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第51章 私心


    ◎“困住她、看守她、镇压她,然后等到几百上千年之后,她再破封而出吗?”◎


    像苦释这样的人, 要找到他的踪迹,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躲藏, 不仅会抹去自己留下的各种痕迹, 还会刻意营造出一些障眼法, 要从浩如烟海、真真假假的信息之中准确地摸到对的那一条,显然并不容易。


    但是反过来说, 一旦露出了形迹,那么不管他行事多谨慎、藏得有多深,都一定会被找到。


    路峥大部分的行动都是在城内, 按理说,他应该不太容易找到苦释的踪迹。但这一次情况特殊, 苦释出手控制向红鱼, 就等于是将他自己暴露在了路峥的眼皮底下。


    无论如何,顺着一条确定的线去追索,总是更容易一些。


    对路峥而言,更大的困难其实是在没有道路的山岭间行走。


    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他, 一定会十分惊异。因为此刻, 因为车祸坐了十八年轮椅的路峥, 竟然站起来了!但是凝神细看, 就会发现他的双足并未踩到实地,鞋底距离地面还有几厘米的高度。


    他竟然是用“气”,生生让自己漂浮在了空中!


    光是这份对于气的精细控制,就足以令玄学界无数人掩面自惭了。


    但就算对路峥来说, 这样的做法也不能持久。好在, 他也不需要持久——苦释既然要操纵向红鱼, 就绝不会待在太远的地方, 一定会守在大阵附近的某个隐秘处。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这么明显的线索,哪怕是路峥,也能轻易地追踪。


    但路峥赶到苦释的藏身之地,却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常名。


    这让他感觉有些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常名并没有参与玄学界对凶煞的围攻,大抵于他而言,要对向红鱼动手,依旧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哪怕现在,她的意识已经不再主宰那具身体。


    这种情怯,路峥以前或许不懂,但现在,他的心里埋藏着一粒鲜活的种子,设身处地想一想,便什么都懂了。


    但这不意味着,常名就不关注这件事了。


    整个战斗的过程,他一定躲在某个地方,从头看到了尾。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常名比路峥更先一步发现凶煞的不对劲,从而推断出有人在背后控制它,并且找到这里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何况,他又实在比路峥更擅长野外追踪,行动也更便捷。


    此刻,路峥吃惊地看着常名,而常名看向他的视线,也同样难掩惊异。


    他的眼光很好,当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路峥“站起来”的奥秘,不是医学奇迹,而是他对“气”的驾驭与运用,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即使是常名,自认为也做不到。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目光从惊异转为警惕,最后又渐渐回归平静。


    “一起?”路峥说。


    常名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不管两派之间有多少矛盾,他们以前的关系如何,在真假千金事件里又各自站在什么立场上,但至少此刻,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抓住苦释,不能再让他控制向红鱼。


    至于抓住之后要如何处置,那就是之后的事了。作为太一派和上清派这一代的天之骄子,两人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关键时刻都能迅速搁置争议,以免顾此失彼、因小失大。


    ——抓到苦释的机会,或许也只有这一次。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在目光里完成了分工。


    下一瞬,路峥加快速度,直扑苦释藏身之地,而常名则是绕到了后方,截住他的退路。


    这让两人都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与对方的配合是如此默契、如此流畅,那是平常跟门中的普通弟子一起行动时,很难感受到的。


    如果没有那些纷纷扰扰,或许他们相处之后,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惜……没有如果。


    ……


    路峥人还未至,符纸和剑气已经先到了。


    苦释前一秒还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捧着陶偶作法,下一瞬身体就陡然向后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第一波的攻击。


    然后他才抬起头,看到进攻的人。


    “路峥?!”苦释瞳孔一缩,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尤其是在他发现路峥并没有坐轮椅,却居然也行动自如之后,那种不可置信的荒谬与惊异,让他不由微微一呆,差点没能避开路峥的第二击。


    纵使他及时回神,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脸颊还是被剑气划破了一道伤口。


    那一点细微的疼痛,没有对苦释造成太大的影响,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不管路峥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残还是装瘸,其中又有什么内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也不是现在该想的。


    目光闪动间,他一边躲避路峥的攻击、尝试反击,另一边则是在不着痕迹地调整方向,缓缓朝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退路后撤——敢跑到这里来稿事情,苦释当然不会什么准备都没做。


    毕竟这群正道人士,拖延得实在太久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苦释稍微放松了一点戒心,设置在凶煞被暂时封印住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留在这里,继续作法抵抗,希望能够再次破封而出。


    之前的计划完全被打乱,好不容易才掌控住的凶煞,可能就是他十八年谋划唯一的收获,苦释自然不愿轻易放弃。


    即便是苦释这样谨慎的人,也逃不过这个贪字。


    当然,他之所以敢留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是他知道,向红鱼出了事,常名必定大受打击,而且绝不可能参与这一次针对凶煞的行动,正道这边开场就损失了一员大将。


    其次是之前他操控凶煞,也给这些玄学正道找了不少麻烦,纵然他中了路峥的奸计,凶煞被封印,但要维持封印就已经很勉强,未必能发现自己的存在,发现了也未必有余力来追击。


    至于最后,也最重要的是,他明明能够感觉到,封印凶煞的力量之中,有一部分是属于路峥的。


    除了他和常名之外,苦释也不太忌惮其他人。


    毕竟现如今能够在玄学界占据一席之地的大人物们,差不多都是跟他一辈的,甚至是他的小辈。而在当年,他还没有被逐出长宁寺之前,就已经远远将这些人甩在了后面,就像路峥和常名力压这一代的弟子一般。


    没想到那也是路峥的障眼法,他居然摸到了这里!


    好在他早有准备,上一次,常名没有留住他,这一次的路峥也一样。


    直到这时,苦释的心态还是比较放松的。虽然凶煞暂时被封印了,但他太了解玄学界的这些人,知道他们暂时拿它没办法,拿就当是把凶煞寄存在他们那里,回头再设法夺取便是。


    正好还要谢他们帮忙将凶煞封印了,不然纵使是他,想要彻底将它化为己用,也绝非易事。


    若非如此,他早就带着凶煞远走高飞了,岂会留在这里等玄学界的人来围攻?


    但很快,那种轻松的神色就从他脸上消失了,因为苦释退了一半,才发现常名竟然就守在自己的退路上。


    这两个人居然还会有合作的一天!苦释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实在不能理解,常名居然没有被打垮,居然还会出现在这里,居然选择跟路峥合作……


    他难道不知道,路峥和向晴,就是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吗?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用言辞来动摇敌人,本来也是战斗过程中常见的招数,一旦常名心不稳,就会有破绽,一旦露出破绽,他自然就有机会了。


    常名的回应是一剑比一剑更凌厉的攻击。


    苦释之前应付路峥一个,虽然看起来左支右绌,但其实还有余力反击,现在再加上一个常名,却是每一次躲闪都心惊肉跳、险之又险,纵然他有千般手段,身上也还是渐渐地添了几道伤。


    虽然都是轻伤,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力气不支,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前有狼,后有虎,要如何逃?


    好在打了这么长时间,苦释也终于发现,路峥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站起来了,而是利用“气”漂浮在空中。自然,这对他来说又是一重消耗,虽然现在路峥看来还是游刃有余,但苦释不信。


    他选择了从路峥这一方突围。


    苦释故意卖了个破绽,甚至拼着又受了一点伤,终于制造出了一个孔隙,立刻朝常名所在的方向冲击。就在两人以为他要从后面突围时,他却是抬手打出了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器,趁着常名抵挡之际,身体在半空中一折,朝路峥扑了过去。


    这一转十分迅疾,以至于路峥收势不及,竟是直直跟他撞在了一处。


    苦释将掌心按在了路峥的胳膊上,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虽然是想逃走,但苦释也很清楚,这两人都是名声在外的道门天才,不给他们制造点麻烦,自己是走不脱的。他一狠心,便用上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汹涌的煞气顺着胳膊涌入体内,路峥面色一白。


    苦释见状,心下一定。


    世人愚昧,畏煞气如虎狼,因为担心煞气反噬,便明令禁止玄学界人士利用煞气,只一味的除煞化煞。殊不知,虎狼凶猛,只要掌控得当,便会成为对敌时战无不胜的王牌。


    至于所谓的反噬,只有自身不够强大的人,才会担心。


    这些娇生惯养的名门弟子,从来没有尝过煞气缠身的苦,自然毫无抵抗之力,而他多年来,已经摸索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利用煞气的道路。


    虽然对他本人来说,这一招消耗巨大,但它可谓是百试百灵,从被创造出来起,还从未失手过。


    毕竟煞气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不知不觉地影响被附身者的心志,勾起对方的杂念。再强大的高手,也会因此举止失控,漏洞百出,自然就很好对付了。


    对苦释来说,最难的反而是靠近敌人,让煞气接触到他们。


    毕竟像路峥这样的人,身上总有各种防护手段,面对远程攻击也能及时做出反应。苦释苦心孤诣、暴起发难,这才抢到了一线先机。


    然而就在苦释一击得手、心神微松时,忽听路峥问道,“这就是你的底牌吗?”


    心下警兆突显,苦释抬头望去,对上路峥清明的双眸,不由脊背一寒,立刻就要后退。


    然而他本来就是飞扑过来的,这时唯一的借力点就是按在路峥胳膊上的手,但手下才刚刚用力按下,苦释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如针扎火燎一般的疼痛,从接触到对方的掌心处传来。


    “你的底牌我已经试过了,那你也来试试我的底牌吧。”路峥沉声道。


    随着他的话,这疼痛竟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感应到苦释身上的煞气时,迅速蔓延开来,不仅将他整个人都裹住,还在拼命往他的四肢百骸里钻。


    如同烈火上浇了一瓢油,路峥那造型如龙的紫色气运,一遭遇苦释身上的煞气,便立刻爆发了激烈的殊死搏斗。


    这是路峥早已习惯了、甚至可以说每天每夜都在忍受的疼痛,但苦释却是第一次体会到。


    “啊!”这非人的痛苦与折磨,让苦释忍不住痛叫出声。


    恍惚间,他甚至仿佛听到了自己骨髓血肉之中发出的“滋滋”声。就像是油脂被放在火上烤,完全不受控制地融化开来。


    他的身体、他的力量,甚至是他的神智,似乎都被融化了一瞬。


    ……


    高手相争,胜负本来就只在一线之间。


    何况路峥又不是一个人,他虽然被苦释牵制住了,但后面还有个帮手。


    所以,等苦释从那种极端的痛苦之中找回神智,面对着的,便是一前一后的两柄利剑。然而最让苦释惊恐的还是,那个他之前好好藏在怀里的陶偶,此刻竟然被路峥拿在了手上。


    他瞳孔一缩,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注意到他的脸色,路峥不由微微笑了笑,“看来是很要紧的东西了。”


    苦释立刻收敛起表情,沉下了脸。然而这时再掩饰,已经晚了,只听路峥道,“让我来猜一下,你方才一直躲在这里,暗中操纵凶煞,与我等敌对。要做到这一点,你身上必定有什么东西,与凶煞联系紧密,难不成就是这个娃娃?”


    听到这话,苦释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装傻了。他眼珠一转,立刻道,“不错,这陶偶用向红鱼的鲜血祭炼过,腹内又藏了她的生辰八字,自然可以借此控制她。”


    这话自然是说给常名听的。


    果然,听到“向红鱼”这三个字,一直面无表情的常名霍然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路峥手中的陶偶。


    他还是站在苦释身后,苦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轻轻颤了颤。他立刻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等着常名动手去抢夺陶偶,待这两人打起来,他何愁不能脱身?


    然而常名的剑只那一颤,然后就不动了。


    他的视线还凝注在陶偶身上,目中流露出无限的痛苦与心碎,却始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他毕竟是常名。


    路峥见状,也是微微舒了一口气,他收起陶偶,对常名道,“这东西暂时放在我这里,他就由你送到下面去,如何?”


    倒不是他不想押送苦释,只是他已经快坚持不住这种漂浮的状态栏 。


    他们这一番争斗,说起来好像很久,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分钟内的事,但对路峥的消耗却十分巨大,甚至连体内安分的煞气,也都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必须尽快回到放轮椅的地方。


    好在常名还是能靠得住的。退一步说,就算他靠不住,陶偶在自己手里,常名就不会节外生枝。


    路峥回到外面,没等多久,常名就拖着苦释过来了。


    没错,拖着,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根绳子,将苦释手脚捆住,然后一手拎着他的衣领,就这么将人拖在地上走,也不管苦释沿途会不会有什么磕磕碰碰。


    路峥也只当没看见。


    这人在背后搅弄了那么久的风云,把人当成棋子和工具,现在让他吃点皮肉之苦,也只能算是开胃菜。


    两人带着苦释回到大阵处。


    看到常名,众人竟似也不惊讶。或者说,常名之前没有出现,才比较让人心里犯嘀咕,现在见他跟路峥一起拿下了幕后黑手,大家反而恍然大悟。他是去抓幕后黑手,那就很合理了。


    然后,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被常名拖着的人身上。


    了因大师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苦释,你言行不谨、作恶多端,今日终究都要偿还了!”


    “别叫我苦释!”原本一动不动任由常名折腾,打定主意绝不会配合他们任何询问的苦释,一听到了因大师口中的称呼,立刻就破防了。


    他厌恶这个由长宁寺师长赐予的法号。


    苦释,苦事。


    他生来就聪明,入门后修习佛法也是天才,自然便养成了飞扬跋扈、桀骜不驯的性子。这一代的苦字辈,他首先就不喜欢,后来师父又偏偏给他挑了这么一个法号,更是让苦释厌恶至极。


    被逐出师门之后,他就彻底抛弃了这个名字,肆无忌惮,佛门该守的戒律统统都犯了一遍,彻底否认了哪个身份。


    但只看他至今总是穿着一身僧袍,就知道,那些往事,在他这里始终没有过去。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低垂着眉眼,口宣佛号,“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施主着相了。”


    听得这话,苦释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望向了因。


    似乎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名义上的“师侄”,如今已是长宁寺辈分最高的和尚。那些与往事有关的故人,早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困在旧日的回忆之中,不得解脱。


    连憎恨与怨怒都已无处安放。


    多年的坚持成了一场空,而十八年的精心谋划又付诸流水,以苦释的心性,自然哪一样都不能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他脸上的表情颓败下来,原本看起来如同中年人的面庞,竟已有了老态。


    ……


    长宁寺的逆徒,自然是交给长宁寺去处置。


    路峥对苦释跟长宁寺的恩怨不感兴趣,更不关心他走到今天都有什么心路历程,他的阴谋已经被戳破,只要后续审讯没有问出更多的内容,他的下场,路峥并不在意。


    他推着轮椅去找向晴,结果没在年轻人那一堆里看到她,一转头才发现,向晴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了因大师身边。


    那个位置,距离苦释也很近,而且看向晴的动作……


    路峥操纵轮椅的手微微一顿,哭笑不得地打开天眼一看,果然,向晴正在操纵她那只巴掌大的气运锦鲤,朝苦释下手。


    那只路峥觉得没什么杀伤力的小鱼,一尾巴一尾巴地抽在苦释身上,抽得苦释面沉如水。不知道是不是把这笔账记在了了因大师身上,他倒是没有嚷出来。


    路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把向晴拉开。


    虽然现在更惨的人是他和向红鱼,但是路峥也没有忘记,苦释在背后搞事的目的,可是要夺取向晴的气运。如果他们得手,那向晴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如此深仇大恨,抽他一顿已是轻的了。


    路峥本来是打算将苦释的处理放手给长宁寺的,这会儿又觉得,还是要多盯一盯,总要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过了一会儿,向晴才收起气运,转头来找路峥。


    她将路峥上下打量一遍,没看出什么来,便问,“顺利吗?”


    路峥点头。


    向晴又看向跟着路峥过来的常名。


    常名看了一眼正在阵法之中挣扎不休的凶煞,目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却没有转过头去,而是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路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里说吧。”路峥说着,不等常名开口,又道,“如果是要我将陶偶交给你的话,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常名用力抿了一下唇,一时没有说话。


    “什么陶偶?”向晴连忙问道。


    到现在,原著剧情已经被她蝴蝶得乱七八糟,不具备任何参考性了,所以她也完全猜不到,路峥这一趟都遭遇了什么。


    路峥打开轮椅扶手的机关,从格子里取出那个妖异的陶偶,拿在手里给向晴看,“苦释用秘法祭炼陶偶,将它与向红鱼联系在了一起,又借助它来操纵向红鱼。”


    向晴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看陶偶,又转头看看阵法里的凶煞。


    这一瞬间,她甚至都忍不住替向红鱼生出几分唏嘘了。莫说女主的逼格和光环,她现在连作为普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甚至被苦释当成了法器来用。


    不过,既然这陶偶与向红鱼息息相关,那就难怪常名想要了。


    两人说话间,常名也总算缓过来了,他没有再提那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只是问,“你们之后要如何处置她?”


    “既是凶煞,自是除邪化煞。”路峥毫不犹豫地道。


    他挣了十八年的命,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常名眼中的痛苦之色愈浓,半晌,他才轻声道,“我希望你们能将她交给我看守。我可以以道心起誓,绝不会放她脱困,只求……”


    “不行。”路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见常名抬头看着自己,他有道,“困住她、看守她、镇压她,然后等到几百上千年之后,她再破封而出吗?”


    一句话,让常名脸上的血色褪尽。


    虽然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并不知道将向红鱼镇压在五峰山的人就是自己,但仍然觉得这句话像是一记拳头,砸在了自己的面门上。


    因为常名很清楚,自己是有私心的。


    52  ? 第52章 试一下


    ◎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是梦幻泡影,是空中楼阁,是……一个错误。◎


    “喂, 我说,”见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旁的向晴忍不住开口, “你们两个, 就没有想过问问正主的意见吗?”


    “正主?”常名和路峥都是一怔。


    路峥转头看着阵法里的凶煞, “问她?”


    “是她,也不是她。”向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说,“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这件事里, 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一出生,甚至还没有出生, 就被凶煞占据了身体、夺取了命运的, 真正的向红鱼。”


    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你说得对。”路峥很快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认错,“是我狭隘了,竟忘了还有另一个当事人。”


    要是就这样处置了向红鱼, 那真正的受害者怎么办?


    常名没有说话, 这一刻, 他的脸色白得简直像纸。


    如果说, 路峥那句话是诛心,那么向晴这一番话,就是彻底地否定了他跟向红鱼之间的一切。因为那一切都是偷来的,全都建立在另一个人的不幸之上。


    就算向红鱼是凶煞, 两人之间的立场相悖, 常名也仍然可以说, 他和她相处的这十八年光阴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真的。


    可,这些本该是另一个人的。


    当初,知道抱错之事后,常名曾经不无恐惧地想过,如果一切没有阴差阳错,那么当年,他在长宁寺中遇到的,就会是向晴。


    但现在他才意识到,他又错了。


    如果没有凶煞,他根本不会下山。


    一切都是从凶煞破开封印出世开始的,所以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是梦幻泡影,是空中楼阁,是……一个错误。


    现在向晴要为另一个当事人拨乱反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常名就这样倒退着,一步步走远了。


    “在想什么?”见向晴一直目送着常名走开,路峥不由含酸问道。


    向晴说,“只是在想,故事里的妖女们总是想引诱仙人下凡、圣僧堕落,但也许,还是应该让他们高高在上地待在云端上吧?”


    看常名这样子,就知道修行者为什么要将情称之为劫了。


    “都一样。”路峥却说,“仙人、圣僧们不也总想着邪魔授首,妖女从良?”


    “哈。”向晴笑了一声,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便也释然了。路峥说得对,人世间,何处不是修行?


    她想了想,问路峥,“那她……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


    别看这里聚集了那么多人,向晴相信,路峥绝不会放心把凶煞交给别人。


    而事实也是如此,路峥毫不犹豫地道,“我会先将她带回上清派,请师父暂时镇压,然后再慢慢设法化去她身上的煞气。”既然按照向晴的说法,要把凶煞和正主区分开来,那么手段就不能简单粗暴了,若能把人救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但在场的前辈高人们,听了路峥的这个建议,却都是表情忧虑,对此事并不看好。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这煞气,哪有那么容易化解?”有人质疑。


    路峥不卑不亢地道,“弟子自然有办法。”


    冲和道长听到这句话,不由暗暗皱眉,连忙将路峥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你所谓的办法,该不会是用你自己做诱饵,把那些煞气引出来,然后再除去吧?”


    路峥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向晴站在远处,不可能听到他们这边的谈话,才道,“那是最保险的做法。”


    虽然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但细水长流,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那具身体的安全。


    冲和道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道,“就算你真的能做到,也未必能保全得了她。”


    路峥当年不过只是路过的时候被煞气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影响,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这还是他多年来,一直在用自己的气运对抗煞气的结果。而向红鱼是直接用人类的身体来作为凶煞的容器,就算这具身体的原主真的还能回来,只怕也扛不住。


    众所周知,煞气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影响人的心志,如路峥这般心性坚毅的有几人?


    就怕最后解决了煞气,也只留下一个疯子,或者一具空壳。


    路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但总不能因此,就不去做事了。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尽了最大的努力,问心无愧。”


    “罢了,我说不过你。”冲和道长摇头,“反正被折腾的是你、吃苦受罪的也是你,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路峥淡淡一笑,道,“还请道长暂且替我保密。”


    冲和道长当然知道他这句“保密”针对的是谁,忍不住道,“我不说,她难道就不会知道?”


    “那时,我已经身在上清派了。”路峥说。


    这还是冲和道长头一回听路峥说这种耍赖皮的话,他看看路峥,又看看向晴,心里替他高兴,但不知为何,先生出来的竟是几分酸涩。


    他是看着路峥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不仅辛苦,而且孤独。这么多年来,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始终不与任何人建立更深的关系,日子过得实在淡而无味。


    好在旧事已经彻底了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路峥也有了心中在意的人。


    ……


    身为高考复读生,就算前一天刚拯救了世界,第二天也还是要照常上课的。


    向晴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转着笔,听老师用轻柔悦耳的声音讲解一道数学题,听着听着,思绪忍不住晃悠了一下。


    “向同学,有哪里听不懂吗?”毕竟是一对一的教学,老师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停下来问道。


    向晴一个激灵回神,连忙坐直了身体,“没有,您接着说。”


    老师也没有深究。


    她是专门做这一行的,教导这些有钱富二代富三代的经验十分丰富,而以她的眼光来看,向晴在所有学生之中,算是难得听话乖巧还上进的,没有那种盛气凌人和居高临下的气焰,非常好相处。


    和她的优点比起来,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也就不足为道了。


    毕竟人的注意力不可能长时间集中,总会有稍微懈怠的时候。所以老师只是默默调整了自己的教学进度,去适应她。


    所以向晴虽然端正了态度,但因为学习强度不大,还是时不时就有空闲东想西想。


    而她现在想的问题,当然只有一个。


    ——现有一水池,只开进水口,X小时可将水池蓄满,只开排水口,Y小时可以将水池排空。问:当水池中装了一半的水时,同时打开进排水口,多长时间可以把水池放满?


    向晴小时候,做这种题目的时候,也难免吐槽过出题人的无聊和没事找事,但现在,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种题目会叫应用题了。


    现在,路峥就是那个水池,一边放水,一边进水,但进水的速度是远远大于放水的,所以早晚有一天水池会被装满。


    路峥虽然叮嘱了冲和道长,暂时先瞒着向晴,但凡是见过他如何处理煞气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在这件事情上多想?冲和道长能想到的地方,向晴当然也是能想到的。


    她甚至都能猜到,路峥之所以要把凶煞安置在上清派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到。


    毕竟向晴虽然说过要去上清派做客的话,但她现在正在复读的关键时刻,谁也不知道这事要耗费多长时间,她总不能跟着路峥一起去,多半是要留在叶城继续上课的。


    看不到,自然就不会多想。


    但向晴不能不多想。路峥现在的情况,是体内的气运和煞气形成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他就要受罪。而凶煞体内的煞气比路峥多得多,毫无疑问会打破那个平衡。


    当水池被装满,路峥体内的煞气多到他本人无法处理,会发生什么?


    这大概是路峥将凶煞带回上清派的原因之二——那里有他的师父,上清派的镇寺之宝千年古桑树,当年路峥出事的时候,就是靠着桑树吊命,慢慢处理体内的煞气,现在当然也可以比照办理。


    听起来考虑得挺齐全的了,可是其中的危险性,以及路峥可能会受的痛苦和折磨,却不会消减半分。


    那本来就是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向晴更没有忘记,最开始,路峥答应跟她结盟,交换的条件就是她在气运恢复之后,能想办法帮他解决掉体内的煞气。


    这一路走来,路峥给予了她太多的帮助,时至今日,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止是同盟,但是向晴答应的事,却还没有解决。就算复读再重要,她又怎么可能丢开路峥的事,只管自己?


    所以向晴现在琢磨的,就是要怎么控制水流量——一下子解决掉路峥和凶煞两边的问题,那是痴人说梦,但只要能够控制住,永远不让水池被装满,那就可以徐徐图之。


    而要做到这一点,要么限制入水量,要么就提高出水量。


    前者可以从凶煞那边入手,这个跟向晴没有关系,回头让路峥自己琢磨就行了。她真正要考虑的,是后者。


    怎么把她这个变量加入进去,提高路峥处理煞气的速度。


    向晴脑海里倒是有几套方案,是她从开始学习操控气运,就开始琢磨的方案,虽然并不成熟,但值得一试。


    是了,这种事情,她自己在这里想,是想不出一个结果来的,终究还是要在路峥身上试验一番,才知道有没有用。想到这里,向晴的念头忽然通达了起来,她丢下手里的卷子,站起身,去找路峥了。


    ……


    “你说,想跟我一起回上清派?”路峥很惊讶,“你还要上课,留在叶城会更方便。”


    “没事。”向晴毫不在意地摆手,“上清派有网络吧?我可以上网课。要是连网络也没有,那就只能把老师一起带过去了。”


    “……”路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他总算是从这句话里听出向晴的态度有多坚决了,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反而冷静了下来,“怎么突然想要去上清派了?”


    “你忘了吗?我答应过要帮你解决煞气的。”向晴说,“现在我的气运已经完全恢复了,当然要把这事提上日程。”


    “那也不用这么急……”


    “要的。”向晴正色道,“这件事比我高考急多了。高考可以明年再考,顶多是辜负的林教授的期望,但现在我们也不需要用林教授的看重来打击向红鱼了。倒是你的身体,能早一天康复,也能少受一天的罪。”


    “而且,”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路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放心把凶煞交给别人,肯定要自己处理,而最方便也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她的煞气引入你的体内,再用你自己的气运去化解消融。”


    路峥无言以对。


    其实本来也没想过能瞒得住她,只是按照路峥的预想,等向晴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上清派了,自然就不用去考虑怎么应对她。


    偏偏这次的事太大了,光是走流程就要不短的时间,而向晴的反应又比预想的快了很多。


    想到这里,路峥念头一顿,又不由得心头微热。


    向晴能这么快想到这些,自然是一直记挂着他的身体,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你那个办法太凶险了。”向晴还在理智地分析,“你自己的情况都没办法彻底解决,只能借助外力,也就是我的气运。既然如此,直接让我来解决这件事,才是最方便的。”


    路峥不赞同,“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怎么能让你来承担呢?”


    担子加在他身上,玄学界那些人就算心里不信,也不能直接质疑,会让他试试看。但让向晴上,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旦被玄学界的人知晓,她所面对的压力将会空前的巨大,足以将人压垮。


    路峥也没想着自己能彻底解决凶煞,只是想借千年古桑,达成新的平衡,至少先保住被凶煞占据的那具身体。


    到时候,这件事估计也没多少人会关注了,而向晴这边考完大学,学业方面也稳定下来,再让她加入也不迟。


    这些想法,路峥本来不打算告诉向晴,但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路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你这么替我考虑,我当然也要为你考虑。”向晴听完了,洒然一笑,“再说,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不说凶煞是因为没了我的气运镇压,才变成这样,就说保全另一个当事人的话,也是我先说出来的,我当然也应该负起责任。”


    “好了好了。”路峥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向晴的态度是如此的诚挚而坦然,他真怕自己再听下去,就再也无法控制心底那些因她而起的波澜了。


    他只能道,“那我们就一起努力,设法解决这个难题吧。”


    “这就对了。”向晴朝他伸出手,“事不宜迟,我先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试验一下现有的几个方案,看看哪个比较有效。”


    路峥本来是想转移话题,才答应得这么爽快,没想到向晴的行动力那么强,而且不由分说就在他旁边坐下来,抓住他的手开始检查。不夸张地说,路峥紧张得半边身体都麻了,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任由向晴动作。


    幸好,很快他就从这种浑身不自在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了。


    因为在向晴将第一缕气运探入时,他体内的煞气就立刻生出了反应。剧烈的疼痛因此席卷了路峥全身,让他的身体紧紧绷起,皮肤很快就开始出汗,全副心神都要用来对抗这种痛,再顾不上别的。


    向晴被他这么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将气运撤出来。


    但路峥还是缓了好一阵,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疲倦地靠在轮椅里,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看起来苍白了很多。


    向晴蹲在轮椅旁边,直到确定他的情况好转,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口气一松,她就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平日里的路峥,周身有一种过于凌厉的气质,哪怕是坐在轮椅上,看人也像是居高临下,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强大。虽然跟向晴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表现得那么锋芒毕露,但给向晴的感觉,也是一个沉稳而可靠的大人。


    但此刻,他的身体不再板正,微微蜷缩在宽大的轮椅里,闭着眼睛,竟无端地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向晴这才突然发现,路峥人其实很瘦。


    她转身将茶几上放着的抽纸盒拿了过来,给路峥擦了擦汗。


    窝在轮椅里的人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向晴注意到,他脸上又重新有了血色。不过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路峥总算缓过来了,便问道,“感觉怎么样?抱歉,是我太鲁莽了,没想到……”


    “不关你的事。”路峥轻声打断她,“治疗本就是这样,我只是一时没准备好。”


    说着,还将手腕递到了向晴面前,“你可以再试一次。”


    向晴用力摇头,“今天先不试了,等我回去再琢磨一下。”


    路峥虽然不认为她能琢磨出别的办法,但也没有强求。今天这样,对他来说确实是太突然了,他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至少……不能再当着向晴的面脸红吧?


    既然暂时不治疗了,向晴也就扶着轮椅站了起来。


    正准备离开,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又停住了转身的动作,微微弯下腰,看着路峥问,“这个上清派,咱们是非去不可吗?那我要先跟老师商量一下……”


    “不用。”路峥又打断她,他微微别过脸,不看向晴,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上课要紧,我们就留在叶城。”


    “那……没关系吗?”向晴说,“你本来是要请你师父出手帮忙的吧?”


    的确是这样,不过路峥略一沉吟,就有了备用方案,“长宁寺不是有一株几百年的紫薇吗?或许可以借给我们用。”


    “对哦!”向晴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又有些迟疑地问,“这样没问题吗?长宁寺和你们上清派,应该也算是竞争关系吧?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凶煞,留在这边,上清派那边会答应吗?”


    “没事,我来协调。”路峥毫不犹豫地道。


    当初他跟向晴说,不加入门派,会更自由一些。不过真的加入了门派,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站得够高,说话够有分量,同样也能获得更多的自由。


    路峥这十八年来努力打出来的地位和结交的人脉,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


    向晴想了一晚上的解决杀气的办法,就连做梦都还在想。


    在梦里,她按住路峥那条气运龙,揪住缠在它身上的那些黑色雾气,就像纺线似的,把它们缠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线团。


    “毛线”一会儿粗一会儿细,一会儿还会打结,梦里的向晴于是也就忙得很,一边机械地忙着,一边琢磨着要用这毛线织个什么东西。


    然后她就醒了。


    呆呆地躺了好一会儿,向晴才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猛地坐了起来。这个梦虽然无厘头,但却也给向晴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就算她的气运属性再温和,直接把路峥的身体当成战场,还是会让人很痛苦的。既然如此,把战场转移出来不就行了吗?


    既然路峥的气运上缠绕着黑气,为什么不直接在气运层面解决它?虽然对她来说,那些黑气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她不是也有气运吗?


    向晴掀开被子下床,甚至连洗漱都顾不上,衣服也没换,穿着睡衣、散着头发就下了楼,直奔隔壁。


    路峥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吃惊。


    向晴却顾不上这些,她几步跑到路峥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道,“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路峥的脸又烧起来了,肉眼可见的红晕在他面上扩散。幸好现在的向晴,完全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新想法说给路峥听。


    这让路峥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微笑道,“这倒也是个别人都用不上,只有你能用的法子了,那就试试吧。”


    对一般人而言,光是要维持天眼开启的状态,观测别人的气运,就已经是巨大的消耗了,又哪里还有余力在气运层面上进行精细的操作呢?


    但向晴不同,她的天眼不用开,消耗也几近于无,对于气运的掌控更是普通修行之人难以达到的,说不定还真能做到。


    他这么干脆,向晴反而有点迟疑了,“现在就试吗?”


    路峥微微颔首,双臂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身体十分放松地说,“来吧。”


    “那我来了。”向晴说,“你要是受不了,觉得难受,就跟我说。”


    路峥嘴角微微抽了抽,总觉得这对话听起来很不对劲,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一叹。向晴能够坦荡地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说明了她对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53  ? 第53章 消化


    ◎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痛快——◎


    向晴控制着自己的气运鱼, 慢慢靠近路峥缠绕着黑烟的气运。


    她本以为,只要接触到自己的金色气运,那些黑烟必定会有反应。没想到不管她怎么尝试靠近, 那些黑烟都完全不为所动, 似乎完全无害的样子。


    明明之前路峥剥离


    弋?


    出来的煞气, 碰到她的防护罩是会有反应的。


    唔……难道是这些黑烟已经与路峥的气运融为一体,所以自己的锦鲤鱼识别不出来?


    向晴低下头, 本来想跟路峥商量一下,却见路峥安静地靠在轮椅里,闭上了眼睛。向晴忽然发现, 他的眼睫毛长而密,像是一柄细密的小扇子, 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又像是合欢花的花序,被微风无意间拂动。


    看到这一幕,向晴的心似乎也跟着安静了,柔软了。


    她想, 路峥虽然很少提起他身上的煞气, 但对这件事, 想必也是很紧张的。这么多年来, 他已经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都没有用,才会寄望于她。


    到嘴边的话,向晴像是忽然忘了。她收回视线, 盯着紫色气运上缠绕的黑烟, 继续琢磨。


    其实办法也是现成的, 那就是先将黑烟剥离, 再处理。


    先试试再说。


    不过想得很好,但等真要动手的时候,向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手,哦不,是她的气运没有手。总不能用鱼鳍上吧?而且鱼鳍也远没有灵活到能完成这种精细操作的程度。


    看来看去,好像只有一个选择了。


    向晴操纵着巨大的黄金锦鲤,直接对着那些黑烟一口咬下。但黑烟与路峥的气运之间根本没有间隙,而且锦鲤的嘴也太大了,一口咬下去,黑烟之中竟夹杂了一缕缕的紫色。


    “唔——”路峥身体一颤,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向晴吓了一跳,连忙停下动作,低头去看他,“你怎么样,很痛吗?”


    路峥竟已又出了一头的汗,他睁开眼睛看着向晴,连眼尾都还是红的,却只是摇了摇头,“不痛。”


    “你别骗我了。”向晴很着急,甚至都忘了去抽纸巾,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给路峥擦了一把汗,擦得他的脸更红了。


    路峥转过脸去,不再看她,只是有气无力地小声辩解了一句,“真的不痛。”


    也不能说是不痛,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撕开了伤口上的血痂,挤出了创口里的脓液,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痛快——在几近撕裂的痛楚之后,又有一种解脱般的松快,让人恍惚难辨。


    而且这种感觉,似乎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上,比身体上的感受更清晰、更直白,也更让人难以克制。


    这让路峥又尴尬,又难为情,更重要的是,这一刻,他似乎很难按捺住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情绪,只好偏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这个动作,终于让向晴注意到了他的耳根和脖颈,那里,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肤上,这会儿已经漫起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而且颜色还在不断变深、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向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路峥好像是在脸红。


    虽然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脸红的,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她自己似乎也陡然生出了几分怯意,竟不敢再深究下去。


    “那……我继续吗?”她喃喃地问,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路峥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轻轻的。


    向晴就操纵着锦鲤,打算再来一口。不过在咬下去之前,她又突然反应过来,锦鲤太大,这种精细操作难免会有误伤,但她的锦鲤是可以变小的呀!


    她连忙让锦鲤变小了一些,这下,每一口都秀气了很多,连黑烟都无法穿透,就不用担心误伤了。


    向晴松了一口气,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她操纵锦鲤上上下下的忙碌着,而轮椅上,路峥始终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若不是眼睫时不时地眨动一下,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正在一切渐入佳境之时,锦鲤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向晴一愣,继续催动气运,却收到了锦鲤传回来的反馈——吃饱了。


    呃……向晴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气运有限,一天能够消耗的煞气当然也有限。这注定是个细水长流的工作,不可能一蹴而就。


    她只好遗憾地停止了工作,抬头去打量路峥的气运。


    在向晴想来,锦鲤吃掉了不少黑烟,紫龙的情况肯定会变好很多,然而这一看,她却忍不住心虚地抬手捂住了脸。


    为了避免误伤,向晴指挥着锦鲤,专门挑着黑烟比较厚的地方吃,结果就是将整条龙身上的黑烟啃得破破烂烂,乍一看,好像是紫色的龙身上披了一件漏洞黑纱。


    相当之辣眼睛。


    没等她想好如何掩饰,路峥已经睁开了眼睛,问道,“结束了吗?”


    一边问,一边抬手打开了自己的天眼。


    向晴徒劳地伸了伸手,没能拦住他,只好慢慢地背过身去,不看路峥的表情。


    “咳咳……”路峥似乎是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


    “对不起。”向晴把脑袋低到胸前,语气弱弱地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效果。”


    路峥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竟是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关系。”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这样,你下次恐怕也不方便吧?不如回头我先用自己的气运,将这些黑烟聚集起来,你再处理。”


    向晴闻言,终于转回了头,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不会太勉强吗?”


    路峥之前就说过,用他自己的气运来对付煞气,反应十分激烈,会非常痛苦,消耗也很大——不仅是气运的消耗,也是身体的消耗。


    但路峥坦然微笑,“一点都不勉强。”


    向晴偷偷看了一眼他头顶上的气运,识趣地没有劝说。


    路峥也很快转开了话题,关切地问她,“你的锦鲤吞下那么多煞气,没问题吗?”


    向晴这才想起来,原本是要剥离煞气,但锦鲤用的是嘴,等于是把煞气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但吃的时候好像没什么感觉,所以她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向晴仔细感应了一番,不由表情古怪地摇了摇头,说,“没问题……不止是没问题,甚至有点好过头了。”


    按理说,要化解消融那些煞气,气运当然也会被消耗掉一些。但是向晴的气运似乎非但没有消耗,好像还变多了。


    所以锦鲤之前反馈的意思,才会是吃饱了——或者说吃撑了——而不是处理不了。


    见路峥面露不解,向晴便解释道,“呃……那些煞气好像都被锦鲤消化掉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锦鲤缩得更小,抓在手里查看。但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来。所以就算听起来再离奇,似乎也只有这样一种解释。


    路峥有些惊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黄金小鱼,片刻才道,“看来气运所隐藏的秘密,比我们想的更多。”


    只不过这个时代,已经没什么人能打开这些秘密。


    从这一点看,向晴的确是特殊的。路峥和常名这样的,已经称得上是强运之人,在这方面却还是比不上她,只因她不止是强运,更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锦鲤运。


    这样一个人,降生在这个末法时代,不只是她个人的幸运,也不只是他路峥的幸运,而是整个玄学界的幸运。


    因为她代表的,是更多的可能。


    然而她却差一点就夭折在有心人的阴谋算计之中。


    “管他的,是好事就行。”正思量间,向晴一句话,将他的思绪尽数拉了回来。


    路峥一笑,既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向晴这话听起来似乎没心没肺,但或许,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运。


    “你说得对。”最后,他含笑道。


    ……


    虽然已经找到了解决煞气的办法,但路峥并没有让向晴一鼓作气,彻底将他身上的煞气全部除去。


    因为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处理。


    没错,就是凶煞。


    路峥这两天虽然没出门,但也通过遥控的方式,基本商定了凶煞的安置。其间的利益置换不必多说,反正现在已经定下来,凶煞留在长宁寺,路峥会借用长宁寺的紫薇树暂时压制它身上的煞气,为它提供生机,再设法化解煞气。


    现在事情已经定下了,路峥当然也要过去看看。


    再者说,眼下,凶煞那边的情况,可要比路峥紧急得多——进出水的问题,可不只是路峥身上有,凶煞也是同样的道理。


    路峥不过是受到了凶煞的影响,身体就变成了煞气的容器,凶煞本尊当然更是如此。天地间的煞气,会自动汇聚到她身上,所以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要是只有凶煞,顶多也就是煞气浓郁之后,它会有些不安分,处理起来费点功夫。但现在,路峥和向晴的诉求是要尽量把被占据了身体的人救下来,那就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两人表面上平淡,其实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暂时搁置路峥的问题,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用再经历那个令人不自在的过程。


    第二天,两人就来到了长宁寺。


    车子开到旧城区附近,却没有直接去长宁寺,而是转进了另一条僻静的街道。向晴注意到,不由问,“我们去哪里?”


    “先去接下来住的地方安顿下来。”路峥说。


    “咦?”向晴吃惊,“我们要搬到这边来住吗?”


    “这样方便一些。”路峥扫了一眼她放在腿上的单词本,说,“可以把路上的时间省下来,去做别的。”


    向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她又要化解煞气,又要兼顾学习,时间确实是有些不够用的。连她都如此,路峥就更不用说了,搬过来住,确实是个比较好的办法。


    向晴之所以吃惊,也是因为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难怪出门之前,路峥让她收拾课本和一些经常要用的东西,向晴原本还以为他们要在长宁寺暂住几天呢。


    现在反应过来,对路峥这样的人来说,在经常来往的地方买房子俺家,应该只是基本操作吧?


    就这几句话间,车子已经在门口停了下来。


    一下车,向晴就发现,住在这里何止是方便一些,简直是方便过头了——长宁寺占地面积不小,为了方便进出,各个方向都设有小门,其中一扇就开在院子旁边。


    向晴是彻底服了。


    院子已经收拾过,还有几个水岸别墅那边的工作人员提前过来布置。


    等进了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发现这里从格局到摆设都跟水岸别墅那边相似,完全按照她的习惯来安排,向晴都不觉得惊讶了。


    放好东西,休息片刻,两人才出门,步行前往长宁寺。


    相较于上一次,这回他们就显得熟门熟路多了,而且长宁寺这边似乎也提前得到了消息,没有让人通报,直接把他们带去了紫薇树所在的院子。


    紫薇花仍在盛放,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树梢轻轻摇动,洒落一地花瓣。


    花树下放着一个向晴看着有些眼熟的封印阵法,显然就是之前五峰山上那个封印凶煞的阵法。不过,阵法后来应该又经过加固,看起来“厚实”了很多,表面流转着一层金光梵文,任由凶煞在内部左冲右突,都巍然不动。


    了因大师带着几个长宁寺的精英弟子提前等在这里。


    冲和道长也在,一见他们,就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留下来给路峥撑腰的。


    彼此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第一步当然是将封印里的凶煞放出来,与紫薇树建立联系。


    虽然路峥自己其实就可以完成这一步,但了因大师他们还是留了下来,以策万全。就连向晴,也是在一旁严阵以待,确保这个过程中逸出的每一缕煞气都逃不出去。


    这个过程耗费了很多时间,好在一切顺利。


    当联系正式建立起来之后,漫天花雨无风自动,覆在了花树下的那道煞气弥漫的身影上,然后它竟然就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煞气渐渐收拢,重新露出了向红鱼那张明艳的脸。


    但向晴觉得,她现在看起来安静,苍白,脆弱,一点也不像向红鱼了。不过,在她被救回来,乃至重新苏醒,恢复正常,得到自己的名字之前,姑且还是这样称呼她吧。


    正想着,那边路峥突然看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向晴连忙几步走过去,“要我帮忙吗?”


    “紫薇树也只能暂时压制她,不可持久。”路峥说,“你现在试一试,昨天那个办法能不能用在她身上。”


    向晴点头,立刻操纵起锦鲤,让它去啃食那浓黑如烟的煞气。


    “噫……”吃下第一口,向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不行吗?”路峥立刻问。


    向晴摇头,吃倒是可以吃的,就是现在锦鲤那边传达过来的情绪全是嫌弃,在说这个煞气很难吃。


    这让向晴有些摸不着头脑,都是煞气,还带歧视的?还是说,路峥身上的煞气,被他打磨了这么多年,就像是经过烹饪的食材,味道也不一样了?


    想到最后,向晴自己都囧了起来。


    总不能为了味道好一点,就让路峥再受一波罪,于是她义正言辞地督促起锦鲤来,让它不要挑三拣四。


    锦鲤很乖地继续啃了起来。


    地上躺着的向红鱼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倒是没发出什么声音,向晴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不过这没烹饪过的煞气确实不太好消化,没多久,锦鲤就吃不下了。


    向晴便停了下来,朝路峥示意了一下,紧张地问,“这样够吗?”


    路峥眉峰微蹙,没有回答。但这本来就是一个答案,她吃下去的那些,应该是不够的。向晴抿了抿唇,不等她说什么,路峥已经朝向红鱼伸出了手。


    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路峥的脸色很快就白了下来,额上也沁出汗水,向晴离得近,甚至可以看到他咬紧的牙关,以及脸上跳动着的青筋。


    但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在她的视线里,路峥的紫龙身上的黑烟,原本已经被清理了不少,又被路峥重新处理过,只集中在龙身上,露出一颗非常有威严的龙头。但现在,随着路峥的动作,整条龙身又重新被黑烟覆盖,甚至情况看起来比之前更触目惊心。


    路峥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但他头顶的紫龙,已经因为痛苦而开始翻滚了。


    向晴心乱如麻,将自己的锦鲤气运抓在手里,胡乱地给它揉着腹部,希望能让它消化得更快一些。


    但这当然只是徒劳,好在向红鱼身上的煞气也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不需要额外手段压制,也不会四处散逸了。路峥收回手,慢慢睁开了眼睛。


    向晴在他身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问,“你感觉怎么样?”


    路峥似乎回握了她一下,又似乎没有,几乎是用气声道,“回家。”


    向晴连忙站起来,跟了因大师打了个招呼,才跟冲和道长一起,推着轮椅离开了长宁寺。


    一回到家,路峥就晕了过去。向晴吓了一跳,冲和道长却说,这是正常情况,睡一觉就会好很多。不过,在理顺那些新吸纳的煞气之前,他估计是没有余力做什么了。


    这时,向晴忽然明白路峥为什么要特意在这里弄一个住处了。他现在这种状态,住在别人的地盘上,还真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54  ? 第54章 生日礼物


    ◎“你这个朋友该不会就是路峥吧?”◎


    接下来的几天, 向晴每天早上推着路峥去一趟长宁寺,在他的掩护下,让锦鲤吃一顿向红鱼身上的煞气, 然后再回家。


    路峥对付他身体里的煞气, 锦鲤消化刚吃下去的东西, 向晴则是学习。


    因为没有离开叶城,所以老师们还是每天到家里来上课, 进度一点儿没被影响。


    冲和道长留下来看了两天,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派不上用场,不由对着路峥唏嘘感慨, “你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不枉这十八年的辛苦坚持。”


    虽然他从来没有劝说过, 但对路峥的这种坚持, 冲和道长暗地里其实一直持悲观的态度。


    没想到还真被他等到了。


    说不定这也是一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路峥垂着眼睛,淡笑道,“是她给我带来的好运。”


    “挺好。”冲和道长说, “我本来还想留几天, 但看你们现在都挺好的, 我留下来似乎也没什么用, 就先回山上去了。”


    路峥没有挽留,他和冲和道长的关系就是这样。


    但他不知道的是,冲和道长走之前,还特意找向晴交流了一番。


    又一天, 向晴推着路峥来到长宁寺。


    紫薇花树下, 向红鱼已经不是躺在地上了, 她也得到了一辆轮椅, 还是路峥让人送来的。


    轮椅旁边,是一个可移动的输液架——虽然有紫薇树为她维持生机,但作为人类,在不能饮水进食的状态下,还是需要每天输液的。


    及时如此,她也还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看起来越发苍白单薄,身上属于向红鱼的那种特质,更是随着煞气的消除而不断减少。


    这大概也是向晴每天卯足了劲儿让锦鲤吃煞气的动力之一。


    输赢早已是过去式,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便也有余裕去操心别人了。她还是非常期待,将来苏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的。


    不过今天,向晴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树下的人身上,而是一直在观察头顶的花树。


    “树上的花,是不是掉得越来越多了?”她看看树上的花,再看看掉在地上的,忍不住向路峥求助。


    路峥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是的。”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向晴难得忧心忡忡,感觉看到紫薇树落花,就像是早上梳头看到自己掉了头发一样,难免怀疑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路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道,“你是不是忘了,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九月怎么了……”向晴本能地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九月入秋,紫薇的花期也将要过去了。所以,虽然情况确实是跟她掉发差不多,但对树来说,完全是正常的。


    向晴尴尬地抬起一只手捂脸,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踩着螃蟹步横移到了向红鱼身边,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今天份的工作。


    “簌簌……”微风轻摇中,又有几朵花落下。


    其中一些落在了向晴的头发里,像是一个轻若无物的摸头。


    向晴忙着忙着,又开始分心。实在是现在这一整个流程已经太熟悉了,甚至锦鲤都可以全自动完成,不怎么需要她盯着,而守在旁边又太无聊,她的思绪当然就会活跃一些。


    刚才的对话,倒是让向晴忽然有了更加清晰的时间观念。


    距离她穿书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六月到九月,正好跟紫薇花的花期一样。说起来也就是一个暑假的时间,但中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并且都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大事,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上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而她也从旁观者,彻底地变成了书中人。


    短暂的唏嘘感慨之后,向晴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其他的念头上。


    ……


    回家路上,向晴对路峥道,“明天我要请一天的假,小遥约我出去逛街。”


    路峥有些意外,但向晴确实很少出门,跟她这个年纪的同龄人相比,显得过于文静了,也很少参与那些热闹的游戏和活动。


    以前也就算了,头上还悬着一柄剑,谁都不可能有心思出去玩。但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虽然还留下一些尾巴,但也在按部就班地处理,向晴想出去放松一下,路峥当然十分赞同。


    “想去就去,”他说,“老师那里我让小张帮你请假,长宁寺这边我也会看着的。”


    向晴连忙说,“这边没关系。我出门之前来一趟就行。”


    上次吸收的那些煞气,路峥也才堪堪理顺了,在身体里形成了新的平衡,不再备受折磨,她现在哪敢让路峥再来一次啊?


    路峥也没有反对。


    虽然有他在,向晴不用去理会那些玄学界的暗流涌动和勾心斗角,但强大的实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给人更多的底气。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锦鲤吸收煞气的原理,但按照向晴的说法,这对它不仅没有坏处,还有好处,那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向晴帮忙处理凶煞,也能提升她在玄学界的地位。这是路峥再怎么考虑周全,也不可能直接给她的。


    况且,对于这件事,路峥也有一些别的、暂时不方便对向晴明言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向晴先去了一趟长宁寺,然后又回家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路峥的轮椅停在院子里,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见她竟然换了这么一身,不由有些惊讶,“怎么穿这个出门?”


    “有什么问题吗?”向晴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问。


    “看起来像是要去运动,而不是逛街。”路峥简单点评道。


    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大部分女性上街的时候,都会打扮得光鲜亮丽。向晴这一身,倒不是不好看,在路峥看来,她年轻有活力,穿这种运动装更有一股别样的朝气,但确实不像是穿着去逛街的衣服。


    “哦,那就没问题了。”向晴说,她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活动。


    但是等她跟小遥在市中心碰面时,小遥也是第一时间打量她的穿着,摇头道,“你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看看我!”她在向晴面前展开手臂,转了一圈,展示了一下她身上的包臀裙,脚上的高跟鞋,手里的包包,以及刚做的头发和指甲,“你好不容易约我一次,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去做造型,给予了这次约会最高的敬意。结果你就这样敷衍我?”


    “说到这个,”向晴也打量着她,重点落在她八厘米高的鞋跟上,“你这一身不太方便吧?先说好,今天说不定要走很多路哦。”


    “呵,少瞧不起人了!我哪次逛街的步数少于两万步?”小遥不屑地抬起下巴。


    穿着高跟鞋走的两万步吗?向晴终于叹服,“是我不冒昧了。”


    “所以你到底要买什么?”小遥这才挽着她的胳膊问。


    “我也不知道……”向晴有些犹豫,“先看看吧。”


    “那至少总有个大致的目标吧,不然,难道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小遥四处打量了一眼,“我倒是没问题,就怕耽误了你的事。”


    这话也有些道理,要买的东西不一样,去的地方也是不一样的。虽然叶城也有那种一站式购物中心,但肯定还是那种专业的“XX一条街”选择商品的余地更多一些。


    向晴想了想,还是道,“我有个朋友快过生日了,打算给他挑一份礼物,但到底要买什么,我还真没想好。”


    “朋友?”小遥眼珠一转,就猜到了,“你这个朋友该不会就是路峥吧?”


    既然她猜到了,向晴也没有否认。


    冲和道长离开之前,特意来找她说话,说的主要就是这个。


    路峥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冲和道长每年都会给他煮一碗面,渐渐的倒成了习惯。


    今年他本来也是打算留下来的,但看路峥跟向晴待在一起,状态似乎好了很多,冲和道长又觉得,这事让向晴来做,或许会比他更有效,于是就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但向晴总不可能真的就煮一碗面了事吧?别的不说,一份过得去的礼物还是需要的。


    从她穿书之后,路峥也确实帮了很多的忙,向晴也想借此机会,郑重地向他表达一下谢意。如此,这礼物就不能太随意、太轻忽了。


    弄明白了她的目的,小遥就抓着向晴,直奔购物城的男装部。然而一圈逛下来,向晴算是开了一下眼界,小遥也给她爸挑了不少小物件,送给路峥的礼物却还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东西都挺好,做工、颜值和价格都很过得去,但是千篇一律的商品,摆在千篇一律的店铺之中,就显得很普通了。


    路峥也不可能会缺少这些东西。


    向晴可是知道的,他的衣饰基本上都是品牌方送上门去给他挑的,即使如此,大部分时候路峥也不会自己出面,都交给张助理来安排。


    就向晴住在水岸别墅的这三个月,每个月都有好几个品牌方上门。


    嗯,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张助理每次也会把女装服饰的目录送到她这边来,问她有什么需要的。


    向晴每次都会说没有,但并没有什么用,回头她衣柜里的衣服又会换上一批。


    所以送这样的礼物,怎么想都欠缺一点诚意。


    “诚意啊……”中场休息的时候,小遥双手捧着绵绵冰,一边吃一边道,“要说诚意的话,那只能是自己亲自动手去做了。”


    对于有钱人来说,钱能买到的都很简单,反而是花费时间亲自动手做的礼物,更有意义。


    但这个方案一早就被向晴pass掉了,她又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人设,勉为其难做出来的东西,路峥用不用都不合适。向晴已经打算好了,可以亲自下厨煮面、烤蛋糕,但做别的还是算了。


    食物再难吃,也就是一顿的事。


    见她考虑得这么周全,小遥又吃了一口绵绵冰,叼着勺子沉吟道,“那就只能另辟蹊径,送一些平时不常见,别人也不会送他的东西了。话说回来,路先生有什么爱好吗?”


    “唔……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向晴有些汗颜地说。


    虽然认识路峥也有一段时间了,但真要说对路峥的了解,还真是单薄得很。


    或者说,她更了解的,是在共同面对困难、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的,路峥的性情与品格,反倒是一般朋友会先了解的兴趣爱好,她是一概不知。


    不过仔细想来,好像确实没看到路峥平时有什么娱乐休闲的活动。大部分时候,他都跟向晴一样待在家里,并不出门。但是向晴不出门,是因为她还有一整个网络世界可以浪,路峥却没有半点沉迷电子产品的征兆。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只是工具,是用来辅助他处理工作的,而非娱乐所用。


    ……仔细想想还挺可怕的,这是从哪个时代穿越过来的、把自律刻入骨子里的苦修士吗?


    可如果联系路峥的成长环境,这一切又似乎都可以理解了。


    跟一般人比起来,路峥的社会性其实是不太高的,无论是玄门人士的身份,还是残疾人的身份,都让他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再加上心怀血海深仇,时不时还要被煞气折磨一下,哪怕他掌握着大量的金钱和人脉,也不会想到要用它们来取悦自己。


    或许也不是自我苛待,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放松。


    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这么一想,向晴感觉路峥在自己这里的印象,已经快要变成小可怜了。


    不过幸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回头等路峥身体里的煞气彻底清理掉,他的双腿说不定还能恢复,到时候,就可以把以前缺失的全都补回来。他还那么年轻,有的是时间去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向晴没有继续发散下去,这么想了一圈之后,对于要送什么礼物,她心里总算有点想法了。


    ……


    “我还是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小遥踩着几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古玩街上左右张望,兴致勃勃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热闹,晴晴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捡漏?”


    向晴槽多无口,无言以对。


    倒是在旁边兜售的小贩,耳尖地听到了“捡漏”两个字,转头看过来,顿时眼睛一亮。


    看小遥的打扮,就知道她对玄学一无所知,纯粹是来凑热闹的那种。对这些在街面上混饭吃的人来说,这种主顾是最好忽悠的了,不懂行情,还对这一行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是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何况她看起来还那么不差钱,要是能做成一单……


    立刻就有人上前,推销起来。


    他们举着几样灰扑扑的老物件,吹得是天花乱坠,这个是祖传的,那个是修房子的时候从梁上起出来的,还有什么挖地基挖出来的,下乡收来的……总之个个都有来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小遥虽然不懂行,但她懂花钱啊。这些人围上来的样子,跟她去店里购物的时候,殷勤服务的导购也没什么分别,也让小遥毫无阻碍、十分丝滑地进入了状态里。


    然后小贩们就发现,这个土豪好像没那么好宰。明明什么都不懂,硬是把他们手里的货挑得一无是处,然后挥挥衣袖,直接走人了。


    “没有看上的?”向晴笑着问。


    “肯定没有好东西,搁这儿糊弄我呢。”小遥撩了撩头发,“走吧,去看看别的。”


    徒留一地的小贩在风中凌乱。


    向晴可不同情他们,她虽然也不懂古玩之类的,但以她遍阅各种鉴宝文的经验来看,这一条街的地摊上,恐怕99%都是工艺品做旧的“古董”,剩下那1%的老物件里,也未必有一件是值钱的。


    当然了,小摊的好处是价格比较亲民,更符合外行人“捡漏”的心态。不然,两边门脸高大的店铺里倒是有不少真货,但动辄六位数七位数,大部分人也就看看罢了。


    话是这么说,向晴还是逛起了路边摊。


    没办法,穷啊!


    当初离开向家的时候,向晴将所有的钱都转进了支付软件里,也有个十几万。听起来很多,但相对于“向家千金”这个身份来说,就多少有点寒碜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原身花钱散漫,从来没有攒钱的意识,另一方面也是谭青萍有意控制,不让她手里留太多钱。


    现在她住在路峥那里,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这笔钱向晴就打算留着做大学四年的花销。


    倒不是她舍不得拿出来给路峥买礼物,而是就算全都拿出来,估计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而且向晴来的虽然是古玩市场,但她想买的其实是法器,那价格就更没谱了。


    所以,向晴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其实她心里的想法跟小遥是一样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捡漏。


    两个外行人饶有兴致地一路逛过去,一开始摊主们还会激动一下,以为来了两个冤大头,结果发现她们光看不买,很快就失去了兴趣,重新摆出了爱买不买的姿态。


    向晴依旧不紧不慢,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看过去。


    她虽然不认识古董,也不认识法器,但幸好还有天眼可以用。这玩意虽然没有翡翠文里的透视眼好用,但能看到人和物品身上的气,已经足够做出判断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向晴还没有看到一件有“气”的东西,连最低等的白色雾气都没有。


    顺便说一句,路峥当初送她的山鬼花钱,是青色气运。这也是向晴想回赠一件法器的原因之一,礼尚往来嘛!


    然而一条街逛完了,却是一无所获。


    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过山鬼花钱的青气,向晴都要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并不是所有的法器都有气。


    不过转念想想,书里也借女主的口说过,现在是末法时代,很多东西都失传了,连修行者的境界也低得可怜。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法器其实也跟古董一样,数量只会越来越少不说,有了货源,肯定会优先送去给那些玄门人士挑选。


    能够沦落到这古玩一条街上摆摊卖的商品,都不知道被筛过多少遍了,哪有那么多的漏网之鱼?


    但本来就是撞运气的事,向晴也不是特别失望,正准备跟小遥说一声回去了,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向小姐,向晴!”


    向晴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年轻女孩从一旁的店铺里匆匆跑出来,到了她面前,才又惊又喜地说,“我就说看着像,果然是你!”


    说完之后,大概是看出向晴面上的茫然之色,她连忙自我介绍,“我叫曲灵,我们上次在五峰山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啊……”她一说五峰山,向晴就想起来了,这是上次对付凶煞的时候,蹭过自己的防护罩的玄门年轻弟子。不过,她也就记得这些,至于对方具体是哪家的,又叫什么名字……抱歉,当时自报家门的人太多了,记不过来。


    不过曲灵已经报了名字,向晴也就假装想起来的样子,“当然记得,你好。”


    曲灵脸上的笑意顿时更加真诚了,主动问道,“你是来买东西的吗?”又委婉提醒道,“这些路边摊,看看就好了,经常有人想过来捡漏,其实都是被当成冤大头宰了。”


    说到最后一句,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显然也不想得罪同行。


    “我们只是看看。”向晴连忙说。


    “要不要去我们店里看看?”曲灵立刻热情招呼道,“我们店里东西齐全一些,而且保证都是真货。”


    向晴本来是想拒绝的,听到最后一句,心下一动,到嘴边的推辞就没说出来。她本能地意识到,曲灵所说的“真货”,指的不是真古董,而是真法器。


    果然,一进门,向晴就看到了店铺内浮动着的各色雾气。


    55  ? 第55章 法器的由来


    ◎原来我竟然也是有点寂寞的。◎


    虽然买不起, 但向晴还是很感兴趣地逛了一圈。


    在外面看着夸张,但真进来之后,她才发现, 其实法器的数量, 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多。


    整个店铺, 总共也就十来件——听起来似乎已经不少,但要知道, 这家店里可是有四面墙壁和两个货架,能摆放数百件商品。


    就连专门做这个生意的店铺都如此,更不用说别处了。


    难得见到那么多法器, 向晴抱着长见识的想法,一件一件看了过去。


    最后, 她站在货架前, 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一块……不,半块竹板,大小跟向晴的手机差不多,但窄一点, 长一点, 一边还有弧度, 看起来有点像是腕托, 不过只剩下一半了。


    这东西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样子,而且还是残缺版,属于是收破烂的人都不会收的那种,却是整个店铺里, 唯一一件带着青气的商品。


    小遥见向晴盯着这竹板看了很久, 不由评价道, “这东西看起来很不值钱的样子啊……”


    “这个是古代官员上朝用的笏板。”一旁的曲灵连忙介绍道, “本店这一块,做过碳14检测,是宋朝时期的古物,虽然残缺了部分,但还是很有灵性,读书人买回去放在书房里,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种东西应该很好卖吧?”向晴有些奇怪地问。


    这笏板也算是官员的象征质疑,就算不如官印那么受欢迎,那也应该是不愁销路的,怎么会留在店里?


    “咳……”曲灵尴尬地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可能是……定价略贵。”


    “多少?”小遥好奇地问。


    曲灵比了个巴掌。


    “五万?”


    曲灵摇头。


    “五十万?”


    曲灵再摇头。


    小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就这么一块竹板,居然要价五百万,卖不出去才是正常的吧?


    向晴虽然知道这是一件法器,但她的看法也和小遥一样。


    毕竟真正愿意为一件法器豪掷五百万的有钱人,肯定更愿意买那些招财添福转运之类的物品。而真正用得上它的官员或者教授之类,这个价格又有点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了。


    但毕竟是带着青气的好东西,店家肯定也不会降价出售的。


    所以,这不就只能摆在店里了吗?


    才这么想着,就听曲灵哀叹道,“所以说没办法,这东西不仅品质高,有灵性,而且还是天然形成的,就更难得了,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只能摆在这里,看看什么时候遇到有缘人这样子。”


    “天然形成的?”向晴忽然抓住了华点。


    “是啊。”曲灵理所当然地点头,随手指了指旁边摆着的两件带白光的法器,“那些是我师门长辈开光加持过的,价格就便宜得多。”


    向晴总算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忽略了什么:光想着来捡漏,却忘了,大部分的法器,其实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曲灵所谓的开光,就是为普通的物品附上气运,让它们拥有各种奇妙的威能。佛家和道家各有自己的搜短,都会对外售卖给信徒。当初常名为了修复向家的大阵,就从长宁寺请了一座开过光的宝塔。


    当然了,虽然是人造,但门槛还是不低的。通常来说,只有大门派的前辈高人们,才有这样的实力。


    而且东西做出来了,各门派肯定还要留一些自用,能流传出来的就更少了。


    但即使如此,肯定也比天然形成形成的要多得多。


    这里说的天然形成,不是说法器完全未经雕琢,那应该算是灵物了,在这个时代是没人见过的。大家说的天然形成,指的是一个物件在漫长的时光和特殊的环境里,被蕴养成了法器。


    人为制造其实也是模拟这个蕴养的过程,只不过速度加快了百倍不止。


    都说物以稀为贵,连天然蔬菜都要比普通蔬菜贵上几倍,天然形成的法器自然也比人工速成的更受追捧。


    所以向晴想从古董里捡漏一件法器,确实是想多了。


    但是向晴现在又不用追求天然,要是能想办法自己制造一件法器,岂不是比外面买的更适合用来当礼物?而且连小遥之前提的,亲自动手做这一点也满足了。


    毕竟制造法器,关键是开光的手法,至于承载物反而是次要的,可以直接从别处采购,这就最大限度地拯救了手残。


    所以向晴虽然没买东西,但也跟曲灵加上了好友——有些问题当着小遥的面不方便问,回头再好好咨询一下。另外,长宁寺的了因大师,上清派的冲和道长,向晴都是加过好友的,这两位肯定有制造法器的实力,到时候也可以向他们请教。


    如此,出门一趟,向晴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


    ……


    在经过一番请教与磋商之后,向晴终于定下了要送的礼物。


    材料根据了因大师和冲和道长的建议,最后选择了木材。主要是这种材质,会比什么金的玉的瓷的都更好操作一些,又不容易弄坏,更抗造,也更适合新手。


    木头是长宁寺的紫薇树友情提供的。


    像这种几百年的老树,多少都会有些枯死的枝干,这样的木头也是有灵性的,是做法器的好材料。长宁寺对外出售的各种法器之中,紫薇木珠串因为纹理特殊、色泽明亮,也是颇受欢迎的。


    这回得知向晴要自己制作法器,长宁寺就拿了一截木头出来,还表示,如果向晴打算做珠串的话,车珠子的工作他们也可以包揽了。


    但向晴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手串。


    当然她也没有选择冲和道长推荐的木符,所以虽然被拒绝了,两边的态度都还算平和。


    之所以没有选这两样,主要是感觉太平常了。普通人去逛寺庙和道观之类的景点,八成都会买一些类似的特产,很没有新意。


    当然更重要的是,向晴相信,路峥不可能缺少类似的防护法器。


    不说上清派给的资源,就是他本人也可以亲自动手做,更不用说,路峥还拥有大部分玄门人士望尘莫及的钞能力。


    她虽然送的事法器,但向晴觉得,还是要有点新奇和趣味才好。


    更重要的是,礼物就要有礼物的样子,未必要多么有用,但要好看,要能给人以惊喜感,要打破路峥那种过于严整自律的简洁风格。


    几经挑选之后,向晴选择了做一个木头的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本体的加工是找了一家手工定制的店铺,在店主的辅助下完成的,为此向晴还又请了一个下午的假。


    至于系在上面的绳子,则是冲和道长特意快递过来的蚕丝。据说是用上清派那株千年古桑树的桑叶养的蚕,吐出来的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天然灵物了。


    另外,开光用的法阵也是上清派的不传之秘,由冲和道长远程指导向晴绘制。


    万事俱备,也就到了最后一步,开光。


    用的也是向晴仅此一家、独一无二的锦鲤气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这条手串不仅会有监控天气、镇宅辟邪的功能,说不定还会有一些转运之效。


    没错,用来开光的东西,其实也是气运。


    了因大师和冲和道长指点得都很用心,半点没有藏私,所以向晴虽然是个新手,但是对于这其中的远离,倒是理解得很透彻了。


    其实不止是法器开光是用气运,什么画符摆阵炼药,也都是对于气运的运用。


    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自己拥有的那点儿气运根本不够干什么的,所以他们更多的是用自己的气运,引动空气中无主的“气”,去完成这些工作。


    如此一来,难度肯定会更高一些,成功率和品质都会随之降低,比不上直接用气运的。


    天然法器如此受追捧,也是因为它是由自然界的气运蕴养而成,时间既长,品质也高。


    但是像路峥和向晴这样气运浓厚的强运之人,完全可以奢侈地直接使用气运来完成这些工作,既能提高成功率,又能提高成品质量。


    这也是路峥能大把大把送符纸给向晴护身,而普通的玄门弟子做出的成品也就堪堪够自己用的根本原因。


    所以,在这方面,向晴是有优势的。


    向晴深吸一口气,先凝神观想,待进入了那种心神合一的状态之中,才启动法阵,将晴天娃娃放在阵眼处,然后调动自己的气运,依照事先熟悉过好几次的流程去蕴养阵中之物。


    慢慢的,向晴能够感觉到,阵内的晴天娃娃似乎与自己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并且由此而获得了些微的灵性。


    对于一件法器来说,到这里就算是成功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最终的成品也不过是普通的白色品质,道门佛门都可以批量制造的那种。


    所以,接下来就是加深这种联系和灵性。


    到这一步,就非要对气运有着十分精深的控制力不可了。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才知道有多困难。


    向晴忽然明白,为什么原著里,拿到了完整锦鲤运的向红鱼,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也没有开发出这方面的能力。她倒是经常能在各种历练之中碰到好东西,但在向晴看来,其中只有一半是锦鲤运的作用,另一半则是靠她这个千年凶煞本人的眼光和见识。


    至于制造法器,从头到尾都没有写过。


    或许就是因为她对气运的精细掌控比不上向晴?毕竟不是自己原装的气运,还是要差一点的。而差的那一点,又是其他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弥补的。


    如果向红鱼愿意,倒是也可以批量制作出一些白色雾气的普通法器,但以她的性子,当然不屑为之。


    不过有接二连三的奇遇和常名的供给,她也从来不会缺少法器用就是了。


    向晴闭着眼睛,用自己的气运去浸染晴天娃娃。这种感觉就像是用水去浸一块木头,表面很快就会被打湿,但越到内部,就越是困难,唯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才能水到渠成,非要速成,自然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在开始给向红鱼和路峥做治疗之后,向晴本以为自己对气运的操控已经够细致了,现在才发现还差得远。


    难怪玄学界强运之人不少,但高品质的法器还是不多见。这种水磨工夫,实在太考验人的耐心,而强运之人几乎都是天之骄子,若不是如向晴这般,要准备一份足够有心意和新意的礼物,谁会想吃这种苦?


    也难怪路峥更多的是用符纸,而不是自制的法器。


    他的气运,用于压制煞气就已经够辛苦了,要长年累月的蕴养法器,难度太大。


    一次小小的实践,倒是让向晴对玄学界的各种现状有了更深的了解。


    直到向晴的精力消耗到了一个临界点,注意力不再那么容易集中,晴天娃娃的蕴养程度也还是不能让她满意。但这个过程一旦中断,下次就又要从头再来。


    向晴倒不怕麻烦,而且把这个过程当成一种锻炼精细操作的方式,便也算不得麻烦。


    但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路峥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初八,今年的阳历是9月12日,也就是——后天。


    怪只怪向晴得到消息的时间就已经很晚了,紧赶慢赶,也仍然觉得时间不够用,太着急了。似乎也可以稍微放宽一点要求,但每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向晴都会莫名地生出一种心虚。


    向晴盯着阵中的晴天娃娃,沉思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有点离奇的操作。


    她操纵着自己的锦鲤气运,将之缩到手掌大小,化虚凝实,然后……一口吞掉了摆放在阵眼处的晴天娃娃,并且取代它,停留在了那个位置。


    阵法闪了闪,似乎就要因为镇物的消失而中断,但很快,那淡淡的光华又重新恢复了稳定。


    向晴能够感觉到,晴天娃娃正在锦鲤腹中,被源源不断的气运“消化”着。但现在,这个过程不需要她亲自操控,只需要简单地控制锦鲤鱼,这让向晴的压力立刻去了大半。


    短暂地练习了一下,向晴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把锦鲤丢在法阵里,自己去做别的,吃饭,上课,刷卷子都没问题,只要跟锦鲤鱼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米就行。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向晴就足不出户地待在房间里,连饭都是让人送进来吃。


    她的理由是要突击学习,听起来有点扯,但因为向晴学习一向自律,从路峥到下面的工作人员,竟没有一个怀疑的。还怕她压力太大,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至于她不能去处理向红鱼身上的煞气这一点,更是完全没人提。


    反正向红鱼现在待在长宁寺里,不可能遇到新的煞气,原本的那些,早就被消耗到远低于临界点了,耽误一天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此过了两天,向晴连晚上都睡不安稳,总算熬到12号这天,向晴一早就被闹钟叫醒。她下了床,先洗个脸清醒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操纵锦鲤,将晴天娃娃重新放回了阵眼。


    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向晴惊喜地发现,整块木料似乎都被浸染透了,凝神细看,还能看到它散发出来的淡淡金光。


    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将过于闪亮的锦鲤收起来,重新看了一遍,才敢肯定没有看错。


    向晴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按照流程收了尾,停止了法阵的运转,这才上前,欢喜地将晴天娃娃捧起来。


    明明只是一块木头,但此刻,这只晴天娃娃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如瓷般的莹润感,好像连质地都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显得灵性十足。


    向晴找出提前备好的礼盒,郑重地将之装进去放好,这才出了门。


    路峥一向起得比她早,今天她特意定了闹钟早起,但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得赶紧去厨房煮面。


    厨房里这时候已经很热闹了,向晴一出现,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忙工作的时候,老板突然走到了你的工位旁边,哪怕并没有在摸鱼的员工,也会忍不住心头一凛。虽然向晴不算他们正经的老板,但怠慢了老板的贵客,后果可能比怠慢了老板更严重。


    “向小姐,早餐已经快准备好了,您有什么需要的吗?”立刻就有人上前问。


    向晴说,“你们忙你们的,我煮个面。”


    已经有反应快的人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路峥虽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他的资料,大家却都是记得的。再说下山之后,冲和道长每年也是在厨房煮面的。


    “正好今天揉的面还没有用完。”有人从冰箱里翻出揉好的面团。


    然后相继有人提供了洗好的蔬菜,煮好的鸡蛋,以及种类十分丰富的配菜。


    最后,向晴真正动手做的,就是把厨师擀好的,粗细均匀的手擀面放进烧开的水里,煮熟,捞出,放上配菜和调料。


    向晴:“……”这跟她想好的“亲自下厨”不一样啊!


    有一种做饭也不是很难,自己的厨艺似乎得到了极大提升的错觉,真·有手就行。


    就连时间也卡得刚刚好,面一出锅,外面就传来了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感谢路峥规律又精准的作息时间表。


    既然这个亲自下厨水分那么大,向晴也不好意思自己端出去现眼了,索性让厨房一切照常。


    但当那碗面被放在路峥面前时,他还是第一时间抬头看了过来,问向晴,“你做的?”


    “……厨房里大家一起做的,我就是往烧开的水里下了个面。”向晴诚实地回答,并且自己给出评价,“重在参与。”


    路峥不由低头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将面条拌匀了,正要品尝,又忽然顿住,望着向晴问,“你只煮了一碗?”


    “这是寿面,给寿星吃的。”向晴毫不在意地摆手,“你快吃吧。”


    路峥却从旁边拿了个空碗,拨了一半的面条,放在向晴面前,“没关系,我的分你一半。”


    向晴低头看着碗里的面,难得有些愣怔。


    在她的那个世界里,向晴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舒服的,衣食无忧、身体健康,虽然三次元亲友凋零,但网络里却有一大堆的朋友,每年都能收到无数的生日快乐,还有人会发红包让她吃点好的。


    但是,确实,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跟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庆祝过生日了。


    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原来……直到这一刻,已经再也回不去那个世界,向晴才终于恍然意识到,原来我竟然也是有点寂寞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56  ? 第56章 晴天娃娃


    ◎仿佛全世界都感知到了那个不可言说的预兆。◎


    “其实你并不排斥过生日, 对吗?”吃完了早餐,回房间取出礼物的向晴,这样问路峥。


    向晴原本觉得, 路峥不庆祝生日, 应该是有什么不便言说的缘由。


    但现在,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一个人,没有那样的兴致。因为就算是弄得再有仪式感,也不过只是更加突显出一个人的寂寞罢了。


    而这种寂寞, 又是绝无可能靠着浮于表面的热闹冲淡的。


    所以不管是广邀宾客的庆祝,还是三五好友的小聚, 乃至一个人独自浪漫, 似乎都不合适。


    不如不过。


    何况他又是这样一个克制自守的人,甚至不会像向晴那样,在憋到极致之后,就去疯狂一把, 发泄一番。


    第一次见面时, 向晴觉得, 她和路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越是相处, 越是看清对方的本性,反而觉得他们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了。


    所以,原本觉得不便探听的问题,她也就这样坦然地问了出来。


    路峥的回答也很坦然, “只是觉得没有能一起庆祝的人。”


    不管是故事里还是现实中, 这样的庆祝, 都是要跟亲友一起, 热热闹闹的。因为有意义的并不是这个日子,而是这样的相聚,有人这样的欢迎甚至感激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向晴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穿书时的场景,由衷地道,“有时候,还不如没有。”


    路峥闻言看向她。


    向晴也看着他,忽然一笑,双手将礼物奉上,“生日快乐,谢谢你一直以来给予我的帮助和照顾。”


    至少,身为向晴的她,是很感激路峥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路峥的眼神也柔软下来,伸手结果礼盒,捧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问,“可以打开吗?”


    “你随意。”向晴背着手说。


    这份礼物不止用了心思,也费了不少力气,她还挺想看看路峥看到它时的表情。


    路峥这才动手拆开了盒子。


    “这是什么?”他第一时间,竟没有认出盒子里画着笑脸的娃娃,伸手将之捡了出来,摊在掌心里打量,心里觉得它长得挺可爱的,似乎是女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


    “是晴天娃娃。”向晴说,“据说挂在屋檐下,可以祈祷天气晴朗。”


    果然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路峥摩挲了一下木头的纹理,才道,“但这似乎是一件法器?”


    “没错。”向晴说,“蕴养的时候用了可以感应温度和湿度的法阵,所以它也可以用来预示天气。”


    她指了指晴天娃娃的笑脸,“像今天是晴天,就是笑脸。如果下雨,就会变成哭脸。阴天的话,就会是比较平静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路峥抬起头,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半晌,他才轻叹道,“这件法器,该不会是你自己蕴养出来的吧?”


    想来除了她,也不会有人费尽力气,只为了蕴养这么一件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防护的法器,仅仅只是为了它足够可爱。


    比起法器,它确实更像是一件礼物,观赏性远大于功能性。


    这些年来,路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法器,有的威能强大,有的诡秘莫测,但确实都不如这一件特别。


    “谢谢,我很喜欢。”他将那小小的木头娃娃捏在手心里,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人,轻声道。


    说着,就推着轮椅来到了门口,抬头往上看,像是要寻找能悬挂它的地方。


    这份行动力,向晴一向是十分佩服的。


    还真别说,他们现在住的就是一栋传统的老宅子,大部分都是木结构,有屋檐,有梁柱,有椽子,自然也有的是可以悬挂晴天娃娃的地方。


    路峥看准了一个高度合适的地方,抬手一抛,系着晴天娃娃的丝线就稳稳地挂住了。


    带着笑脸的木头娃娃在风里来回荡了几次,就渐渐安稳了下来。


    向晴在一旁看着,心想,明年或许可以送他一串风铃,多一点声音,这院子应该也会更热闹一些。


    这个念头一出现,未来似乎就从原本的虚无缥缈变得清晰可辩了。


    向晴不由微笑起来,感觉心情也一如今日的天气,晴朗得让人胸怀都为之一扩。


    但这微笑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在欣赏了一会儿屋檐下的晴天娃娃之后,路峥便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郑重地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从今日起,就跟着我学画符吧。”


    “咦……?”向晴呆了一呆。


    路峥愿意教她新的东西,这并不令人奇怪,但怎么会突然就转到这个话题上了?


    她的疑惑都写在脸上,路峥好笑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你既然已经会蕴养法器了,这方面的知识,也该尽早学起来。”


    总不能以后走出门,别人掏出法器,不是刀剑就是护符,有攻有防,向晴掏出来的却都是一些非主流的东西。


    ……


    “画符也好,炼药也罢,乃至绘制法阵、制造法器,归根到底,都是利用气运勾连道文,以此引动天地之间的气,达成种种妙用和威能。”路峥轻声细语,“他们之间的分别,其实就是载体的不同。”


    符的载体是符纸,好处是绘制迅速,使用便捷,就算不是玄门人士也能用,坏处是一次性产品,消耗量大。


    药的载体是丹药,这方面的传承,在这个时代缺失得厉害,既没有丹方,也没有灵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也只有长宁寺这样入世的大派,会做一些固本培元之类的药丸,出售给普通信众。


    嗯,长宁寺最受欢迎的其实不是丹药,而是驱蚊水。


    法阵的承载物是各种耗材,至于持续时间,则视材料品质和“气”的消耗而定,有一次性的,也有能持续千年的。它的优点是范围够大,而且可以自行运转,坏处是不方便移动。


    于是,法器也就应运而生了。


    从功能上来说,它是永久性的符纸,小型便携的法阵,有时也能提供类似丹药的功能。


    如此,也就不怪修行者们对法器趋之若鹜了。


    路峥之所以说要教向晴画符,只是因为他最擅长这个。事实上,丹器符阵之中的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只要学会了基础的道文和其中的变化规律,自然就能自行拆解搭配、灵活运用了。


    说来,这也是人造法器的优势,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求,量身定制某个方向的功能。不像天然法器,受物品本身所处的环境以及人们对它寄予的期望的影响很深,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可言。


    所以别看天然法器备受追捧,但真正发挥作用的主力,还是人造法器。倒是天然法器,因为价值太高,往往就跟曲灵店里的那块笏板一样,有价无市。


    这一番讲解深入浅出,听得向晴恍然大悟。


    再结合自己蕴养法器的经验,更觉得很多之前疑惑的地方,都被解开了。


    不过……她托着腮看向路峥,若有所思地道,“听起来,你好像对天然法器有些不以为然?”


    路峥微微惊讶,但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他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并非是对天然法器,只是对现在市面上流传的天然法器。”


    “怎么说?”向晴好奇追问。


    路峥道,“现在市面上的天然法器已经越来越少了,这你应该知道吧?”


    他虽然不知道向晴去逛过古玩街,但是收到礼物之后,再倒回去想,就会知道向晴前面那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多半就是在准备那件法器。在决定自制之前,她肯定也会了解一下现在的法器市场。


    向晴点头,“我那天在街上转了一圈,一件都没有见到,店里似乎也很少。”


    “你可知这是为什么?”路峥问。


    “应该是因为天然法器形成不易,往往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蕴养,一旦现世就必定会被人争抢,不可能有无主的法器流入市场?”向晴斟酌着道。


    “不错。”路峥说,“我们这个时代,道法衰微,连低阶灵药都种不出来了,自然也蕴养不出天然法器。早些年还有人寻幽探秘,发掘那些古代遗迹和封印阵法,从里面找到好东西,现在也都已经被探得差不多了。”


    他说到这里,表情微微有些凝重起来,“如今还能流入市场的天然发起,除了偶尔几件有来历的,其他都是从墓里挖出来的。”


    向晴也是一惊,“盗墓?”


    墓里挖出来的,还能流入市场,那肯定是盗墓了。


    这不仅是很刑的问题,而是古墓里,多半都有凶煞,越是好东西多的大墓,就越是讲究这些。从墓中挖出来的东西,自然也都是不祥之物。


    这样的东西,不流出来也就罢了,流出来反而可能会惹出大麻烦。


    在这方面,官方肯定是有所管控的,不然早就乱套了。


    难怪现在市面上没什么天然发起流通,也难怪路峥提起天然法器时,态度颇不以为然。


    东西好不好是其次,隐患实在太大了。


    一番谈话,倒是让向晴对玄学界更了解了一些。


    不过,路峥的态度如此明显,反应又这么迅速,显然玄学界中,他的这种想法只是其中一派,肯定也有人不赞同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向晴有点明白为什么路峥发现她能几天速成一件法器,就立刻主动提出要教她了。要是能有源源不断的人工法器出现在市面上,量身定制、功能多样,又有谁会放着不用呢?


    这就相当于是是为人工制造法器派又增一员大将啊……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被安排”。


    对于学习更多的东西,向晴本来就不排斥,何况还是对自己大有好处的事?


    要说起来,她至今都没怎么跟这个世界的玄学界接触过,上次五峰山围攻凶煞,也只是在一旁掠阵。但等她的学业稳定下来之后,迟早是要进入那个世界,跟其他人打交道的。


    总不能到那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


    以向晴遍阅各种网络小说的套路来说,除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外,有一门别人都没有的手艺,也是立身的根本,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那些弯弯绕绕、云诡波谲、阴谋算计。


    制作法器这项事业,还是很有前途的。


    ……


    过完了路峥的生日,向晴的生活又再次回归了正轨。


    只不过这一次,在给向红鱼除煞和备战高考之外,她又多了各种玄门知识需要学习,日子一下子就变得更充实了。


    在这样规律的生活之中,时间似乎也变快了似的,一眨眼就过去了几个月。


    等向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而向晴之所以忽然对时间的流逝产生实感,是因为在她这几个月的努力之下,向红鱼身上的煞气,眼看着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


    这种水磨工夫的事,做得久了,也就很无聊了。眼看胜利在望,向晴的精神也不由得振奋了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比较希望能在过年之前解决完这件事,一身轻松地放假。而这个要求,也并非不能达到。


    在长达数月的努力之中,向晴的锦鲤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妙的成长与变化,不过如今向晴还没有摸索出具体的内容,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的“胃口”变大了一些,现在每天能吞下更多的煞气了。


    虽然向晴怀疑是因为每天都吃到撑,硬生生地撑大了胃口,但不管怎么说,姑且都算是一件好事。


    所以一鼓作气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过有了希望,日子反而感觉更加难熬了。每天都是还差一点,但那仅剩一点又始终没有见底,反而更觉折磨。


    这天早上,向晴照例被生物钟准时唤醒。


    冬天的清晨,她竟然没有睡懒觉,向晴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唏嘘。不过,也许是因为现在这具身体年轻而有活力,不需要那么多睡眠,天天早起,反而觉得气色和精神都更好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向晴只穿了一身薄家居服,下楼吃完早餐,这才重新换了出门的羽绒服。


    到底心态上不是真正的年轻人了,向晴穿上羽绒服,又戴上帽子,围巾和手套,把自己裹成一颗臃肿的球,这才勇敢地踏出家门。


    路峥就在这里等他,这家伙好像完全不怕冷,只在常规的一身西装外面,加了一件羊绒大衣,甚至还没扣扣子。这会儿,他正坐在轮椅上,仰头望着屋檐下在风中轻轻摇荡的晴天娃娃,见向晴出来,就心情很好地问,“圆眼睛又是什么天气?”


    眼睛弯弯是晴天,眼睛平平是雨天,眼睛缩成一个点是阴天,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程序,但路峥却兴致勃勃,每天出门之前都要观察一番。


    但这还是头一回看到眼睛圆圆的表情。


    向晴走到他身边,也抬头看了一眼,对上晴天娃娃萌萌的表情,不由惊喜道,“要下雪了!”


    事实上,不是要下,当他们从屋檐下走出来,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风里卷着的雪粒子,激得人浑身一凉,便连神思也为之一清。


    向晴伸出手去接,但那雪粒子太小,肉眼很难辨认,落在掌心也立刻就化成了一点潮湿的凉意。


    即使如此,她的心情还是轻快的,连脚步似也轻快了起来。


    到了长宁寺,操纵锦鲤开始工作时,向晴忽然冒出来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就是今天,这份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工作,今天或许就能结束了。


    院子里的紫薇树叶子已经落尽了,嶙峋的枝桠伸展着,有一种冬日特有的萧瑟空旷。


    向红鱼的位置也从树下挪到了檐下。


    大概是因为身上的煞气越来越少,身体上的负担也越来越轻松,她的表情平和了很多,不再像最初的时候,总是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着,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渐渐多了几分血色。静静靠在轮椅里,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


    她也确实很快就能醒来。


    到时候,睁开眼睛的,会是哪一个向红鱼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却并未影响到向晴的动作,她熟练地从淡淡的白烟里,剥离最后那一点黑雾。


    锦鲤被她变得很小,只有指头大小,以确保每一口吞下去的都是煞气,而不触及那白色的气运。


    这样的精细操作,在最初时,对向晴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这几个月一边吃煞气一边联系画符和制作法器,她对于气运的掌控与运用,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口,一口,又一口,向晴的动作渐渐变得有些机械,注意力也渐渐分散,开始在脑海里回顾起昨天学习的内容,准备一会儿回去之后的随堂测试。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天空中渐渐有浓云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层一层地堆叠着,黑沉沉地压在她的头顶上,仿佛随时都能垂到地上来。


    黑云涌动,仿佛正在酝酿着风暴。


    连四周的光线也暗了下去。


    风反而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仿佛全世界都感知到了那个不可言说的预兆——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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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第57章 化龙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想了那么多。”向晴忍不住幽幽道。◎


    路峥是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


    不仅仅是周围环境的变化, 更是他心底涌起的一种强烈的预兆。


    修行中人的心血来潮,从来都不会是无的放矢。就算路峥没有学过算卦和占卜,也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躁动。


    他的视线几乎立刻就落在向晴身上, 心底生出了几分猜测。


    虽然不知道向晴为什么没有及时做出反应, 但路峥略略犹豫, 还是没有上前打扰,反而安静地坐在一旁, 眼含忧虑地望着向晴,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但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路峥先等来了长宁寺的僧人们。


    这么明显的天色变化和警兆, 他们自然不会没有发现,也很快就找到了变故的中心, 一路赶了过来。


    路峥推动轮椅, 来到小院门口,守在此处,禁止任何人入内。


    “路施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因大师愁苦的面容看来更苦了, 看着路峥沉声问,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路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摇头道, “但是我猜测,应该是凶煞身上最后一缕煞气即将被消除,因此引动了天地异变。”


    了因大师一愣,但又不得不承认,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


    这样能够影响整个玄学界, 甚至整个天下的大事, 能够引起天象变化, 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他们此刻仍然难以判断。


    看起来,凶煞消失,对人间来说是好事。可是天道的评判,却并不是以此为标准的,也许凶煞出世才是在顺应天道,而他们不顾一切地铲除了她,反而可能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


    于是,守在院门外的这群人,似乎也感染了路峥的忧虑,满含担忧地看着院子里那两个人。


    不管是好是坏,此刻似乎都已经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了,只能等待那个结果出现。


    而在长宁寺之外,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此处的异象。有人就在附近,肉眼便能看到天上的变化,有人却远在千里之外,靠着各种手段,也及时得知消息,将目光转向了这里。


    有经历过十八年前那场变故的人,心已经“噗通噗通”跳起来了。


    此情此景,与那时候何其相似?


    该不会又是什么大乱的先兆吧?想到这一点,这些人顿时都坐不住了。好在这毕竟是个信息时代,不用他们胡乱猜测,有人动身赶往叶城,也有人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因大师的手机上。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是有些突兀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转到他身上,纵然了因大师已经是一位得道高僧,也还是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就立刻意识到,今次的事恐怕比他想的更大。


    了因大师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得走远了些,先专心应付这些来打探消息的同道。


    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是现在还什么都不确定,也只能暂且敷衍一番。但又不可太敷衍,万一出了什么变故,长宁寺也需要这些人伸出援手。


    在这样焦灼的等待之中,某个瞬间,向晴终于从发呆之中回过神来。


    因为锦鲤张开嘴,却迟迟没有下口。


    向晴接收到从锦鲤那边反馈回来的信息,连忙回神,定睛观察了良久,确实没有在气运白烟之中看到任何黑色的存在,才终于确认,这项旷日持久的工作,似乎真的完成了。


    虽然事先已有预料,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向晴还是懵了一瞬。


    好像跋涉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还有些不敢置信,害怕只是遇到了海市蜃楼。


    这……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这么顺利,甚至没有打一点儿磕绊,更没有遇到任何预设的困难,说起来是很不合理的。


    那毕竟是千年的凶煞,是连当初的苦真大师,处理起来都会感觉棘手的存在。虽然她自愿转世为人,被限制在肉体凡胎之中,对付起来肯定会更容易一些,但是……就真的这么轻易地被消除了吗?


    因为这种恍惚与怀疑,向晴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遭环境的异变。


    天更黑了。


    “轰——”浓云之中似乎有雷声响起。


    明明听起来应该是很远的,却又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畔,震得他们神魂都为之颤栗。


    向晴的神魂似也陷入了一片轰鸣之中。


    那种仿佛被震到了九霄云外,一时找不到方向和位置,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感觉,让向晴像是溺水的人,本能地挣扎着去抓取一根浮木——一株庞大却又枯败,仿佛已经死去,但又充斥着勃勃生机的桑树,无声地扎根在了她的神魂之中。


    于是风轻了,雷静了,向晴的神魂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恢复了对一切的感知。


    但与此同时,她似乎又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视野一半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因为周遭环境的变化而惊奇,另一半却被无限拔高,从云端俯瞰着这一切。


    有一瞬间,向晴甚至觉得自己一半的神魂,似乎与天上的浓云融为一体了。


    她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那云中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翻滚,如同一只蝴蝶,正在挣脱束缚生命的茧。


    我该借给它一点力量——


    这个念头如此自然地出现在了向晴的脑海里。


    心念一动,头顶上金黄色的锦鲤气运就摆动起有力的尾巴,像是在无形的海里游动,然后在某个瞬间纵身向上一跃,像是要借助这力量接近云端。


    天空中的黑云,距离地面的距离是很远的,哪怕向晴的黄金锦鲤体型再庞大,也仍然是遥不可及。


    但奇妙的是,在这个瞬间,那在云层中挣扎着的东西也同时用力,似乎将云层压得越来越低,而地上的锦鲤也跃得一次比一次高,二者之间的距离,竟然就这样不断被拉近。


    这时,向晴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法插手。


    终于,在某一刻,一切似乎都到达了极限。


    万籁俱寂。


    “咔嚓——”


    轻微的破裂声响起,一道金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从高空中洒落下来,笼罩在锦鲤身上。


    与此同时,两道金光分别从长宁寺的两个地方射出,同样也投入其中。其中一道来自长宁寺后方某处不起眼的小院,另一道则是从向红鱼身上飞出来的。


    像是受到了攻击,又像是得到了补充,原本正在一次又一次鱼跃的锦鲤,忽然剧烈地翻滚起来,明明身处空中,但随着它的动作,道道金光不断散落,就像是被蹭掉的鱼鳞,而锦鲤的身躯,也在这样的动作之中不断伸展、拉长、变化。


    向晴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终于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在她紧张急切的注视下,空中的锦鲤一点点蜕去旧时的模样,它的头顶上长出角,下腹处长出四爪,身躯更是不断被拉长,变得更加强健,更加灵活,也更加优雅。


    ——它变成了一条金龙。


    金色的龙一个摆尾,就蹿进了之前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云层之中,金灿灿的身躯若隐若现,矫健而优美。


    黑云似乎被龙躯撕裂,逐渐散去。那种压在众人头顶,也压在所有人心上的沉甸甸的感觉,似乎也随之被驱散,不再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守在小院外的人只觉得脸上一凉,愕然地仰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纷纷扬扬的雪片已经落下来了。


    地面转眼就覆上了一层白,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光亮而干净,洁白如新。


    风又开始吹拂了,紫薇树的枝桠轻轻摇动着。


    天地之间一切被刚才的异常所震慑的生物,又恢复了正常的活力。


    ……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游够了,云层中的金龙也慢慢回到了向晴的头顶。它的身躯比之前的锦鲤庞大了何止一辈,以至于一部分的躯体必须要盘在向晴身上,才不显得臃肿难看。


    向晴于是也被笼罩在了一片金光之中。


    只与她相隔一步远的向红鱼,自然也被这金光笼了进去,而后便以无上的堂皇之力,从向红鱼体内逼出一道淡淡的黑影。


    那黑影一出现,立刻化为一缕飘忽不定的黑烟,灵巧地一闪,就要逃遁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路峥眼疾手快,远远地朝这边扔出了一个眼熟的陶偶。


    “啊!”似乎有一声非人的惨叫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黑烟像是被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一点一点靠近陶偶,最后被它完全吸收。


    啪嗒一声,陶偶落在了地上,滚了一圈,正好停在了路峥推过来的轮椅旁边。


    路峥松开操纵轮椅的手,弯腰拾起地上的陶偶。这东西制作材料特殊,虽然看起来是陶器,但其实非常结实,就连路峥的法剑,也只是将之磕掉了一小块,一般的磕磕碰碰当然完全没问题。


    路峥一动,其他人也都跟着回过神来。


    虽然他们还想留下来看热闹,但了因大师当然不会允许,把人赶走之后,自己才进了院子。


    “阿弥陀佛,恭贺向施主。”了因大师看着向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地感慨道,“锦鲤化龙,原来是这般场面。”


    这是十八年前,师父为向晴规划的道路,镇压凶煞,获取功德,以谋取那一丝化龙的机缘。


    但其实,就算是长宁寺,也只有这方面的记载,而没有人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今天大家也算是开了眼了——也确实只有开了天眼的弟子,才能看到那发生在空中的、无比壮阔的一幕。


    幸好,虽然兜兜转转,绕了许多的弯路,但向晴还是等来了这份属于她的机缘。


    “多谢大师。”他一开口,向晴也回过神来,连忙还礼。


    其实她现在仍然处在一种不敢置信的状态之中,消除凶煞、锦鲤化龙,真的这么轻轻松松就达成了?连一点波折都没有,丝滑到不可思议,反而叫人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但是这话,向晴也知道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想着回头私底下询问路峥,向晴的情绪也镇定了一些。


    不过说到路峥……向晴转过头,看到路峥手里拿着的陶偶,不由得问道,“这就是……”那个苦释用来控制向红鱼的陶偶?


    “是。”路峥将陶偶收进了轮椅的格子里,朝她点头道。虽然向晴没说完,但他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你反应也太快了。”向晴忍不住说。


    确实,那一刻,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之前的变故之中,根本反应不过来,路峥却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时机,果断地扔出陶偶,否则,说不定凶煞又会遁走。


    虽然它现在虚弱已极,但只要离开长宁寺,得到外面煞气的滋养,要不了多久又会成长起来,遗祸无穷。


    从这个角度来说,之前向晴觉得凶煞被消除得太容易了,有问题,确实也没错。


    虽然现在的凶煞没有神智,但求生是本能,竟真的藏了一缕黑烟。也不知道它是打算继续潜伏在这具身体里,还是趁向晴不备逃离。


    不过算他倒霉,先是被锦鲤——现在是金龙了——的金光逼出来,又被路峥的陶偶吸收,估计它也没有防备,仓促之间完全无法抵抗,才会这么轻易被处理掉。


    路峥淡淡一笑,道,“运气好。”


    向晴闻言,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早有准备?”


    正常人谁会把那个陶偶随身携带啊?虽说凶煞已经被控制住了,苦释也抓住了,没有人会来抢夺,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意外,但这样的东西,还是应该好好保存的吧?


    路峥竟也没有否认,“我心里的确有些猜测,算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用上了。”


    不只是向晴觉得这段时间的凶煞太安静、太顺服了,路峥也同样有所怀疑。毕竟,他比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更明白凶煞的可怕之处,也更警惕它可能会有的各种,自然事先准备了应对措施。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手脚,不过,不愧是锦鲤运,根本没让凶煞找到机会。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想了那么多。”向晴忍不住幽幽道。


    很显然,路峥不仅对凶煞的狡诈有所猜测,对于向晴气运化龙的机缘,其实也是有所猜测的。


    了因大师说过,锦鲤化龙的机缘,要着落在镇压凶煞上。既然如此,向晴以一己之力,解决掉了附身在向红鱼身上的凶煞,杜绝了后患,必定也能够得到相应的功德,抓住这个时机。


    正是因为这个猜测,路峥才放手让向晴去处理凶煞。


    除了最开始之外,他一次都没有出过手,既不是怕麻烦,也不是忍受不了痛苦,只是想尽可能地将机会让给向晴。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也是对的。


    这一点,他没有说出来,但此刻,向晴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的心情一时复杂极了。


    要知道,这样难得的机缘,或许几百上千年才会有一次,一般人知道后,想的只会是如何沾沾光,分杯羹。毕竟这机缘虽说是因她而起,但也没有写她向晴的名字,无非是各凭本事。


    路峥却选择了成全她。


    她看着路峥,心下又是熨帖,又是酸涩。


    只能下定决心,要尽快解决掉他身上的问题,让他不再为此所苦。


    路峥现在看她的表情都不需要分辨,一眼就能猜到是在想什么。见她已经有些眼泪汪汪的样子,连忙转开话题道,“说来,方才除了功德金光之外,是不是还出现了另外两道金光?”


    “是的。”向晴说着,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还安静地靠在轮椅里的向红鱼。


    两道白光,一个是从向红鱼发出的,至于另一个……


    向晴看向长宁寺后山,是苦释?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站了出来,表情凝重道,“恐怕是那逆徒在幕后弄鬼,借助向施主与向红鱼之间的关联,窃取了你的一部分气运。”


    向晴心里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想,但听了因大师说出来,还是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从五峰山回来之后,她还以为自己的锦鲤运已经修复完整,没想到不仅向红鱼身上还藏着一道,就连苦释那里,竟也不知什么时候弄到了一道。


    要不是今日借着化龙的时机,气运回归,她甚至都不可能察觉到。


    这些发现,倒是让向晴原本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凶煞和苦释都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垂死挣扎了一下,这就对了嘛!


    但很快向晴又发现,路峥和了因大师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这让她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路峥和了因大师对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我们怀疑,那苦释是个篡命者。”


    “篡命者?”向晴光是听着这个词,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了因大师微微颔首,叹道,“修行界中,夺人气运是逆天而行的邪术,必遭反噬。可是也有人利用种种手段,蒙蔽天道,偷取旁人气运为己所用。”


    他说到这里,眉头皱起,脸上的每一根皱纹似乎都渗透了苦意,“贫僧早该想到的,苦释在背后折腾了这么多年,绝不会只是想搅弄风雨,必定有更深层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


    现在知道了结果,再去反推,会觉得很明显。可是在今天之前,谁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实在是这种事不仅骇人听闻,难度也极大。


    这件事,苦释恐怕从向红鱼出生之前就开始谋划了。


    或者说,那个孩子的出生,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58  ? 第58章 锦鲤运


    ◎原来锦鲤运还可以这么玩!◎


    之前苦释说, 陶偶是用向红鱼的鲜血祭炼而成,因此可以控制她。现在想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留在向红鱼身上的后手如此之深, 才能凭借一个陶偶, 便轻易控制住她。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 乃至阴谋也已经被化解,再想起此事, 还是叫人心颤。


    不仅仅是因为这样的邪术少见,更是因为苦释这跨越十八年的谋划,将人命当作棋子的疯狂。


    向晴也是颇为吃惊, 原著里,这个苦释死得太快, 倒是没有出现这样的隐藏设定。但这种隐秘的邪术, 当真是防不胜防,身为凶煞的向红鱼本人不知道,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常名不知道,就连长宁寺的高僧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好在, 这个可怕的人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大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路峥转动轮椅, 面相了因大师, 沉声开口。


    了因闭了闭眼,轻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多谢大师。”路峥坐在轮椅上, 朝他弯腰一礼, 又看向向晴。


    向晴也赶忙照做, 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路峥交代她在这里稍等, 自己跟着了因大师离开,往后山的方向走,向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两句话之间,路峥和了因大师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能让苦释活下去。


    原本,长宁寺的风格是“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遁去其一”“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慈悲为怀”,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愿意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就算当年面对凶煞,苦真大师也愿意给她机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苦释被抓住之后,长宁寺也没有杀死他,只是将之囚-禁,大概还存着一点用苦行度化他的心思。


    毕竟是从长宁寺出去的人,路峥对此也没有表示异议。


    但是发生了今日之事,知道他竟暗中篡夺向晴的锦鲤气运,路峥便起了杀心。而了因大师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打算再保他的命了。


    这样的人太毒辣、太危险,行事也肆无忌惮。让他活着,就像是留下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长宁寺已经心软过一次,却是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所以,他们是去杀人的。


    意识到这一点,向晴不由得心跳加速、手脚发麻,甚至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怖席卷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但她旋即将两手紧紧握在一起,抿着唇,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不是她原本生活的那个和平的世界,在这里,和平的表象下,还隐藏着种种超自然的神秘与危机。她既然已经是其中一员,就不可能再摆脱它,只能努力去适应。


    就这么干等着,实在令人心慌,向晴想了想,索性将向红鱼的轮椅推进了屋里,又点起了屋内的炭炉。


    忙忙碌碌间,心似乎也渐渐定下来了。


    等路峥回来的时候,向晴早已恢复成了平常的状态,正守在炉子旁,烤栗子吃。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的轻响让这个冬日的清晨变得静而冷,但屋子里却弥漫着烤栗子浓浓的甜香,让嗅到它的人,似乎也能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路峥身上本来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杀气,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渐渐缓和下来,笑着问道,“哪里来的栗子?”


    “我去厨房要的。”向晴说,“听说是长宁寺自己种的栗子树,不知是否也沾染了几分灵性,感觉比外面买的更香甜呢。”


    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剥出一颗金黄的栗肉,递到路峥面前,笑道,“尝尝看?”


    路峥垂眸看了一眼,见她指尖烫得发红,面上也因为炭火的烘烤而生出一片红晕,便道,“你吃,我自己剥。”


    说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铁块,接手了烤栗子这项工作,还抽空将烤好的栗子都剥了,用小碟子盛着,放在向晴面前。他自己只是时不时地吃一颗,但看向晴吃得香甜,便也觉得十分满足了。


    两人一边烤栗子,一边闲谈,不免就说到了向红鱼身上。


    凶煞已经彻底被消除,留给她的影响却才刚刚显现,谁也不知道后续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人既然是他们救下来的,向晴当然也很关心这些情况。


    不过这些问题,路峥也答不上来,只能让她稍安勿躁,再等一等。


    向晴也知道这一点,并不啰嗦,只是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是她醒了之后一切如常,是不是还要把人送回向家去?”


    说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向君明夫妻的消息了。


    倒是龙振国和冯雪妃那里,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不过听说她开始复习、备战高考之后,冯雪妃就再也没有邀请她去看过演出了,倒是给她寄过一些适合学生用的补品。


    这段时间,向晴也没有想到过向君明和谭青萍。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不管是向晴还是向红鱼,都没有将这对父母放在眼里,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她们之间的争斗,自然也就渐渐与那两人无关了。


    到常名出现之后,争斗更是逐渐进入了玄学层面,就更不是向君明夫妻能够得着的。


    但现在,要考虑这个“向红鱼”的未来,就不得不提到他们了。


    路峥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道,“应该是不用的,他们恐怕也顾不上了。”


    “什么意思?”向晴有些不解。


    路峥道,“向君明的公司已经破产了。”


    向晴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却是一直关注着外界各种消息的,自然早就得知了此事,只是见她并不关心,便也没有特意拿出来说。


    “什么?”向晴震惊了,“怎么会?之前常名不是已经补好了向家的风水局吗?”


    常名布置的那个新的风水局颇为高明,连路峥都称赞过,按理说,就算不能财源滚滚,至少也可以维持向家现有的财富吧?


    怎么会突然就破产了?


    “风水局再好,终究也是以人为核心的。”路峥微叹一声,对向晴解释道,“算算时间,他们出事,就是在五峰山抓住凶煞前后。恐怕,苦释不只是在向红鱼身上布置了后手,也没有放过他们。”


    已知苦释是个篡命者,那就极有可能在他们的气运上也动了手脚。而人一旦走了霉运,再好的风水局也是弥补不了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向晴一眼,才斟酌着继续道,“莫说向君明和谭青萍,就连向家本家的生意,也受了不少影响,因此那夫妻两个在向家很不招人待见,被赶出了门,如今着实狼狈落魄。”


    向晴对上他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视线,不由好笑道,“你以为我会心软,跑去接济他们,甚至跟他们抱头痛哭、重归于好吗?”


    路峥微微垂眸,没有答话。


    抱头痛哭、重归于好不至于,但那毕竟是向晴的养父母,朝夕相处了十八年。他们好的时候,向晴未必会去沾光,但他们落魄了,向晴说不定也不忍心看到。


    这是做好人的坏处,因为她有底线、有同情心,所以反而容易在这种时候,因为自我道德标准的要求而心软。


    但此向晴早就已经不是彼向晴了。


    她想着原著里原主最后的结局,淡淡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样的结局,都是他们应得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落魄,潦倒,穷途末路,原身经历过的一切,也该让他们品尝一下。


    再说,向晴手里也没什么钱,她现在享受的一切资源,其实都是路峥的。她总不能拿他的东西去接济他们吧?


    向晴自觉冷酷地说完了,又忍不住小声问,“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冷血吗?”


    路峥慢吞吞地剥开最后一颗栗子,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微笑道,“差不多的问题,我也问过你,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吗?”


    向晴摇头,多久之前的事了,她早就记不清了。


    路峥却还记得。


    “你说,别人没经过你的经历,没受过你的痛苦,又怎么能质疑你的选择?”


    向晴听到他复述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微微脸红,感觉十分羞耻。但她也能从路峥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体贴——无需评价冷不冷血,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手里捏着那颗栗子,低头慢慢吃完了,半晌,才找到一个可以转移的话题,“对了,那个苦释……死了吗?”


    “嗯。”路峥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向晴不是经不起事的人,她既然向晴问了,就不用瞒着,但也没必要过多地渲染。


    过了这么长时间,向晴已经彻底缓过来了,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适应新环境的速度也很快,得到肯定的答案。知道苦释已经不可能再为祸人间,向晴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不免随口感慨道,“这人如此可怕,居然会那么轻易就失败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怎么会想不到?”路峥笑看着她,“这全都是你的功劳。”


    “我?”


    “自然。”路峥笃定地点头,“若没有你的锦鲤运,事情岂会这般顺遂?”


    向晴觉得他说得有点夸张了,但运气这种事,确实也是说不清的。而且这是一个玄学世界,锦鲤运又不止一次地保护过她,往这方面想,似乎也说得通。


    不过,说到锦鲤运,倒是又让向晴想起一件事来,“这锦鲤运,似乎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什么意思?”路峥问。


    向晴托着腮,琢磨着道,“身负锦鲤运,平日的生活中不该时时都有好运气吗,怎么我身上倒不大看得出来?”


    路峥失笑道,“你说的好运气是什么样的?”


    “不说逛街随便买个垃圾就是极品法器,在山里转转就能碰上一处遗迹秘境,至少也该是抽奖必中,好事连连吧?”向晴说。


    其实她说的是向红鱼。


    在得到了完整的锦鲤运之后,向红鱼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随便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宝物,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所有人都对她笑脸相迎,风光极了。


    倒是自己,平常除了抽卡欧了一点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体现。


    向晴倒不是喜欢那样高调的生活,只是两相对比,心里难免疑惑。


    然而路峥听完她的描述,表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对她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说法,但依我看来,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其实是走入歧途了?”


    “怎么说?”向晴连忙追问。


    路峥道,“真正的锦鲤运,能够影响命运的东西,又怎么能浪费在那些日常小事上?”


    要是玄学界的人知道路峥把路遇宝物这种机缘说成是日常小事,估计会想骂人吧,向晴心道。


    见她不说话,路峥又道,“其实一般的强运之人,纵然比不上你的锦鲤运,其实运气也会比一般人好得多。但你看玄学界那些高人们,哪个的日常如你所说?”


    这倒也是……向晴若有所思。


    不说了因大师,冲和道长那种前辈高人,就说路峥和常名这两个玄门当代天才、一时之选,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反派,都是强运之人,但也没有向红鱼那样夸张。


    路峥继续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极品法器也好,各种宝物也罢,本来就不是那么必须的。既然并非必须,又怎么能将气运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这话向晴听着就有点意思了。


    之前被向红鱼针对、身陷危机的时候,她就想过,锦鲤运好像是专门攒着等关键时刻用的,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我们道门讲究清静无为,佛家则是普度众生,归根结底,都要求修持自身,顺应天道,若是挥霍气运,谋取外物,反倒落了下乘。”路峥看着她说,“似你这般,平日不显,性命攸关之时却无比顺遂,才是我辈修行者想要的‘好运’。”


    “再者,所谓的平日不显,也只是你的感觉。实则你修行道法、画符和制作法器,都远比一般玄门中人更迅速、更顺利,这难道不算一种好运?”


    “我懂了!”向晴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的……好钢用在刀刃上?”


    “……”路峥静了一下,才道,“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在我看来,对气运的掌控到达某个程度之后,这种‘好运’本身也是可控的。”路峥又说,“你说的那种情况,我倒觉得,是拥有者对气运的掌控太差,才会出现。”


    所以,其实是向红鱼把路走窄了?


    这样一说,向晴就容易理解了。向红鱼的气运毕竟是抢来的,掌控程度不深也很正常——众所周知,后来换的配件,总是比不上原装的那么好用。


    不过,这会儿,向晴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她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是说,如果我想的话,其实我也可以这么‘好运’的?”


    “不错。”路峥点头。


    向晴便掏出手机,登录游戏,打开了抽卡页面,然后闭上眼睛,观想桑树,感受着那种对气运如臂使指的感觉,在心里默念完自己的要求,然后才动手抽卡。


    她先试了一下运气加强,果然一个十连就抽出了四个金色。这从未有过的战绩,让向晴忍不住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气运,恐怖如斯!


    然后她又试了一下运气削弱,然后得到了同样相当离谱的十连蓝色。


    向晴默默关上手机,算是真的服气了。


    原来锦鲤运还可以这么玩!


    哦,不对,现在她的锦鲤已经跃过龙门,变成金龙了,应该叫金龙运……嘶,怎么感觉有点难听?


    还是叫锦鲤运吧,好听好看又吉利。


    解开了心头的又一个疑惑,眼看留在长宁寺也没什么事,向晴和路峥就先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向红鱼已经醒了——这几个月,向晴每天往来长宁寺,也加了不少弟子的好友,这样的消息,自然有人第一时间通知到她这里。


    通风报信的人没有说具体的情况,向晴和路峥赶到长宁寺,才得知向红鱼失忆了。


    是那种别说常识,就连走路吃饭都忘了的、彻彻底底的失忆。或者与其说是失忆,不如说她像是才刚刚出生,仍是白纸一张。


    那个被凶煞取代的灵魂,回来了。


    这个结局,也算是在意料之中,而且是意料之中比较好的那种结局。


    因为现在的向红鱼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认得,所以向晴和路峥也没有上千打扰,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她正在笨拙地跟着长宁寺的僧人学说话,就转身离开了。


    向晴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冯雪妃打了个电话。


    按照路峥的说法,向君明和谭青萍应该是顾不上这个亲生女儿了,就算顾得上,把她交给他们也不算什么好的选择。


    倒是龙振国和冯雪妃,从前教出来的向红鱼,至少表面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凶煞保留着原本的记忆,却还是愿意认他们做父母,伪装成令他们骄傲自豪的女儿,这份教育也算成功了。


    向红鱼毕竟是个大姑娘了,现在人醒了,不是躺着不动的植物人了,就算可以请护工,一直住在长宁寺也不合适。


    如果龙振国和冯雪妃愿意,可以把她接回家去。


    两人接到电话,便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向红鱼现在的样子,都又是吃惊,又是难过。


    他们后来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向红鱼这个女儿还有另一副面孔,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乖巧单纯。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他们又不知道凶煞的事,见她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在跟长宁寺提这事之前,两人还是先问了向晴的意见。


    “我没意见。”向晴说,“我和她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她现在这样,很需要人照顾,我叫你们来,也是这个意思。”


    她不可能亲自去照顾对方,但对现在这个向红鱼,向晴觉得自己也负有一点责任。


    向晴的通情达理,让龙振国和冯雪妃很是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张罗好了接人的事,将向红鱼带走了。


    “也许……”送他们出门时,向晴微微迟疑,还是开口道,“如果你们也觉得没问题的话,可以给她改个名字。”她看着仍旧坐在轮椅上,看什么都好奇的女孩,轻声道,“就当是新生了。”


    冯雪妃和龙振国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们也希望,能将现在这个女儿,跟原本的小鱼区分开来。


    至于他们具体会改个什么样的名字,向晴没问。


    “红鱼”这个名字,当初是向君明设法塞过来的,所以,现在就让这对父母,按照他们的心意为这个女儿取名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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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 第59章 拥抱


    ◎甚至路峥能够猜到,她应该已经屏住了呼吸。◎


    目送着龙家的车远去, 向晴一转头,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人正在向这边窥伺。


    还是个熟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 常名身形微微一顿, 就要转身离开。


    对于他的出现, 向晴有些惊讶、但又不是那么惊讶。


    他估计也是听到人醒了的消息,特意赶过来的。毕竟就算知道凶煞解决了, 醒过来的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也不可能就此放下,总要来看一眼的。


    但跟她和路峥一样, 他也没有选择上前打扰,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便足见他仍然清醒而克制。


    不过, 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觉得,几个月不见,他看起来变了好多。


    向晴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此刻的常名, 只看气质的话, 竟有些像是在十八岁的生日宴上, 她第一次见到的路峥。


    那种瘦削的身形、冷峻的面容、疏冷的气质,都很相似。


    这让她不由得对常名生出了几分悲悯。


    她忽然转头,对路峥道,“那个陶偶, 你还带着吗?”


    “嗯。”路峥点头, 打开轮椅的暗格, 取出陶偶递给她。不用向晴说, 他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打算,朝她微笑道,“去吧。”


    向晴伸手接过,又看了他一眼,才快步朝常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常名没有逃走,察觉到向晴的靠近,他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他原本的话就不多,现在更是常常沉默。


    向晴走到他面前,也没有说别的废话,双手将陶偶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常名看着她手里的陶偶,目光微微一凝,薄唇抿起,身体也微微紧绷。


    不知道路峥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这陶偶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妖异的感觉,就连体表的血光也被清除了大半,变得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但常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他曾经想要保管、却被路峥拒绝了的陶偶,那个与向红鱼性命相连、被苦释用来控制她的陶偶。


    他迟疑着,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陶偶接到手里,握紧。


    “昨天异象发生的时候,有一缕黑烟从她身上逃走,被路峥装进了陶偶里。”向晴踌躇地说,“也许……”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因为那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但常名的眼睛里还是有了一点光,“多谢。”


    他垂眸盯着手中的陶偶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看着向晴,黝黑的眼睛里满是郑重,“我以道心和神魂起誓,会照管好它。”


    向晴点点头,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便转身往回走。


    等她回到路峥身边,常名也已经走远了。


    向晴自己反而患得患失起来,“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不是‘对错’两个字就能概括的。”路峥说,“再说,那陶偶我也已经重新处理过,本就是打算将之交给常名的。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向晴才算是彻底舒了一口气,继而打起精神道,“这件事总算是彻底结束了。”


    “辛苦了。”路峥对她道。


    “你比我更辛苦吧?”向晴摇头,“我就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路峥笑道,“再说下去,又要变成互相吹捧了。”


    向晴也笑了,“还是回家吧。”


    她走到路峥身后,帮他推着轮椅。虽然这轮椅路峥一个人就可以操作,非常方便,但向晴在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让他自己动的,路峥也从不拒绝她的帮助。


    昨天的雪一直下到晚上,道路两侧都是厚厚的积雪,让这段来就幽静的道路,显得更加宁谧了。


    向晴深吸一口雪后凛冽的空气,问路峥,“既然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们要搬回去吗?”


    “你喜欢,就在这里多住一阵。”路峥微笑道。


    “那也好。”向晴想了想,说,“感觉这边的环境,更适合静下心来学习。”


    别墅其实也很安静,但给人的感觉总不一样。


    不过,在埋头学习之前,向晴还有另一件事要办——解决路峥身体里的煞气问题。


    这事其实早就应该着手了,但是因为要先顾着凶煞那边,就只能暂时搁置。向晴倒是提出过,可以双线并进,反正凶煞那边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在时间上已经不是那么着急了。


    但路峥因为猜到解决凶煞很有可能就是锦鲤化龙的关键,便坚持让她先处理完那边的问题。


    理由是先解决掉凶煞,可以免除后顾之忧,而且向晴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练练手,反正他已经等了十八年,不在乎多等几个月。


    他要是说别的,向晴还可以反抗,但先练练手的说法,就很合理了。


    她这个技能研究出来之后,就只在路峥身上试验过一次,而那次试验的过程嘛……向晴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点心有余悸的。


    确实需要再练练。


    反正凶煞占据的那具身体一直处在昏睡之中,即没有反应,也不会呼痛,当然更好操作一些。


    现在凶煞已经解决了,这事自然也该提上日程。


    不过,等到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向晴忽然发现,这几个月的练习,很难说有没有效果。


    毕竟在她练习的时候,气运还是锦鲤,现在却变成了龙,虽然本质都是一样的,但无论形态、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了极大的提升,都需要重新适应。


    就很让人沉默。


    但继续拖下去也没有意义。


    路峥绷紧了身体,咬牙道,“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向晴于是动用自己十连蓝卡的掌控力,操纵着气运龙变成巴掌大小,再开始清理路峥身上的煞气。


    不过,之前的联系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现在,就算烟雾紧贴着路峥的紫色气运,也难不倒向晴,可以顺着清理过去,不会再出现第一次那种把煞气黑雾啃得坑坑洼洼的情况。


    另一个好消息是,化龙之后的气运,“胃口”又变大了一些,每一次能清理的是煞气数量,比第一次要多得多。


    也就意味着,路峥受折磨的次数变少了。


    但不管怎么说,清理的这个过程,还是相当难捱的。好不容易结束,路峥整个人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靠在轮椅上大口吸气,好半晌才缓过来。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浑身的皮肤都因为血液循环而变红,看不出有没有脸红了。


    路峥去洗澡了,向晴坐在窗台边,总结这次清理的心得。


    气运升级之后,向晴对某些东西的理解和掌控加深了,一些以前较为模糊的细节,也随之变得清晰了起来。


    比如,她觉得,处理凶煞的时候,那具身体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也不止是因为睡着了,更多的是那些煞气都是自然聚集过来的,胡乱容纳在一个身体里,但彼此的联系,跟身体的联系都没有那么深,所以处理起来,也感觉更容易一些。


    不像路峥,他对自身气运的掌控极深,连带着对这些煞气也有一定的控制力,彼此的联系更深,处理的时候对他的影响也就够大。


    这当然不是说路峥做错了。毕竟他活了十八年都好好的,向红鱼却是没多久就废了,这之间的区别,便在于这种掌控。


    ——连凶煞本身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


    这是何等坚定的意志?


    不愧是比男主还要强一线的路峥啊……


    ……


    年已经越来越近了,家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采买各种年货,清扫屋子,粉刷墙壁,替换屋子里的摆设,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做准备。


    就连市政亮化工程,也开始在行道树上悬挂灯笼,缠绕彩灯。


    虽然还没开始贴春联福字、也没有燃放炮竹烟花,但那种“年”的氛围却已经越来越浓。


    在这样的氛围里,向晴也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虽然说,她一开始的目标,只是在过年之前解决掉凶煞的事,好安安心心的过年。但现在既然提前办完了,还剩下一段时间,她心里不免又冒出来了新目标——要是能在过年之前解决掉路峥体内的煞气,不用拖到明年去,这一年就更完美了。


    这样,明年就是全新的一年。


    有了这个小目标,向晴整个人都更有干劲了。


    为此,她甚至暗暗给路峥气运上的黑烟分了段,制定了每天清理的目标数量。


    虽然因为黑烟的特殊性,只能做一个比较粗略的划分,但用来判断大致的工期,也差不多了。


    沉浸在为目标而奋斗的状态之中,向晴反而不太关注路峥的状态了。而她这种变化,路峥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发现,虽然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失落,但不管怎么说,路峥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如此紧赶慢赶,到大年二十九这一天,终究还是剩了个尾巴。


    不过,向晴观察过后,感觉明天应该就能彻底清理干净,也算是赶上了年夜饭,一直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大年三十的早上,向晴一大早就醒了,那时天甚至还没亮。


    但气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她也睡不下去,索性起床,去敲了路峥的房门。


    路峥果然也已经醒了,穿戴一新地推着轮椅出来,神色如常地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睡不着。”向晴跃跃欲试地说,“心里记挂着这件事,睡也睡不好,不如先处理了再去休息。”


    路峥无声地笑了笑。


    向晴帮他把轮椅推到窗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咱们这就开始?”


    路峥安静点头。


    凌晨四五点钟,窗外一片黑暗,整座城市都还在沉睡之中,屋子里的灯却是亮的,空气也是暖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又或许是煞气减少之后对他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深,总之,路峥现在的反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剧烈了。他闭着眼睛靠在轮椅里,双手紧紧抓着两侧的扶手,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呼吸微微急促,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反应。


    就连气运紫龙,也被他灵台里观想出的桑树压着,没怎么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路峥只觉得灵魂似乎都变轻了很多,身体似乎也跟着漂浮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洗去了一身的污垢,又像是放下了沉重的担子,或者是挣脱了束缚的枷锁。


    太舒服了,纵然以路峥的意志力,也忍不住放纵自己沉溺其间。


    他已经坚持得太久太久,本以为自己可以再坚持一阵,但真到放松下来的一瞬,才发现其实身体已经榨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只想躺下来,安安稳稳地休息一阵。


    若是不加控制的话,路峥或许会就此陷入沉睡之中,就像之前的向红鱼。当然,他睡的时间可能没有那么久,顶多也就是两三天。


    但他始终保持着灵台一线清明,并没有让自己沉溺太久,就强行从那种令人舒适愉悦的状态之中脱离出来。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却比之前抵抗清理带来的影响消耗更大。


    路峥身体猛地一弹,扶着轮椅扶手,弯腰用力喘息起来。


    清理完最后一缕黑烟,再三检视确定没问题了之后,向晴脸上才刚刚露出一缕轻松的笑意,就被路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上手扶人,连声问道,“你怎么样?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路峥喘得说不出话来,只微微摇头。


    心想,向晴的反应这么大,要是自己直接就睡过去,估计会吓坏了她。


    虽然之后她肯定也能反应过来,意识到他是消耗太大,需要休息,但在那之前,免不了会担惊受怕一番,闹出太大的动静。


    好一会儿,他终于自那种从天空猛坠到地上的感觉之中恢复过来,直起身,回答了向晴之前的问题,“我没事,什么问题都没有。不,应该说,我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向晴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样子。


    路峥将手放下去,按在腿上。这两条腿本来就是有知觉的,只是因为疼痛,无法站起来行走,但是这些年来,路峥始终没有放弃希望,自然也没有放弃过对双腿的锻炼和刺激。


    他只略略迟疑了片刻,就笑着道,“你不信吗?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向晴不觉顺着他的话问道。


    路峥抬起双手,按在轮椅扶手上,双掌和双臂用力绷紧,慢慢地将坐在轮椅上的身体抬了起来。


    向晴立刻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双眸子紧盯着他,像是比他本人还紧张的样子,甚至路峥能够猜到,她应该已经屏住了呼吸。


    路峥本来也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它已经变成了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一种惯性,但是究竟能不能成功,就连路峥自己也不确定。


    可是现在,他有了非成功不可的理由。


    随着身体被撑起大半,路峥的双脚也离开了轮椅的脚踏,踩在了地面上。


    然后,他慢慢地松开手,只借助身体的力量,在地上站稳。


    为了保持平衡,路峥并没有将腿全部绷直,身体也微微佝偻着,这姿态实在算不上好看,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前面的向晴,此刻都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直到确定路峥真的只靠自己的力量在地上站稳了,向晴才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是屏住了呼吸。


    她展颜笑了起来,就要上千去扶路峥,免得他一下子消耗过度。


    但脚才抬起,就被路峥叫住了。


    “你别动。”他说,“就站在那里。”


    见向晴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己,他又说,“我想试试,自己走过去。”


    向晴一下子就收回了脚,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路峥。


    她的眼睛本来就大,不仅大,还圆,这样专注地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一样,写满了她的情绪。


    路峥就在这样的注视之中,艰难地向前挪了一步。


    这甚至不能成为一步,因为他的脚只抬起了很微小的一点高度,鞋底仍能从地面上擦过,与其说是走路,不如说是拖行。


    但这终究是靠他自己迈出的一步,不仅迈出去了,还站稳了。


    一步,又一步。


    仅仅只是这样微小的两步,路峥就又开始出汗了,身体里刚刚积蓄起来的那一点力量,也消耗殆尽。


    但没关系,他已经走到向晴面前了。


    他的身体才微微一晃,向晴就立刻张开双臂,要去扶他。


    这次路峥没有拒绝。他不仅没有拒绝,还借着这个姿势,又往前挪了半步,同样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向晴。


    这是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路峥抱得很紧,并且因为力竭,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向晴的身上。


    向晴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微微的颤抖,身体散发出的热意,以及还未散去的汗水,它们共同组成了这一刻的路峥,让他变得有些陌生,不像是向晴固有印象里那个清瘦冷锐、但又永远冷静沉稳的人。


    但又是如此真实而鲜活的一个路峥。


    60  ? 第60章 新的一年


    ◎路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客气地叫她“向小姐”了。◎


    “我真不知该怎样谢你。”好一会儿, 路峥才慢慢地开口,说。


    向晴本来觉得这个拥抱似乎有一点久了,但闻言也就忘了自己在想什么, 连忙道, “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要是这么说的话, 我要谢你的地方也不少呢。”


    路峥顿了顿,才道, “好,那我们都不说。”


    其实路峥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是有一点逾越的, 但是,就像他之前短暂地放纵自己沉溺在那样彻底的放松之中, 此刻, 他也短暂地放纵自己沉溺在这个拥抱之中。


    因为知道很难得,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所以哪怕理智知道不合适,也还是舍不得。


    只有此刻。


    在这个对他而言有着巨大意义的时刻, 拥抱这个对他来说最为特别的人,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这样甜美的诱惑, 也不能控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


    相较于一直奔波在野外, 很少进入城市的常名,路峥的社会化程度似乎要高得多,他不仅是个声名在外的天师,同时也是个非常成功的生意人, 拥有无数的财富和巨大的声望。


    但其实本质上, 他和常名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跟这个世界的联系都少得可怜。


    常名至少还有一个向红鱼, 他们之间的牵绊, 是在十八年里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可路峥不是,在很多年里,他虽然身处在城市之中,却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


    直到现在,脚上踩着坚实的土地,怀中抱着最在意的人,他才好像真正地接触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并由此而生出了极深的羁绊与联结。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羁绊,会在幼年和童年时期就形成,并最终在少年时代逐渐稳固。


    可路峥的一切却迟来了太久。


    这种倒错的感受,让他短暂地脱离了那个冷静自持、疏离寡言的壳子,任性地想要让这一刻变得更长一些。


    但他始终保持着的最后一丝理智,就像是灵台那一线清明,不断地拉扯着他,让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于是,当加速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时,路峥也一点点松开了手。


    触感、热度乃至一抹极淡的香气……当这一切代表着另一个人的异象远去时,路峥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要挽留,但最终还是将胳膊重新放了下去。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轮椅里,于是人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厚厚的壳子里,又是从前的路峥了。


    “你怎么样?”向晴有些惊慌地赶上来,扶了他一把,急切地问道。


    路峥看着她担忧的脸,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些隐秘的念头是多么卑劣,可是,越是明白这一点,那些念头就越是如野草般在他的心底疯长,越是压抑,就越是蓬勃。


    他闭上眼睛,“无事,只是有些脱力,歇一会儿就好了。”


    “下次别这么逞强了。”向晴抱怨了一句,然后又朝他粲然一笑,“恭喜你,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路峥却无法直视她的笑,转过眼道,“我先回房间清理一下。”


    “顺便也休息一下吧。”向晴说,“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只要别错过晚上的年夜饭就好了。”


    路峥心下熨帖,向晴一直在说,要在过年之前把他的问题解决了,让他卸去压力,安安心心地过年,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他很庆幸,能够跟她一起分享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


    路峥回到房间,将轮椅推进浴室,却没有急着洗澡,反而是借着浴室里安装的各种扶手,再次站起来,艰难地挪动起脚步。


    其实他知道,等过了年,把事先安排好的专业人士请到家里来,在他们的照料下进行复检,可以避免很多问题,但真到了这一刻,路峥却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住、等不了。


    他之前跟向晴说,已经等了十八年,不介意再多等一阵,那时他说得洒脱,心里也真的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但原来,他也只是个俗人。


    十八年磨砺而成的沉稳和冷静,似乎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他变得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完全按捺不住心头的蠢动。


    好在他的体力实在无法支持他折腾太久,在浴室里腾挪了一会儿之后,路峥又气喘吁吁地坐了下去。


    这回他终于老实下来,洗过澡,换了干净舒适的衣服,这才回到外间的床上躺了下来。


    心里有太多的情绪,大脑也兴奋异常,路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疲倦了——不仅仅是因为今天的消耗。昨晚向晴激动得没睡好,路峥这个当事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他甚至根本没睡,在房间里坐了一夜,直到外面传来向晴弄出的动静。


    闭上眼睛,任由脑海里杂乱的念头纷飞着,路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十八年来,路峥时时刻刻都在与体内的煞气对抗,即便是睡梦之中也是如此。但从前,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很差,毕竟身体和精神都确实得到了休息。可像今天这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享受的睡眠,却是从未有过的。


    而只有体会过了这种感觉,才会明白自己过去究竟错失了什么。


    路峥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甚至生出了一种“不想起床”的念头。


    对他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九岁之前,他精力充沛,睡醒就迫不及待地起床,做什么都比睡觉有意思。九岁之后,他的世界一夜之间倾覆,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寻找并抓住那一线生机,自然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原来肆无忌惮地浪费时间,不去考虑有没有意义,是这种感觉。


    原来“活着”是这种感觉。


    路峥躺了很久,被子很柔软,很暖和,也很轻,盖在身上并没有太明显的压力,但他却提不起哪怕一丝力气,去掀开它。他安静地被它压着,身体躺在床上,思绪却已经飞到了天外。


    世界好像都在一瞬间变大了。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未必一定要用双腿去攀登高山、跨越艰险,哪怕只是躺在床上,但知道自己可以,就算不真的去做,也是快乐的。


    重要的是他可以选择,而不是被困在这句身体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直到耳畔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路峥才收回了自己散漫的思绪。也许是因为自己不能走路,他对别人的足音总是更敏感一些,而向晴是第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她的脚步声,路峥自然再熟悉不过。


    和家里其他工作人员尽量放轻的动作不同,也跟冲和道长从容徐缓的步履不一样,向晴的脚步声是轻快的、连续的,像一支在无人处悄然奏响的乐曲。


    路峥光是听着这脚步声,似乎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她此刻的模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被子的束缚魔法似乎也被这声音打破了。路峥撑着床铺坐起身,听到向晴的脚步停留在他的门口,然后房门被敲响,向晴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路先生?你醒了吗?”


    “醒了。”路峥扬声答了一句。


    “哦,年夜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啦,非常丰盛。”向晴的声音立刻活泼起来,声量也恢复了正常,笑道,“你再不起来,又要放凉了。”


    “就来!”路峥答应了一声,下了床,先去洗漱换衣服,这才出门。


    他还是坐着轮椅,但此番的心境,却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


    年夜饭果然很丰盛,集齐了海陆空各种食材,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路峥看见了,不由微笑。


    其实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放在往年,过年对他来说其实也与平常没什么不同,顶多会让张助理给工作人员发红包。


    是因为向晴在这里,她对过年兴致勃勃,家里其他人便也配合着准备,才弄得这么热闹。


    倒是恰好契合了路峥此刻的心境。


    他刚刚获得了新生,正该有这样一场热闹作为庆祝,而今晚又正好是辞旧迎新之夜,明天就将迎来全新的一年,彼此映衬,简直像是一场盛大而又隐秘的仪式。


    其实按照向晴的想法,最好是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看其他人在路峥面前拘束的样子,她真怕给他们吃出胃病来,大过年的,没必要这样折磨人,遂让他们在厨房里另外开了一桌。


    于是一顿年夜饭,倒也算吃得热闹而有滋味。


    吃完饭,领了红包,其他人就各自散去,向晴和路峥则是泡了茶,开了电视机当背景音,坐在客厅里消食说话。


    不过才说了没几句话,向晴的电话就响了,是冯雪妃打来的电话。


    其实之前,龙振国和冯雪妃就好几次邀请向晴跟他们一起过年。但向晴一方面还要顾着路峥这边的情况,腾不出空,另一方面跟他们的关系也没熟到那个地步,感觉真去了反而别扭,就拒绝了。


    这会儿龙家的晚饭也上桌了,这不又给她打了电话。虽然知道她不会去,还是又例行邀请了一次。


    说了几句话,拜了年,冯雪妃和龙振国又在通讯软件上给她发了压岁钱红包,约定好了过两天一起出去吃饭,这才被向晴催着挂了电话,去吃饭了。


    这边向晴的电话才挂上,那边路峥的又响了,同样是叫他回家去吃年夜饭的。


    路峥搪塞几句,挂了电话,与向晴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想着向晴的情况他大都知晓,自家的事却还从未对她说过,路峥便道,“你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吧?”


    “嗯。”向晴点头。


    路峥便简单地跟她介绍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大家族那些勾心斗角、利益纠葛,路峥父母早逝,留下来的东西自然难免被人觊觎,等他长大了,夺回了一切,跟家里的关系也就紧张了起来。


    有好几年,彼此之间是毫无联系的,后来他混得越来越好,那边就又凑过来了,不过路峥一直都淡淡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向晴唏嘘。


    “其实我从未将他们当作是亲人。”路峥道,“我虽然在上清派住过几年,在路家也住过几年,现在想来,却不知道哪里能称得上是家。小时候跟父母一起住的屋子倒是还在,但也不想回去。”


    “我不也差不多。”向晴说。


    路峥曾经有过家,但早已回不去了。而向晴呢,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是有家的,哪怕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一个,那仍然是个十分温馨的家,但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前尘往事自不必再提。


    至于现在……她看向路峥,笑道,“所以我们这算是两个可怜人抱团取暖吗?”


    路峥闻言,却是正色道,“我们虽然不是家人,却也曾患难与共,关系比一般的亲人更紧密。希望以后,我们也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而疏远了才是。”


    向晴闻言,不由心虚了起来,总觉得路峥已经知道了自己考上大学之后就跑路的计划。


    她本来是觉得,路峥已经帮了她太多,她总不能占便宜没个够。但是现在想来,要是太直白地直接疏远对方,岂不是更不厚道?


    路峥虽然看起来冷淡,其实待人真诚,他身边的朋友不多,向晴怎么都算一个了。若因为避那些无关紧要的嫌疑而让朋友伤了心,岂不是本末倒置?


    她于是连忙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会!”


    路峥满意地点头,想了想,又道,“既如此,不如我们从今日起,就换一个称呼?”


    “称呼?”向晴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路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客气地叫她“向小姐”了,不过因为他们住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是面对面,自然就知道是跟她说的,倒也没什么影响。


    现在路峥想换个称呼,大概也是不想那么客气。


    向晴对此没有意见,便问,“那换成什么?”


    路峥本来还在斟酌措辞,考虑要如何说服他,见她答应得干脆,面上立刻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痴长你几岁,就跟长辈们一样叫你晴晴吧。至于我,你直呼其名便是。”


    “直呼其名还是不太好吧……”向晴犹豫了一下,“要不然我叫你……路峥哥?”


    路峥听到前面半句,还打算据理力争,待听到最后的称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轻轻应道,“嗯!”


    然后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已久的红包,“新年快乐。”


    “啊这……我就不用了吧?”向晴抬手挠了挠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也不是你这里的员工。”


    “要的。”路峥认真道,“你还在上学,等工作之后就不用给了。”


    ……有理有据,向晴姑且伸手接了过来。


    这个红包看起来比其他人领到的更厚一些,向晴将它捏在手里,坐直了身体,对路峥道,“谢谢路峥哥,祝你新年快乐,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


    大年初三,路峥聘请的治疗团队就位,复健疗程就正式开启了。


    有这些专业人士在,可以根据路峥的身体状况随时调整治疗方案,安全性和效率都大大提升了。向晴跟着看了几天,感觉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便回到房间里继续学习。


    过完年,高考的距离也已经很近了,必须要抓紧时间。


    在两人埋头努力,一个挥洒汗水,一个绞尽脑汁的时候,天气也渐渐转暖,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原本的厚衣服自然也都穿不住了。


    偶尔停下来放松休息的时候,向晴凭窗远眺,往往能在经冬凋零的草地上,看到几抹悄然冒出的浅绿,小区绿化带里,腊梅与迎春交相辉映,释放着第一抹春的气息。


    待到路峥的复健疗程结束,可以不再借用工具行走时,时序也正式入了春。


    团队撤离之前,负责的医生建议他每天出门慢走一段时间,既能舒缓心情,也能锻炼双腿。锻炼的时间可以视身体情况逐步加长,其他时候则暂时还是坐轮椅行动,以免过量运动造成劳损,反而影响恢复进度。


    当然,所有的行动都应该有人在一旁监督和照顾,以免出现意外。


    路峥没有留下团队推荐的人,他不喜欢家里有太多的人。就连这段时间的复健,也是在附近临时租了一套房子进行的。


    于是向晴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她对这个倒没有意见。其实老师也建议她每天出门走走,放松一下眼睛,愉悦一下身心,对学习没有坏处。不过向晴一个人懒得动弹,现在有路峥作伴,倒是增加了几分行动力。


    两人简单商议一番,便暂定下每天早晚散步半小时。


    于是这天早上,向晴被闹钟叫醒之后,没有躺在床上听单词,而是起床洗漱,换了衣服,便带着手机出门。


    路峥也已经准备好了,正站在门口,抬手去触碰挂在檐下的晴天娃娃——以前坐轮椅的时候,距离太远,他只能抬头看看,却是碰不到的。现在站直了,抬手正好能碰到,路峥似乎又重新对它燃起了兴趣。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向晴,不由微微一怔。


    难得要出门,向晴换了一条学院风的裙子。她平时很少打扮,不管路峥让人准备多少衣服,也只挑着家居服、休闲服穿,觉得更方便舒适。所以骤然换了这一身装扮,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回想一下,上回看到向晴穿裙子,似乎还是在向家的宴会上,那都已经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记忆里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又被此刻的新形象彻底取代。


    路峥突然发现,半年时间过去,向晴似乎长大了很多。不是身高的变化,而是五官和体态上,整个人似乎长开了。


    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失,显出柔润的曲线与弧度,下巴看着也比之前尖了,虽然大体仍是一张圆脸,却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显得成熟许多。身材更如同被春风裁出,曼妙婀娜,亭亭玉立。


    她就像是一只花苞,被春风一吹,便完全绽放了,显露出一种青春鲜活的魅力。


    路峥甚至没敢多看,目光触到她,便匆匆地挪开了。


    以前,路峥对她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觉得他们是那么不同、又那么相似。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她还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如此动人。


    于是他那荒芜的心田里,经冬凋零的杂草便似也被春风吹拂,新的草芽破土而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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