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三根魂钉
◎他的目标是贺汀,别让他进来。◎
那水境中的欢爱好似没有尽头, 沈宁意第三次看到那梦境中贺汀再次翻身而起————
“噗”一声,那躺在床榻上的贺汀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法术织就的梦境真实无比,其中一个原由便是做梦人在梦境中消耗的精力都会投射到他现实的身躯之上。
够了。
沈宁意抬手用神力亲自为他编制完梦境, 便立刻切断了这个梦。
但贺汀那方情况却不对起来, 他双目紧闭眉间蹙起, 似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沈宁意立即伸手施法稳住了他心神, 她的神力从指尖泻下, 流向贺汀, 将他身体一点点包裹起来。
不对。
那神力一到他腰腹处便是一滞,紧接着便像变作漩涡, 卷着她的神力往里而去。
沈宁意眉梢一挑,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从前她以神力浇灌草木给贺汀养身子,都是长期缓慢才能有效。
而她这次为成事直接在他药中注入神力,使贺汀身体暂时恢复,却没想到他的身体反应会这般大。
实在不应该神力在他体内流转不通, 便从那伤口处开始吸取她的神力。但那伤口吸取了神力,贺汀体内流转的神力却也没有流动起来。
这说不通, 除非他身上有什么压制他神力阻止神力运转的东西。
沈宁意想起他灵台中和神号上的两枚镇魂钉,她心神一震, 两指并拢立即从眉心抽出一缕淡金神魂,就往贺汀那腰腹间的伤口中而去。
那道金色伤疤是她用神器砍下, 除非有她施法,否则永远不会消失。
而那伤疤之内她的一丝神魂钻入金光之中,沈宁意闭上双眼,紧随那神魂探索其内。
其中一片虚无空白, 只在正中, 有一根赤金的细小魂钉浮在空中, 像个无底洞一般,正在贪婪地不断吸取着她的神力。
一瞬之间,那丝神魂弹回她灵台之中,沈宁意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三根魂钉!
但这枚魂钉与之前两根完全不一样,它周身赤金,小如蜉蝣,却让神力在贺汀周身无法运转。
自己的神力只要输送便会被吸取,且贺汀体内神力越发动荡起来,他面色越发苍白眉间紧蹙,额间已淌下一涔涔汗珠。
不行。
沈宁意脑中飞速运转着,若输入不成,那便只有将神力引出来。
心随意动,她手上淡金光线已立刻掉转方向,向她而来。
那道丝线却渐渐在空中积蓄旋转粗壮变形,又有无数零碎金光变形围绕席卷而来,最终卷做一股巨浪,就向她蓬勃奔涌而来。
沈宁意双手成诀,口中默念,身前凝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巨浪阻隔在外,只有一道那沾染着蔚蓝的金光如同水波一般流进她的指尖。
这里面是积蓄了多少神力沈宁意口中念念不停,墨金色咒语皆从口齿间飞出,向那神力巨浪而去,仿佛浓云压顶一记记将那那神力压碎重塑。
神力从那伤疤出仿佛山洪般泄出,渐渐由金变得蔚蓝,沈宁意见状当即施法,那黑漆金色的咒语瞬间在空中化作一柄巨斧,将那神力拦腰斩断。
那最后仅留的神力也被沈宁意一点点收入掌中,那咒符瞬间化作齑粉散去,而沈宁意也只觉一股腥起涌到喉间,她闷哼一声,从口中喷出了一口血来。
被自己的神力撞得吐血,她怕是神境中的第一位了。
沈宁意扶住自己胸口,双眼往四周一扫,才发现此地桌椅茶盏除却贺汀安置的床榻,四处都仿佛被狂风卷过,一片狼藉。
她心中苦笑,手上施法很快便将此地复原成了原状。
只是她指尖泄出的神力中带着一丝碧色,想是沾染了贺汀的神法。
那枚魂钉
沈宁意望贺汀望去,心中惊疑不定:他到底是谁,此番渡劫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她打定主意要亲自问一问东阳帝君,眼下既然温从宁的事情了结,贺汀身死也不过是几日之后的事,她也可离开了。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那窗口因为刚才的事不经意被打开得更大,外面一片漆黑一片,月亮躲在云后,几点星子高悬天际,微弱地闪着光亮。
一阵轻风忽地撩动窗页,发出了嘎吱地一声轻响。
沈宁意抬手施法关上窗页,耳边却听得贺汀桌上纸页哗啦地一阵作响。
她垂眸看了眼那桌面,那最上方的素白纸页被吹得轻移,漏出下方沾染了墨色的纸。
眼前有颜色闪过,沈宁意一时好奇,走近将那张画纸抽了出来。
只见上面几座山峦相依,青碧如水,而水中似乎正有一道游弋的身影,除却那处,那山间小亭中、水中小舟中、还有水边垂钓者,到处都是类似的身影。
是个女子,沈宁意确认,却不敢确定是何人。
她想起贺汀画的剑谱,其中便是棠骑的身形,或许这画上也是棠骑。
她将画放回,看着那素白纸张,想起自己上次离开时给他留下了字条。而这次,他既知晓她是棠骑也是温从宁,她却不知该留些什么。
上次离开时那小孩呆坐一整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索性他也就这几日活头,她便潇洒离开就是。
几日之后重回神境,他自然明晰一切不过一场幻空,这短短几十年于神砥来说,不过弹指之间,轻易便可被时间消磨殆尽。
她又到贺汀床边,看他沉沉睡着,面色比方才要好看许多,眉目间也疏朗开来。
只是他方才呕血,唇边和被褥上沾染了些血迹。沈宁意回忆和他相处种种,终于还是心下一软,伸出手去轻轻用指尖擦去了他唇边的一点血迹。
那点血色在她指尖轻抿,随即便随着那被褥上的血迹一同蒸发了。
人间二十年,这个贺汀让她找到了些熟悉的,做人时的感受。
她决定,之后要去盛海荒漠找到自己的本神像,找回那些她失去的记忆。
她微微俯身,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贺汀,再见了。”
她身形一动,屋内已没了她的身影,屋内一片寂静漆黑,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而她却不知道,在她消失之后,本应该陷入沉睡的人,在黑暗中,蓦地睁开了双眼。
此时城门之外已有几千人围堵在外,手拿火把,高举武器正在大张旗鼓地向渠县靠近着。
这几千人根本不足挂齿,但只可惜此时城内动乱不堪,兵将一片萎靡,根本不能一战。
沈宁意乘云停在空中,见卫青之在城楼指挥手下放箭,镇定从容,毫无惧色。
卫青之的人手有多少,沈宁意不大清楚,却也知道不多。而那些攻打此地的蛮夷,也不应该这样之少。
虽然他们与白玉钦定下约定,但怎会就此乖乖任他人驱使。沈宁意微微凝神一听,便知另有万人已绕到后山,正在连夜上山,由后包夹,直接夺下这一方地界。
白玉钦大概一接到他妹妹的消息,得知贺汀晕倒,便已心急地领兵而来了吧。
却是在十里之外,等他明日赶到,此地怕早已沦陷了。
不对,沈宁意听到山中还有暗中潜藏的另一波人。
沈宁意心思一转,想到贺汀命盘之中他的晕倒本就是计策,山中怕是早就埋伏了众人人手了。
那些中毒晕倒的兵将,也未必就是真的。
那城楼上卫青之这样从容,对贺汀之前中毒之事也并不在意,想必他与贺汀根本就是一起谋划的此事。
那城外两方人马已各展其队,正要开打,沈宁意不爱看这些,心念一动便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位身披僧伽梨的光头男子,他神色悲悯,一手举在身前,一手把持着佛珠,正从那群蛮夷身前,往着城门一步一步慢行着。
两方之人俱是一惊,那对方的头领已经举着武器高声叫嚣:“哪里来的秃驴?”
“快快离开此地,本将饶你不死!”
那和尚步子一滞,回过身来,面上带着笑容:“阿弥陀佛。”
“这位施主,小僧只是要进城。”
沈宁意也停住了动作:那是个佛修。
她不免想到圣佛子“无意”打碎的天行火盏,和那样巧合地落在贺汀住过房舍中的天火。
暂时是走不了了。
那下方蛮夷头领明显动了怒,一把长.枪出鞘就往那佛修身上砍去,那佛修站在原地,笑眯眯的连眼都没眨一下,那把长.枪却在空中碎成了粉末,四散而去。
那佛修双手合十,一双丹凤眼微敛着,一派慈悲无害:“施主,能否让小僧先行?”
那头领显然已被当场镇住,愣了半晌才呐呐张嘴道:“请,师傅请。”
那佛修微微颔首,徐徐转身,双眼似是往沈宁意这方是虚虚地暼了一眼。
他笑容依旧,眉眼微弯,沈宁意却看到了他身上的杀气。
她心中一跳,当即已跳到了卫青之身侧:“别让他进来。”
卫青之被她吓了一跳:“温娘子怎么在这?”
沈宁意紧盯着那下方一步步走向城门的和尚,拉了拉卫青之的袖子,用的力气略大,卫青之上身都被迫向她倾斜。
“什么?”他瞳孔微张,满是疑惑。
“我说,别让这和尚进来。”她转过头来,脸只在卫青之面前几寸处,“我是棠骑。”
“这和尚目的是贺汀,别让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贺汀:又被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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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 善恶佛
◎“小僧善恶佛,柯郸。”◎
那和尚站在城楼之下, 仰头便锁定了城楼之上的卫青之。
他双手合十,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敛着,透出乌木一般漆黑的眸色, 鼻子高挺浑然, 唇色寡淡, 唇边却漾着令人放下警惕的浅笑, 身量纤长如松,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
这是凡人看到的场景。
在沈宁意眼中, 此人面上含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而他长披下的双足却根本没有沾地, 手中那一串被磋磨地圆滑发亮的佛珠,更是一颗颗散发着异香的妖丹,仿若新鲜出炉,还有各色魂魄缠绕飘摇。
他阿弥陀佛了一声,随即昂首对卫青之说道:“施主, 小僧是从南边而来,觉察此处藏有妖物, 特来降妖。”
他声音不大,却是运用术法, 声如铜铃清朗震越,无人闻之不心神一震。
而卫青之也终于从片刻的呆愣中回了神, 他移开凝在沈宁意身上的视线,终于才往那城楼下望去。
沈宁意也在观察那佛修,闻他言语顿时在鼻息中轻哼了一声。
之前东阳帝君设下结界抑制此处灵脉,不论山林水涧之中精灵妖兽都只剩下些不通灵识的, 这和尚是要除哪门子的妖?
况且她刚才细察他修为, 此佛修上三轮皆开, 一片纯澈,而他一动用术法,脖颈之下便黑气四泄,乌烟瘴气———奇了怪了。
一半善一半恶,这修得是什么佛法。
不管如此,渠县如今正值混乱,暂理此地的神君不受供奉,也不怎么上心。
此人底细不明身有冤魂,不论是不是冲贺汀而来,都不能放进去。
思及此处,沈宁意又转头对卫青之说道:“告诉他,城中动荡,不再进外人。”
卫青之侧目睨她一眼,她说话时目光还投往城下,双眼中光芒闪动,充斥着冷静睿智。
果真是她。
近情者切,远情者思原来是这等含义,他的五指在袖中虚虚地紧握。
“郎君,那和尚在等郎君回话呢!”身后忽地传来他手下的呼喊。
卫青之令那手下上前,又见沈宁意也望了过来,他才知除却他之外,这高台上的人都看不见她。
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翘起来。
他轻笑一声,对手下说道:“告诉那和尚,城中荡乱,不进外者,非渠县籍贯者,概不开门。”
“是。”郎君笑什么呢,这手下不懂,但接了传话,立即呈卫青之之令,让个嗓门最大的在城楼上高吼复述了卫青之的话。
那和尚闻言并不急,他从容地往上一看,目光正落在卫青之身侧,凤眼微眯,半刻后又忽地高声说道:“既有机缘,小僧便离开了。”
语罢他便潇洒转身,扬长而去了,途径那蛮夷兵将,还状似抱歉地俯身做了个礼,那人群立刻为他散开一条道来。
就这么走了?沈宁意惊疑不定,瞬间便在城楼上消失,跟着那佛修而去。
卫青之慌张地虚虚抬手,却也没抓住半分虚影。
他身后手下终于好奇不过,出声问道:“郎君,你这是看什么呢?”
“没什么。”卫青之双眼微沉,再抬眼时视线便投向那下方再次整队开攻的队伍,他漫不经心下了命令,声音冷淡疏远:“射。”
万千火箭顿时如同星火四起,从城楼之上飞跃而下,划破长空黑云,向那狂涌而来的敌军而去。
而这方沈宁意乘着云默默跟着那和尚绕了一大圈,只见他手中掐算不停,最终停在了后山之处,正是那群蛮夷另一队人马的上山之处。
他手中还在演算不断,最终站在路口停下。
它双手合十,口中又开始默念经纶,只见他足下与地面渐渐拉开距离,他随即大步而行,凌空行走地面之上,不过几步便已行到半山腰处。
他口中喘声渐急,也终于停下念经,落在地面之上几寸。
山路难行,他一掌不忘竖在胸前,另一只拿着佛珠的手拎起裟衣一角,身影如松步步往前。
沈宁意在云上蓦地笑了,这佛修再走几步,便会和那群蛮夷的几千兵将碰个正着了。
她坐在云上,手边已变出瓜果小食,正等着看戏。
不待她嗑上两枚瓜子,那群蛮夷已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和尚,不发一言,手中剑戟已经直直朝那佛修而去了。
那佛修缓慢回头,面上丝毫不乱,凤目微挑,那剑戟便在空中凭空而折,正正在他身前坠下。
他眼中的杀气只晃过一瞬,又立刻端上慈眉善目的僧人模样,双手合十俯身作礼道:“各位壮士,小僧只是想上山。”
和他方才在城门前说的话如出一辙。
而对面那些蛮夷也与刚才那城门前他们的同族一样不屑,却是不与那佛修争执半句。
数十个身影顿时接连飞跃跳起,只见他们手中武器长空一挥,寒光似波光般涌现,却只在瞬息之间便随着他们的主人一起纷然落地。
只听得数声闷哼和兵戟铮然交叠作响,遍地便倒满了人。
在场凡人无人知晓那和尚是如何出手的,只觉不过眨眼之间,众人倒地,那和尚和颜悦色,看起来身量纤纤一副羸弱的模样,却没想到这般厉害。
那和尚凤目微弯,看起来极为好说话:“各位壮士,小僧就是个上山的”
“是官府的人!”那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大悟高呼,不等那佛修话音落地,数百身影已从林中窜起,朝那佛修而去。
那和尚一脸无奈,目中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半分,凤目微凛,手中的佛珠随手往前一抛,瞬间便如炮火般炸开一道烟色光刃,那数百人影接连从空中倒下,有人倒下,便又有人前赴后继,不断顶上
那和尚却忽地在重重包围中不见了身影
众人这时才猜及这山中怕早有埋伏,正欲撤退,那方山寨中埋伏的人手却早已听到这方动静,手持刀戟俯冲而来了
沈宁意跟着那和尚远离了战场,那和尚施法的双手一松,顿时显出身形来。只见他微嘘一口气,连连阿弥陀佛了几声,就要继续往前而去。
沈宁意终于出手了,她手指一勾,那地面上的和尚顿时和她一起原地消失了,两人再出现,已是这山中一处隐秘的山洞之中了。
耳边水声滴滴,空寂辽远,那和尚目中一阵怔忪,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周身已被金色光丝所缚,挣脱不得。
他抬眸一看,眼前正站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那张脸却像拢在云雾中,令人记不住她的五官长相。
“施主。”和尚说话了,凤目微眯,和善蛊人,“小僧看不清你的脸。”
沈宁意早就施法将此处与外界屏蔽,不怕他向外传信,她不与他废话,直言问道:“你来做什么的?”
那和尚面上冷峻的脸上一团和气,乍一看颇有些违和:“施主方才在城楼上不是听到了吗?”
“小僧是来除妖。”
沈宁意从空中抽出一把剑来:“行。”
她眉目一凛,长剑在空中随意一挥,剑光凌厉似闪电斩断了一瞬风声。
“等等,”那和尚似是发现自己无法向外界传信了,“我说。”
沈宁意:真快,她还以为是个硬骨头。
“阿弥陀佛,”他双手依然紧紧合十,“阁下是位神君吧。”
他面上的笑意终于尽消,那双漂亮的凤目冷淡孤傲:“小僧接的也是位神君的任务。”
“盛海荒漠之外,三千仙门,其中有一自在府,专替天境之神传递事务,修行者门可上自在府接上神授下事务,便可积功德,早日飞升成神。”
沈宁意听过自在府,那时她才成神初始成立的。
但东阳帝君告诉她,成神需要机缘,这些修行之人妄图成的是仙,是脱离六道轮回之中,欲图不再受天道管束,是永远不可成神的。
成仙与成神,从来走的从来就不是一条路。而那自在府,不过是一处稳定那些修行者的由头罢了。
神砥不可随意与仙者勾连。她尤然记得,自在府在数千年前已被天境默认舍弃,早就荒废了,怎么现下却还有人派下神令。
她继续问道:“你接的是哪位神君的令?”
那和尚表情奇异不定:“我怎么能知道这些。”
“我只知,那天火坠落之处便是我应去往之地。此次天火坠落数十地界,”他面上终于又和缓露出不明的笑来,“这位神君,此地若是您要守下,我便先往别处去。”
沈宁意睨他一眼,眉目一转,又问道:“那你具体要做些什么?”
“阿弥陀佛,”他垂下眼眸,沉声说道,“自然是先毁神府,再找人。”
他笑眯眯的,吐出的字句却字字惊人:“找到那人便抽其骨,断其筋,毁其体内神窍七轮,不得回天。”
他懒洋洋地抬眸:“若是找不到,只能屠尽此城,才好交差。”
沈宁意惊骇地抬眸:“你说什么?”
那和尚面上笑容依旧和煦慈悲:“我以为你们天境对此皆是默认,原来这位神君对此一无所知?”
沈宁意不再发一言。
她手上捏决,已向东阳递出光信,信中问道:你可知道自在府?
她心中对贺汀那方忧心,又从指尖捏出一枚监视护身符咒,直往贺汀那方去了。
她轻轻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块,忽地问道:“你叫什么?”
那和尚抬眼望过来,似笑非笑:“小僧善恶佛,柯郸。”
作者有话说:
故事一点点就要揭开啦。(其实还早,还有一两卷呜呜呜感谢在2021-12-15 23:33:04~2021-12-16 23:2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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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 摇摇欲坠
◎“沈宁意,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
他的剑尖在滴血。
白玉钦手着拎着那把剑, 剑身之上被鲜血沾染覆盖,正在缓缓从剑身末端像一条蛇一样蜿蜒而下,滴如脚下的泥土之中。
啪嗒一声, 他的衣角上溅射开一道血红梅花, 缓缓荡开。
他挥起长剑, 一剑划破了慌乱从他身前的奔跑而过奴仆的脖颈, 一个接着一个, 他衣衫之上已溅满斑驳血迹。
他儒雅俊雅的面庞之上也有纷点血印痕渍, 他发髻微散,几缕发丝凌乱在两鬓之间, 一双眼却晶亮地发光,仿若狂士。
他提着长剑,步步往前,却忽地看到檐下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他面容秀气, 眉宇之间和白玉钦有些相似。
白玉钦蓦地将剑藏到身后,眼中瞬息间便换上一副柔情来:“永安, 你怎么在这?”
他声音低沉带着沙哑,软和了方才凌厉的目光, 步步向那廊下跌坐墙角的少年靠近,那少年却双目圆睁, 惊恐地不停后退。
“永安,我是舅舅呀,舅舅不会伤害你的,永安不要害怕。”他的大手向贺永安伸去, 抚摸上他稚嫩的面颊。
“舅舅不会伤害你, 不要害怕, 舅舅杀的都是坏人,知道吗?”
贺永安声音颤抖:“舅舅舅?”
白玉钦的笑容和煦起来,可他面颊染血,目光中带着蛊惑:“是,我是舅舅,永安别怕。”
“永安,舅舅问你,舅舅吩咐你做的事,你做好了吗?”
贺永安颤颤巍巍地点头:“永安永安照舅舅的吩咐,看着兄长喝了那晚甜羹”
“做得好永安,”白玉钦站起身来,伸手将永安从地上扶起来,“永安先离开这里,待舅舅杀完了坏人再带你去集市中玩,好不好?”
永安愣愣地点头,迈出脚步走到出廊下,便见那岩石小路上,草地边,全是横倒的尸体,他紧紧闭上双眼,双腿发软,不住后退,却忽地被一双手掌撑住背脊。
他的舅舅白玉钦掌心烫得如同那些涌溅出的鲜血,他低下头靠近贺永安的耳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白玉钦身上的墨香一起卷在贺永安的鼻尖。
他听到自己舅舅的声音低低的,却响得令他害怕:“永安,别怕,这些都是该死的人,舅舅是在帮他们,你能够走过去的,对吧?永安是最勇敢的小郎君,对不对?”
贺永安双眼紧紧闭着,他突然觉得比起地上的尸体,身旁的舅舅似乎更加可怕,他双腿强撑着,鼓起勇气,提起步子就往门外奔去。
白玉钦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唇边的笑意阴沉沉的。
这才应该是他的侄儿,相信他帮助他不怕他。
他又拿出藏着身后剑,眼前的屋内,正有他的另一个侄儿等着他,他拖着剑,步步又稳又慢,不像那次。
那次他根本来不及拔剑,母亲的人头便落地了,他和父亲轻而易举便被别人拿下,妹妹的哭喊声不绝如缕,就在耳边,常常将他在深夜惊醒。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终于马上就要继续往上了,马上就能回去了
“施主,你看起来很是担忧的样子,不如你便去做你的事,小僧被您术法所缚,是逃不了的。”沈宁意被柯郸的声音打断,从云水镜中的白玉钦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那被捆在一块石头上的和尚。
这和尚自称善恶佛,叫做柯郸,自那日他口中狂言之后,沈宁意去信东阳帝君,东阳帝君来了光信,并派了她二徒弟焦逢赶往此地。
这和尚油盐不进,小动作不断,沈宁意戒心犹在,便一直守着他等焦逢,今日已是几近五日了。
而山洞之外,情况已是翻天覆地。
自那她离开之后,白玉钦便领兵在凌晨十分赶到,与白玉钦一并击溃蛮夷军队,几日之内一切便迅速安定下来,而卫青之却反而又被白玉钦捉获囚禁。
除却沈宁意与零星几人外,白玉钦并不知道贺汀已然清醒,他拿出西城郡郡侯手令,诬陷贺汀通敌叛国,与蛮夷私.通,带兵包围陆府,却没想他早已中了埋伏,眼下他虽闯入陆府之中,却早已兵尽粮绝,强弩之末了。
他利用贺汀的亲弟弟贺永安给贺汀下毒,又一路杀入贺汀居所,眼下马上就要推开贺汀的门了。
沈宁意将数十枚监视符的画面投到眼前数枚云水镜之中,目睹了一切发生。
她只淡淡看柯郸一眼便再次收回视线,右边一枚云水境中,正是被关在牢中的卫青之。
他的手下早就将一切控制,虽在牢狱之中,卫青之也是一副自在模样。
他坦然坐卧牢中,面无所惧,神情冷漠无畏。
一头白发如银丝垂落,挺鼻深目,就算在牢中,他一身矜贵也藏不住丝毫。
他闲闲饮酒,那从酒盏流出的酒水溅出如星,酒香混杂着牢房的腐烂泥块污臭,却并不违和。
贺汀身旁一边为他斟酒,一面试探问道:“世子,贺郎君只有一对人手盘踞在府中,是否需要增援?”
卫青之一饮而下,修长脖颈如鹤,喉结之上缠绕着些许银丝,正在微光下隐约闪烁:“无需担忧,不过一盘散沙,我这忘年好友自然能够对付。”
他语气一顿:“何况,这是他的家事,不便令我看到。”
那手上又思索片刻,犹豫道:“但那贺夫人也还在陆府中。”
卫青之默了一刻,又说道:“便立刻去请城中的稳婆大夫,就在府外等候,联系连左,一有不对,立刻侍候贺夫人生产。”
那手下诺了一声,
銥誮
立刻便抽身去办,卫青之右方另一手下正准备立刻上前为卫青之斟酒。
牢门外却忽走进一须发尽百的老者来,他面容慈祥,眉宇间褶皱横生,目光却炯炯有神,正是那位“陆翁”。
这陆翁接过那手下手中酒盏,替卫青之亲自斟了一杯酒。
“恭喜世子,如今渠县已是世子掌中之物,西城郡三分之一的兵力也再度回了世子手中。”
“世子终于可以夺回西城郡了。”
西城郡
卫青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目光不觉向往邈远。
是该拿回来了。
昔日圣人一纸亲笔诏书,便让父亲领着几万精兵走近了圣人默许的围捕之中,几万兵将,不过七日便全军覆没,葬身于马崖坡之下。
那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万兵厮杀嗥叫,漫天的号角声和满天弥漫的烟火,鼓声没有休止,血流没有尽头,鲜血染红大地,尸身堆积成山。
卫青之看到自己昔年的好友就坐在马上,那长.枪向他直指,穿过他的胸膛。
他的嘴型,是在说:快逃。
那一枪避开要害,父亲培养的暗部将卫青之从尸海之中挖出,他才得以生还。
那夜他摊开父亲早已写就的遗书,只有几个大字:圣人无辜。
那他呢,那父亲呢,那死于马崖坡下成千上万的将士呢,国家纷乱不平,战乱频起山河破碎,被席卷的哪一个人不无辜?
“报!”一手下忽地疾步而进,他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抬眼正和卫青之对视,那上报的消息便倏地被他卡在唇齿之间,咀嚼不定。
“说。”
“禀告世子,圣人驾崩了。”
卫青之指尖的酒杯在空中一滞,他垂下眸子,长睫下的眸光忽明忽现,令人看不出情绪。
陆翁轻叹一声:“你下去吧。”
那手下离开,陆翁又才对卫青之说道:“世子,节哀。”语罢他便起身,带着卫青之身后侍从一并离开,只留卫青之一人。
圣人驾崩。
卫青之细细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钝痛来,细细密密如同蚂蚁攀附而上,点点抓挠撕咬。
当今圣上,是他的亲舅舅。
母亲去世后,父亲便自请离开京城,带他来到了这苦寒边关。
但卫青之对这个舅舅其实印象很深,他甚至曾经很喜欢他,圣人子嗣稀薄,将卫青之这个侄儿当作亲子一般对待,带他御马射猎,与他摔跤玩闹
回不去了。
他手中酒杯轻晃,酒水便如散落的灰败的流星,洒落一地。
万里之外的京城,他的故土,终究是永不可追了。
沈宁意从云水镜上收回了视线。
之前是她误会卫青之,虽然卫青之对贺汀似有故意逼迫算计,但贺汀却未必不知,他二人的命运从棠骑在时便好似系在了一起。
“神君施主,你将小僧困于此处也之事一时之策,一旦小僧出去,该做的事是仍要做的。”柯郸再次出声将沈宁意的视线吸引过去。
这和尚不过是看起来一团和气罢了。
他头颅光华圆润,五官生得丰神俊朗,凤眼微挑便满是漠然,但他唇边勾着浅笑,和庙中神佛摆出一样的姿态神情来,又刻意令人生不起戒心。
他身下黑气滚滚如云,翻涌不定,昭示了他心情也并不佳。几近被困五日,他身下黑气翻滚越发急速混乱,随时便有磅礴而起的趋势兆头。
他笑眯眯的,一副慈眉善目:“施主,小僧开玩笑的,小僧并不会伤及无辜之人。”
“只是施主也需知晓,也不只我一人接了此神令,施主一直呆在此处监视,万一有突发情形,施主如何才好。”
屠城之事骇人听闻,只要敢做诸天神砥顷刻便会知晓,除非有人给他兜着,还不能是一般人
他说是玩笑,却也未必。他身上黑雾浓稠似墨,这和尚也不知是杀过多少人沈宁意淡淡移开视线。
但他上三轮一片清明,便证实此人行的善事积的功德也是不少。他修为高深,战胜一些神力低弱的神砥,也未尝不可,实在不容小觑。
沈宁意仍不回他话,只是默默将缚住他的金索又加粗了一些。
自从东阳帝君回信已过三日,焦逢应该马上就到了。眼下她只需守住这和尚,再确保贺汀身死,事情便结了。
思及贺汀,沈宁意未免心中复杂起来。
贺汀醒来之后发现她不见踪影,却并不慌张,也从没有找过她,他是不是在生“温从宁”,亦或是“棠骑”的气?
随便吧。沈宁意轻轻舒了口气,生的总归不是她沈宁意的气。
她将视线再度投入那云水镜中,白玉钦正推开了贺汀的门。
贺汀伏在桌旁,扶着胸口,眉头紧皱,面容惨败,一双眼紧盯着忽然出现的白玉钦,目光沉沉。
白玉钦冷着脸,那柄剑已经指向贺汀:“舅舅来送你上路。”
“是你”贺汀不可置信,“你竟然让永安给我下毒?!”
“他还这样小,若有一日得知”
“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白玉钦打断了他的话,他往前一迈,那沾血的剑尖便步步向贺汀喉颈间逼近,“我会亲手将他养大,我会亲自告诉他,他的兄长,是一个叛国贼寇。”
他的剑尖已经紧挨着贺汀的脖颈之间,正要用力,贺汀却忽地问到:“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白玉钦似是没想到贺汀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剑尖一顿,从贺汀脖颈间遽然撤下,他脸上勾起令人熟悉的假笑:“你不知道?”
他的双眼中厌恶和讶异一并涌出,唇边的冷笑越发张狂:“那舅舅就让你死个明白。”
“你可知,你不只是她的羞辱,更是我的?”
他的笑容越发狰狞可怖起来:“一看到你,我总要想起那天,那群权贵踩着我的头,逼我从他们胯、下钻过,那为首那个人,生得可跟你真像啊。”
“他杀死我母亲,把我年迈无力的父亲关进阴森恐怖的水牢之中,不过一日,他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断气,他是个多好的人啊,乐善好施,从不与他人相争,可是呢!”他的音量陡然加大。
“可是他死了!在酷刑之下,挨不过一日!你猜我那妹妹这时候在干什么!”
“她在承欢!在我一家仇人身下婉转莺语!”
贺汀一双眼紧紧盯住白玉钦,眸子里是震惊和匪夷所思:“她是为了救你们”
“是吗?”白玉钦的剑尖猛然插入贺汀的大腿之中,“可若不是她,我一家怎么会被那种纨绔盯上?!”
“我恨你,我恨那些人,我更恨你母亲!”
贺汀闷哼一声,不及言语,白玉钦便将那剑骤然拔出:“你那母亲,生来就聪慧异常,就算我才是家中唯一男丁,但她却才是父母最为疼爱的,只因他们怜爱她,说她天生经才,可惜是女子!”
“明明我满腹经纶,明经擢秀,在外面,所有人对我的称呼都只是‘白家娘子的兄长’,凭什么?!”
贺汀大腿之上血如泉涌,他脸色更加苍白,脸上是无言的震惊和反对,却紧咬唇瓣,不发一声。
白玉钦冷笑一声,手中剑高举,又再次插入贺汀的那只腿中,只听噗地的一声,那剑身便没入了肉骨之中,贺汀额间冷汗横出,他却依旧不哼一声。
他忍住疼痛,五指握紧桌缘,指节已用力地发白,他声音低压得发颤,一字一句说道:“母亲无辜,罪责在犯错之人。”
“我知道。”白玉钦冷着脸,再次拔出剑来。
“毕竟她救了我出狱,虽然本就是她让我有了牢狱之灾。”
他手指拂过剑尖血迹,眼中倒映着剑身寒光:“普天之下,高位者不过把百姓视作蝼蚁,想要捏死便捏死。”
“舅舅就想,”白玉钦的笑容淡淡的,“终有一日,我也会爬上高位,将当初践踏我之人,全都踩在脚下。”
“在路上遇到贺当家,我便知,机会来了。”
“我发现他对你母亲的爱慕之情,你母亲经强.暴一事之后,便是对男子再无兴趣,我便使了一点小计”
“兄长”一声微弱的女声打断白玉钦的动作,他手中又要插向贺汀胸口的剑停在空中,身形一滞。
白尔站在门边,大腹便便,双眼含泪,眼中满是惶恐惊诧,和不可置信。
白玉钦肩膀却陡然一松:“既然你已知道,我便也不藏了。”
他话音刚落,那剑身便要落下,贺汀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剑来,生生挡回那一击。
“兄长!”白尔声嘶力竭,泪如泉涌。
“兄长,我已经为你做了这般多,你为何还是不愿放过贺汀?”
白玉钦的神情终于凝住一刻:“你知道?”
白尔扶住门沿:“我知道你自小心气便高,我从来就没想和你争什么,我知道你想报仇,所以我帮你来了寨中,我甘居背后,帮你稳固地位收买人心,皆是为了有一日能杀回去,为阿耶和娘亲报仇,可我却没想到,你这般厌恶高权阔势,最终却也要走上这条路”
白玉钦神情变幻不定:“那又如何,我不过也想尝尝踩在别人头上的滋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对,不对,”白尔不住摇头,“只为权势利焰,兄长,你早已成了和我们仇人一样的人了!”
白玉钦被戳到痛点,站在原地愣住片刻,忽地视线对准白尔,手中剑尖便要朝她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外面一道黑影如闪电横生,一把大刀便将白玉钦的剑劈作两端。
那道身影也落在白尔身侧,正是才赶到的连左。
连左看清眼前状况,又看清贺汀形容惨败,气息微弱,当即怒目圆睁,就要对白玉钦出手。
方才那剑断成两半,一道剑身却正好飞入白玉钦体内,他瞪大双瞳,当即呕出一口鲜血,却还是不甘的试图再次起身反击。
连左双眼一瞪,又要出手,贺汀却忽地出声制止:“等等。”
他拾起刚才抵挡白玉钦的剑,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白玉钦。
他的剑身已横在了白玉钦脖颈之间,他的声音清哑如风:“我亲自要为温从宁一家报仇。”
白玉钦也紧紧盯住贺汀,目中并无害怕,甚至只有一丝得逞的快意:“剑上有毒,配合那温从宁的慢性毒药,正好致命。”
“你倒是个痴情种,只可惜真以为世间会有人爱你吗,你这样的杂种,只配被人玩弄”
他话音未落,贺汀手中剑身已高高扬起,飞落而下,只听噗哧一声,那头颅已然咚地坠落在地。
白尔惊骇地双腿发软,身下衣裙渐渐被鲜血漫延。
“夫人!”连左慌张大叫。
“立刻去叫稳婆大夫。”贺汀声音中有一丝倦意,他强撑在桌边,大腿上的血窟窿还在不断向外喷涌。
连左立即将白尔抱至屋内踏上,消失在了院中。
贺汀用那剑撑着地面,一步步向外拖行着步子。
白尔额间凝出汗珠,痛苦地紧抓身下床被,一双眼却紧紧看向贺汀,她心中有种巨大的不详的预感,她尽力地出声唤他的名字:“贺汀,贺汀不要走,贺汀。”
“贺汀,求你不要、走”
但贺汀终是走到了那门前,他背影微微一顿,侧过脸来,似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阿娘,多谢你。”
他走了。
他拖着失血到麻木的右腿,身体里的毒药在一点点腐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灵台一片恍惚。
他的这一生就要结束了。白玉钦说得对,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除却给她做小猫的时候。
却也只是被当做宠物罢了。
他生来便天赋异禀,天生的神灵,受过无数的追捧拥护,也跌落过高处,摔得不如一摊烂泥。
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等他好不容易知道了,他却又被赋予了更多不得不的做的事。
他们最近的时候,好像只有那一刻。
月光照在她的面颊上,她就那样毫不设防地躺在他身前。
他的心一面狂跳,一面鬼使神差变回了人形,伸出指尖,轻轻触摸了她的侧脸。
贺汀疲惫地心想,真想再见她一面啊,这个狠心的阿宁。
今日之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施主!”沈宁意被柯郸唤回意识,见那和尚不知哪里变出个木鱼来,正在手中轻敲不断。
“有人要死了。”柯郸笑意浅浅。
“施主,你干脆去吧,我看你手边的云都被你薅得秃了。”柯郸手中木鱼笃笃不定,“阿弥陀佛,施主心中有牵挂,为何不去?”
沈宁意低头一看,身旁的云已经被她的手下意识抓出一道圆圆的窟窿,正看到潮湿的铁黑色石头。
贺汀有剑为何最开始不出手,乖乖地挨那两下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知多痛。
沈宁意十指忍不住蜷缩,心中十分不安,那云水镜中贺汀还拖着步子不断往前,不知是要去哪里,他这速度怕是死前也走不到。
她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但这和尚狡猾,那焦逢还未赶到,也不知是在作甚
到了!
一阵神风闪过,焦逢风华依旧,一落地就向沈宁意施礼,还未出声,沈宁意却忽地原地消失,只有一句:神君稍等,在山洞中回响。
柯郸一抬眼,蓦地笑了:“是你啊。”
而这方沈宁意已然出现在贺汀身后。
贺汀步子走得很慢,踉踉跄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他神思力竭,却不知被什么信念撑着往前。
沈宁意终是看不下去,她正欲动作却是忽地一停,思及棠骑与温从宁皆不可再出现,便随意变幻出一张脸来,在贺汀身侧扶住了他。
贺汀木然地侧眼看过去,只见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脸前,他却还是认了出来:“是你吗?”
“是我。”沈宁意不顾他掌心染血,五指滑进他掌心,“我是阿宁。”
“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贺汀的手指却没有缚住他的,他的掌心冰凉,生命随着血液的温度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的眸子在她的脸庞上游移不定,眸中似有情绪翻涌,他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是你本来的模样吗?”
“嗯。”沈宁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迟疑片刻,还是应承了他的话。
贺汀却忽地笑了起来,他眉眼弯弯,好似她们初识一般天真:“阿宁,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贺汀的五指却仿若无力的从她掌心脱落,他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忽地说道:“阿宁,我想去我们的屋子里,拿你送给我的礼物。”
他话音刚落,两人已经出现在那屋外了。
沈宁意把贺汀靠在屋外草坪的一棵树旁,自己飞身进了屋,她左翻右找,不过片刻屋内里已一片狼藉。
沈宁意不知为何内心有如火烤,指尖不住发颤。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才想到贺汀之前藏东西的屋子已经被天火烧尽了,凡物皆是无法在天火中存留的——除了,她送他的玉铃。
她心念一动,口中默念,那玉铃便从一处飞出,落回了她手中。
她又瞬息回到贺汀身侧,贺汀靠在树旁,意识显然已经有些模糊,他见她来,第一句却是:“你是谁?”
沈宁意惊心地把那玉铃放在他掌中,把他扶进自己怀中,认真说道:“我是阿宁。”
她握住他冰冷的双手,努力试图用神力暂时温暖他身体。
但贺汀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好似渐渐凝聚起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来。
他再次问了一遍:“阿宁,你真的长这样子吗?”
“嗯。”沈宁意答道。
贺汀沉默不语,唇边慢慢流淌出一道血来,他的声音清哑,好似这草坪之上的风,吹入她袖口,钻进她的皮肤。
但他的唇边勾着温柔的笑,给她慰藉。
他的指尖艰难地抬起,轻轻地勾住她的一丝黑发,缠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上。
他问她:“阿宁,那天你为什么要走?”
沈宁意只能慌张地胡诌:“因为我有要紧事,便只能先走,你看我这又回来了……”
“太晚了……”贺汀的气息微弱,瞳孔逐渐涣散无力。
“阿宁,我想要记住你的脸……”
“太短了,我才刚和你在一起,时间就没有了……”
他好似变回那个小孩贺汀,好似迷恋一般轻轻用指尖抚过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双眼、她的唇。
他的指尖冰凉,却轻柔眷恋,在用指尖一点点记住她的模样。
令他几千年来念念不忘的,不只是在无方时畅快自在的活法,而是那双逆着天光向他伸来的双手,还有她眼中颠簸的月光
但他终是没有了力气,手无力的垂下了。
这宽阔的草地上有暗风低低的呼啸而过,风声刮过草尖泥泞,令他的心一片宁静。
离开时死在她怀中,也算值了。
他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样子,他知道她有顾虑,他并不介意。
但他总要有一点私心,想让她记他久一点。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出声问道:“沈宁意,你究竟是爱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
她呼吸一滞————
耳边一记风声传来,她听到一声啼哭响起,震耳欲聋,而正好贺汀的心跳声,也静止了。
乖巧地笑着把脸放在她掌心说不要害怕,我有陪着你的凡人贺汀,从此没有了。
沈宁意掌心一松,感觉自己的呼吸好似也要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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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 剑穗
◎“我们算是朋友吗?”◎
那只玉铃从他垂落的掌心脱落, 一声不响地滚落在地,猩红的血迹斑驳刺眼,正在一点点凝进那玉质铃器之中, 仿若血色烟气袅袅入画。
方才的明媚的日光已被乌云遮挡, 只有几束光被风吹地漂移不定, 从贺汀的垂落的手边, 一点点远离。
这平原草地上的风仿佛从地底一点点积蓄而起, 呼啸着刮过草根, 卷起干燥的灰尘泥灰,一起吹在沈宁意变幻出的虚假面庞之上, 她面上的假面也随着轻风渐渐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贺汀就在她怀中,双眼闭盍,如鸦长睫垂在眼下,就像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看见棠骑死去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沈宁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面颊, 依然是柔软的,只是却冰凉生寒, 毫无生气。
她的指尖也沿着他的额头而下,他总是有柔光攒动的双眼, 与她鼻尖相抵的鼻,还有柔软清爽的唇。
没有贺汀了, 重回天境,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也是她的一场梦。
她的心里也忽地卷起一阵隐秘的酸涩的风,在她血液脉络之中一点点扩散开来。
她想, 她好像比自己以为的, 要更喜欢他一点。
她的指尖缩回掌心, 紧紧闭上双眼,竭力抑制住心中的酸涩。但只在瞬息,她便猛然睁开了眼。
贺汀刚刚说的是,沈宁意!
沈宁意瞳仁微张,立即站起了身来,贺汀的身体从她怀中脱落,无力地软软滚落在地。
她双拳渐渐握起,开始思索自己是否有说过这个名字。
有了,聘猫书,除却那之外,便没有他处。
她站在原地,脑中灵光乍现,又想起贺汀那根镇魂钉从灵台中拔出时眼前浮现的场景,他看见了她,却装作没有看见。
这个贺汀沈宁意的视线再度落到地面上那句尸体之上:他为何最后临了要叫自己沈宁意,贺汀知道棠骑不是凡人,但为何偏偏用这个名字叫她
沈宁意不禁联想起贺汀从少年时便做出的一些古怪行径,还有对温从宁的“一见钟情”。他说他一开始就知道温从宁是棠骑扮演,那他是否,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棠骑是沈宁意?!
不敢细思,若一切是真,贺汀从一开始就有从前的记忆,那真正被耍被骗得团团转的,就是她了。
思及此处,她只觉心中那刚发芽的一粒悲伤的种子顷刻间便凋零了。
不过也没什么,若真是如此,她便也不必觉得有一丝愧疚惭愧了,他两人互相欺骗,倒也没谁真讨到什么好处。
她看向那地面上的尸身,心中却还是犹豫了一阵。
这凡人贺汀总归还是与自己相处身久,这尸身便由她留作纪念。
她心念一动,素手一翻,指尖神力如星光泻下,刚将贺汀从地面托举而其,那贺汀的尸身却有一角骤然开始软化变形。
沈宁意慌忙上前,再次将他尸身扶进怀中。只见贺汀周身升起淡淡雾气,身体正在化作一堆白沙。
她见状立即施法将其聚拢,那沙化速度却只变更快,那化作白沙的尸身最外已开始飞快从空中坠落到地面,且在瞬息之间变融进深褐色地面之中。
沈宁意惊慌地用手握住那疯狂落下的白沙,眼见贺汀的五官已全然模糊一片。
她心中越发惊奇慌乱,指尖的淡金光芒不断飞跃跳动而起,不安地将她二人包围其中。
“岛神,不必阻拦。”
焦逢出现了。
他一身月白长袍,衣袖正被沈宁意神力搅起的风吹得猎猎拂动,他身姿绰约,站在一片跃动神光之中仿若天人。
“岛神,放下师弟吧。”他声音清越如钟,衣袍之上似有银鳞暗闪。
沈宁意并未放下贺汀,周身的神力越发高涨,她抬眸问道:“神砥渡劫之后,理因直接回天,他这尸身之中神魂未离,为何就要沉入地底?”
她想到些可能性,眼睫不安地颤动着:“他不做神了?”
她的淡金神光之中夹杂着几屡青光,寒利如剑一般在她周身翻涌不定。
焦逢站在她逐渐神力逐渐飞旋而出的圈中,不经意被那青光刮蹭到侧脸,当即便划出一道血痕,渗出墨蓝色的鲜血来。
这是师弟的神力,焦逢瞬间便认了出来。
师弟担任刑赏之神,神力天生便会伤害有罪之神
焦逢指尖一动,周身便出现巨大的光幕将他保护在其中。
他抬手抚过侧脸的伤口,拿开手后拿刺痛却并未消失。
他神情一默,暂时忽视那伤口,又抬眼对沈宁意高声说道:“岛神,一切是师弟的选择,岛神无法阻拦,更无权阻拦。”
他见沈宁意神情似有怔忪,他又继续言道:“师尊请岛神事毕便上天一趟,岛神若想知道的,师尊定会知无不言。”
四周的跃动金光陡然定住,万千淡金光束如同流星般飞窜回了她的身体之中。
沈宁意飞扬的发丝也随之落下,杂乱地落在颊边。
她面无表情,眸子微垂着看向贺汀一点点散去,从她十指之间飞速地流动着,一点点沉入地底。
最后一点白沙从掌心落下,沈宁意双手虚虚地支着,掌心空空,令她有些恍惚。静了半晌,她收回了手,慢慢站起身来问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令刑之神,到底是什么?
焦逢不曾回答她的问题,他一头银发在无光而明,出尘遗世,神情静默如水,而沈宁意站在树下,裙角皆是泥渍,发髻凌乱,神色坚毅,毫不避让地继续问道:“贺汀是不是没有失去记忆?”
焦逢这次答了:“岛神若想知道一切不如此刻随我上天,师尊正在等着岛神呢。”
沈宁意睨他一眼,最终还是上前几步捡起那地上被染得色杂的玉铃:“走吧。”
焦逢闻言一笑,正要掏出御器,却又听沈宁意忽地言道:“等等。”
“神君先行,我一会儿就来。”
焦逢诧异地抬眼,心念一转却忽地感受到有人从不远处走来。
他侧眼一看,一个一头银白的郎君正在向此而来,焦逢心领神会,立即应了声好,便原地消失了。
卫青之来了。
沈宁意侧身看他大步迈过来,身形如风,好看的眉宇之间浮着些焦虑担忧。
这场景总让她觉得熟悉。
多年以前,卫青之也不过是心忧山河的弱冠青年,贺汀为了讨“棠骑”的安心和卫青之交好,第一次请了他来此处用饭。
彼时沈宁意就坐在院中那棵树上远眺,卫青之步伐如风,身形在树林间穿梭,一头青丝在月色下随着他的行走而动,意气风发,正是他一生最好的时候。
那夜这位青年站在门外与她四目相对,月光清美皎洁,他笑眼纯澈端方,翩翩君子,潇洒肆意,如是而已。
“你是?”卫青之行至她跟前却步子慢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目中犹疑不定。
“棠骑温娘子?”
沈宁意静静应了一声,勉强地向他弯了弯唇。
卫青之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庞之上,怔忪一刻。
“这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嗯。”沈宁意答道。
卫青之视线轻移,暼见地上血迹,他快速开口问道:“贺汀呢?”
沈宁意双手握在身前,敛着眸子轻声说道:“走了。”
卫青之目光一震,双唇略略开合了一下,终还是把那些话吞进了肚里。
他双眼悲痛地一合,再开着时和着一声叹息。
他视线落下那血迹之上,又出声问道:“你也要走了吗?”
沈宁意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卫青之沉默了,他的十指在袖中紧攥着,想说的话在喉间随着喉结起起落落,最终他却只又从喉间叹出一声气来:“是我失察。”
“卫某没有实现我的承诺,没有照顾好贺汀。”
“卫青之,”沈宁意忽地叫了他一声,“你知道我最开始很讨厌你吗?”
卫青之微微抬头,面上露出些苦笑来:“我知道。”
“我钻研算计,天生就没什么真心与人。”他十指紧攥,骨节用力得透白,“但我不只是卫青之,也是陆蔚,我从来就没这么多选择。”
他其实想问一句,她现在还在讨厌他吗。他多智如妖,心中其实早有计量,他却在她面前这样踌躇,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我不讨厌你。”沈宁意却陡然笑了,“这一切都是贺汀的命数,算计他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他没有怪罪于你,我又有什么资格。”
“卫青之没有做到的,陆蔚或许会做到吧。”她的脸和卫青之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她眉眼不笑时看着冷淡,微微弯起来时却轻柔恬静,一点也不像女妖。
卫青之愣愣地想到。
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们算是朋友吗?”
“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沈宁意答道,“此方百姓,贺汀便交由于你了。”
“再见,卫青之。”她话音一落,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再也不见。
卫青之心中回道。
他的掌心却在袖中紧攥着一枚顶端被摸得发白的剑穗。
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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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深峡恶谷【一更】
◎“权欲于人于神,皆是沾染了便难以脱手之物。”◎
这就是盛海荒漠。
沈宁意凌空立于海面之上, 四周是一片汪洋。她闭着眼用神力去探这海的深度,却久久摸不到底。
她缓缓睁开眼,双眸中映出沉静的蔚蓝, 眼前海面之上浮光掠金, 淡金神光夹杂着日光在四下翻滚跳跃。
她感受不到阙如和勾冶的位置。
她抬起手, 五指摊开向下, 莹白指尖便窜出源源不断的淡金丝缕光线, 往四下扩散而去。
她双眼半阖, 指尖皮肤乍得破开一道口子,一滴鲜血便坠向身下海面。
只听“嘀嗒”一声, 那滴血沉入海面,翻起一圈小小涟漪。那涟漪向外轻移,只在下一瞬间便蒙上一层淡金光晕,猛地向四周荡开。
沈宁意口中默念咒语,那光圈瞬息间便砰地在海面炸开, 往四方遁去。
神生来便有使命,神祇若无神号, 便活不长久。
而沈宁意没有神号,身上的烙印来自无方。阙如是无方曾经的驮山之兽化成, 与沈宁意身上有着相同的印记。
她以血为引,祭上阙如召唤引咒, 此法会令阙如被迫暂时变回原型,却也或许能够摸索到她的一丝气息——
有了。
沈宁意眼皮一掀,下一秒已出现在千里之外,脚下却仍是海面。她毫不犹豫, 已俯身冲入海水之中。
不知行了离海面多远, 周身的屏障都开始被海水巨力挤压变小。
沈宁意也终于看到海下一处巨大峡缝, 她飞身而入,经过狭窄通道,在抬头时眼前已豁然开朗,一片明亮,水泽也全被排除在外。
其内别有洞天,房舍俨然奇特,雕梁画栋,一片繁华,街道上行走的皆是造型各异人身狐首的狐妖,喧嚷热闹。
而远处连绵巨山之间,坐落着一座闳敞轩昂的大殿,其上香火袅袅,在上空缭绕不断。
沈宁意正往前一步,面前已有两名守卫将她拦下。
她正待脱身,只听远处一阵轰隆巨响,就在那远处大殿之上,一座府邸被一只巨兽破开,这街道众妖顿时都向那处望去,口中喧哗不断。
是阙如!
沈宁意下一刻便出现在那府邸上空,手上施法立即将阙如变小收入袖中。
等她再欲转身离开,周身却已被被无数闪动着妖气的丝线所缚,她不以为意,手上捏决就要遁走。
“岛神且慢。”
空中忽地无端飘落万千莹白花朵来,沈宁意动作一滞,瞬间明白了此处是哪里:小狐妖境。
耳边笙月齐鸣,悠扬摄魂,眼前半空中正有数十狐妖抬辇而来,那上面绸帘轻拂,坐的正是个她见过的大妖:月神的第一神使,上古妖兽,活得日头怕比她更长他叫什么来着?
沈宁意神情一默,又见那大妖飘飘然下了地,向她缓缓走来:“岛神,这小神毁了我的宫殿,岛神闯入我小狐妖境,就想这样把她带走?”
沈宁意看这大妖虽是众狐之首,爱摆排场,穿得也潇洒妖异,那张脸却生得冷清方正,乍一看根本不像狐妖。
在天境每千年的盛会之上,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此妖眼气甚高,心眼极小,睚眦必报,当时有其他神使暗中说了他一句,他便当众让那神使连带那神君一起下不来台。月神在西海更是职位颇高,沈宁意并不想与她们牵连甚多。
她面上勾起淡笑,认真致了歉,又抬手一挥,那宫殿已然恢复原样。
“神使,我眼下还有要事,便先离开了,叨扰了。”
那大妖却又把她叫住:“岛神,你这只神兽也不知怎么进入深峡恶谷之中,那地方数万年来,从来是只进不出。”
“你这神兽神魂一片紊乱,也不知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沈宁意再次向他致谢道别,不过片刻之后,便带着阙如回到了海面之上。
她在海上摊开云毯,将阙如置于其上,立刻双手成诀对她施法。
阙如身形渐渐再次凝成人身,周身神光乱窜,仿佛刀光剑影,沈宁意立即在她身上设下结界,将她包裹在内。
源源不断的神力从沈宁意之间泻出朝阙如体内而去,阙如面上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来,倏地她口中喷出一道黑血。
那黑血落地成形,粘稠怪异,似乎试图再往阙如体内钻去。
一道淡金神光当即一射,荡地那团黑血原地吱哇乱叫,终于片刻后身形一散,再次化作一滩只有死气粘腻的液体。
这是什么?
不待细想,这边阙如已悠悠转醒来。
她缓缓撑开眼皮,双眸之中满满迷茫,她视线飘忽地移动,最终落在了沈宁意身上。
“岛神?”
她声音虚弱清哑,瞳孔中却终于再次凝聚起光来。
沈宁意手上一收,立刻扶住了阙如,阙如盯住沈宁意,眼中渐渐浮现出不可思议来:“岛神?”
“你还活着?”
沈宁意双眉也蹙了起来,不待她发问,她怀中阙如已猛然坐起身来,她四下察看,双目圆睁,眸子在惊疑地颤动着:“这是哪里?”
沈宁意指尖微动,神力便再次缠上阙如周身。
她神魂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为什么还在说胡话?
她耐心地向她诉说来龙去脉:“阙如,我派你接勾冶和温从宁回无方,途中你与我失联,现下我已处理好人间之事,才从小狐妖境中将你带出。”
阙如惊骇地回头:“可,可那不是万年前的事了吗?”
“什么?”沈宁意眉梢一跳,她再次轻声问道,“阙如,你经历了什么?”
阙如垂下眸子,眼中还是浓浓的惊疑不定:“我奉岛神之命带他们回无方,途中去盛海荒漠寻找岛神神像,结果却被突然卷入幻境之中,之后”
阙如蓦地抬头:“之后岛神就救出了我们,结果岛神的本神像破裂,而百年之后我神身倾倒,无方沉没,岛神也随之陨灭”
“幻境!”阙如双唇张开,面上终于浮现出惊喜来,她猛地向沈宁意扑来,“岛神还活着!”
阙如在沈宁意记忆中向来是端庄稳重的,总是小意温柔从不逾越。
许是几万年因为她从前在天境坐过主事神君身旁的灵宠,后被贬入无妄海驮山,更令她极为遵守规矩礼数。这个拥抱,也是两人共事以来,阙如第一次这样表示对她的依恋。
沈宁意无奈失笑,抬手轻抚她的软发,阙如却又轻轻推开沈宁意,她抬眼细细看她,双眸含泪,那双泛着湛蓝的眸子轻轻一眨,终是掉下泪来。
她再度扑进沈宁意怀中,脸紧紧挨着她的脖颈:“岛神,这是真的吗?”
“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岛神了。”
沈宁意轻拍她背脊,浅笑说道:“那是什么幻境,竟然让你这样痛苦,这样相比,眼下才更像幻境吧。”
阙如又猛然抬头,她越发大胆向沈宁意伸手,摸了她的脸就又要顺势往下。
沈宁意捏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假意愠怒道:“阙如,你可是才成了亲,无方还有个夫君等着你的。”
阙如动作停了,她呆呆看向沈宁意,脑中慢慢想起别的事来:“岛神,勾冶和温从宁怕是”
沈宁意也神情一默,勾冶与她有契,她能感受他尚未丧生,而温从宁与他生魂相系,也定然没什么大碍。若只是跌入幻境之中,便再不用急着去寻他们。
她想到方才那狐狸所说的深峡恶谷,她需得前去一探才可,可她对这盛海荒漠一无所知,得先问问知道的人。
思及此处,她随手收起那地上一滩黑血,张口说道:“先去一趟天境。”
东阳帝君已等了她一会儿了。
她已参过过朝会,万千案牍就在身后堆砌着。
她斜倚在华美的软垫之上,如云乌发塑成简单的发髻,身上随意披着霞披云衫,露出凝脂般的肩颈肌肤来,十指如玉段轻翘,坐在桌前的焦逢便立即用笔记下。
她一见沈宁意美目中便浮出笑意来,她遥遥地向沈宁意伸手一勾:“阿宁来了。”
沈宁意点头致礼,身后的阙如也被东阳帝君这灼人的美貌烧了脸,立即俯身致礼,乖乖垂着眼不敢多看。
“哟,还跟着个小美人。”
她话音刚落,人已立在了阙如跟前,她冷玉指间轻轻挑起阙如下巴,微眯着眼打量着她:“这小脸看起来生面善呢。”
阙如耳后一片通红,身体却依旧端正地微俯着,嘴上也恭敬规矩:“禀帝君,小神曾是当年翟尤帝君灵宠,后因犯了错,被贬下天境,做了无方的驮山之兽。”
“噢,”东阳帝君呵气如兰,“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我还不过是一名掌管日辰的小官呢。”
东阳指尖离开阙如的下巴,却勾起阙如耳旁的一丝黑发:“如今神君怕是早已融进轮回星盘之中呢。”
阙如视线一僵,双眼看得更低了:“帝君说得是。”
“别逗她了。”沈宁意出声,她尤然记得东阳上次对她的算计,“帝君不如让焦逢神君带着我这地神先离开。”
“帝君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东阳睨她一眼,面色一顿,却又渐渐笑开了:“阿宁是生我气了。”
她抬手一挥,焦逢便已起身带离阙如。
东阳再次坐回案后,漫不经心地邀着沈宁意坐下。
沈宁意困惑繁多,正想发问,东阳已出声说道:“贺汀之事,从此不再归我管束。”
沈宁意疑惑地抬眸,又听东阳仿佛从牙缝中吐出字来:“这个孽徒,心野着呢,从来不会听我这个师父半句,从来随心所欲”
“倒是跟阿宁很相配。”她忽地又笑着看向沈宁意。
沈宁意洞察出东阳在转移话题:“你们师徒之间有什么,我不大感兴趣。”
“帝君,你我相交万年,就算帝君上次将我算计在内,我也并未计较,只因我知道帝君为神之本。也是帝君将我带出困境,沈宁意没齿难忘。”
“我知道此事或许凶险,帝君不愿将我牵涉在内,但此次海内三千人世一行,我早已窥得一二,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东阳面上的笑渐消了,她坐直身子,却轻歪着头打量沈宁意:“阿宁,不是我不愿说,只是这是贺汀的事,我无从相告。”
“但上次之事”站起身来,“你知天境主事之位有多风光,却不知其中诡秘腌臜。”
“我上次所为,是欲图拿到主持众神轮换一职,只要有了权力,我才能施展手脚。”
她行过沈宁意身侧:“权欲于人于神,皆是沾染了便难以脱手之物。”
“阿宁,我早已脱不开身。”她眸子紧看向她,“但你不同,你就像我刚成神时一样。”
沈宁意也站起身来,她唇瓣微抿,神色也十分复杂:“但就因如此,便视若无睹”
“帝君,贺汀为何会消失在土地之中?”沈宁意说出心中的猜测,“地狱在下,忘川无所不覆,他是不是试图进入凡人的轮回之中”
“我与他师徒缘尽,”东阳冷下脸来,“阿宁,不要再管他的事了。”
“我并非要你不为,只是我知你有更好的用处。”
沈宁意心知从东阳口中再挖不出什么,她思索片刻,便再问起了旁的。
“盛海荒漠?”东阳眉梢微挑,“那地方鱼龙混杂,五十年为海,五十年为陆,神灵妖异皆可藏于其内。”
沈宁意知道问对人了:“那深峡恶谷呢?”
东阳闻言一愣,她看沈宁意两眼,凝脂般润滑的玉手便轻轻拾起了沈宁意的手:“阿宁,当初我就是在那里捡到你的。”
76 ? 少司命【二更】
◎“若你不去,他可能会死哦。”◎
“那盛海荒漠也曾经是海内三千小境之一, 是凡人住的地方。”
“那为何如今?”
“这便是数十万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也不过是一届小神,其中细节不甚明了。”东阳瞬息间又坐回了案几之后, 手上正在替沈宁意斟茶。
“等下我还要去审你们逮回来那个和尚, 便不带阿宁饮酒了。”东阳难得最终吐出抱怨来, “那几个帝君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 立了会时不得饮酒。”
东阳似在咬牙:“不过是专门为我定下。”
沈宁意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那你当初捡到我时, 可有异样?”
“能有何异样?”东阳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 “倒是阿宁□□地躺在那,我是想不注意都难。”
沈宁意:“”
“深峡恶谷幽深无底, 其中异兽频出,虽说凶险,却也不至于。只是若入其中幻境,没有机缘,是永不可出的。一旦其中时间比外头过得快, 从中而出时,若修为不够, 便会顷刻化为灰烬。”
“那些仙门中人似乎是常常将那处作为试炼之地呢。”
“也幸好阿宁是被我发现,若被一群仙门凡人发现, 那不是”
沈宁意轻咳两声打断她。
她将方才阙如吐出的黑血以神光托举着递给东阳:“阙如出来时,口中吐出了这个, 我见这东西还能成形,不知是何物?”
东阳嫌恶地往后靠了靠:“那幻境中的异兽,寄身人体,渐渐迷惑其心智, 令其错乱真假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之后它们便可制造幻境令宿主以为自己已死, 这异兽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宿主的身体了。”
她已忍受不了那恶臭异味, 长指纤纤一抬,那团黑血顿时消失殆尽:“这类异兽胆小异常也没什么修为,常常要确认宿主毫无戒备才敢下手。”
“想是你那神兽神法精纯,它暂且一口吞不下,才留了她这么久。”
沈宁意想起勾冶,勾冶身有咒诅,又有无方之契,这异兽怕是只会被反噬而死,倒不用担心他太多了。而温从宁勾冶既在,她便一定无事。
机缘
东阳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阿宁,你若有人要救,不若等个五十年,盛海荒漠再一次历经沧海桑田,化水为陆,届时或许还可寻找到一二踪迹。”
沈宁意淡淡应声,又思及贺汀体内的那三枚魂钉,她双唇嗫嚅一瞬,还是开口问了:“贺汀”
却不等她问出后半句,东阳已打断了她的话:“他偷了我的东西压制神力,阿宁是看到了吧?”
“那是我本命神器,他倒是会用。”东阳神色冷冷。
“阿宁,我心知你不会如此放弃,但他要做的事比我要做的危险多了。”东阳轻声提醒,“阿宁,你可要想清楚。”
沈宁意嗯了一声,袖中的玉铃依旧滚烫炙手。
出了东阳帝君的大殿,阙如正在外候着,沈宁意谢过焦逢,便准备带阙如离开。
她出了天境大门,正欲祭出御器,耳边忽地传来一记铃响,铮铮震耳。
她蓦然抬眼,只见面前空中正有一身影。
她双足赤.裸,凌于云上,周身都有绛紫云雾环绕,令她的面庞若隐若现。
她乌发长及足腕,发束灵动飘然,茶色光环环束在上,正在其中游动,衬得她面上游荡着淡紫光晕。
她一身奇特紫衣,周身点点荧光环绕,一只天青色透明翅翼的游鱼环绕在她的身侧,正在空中游动,长尾舒展如花束。
那双眼静静的,却剔透如珠,仿佛能穿过雾气洞察她的心。
“岛神,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她的声音轻如羽毛坠地。
“少司命”沈宁意只知她的神职,少司命主掌祸福,是众多星官的首级之一。
但她行迹飘渺无影,不爱参与天境事宜,只常常呆在司命大殿中,处理她的事务,是个谁都摸不清的人物。
沈宁意微不可察地退了一步:“少司命有话不妨直说。”
少司命在空中微微歪头,目中似有玩味,语气却天真地仿佛一无所知:“岛神,你不想找到他吗?”
沈宁意目光一顿,默了半晌,她说话了:“阙如,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少司命再次将她带进了轮回盘前,少司命在那星宿之间飘浮移动,面上的笑容清浅无邪。
“你想说什么?”
少司命停在空中,她身旁的游鱼忽地向沈宁意而来,她浅笑说道:“岛神,我有一个交易想与你做。”
沈宁意面上也挂着淡笑:“什么交易?”
那游鱼顺着沈宁意的手边往上,一点点游到她耳畔,面前的少司命没有动嘴,沈宁意耳旁的游鱼最终却传来她清亮如铃的声音:“岛神,我知道贺汀在哪里。”
“我可以告诉你。”
沈宁意神色未变:“你想要什么?”
少司命身体往前游了过来,与沈宁意四目相对:“岛神,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不待沈宁意言语,她身形已然往后一撤,十指交叉舞动在身前,那指下渐渐泛起深紫光芒来,形状似一团小球。
那光晕投进少司命眼中,那眼中折射出一种摄人的狂热来,她说道:“我发现了一个变数。”
她抬眸看了过来:“在你身上。”
她的脸陡然靠近,那眸子中跳动的狂热令沈宁意心中一跳:“岛神,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
“但我说不出口。”她又乍地后退,手中光芒继续高涨不断,她面上却撅嘴垂眸,似有不满,“我要送你进轮回盘中。”
“让你看到那个秘密,我也会帮你找到贺汀。”她的语速快得惊人。
“我看到了,贺汀的背脊之上,我看到了。”
她瞳孔微张,双眸亮得惊人:“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早就该死了。”
“大家都该死了。”
不待沈宁意拒绝,她已再次开口:“岛神,你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吗?”
“我看到了,你只要进了轮回盘,你就能看到真相。”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沈宁意眉间微蹙:这少司命她知道了什么。
少司命又离开她的身前,坐在星宿之上晃荡起了双腿:“你觉得我是疯子吗?”
“大司命不在,他在轮回盘中渡劫,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你知道吗,司命一职,虽然神官轮换,但新的司命会渐渐继承从前司命的记忆”
她的双眸中带着蛊意,仿佛从数万年前看了过来:“我等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她的声音低若蚊蝇,又猛然上前握住了沈宁意的双手:“岛神,你会知道的你会知道的!”
“贺汀不是第一个,你也不是第一个,但是这样的机会”少司命双唇微张,双目怔怔地瞭望,其中似有泪光闪烁,“数万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一个。”
沈宁意试图从她掌心挣脱出来,少司命的视线却陡然回射在她的双眸之上:“你是不是不信我?”
她动作极快,已摸出了沈宁意袖中的那枚血迹斑斑的玉铃:“你是不是试图用这个找他?”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少司命手中举着那玉铃,在空中旋转不定,沈宁意已经出手了,神法已经向那少司命而去。
少司命被她的金光缠在空中,那游鱼飞一般回到她身侧,她面上挂着古怪的笑:“我知道了!”
她口中默念不止,沈宁意当即设下屏障,屏障外一道白光闪过。
沈宁意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的长发被水打湿,狼狈地贴在她的额上或颊边,日光如炬,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过她的下颌。她双眼透出耀眼的日光来,笑容爽朗灿烂。
画面一转,是她被挠了手,正在装哭;再一跳,夜色朦胧,她睡颜恬静,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侧脸
这
少司命手指按在唇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这是这枚玉铃上的记忆呢。”
“这世上,只有我和大司命能读取一切死物的记忆。”
沈宁意已经看明白了:贺汀就是她养过的猫。
她瞳仁微缩,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可贺汀知道她是沈宁意,那镇魂钉中有着贺汀的记忆,她看到他分明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就说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一段一段线索在她脑中一点点串联起来。
贺汀对“棠骑”的变化不放心上,对温从宁一见钟情她忽地想起贺汀带着温从宁回寨中,在摇晃的马车之上,他忽然说了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还有,他叫她“阿宁”,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叫她
可若真如此,他为什么会在无方放火烧她的山,他为何又只逃不辩,甘心看着她对满腔仇恨,悄悄地欺负折磨他
沈宁意头疼地闭上双眼,从口中重重地呼出一声叹息来。
甫一睁眼,少司命的脸又在眼前,沈宁意才看清她双眼内里原来透着深深的紫,蛊惑神秘,她的声音低低的,仿若耳语:“阿宁,你要不要做这个交易?”
“若你不去,他可能会死哦。”
作者有话说:
知道贺汀是自己养的猫猫了,少司命好疯我好喜欢www
感谢在2021-12-22 20:17:38~2021-12-22 21:5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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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水源县 📖
77 ? 新身份【三更】
◎这床真大啊。◎
山洞之中水声嘀嗒。
师鸣玉疲惫地拖着步子往前, 她背上的师妹已经全然晕了过去。她紧贴着师鸣玉的身体渐渐发冷,气息微弱如丝,已是命悬一线之间。
怎么办师鸣玉额上的发早就被汗水打湿, 狼狈地紧紧贴在额上, 她口中干渴不堪, 眼中已是干涩的流不出泪来。
怎么办
不能舍弃师妹, 可师兄令她们去通知外面的人。师妹如今气若游丝, 身上的功法方才已被那妖兽打破, 这洞中如此湿冷,若将她舍下, 她根本熬不过一刻。
可师兄呢师鸣玉想起她那位出尘绝艳的师兄,他天赋异禀,天生仙骨,是人人称羡的天才,更是门派中长辈们最为重视的弟子。
而师妹她才上山不久, 沉默寡言,资质普通, 虽与师鸣玉并不相熟,却也刻苦努力, 更在这一路上对她不离不弃,她如何能为了师兄就放下师妹。
师鸣玉选不出来, 她身上也没了力气,她艰难地又行了几步,终于脱力摔倒在地,她摔倒时还用尽最后一丝法术将师妹护住。
她无力地瘫倒在山洞石壁旁, 心想, 怕是逃不过了。
下山之前, 她去星云台算过一卦,那演卦师兄啧啧称奇,说他从未见过如此凶险却又处处生机的卦象。
可生机在何处?她干渴地用舌头轻舔那石壁上的青苔,脑中一片浑浊。
“就是她了。”那游鱼在沈宁意耳侧出声。
沈宁意此时正隐住了身形站在那师鸣玉身前。
她最终还是和少司命做了这个交易,她心中对贺汀有个不敢细思的猜测,令她一想到就觉得心脏一阵狂跳。
除此之外,她也是真的想知道,贺汀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这天境之中又究竟有何秘密,能使得少司命继承前神记忆之后,这样发疯。
想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少司命一派冷清神秘俨然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这次
“岛神,我接下来会念咒语,你也跟我念。”那游鱼又在她耳边出声了。
沈宁意站在原地默不作声,那游鱼在她身侧游动,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疑虑:“岛神在想什么?”
“我在想,”沈宁意看向师鸣玉,“她命数未尽,不如用那个将死之人的身体。”
沈宁意被少司命的游鱼引来此地,这条游鱼也是她二人沟通的工具。
她们刚才跟着这师鸣玉一路而行,她们的师兄似乎被妖兽所捕获,而师鸣玉与师妹虞舒宁正准备去搬救兵。
不幸她们途中又遇其他异兽,多日下来她二人早已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斩杀了妖兽,那师妹虞舒宁却受了妖毒。
她二人对此并无所知,直至虞舒宁途中毒发,虞舒宁才开始逼出体内毒素,可已经晚了。
虞舒宁晕了过去,魂魄悬浮体外,已是命不久矣。
沈宁意见那虞舒宁魂魄已茫然飘忽而起,面上一片死色,印堂发黑,双唇发紫,已是回天乏术了。
而那师鸣玉虽疲惫不堪,一路却也从未放下师妹,她虽此时狼狈饥渴无比,但却只是面色惨白,生机尤寸。
沈宁意不欲干扰她人命数,而少司命的游鱼在那虞舒宁周身转过一周却是回寰而来,口中叹道:“此人也可,只是她身有怨气,岛神若要用她的身体,便要替她化解怨气。”
沈宁意应了声好,正在跟着游鱼那边的少司命一起默念咒语,却只念上一句,洞穴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妖兽乍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它长相丑陋,眼如铜铃,长齿高耸与双眼齐平,四爪伏地。
一只肥腻的鼻子已经嗅到了师鸣玉两人的气息,脚下四爪正在地面上用力刨动,蓄势待发。
师鸣玉也看见了她,她双眼微阖,瘫倒在石壁旁已经在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的双眼干涩地发痛,却流不出一滴泪水,她深呼吸一口,拼命用嘴去吃咬那石壁上的苔藓。
不能放弃,师兄还在等着她,师妹也快要不行了,她不能放弃!
那苔藓裹着泥土滚进她喉间,她口中早已干涸地失去味觉,只觉那苔藓又凉又软,腥气从鼻尖传来,她狠狠咽下苔藓,继续拼命咬食。
而她胃中也终于落下了一点东西,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倏地有了一丝力气。
那凶兽已经咆哮而来,她紧紧靠在石壁之上,用尽这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双手,在手中捏指成诀,她口中飞快吟诵着咒语,只在最后一句——
“破!”
那凶兽在她眼前猛然炸开,那血肉溅射在她的面颊之上,鲜血从她的额间流下,她不住地颤抖喘气,胸膛起伏不定,那血流过她嘴边,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着。
她双眼微瞪:她的力量有这么大吗?
她终还是没有细想,只靠在石壁上,看着眼前洞穴中四处炸裂地血肉,心中渐渐涌起了一丝希望。
希望师兄还能撑得住。
“师姐。”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师鸣玉不可置信地侧脸一看,虞舒宁已睁开了双眼,她的双唇青紫,面庞憔悴,眼中却有了生机。
师鸣玉双唇一扁,只觉眼眶遽然再次变地热热的,她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眼中却没有泪流出来。
那游鱼浮动在那虞舒宁身侧,只是旁人并不能看见。
她对已经进入虞舒宁体内的沈宁意说道:“如今你进入她身体,想必也看到她的怨气何在了。势必在一年之内为她解除怨气,否则这具身体便用不了了。”
沈宁意看那游鱼一眼示意明白,随后她垂下眸子,细细接收了这脑中的记忆。
之前她进入棠骑身体时棠骑已去世一夜,且棠骑挂念深重,身体中的记忆凝在一滴泪中消散尽了。
而如今她进入虞舒宁体内时她也魂魄才离体不久,身体的记忆尚且存在,沈宁意便全盘接受了。
只是她倒没想到她记忆中的场面如此不堪。
她敛着眼,心中也在思索方才少司命所念的咒语,那咒语加上少司命的术法,便让她顺利进入了轮回盘中,好似历劫,实则是为自己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新神身。
沈宁意忽地就明白了那个戈南神君背后到底藏了什么事。
神祇命数只由天定,若天道令其消亡陨灭,便也只有身死。但有的神灵却想到了其他的办法,来为自己谋划一个新的身份。
想骗过天道实在是件不得了的事。
那天上众神,怕是多得是以此发延续寿数的神明。而轮回盘是由无数神族身骨血肉所铸成,仿若星空,造出另一片天来,得以遮盖天道。
不得了啊沈宁意忽地明白了东阳帝君为何不透露丝毫,这件事,天界之中想必是牵连甚广,想要从根拔起,只能谋定而后动。
“岛神,还有一事,如今你在这具身体之内神力受限,只能运用她身上的修为,岛神可要小心。”那游鱼在她耳侧游动不听,口中传来少司命清悦的声音。
沈宁意轻轻点头,闭眼细察这具身体,资质平平,才堪堪筑基,不过胜在她根骨劲朗,倒适合炼体。
还好她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之前画下的符咒,和她闲来无事炼就的一些丹药,倒不必忧心。
沈宁意心中默默做下决定,再抬眼去看那师鸣玉。
师鸣玉显然才从那悲伤的情绪中脱离而出,一转眼便看到“虞舒宁”师妹静静地看向她。
她当即哭声一收,又干咳了两声,她呐呐开口:“师妹,你好些了吗?”
沈宁意扶着手边石块慢慢坐起身来:“师姐,我没事了。”
师鸣玉当即更激动地想哭,她立即出声道:“师妹,还能走吗?你不如先去外面叫人,我在这里等你。”
沈宁意袖中手心中仍握着那枚玉铃,玉铃发烫异常,比起之前过犹不及,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要去确认。
于是她说道:“师姐,我可能暂时走不动了。但我现在已经醒来,能护住自己,师姐还有力气吗?”
师鸣玉闻言重重一叹,又听见沈宁意说道:“师姐,我这里有一枚丹丸,可以让师姐暂时恢复元气,师姐快服下,然后去叫人来救我和师兄吧。”
师鸣玉低头一看,见沈宁意颤抖着手向她递来一枚丹药,那丹药成色浑然,不似凡品。
师鸣玉想起师妹在师门中并无好友,师父也不怎么管束于她,她时常都是在通堂中听课。
这枚丹药,师妹不知道是存了多久的灵石才能买得起,想必是留给危机时刻食用的,如今却大方给她,让她先走
师鸣玉沉默了,师妹寡言少语,在门派中十分不起眼,要不是这次下山历练,她根本没有机会跟师妹接触,也不会知道师妹是这样好的人。
她嘴角一挎,又想呜咽出声,却生生将声音咽了下去,颤颤巍巍地接过丹药,又在师妹鼓励的视线下吞下了丹药。
丹药入肚,师鸣玉只觉肚府之中一片暖热,就往四肢流窜而去。
她立刻盘腿休整,不过片刻便已神清气爽,她睁开眼来,四肢已充满力气。她立即先施法护住沈宁意,又再底气十足地说道:“师妹等我,我马上带人回来就你和师兄!”
语罢她已飞奔而去。
她却没发现,看着她背影逐渐远去,她的师妹“虞舒宁”已悠然站起身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沈宁意一路扔符,那身旁的游鱼揶揄笑道:“岛神发现贺汀了吗?”
沈宁意并不答话,她继续深入这洞府之内,一路小妖惨叫连连,路上四处都是白骨森森,想必这洞主害过的人不少。
思及此处,她扔符的手越发利落干净起来。
终于行到了府底,她穿过一扇讲究的屏风,只见那洞府之内四处张灯结彩,正中正挂着一个大大的双喜。
她靠近那正中巨大的床铺,上方一美艳的蜘蛛精衣衫半开,露出酥.胸玉臂,身后是几根巨大的黑色肢体,她生得美艳绝伦,一见有人闯入当即怒目高耸,就要朝沈宁意袭来。
不过一刻,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她已死在符下。
那床上有个郎君,沈宁意舔舔发干的唇,心中有些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
沈宁意提步上前,只见那郎君玉面冷眉,两颊边却偶有潮色,两耳一片绯色,一双好看的眼中满是迷蒙。
他一身大红喜袍,衣衫半开,胸膛半露,仰卧在床榻之上,四肢被捆绑在床榻四周。
这床真大啊,沈宁意一屁股坐在床边。
那郎君因难受地抿起双唇,颊边露出一枚小小的梨涡来。
沈宁意心中发痒,忍不住用手轻轻戳了一下那梨涡。
那床上的郎君的视线却陡然看了过来,只是他眼中满是情.欲,分明生得冷清异常,皮肤冷白如玉,越发活色生香。
他是贺汀,长相却和之前有些变化。
他的眼睛变得狭长了一些,鼻子更加俊朗笔直,嘴唇却还是那样的形状。最不一样的,便是他眉心,有一颗小小的如同朱砂痣一般的红点。
更好看了。
沈宁意指尖被他的温度一烫,蓦地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说:
新身份get
78 ? 两难
◎“师妹,得罪了。”◎
他双眼像清澈溪底泛着月光的卵石, 漆黑冷清,此时却长睫微敛,透出些迷茫来。
四目相对, 沈宁意还不及出声, 忽觉喉管间已被冰冷的指尖抵住。
贺汀眸子微抬, 眨眼间目中的潮热便已被压在理智清冷的眼眸深处, 他喉中还带着清哑气声, 冷冷声音陡然在这洞府之中响起。
“你是谁?”
想是刚才那妖物已死, 缚在他四肢之上的丝线也自然失去妖力而脱落。
沈宁意眨眨眼,这具身体的脑中已开始自动浮现出关于这个贺汀的一切。
上清宗是三千仙门中三大派之一, 主修各路道法。而他是仙门上清宗这一代最声名显赫的弟子,现在的名字叫做谢扶涯,修炼的道法是太上无情道。
沈宁意又眨眨眼,只觉贺汀的指尖凉得沁人,那冰冷似乎沿着脖颈间的脉动往她心口传来, 令她的心跳也渐渐慢了下来。
她身侧的游鱼在两人之间缓缓游动,倏忽一笑, 对沈宁意说道:“岛神,他根本不认得你了呢。”
沈宁意不予理会, 这具凡胎肉,体受不住贺汀逐渐收拢的长指, 已然呼吸不畅,脸颊通红,沈宁意被迫昂起头来,她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师, 师兄我是虞舒宁”
“贺汀”指尖依旧没松开, 他眸色沉静, 静静将她打量了一番,终于看到她腰间腰牌,这才松开手来。
顿了顿,他声音中带上了歉意:“抱歉,我身上毒素尚在,一时冲昏头脑。”
上清宗腰牌特制,每个弟子的腰牌上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只有本人佩戴时那上方名字才会显现出来,以防他人假冒。
沈宁意身上的腰牌上有虞舒宁三字,贺汀方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但沈宁意接受了虞舒宁的记忆,却知这位“师兄”虽天赋异禀,道法高深,生得也一副聪明人的模样,却唯独有个小小缺点,便是脸盲。
贺汀从那凌乱的床榻上坐起身来,他一头乌发垂落在红云软被之中,姿容分明欺雪,却一身红衣,衣衫半开,露出丰肩窄腰来,再有眉间一点红粒,他眉目分明清越,此时却染上红尘世俗,令人移不开眸子。
色授魂与,勾人心魄。
沈宁意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心道自己全然猜对,贺汀果然是为了进入凡人的轮回之中,眼下自己眼前的也不再是贺汀,而是谢扶涯。
谢扶涯抬手轻掩额侧,双目合上,眉间微蹙,似是身上的欲.毒再次发作起来。
沈宁意的视线又不经意移了回来:贺汀竟然真的是她的猫。
沈宁意想起自己一开始要邀请她的猫一同安寝时,它是拒绝的可自己非要强硬地抱着它一起睡,时常将它拢在怀中,还有事没事就爱亲亲它又想起自己听了山神虞庆的主意,准备将他绝了生育
沈宁意的视线渐渐在谢扶涯身上飘忽不定起来,谢扶涯双眼紧闭,却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双唇微动:“师鸣玉是和你一同去的吗?”
“你为何独自在此处?”
谢扶涯此时被欲.毒缠身,脑中一片混沌,他心中并无绮思,这毒本不应对他生效。
他自从被捕开始就是装作中毒,只待那蜘蛛精在行事之时露出背后剩下四肢,他便可将其砍下,为那镇上百姓解毒。
他是何时开始意识变得迷蒙起来的呢?
鼻尖清香萦绕,正在一丝丝涌入他的鼻翼之中,仿若带爪一般窜进他脑中,勾住他的每一根经脉,令他越发心潮翻涌。
他陡然睁开双眼,眼前这师妹的脸依旧见之即忘,在他脑中留不得一丝印象,但她双眸晶亮如星正定定看过来,再有就是她身上有股异香,随着她温热的体温散发得越发凶猛。
就是这个味道。
谢扶涯当即盘坐在榻上,不等沈宁意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已经双手成诀施法用一道结界将沈宁意包裹在内。
那香味顿时失去了源头。
谢扶涯天生脸盲,所以识人向来通过那人身上气息,也因此他嗅觉灵敏异常,几里之外便能嗅到来人。
谢扶涯立即端坐整息,不过片刻便从口中逼出一口粉血,周身的燥热也顷刻间压了下去。
那被围在结界中的师妹站在一旁盯着他,目中似有冷色。
“得罪了。”谢扶涯的神思终于清明起来,他难免开始打量眼前那蜘蛛精死去惨状,和眼前这位不发一言的师妹。
她身上之前就是这个味道吗?
沈宁意也在打量谢扶涯,身旁的天青色透明翅翼的游鱼在她身侧不断游动着:“岛神,他在观察你呢,想来是要怀疑你了。”语罢那游鱼口中传来少司命悦耳如铃的笑声。
沈宁意则在想,贺汀从前在天境还未从众星拱月中掉落时,是不是也这样先斩后奏,先出手再道歉。而且那道歉听起来也毫无诚意,这位“师兄”现在也称她为“你”,从骨子里透出冷傲来,也难怪惹人讨厌。
沈宁意终于迎着谢扶涯的目光微微勾了一下唇,她出声说道:“师兄,鸣玉师姐去找人了。我们之前在洞中被妖兽追击,我受了小伤走得不快,便由鸣玉师姐独自去了。”
她继续面不改色的扯谎:“我在原处修整调息,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巨响,我循着声响而来,便发现师兄了。”
谢扶涯心中还有疑虑,却看“虞舒宁”修为不过堪堪筑基。那地上蜘蛛精死状残忍,以她修为应伤不到这蜘蛛精分毫。
他撤去了沈宁意身上的结界,拢了拢衣襟站起身来,收了那蜘蛛精身上的妖丹,就要与沈宁意一同离开。
可两人不过才行两步,沈宁意身上的淡香便再次钻进他的鼻腔之中,一股邪火再次被忽地勾起,谢扶涯一手扶住山洞石壁,一手食指中指并拢竖在身前,微弯着脊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
应是余毒未清,他心中笃定。
偏偏一旁的这位师妹一脸无辜淡然,还凑近问询他怎么了。
谢扶涯口中气息不匀,一股热气从耳下身起,那捏诀的手随着声音一起向沈宁意而来:“再得罪了。”
他话音一落,沈宁意再次被包裹在了结界之中。
沈宁意心知谢扶涯是余毒未清,但他不是修的太上无情道吗,怎么心性如此不坚定。
她虽再次被封在结界之中,却可行走自如,倒不计较他出手了。
谢扶涯调息半刻,又才平静下来。
他那双眸子清如寒潭,声音中却还有一丝哑意,低低的在山洞中回荡,有些蛊人:“暂且委屈你呆在结界之中,我余毒未清,恐发狂伤到你。”
发狂她还没见过贺汀发狂呢。
沈宁意面上勾起淡笑来:“无事。”
她话音刚落,只见面前谢扶涯的神情一变,冷眉微凛,似是发现了什么,他似自空气中拔出一把寒光凛然的长剑来,又对沈宁意说道:“躲到我身后。”
沈宁意眉梢微不可察的一挑,她乖乖走到了他身侧靠后。
不过瞬息之间,前方分叉的洞穴之中,便传来沉沉的轰隆踩踏声。两人皆抬眸望去,那一处洞穴之中出现了一只身形庞大的巨兽。
它脸上生了两副五官,皆挤在一张并不大的方面之上。
四目分别在脸上四方之处,脸上正中是两张竖着并排的血盆大嘴,其中齿如利刃,寒光森森,而左右再生着两只随着它呼吸喷涌着火焰的的长鼻,身体似牛类马,形容怪异恐怖。
“双頞。”沈宁意与谢扶涯异口同声说道。
这异兽叫做双頞,最爱伏于阴暗角落,爱食情.欲,时刻不歇。它虽长相可怖,却并不凶恶,只会在断食绝粮食时发狂,而它的心可用于蛊惑人心,食者皆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联想起这山洞之中石壁之上总有无数小洞,想来这蜘蛛精蛊惑无数凡人,便是为了喂养这只双頞。
如今蜘蛛精一死,她吸食的情.欲便也随之而消散,它现下应该是顺着什么味道而来的
沈宁意与谢扶涯皆想到此处,都看向了对方。
沈宁意见谢扶涯看过来,立即出声说道:“怕是师兄引来的罢,如今我困在师兄结界之中,什么气味都传不出去呢。”
谢扶涯淡淡收回了视线,手中长剑一抬,已瞬息在空中化作万千利刃,向那双頞刺去。
那双頞惊叫一声,却不避不让,直冲冲向谢扶涯而来,那万千刀剑瞬间便插入了双頞那庞大肥硕的躯体之中,它惊叫一声,便头颅一垂,声息全无。
但沈宁意却想起些别的,双頞食越多情.欲,身躯便会越大,这只这样庞大,想必体内应充斥着无数情.欲,这剑插进去,这情.欲便会随着爆体四散。
谢扶涯也显然想到这层,他已设下巨大结界将双頞尸体包裹在内,那尸体不过片刻便爆裂炸开,无数粉色的光点瞬间在内炸开四散,却在不停撞向那四方结界。
谢扶涯双手成诀,目光紧紧盯住那方,并没有露出半分灵力不稳。
但沈宁意却听到细微地一声啪啦,自己眼前的结界,骤然裂开了一道裂缝。
想来纵然是天纵奇才,也有灵力耗尽的时候。
沈宁意握住袖中那滚滚发烫的玉铃,脸上忽地轻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两个结界总有一个支持不住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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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 虞舒宁
◎“他要把你留着慢慢找你的破绽呢。”◎
那裂缝像冰面一样, 正在一点点裂开。
沈宁意并不用提醒谢扶涯,他已经眉间微蹙,指尖灵力越发磅礴汹涌而出。
沈宁意默默在一旁观察这场面。
谢扶涯造出的结界方正巨大, 那其中的情.欲是无数的妃色的光点, 拖着一条条的光晕长尾。
万千光点一时聚做巨浪扑向四方结界, 在结界上撞碎后又光电闪烁着聚成烟花绽放。
谢扶涯的灵力是青色的, 可却是青色的烈焰, 那结界拢着淡青色焰气, 正在一点点灼烧着其中的情.欲光点。
其中的光点一经烫灼便发出令人难言的呻.吟,更形成一团夹杂着墨色的妃色烟气而起, 那方方正正的结界之中,已升起无数浓密烟雾,叫声不断。
沈宁意又看向谢扶涯,那郎君眉心一点红粒随着他施法而不断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光晕。
他长身直立站在那巨大结界之前,周身的灵力如风刮动, 令他肩颈大红色衣衫垂落一角,露出结实的肩膀来。
沈宁意以手轻轻抵住面前结界的缝隙, 脑中难免浮现出贺汀在凌乱床榻上□□的模样。
眼前这个谢扶涯,发育得比凡人贺汀要好, 比贺汀更高更挺,蜂腰猿臂, 若不是衣物半着半落,沈宁意根本没机会看到。
自从知道贺汀就是她养过的猫,还经历过之前一系列事件后,她面对他时心情便复杂起来。
方才初见时的短暂的期待与兴奋结束后, 便是随之而来的不解和陌生。
贺汀到底想要做什么, 费尽心思进入凡人的轮回之中, 掩盖神身,取下神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谢扶涯突然看了过来,沈宁意视线一滞,目中的审视还来不及收起来,便立刻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一下。
身侧浮动四游的游鱼嘴里吐出少司命的嬉笑揶揄:“我闻到了猜疑的味道,他现在彻底怀疑上你了。”
沈宁意:她真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不知是这谢扶涯天生难对付,还是贺汀从前只是因为知道她是谁,而从不为难她
不能再想了。
身前的结界正在沿着之前的裂缝愈发裂开地更快起来,沈宁意也终于迎着谢扶涯的视线说道:“师兄,这结界为何裂开了。”
谢扶涯没说什么,他目色如潭,令人猜不出情绪。
那巨大结界中的情欲还未消解结束,若谢扶涯还要将灵力付诸其中,那沈宁意身前这结界中的灵力便会被一并吸取而去,随之破碎。
但如若他不那样做,那结界也抵不住其内情.欲灵子的撞击。
难选呀。
沈宁意猜测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让谢扶涯失控的因素,却没有确定,她需要一点点确认。
她的手指轻点那缝隙,状似无辜:“师兄,这结界要破了。”
刺啦一声,周身结界顿时如星灰尘散落,谢扶涯根本没有回头,不过下一秒,沈宁意便觉眼前一黑,只听得一声的沉重的“咚”的坠地之声,沈宁意被关进了一座钟之中。
沈宁意:
身侧游鱼此时散发着荧光在轻飘飘的游动着:“岛神,看来他是真不认得你了呢。”
“这是八棱铜钟,专困妖物,若是妖物在内,不过半晌便会化作浓水,这谢扶涯还在试探你呢。”
沈宁意此时困于虞舒宁身体修为之中,五识都变得迟钝许多,刚才居然连谢扶涯何时出手都未看清。
还是得修炼。
她无奈地盘坐在地,外面谢扶涯也一句解释没有,连方才那句“得罪了”也不曾说出口。
身侧环绕她游动地游鱼还在幸灾乐祸:“岛神,其实那师鸣玉的资质比这具身体好上许多,若用那副身体修炼,只会事半功倍。”
沈宁意并不后悔这个,她双手置于膝上,往口中塞了粒丹丸,索性开始探索起这具身体的修为深浅来。
灵气运转一周,沈宁意慢慢睁开了眼。
这具身体受过重伤,筋脉尽断,虽勉强接起,但却远不如从前顺畅,难怪灵脉不通修炼缓慢。
虞舒宁的记忆也渐渐随着灵气运转一点点在她眼前一一浮现起来。
虞舒宁资质本来不差,但却在她身上发生过一件事。
她本是个村中读书人家的清白女子,无意在山中捡到一受伤男子,后来与那男子朝夕相处,日渐亲密,两日渐渐生处了感情,后来便理所当然的在小村成了亲。
虞舒宁本来以为自己遇到了如意郎君,结果没想到,这郎君却是个修道之人。
他从一开始愿意呆在虞舒宁家中修整,也不过是发现她天生的纯阴炉鼎体制,就算最后顺水推舟与她成亲,其中的喜爱也不知真有几分。
两人决裂便是这郎君欲图偷偷离开,顺便带走虞舒宁弟弟的时候,那时虞舒宁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前一切柔情蜜语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杀了虞舒宁的家人,带走了她的弟弟,还废了虞舒宁周身筋脉,令她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中等死。
若不是她命不该绝,靠着用嘴啃咬草皮泥土活下三天,根本等不到有人经过。
从那之后,虞舒宁便踏上了寻找弟弟的路。可她等才寻到弟弟踪迹时,弟弟早已被当作炉鼎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他用那仅存的一点意识认出了她,也用这一点仅存的理智祈求她杀了他。
虞舒宁亲手杀死了弟弟。
她为了报仇,不知吃了多少苦,多么艰难才终于进入了上清宗,却在这次历练之中,丧生了。
沈宁意长睫低垂,也明白了为何虞舒宁死去时,魂魄在她头顶之上久久徘徊不去。
她会帮她复仇的。
“你看到了吗?”少司命的声音幽静如魂灵,在这钟鼎之中回响:“此人命途多舛,死后却能得偿。”
“便是由岛神替她完成心愿呢。”
沈宁意默不作声,耳朵在听着钟鼎之外的动静。
不过片刻,那絮絮不断地呻.吟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沈宁意也慢慢站起身来,眼前也便慢慢显出光明来。
谢扶涯收回了鼎,见沈宁意还在其中安然无恙,目中似闪过一丝迟疑。
但下一刻,沈宁意周身便又拢上了结界。
不等沈宁意发问,谢扶涯已然开口说道:“方才得罪。”
但他看起来没有一丝歉疚,只微微向沈宁意点头,语罢就往前而去。
此方情.欲灵子皆已被他烧灼得干净,但那巨大结界一首,那夹杂着浅浅黑烟的妃色雾气顷刻间便四散开来。
而这雾气实则有毒,吸入也会引人动.情,但谢扶涯却面不改色,身姿卓越,大步而行,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沈宁意现下倒有些相信他修的是太上无情道了。
凡人总言情.事扰人,天若有情天亦老,便撰出无情道法来,行事不困于心,但世间真有完全的无情之人吗。
沈宁意不信,她面上勾起淡笑,跟着谢扶涯往外而行。
不过几步,那外方已传来人声,谢扶涯也闻出是师门中人,立即提步往那处去了。
沈宁意只不远不近的跟着,再行了一段时间,眼前已豁然开朗,走出洞穴了。
洞穴门口正站着几位身穿宗门服饰的男男女女,正欲往洞中而来。
师鸣玉第一眼就看到了谢扶涯,她立即飞奔而上,却被谢扶涯不着痕迹地避开。
师鸣玉也才发现向来清越卓绝的师兄穿着一身红衣,衣衫凌乱地敞开,露出里面的风光,一头如丝黑发瀑一般垂下,更趁得谢扶涯眉目如画,容颜艳绝。
师鸣玉愣愣地收回手,来不及收回视线便被师兄淡淡地看了一眼,师鸣玉当即脸上一红,垂着头退后了几步。
她望着地面,又忽地想起别的来,猛然抬头问道:“师兄,虞师妹呢?”
她话音刚落,只见那洞口又走出一人来,也是个身穿宗服的女子,只是她的宗服是黑色,代表着她师承上清宗中那位孤僻的酒叶道人。
酒叶道人修的道是为“破”,徒弟众多,虞舒宁天资不高也着实没什么存在感。
但她此时周身环绕着四四方方的结界,随着她的脚步轻移而移动,实在扎眼。
“师妹,你没事吧?”师鸣玉即刻向沈宁意奔去,步子却乍然停在这结界之外。
她认出这是师兄的手笔,这结界乍一看是透明无色,接近才会看到实则泛着淡淡青色。
师鸣玉犹记得上次误碰谢扶涯结界的下场,猛然退后了两步。
“师兄,虞师妹身上这是?”
被叫道名字的虞师妹笑容浅浅,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我们在洞中遇到妖魔,师兄为了保护我在我周身设下屏障的。”
师鸣玉哦了一声,又疑惑道:“眼下既已出洞,师兄为何不将结界撤下?”
沈宁意眉梢一挑,看向谢扶涯,见他也正望过来,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宁意刚张开嘴欲答话,那边谢扶涯却先说话了:“虞师妹身重媚毒,身带异象,惑人心智,此毒于她无害,却不可然他人闻到。”
他在撒谎。
沈宁意心中隐约猜到他为何不说实话,他修炼的是无情道法,欲毒于他而言不过小事,眼下却因她而牵动毒起,实在像是道心不坚
沈宁意眉眼弯弯地附和:“师兄说得对。”
在场几人皆明了此事,却又好奇他们如何脱困,沈宁意便照着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她没有看向谢扶涯,余光也感受得到他在看她。
一人又说:“我们才在盛海荒漠边缘便已遭逢此难,是否代表我们不应再行?”
师鸣玉却看向沈宁意:“若无师妹,只怕我已丧命。”
她面上露出一丝难为情来:“师妹修为甚浅,实在不适合再往前行,不如就此先回师门修炼吧。”
“不可。”沈宁意还未说话,谢扶涯先出声了。
身侧游鱼口中又传来少司命的侃笑声:“他要把你留着慢慢找你的破绽呢。”
作者有话说:
报仇!俺们的主线,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捧心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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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 后知后觉
◎原来这才是她的命犯桃花。◎
“三日后妖丹炼化之后, 毒才会消尽,”谢扶涯淡淡说道,目光静静落在沈宁意身上, “委屈师妹了。”
他终于叫了她一声师妹, 沈宁意却总觉察出些暗暗的警示来。
“无事。”她回道。
刚才出声提议撤退的男子也想到什么:“虞师妹修为虽不高, 但此处只有师妹一人道法为‘破’, 盛海荒漠之中幻障甚多, 师妹还是一并吧”
话未言尽, 已被师鸣玉用手肘轻顶了一下。
他不明就里地低头看了师鸣玉一眼,看见师鸣玉正在瞪他, 他两条横在眼上的浓眉也随之皱起了来,却是因为没看懂师鸣玉的暗示。
他抬头继续对沈宁意说道:“虞师妹还是留在此处吧,修为不高也不重要,反正有谢师弟在此处”
他双唇开合不断,半晌才发现自己被噤声, 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见身旁师鸣玉已飞速开口说道:“虞师妹见谅, 左师兄口无遮拦惯了,没什么坏心的。”
沈宁意又轻轻摇头, 嘴角浅浅勾着,看起来十分好说话:“无事。”
师鸣玉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柔和起来。
此次下宗门试炼的宗门弟子一共百名, 每五人为一队,各从盛海荒漠二十个不同的地方出发,最终一起在盛海荒漠正中的仙门驿馆集合。
盛海荒漠中一共有三百六十所仙门驿馆,分别由各大仙门所设, 他们此行历练便要拿到十八个仙门驿馆的辉印。
每队五人人员组成皆是由上清宗五大门府中各出一人, 虞舒宁便是来自五大门府中人丁最为稀少的破弘门。
她不过堪堪筑基, 本不该轮到她,只是破弘门中人员不够,只能由她顶上,恰恰又和她们几人分到一组来。
其余四人皆是来自上清宗中其他四门,而谢扶涯是如今太上门最为炙手可热的弟子,也是如今宗门掌事亲传弟子;师鸣玉来自自在门,表面言及道法为“自在”二字,实则便是各路皆涉猎一二。
剩下两人分别是左玄,来自鬼伏门,擅长天行推算演卦布阵;司承钰,来自清渊门,善于疗愈养心之道。
几人除却师鸣玉与谢扶涯,皆是不熟,偏几人都不是主动的性子。
一路上“虞舒宁”与谢扶涯一言不发,左玄偶尔吐出些稀奇古怪的话来,而司承钰总是手拿银扇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五人同行三日,说过的话竟然不超过五句。
师鸣玉早就憋得快要发疯。
他们一组入口就在盛海荒漠之东,三日才方走到那入口,便发现那入口不远处的小镇中妖孽横行。几人兵分几路,左玄中计被捕,司承钰为救他也被引开,便只剩了沈宁意、师鸣玉与谢扶涯。
若不是如此,师鸣玉也不会发现这虞师妹原来是这样面冷心热的人。
思及此处,她越发想直接上前挽住师妹的手,只可惜这冷硬结界将她隔绝在外,她只能忍住内心冲动,抬眼对沈宁意露出个亲切的笑脸。
沈宁意也对她善意地笑了一下。
不等师鸣玉再多吐一个字,谢扶涯已踩上剑身,御剑而上了,那左玄和司承钰也立即乘上各自御器,飞上天去。
师鸣玉歉意地冲沈宁意笑笑,用只有她二人才可听到的声音说道:“虞师妹见谅,师兄素来性子便冷清,并不是针对你。”
语罢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乌金锤往空中一抛,立即化作巨大御器,她飞身而上,足尖点在锤身细细的棍身之上。
师妹眼下中毒,势必灵力紊乱,她这样腼腆未必能出口求助,师鸣玉一面自顾自地想到,一面对沈宁意出声邀请:“虞师妹,不如我带你一程?”
沈宁意方才正在暗中摸索虞舒宁的储物袋中的御器,其中只有一把生锈的铁剑,也不知能不飞,师鸣玉此时邀请倒正合她心意,立即便出声回复道:“好啊。”
两人便跟着最前方的谢扶涯而去了,此次终于飞进了盛海荒漠之中。
沈宁意低头往下看去,那盛海荒漠此时已从海成陆,高低不平的山脊起伏不定,草木正在疾速不断地生长着,又行几里又见下面风光已变雪景,高山峭壁一片飞雪。
已经过了五十年了。
沈宁意在入轮回盘之前回过一趟无方,放了七日的血,又才上暗中来了天境,在少司命的安排下进入了轮回盘中。
不过却是顶着他神.的.名头。
贺汀进入轮回中一事知道的人除精品来企 鹅裙以污尔耳期无耳把以却她与少司命便是东阳帝君,帝君却不愿多说,沈宁意心知他定会阻拦,便也暗中与少司命定下了契约。
两人好似各取所需,却是在一起试图谋划些大事。
她这次来,一则是想弄清贺汀到底想做什么,他又到底有何神职;二则为何神灵可以这样占据他人身体,最终又是如何脱离神身,逆天而行。
而其余的
她望向前方站于剑上的谢扶涯,他身形笔挺修长,高挑秀雅,也早就换上了一身飘逸的衣袍,临于剑端,风涌进袖袍之中,那郎君面如冠玉眉心一点赤红,越发显得遗世独立。
刺啦一声,面前的结界上忽然燃起一团青焰,却下一秒便又消失在她眼前。
沈宁意:他知道我在看他?
这结界还有监视功能呢,那在他炼化妖丹之前自己吃喝拉撒岂不是全被他监视。
思及此处,沈宁意沉默了半晌,心下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贺汀从前就算偶尔阴阳怪气地暗暗讽刺她两句,也皆是下一刻就会放软姿态,而现在变成谢扶涯的贺汀,除却那张脸相似之外,便跟从前没什么相似了。
就算真有相似,他方才面对那几人时皆客客气气不失礼数,偏就对她是真的疏离。
她抬起手放到鼻尖嗅闻,却也没什么味道,这谢扶涯是闻到了什么?
“是姻缘线的味道。”少司命的声音从身旁游鱼口中传来,“凡人不可避免呢。”
沈宁意心中默念神族咒法,说的话只有她与少司命能听见:“我与他?”
“岛神心中有数。”那游鱼浮动在空气之中,身形如一团青烟,吐出的声音蛊惑清哑,就在耳畔:“之前说过岛神命犯桃花,便在此处。”
沈宁意呐呐张口,想说她喜欢的是贺汀,不是眼前这个将她关在结界中的谢扶涯。但谢扶涯就是贺汀变成的。
只是他现下已经是真的完全忘却了她,四目相对时,也只会对她露出审视的目光。
巨大的落差感终于在沈宁意这后知后觉的脑中像水中的气泡那样一个一个浮起来,再在水面上炸开,惊起的涟漪就这样慢慢在她的周身荡开。
果真是劫难。
她用手摸着面前泛着青的结界,心中居然泛起了一点酸。
作者有话说:
咱们就是说得不到的永远最香,你对我变冷漠了我就emo了哈哈。
今天有点事写得有点少抱歉,明天两更wwww
感谢在2021-12-24 23:38:51~2021-12-25 23:2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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