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尤枝枝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热辣的日头透过窗棂移到她的脸上,才不情愿地睁开眼。
她是被热醒的。
尤枝枝出了一身汗,摸来蒲扇扇了会,起床出门找水喝,正好碰见午饭送来,栓子搬着椅子,昙花乖巧地帮荷香布筷子,
听见屋门响动,三人陆陆续续停下动作,欣喜地、忧心地、期盼地看过来,
岁月静好,往往只在一眼。
“姑娘醒了?”
“快来吃饭,就等你了。”
再不起床,我想去撞门……
尤枝枝双颊晕红,假意揉着惺忪睡眼,实则在努力堵回去即将盈眶的泪珠,拖着绵软的身子走到桌前,抓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下,
“什么时辰了?”
尤枝枝此话是多此一问了,因为大大的日头正不偏不倚地挂在正中央,饭桌上的菜也已然摆得满满当当,
为了避免饭菜凉了,一般在东方溯吃好后,总管家才会命小厮、婢女送菜。
所以,这个时候,应该是东方溯刚用过午饭。
竟然没人叫她去布菜?!
尤枝枝有一瞬以为这份活计不必再干了。
荷香舀了碗热汤递到尤枝枝手里,又把茶盏接下,否定了她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刚过了午时。姑娘睡好了吗?玉枢先生特意吩咐让我们不要打搅姑娘,说姑娘昨晚定是累了,这几日就好好休息,过几日再去侍候大人不迟。”
弯弯溢出笑的眼神,像是尤枝枝侍寝了般。
尤枝枝懒得解释。
只在心里暗暗感激着玉枢。
昨晚何其漫长,长过她孤苦挣扎的一世又一世。
因着昨晚的遭遇,夜里她睡得极不踏实,这一世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梦见前两世的遭遇,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反复盘旋,
东方毅送给她的钗子,她被活活打死,她躲在后院的担惊受怕,她和栓子密谋毒害东方溯,荷香被抓去喂狼,
等终于大仇得报,尤枝枝满心欢喜时,却被人背后捅了一刀,
她转过身,一次又一次,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转眼又是落于翡月湖水中,
有些埋在池塘底下的淤泥搅动着,好似下面埋着些什么,可是她怎么也看不清。
“姑娘,姑娘?”荷香和尤枝枝说了很多话,可见她却一直在发呆,眉间似是拧了把锁,圈住了沉沉的心事。
“啊?你叫我?”尤枝枝猛然回过神来,一片茫然。
荷香关切道,“姑娘,你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昙花和我都很担心你,姑娘如果有什么难事,说给我们听听,如果有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奴婢万死也会竭尽全力……”
闻言,尤枝枝看向昙花,昙花干瘦的小脸皱作一团,紧张地盯着他,那样的关心和心疼,多的不能再多了。
八成也是这么想的。
她猛然抓住荷香的双手,微微渗着寒,
“荷香!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比你、昙花、栓子和我,大家平平安安活着更重要的了。”
荷香不知所措地看向尤枝枝,她从未见过姑娘如此厉声说过话,懵怔地点了点头。
如此,尤枝枝面上重又绽出梨花,
“我没事。只是有点事一时间想不明白。”
她轻叹了一声,转而又淡然笑着,“算了,先不去想了,指不定哪天忽然就想明白了呢!”
尤枝枝实在没什么食欲,浅浅吃了两口,又回屋睡了,再醒来时,已是晚饭时候。
吃过晚饭,尤枝枝精神好了许多,她坐在摇椅上摇着蒲扇,看着昙花抱着那个食盒,里面只剩下一块荷花酥,不舍得吃,
“吃吧吃吧!赶明儿我再多做点,让你和旺财敞开了吃。”
昙花摇摇头,比划着:我不想你太累。
“我知道你想让我休息,可是我今天睡得很饱,现在正好闲得发慌,也没别的事做,要不,先给你和旺财先做些肉干吃吧。”
有了事消磨时光,她顿时提起了精神。
她用蒲扇指着刚好收拾完碗筷的两人,“荷香,你和栓子去趟厨房,要块牛肉,如果有剔下来不用的骨头,都要来。”
“就说,就说狼狗大人最近食欲不振,要改善伙食。”
这可是东方溯的心尖狗,料他总管家也不敢不给。
“好嘞。”栓子摩拳擦掌,两眼冒光,“又有口福了。”
两人你推我赶的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下尤枝枝和昙花两个人,
万籁俱寂,只剩摇椅“咯吱咯吱”的响动,尤枝枝半眯着眼,满满的心事就这样溢了出来,
“昙花,你说,如果有个比你力气大的人欺负你,你打不过他,你会怎么办啊?”
昙花没多思考一刻,便在地上画着,似是这件事他早已想了很多很多次。
“你是说,等你变厉害了再打回来?”尤枝枝神色黯然,“可是,你怎么长,也打不过他怎么办?”
昙花像是知道这个答案,又迅速地画着另一幅。
尤枝枝看到“噗嗤”笑了,“你是说找个能打过他的人打他,我们站在边上看好戏。”看好戏的小人分明嘴巴张得大大的,得意的哈哈大笑。
昙花见尤枝枝笑了,小眉头缓缓舒展了一半。
这和那个血人说的倒是很像。
如果东方溯和幕后主使斗得你死我活,岂不快哉。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尤枝枝拿着蒲扇拍了下昙花的小脑袋瓜,“还是你聪明。”
摇椅“咯吱咯吱咯吱”地更加欢快,可转念一想,
不对!
她又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怎么看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啊?
万一,一个不小心,像上一世一样,又被幕后之人暗杀了……
这可又把尤枝枝难为坏了,眉心微低,略带愁容地转过头又问,
“那我们去哪里找这么个厉害的人啊?找到了他也不一定会帮我们呐。”
昙花嚯得站起来,拍拍胸脯,比划着自己高超的武艺,对她说:我当那个厉害的人,姐姐想要教训谁,我替你打他。
她见过东方溯练武,两人相较之下,昙花倒有点像街头卖艺杂耍了,足足的花架子,等着他哪日练有所成打败东方溯,怕是自己早成一具枯骨了。
但他这份心可是十成十得惹人喜。
尤枝枝起身扶住他的双肩,唇角微扬,扶住他的双肩,含了丝若有似无的笃定,“我知道,你会保护姐姐,可是,姐姐不想你去冒险,姐姐想先保护你。”
昙花又想比划什么。栓子和荷香抬着一大箩筐牛骨和牛肉进了门。
尤枝枝招呼着栓子架起大锅,先把骨头煮了,煮好后肉剔下来,骨头磨碎。
尤枝枝和荷香切牛肉,昙花从旁搭着下手。
四人挤在这个不大的小院落里,乐意融融,只剩一片欢声笑语,什么阴啊谋啊,在这一刻全都抛到脑后了,
栓子又添了把柴火,像以前一样爱说一些听到的闲话,“方才我出去,听见他们在说,吏部尚书要过五十大寿了。总管家正在准备贺礼呢!我看着那贺礼可贵重了。”
平素尤枝枝听到这些闲话,眉毛挑得高高的,眼睛还会放光,远远地便被她的喜悦和兴奋渲染,
可如今似是没听见,晶莹的眸子低垂着,端端正正地切着牛肉丁。
“吏部尚书?”荷香跟着尤枝枝日子浅,没看出端倪,只道是关乎姑娘的事,故多问了句,“未来主母的娘家?”
“是呀!”栓子提高了一度的嗓门,还以为是尤枝枝只顾着肉香,没听真切,“我听说请帖已经送到了府上,还送了两张。”
“两张?”荷香放下刀,蹲到栓子身旁,催着他快点说,“这是怎么个说法?”
栓子摇着手指头,慢悠悠道,“一张是吏部尚书给大人的,另一张嘛!点了名是楚姑娘给枝枝的。”
荷香闻言,大喜,“姑娘,这可是好事,说明楚姑娘承认姑娘是大人的人呢!”
尤枝枝把刀剁到案板上,菜刀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悦,“铮铮”作响,不咸不淡地甩了句话,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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