恐,挪着小步往后退着,“郑夫人!蕙儿不知何处有得罪。”
玉扶扶着李思筠胳膊,一旁的嬷嬷左看看右看看,踌躇不敢上前。
是她一直表现?得太好?说话了,李思筠语气变冷,“要我请你们?动手?还是等?殿下回来,才能吩咐得了你们??”
思及东宫后院只?有这一个主子,往日?得到的指示也是要对?这位主子尊着、敬着,最前面的两?个嬷嬷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上前,左右压住了高蕙儿的胳膊。
方才是小心谨慎,李思筠觉得这个姓高的属实?有点疯,她走过去?,却没离高蕙儿太近,抬眸看向另一边侯着的两?个嬷嬷。
李思筠随手指了一个,吩咐道:“过来,”她视线定在高蕙儿脸上,看着高蕙儿隐含挑衅的目光,她毫不犹豫道:“掌嘴二十。”
晓是高蕙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到二十之后,她嘴角笑意?还是稍微僵硬了一瞬,她眼中?带上了泪,“蕙儿不知……”
应付高蕙儿这种人,李思筠实?在心烦,从前她无需费心应对?,如今便也不会委屈求全,她侧头看了眼玉扶。
玉扶与李思筠也愈发有默契,她直接上前,将袖中?备着帕子塞进高蕙儿嘴里。
李思筠站久了,便在一旁坐下,将小人得志,仗着夫君宠爱在后宅为非作歹的妾室模样演了个十成十。
她轻描淡写道:“不用装了,那些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便留着,给你表哥看罢。”
之后,她稍挑眸,看着方才被她指到的嬷嬷,问?:“怎么,不敢动手?”
嬷嬷当真是为难,不知往日?连屋子都不大出的妾室为何要针对?高女娘。再如何受宠,身份也在这处摆着呢,对?面是太后的心头肉,若真打了,那她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见嬷嬷没动,李思筠倒也没动怒,确实?是她没能在府内立威,沈昭不在,她便与困于后宅的妇人无异。
玉扶想要去?动手,却被李思筠伸手拦住,她道:“出去?跪着吧,”这句说完,她视线又扫向客堂中?站着的最后一位嬷嬷,“你敢么?”
不敢动手的那个已经出去?跪着了,剩下的这个嬷嬷也是犹疑,但看着李思筠有恃无恐的样子,在两?难的境地中?,嬷嬷还是选择赌上一把。
她点头应:“喏。”说完便走上前,反正都得罪了高家女娘,倒不如索性投了一方。
这个嬷嬷在后厨有识得的好?友,没听说过后面给郑夫人熬过避子的汤药。近日?总是熬着浓稠的药汁,即使是补身子的药,也没有一天喝下去?那么多的。
若郑夫人在正妃或是侧室进来前就有了身孕,有了孩子傍身,也不怪她这么嚣张。
嬷嬷一掌又一掌,下手极重。嬷嬷做惯了粗活儿,手劲儿比高蕙儿大多了。一下手,高蕙儿脸两?侧便红肿起来。
李思筠托腮望着,眼中?没有一点同情。就高蕙儿方才那般阴狠的表情,想要直接弄死她,她都是相信的。
更?何况,高蕙儿还是高太后的侄孙女,那么……算起来,就唤高太后一声姑祖母。
不相干的人,李思筠不会扯进来,但对?方若主动送上门来,就怪不得她了。
侯在门口的宫女侍从听着从里面发出的清脆响声,都觉得脸上发疼,也觉这真是嚣张至极的妾室做派,在话本里,是活不了几页的反派人物。
二十个巴掌,听着觉得很多,其实?很快便打完了。
嬷嬷回头看着李思筠,眼中?带点询问?的意?思,也有点忐忑。如果这位郑夫人只?是蠢得窝里横,在殿下和太后问?责时?,将她推出去?就糟了。
幸而,李思筠点了点头,夸道:“打得不错,到后面来,先歇一会儿吧。”
她并没吩咐人将高蕙儿口中?的手帕取出来。
而高蕙儿眼中?的恨意?都要掩饰不住了,双颊高高肿起,嘴角留下几丝血迹,没个十天半个月,想来是没法养好?的,这个春是过不好?了。
李思筠这才起身,对?着高蕙儿笑吟吟地说:“高女娘,以?后说话做事,注意?些,不要这么……没教?养。”
她说完笑容消失,转身便往出走,没有陪高蕙儿在此处等?沈昭回来的想法。
李思筠刚迈出门槛,抬眼却正巧见到了大步流星,从廊道走来的的沈昭。
反正都在此耗了许久,也无所谓再呆一会儿。而沈昭远远便见她面色一般,走上前来,问?着:“伊伊,怎么了?”
太子回来了,压住高蕙儿的两?个嬷嬷手上不自觉放松了些,高蕙儿成功挣脱了,哭得满面是泪地跑过来,扯住沈昭衣袍。
她拽出口中?手帕,立刻便开始哭诉,“表哥……我只?是听说姑祖母与表哥起了争执,所以?才来问?问?。没想到……这位郑夫人、要打我。”
李思筠都懒得同她争论,沈昭但凡长点脑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情况,她道:“你表妹,自己解决。”
说罢,她便走了,一点都不担心被告黑状。垂头但偷看状况的宫人们?皆认为,郑夫人完了,连解释都没有,欺负人的事被坐实?了。
而李思筠走远,心中?有怒气但不多。若沈昭真来质问?她,那他就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能被女人迷惑一次,就有第二次,那她还是带着小崽子回去?来的好?,省的被他拖累。
幸好?,沈昭在她怒气更?甚之前便赶上了她,并且牵住她的手,帮她暖着,还问?道:“手疼么?”
李思筠气得笑了出来,“不是我打的,”但怒气已经过去?了点,她问?:“人呢?”
“赶出去?了,这次就算给个教?训,下次不会任由她进来了。”沈昭道。
李思筠问?:“她要是进宫告状,怎么办?”
沈昭:“告状便告状,太后也不能如何,父皇更?不会管这些事,八成是太后撺掇她,让她来找你不痛快的,别理她。”
李思筠哼了一声,手被牵着往回走,又听沈昭道:“后日?宫中?设上元宴,你去?不去?都可,不去?我便早些回来陪你,若去?,你便同阿姊一处。”
李思筠犹豫,最终还是道:“去?吧。”上元节这般热热闹闹的节日?,她不想独自留着。等?孩子出生?还要半年多,她也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
“高氏如此做,或许想抹黑你名声,上元那日?听说什么都不必在意?,等?伊伊成了太子妃,便无人再会诋毁你。”
李思筠哧哧笑了下,侧头去?看他,他似乎是怕她反悔,才说以?后如何。
但提起太子妃三字,她突然想起罗婳,便将她准备给罗婳牵线的事说了一遍。
李思筠说后,便发觉沈昭沉默,且面色莫名怪异,再加上白日?罗婳的异常,她猜出其中?定然有事。
这种所有人都知晓,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她本就是外来者,又走出去?一段距离,沈昭仍没有和她说的意?思。
孕中?脾气也大,李思筠立刻就松手,“你不说便罢了,我明日?去?问?子弦。”
这果然是个很有效的威胁,沈昭立马牵回她的手,解释道:“是崔家,王氏死了 ”
李思筠惊愕万分,步子停下,转头去?看他,沈昭才接着说:“……难产而死。”
“……何时?的事?”她总觉上次见到王之荷就是前几日?的事,音容历历在目。
沈昭道:“一月有余了。”
“那岂不是我们?没回来时??一月有余…… 除岁前的事,”李思筠顿住,妻子难产死了,崔允都没回去?,甚至她没看出来他的异样。
李思筠不知该如何说,蹙眉又问?:“……罗婳呢,和她有什么关系。”
“两?家应当会结亲。”沈昭道。
“才一月多,就已经在商议结亲事了?”李思筠想起罗婳面上的复杂,还有罗婳的心气,怎么会愿意?给人做继室。更?何况其中?关系错乱,不止继室那么简单。
“对?两?家来说,这是权衡利弊后最好?的选择。若罗婳应允,再过月余便能嫁进去?,孩子尚小,需人照料。”沈昭道。
“权衡利弊,需人照料……”李思筠看着沈昭平淡地说出来,他似乎认为这件事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他如此冷漠,李思筠突然心中?一凉,顺嘴便问?:“若我难产死了,你也会很快给孩子找个养母?”
沈昭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李思筠没说话。
李思筠被他看得发憷,未发生?的事,确实?不能如此猜忌,但他方才的表现?太过冷情。
一直问?下去?也没有必要,可她心中?还有点不舒服,便先转身往回走,后面迟迟未有脚步声。
她走出去?一段路,却被沈昭从后面赶上,他长臂一揽,将她扛起来,大步往回走。
李思筠不敢剧烈挣扎,只?能拍着他后背,急着问?:“你做什么?疯了么?”
赌气
两人已经走出正院的客堂很?远, 李思筠从来没有被他这般冒犯且粗鲁地扛着回?去,时不?时还有宫人经过,她一开始没想太大声。
但无论她如何问他要做什么,沈昭就是不说话。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失重的?感觉让人不?安。
被偶尔路过的宫人瞥过来奇怪的目光, 李思筠觉得身上下都难受, 她情急之下便又大声嚷了一句, “沈昭!”
下一瞬, 李思筠臀部一麻,之后丝丝痛漫上来, 其实不?算疼, 但却让她周身僵了一下。
她缓了几瞬, 方?才争执的?缘故都忘却了,然后脸上滚烫地涨起来。眸子?睁大,满心都是不?可思议,他竟然、竟然敢打她!?
沈昭手放下后, 面上也带着点点怒气, 薄唇抿着。在她回?过神儿, 更剧烈地挣扎前, 他冷冷出言:“若你还说?,这个孩子?也不?必要了。”
从前没与她多言崔家?事, 便是怕她知晓王氏的?死, 然后忧虑多思。但他也没想到,她都知道后,竟然会这么问他。
他能理解孕中容易胡思乱想, 却受不?了她如此猜忌,又不?能与她生气, 便只能如此。
而李思筠听到这句话,便觉不?对,孩子?不?是他非要的?吗,整日缠着她要孩子?、要孩子?。如今却反过来威胁她,她错愕地问:“你威胁我?”
她话音方?落下,沈昭立刻便承认了,而且还反复确认,“对,你说?的?没错,就是在威胁你。”
李思筠听后怒极。可是过往的?路上还有宫人,虽然都垂着头,但谁知看没看到什么,若是传出去,两人的?名声都别要了。
为了孩子?,她也无法剧烈反抗,气得涨红了脸,怒气无处发泄,低头便朝着他后背重重打回?去几下。
可天?寒,沈昭穿着大氅,她的?打只发出沉闷的?响声,便只能独自生闷气。
过往的?宫人都不?敢明着去看主子?如何,但正如李思筠所?猜,这一路上的?打闹都被瞧见了去,虽然传不?出去,但在府中,郑夫人狐媚的?名声又添了许多。
直到过了内室的?门,李思筠才被放在床上,但沈昭并没松手,一只手并着牵掣着她两个手腕。
李思筠对他连蹬带踹,挣扎地毫无作用,沈昭反倒顺着力?道,将她脚上两只绣鞋全都脱下来,扔了出去。
“那些话是能随便说?的?么?”沈昭一回?想质问便遏制不?住心中怒气,他不?敢去想、只希望顺遂的?事,她就随随便便问出口。
“怎么?”李思筠仰着头,毫不?示弱地反问。之后,她腰臀上又挨了几下。
沈昭稍一松手,李思筠连羞带怒,拽过旁边叠的?整齐的?锦被,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被里,连头没都露出来。
即使如此,她也转身朝着里面,不?同沈昭说?一句话。
沈昭一开始也没去管她,但过了一会儿,便听闻被里传来稀碎,带着点儿呜咽的?模糊哭声。
他无奈,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床前,问道:“为何哭?”
“你……你们全都欺负我。”
李思筠一点都不?想再见沈昭了,想自己呆一会儿。但却发现,她呆着的?地方?全是他的?地盘,她没有地方?可去。
他的?寝宫,将他关在外面不?大行,那她能独处的?地方?,便只有捂得严严实实的?被里。
还有方?才的?事,李思筠越想越心酸,“不?光那个姓郭的?,骂我、还动手打我,就连你、你也打我。”
她长到这么大,都没被责骂过,更别提被打。可今日直接连着,姓高的?,还有沈昭,他俩还是有血脉联系的?亲戚。
岂不?是在欺负她孤身一人?想来,罗婳曾经告诉她姓高的?不?好打发,但高蕙儿明显不?敢对罗婳动手。
“谁让你说?那些话的??”
沈昭道:“崔家?什么情况,你都不?知晓,上来便拿自己和王氏比,平白无故说?那些丧气话。”
李思筠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从前他还不?是这样的?。如今,有了孩子?,他动不?动就用孩子?来威胁她。
她坐起来,“我这几日不?要见到你了,我要……”顿了一下,想起了后院阁楼还有那么多闲置的?院落,她说?:“我要去后院住。”
沈昭道:“不?用你去,我去。”
李思筠惊到连哭都停住一瞬,他去后院,难不?成?,难不?成?……
看出了她在胡思乱想,沈昭又改了主意,“算了,我住右边的?偏殿。”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离得也不?远,就在旁边,也不?必收拾东西。只是过一阵儿,有侍女来按照沈昭的?吩咐搬走他的?衣物?。
李思筠也没有要与他直接和好的?想法。在她看来,他便是因为有了孩子?,以为她不?舍,走不?了了,才如此理直气壮。
她晚上睡不?着,又开始胡思乱想,回?想起从前听臣子?夫人们说?过的?话,男子?对妻妾的?态度不?一样,正妻门当户对,相互敬重。而妾室呢,举止轻浮暧昧,是为情欲。
他对她也算不?上完全举止端正,但她总归有矜持在,时常推推阻阻,没由他放肆。这一阵,她有孕又是碰不?得的?,他就连哄都不?哄,随她自己生气。
太过心烦,李思筠后来干脆不?想了,也不?同沈昭说?话,白日见到也只当看不?见。
两个人一直冷战,谁也不?肯先?低头。东宫众人只知晓两人吵架了,但不?知为何会吵。可结合前几日的?事去看,似乎因为高女娘。
故而,那件事在大家?心中的?结局便是,郑夫人虽然没受责罚,但也因为行事不?端被冷了一段时日。
李思筠同沈昭置气,但上元日到了,她不?想孤零零地呆在屋子?里,还是去了。
只不?过,在马车上时,两个人离得很?远,一言不?发。到了德阳殿,李思筠现下也不?必上前给帝后见礼,只跪坐在沈昭侧后方?的?位置。
待帝后到时,又站起身随众人俯身行礼。人太多了,她坐的?位置虽然靠前,但不?引人注意。
李思筠稍稍抬眸去望,东淮皇帝和冯后的?名声她早就听闻过,都不?算好。一个是手段狠辣的?暴君,另一个是心机深沉上位的?毒后。
但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冯后面无刻薄相,圆润富贵,保养得宜,算不?上貌美,有的?是平淡的?怡人之态。
皇帝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即使在上元这样热闹的?日子?,还是着一袭暗灰的?直裾,上绣仙鹤纹,若不?是华冕束发,他更像是无所?念的?方?士。
他也过瘦了些,堪堪将衣袍撑起,五官轮廓与沈昭相似,但瘦削得更慑人些。走到上位时,皇帝转身,眼神扫向这边。
李思筠慌忙垂下头,但却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令人心中忐忑。
但皇帝只是看了几眼,便转过头,没再继续看那边。
能在上元日带家?眷入宫者,皆为宗亲近族,股肱之臣。李思筠坐下后,一直谨慎安分,因为与沈昭还未和好,故而没和他说?话。
前方?食案上各类膳食摆放得端正,李思筠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腹中的?孩子?没让她整日恶心,但她吃不?下去东西。
殿中歌舞吵闹,李思筠便悄悄四处打量着,没见到几个认识的?人。
沈鄞一家?在他们旁边,传闻中的?侧妃也来了,气质冷清孤傲,确实让人猜不?到这是细作。
再有便是带着小郡主的?沈漾君。其余人,李思筠凭着罗南认出了罗家?,但罗婳没来。剩下的?女眷便只是有点眼熟,她曾经在长公主府上见过。
今日,宫中的?晚宴不?重要,宴后,皇帝与太子?会去佛塔上夜祀,之后点灯,守在下方?的?群众能瞻仰圣颜,以添名望。
故而,沈昭必须去。李思筠没用他多言,径直走向沈漾君,稍俯身问了句阿姊安。
沈漾君对她感觉复杂,但也先?点头应下,带着她留在宫中。
德阳殿前,沈昭追上已经同沈漾君走远的?李思筠,嘱咐了句,“伊伊,等?我入宫来接你。”
已经两日都没搭理过沈昭了,但李思筠此刻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沈昭又望了她几眼,才放心走了。
小郡主熬不?到这么晚,宴上就困倦了,被乳母抱下去寻了个宫殿先?小睡片刻。
走在前的?沈漾君偏过头,望了一眼李思筠。虽然李思筠表面没有异样,但她还是看出来了,回?过头,笑着问:“同沈昭吵架了?”
李思筠怏怏应了下来,沈漾君没用她问,便直接道:“你们太过明显,两人都冷着脸,说?话也别别扭扭的?,没了前些日子?的?热乎劲儿。”
李思筠觉得自己有错,但不?多,沈昭也有错处。总不?能让她这个被欺负的?道歉吧?故而没接茬。
到了望月的?轩中,椅上早已铺了厚厚的?毛垫,沈漾君坐下,指着盘中的?蝴蝶酥,“尝尝,这个味道尚可。”
李思筠些许犹疑,未抬手去拿,也未出言推辞。沈漾君挑眉,疑惑望她。
李思筠道:“我有孕了。”
沈漾君先?是愣怔,似乎对此很?是惊讶,缓了缓才道:“有孕……小心些也好。”语毕,她伸手拿了一块蝴蝶酥,却没吃,又放了回?去。
她转而望着李思筠道:“有了孩子?,沈昭更不?会让你走了……赵蔼还在本宫府上等?你呢,”
沈漾君稍停了片刻,却又笑了,“其实你们吵吵闹闹也挺好,起码是有情谊在,才会闹起来。”
“不?像本宫,从没同驸马吵过。似乎,话也没说?过几句。”沈漾君的?笑变得有点苦了。
若是驸马能活的?长久些,平淡的?日子?过多了,或许也会生出情谊来。但太过短暂,只留下个女儿,驸马死后,她的?年?华似乎也无了。
沈漾君伤怀,开口还要再说?些。但还未等?她说?出下一句话,便有宫女匆匆赶来,焦急禀告道:“殿下,小郡主哭闹起来,要您去。”
“……你独自坐一会儿,本宫很?快回?来。”沈漾君道。
李思筠点点头,虽在宫中,轩旁四处都有宫女守着,也算是安稳。
可沈漾君刚走远,便有一人又走上前,宫女们知晓不?对,但被吓怕了,也无人敢上前拦。
“殿下有何事?”李思筠看着悠闲而来,一身赤色华袍的?沈鄞。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两人需要避嫌,直接坐在了李思筠对面,方?才沈漾君所?坐之处。
沈鄞没先?答她的?话,反倒先?拿起一块蝴蝶酥,咬了一口,之后叹道:“味道不?错,”
他又将盛糕点的?盘子?向李思筠那边推了推,“怎么不?吃,怕有毒啊?”
李思筠冷冷淡淡望他一眼,知道他不?怀好意,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沈鄞自讨了个没趣,之后才道:“确实是本殿支走了娥阴。沈昭出宫了,你独自在此处,他能放心下你么?”
捉奸
他们沈家人, 若论长相,没一个坏的。
这个沈鄞,李思筠抬头瞧了他一眼,笑得有点?欠, 她开口道:“殿下有闲心在此担忧我如何?, 倒不如出宫看看。”
来挑拨离间, 想要挖墙角的沈鄞听到这句话, 面上的笑都要没了。李思筠这话 , 无异于明晃晃的讽刺,宫外君民同乐, 太?子受万民敬仰, 他这个长子却去不得, 在宫中与妇人说笑。
他道:“沈昭是太子,合该忧虑,那些与本殿无关。不过,总觉我们有缘。”
“殿下?若无事, 我先去寻娥阴公主了。”椅子往后, 发出吱嘎的响声, 李思筠站起身, 往出走。
名义上看,她是东宫无名的侍妾, 沈鄞是占长又是嫡的皇子, 这两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坐在一块说话的,平白?惹人猜忌。
沈鄞不慌不忙地挥手,让宫女给他斟了茶, 之后遣退了轩内的宫女,让她们退至轩外, 完全听不见两人的说话声。
他看着走到台阶旁的李思筠,这才缓缓开口:“沈昭若死了,你也完了。”
同样的话,李思筠已经听过一次。她便知晓,沈鄞一这么说,定然没有好?事,她回头,“一言致祸,恐其覆坠,殿下?出言需谨慎些。”
“佛塔是个好?地方,若是举止不端,玷污了佛家,岂不是功亏一篑?”
虽然沈鄞的算计一般都害不到沈昭,但李思筠闻言还是走了回去,坐回原本的位置上。
沈鄞这才接着说,不过没先给李思筠解惑,反倒接着李思筠走前的话,“若你处于本殿的位置,是否会不忿?明明是长子,还是嫡子,家产却要给弟弟,生杀大权也一并给了。”
李思筠从?前听闻过的,都是皇帝不喜沈昭,虽不知为何?仍然一直将沈昭留在太?子的位置上。但总归对沈昭,没有任何?关心,才将他养成了那个不讨喜的性子。
她道:“天下?皆知,殿下?身份尊贵,又有陛下?、娘娘爱护——”
李思筠说到此处,沈鄞突然大笑起来。她话音停住,原本是想顺着沈鄞说,让他能透露点?出来,不然她什么都不知,贸然前去佛塔,更容易掉进别?人的陷阱里。
但看着沈鄞笑弯了腰,一点?风度都无,方才寻常的说话声,周围宫女听不到。但此刻,沈鄞的笑声太?过明显,宫女们都害怕地将头垂得更低。
李思筠抿了抿唇,觉得沈鄞似乎也有点?疯,来东淮,她就没遇见过几?个正常人。
“……父皇最?喜欢的,还是沈昭啊,”沈鄞笑了许久才说话,声音都笑哑了,冷着道:“他想做何?事都可以,想当?太?子便没人能动他,不想娶妻便不娶。若不是为了给他铺路,娥阴怎么会嫁一个病秧子?”
李思筠未言,此刻她说什么都不对,反驳也无力反驳,沈漾君与沈昭就像是她与阿浓的另一种处境。
沈鄞又道:“恐怕多年后,你的孩子,与我是同样境地,不争便会死。你以为沈昭是什么好?人?”
没有被他的言论带偏,沈昭与他生来便注定是敌对的两方,之后又争来斗去平添怨怼。
李思筠不了解内情,更不会站在沈鄞的角度去考虑。她道:“殿下?失言了。”
“罢了,你是沈昭的人,也同他一般冷心。那么,你自己?的事呢?你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好?,万一沈昭有了正妃,不再护你,你就惨了。”
李思筠知晓这才是沈鄞今日?来寻她的关键,转头看着他。他也当?真接着往下?说:“人总有情非得已时?,但沈昭失了权,又多得了个美人,也是好?事一桩。”
“你呀,也是个美人,不过,”沈鄞笑着看李思筠,“性子不软,下?手也太?过毒辣……我们蕙儿?当?真是受了委屈,不顾及名声,也要将这笔债讨回去呢。”
原是在此处等着。这宫中陷害人的手段无非就那几?种,直接要命,或是让其失了名声。
佛塔何?等严肃之地,臣民都在下?方守着,若生了什么腌臜事,拦也拦不住,定会被诟病。
沈鄞本以为李思筠会焦急或是发怒,他也乐于看着沈昭身边的人如此,他不能亲眼目睹沈昭的窘境,但见到他身边的人惊怒也算好?事。
李思筠却笑了,笑得同沈鄞方才那般莫名其妙。她平和甚至带着笑意道:“我只不过是个妾室,也不敢肖想太?多。”
“东宫总会有正妃的,太?子殿下?如何?,关系与我也不算大,若他靠不住,我如此貌美,自然有旁的出路。”
“不过……太?后和高家不会任由此事大张旗鼓得发生吧?失权得美人……殿下?为何?没想过,是两者皆得呢?有太?后在,高家虽势小,但未必没有长处。”
李思筠没唤宫女来,自己?倒了杯茶,却没喝,只伸手碰了下?冰凉的杯壁,“茶都凉了,殿下?还要在此坐着?”
她笑意清浅,脸颊上浅浅的梨涡绽开,似乎对此一点?儿?都不在乎。沈鄞盯了她几?瞬,之后突然起身,衣摆带风,大步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李思筠脸上的笑才完全消失,看着夜色中沈鄞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宫门。
她这才起身,走出轩中,玉扶担忧地跟上。她喊了个宫女,让其去寻沈漾君代她告辞,她先出宫。
今日?上元不禁夜,街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堵得水泄不通,与宫中的气氛不同,外面才是真的团圆意。
李思筠心急,但也尽力想着沈昭没有那么蠢,会被算计到,但想到今日?背后的人,沈鄞似乎不是主谋,顺水推舟还有点?嘴欠,那便是太?后和高家,冯后在其中不知出没出手。
到了佛塔下?方,人烟依旧紧凑在塔下?,天际处已有了点?点?耀眼的光亮,成片的孔明灯连起,似火光漫天。
瞧着夜祀已经结束了,李思筠走下?马车,抬眸看向最?高处的台子上,全然没了人影。
她绕过人群,往佛塔后面走,今日?有贵人到来,后方能进佛塔之处全被围了起来。见李思筠前来,便有侍卫上前,厉声道:“什么人?”
李思筠未说话,她身后的玉扶拿出东宫的令牌,侍卫立刻变了态度,行礼后问道:“殿下?在此处暂歇,可用?下?官带路?”
佛塔高九层,从?入口处望过去便幽暗,不知里面有何?事等着她。外有东宫宫人候着,应当?不会出事,李思筠提起裙角,迈开步子往里走,道:“走吧。”
与普通的建筑构造不同,佛塔中四处以石为壁,廊道都不算宽阔,玉扶紧紧搀着李思筠的胳膊,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
而李思筠自己?也小心地走着,但步子很快,怕她来的太?迟了,没来得及阻止。
三?楼往右走便是贵客暂歇之处,只不过往日?值守在佛塔中的僧人都没了踪迹。
带李思筠来的侍卫还有点?奇怪,善心道:“夫人您先退后,待下?官先去看看。”
话毕,他便往前走着,没走几?步,便听见室内传来点?点?暧昧的男女声响,侍卫脸都红了,为难又尴尬。
李思筠站得远,但她也听到了。
她丝毫没犹豫,径直走上前,走近后,从?里面传出的喘息声愈发明显。她抬起手,想要推开门,却又怕真见到什么不堪的场面。
她太?过专注,全然没听到对面小室门被推开,一人在后背看着她。在她下?定决心伸出手时?,一只大手揽住她腰肢,一下?便将她拖走了。
玉扶眼瞧着李思筠被抱着,没了踪影,她喊了出来,却因见清带走李思筠的男子面容,那声惊呼硬生生湮没在口中。
门被关上,声音不算明显。李思筠被压着,靠在门上,心还在剧烈跳动着,两人太?过熟悉,凭着味道和手臂力道,她知晓是沈昭。
还没等她说话,耳边便传来沈昭的声,“来捉奸?”
李思筠稍仰着头,眼神?瞄到了沈昭面上,他垂头望她,似笑非笑的,眸中带着几?丝戏谑。
此刻,仍能听见对面从?门缝中溢出的羞人动静,李思筠转过头,不与沈昭对视,尴尬且底气不足,“……怕你出事,才来看看。”
沈昭听后沉沉地笑着,笑得李思筠面上越发挂不住,险些恼羞成怒,伸手要推开他,却被握住了手。
他不再笑,李思筠才问:“旁边是沈鄞?”
沈昭嗯了一声,原本是算计他的,最?后沈鄞自己?跳进去。李思筠松了一口气,问:“你叫人来了么?”
沈昭道:“方才派人进宫,告知皇后,季蓉也知晓了。”
倒是周全,冯后乐不得有更多的助力,又有高家的把柄在手中,八成很愿意收了高蕙儿?当?儿?媳妇。季蓉当?然不愿,剩下?的事便由她们互相斗。
所处之地太?过隐蔽,光线也昏暗,对面还有一对待人来捉奸的男女,李思筠很不舒服,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沈昭却没说话,李思筠仔细去看他,发现他不大对劲。果然,沈昭靠在她肩膀处,向她脖颈呼着热气,酥酥麻麻的,他轻声道:“伊伊,我被下?药了。”
李思筠闻言气得伸手连着打了他肩头几?下?,她便知晓,他见她来一点?不吃惊,还能反问她,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来。
但他还在此不回去,等着她来,准没好?事。
算计
沈昭问?:“打我做什么?”
李思?筠仰着头望他, 他面上没有一点被暗算下药的气愤,瞧着甚至游刃有余。他还抬手抚上她鬓角边,将散落下的几络发掖在耳后。
谁知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她只是眼神变得略有怀疑,沈昭便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上次冷战的事还未过去, 被他灼灼地望着, 李思?筠仍十分别扭, “你既派了人去报信, 那宫中也快来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 就别胡闹了,万一被人看见,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但她说的话被沈昭忽略了, 沈昭揽住她腰, 将她抱到了铺着毯子的桌上,他问?:“沈鄞怎么突然来了?”
“这个……”李思?筠支支吾吾,目光先游离在小室内,这处不是休息所用, 连个床榻都无, 只摆着深色简陋的桌椅, 窗子都没有, 昏暗极了。
……沈鄞好像是被她撺掇来的。但若真像她想的那样,她说的也没错, 此事过?后, 确实会?让高家和?太后都站在沈鄞那边。
见她不说话,沈昭倒笑了,她不捣乱他才不放心。他已在此等她许久了, 若她再不来,他就要独自回府了, 如今的样子,实在是进不得宫的。
沈昭又开始给李思?筠解释,被下药的应该是夜祀时的糕点,众目睽睽之下递过?来,他只吃了一小口。
作用不太大?,但他说着说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混着微苦的中药味散过?来,倒比那药更引人。
有了身孕后,李思?筠格外小心中毒这件事,故而,用膳和?熏香都十分谨慎,每日?都要喝安胎药,身上也沾到了药味儿。
沈昭也想起,她为了保住孩子的不容易,而且她格外记仇,这时候还在生?气,他先道:“我不应用孩子威胁你,伊伊。”
李思?筠哼了一声,在心头闷了几日?的郁气才堪堪消散了。而且,对面便有人,还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下,不能?再赌气。
虽然她还是气鼓鼓的,但开始小声道:“你我两人的孩子,你却威胁我,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莫不是自以?为能?彻底掌控我……”
她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沈昭不想听?她说,稍俯下身便含住了她的唇瓣,手也揽着她的腰,将她带近自己?。
李思?筠先是未动,但想着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又中了药,亲一下便亲一下吧。两人间?的冷战,他先道了歉,就稍微原谅他。
她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仰头迎合。不过?所处之地不大?对,有点放不开,但对面人太过?认真,手捧在她青丝后方,带着她沉沦在爱意中。
室内只有浅浅淡淡的水泽声,亲一亲李思?筠也能?接受,她还分神,注意着他的手,不许他乱放。
可这次,他的手罩在她小腹上,又轻轻地摸了摸,李思?筠有点痒,顺手将他往远推了点。
便见沈昭垂眸望着她小腹,长睫半遮挡住眸中,却露出?点点柔和?的神色。
与往日?的对她的温柔不同,似乎是珍视但又带点恐惧,他缓了良久,才道:“伊伊,孩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继承皇位,但没有子嗣,便充满了未知。朝臣未雨绸缪,猜测以?后事,皇帝无子,便会?令人忧虑以?后会?不会?过?继宗室子。
而过?继,又会?掀起一场宗室的腥风血雨。所以?,无论是儿是女,他总要有个孩子,不然他是断袖的传言无可止。
这些李思?筠都知晓,故而那时才会?问?他,即使他对她是真心,可身处皇室,就有许多的无可奈何,需要联姻稳固地位,也需要子嗣来佐证国祚兴旺。
沈昭又道:“但因为你是孩子的母亲,孩子才重要。所以?,不要说再那些丧气话,来气我。”
李思?筠听?后略有动容。情爱于她而言,从前不算必要事,年幼还未择亲时,总觉只要她不动心,驸马如何都无所谓。
虽然沈昭如此说,但她还是会?想起,阿浓出?生?不久,李真便也出?生?了,那似乎是她父皇、母后关系生?出?裂痕的开始。
她怕,他们中间?也会?多出?来一个赵姬般趁虚而入的妾室。她垂下头,看着小腹上他的手,郑重道:“你不许纳妾的,我提前同你讲了,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许再娶。”
“你放心,我殉葬好了。”沈昭道。
李思?筠抬眸看他,眼中是明?晃晃的不相信。沈昭一看她这副表情,心中好气又好笑,不论他如何说,她总是不相信。
他又轻轻摸了摸她小腹,“……有三个多月了吧。”
李思?筠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来这茬,她也没仔细算过?,便掰着手仔细数了数,大?概是离京前一晚有的。
中间?好像经了许多事,她道:“嗯……好像差不多?”
她话音落下,衣裙裂开,布帛撕裂声骤然响起,李思?筠惊了一惊,听?他道:“疾医说,过?了三月小心些,便无碍了。”
一想到他竟然去当面问?疾医这些,李思?筠没控制住地又伸手打了他几下,但在沈昭看来,轻如鸿毛,平添情意。
“旁边还有人。”李思?筠不大?舒服,全然陌生?的环境,更何况此处是佛塔,庄重清肃,总觉有些不敬的意思?。
“都在此等了许久,你不想看结果?如何?”沈昭抬手将她披风解开,李思?筠觉得他说得也没错,她确实有点好奇。
佛塔建成多年,石凿成的墙壁,木门早就年久失修,也遮挡不住什么声音。对面断断续续的,李思?筠实在有点怕被发觉,于是连呼吸声都压抑着。
她面上渐渐泛起了潮红,与沈昭一同,喘息得有点快,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
此处没有取暖的熏笼,石又寒凉,走进来时,她还有点冷,此刻却一点儿都不冷了。
外面传来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李思?筠赶忙伸手推了推沈昭。
外面的一众人很快便走近,李思?筠怕掉下桌子,腿环在他腰腹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怕被发现,再加上实在太过?羞耻,她干脆将头埋在沈昭怀里?,感受到后背被轻轻顺了顺,她心也安了一点儿,仔细听?着旁边动静。
来人持烛火,虽不大?亮,此刻却透过?狭小的缝隙照了进来,李思?筠稍侧头,换了个位置继续埋在他怀里?,听?见对面响起一声突兀的撞门声。
走在最前方的季蓉一声惊呼,手中烛火映照出?床上赤条条的两人,即使早已听?闻,但她亲眼目睹,恶心得不行?,气得拿烛台的手都发抖,怒斥一声,“贱人!”
原本昏暗无光室内乍然多了光亮,以?防万一,室内也燃了催情的香料,高蕙儿听?见季蓉的声音还有点发蒙。
一旁的男子挡住了她,但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却骤然一惊,随后失声尖叫,“怎么是你?”
沈鄞未理会?她,反倒向门口斥了一声,“都滚出?去。”
室内地上凌乱的衣物,尚未散去的糜乱味道,无一不表明?此处刚刚发生?了何事。
高蕙儿脸上还因李思?筠的责罚而有点红肿,但在京中多年,季蓉怎么会?认不出?来,床上那个□□是心比天高的高氏女。
男子或许看不出?高蕙儿柔弱背后的阴狠,但季蓉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从前还曾笑谈罗婳以?后会?吃大?亏,却没想到,这大?亏有朝一日?落到了她的头上 。
高蕙儿有太后做靠山,旁人家世弱些,倒也还好,但若让高蕙儿进了府中,那她与一双儿女岂会?有好日?子过?。
往日?季蓉为了颜面都能?忍下去,但此刻想着愈发惨淡的日?子,她冲上前去撕打着高蕙儿,又一边唾骂道:“贱人,在此处都能?勾引人,蛊惑皇子,当真是下贱至极。”
季蓉如此一说,沈鄞倒无法反驳,虽然他名声差,再担上亵渎神佛的罪名也无事,但能?不惹事最好。
可他对高蕙儿这个美人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情的,要开口替高蕙儿说话,却被狠狠推搡了一下。
但高蕙儿实在是慌了神,看着冲过?来的,恨死了沈鄞。她豁出?名声要进的是东宫,而不是子嗣众多,已有正妃的皇子府。
她也上前疯了似的去撕打沈鄞,方才的一点怜惜都没了,沈鄞捡起地上的衣衫,挥手便将高蕙儿推开,不顾她身体?裸露于众人眼前。
此等场面,冯后自然不会?来,但派了身边最倚重的嬷嬷,上前拦住了怒骂后转而开始哭的季蓉。
“表哥呢?这不对——”若高蕙儿再聪慧点,当下便会?将此事说成私会?,而不是心机深沉下药认错人,但她实在太过?愕然,失神怔怔地落泪质问?。
在她说出?更多前,太后身边的嬷嬷面不改色走到床边,拿起衣衫给高蕙儿盖上,站在她身前,冷面道:“女娘同大?殿下有情,但私会?之地也太不顾及先祖。殿下,随奴入宫,觐见太后吧。”
嬷嬷说的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只不过?主角换了个人而已。
沈鄞倒是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理好了衣冠,剩下的两个女子,一个失神啜泣,另一个哭喊着,场面格外乱遭。
对面的李思?筠听?得心情很复杂,她也算在其?中推了一把。
高蕙儿是一个笑面,但在暗中使坏的人,她不想费心应付,便要以?绝后患,但季蓉属实有点可怜。
两人一起听?了对面这场闹剧,沈昭却无波无澜,虽然此事是因他而起,但他一点都不关心。
久未碰她,还有孩子在,只得克制点,此刻意犹未尽。见李思?筠回过?神,他凑近,轻咬她耳朵,低声问?:“他们快走了,再来一次?”
李思?筠:“……”
琐事
回去时, 沈昭将李思筠拐到了他的马车上,让玉扶自己孤零零地回去。
从外饰只能看出着是贵族的车马,刚生了事,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回去, 那无?异于告诉宫中众人, 方才两人就躲在暗处看热闹。
皇帝已经回宫, 金吾卫已将阻路的行马挪走, 所以?又要有侍卫在前方开路, 街上人多,走得便也慢悠悠的。
李思筠掀开车帘, 往外瞧了一眼, 到处都是?提着灯笼,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见?她看得有些兴味,想来?往年她都会出去逛的。
沈昭问?:“出去走走?”
她倒是?想去。
李思筠松开手,转过头来?哀怨地盯着沈昭, 幽幽道:“衣衫不整, 怎么出去?”
沈昭心虚地掩唇咳了咳, 也转头看向一旁, 不再提这件事,方才是?他一瞬忘了。
但李思筠哀怨的目光过于明显, 他回望过去, 向她笑了笑。
而李思筠打定主意,不能再让他欺负。回去后,沈昭自然而然地抬步向寝殿走, 李思筠喊住了他,“你做什么?”
沈昭回头, 站在门口,望着李思筠的眼神有点疑惑,前几日冷战的事他也知晓,但此刻他问?:“都和好了,为?何?要分开睡?”
李思筠冷笑一声,“你自己说?的要去偏殿,不能只住几日就回来?呀,再多住一段时日吧。”
她走过沈昭,之后将殿门直接关上了,发出剧烈的响声,险些碰到沈昭的鼻尖。
沈昭知晓她气性大,有了孩子?后愈发不好说?话了,变得也快,方才还是?柔情蜜意的样子?,回来?就变了。
那日他实?在生气,索性搬了出来?。如今,他倒是?能拉下脸去求她和好,但她根本不听了。
东宫众人便又发觉,主子?虽然还在两处睡,但每日用膳都是?一起的。早膳就罢了,李思筠是?起不来?那么早的,但午膳若朝中无?大事,沈昭都会回来?与李思筠一起用。
更别?提晚膳,都是?太子?黏在正殿中,宫人们也琢磨出来?几丝不对,原来?大家都认为?太子?冷落郑夫人,是?因为?她吩咐人打了高女娘。
但是?这么多时日过去,府内也没?添新的女主子?,而且瞧了多日,太子?似乎才是?被冷落的那一个,每日都不情不愿地被赶出寝殿。
郑夫人被传成是?狐狸精转世?,才勾得太子?撒不开手,若照如今这个架势来?看,那她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但将人赶出去这个举动,也太过不识抬举。每日药味儿?散着,那位格外注意饮食,又被如此珍重,各种补品流水似的送进?来?。
便有聪慧的猜了出来?,这位肚子?里啊,应该是?有了皇嗣。
一日,李思筠照常起来?,孩子?还算听话,也不折腾她。但或许是?积雪消融,快到了春日,她总是?整日困倦。
她坐在铜镜前昏昏欲睡,但片刻后,偶一睁眼,她发觉铜镜中女子?依旧细腻,却变得有点圆。
李思筠一瞬清醒过来?,惊讶道:“玉扶,我是?不是?胖了许多呀。”
她又凑近镜子?一点儿?,发现果然如此,叹了一口气,明明没?有什么胃口,每日喝还那么多的药,却胖了一点。
李思筠正有点点失落,却见?昏黄的铜镜中映出玉扶苦巴巴的一张脸,还在走神呢,她便问?:“玉扶,怎么了?”
玉扶被李思筠这么一叫,有点心虚地垂下头,只嗫喏着说?没?什么事。她想来?藏不住事,李思筠便知晓其中定然有点事。
可若是?大事,她早晚也会得知,便没?再接着问?。片刻后,又有四个宫女端着托盘,从门口走进?来?。
玉扶只是?陪在李思筠身边,梳头上妆之类的活计都是?由?旁人来?做的。虽呆在府中,但也要上一层淡淡的妆,自从沈漾君得知她有了身孕,便总来?瞧瞧。
或许是?赵蔼的嘱托,也是?沈漾君担忧两人又闹别?扭,上一辈的事再重新上演。
李思筠眉间描出一朵绛红周围浅金灿然的桃花,一个小宫女在她身后梳着精巧的云鬓,衬得她面容昳丽,比从前多添了娇媚。
东宫的人李思筠不大认识,但这么多日过去,在寝殿伺候的人,她也大概都瞅着眼熟,给她梳发这个,往日总是?偷着笑。
可今日却面容上透着点点害怕,都不敢正眼看着她,再加上早上玉扶的表现,定是?发生了什么,对这群小宫女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梳洗更衣罢,李思筠侧倚着美?人榻的凭几,用过早膳,又想起了这事,问?玉扶,玉扶顾左右而言他,其他小宫女们也不敢说?。
只有寝殿内的嬷嬷上前给李思筠解了惑。这嬷嬷姓宁,正是?前些日子?下手去打高蕙儿?那个,瞧她下手利索,李思筠索性将她调到身边了,也能管管院中的人。
也是?宁嬷嬷见?多识广,知晓本来?没?什么大事,但谁都不说?,反倒让人以?为?其中有鬼,她便给李思筠讲了一遍。
自沈昭搬到东宫以?来?,后院没?个姬妾,他对外倒是?温和大度,继而东宫内的人都知晓主子?不是?个好说?话的,但想要上位的宫女也不是?没?有。
杀鸡儆猴,曾经在宫人们住的院子?前,活生生打死过一个宫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便再也没?人敢去了。
可李思筠出现了,而且得的还是?独一份的恩宠,身份背景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就有许多人都听说?过,她只是?个商户的女儿?,家中空有钱财。
这样低的身份,还没?有个正经名分就能这般得宠,如今又有了子?嗣没?法承宠,又矫情着将人往出赶,不是?平白给旁人机会?
所以?,听说?前几日就有个胆大的,后半夜去爬了床,不知成没?成,但是?了无?踪迹,就像是?没?过这个人似的。
于是?,大家猜测纷纷,该不会送出去做外室了吧。
这等事也无?人敢告知李思筠,怕她发怒动了胎气,也觉得竟然敢去勾引太子?,或许那女子?是?被拖出去杀了。
但有了疑似成功的,胆大的便更多了。昨晚还有个去的,天还没?亮,就被绑起来?,发卖出去了。
李思筠听后倒只是?笑了下,明显没?把此当回事。但此后,宁嬷嬷在东宫的地位有所上升,成了李思筠身旁的耳目。
当初能抉择对,就是?因为?宁嬷嬷门路多,趁着沈漾君没?到,她又给李思筠讲了罗家和崔家定亲的事。
只不过顺了罗家的意思,罗家也要脸面,就这么一个女儿?,即使嫁出去,也要等一年的。
旁人家中事,不好多言,但罗婳没?来?寻她,她便只当罗婳还没?答应,答应给她找的亲事也没?落下。
午后,沈漾君便到了,往日都是?她牵着小郡主,今日小郡主却是?她身后的宫装少女牵着的,那少女天真烂漫,李思筠没?见?过。
少女明显是?被沈漾君教导过,离远便笑盈盈地,朝着李思筠亲热地喊着:“小嫂嫂。”
不光如此,她还自来?熟地走近,拉住了李思筠的手,道:“真没?想到,皇兄在府中藏了个如此好看的小嫂嫂,比高表姐还有冯表姐……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好看多了!”
既然能叫沈昭皇兄,想来?这便也是?一位公主了。与时下女子?向往的细腰不同,这个公主瞧着十三四岁,已是?少女抽条的年龄,却仍圆圆润润,却不臃肿,像年画娃娃般十分可爱。
以?李思筠如今的身份自然是?担不起公主一句嫂嫂的,便先稍俯身行了一礼。
不过,她被走近的沈漾君一把扶了起来?,沈漾君朗声笑道:“嘉荣便是?这样冒失的性子?,伊伊莫怪。”
李思筠笑着说?无?事。方才她看嘉荣便有所猜测,将嘉荣暂时支出去带着小郡主玩,沈漾君才道:“嘉荣是?皇后幼女,”
因为?赵蔼,沈漾君早就知晓了李思筠身份,那时才会又让赵蔼带着李思筠走,因为?她不想让沈昭得一个众叛亲离,声名狼藉的下场。
同是?皇室,她也知晓李思筠定会不解,直接道:“但和皇后还有沈鄞不一样,嘉荣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亦希望,以?后你能多看顾她一些,不要牵连到她身上。”
以?沈鄞的执着,以?后两伙人定会闹翻,沈漾君却希望能护住小妹。李思筠点头,却突然怔了一瞬,想起了沈昭和沈漾君的妹妹。
想来?,沈漾君对嘉荣如此好,便也有这个缘故。而触景生情,她又回想起姜国,心中有点涩意,又道:“当然,血亲不可断。”
…
晚上沈昭归来?时,李思筠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又写着信。春日傍晚的风似刀般割着脸颊,在外呆久了,手都会有点僵。
而李思筠今日见?过了沈漾君,便一直在写信,沈昭不想打扰她,轻声走近,站在她一步远的地方。
她今日妆容颇艳,艳美?绝俗,但此刻眼眸垂着,有点落寞,侧坐着,如今堪堪能看到微隆起的小腹。
案桌上洋洋洒洒,一张张皆是?满是?墨迹的信笺,而她仍然在写着,端正持笔,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听见?微小的脚步声,李思筠都没?分神,只说?了句,“你回来?了呀。”
沈昭见?着,几乎每张信的开头都是?吾弟阿浓,她絮絮叨叨,恨不得将所有事都写下来?。
他嗯了一声,之后将袖中书信递了过去。
李思筠视线中出现一角泛黄的信,她顺手去接,见?信封上一字都无?,又听沈昭道:“从姜国送来?的。”
她接过来?,迫切想看到,却又有点害怕,薄薄的一封信,她将信笺拿出来?,却见?上面只有寥寥几字,道一切安好。
李思筠一瞬便难过得不行,泪直接一滴滴砸下来?,从远方送来?的信笺被泪水洇湿。
站在一旁的沈昭惊了下,他探头瞄了一眼,没?发现信上有什么异常,问?:“怎么了?不是?你弟弟写的?”
“阿浓是?不是?在怨我啊?”怨她身为?长姊,却抛下他不管。隔了这么久,她亦盼了许久,等来?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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