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木镇
那老板娘所在的镇子名?叫木镇, 是?长明与周边地区的交界之处。虽说距中心区域的长明山有些距离,但也是?被?划在长明范围之内的,是?而他们也有着过弥望节的传统。
那些不愿意再向前走或是志不在寻仙的人?们, 多半会选择在木镇去体验弥望节。xzfsc
到了木镇以后, 孟易觉是无论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走了。
她的说法是?, 如果季星成想要参与弥望节活动,那么在木镇, 也就是?那个蛮八卦的老板娘所在的镇子上就行了;如果季星成是想要比武招亲抱得美人?归, 她也不会帮季星成作弊、代打, 那么季星成带她去步家也没有意义。
一句话?, 要走季星成一个人?走,她孟易觉反正?是?铁了心了要在这镇上?和老板娘一块儿待几天。
季星成无奈, 偏偏孟易觉这逻辑也没有问题,他也劝不动他, 所以他也就只好陪着孟易觉在这小镇上?无所事事。
有一点那老板娘没说错,那就是?的确, 在弥望节快要到来?的这个日子上?, 很多外乡人?都会专程跑到长明这地方来?凑个热闹, 虽然季星成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过来?参加比武招亲的还是?过来?参加弥望节的就是?了。
毕竟修仙者又不会在身上?贴几个“我是?修仙者”的大字, 他也就辨不出来?,那些个如他一般拿着剑的,除了可能是?剑道修仙者, 也有可能是?人?间兼职斩妖除魔的侠客。
这几日人?多,孟易觉基本每个白天都闷在客栈中,只有晚上?才出来?溜达溜达。
登上?木镇周边的小山丘, 黑天之下,可以看见?的除了脚下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 便是?远处云雾经年缭绕的长明山。
小镇已经开始为一年一度的弥望节做准备了,柔和的灯光就如同点点星辰被?洒在大地上?一般闪烁着,从远处看起来?,总让人?有种美轮美奂的感觉。
相较之下,远处的长明山就没有那么有生气了。
或许是?阵法的作用吧,长明山那一片黑沉沉的,叫人?看不清里头到底有些什?么。
孟易觉双手合拢,在掌心吐出一口温暖的气来?宽慰自己被?夜间低温拂得稍有些冷的手。
晚上?降温很快,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夜晚登山,这也就是?为什?么孟易觉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登上?这座其?实并不高的小山丘。
不过为着求一方安宁罢了。
季星成和九九被?她打发出去逛夜市了,也只有这片刻,她能稍微安静下来?。
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总爱想些有的没的。
孟易觉并不害怕想起步思帷。
她也并不渴望想起步思帷。
所以她很自然地想起了步思帷。
她曾经因为步思帷八年未曾来?找过她而心生不满,此?刻与步思帷相隔五年未见?,她却莫名?其?妙有种轻松的感觉。
老实说,她和步思帷之间隔了太多层纱布了,那些阻碍将她们的关系搅和得就像一滩烂泥,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剩下混乱。
步思帷的族人?、她的宗门、孟易觉的家人?、孟易觉的期限、即将迫近的阴影,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孟易觉的懦弱。
这些无不在阻碍着她们二人?彼此?靠近。
孟易觉很轻松就能知道,即使她不想承认,就算比起原世界线的季星成,她也不会是?一个更好的伴侣。
人?活一世,所求无非是?一个安心感。
孟易觉无法带给步思帷安心感,而步思帷也无法带给孟易觉安心感。
她们在一起,终究只会彼此?蹉跎。
为了不让那一天到来?,孟易觉果断地结束了她们之间正?在发酵的关系。
趁着孟易觉还没有陷得太深。
她尽力不让自己去想步思帷的心情,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未被?说出口的东西?。
时间会冲淡一切,她一向坚信着这一点。
这世界,从来?没有离了谁就不能转的道理?,她一向也坚信着这一点。
所以步思帷会忘却的,忘却一切。她会按照世界为她划定的路线去走,她有着一切,离开了孟易觉,她只会变得更幸福。
杯中残酒已冷却,如同冰块一样,原来?入喉有多烧灼,现在便有多冰凉。
孟易觉却几乎被?辣出了泪水。
她对着圆月,举起盛着清凉酒液的酒杯,却又像是?觉得这行为有些太傻了,自己不禁摇头笑了笑,将剩余的酒液全部?洒在了地上?。
弥望节的河灯里,该放上?什?么样的愿望呢?
是?了,就祝步思帷幸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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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出声,酒劲已经冲上?了脑袋。
五年来?,她第一次这么高兴。
一想到生命中乱麻就将被?扫除,她就快要没有心理?负担了,她就觉得——无比欢欣。
——
云深之处,有身影在房间之中枯坐。
步云天推门进来?。
哪怕已百年未有进益,步家的家主仍然保持着威风凛凛的样貌。
他方口阔鼻,威势与严苛塞满了每一条岁月的痕迹;身躯高大雄伟,走起路来?的气势较很多后生也不遑多让,处处体现出上?位者的威严感,甚至较付询也更胜一筹。
他走到女儿面前,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挡住了灯光,将步思帷整个人?拢在了影子里。
男人?就这么沉默地伫立着,一言不发,他一向是?这么做的,与女儿交流甚少,但他相信女儿是?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的。
但很明显,步思帷没有。
她也沉默地坐在床榻之上?,别说像以前一样对着父亲行礼了,就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就像完全无视了眼前这座小山似的身影一样。
步云天的火气在心中冒了出来?。
“你逃走了,为什?么?”
他冷冷地开口道。
“我不想嫁人?。”
步思帷的声音很低,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为什?么。”
步云天的眉皱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问“为什?么”,以往,当女儿说起这些话?时,他只会脸色一变,斥她任性,从来?不想了解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到了后来?,他将女儿关起来?,他也从未探望过这个一直让他很省心的女儿。
直到这次,步思帷打晕了守卫,逃了出去。
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的确该换个对待孩子的方法了。
“我不想为他人?生儿育女,我想要继续修炼。”
步思帷抬头,惨白的脸上?带着的是?步云天很少看见?的执拗。
“你成亲了以后照样可以修炼。”
听见?这话?,步思帷也不过又一次低下头,惨淡地笑了两?声,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成亲之后照样可以修炼?笑话?,她自幼跟着娘亲长大,又怎能不知后宅之中,女子都如折翼之鸟,只能缓缓断绝生机,又何来?继续修炼一说?
“思帷,听我说。”
步云天尝试着放缓自己的态度,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自己唯一的女儿闹得太僵。
“你的天赋并不奇绝,继续修炼也可能会如同我一样无所进益,我们家族已经面临危急存亡之际,你需得产下一个有天赋的子嗣才可能将家族从颓亡之势中拯救回来?。”
他的女儿一向明事理?,必然不会对他这老父亲的谆谆教诲充耳不闻。
可惜的是?,这一次,步云天想错了。
步思帷猛地将头抬起,那张向来?恭敬的嘴中吐出的,却是?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语:
“天赋并不奇绝?难道没有天赋我就不能修炼了吗?!为何要牺牲我一人?去拯救家族?!家族颓亡难道不是?因为疏于家风管教,让那些纨绔……”
带着粗重剑茧的手掌沉重而又迅猛地挥下,“啪”的一声响起,女人?白净的脸颊上?,火红的巴掌印瞬间鼓起。
步云天被?气得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你在宗门,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我送你读的那些书都白读了吗?!”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着,步思帷抿紧嘴唇,努力不让眼睛中的泪水流出。
她缓缓地将被?打偏了的头转了回来?,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暴怒的父亲。
步云天愣住了。
在他印象中,女儿很少直视他的眼睛,更别说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了。就像在他印象中,女儿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就连一句“不”字也不会说,即使是?在艰苦的训练,她也能咬牙抗下来?。
那天,产婆告诉他,这是?个女孩的时候,他其?实内心是?无比失望的,后来?,这种失望也延续到了对待女儿上?。
他给她的训练任务、课业目标,较男孩子来?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步思帷优秀的完成了,他也不过淡淡说句“时不我待,还要继续努力,切莫不可自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儿是?不满的,即使她身上?没有一点能让自己不满的要素。
所以当他看到步思帷这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时,他愣住了。
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股不自在来?,尤其?是?当他看见?步思帷高高肿起的半边脸时,那种不自在感便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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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面上?,他是?步家的家主,这个身份没有给他低头认错的权力,所以他也只能尽量放轻了语气说:
“你从小,我哪怕有一次打过你吗?你须得知道,这一次,你属实是?太过任性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碰碰步思帷的肩膀,告诉她,即使他一怒之下打了她,但他还是?爱着她的。
他包容了步思帷的小小任性,没有将她出逃的事放在族中讨论,不然的话?,步思帷一定会遭受比现在的软禁还要严厉的刑罚。
父爱如山,大爱无言,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懂这一点,不要再耍她那些小脾气了。
但步思帷显然不领情,她避开了男人?伸来?的、刚刚给予过她痛楚的手。
步云天的手讪讪地停留在空中,他属实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避开自己。
火气又开始在胸中上?涌,他脸色变幻,但他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只僵硬留下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拂袖而去。
父亲走后,步思帷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脸上?仍旧火辣辣地疼。
她闭上?眼,开始想孟易觉,就好像孟易觉是?止疼剂一般。
想她在哪、在做什?么、现在心情怎么样,想她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想如果她将这件事告诉她的话?,她又会说些什?么……
在这些想象中,她终于能够沉沉睡去。
如果一切都如梦中一样该多好。
第062章河灯
两人一兽捧着自己的河灯站在河边的堤上, 眼见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半晌,季星成才挤出一句:
“木镇上……原来有这么多人吗?”
孟易觉站在一旁, 提着她星星样式的河灯, 面无?表情地说:
“这种问题不应该是这两天都在夜市里头厮混的你更有发言权吗?”
九九这会子没被抱在怀里, 而是自己一只狐蹲在地上捧着毛茸茸的大脑袋:
“呜……!我的小狐狸灯!做了两天才做出来的小狐狸灯!”
放眼望去,一条河上, 全是人和灯, 挤得谁也分不清谁了。九九已经预料到, 一旦它小巧精致的小狐狸灯趟下河去, 立马就会被旁边的大熊灯、猪猪灯、狗子灯给挤到扁平,再也看不出它小狐狸的样子, 等到神明收到这只小狐狸的时候,肯定会疑惑这团红红的东西?是什么的!
一想到这里, 百岁的妖兽立马摇起了小脑袋:
“季星成,快想个?能让我的小狐狸灯安全通过河流的办法啊!”
“依我看, 你在灯上加层灵力护罩, 谁挤你你就把它戳翻, 怎么样?”
孟易觉适时地插嘴道。
但很明显, 这个?有效的提议并没能得到九九的认可:
“啊!救命!谁来拯救一下这个?什么道德底线都没有的人啊!”
小狐狸都已经能看到自己一片黑暗的前?途了。
“唉,”
季星成也同?样黯然地低下头:
“这可是我花了好多?天才做出来的剑灯啊。”
没见过大世面的修仙者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亏他几个?小时前?还兴致勃勃地提着他的剑灯,幻想着他的剑灯能一路披荆斩棘直达下游,现在别说披荆斩棘了, 别被旁边的那些河灯干翻就算成功!
这一路河道被各色各样的河灯给挤得水泄不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没办法在密密麻麻的河灯之中再放些东西?进?去。
面对?这场景,孟易觉倒是没多?惊讶,毕竟她可是生活在□□的二十一世纪现代人,比这还离谱的人山人海她都见过。
本?来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想着既然放不了河灯那他们就回客栈,自己用?桶装满水玩玩就得了。
但看到季星成和九九两个?一派失落的样子,再加上他们的确从几天前?就开?始期待放河灯了,甚至还为此动?了手?工,皱皱巴巴地粘了三个?并不怎么精致的河灯,就等着今天体验弥望节放河灯环节。
孟易觉突然就感觉她这话有点说不口了。
思考了一会儿,孟易觉开?口道:
“其实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放河灯。”
“换?换哪儿啊?”
此时的一兽一人正在地上颓废地瘫着,听见孟易觉这话,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们刚刚已经火急火燎地跑遍了整个?河岸,要知道,十里河道,竟然连个?空位也没有!全是人!
他们现在已经死心了,只会瘫着了。xzfsc
不过他们这瘫着的样子属实是……不太雅观,孟易觉看着过路的行人频频回首望向这一对?难兄难弟,就算脸皮厚如她,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快起来,丢不丢脸。”
她用?脚尖轻踢了一下季星成。
“你怎么不踢九九啊……”
季星成有气无?力地回道,一副被现实的残酷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别踢我,踢季星成……”
九九也有气无?力地举起了它的小爪子,无?情地控诉道。
眼见着看他们两个?还窃窃私语的行人越来越多?,大有围成一个?圈之势,孟易觉脸上隐隐冒着些热气。
她无?奈,只得低下身来,小声说道:
“我知道有个?没人的好地方,可以放河灯。”
“真的?!”
两人瞬间两眼放光,异口同?声地叫道。
“真的。”
孟易觉点点头。
三十分钟后,黑压压的小山顶上,晚秋时节的冷风吹过三人,季星成伸出一根手?指,不可置信地问孟易觉: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
孟易觉老?神在在地点点头。
这里不是好地方哪里是?不仅可以俯瞰万家灯火,况且还没有一点人影。
“我……我记得老?板娘和我们说过,这小山是他们镇子的墓地……来着?”
季星成有些结巴。
孟易觉又?点点头,虽然山坡上是有很多?墓,可山顶和山路上又?没有,不妨碍他们享受弥望节。
“呃……我们是不是……尊重一下亡魂比较好呢……?”
季星成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说出口,结果立马收获了一人一兽鄙夷的目光。
孟易觉一手?重重地拍到季星成肩膀上,恨铁不成钢一般地说道:
“季星成同?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要做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不能天天搞这些神啊鬼啊什么的。”
这一连串说辞说得季星成昏头转向的,还没等它反应过来,九九的连环攻击就骤然而至:
“没用?!太没用?了!季星成,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这么怂包的货?”
或许是九九毫不掩饰的嫌弃激怒了季星成,他一下直起腰来,喊道:
“谁怕了!我不怕!我就是担心你们怕了而已!放就放!谁怕谁啊!”
九九这才满意地晃起了脑袋。
……
孟易觉说的没错,山顶上的确是好地方,宁静又?幽美。
山顶上这处水流是孟易觉不经意间发现的,大概是山下木镇那条河的源头,要不是这座山以前?据说闹过鬼,大家不敢在晚上登山,这好地方还不一定留给他们呢。
将自己做的小河灯放入河流,潺潺的泉水缓缓流动?,也带着那些微弱的光芒慢慢移动?到山下。
眼看着星星河灯被温柔的水流托走了,孟易觉站起来,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一抹在黑暗中无?比显眼的光亮。
只可惜身边是两个?不解风情的人。
“我的剑灯游得最快!”
“扯!明明是我的小狐狸灯跑得最快!你这种废物想也不要想!”
“哈?!你这小破狐狸也敢和我争?!”
“哟哟哟,两条腿走路的家伙就是神气!只可惜你的河灯没你的嘴那么神气!”
两人争锋相对?,有来有往,目光对?峙期间,有电火花滋滋地冒出来。
小狐狸爪子“噌”地冒出来,龇起牙就要来一场人狐大战,季星成见状,赶忙支起胳膊就要防守,他那胳膊也算是“铁御”了,毕竟都不知道被小狐狸挠过多?少回了。
好在孟易觉及时阻止了他们两个?。
“行了行了,”
孟易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过节就别闹了吧。”
两人这才冷哼了一声,收回各自的“兵器”。
“你们都许什么愿了?”
孟易觉问道。
“希望修为能精进?。”
能赶紧变成人开?始狐狸精大业!!
小狐狸内心的呐喊无?人听见。
“我、我吗?”
季星成的脸红了:
“希望家里一切都好吧……”
听见这回答,孟易觉和九九都有些出乎意料。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少年的脸更红了。
九九先忍不住了,张口就是:
“原来你有家啊?!”
季星成天天腻在她们封雪峰上,她还以为他是孤儿呢!
“当然有啊!”xzfsc
季星成先是吼了九九一句,然后嗓音又?乍然软了下来:
“我家在边境地区,那里很冷,常年都飘着雪……”
少年娓娓诉说着家的模样,思绪早便已经飘到了被雪覆盖的野性?城邦。
孟易觉很沉默,不像九九那般好奇,每听季星成讲到一个?地方就打断他问东问西?的。
因?为如果孟易觉没猜错,季星成的家乡……很可能凶多?吉少。
在原世界线中,没有提到过季星成的家乡,只说那是边境小城。
但如果季星成的家乡是如他描述的这样,在一个?常年飘雪的地方,那么……原世界线中季星成的游历方向或许就有了一定的目的性?。
本?来孟易觉以为,原世界线中,季星成不过是到处乱走,在飘雪的边疆找寻契机,但现在……说不定,他其实是在找自己的家乡,但却怎么都找不到。
再结合吞海出现在那里这个?情况,季星成的家乡……很可能已经被魔族给扫平了,甚至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季星成不知道孟易觉在想些什么,仍旧高?高?兴兴地给九九炫耀着自己的家乡。
讲到高?兴处,孟易觉突然插话:
“听上去很有趣,不邀请我们去你家那边玩玩吗?”
“诶?”
季星成愣了一下,随即拧起了眉毛:
“可是离这儿很远……”
“我们都是修仙者,多?远能拦得住我们?”
孟易觉反问道。
“可是我们的假期……”
“把思齐宗忘了吧,就说我们在外面遭遇劫难了,实在不行我就把你腿骨打断两根以证实真实性?。”
“诶?!”
九九扭过脑袋看孟易觉,刚想质问孟易觉这么狠的法子真能用?吗,就听见季星成低吟了两声,然后竟然,真的同?意了?!
“诶?!”
九九又?扭头看季星成,见他满脸笑容,真不知是它有问题还是这两人有问题。
敲定好了这件事以后,季星成只觉得开?心,自告奋勇要为两人去夜市买东西?吃。
九九本?来是瘫着不想动?,只想吃嗟来之食的,但不知道孟易觉突然犯的什么毛病,靠近她就说她担心季星成这个?傻的会被人骗,让九九陪他一块儿去,还暗搓搓给她塞了一大堆钱,让她看见什么喜欢的就自己买。
九九作为新时代好妖兽,最重视友谊了,又?怎能不同?意这种意见?
它轻咳两声,收了钱,灵巧跳上季星成肩膀,颐指气使?地就出发了。
两人大摇大摆的,看那背影,别说像光风霁月的修仙者了,简直活脱脱就是两个?下山扫荡的土匪。
等到两人都走掉以后,孟易觉这才有功夫来处理不速之客。
“出来,”
她冷声道,眸子顺着月光,直直看向那一方浓稠的黑暗:
“别让我动?手?请你。”xzfsc
灵力汇聚,星辰漂浮在她身旁,如同?箭在弦上。
来者躲藏在阴影里跟了他们一路,季星成和九九都察觉不到这细微的灵力波动?,可见来者的层级比他们俩都要高?。
就算对?方没有出手?,对?于孟易觉来说,跟踪也仍旧是不怀好意的象征。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好企图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和这位不怀好意的来者,当面对?峙一下。
或者说,把对?方的腿给打断,让对?方知道,跟踪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修仙者,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第063章飞鸟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如同被引诱一般, 她在弥漫的河灯光影中看见了孟易觉的背影, 于是身体和心灵都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她。
可等到她孤身一人, 孑然立在寒风中,冷声让她出来?时, 她却突然犯了怯。
浓稠的黑暗刚刚护住她, 她紧张地拽了下自己?的兜帽, 莫名有了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混杂着体内隐隐的兴奋,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增添了一份昏沉感。
但对方明显不想给她昏沉和发呆的时间。
一枚星星从空中坠落, 刺入她脚前的土地中。
“快点。”
孟易觉的眉毛皱了起来?,手指还保持着牵引星星坠落的模样。
她就快要没有耐心了。
步思帷很了解她, 知道?这是她下的最后通牒。
虽然还有几分犹豫,但最终她还是选择用颤抖的声音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是, 她知道?, 她不该跟踪她, 她也不该再在她的面前出现, 但是她……她很想她,就像居住在海底时想念阳光、居住在高空时想念大地一样。
她需要她。
她的身体违背了理智的意愿,自顾自地凝望着她巧笑嫣然的侧脸, 用虚浮的步子跟在她的身后。
她希望孟易觉没有忘了她。
听见这个声音,孟易觉并没有多少?波动,至少?表面上没有, 她只是回道?:
“步思帷?”
直到无数年后,步思帷依旧记得?在这一刻, 当她听见孟易觉的声音从喉中发出,变成她的名?字时,她有多么欣喜若狂,就好像她这五年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一般。
但是孟易觉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登时愣在了原地。xzfsc
“幻境?还是幻觉?”
对方喃喃自语道?,周侧的星辰并未收回,显然,对方并没有认为这个她是真实?的她。‘
孟易觉的确不相信眼前缩身于黑暗的这个人是步思帷,她只觉得?是有小妖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简直令她无法忍受。
试问,她刚刚才想到步思帷,结果步思帷刚刚好就出现了,这是有多大概率发生的事?更何况步思帷现在还应当是在长明山中准备比武招亲才对。
这么多要素集合在一块,还想让孟易觉相信就是真正的步思帷出现在她眼前,未免也太?过天方夜谭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灵力在一瞬间内爆满而出,势必要把那小妖的真实?面目给扒出来?。
孟易觉打,步思帷也不可能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给她打,又加上其人灵力雄厚刁钻,非用上剑不可。
这一来?二去之间,那柄几乎是代表着两人分离过往的、由天外玄铁所?铸成的剑也就出了鞘。
这剑一出,孟易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眼前这位,的的确确就是货真价实?的步思帷,人的样貌可以伪装,灵力可以伪装,甚至于剑术、技法也可以伪装,只有这以绝无仅有的材料所?铸成的剑无法为人所?伪装。
废话,要是那妖的实?力都足够它伪装出这种绝无仅有的奇珍异宝了,甚至连那上面精妙的各种阵法也能准确无误地做出来?,那她还暗搓搓跟在孟易觉背后骗她个什么劲啊,早就称霸一方了好吧!
但纵然心中已经?明晰了步思帷的身份,孟易觉仍旧没有停下手中星辰的轰击。
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为什么步思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又为什么是这样一副全身裹着黑袍,就连脸都不露一下的打扮?着实?叫人生疑,但想到步思帷的性子,恐怕就算孟易觉直接问她,她嘴里?也不会?冒出一个字来?。
就好像即使是刚刚那种危机时刻,她也没有为自己?申辩一句一样……不,说不定还是申辩了的,只是极端自我为中心的孟易觉自动屏蔽了她的话而已。
总而言之,面对这种裹得?紧紧的如同海胆一样的装束,孟易觉选择了最为有效率的揭秘方法——扒。
——于是乎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季星成和九九勾肩搭背满载而归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几乎可以说是不堪入目的场景。
“孟易觉,我们给你买了当地的清酒哦!”
季星成兴高采烈地背着同样晕晕乎乎的九九归来?,酒坛子挂在他的手上,行进之间发出了些许酒液与?坛壁碰撞的声音。
不过下一秒,这种声音便被男人的尖叫声所?掩盖了。
“孟易觉!!!”
过强的音浪震得?九九都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它吓得?毛都呲起来?了,连忙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它眼前就出现了孟易觉骑在人家身上揪人家兜帽的场景。
两人衣衫凌乱,一看就是或多或少?动过手了,再加上被压在身下那人娇羞的捂脸动作,九九几乎已经?能在脑内写出一整部“孟易觉月下非礼良家少?女”的艳/情野史了。
“嘿嘿,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九九轻巧地从魂都飞掉了的季星成肩头跳下,细长的狐狸眼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坏笑。
它轻咳两声,优雅地朝孟易觉她们走?过来?:
“虽然呢,咳,我是一只有道?德的狐,我是绝对为你这种行为感到不耻的,但是呢,人偶尔也是会?犯错的嘛——让我瞅瞅!”
——真不知道?那小狐狸爪子是从什么地方借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就把步思帷的手给翻开了,露出了那张本光洁无瑕的美人面。
然后就听得?一声惊呼:
“我去!!孟易觉你和小美人暗度陈仓!!”
五分钟后,嘴里?被塞了一团布,还被绑在原地不能动的小狐狸可怜兮兮地嘤嘤叫唤着,只可惜在它面前的季星成就好像化作了一台无情的干饭机器,就知道?机械地将?各类美食送入口中,丝毫也没有想过撼动孟易觉的权威,分给他的难兄难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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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在酷刑的对面,孟易觉正拿着浸过热水的毛巾为步思帷脸上的巴掌印热敷。
“还疼吗?”
孟易觉一边将?毛巾轻轻地贴上去一边柔声问道?。
相比于她的自然来?说,步思帷就显得?坐立难安多了,不仅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就连手也紧张地在身下的垫子处扣来?扣去的。
“不……已经?不怎么疼了……”
倒不如说一开始打的时候也没有多疼。
一巴掌挥下来?的时候,其实?最鲜明的感觉不是脸上的疼痛,而是颅腔内的震荡感和耳鸣,叫人眼前发昏,然后便是接触面麻木的感觉,最后才是火辣辣的疼痛。
从小对着各种戒律垂首帖耳的步思帷还是第一次被扇巴掌,都不知道?巴掌印原来?会?存留得?这么久。
孟易觉皱了下眉,心里?不知为何有股火气冒了出来?。
“谁打的?”
她若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扶着毛巾的那只手巧妙地避开了步思帷想要接替过来?的动作。
“我父亲。”
即使是在她们还“如胶似漆”的时间里?,步思帷也甚少?被孟易觉这样认真地凝视着,更别说像这样亲密的举动了,是而饶是当下场景尴尬如此,步思帷却还是不可自抑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在上升,不过还好,红肿的脸颊帮她遮掩了羞涩的痕迹。
但是那晚的风雪又适时地出现在她被毛巾的热量温暖的大脑里?。
眼中的庆幸刚刚燃起便又熄灭了。
这五年间,她没有一刻不在想那天的事。
孟易觉说她不喜欢她,她现在或许能够明白一点,为什么孟易觉这么说了。
她的确是将?孟易觉当作天空中飞翔的鸟雀来?看待的,但并不如同孟易觉所?说的,她只是在憧憬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现在想想,或许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对孟易觉着迷了吧。当第一眼看见那个女孩眼睛中那些她从没有见过的色彩时,她就已经?注定,会?一生沉浸在这些色彩中,无法自拔。
在付询的眼中,她是思齐宗的嫡系弟子,是他的首徒;在步云天的眼中,她是步家的嫡长女,是她的女儿。在其他人的眼中,她或许是师姐、或许是听话的后辈、或许是他人所?憧憬的对象,又或许更过分……是他人嫉恨的“上位者”、又或是被用怪异目光所?注视着的“女性”……
只有在孟易觉的眼中,她是步思帷。
完完全全的,只作为“步思帷”这个名?字所?存在的一个人。
孟易觉从来?没有透过她的脸,看向她身后的那些符号、身份,而是只看向了她这个人。
这份专注,这份特?别,让她不加防备,便沉溺于其中。
只有在孟易觉的眼中,她能感觉到,她是步思帷,她也只是步思帷。那些责任、那些要求,全都随着身份的解脱而去,留下的只有她这个人,和她纯粹地想要做些什么的欲\\望。
孟易觉说,她要先学会?爱自己?,可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要爱自己?、要怎样爱自己?,只有在孟易觉身边的时候,她能想起来?、她能学会?,如何去——爱自己?。
“这样不太?好。”
孟易觉对她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仍旧用着与?五年前、那个风雪夜仍没发生前的态度与?她说话,那双黑眸里?映着的,除了月光便只余下了她一人。
步思帷几近要溺死在这片刻的温柔之中。
“……嗯。”
她乖乖地回应道?。xzfsc
“……一副傻样。”
不知是哪里?取悦到了孟易觉,她的眉头舒展开。这般亲昵的口吻,她以前也从未用过,现在却在这个荒芜的山顶上……
步思帷有些恍惚。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起来?,她的手抬起来?,柔柔地盖上孟易觉隔着毛巾搭在她脸上的手:
“我很想你……”
可惜,时隔了五年的想念还没有诉说完,便被破空之声所?打断。
孟易觉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的月光被遮了个完全。
步云天脸色铁青地站着,身后密密麻麻地跟着一干人等。他没有开口,方正的唇线严肃地绷着,显得?不怒自威。
孟易觉丝毫没有畏惧,迎着他的目光。
针锋相对。
第064章星倾
黑云蔽日。
在这种情形之下, 季星成?当然也没有心思继续啃他的鸡腿了,草草松绑了九九,往它?嘴里塞了个补偿性的鸡腿以后就匆匆赶到孟易觉身旁。
“呜呜, 呜呜呜?”(这人谁啊?)
嘴中塞着鸡腿的九九疑惑地问季星成?, 但想想也知道, 季星成?听不懂被鸡腿堵塞了的狐狸语,而且就算听懂了, 他也只会?回九九一句他不知道, 他是修仙界土鳖。
什么都不知道、一头雾水的季星成现在只能装成?和大家一模一样的严肃模样站在孟易觉的背后, 他尽力挺起胸膛, 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高大些,好帮孟易觉撑撑场面。
可他没想到的是, 站在黑云之上的人们根本?就没有给予他哪怕一眼?。
步云天皱着眉,脸色并不好看, 他的女儿站在他的对面,站在一群小孩子之中, 低着头不敢看他, 手上紧紧握着那把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剑。
他将那把剑随意扔在仓库中, 步思帷就连逃跑也不忘搜遍每一个仓库找到这把剑。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这把剑, 如果不是因为这把剑,恐怕步思帷早就已经跑出了长明范围,那样的话, 搜寻她的踪迹就需要更费一番力气。xzfsc
“步思帷,”
高大的男人俯视着他们,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跟我回去。”
步思帷仍旧低垂着头, 没有反应。
男人眉间的刻印更加深了。
在家里无论怎么闹,关起门来都好商量, 但是如果在外面步思帷闹这一套……那步云天只好承认,在外管教孩子,他从?不会?手软。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慢慢地过去,场上仍旧是一片静默,就连衣衫间摩擦的声音也没有。
终于,一个声音蓦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寂静。
“你是谁?”
轻佻的、不知礼法的声音直挑挑地刺进步云天的耳朵里,他一听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喜欢这个声音的主人。
孟易觉踏出一步来,顶着黑压压一群人的威势,半挡在了步思帷的面前?。
“这和你没关系,无情道。”
步云天睥睨着这无情无爱无仁无义的无情道,冷冷地说道。
只不过施舍给她一眼?,步云天就又将视线移回了步思帷身?上。
但一直闷不吭声的步思帷却在此?时有了动作。
她抬起了头,往向天空之上,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是步家族长,步云天。”
不知为何?,这种说法让步云天感到不自在,他的女儿,又一次让他感到了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他的面上显出半分不自然的神态来,不过很快又就被他隐藏掉。
他将这种不自在全?都归咎于是女儿向着离经叛道的无情道道出了他的名讳。
她本?没有资格得知他的名讳的。
“步思帷。”
他又一次叫她的名字道,这一次的力度较第一次时轻了许多?。
或许是这半分轻松下来的力度起了作用吧,步思帷向前?走了两步,几乎就是要和他们走了的意思。
可步云天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就见步思帷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转向孟易觉,眼?睛中带着泪光,在月光下美得动人,亦让人心?碎。
孟易觉抬眸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时候步云天倒是多?了几分宽容,没催促步思帷的动作,就这么看着她用颤抖的手解下了她悬挂于腰间的剑鞘,连同手中的剑一起,递给了孟易觉。
“这剑鞘,是我请郑在野打?的,与你送我的这剑……还是相衬的。”
孟易觉低头,看向手中那精致的剑鞘。
其上紫色雾气萦绕出“星倾”两字,昏暗之中浅浅一观,那些被雕刻出来的雾气竟是如能够动作的流水一般,仿若在缓缓流淌,滋养着其中的剑体,真是不知道是怎样的技术才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孟易觉此?时的注意力注定?不会?放在这把美得温润的剑鞘之上。
“你要把我送你的东西,还给我?”
她望进步思帷的眸子里,少有地流露出几分强烈情感来。
“嗯,”
步思帷没去在意面前?那人眼?中都快要溢出来的不接受,温婉地点了点头,就好像她身?为步家嫡长女、思齐宗嫡系首徒时一直做的那样:
“我想了很久,它?还是在你身?边最合适,我并不适合它?。”
“这把剑是我让郑在野照着你的模子打?的,你现在竟然说它?不适合你?!”
虽然她已经尽力压制了,但无论是谁都听得出她语气中无法掩盖的暴躁和怒气。
季星成?在后面听得都一愣一愣的了。
好家伙,在一个世?家大族的族长面前?旁若无人的骂他女儿,孟易觉这绝对是修仙界第一人。
面对这种情形,步思帷却反而笑了。
她语气轻柔,像是从?唇齿之间含了许久才吐出,即使在秋冬之时也叫人感到温暖:
“嗯。”
“步思帷。”
“步、思、帷!”
两个声音同步响起,一个来自高处的天空,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冷淡;一个来自比她低一点的大地,带着那个人不常有的恼怒。
没有理会?两个迥然不同的声音,步思帷只是自顾自地将剑给了孟易觉,不管她要还是不要,然后自顾自地、非常没有大家闺秀风范地挥了挥手:
“再见。”
随后转过身?去,所有的笑容、泪水,都在那一刻消失不见。
她踏上了云端。
步云天并没有为女儿这点小小的失礼而感到愤怒,这几个月以来,她给他展示过的叛逆已经不知道大于现在不知道多?少了。
他只是大掌一挥,连眼?神都没有再给山顶上的人一个,那浩浩荡荡的黑云便在三?人的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半分空寂。
站在云端之上,冷风与刀子一般割过面颊。
步思帷摸了摸那片红肿的地方,那里本?应当是心?流血的位置,可如今却只剩下温暖的残余。
女人唇角勾起,她的心?情远比所有人想象得要轻松。
大概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能够逃掉吧,所以即使现在被捉回,她也没有什么遗憾。
从?牢笼中逃脱,从?来都不是她的目的,她从?来没有奢求过能从?步云天的五指山中彻底逃开,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步云天也照样有能耐将她从?天边捉回。
她或许……只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才一次又一次地出逃吧。
而这次遇到孟易觉,早就已经是她所不敢想的意外之喜了。
她本?以为,穷尽她的余生,都再没法接近孟易觉一步了,但现在,她不仅看到了孟易觉,触碰到了孟易觉,还将自己最后的执念送还给了她。
天空中的星星向她倾首,哪怕只有半刻,也足够她回味一生,当将最后一片飞羽还给鸟雀后,她将彻底告别天空,在四四方方的斗角之中汲取着回忆的清甜度日。
她本?就应当如此?。
她本?就应当成?为步家嫡女、思齐宗首徒,而不是孟易觉希望她成?为的……步思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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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雾已散,回归到它?们应该回归的地方,只剩下三?人矗立在原地。
孟易觉紧握着手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的剑,眉头深深蹙着。
季星成?和九九呆立在旁边,也不敢去打?扰她,只能缩成?小小的两团,可怜巴巴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啧!”
孟易觉突然很大声地啧了下嘴:
“你们不是说给我买酒了?酒呢?”
季星成?战战兢兢地将酒递上前?去,像极了古时候服侍君王的小宫女。
孟易觉接过酒,想喝,又觉得拿着坛子灌容易倒出来,衣服上沾了酒味就不好了;想摔,又心?疼粮食。
一坛小小的酒,竟然将向来处变不惊的孟易觉磋磨得烦躁万分。她举着酒杯,喝也不是,摔也不是,只能在原地仍由火气噌噌地往上升。
“要、要不咱倒到杯子里喝?”
季星成?小心?翼翼地问道,也不敢进一步激怒她。xzfsc
“不用了。”
孟易觉回头看向他,甜甜的笑容让季星成?寒毛都立了起来。
要是这张脸、这个笑容能换个人、换个时间出现就好了!季星成?在心?中叫苦不迭。
作为思齐宗上下闻名的“帮凶”,他都不知道多?少次见过孟易觉像这样的笑脸了。
嗯,依据他以往的经验,这么灿烂的笑脸一出现,肯定?有受害者接下来至少要断上个一条腿了。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天要下雨……”
孟易觉挥挥手,直接打?断了他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说辞:
“我决定?了,我们要更改路线。”
“怎、怎么改?”
季星成?懵了。他们本?来有路线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我们本?来不是要去你老家的吗?”
“呃,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季星成?一边应道,一边低眉顺眼?地观察着孟易觉的表情。
“你介不介意我们绕个路?”
面对这种问句,季星成?能说什么呢?季星成?当然是什么也不能说啊!他只能巴巴地顺着毛摸: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我怎么会?介意呢、怎么会?呢……”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是去抢亲,我们会?被碎尸万段的,真的,我们会?被碎尸万段的……
他原本?骗孟易觉来长明是想让孟易觉参加比武招亲的,再不济,两人遇着一面重?新回归朋友关系也不错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所有的设想现在都实现了,见也见了,重?归旧好也重?归了,孟易觉好像也已经打?起了比武招亲的念头,可他就是莫名有种危险的预感……
原因就在于,孟易觉现在,实在不像是要去参加比武的样子啊!
看着浑身?冒着黑气的孟易觉,他完全?有理由觉得这姑奶奶心?里想着的不是牛郎织女,而是劈山救母!
果不其然,就好像没听见季星成?内心?底的哀嚎一样,孟易觉自顾自地说道:
“什么玩意,也敢无视我,不给他一巴掌我当场回归宇宙意识怀抱……”
然后她的目光又放到了那一把剑上。
剑如同有灵性的水一般,在她手上流动着撒娇。
“哼。”
孟易觉的鼻子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一声哼声,唇角下弯,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第065章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 虽说也是擂台赛,但在规则上,较之严谨的天选会还是简单了许多。
天选会将所有参加人员分成不同的组别以进行比斗, 最终经过角逐得出冠军, 甚至还会有?复活赛之类以保证公平而出现的赛种?。而步家的比武招亲, 想要赢得胜利,就只有?一条路径可以走, 那就是:
毫无悬念地在擂台上坚持到最后一刻。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 这样的规则对于先至者并不公平, 基本上可以说是车轮战地狱, 若是足够精打细算,就应当等着所有人都打到疲累不堪之后再?上场, 做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后起之秀。
但事实情况却恰好相反,几乎所有?人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当那第一个上场的选手?, 原因无他,所谓比武招亲, 其真正目的并不是在于分出个孰强孰弱, 而是在于举办者对你满意与否。
为着博得招婿人的满意, 这些个青年们自然都是卯足了全?身气力想要应对连绵不断的车轮战以展现自己的风度与实力, 而不是通过运筹帷幄、精心谋划来盗取最终站在擂台上的那个位置。
毕竟,就算自己最后站在了那个位置上,若是招婿家不满意, 最终也还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那么多脑力和路费。
是而即使才是第一天,步家比武招亲的擂台前就已?挤满了人, 他们都想一展自己的雄风,就算娶不到步家大小姐, 若是能入步家族长或是长老之眼,那也是个不错的回报。
那可是长明步家,修仙界四大世家之中?最古老的一家,换作?平时,他们根本不可能去攀附这步家中?这些有?权势之人,最多能跟在那些纨绔身后做做狗腿子?。
既是纨绔,对方也就注定着没法参与到步家权力中?心之中?,不过是拿着一点资源混吃等死罢了,若想真正干一番出人头地的事业,还是要在当下这个场合、无数人面前一战成名才行。
无数人在擂台下摩拳擦掌,就等着借着这一阵风,能让他们从野鸡窝中?一飞冲天变作?凤凰。xzfsc
只是很可惜,这些人并不会知道,他们这些美好的构想都会因为一个人而化作?飞灰。
孟易觉站在台上,甩手?将人摔下擂台,周围悄然无声,就连一句窃窃的私语也没有?。
“下一个呢?”xzfsc
站着有?些累了,她随意靠在了擂台的柱子?上,灵力所铸就的星辰在她周身漂浮着,如同警示一般带给?台下那些人强大的威慑力。
有?人在台下暗暗咬牙。
可恶,他们怎么可能比拼得过天选会的冠军!!就算他们虚长她几十?岁,武斗的经验多一些,也难以在对方完全?的灵力防御之中?突围,只会被对方毫不费力地丢下擂台,这般丢脸又不讨好的事,真的有?人愿意做吗!xzfsc
答案是,有?的。
那些个武痴就愿意做,一个一个蹦上去打,再?被丢下来,然后再?蹦上去打,一边飙血一边打。
只可惜这种?武痴在第一天的时候可谓是少之又少,毕竟人家只想和千锤百炼的擂台主?打,一点也不想和菜鸡车轮战。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还省了孟易觉的事。
她环视了一圈,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上来的意思,所以她干脆转头面向傲慢居于高位之上的步家人。
步云天的脸色很明显地不好看?。
任谁都看?得出来,孟易觉这是在砸场子?,更?别说她现在还这么明晃晃地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自己。
“咳,”
坐在一旁的长老轻咳了一声,总算是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声无息的眼神对峙:
“这位……小友?”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而慈祥,像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辈。
“这里是比武招亲,若是小友并非真心想与我家小姐……结成连理的话,还是点到为止的好,我们步家自然是万分钦佩小友的实力的,只是,小姐的婚姻大事……还是不儿戏的好,当然,我们步家从来不吝于嘉奖有?为青年,就算是为着小友这份气魄,我们也要给?予小友您应得的奖品,还请小友移步,往我步家库中?择优良以选之。”
在公众场合,这逐客令下得已?经足够委婉了,更?别说步家还公开了他们的宝库供她挑选,这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说法了,除非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之人,长老都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拒绝这个说法了。
偏偏巧了,孟易觉就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之人。
她略挑挑眉: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是真心的了?”
那长老急了:
“小友切莫说笑!您二位可都为女?子?之身啊!”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能装没听见了。”
孟易觉笑了:
“还没好好做过自我介绍吧,嘛,虽然我觉得就算我不做自我介绍你们大概也知道我是谁了。”
星辰坠地,沉甸甸的重量甚至将擂台面给?砸出了个坑洞。
孟易觉双手?交合,随意地行了个揖礼,声音足够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我是思齐宗的孟易觉,无情道。您刚刚那句话,我是否可以认为是对我宗雪落尊上的不满?”
台下一片哗然,而高台之上那长老也终于维持不住他和蔼的假面了。
他大惊失色地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孟易觉:
“你……你……你!切莫胡说!你怎可随意搬出尊上名讳!属实是大不敬!”
“我既知道尊上名讳,为何不能说?”
孟易觉摸着下巴,一副无赖的样子?:
“还是说,其实是您心虚?这可不太好,话既说出了口,就需为其负责才是。”
“你!你这人怎空口污人清白!若尊上泉下有?知……!”
那家伙现在不在泉下,已?经到泉上来了!
孟易觉暗暗在心中?吐槽着,但嘴上还是不落下风:
“若尊上泉下有?知,不知是会觉着是提起她名讳的我过分一点,还是对她的生活作?风指指点点的您要更?过分一点?”
那长老“唰”地一下,脸色变得惨白,就好像有?谁在他脸上刷了层腻子?粉一样。
“你、你、你、你……!”
他徒劳地指着孟易觉,偏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台下一干青年已?经快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诚然,孟易觉这个名字的名气远扬六界,人人都知道她是天才的无情道,偏偏长就一身反骨,但同时她又深居简出,从未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模样、感知过她说话的风格。
凭他们那少见多怪的大脑,自然是无法在没见过其人的情况下脑补出对方究竟有?多“反骨”的,是而今日一见,其冲击不亚于告诉他们平静了百年的魔族明天就要发动战争了。
就在众人都闷着声不敢呼吸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女?声音突然响起:
“孟易觉你直接上……唔!”
九九一句“孟易觉你直接上去干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着急忙慌的季星成捂住了嘴。
“嘘!!!!”
妖兽果?真是妖兽,肆意妄为,不受束缚,根本就不知道当下这个场合意味着什?么,想喊就喊了,哪用什?么理由。
季星成一边在心里头流着泪,一边按住还在不停扭动的小狐狸,还要极力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回应被刚刚那一声叫吸引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修仙者耳力远超凡人,即使是小狐狸这一点点的声音,自然也都好好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之中?。
虽然没听到下文?,但台上的长老们依然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想象力猜出了是什?么样的词句缀在这句话的后面。
生在大族内部,从未受到过小辈这般侮辱的步家长老们果?不其然地怒了。
一个长老怒极反笑:
“孟易觉,我步家好像从未招惹过你,你何故上门毁我家小姐好事?”
“好事?”
孟易觉抬眼,定定地望着那白胡子?的老头:
“你们管这叫好事?那你们自己怎么不享受一把比武招亲的快感,啊,我的意思是,你们作?为奖品的情况。”
“大胆!宵小之辈!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终于有?长老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出剑向孟易觉刺去。
噌——
金属与金属之间相砥砺的声音传来。
那长老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剑竟被孟易觉给?拦住了——然后便是砰的一声,那长老直直地朝后倒去,竟是被星辰撞到了胸骨都碎裂了几根。
随手?做完这些,孟易觉收起刚刚还猛烈攻击着那人的星辰,假情假意地说道:
“比武招亲的下一个项目是娘家人考验吗?”
自家的人被打伤,台上一片长老都猛地站了起来。
人家的巴掌都打到自己脸上了,他步家又怎有?不应之理?!
可还没等他们祭出自己的剑来,那最有?重量级的人物就向前走了一步,展出一臂以示意他们停下。
至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步家的族长——步云天的身上,孟易觉也不例外。
步云天仍旧睥睨着她,这种?漠视的态度让孟易觉感到不爽。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无情道。”
那人冷冷开口,叫人觉得他比台下那人更?称得上“无情道”三字。
“我要——”
孟易觉抬手?向上,灵气所凝聚的“星倾”出现在她手?中?,剑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那把剑的剑尖对准了步云天:
“和你打。”
张狂小辈。
步云天的眉毛深深皱起。
第066章大用
难堪大用。
当付询第一次向着步云天说起孟易觉的时候, 步云天的评价就是如此。
付询捏着棋子,还笑着说道:
“可她当真有着身好根骨。”
嗒。
棋子被置入棋盘的声音清脆无比。
“再好的根骨,没有心性, 都只是浪费。”
步云天用这一句结束了?有关孟易觉的讨论。
那时的他从?没有想过, 他如今要站上自己女儿比武招亲的擂台, 同这个?他从?没有一刻看?好过的后生进行粗暴的武斗。
他看?不透她的修为,但他知道五年前她拿下天选会冠军的时候还只是风雨前期。就算其根骨再好, 大抵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危楼。
不至危楼, 而对上已经危楼后期的他, 其结果可想而知。
就算步云天已经脱离战斗很多年, 这点自信,他总还是有的。xzfsc
这也就是为什么, 他非常轻松地就应下了?对方的邀约,背着手?站在擂台之上。
说实话?, 他也曾经想过,这身根骨, 从?不应当出现在这个?任性妄为的无情道身上。
命运实在不公, 将他的女儿置于天赋不足, 努力有余的位置, 却将这样一个?人高高捧起。此情此景,就算是他,也只能?叹得一声命运不公。
剑刃出鞘。
即使?高居云端多年, 剑刃也从?未忘却它的凌厉。
只在刹那,一点寒光飞也似的刺了?出去,比雷霆还要迅猛, 比风雨还要广阔,这就是危楼后期的力量、习剑百年的魄力。
只可惜, 这来势汹汹的一剑,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对面?的人用灵力拦截了?下来。
淡蓝色,明明本应是轻盈的颜色,却硬生生地将那直直刺出的剑给拦截在了?半空之中,步云天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许多。
无论加持上多少灵力,那插在淡蓝色灵力漩涡之都自顾自地巍然?不动,纵灰色的灵力再怎么撼动它,它都一如既往地吞噬着实体的剑。
一时之间?,场上陷入了?僵局。
但是战机从?不会等待,巨大的星星猛然?从?空中降落而来,步云天果断决定放弃那无法拔出的剑,身法一动,避开了?狠狠砸在擂台之上的尖角怪物。
没有一丝毫犹豫,男人如同炮弹一般径直朝着手?无寸铁的少女冲去。xzfsc
如果说一分钟前他站上擂台时还没将自己面?对着的这个?年轻女孩放在眼里,那么现在,他的心态则是完全转变了?。
一上来便?毫无保留地出招,这要么是个?三板斧的程咬金,要么就是真真地想将他往死里打!无论真实情况是何,步云天都必须在开场失利的情况下速战速决,以?压倒性的优势取胜,不若这天下之人还不知要怎么嘲笑他们步家!
噌——
金属交鸣之声传来,两柄灵力化作?的剑刃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声音同四溢的灵力一同一起轰鸣出场外,震得那些修为不高的年轻人们几近耳鼻流出血来。
季星成虽修为不低,但终究也是因受到波及而站不太稳。他一边顶着猛烈的罡风,一边用最大声音朝着怀中护着的九九大喊道:
“他们不维护一下秩序吗!!!”xzfsc
许是听到了?季星成的叫声,端坐于高台之上的长老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飘飞而下,撑起阻挡灵力的结界。
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对垒,孟易觉此时的心情却感觉格外平静。
她抱臂站在擂台之上,手?指微微地动作?着,如同演奏乐器一般,用空中悬浮着的九把“星倾”接连不断地拦击着那人刚烈的剑招。
该说步云天不愧是步思?帷的父亲吗,其剑招给人的感觉无比相像,都是一板一眼的,每一招一式之间?都带满了?千锤百炼的气息,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是步云天剑招当中没有步思?帷那股子柔意,叫人只需一眼便?可得知,这的确是为取你性命而奔涌前来的剑意。
寻常人或许会在这种一往无前的剑意之下胆寒,但孟易觉又哪里是寻常人。
手?不执寸铁,却胜过千军万马。
心念微动,危楼的灵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危楼高百尺。
只在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星倾幻化而出,几乎遮住了?高悬于空中的太阳。
孟易觉抬手?,又放下,这样一个?轻松的动作?,却带动了?无数的星倾向下倾落。
有如暴雨铺天盖地,又如万千星辰扑面?而来。
霎那之间?,步云天放大了?的瞳孔里全都是闪着狰狞光芒的剑尖,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向他泄来。
他的额角已然?出现了?汗珠。
咬牙,已经几十年没有遇着过如此险境的男人疯狂燃烧着自己体内的灵力。
只朴实无华的一剑挥出,动作?如此之慢,甚至比不过他刚刚突袭时的千分之一。
轰——
满天剑雨,轰然?破碎。
灵力的碎片稀稀拉拉地落下,就好像下了?一场壮烈又奇诡非常的剑之雨。
未被完全炸至粉碎的碎片划过步云天的身体,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并不致命,但有够疼痛。
步云天勉力支撑住。
刚刚那一下子爆发式的灵力释放让他稍微有些脱力,但对面?的少女没有倒下,他就也不能?倒下。
短短不过几分钟的对垒,有些东西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
孟易觉绝对已经到了?危楼层,虽然?不知她是处在危楼哪个?位置,但是那股灵力的气势,是只有危楼层才能?释放出来的。
她甚至在之前的比试中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也不知是因为那些人不值得她出手?,还是因为她要引/诱步云天上钩子。
但,不管怎样,步云天现在早已是骑虎难下了?,他这一战,已经不止关乎步思?帷的婚事了?,更关乎的是他步家的声望。
想想看?,如果步家的当家族长竟然?被一个?还不过而立之年的小?姑娘给打倒了?……那他步家还有什么脸面?在修仙界中立足!
“……你的确是天才,”
步云天抹了?下脸上的血痕中溢出来的鲜血,抬手?,原本被灵力漩涡吞噬在内的剑刃回到他的手?中。
“但终究道行不够。”
对面?的少女仍然?那般漠然?,就好像刚刚的所有都与她无关一般,但是步云天知道,对方已然?是黔驴技穷了?。
无论是星辰、漩涡、剑刃,都已经到了?尽头。
纵使?对方真的天才到五年间?便?能?从?风雨到危楼,她也绝不可能?有着稳固的灵力基础,那也就是说,她的灵力是不如步云天多的。
之前的那些异象,都不过是她虚张声势的手?段,妄图让步云天谨慎行事,为的就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夺得半分恢复灵力的时间?。
步云天自认对少女的手?段看?得清晰,于是又一次突袭而上。
“嗯?”
孟易觉抬眼,举手?,淡蓝色的光芒汇聚在她手?上。
还原到逼真的“星倾”又一次在这光芒之中出现,而且仍旧是九把。
步云天大惊,连忙变刺为格挡,身姿灵敏地闪避剑刃的袭击。
他原以?为孟易觉的灵力已经全部?消耗一空了?,可事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孟易觉练了?什么邪门的功法,能?有着这样源源不断的灵力吗?!
很可惜,步云天对于天才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孟易觉别说邪门的功法了?,她甚至连修仙界普遍意义上的“功法”都没有练,纯凭自学成才。
像孟易觉、季星成这种天才,初时的优势其实并不是非常明显,一直修炼到后期之时,他们的强悍之处才会渐渐显露出来。
扩大的经脉、无尽的灵力,这些都是同级人所比不上的,是而他们同级之内无敌手?,就连越级挑战……也并非不可能?。
其实想要战胜孟易觉并不是很难,主要是速度,需要一击致命,趁她还没有发展起来、没有控制着战局的时候一剑封喉,这便?可以?了?,既能?赢得胜利,又能?博得个?好名声。只可惜步云天一开始时是瞧不上这后生的,带着高位者常有的自满与骄傲,这才慢慢落入了?此般田地。
孟易觉也是在赌,赌步云天瞧不上自己,赌她仿照宇宙意识造出来的灵力漩涡能?拦住步云天的剑。
很明显,这一把,是孟易觉赌赢了?。
眼下,步云天气力渐消,孰胜孰负,已是明眼人都能?看?清楚的事了?,偏偏孟易觉并不心急,慢慢的磋磨着他,用灵力所制成的飞剑在他身上开着口子,就好像等待果子成熟的果民一般。
场边维持结界的长老都已心急如焚了?,但仍旧无人喊停。每个?人心中都还存有一丝希冀,希望步云天只是佯装出要输的模样,实则是在等待着绝地反击的机会。
但现实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终于,那道一向高高在上的身影在无尽的磨折中倒下了?,浑身俱是鲜血,那些都是从?细小?的口子中流出的,虽不至于损伤生命,却会带来针刺一般的疼痛。
步云天是因为脱力而倒下的。
太阳已经西垂,他也再握不住剑了?,只能?就这样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向来严整的发丝如今已经变成了?凌乱的模样,混杂着鲜血贴在脸边。
“很让人奇怪,”
孟易觉向他走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所有的作?品里,像你这样的人,好像都没有错一样。”
她停下了?脚步,像昨天晚上步云天俯视着她一样俯视他:
“你们只是观念和主角不一样,只是使?用爱的方向错了?,从?来不会有人想着你们的行为到底带给人们多少伤害。”
她蹲下身:
“即使?是在我小?时常读的神话?之中,会损伤他人的爱最后所得到的,也依旧是谅解与团圆,即使?再怎么割肉削骨,最终也依旧要谅解与团圆,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尊老呢?”
她伸出手?去,温柔地,像是要将他扶起一般,然?后——
啪!
步云天的脸被打到一边,在如此猛烈的冲击之下,他整个?人都支撑不住了?,猛然?倒地。
“孟易觉!!”
伴随着急切的叫声响起的,是剑刃的破空之声。
孟易觉甚至没有回头,一道淡蓝色的屏障便?横亘在了?她和剑刃之间?,那剑刃再也无法挺进分毫。
“你……的确是天才,我……服输……”
步云天狼狈地趴在地上,仍旧不忘步家的脸面?。
孟易觉垂下眼睑,如同在小?屋之中放下了?窗帘一般:
“是吗?你到现在还在想着这个?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幸福,无法把握、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渴求他人的幸福,天才这个?词,注定蕴含着羡慕与嫉恨。
这样,不就又显得她像一个?反派一样了?吗?
不过,那又怎样呢?
虽然?知道自己要这么想,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意这个?词,但孟易觉还是莫名地——有半分庆幸,步思?帷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
想到这一点,一直面?无表情的女人唇角有了?稍微的一丝扬起,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她甩了?甩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就在这时,异变骤生。
刺啦——
屏障应声而裂,孟易觉的瞳孔瞬间?扩大,然?后她低头,便?看?见——
一柄剑,从?她的胸口,贯穿了?过去。
带着鲜红的、温热的血液。
很少从?她体内溢出的血液,如今,挥洒而出。
第067章一剑
“扑通!”
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逼得从没有经受过这种痛楚的人猛地跪了下来。
孟易觉大口?喘着气,额上被疼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是?修仙者, 这点在凡人之中可能?算是?致命的伤口?在她身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身体被贯穿的糟糕感?觉总叫人觉得不好受。
淡蓝色的灵力狂乱地溢出来, 连形也成不了便着急向后?涌去,寻找着执剑者的方位, 势必要致其于死地。
付询漂浮于高空之上?, 手仍保持着将剑投下的模样。
他脸色铁青, 毫不掩饰自?己对自?己这个弟子的愤怒。
“逆徒。”
付询甩手, 又是?一柄剑出现在他手中,他随意地挥去那些?对他来说就如同苍蝇一样烦人的灵力, 冷冷地斥道。
“呵,宗主……”
孟易觉撑着回过身来, 胸前灵力所做的剑早已消散,只留下一道血口?, 被孟易觉用灵力暂时封住了伤口?, 这才没继续流血, 但她胸前的衣服却已然被洇得血红。
“今日的事?, 似乎与你无关。”
她咳嗽了两声,笑着对道。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付询的眼睛里冒着火光。
在宗内, 他可以容忍她桀骜不驯,只因她还能?为?他们思齐宗带去一丝利益,但孟易觉如今的行为?, 早已超过了他所能?容忍的境地。
先且不论他与步云天的私交,光是?这挑衅的行为?就会有辱思齐宗正派大宗的名声, 今日他付询若不出手,他日全修仙界都必然抨他思齐宗教徒不严,凌/辱他人。
孟易觉今日这一行为?,相当于撼动了两方势力在修仙界的声名,更何况,这两方势力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在暗地里,都是?彼此交好的。xzfsc
付询又怎能?不因孟易觉的行为?而?感?到气恼!
他冷哼一声:
“昔日你流浪至我山门,我宗好心收养你,育你成人,怎知最后?竟养出这么个东西?!”
“喂喂喂,别?说的好像你是?我爸一样好不好。”
孟易觉都听笑了。
“你!”
看到她还是?这般轻浮,付询心头?的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出手的欲望,可他最终总算还是?念着自?己思齐宗宗主的排面,没有怒极而?出手,只是?拂袖言道:xzfsc
“孟易觉,你可知罪!”
“我犯什么罪了?迫害良家?中年男人的罪?”
孟易觉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沫,手中却是?紧紧攥着最后?那一道天雷的权限。
“孟易觉!”
饶是?自?认为?很?了解面前这人反骨之所在的付询此时也不禁为?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而?愤然:
“你目无尊长,肆意妄为?,毫无悔改之意,我本认为?你只是?外在行事?较为?不拘小节,没想到你内在实在也是?朽木一截……”
“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白瞎了我这么好的天赋?”
被训斥之人毫无动容地打断付询几乎可以说是?字字真情的话。
她五指虚握,五把星倾再一次出现在她身旁,如同残破的护卫一般拱卫着她。
无论付询讲再多,也没用,她孟易觉想要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就算今天到这里来之前付询就用这段话警告她,她照样要到这边来扇步云天两个嘴巴子。
付询的话?王八念经罢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孟易觉此时的心中在想什么,付询抿紧了唇线,没有再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无比凝重,师徒对峙着,让空气中好像都能?凝聚出冰棱子做的小刀子一样。
台下还醒着的观众们此时都已经顺利从看热闹的心态变作了胆战心惊。
拜托,他们只是?过来参与比武招亲,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而?已,罪不至死的吧!用不着将他们卷入这种天大的修仙界丑闻之中吧!
老实说,有一部?分悲观主义者现在已经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平安走出长明了,该不会半路上?就被思齐宗的人给暗杀了吧。
而?在他们之中,季星成的心路却又是?另一种模样。
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是?为?了自?己。
“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喃喃自?语道,双手紧握成拳。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现在时间能?够暂停,至少给他一百年用来思考他应该怎么突破这种死局。
依照付询的意思来看,如果孟易觉不低头?,他就势必要将她打到低头?,甚至有可能?要将她逐出思齐宗,而?孟易觉……季星成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想要她低头??不如想想付询有没有可能?被天外飞来的陨石砸死!
但很?可惜,无论季星成心中再怎样焦灼,再怎样一百个一万个的不愿意,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
付询抬手,剑的虚影瞬间凝实而?成,较之已经从早晨打到傍晚的孟易觉所勉强凝出来的五把剑,不知雄浑了多少倍。
剑猛烈地飞射下来,虽是?剑道,却用无情道的战斗方法去压制孟易觉,这是?一种明晃晃的嘲讽,但孟易觉此时已经没有心力去在意这是?否是?嘲讽了。
她咬紧牙关,奋力让那五把星倾向前拦住那以摧枯拉朽不可阻挡之势向下俯冲的灵力之剑。
即使只有一剑,但这一剑之中却蕴含了付询百年对剑道的所有理?解,又怎是?虚弱之人现今用勉力可阻挡的了的。
那剑遇着星倾,就如同锋利的刀遇上?了瓜果一般,不过一个照面,灵力所成的星倾们便被它给击了个粉碎。
孟易觉无力地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突袭而?至的杀机。
她从未有一天将付询当作过师父,她亦知道,付询也没有一天将她当作过自?己的弟子,但是?……
隐藏在心脏之中的天雷隐隐在怒吼、咆哮,好像就要挣脱这具躯壳而?出
不能?再犹豫了——!
就在她即将使用天雷的前一刻,转机突生。
一道身影猛地从台下跳了上?来,举起自?己的剑就为?她挡住了这一凶悍无匹的剑招。
当光芒散去,付询看着那人,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
季星成脑子还是?懵的,灵力的巨速消耗让他稍微有些?转不过来弯。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他、他挡住了师尊的一剑?
他以刚入风雨之身挡住了身为?半步摘星的师尊的一剑!
这个事?实无论放在哪个青年人身上?都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但很?明显,现在没有时间留给季星成来欣喜。
他站在了孟易觉这边,他刚刚下意识就飞奔上?台站在了孟易觉这边,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他师尊的怒火——也有可能?是?整个思齐宗的怒火。
“季星……”
付询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另一个人火急火燎地给抢了先:
“我*你他*是?来干什么!不要命了是?不是?!我平时也没见着你有这么傻啊!赶紧滚行不行!”
孟易觉急得脏字一个劲的往外蹦,给挡在她身前的季星成都说傻了。
诶不是?,我来保护你你竟然就知道骂我,这还有天理?吗?
季星成心内腹诽着。
但这也不怪孟易觉,要知道,季星成前两日才刚刚升到风雨层,他甚至连御剑飞行都没学会!怎么面对这种情形?!
本来是?只有孟易觉一个人要完蛋了,现在搞不好,说好点是?他俩一起收拾包袱连夜滚离思齐宗,说不好点他俩就黄泉相见!xzfsc
啊,不对,也不是?,付询其实还是?看好季星成的,只是?在他重新崛起之后?找不到个好理?由将他拉回自?己门下而?已,他对季星成还是?能?放过一马的。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自?己的宗主的对峙,再怎么样,这也会对季星成日后?在宗门内的生活造成影响。
更何况,这件事?和季星成完全无关,他完全可以说是?自?己遇人不淑,被牵着跑了,可他此时偏偏自?己蹦了出来,这不就是?在用行动说,我支持孟易觉,反对你这个老逼登吗!
果不其然,付询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起来。
大概就类似于,在血汗工厂内,明明自?己只是?惩处了一个抗议的工人,没想到却意外引起了一场工运一样吧?
付询手握利刃,直指他们两人,声音冷得惊人:
“季星成,现在回头?,尚来得及。”
这是?一个台阶,只要季星成顺着这个台阶下,付询就不会太为?难季星成。
可季星成完全无视了这个台阶,他连一句话也没有对付询说,只是?默默摆好了战斗的姿态,一举一动之间,态度昭然若揭。
或许是?和孟易觉在一起太久了吧,那些?机会啊、台阶啊什么的,他都有点不太在意了。
明明二十年前来到思齐宗的时候,他还满怀希望,想要在云雾之间寻求仙界的垂青,可一朝落入尘土,他才发现,所谓的云雾,其内核实际上?还是?尘粒,甚至比大地还要肮脏、还要冰冷。
他于是?才发现,机会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别?人赠予自?己的,他根本无需对别?人感?激涕零,那是?他自?己夺取到的,自?己的东西?。
就像现在,付询要给他一个“机会”,可他却只知道,如果此时不站在孟易觉的身前,终他一生,他都会因此而?悔恨,这才是?他真正要夺取的,属于自?己的“机会”。
他早就不因为?能?进入思齐宗修仙而?感?到兴奋、激动了,就这么被逐出宗也没关系,反正他在宗内早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当你有价值时,他待你若珍宝,当你没有价值时,他蔽你若尘土。
修仙正途,大道至简,他又何必执着于一个思齐宗,执着于一句声名。
是?而?他现在站在这里,站在孟易觉身前,只单纯地为?自?己的愿望而?抉择。
同着……步思帷一起。
九九从步思帷的肩头?跳下,化作巨大而?火红的狐狸,警惕地盯着仍旧高高在上?的付询。
步思帷脸色苍白,她刚刚才被九九从囚牢中救出,身体上?还残留着束缚的痕迹,就算如此,她仍旧马不停蹄地随着九九赶到了现场。
“你们……!”
付询怒极。
这就是?他一个一个教出来的好徒儿?!
看来思齐宗的贻笑大方早已成既定事?实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心痛如刀绞。
在他执掌期间,会发生这种丑闻,这是?他万万所没有想到的,而?令他更心痛的……是?自?己嫡系首徒的背叛。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当那双眼睛再次睁开时,剩下的便只有了完全的冷意:
“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半步摘星的剑刃泛着深沉的冷光。
夜已到来。
第068章不走
数个小时前。
那时太阳还高悬在天空之上, 步云天的?败势已?显,灵活的小狐狸这才蹑手蹑脚地在聚精会神观看比赛中的人群中穿过。
光滑的毛发如细小的水流一般,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拦, 一直流到了云雾的?深处。
站在云雾萦绕的?山门前, 小小的?狐狸甩了甩身子, 甩去沾染在身上的那些杂乱气息。
“到这里以后才是难关啊……”
它眯起?眼睛看向山门之上那朦胧于云雾之中飘逸的?“长明”两字,自言自语道。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 孟易觉拖住步云天和其?他长老的?注意力, 然后?九九溜进长明山中帮助步思帷脱难。
这一计划乍一听非常无理取闹, 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一看就是孟易觉能想到的?计划。
先且不说步云天怎么会理孟易觉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光是比武招亲阶段人家加强的?巡逻兵力就足够九九喝一壶了, 更不用?说九九这样一只才不过百年的?小妖兽该怎样在偌大一个长明山中找到八成是被囚禁起?来的?步思帷了……
结果九九万万没想到是,孟易觉反手就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法。
“呼——”
女人深深呼出一口气, 轻盈地转了一圈,确定了像尾巴和耳朵这样低级的?错误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之后?, 又对着一旁同样云雾缭绕的?莲花水池俯身而去。
水镜中所?展现出来的?, 是一张明艳昳丽的?容颜, 眼角眉梢都坠着万般的?勾人, 只莞然一笑,便显出一池媚意来。
看到这么一张脸,九九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嘛, 小美?人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张脸,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要不是孟易觉让我好好干这活,我一定好好利用?下这么张脸。”
想到这里, 她不觉露出了几?分与步思帷完全不符的?贼笑来。
“糟糕糟糕,人设藏心中!人设藏心中!”
看见?水池中那张脸骤然奇妙的?变化?, 九九一下就感?觉不好了,赶忙收敛了表情,暗暗地提醒自己?要扮得像一点?,不然可绕不过巡逻者的?眼力。
没错,这就是孟易觉继调虎离山之后?的?第二计——狐狸精狐假虎威!
作为今天这场比武招亲的?主角,步思帷就算不能出现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至少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被囚禁了,是而孟易觉猜测,步家领地之中巡逻的?家族兵士们一定还不知道在步思帷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与其?用?偷摸潜入这种危险度高的?方法,倒还不如?光明正大磊磊落落地用?步思帷的?身份走进去。
用?步思帷的?身份有几?个好处。
一是根据孟易觉的?了解,步思帷与家族之中的?那些成员还是有着一定距离的?,这也就意味着,对于九九来说,模仿步思帷其?实并?没有多大难度,只需要偏头点?头笑问好就行了。
二则是作为族长之女,步思帷在族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进出族内各种地方较为方便。
三则是,除了步思帷,九九也扮不了其?他人了!步家人之中她也就只接触过步思帷和步云天,让她舍弃熟悉的?步思帷去扮不熟悉的?步云天?还是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那不如?让她去死好了!
这一连串简单的?思考过程下来,使用?步思帷的?脸和身份自然成了板上钉钉的?策略。
虽说这种变装是必需的?,但是无法掩盖的?是,九九心中的?确携带了私货:
拜托!能用?这么张美?人脸对于狐狸精来说,简直就是至福好吧!每个狐狸精的?梦,她九九当然要尝试一遍啊!
“步思帷”一边优雅端庄地微笑着朝路过巡逻的?族人们打招呼,一边暗搓搓在心中乐得直冒泡泡。
太快乐了,真的?快乐到无法言喻。
说实在的?,九九真的?不理解步思帷,由她简单的?小狐狸脑袋来看,要是步思帷愿意好好利用?她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蛋的?话,别?说一个孟易觉了,怕是十个孟易觉都能被她吃得只剩下骨头!还用?得着因为孟易觉拒绝她一次就一个人暗自神伤个五年吗,只能说是可惜可惜。
小狐狸心中叹着气,脚上一路不停地就穿过了光滑的?水磨石砖、大气的?飞檐斗拱、暗沉的?红木棕门,于她处在云雾之中的?目的?地前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幢平平无奇的?小房子,同长明山中任何一座建筑都没有区别?,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普通的?狭窄,但是九九身体内的?灵力印记却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她:步思帷的?确就在这个小房子之中。
这个计划中最让九九感?到震惊的?就是,昨晚的?时候,孟易觉她,她竟然,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就在步思帷身上打下了灵力印记!
灵力印记,可用?来追踪,一般来说只有对灵力操纵越细致入微,越能减少被他人发现的?可能。
而孟易觉几?乎是在步思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顺手就将在她身体里打下了属于自己?灵力的?印记,虽说现在这一举动帮了九九大忙,至少九九可以顺着她留下的?灵力追踪步思帷在哪儿了,但她还是不得不大声说一句:
这不是跟变/态差不多吗!
简直和跟踪狂一样!
九九其?实早就想吐槽了,在孟易觉看似性冷淡的?外表下,她老觉着藏着的?是一颗堪比变/态的?狂野内心。
至少正常人大概是不会在五年没见?的?老友身上打下自己?的?印记的?,尤其?是在自己?还曾经拒绝过对方告白的?情况下。九九现在都快怀疑,孟易觉当年拒绝步思帷是不是因为单纯好玩了。
当然,这种话在孟易觉的?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说的?,一旦说了那可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一想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啃鸡腿的?痛苦回忆,九九就连忙收回了自己?四?处乱窜的?思绪,认真面对眼前这个即使踏了进来也仍旧毫无反应的?房子。
她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但就是摸不到什么奇怪的?突起?。xzfsc
屋子内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怎么也不像是关了人的?样子,可是偏偏灵力显示步思帷就在这里,而且还是……
地下。
九九踩了踩地板。
没有反应。
小狐狸歪了歪头,显出一派娇憨来。
她蹲下,手掌放在木制的?地板之上,瞳孔中闪出火红色的?光芒。
狐族都是使用?幻术的?好手,自然,也是破除幻术的?好手。
果不其?然,在亮起?的?瞳孔中,木板逐渐变得虚幻,显出下方的?真实的?模样来。
昏暗的?牢狱之中,点?起?了微微的?灯火,有几?个打着哈欠的?兵士正百无聊赖地围桌坐着。
看来他们并?不忧虑会有人来劫狱。
的?确,他们也不该忧虑,毕竟这牢狱之中关着的?全都是家族内部的?子弟,即使有人来劫狱,也只可能是那些子弟的?血亲,知晓这个地方的?长老们,到时候,他们直接一二三跪就得了,也不用?做什么无谓的?抵抗。
他们看守在这个地方,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服务这些不知犯了什么错的?子弟,以免他们有什么需求不能及时传达到。
实属好笑,自来崇尚剑道正道的?步家,竟然在看守自家子弟上运用?了幻术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难道是想着自家的?教育是不可能教出一个会幻术的?子弟来,所?以才用?了这种方法?
虽然这种事与当下的?九九无关,但一点?也不妨碍九九暗搓搓地在心中嘲笑步家。
并?不强烈的?光芒闪过,美?艳的?女人瞬间化?作了一只浑身纯白的?狐狸。
它爪尖轻点?,只在刹那,便如?同一滴水落入湖中一般落入了虚幻的?木板之中。
和它玩幻术?它可是百年的?狐狸精!
步家这小聪明最终反倒还便宜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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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
地牢之中有滴水的?声音。
一滴滴就如?同直接碰在了步思帷的?耳畔一般。
她闭着眼睛,没有去管这昼夜不停的?水滴声。
地牢内很潮湿,既潮湿,又阴冷。
步思帷脸色惨白,四?肢俱被锁链所?束缚着。
这是特制的?灵力束缚器,能够对风雨层起?作用?。步家曾经在家族内部有过一场大乱,为了固守从千年前便流传下来的?家风,当时的?步家家主特意请人打制了这么一批灵力束缚器,专门用?于束缚那些有着反骨的?“天才子弟”。
放在二十年前,步云天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要用?这东西来锁住自己?的?女儿。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速度好像变快了一点?。
步思帷皱起?眉毛,本能地对这一变化?感?到不安。
下一刻,稚嫩的?童声炸然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这玩意怎么解啊!”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小狐狸突然站在了她的?手旁,一边用?尖锐的?犬齿“咯吱咯吱”地咬着灵力束缚器,一边含混不清地抱怨道。
步思帷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倒是小狐狸的?反应快一点?,看到她瞪大的?双眼,立马就举起?爪子来打了个招呼:
“嗨小美?人,又见?面了,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也很好看呢!废话不多说,方便告诉我这玩意到底怎么弄开?吗?”
虽然对事态的?发展感?到懵圈,但步思帷至少还是看出了小狐狸是冲着救自己?这个目的?来的?:
“你先将灵力从这个孔导入,然后?……”
其?实这种灵力束缚器并?不难解开?,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简单,即使是像九九这样的?野狐狸,在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也能够成功将其?给弄开?。
只不过轻轻一捅,“咔哒”一声,“锁”便掉落入了地上积起?的?水潭中,悄无声息地溅起?了些许的?水花。
当然,步思帷还是懂得珍惜资源的?,没有引导九九像孟易觉当初在玄天派一样,放肆地用?灵力在锁孔内部乱冲,是而这灵力束缚器是处在一个完好无损的?状态下打开?的?。
被灵力束缚器阻塞已?久的?经脉一朝打开?,纯净的?灵力再一次汹涌在了身体之中,步思帷扭动了下被捆缚了太久已?经留下了引子的?手腕,只觉得身体难得感?到如?此轻松。
但九九并?不轻松,它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着急。
它一边着急忙慌地从颈间悬挂着的?储物珠中拿出衣服和本就该属于步思帷的?那把剑,一边叨叨道:
“快点?快点?,我还要回去看孟易觉大战你爹呢!再慢点?赶不上了!”
“什么?”
步思帷接过衣服,耳朵很尖地听见?了九九话语中的?关键信息。xzfsc
九九自知嘴溜,就干脆全都说了出来:
“孟易觉调虎离山,现在在和你爹打着在,你赶紧趁这个时候拿着剑跑吧,啊,还有,她让我告诉你,她送你的?东西拒不退还,你要是再试图把这把剑还给她,她就拿剑砍你头发,让你感?受下发型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九九还在叨着,但后?面的?话,步思帷早就全都听不进去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
孟易觉在和步云天决斗,在和已?经处于危楼后?期几?十年的?步云天决斗。
她握紧“星倾”,语气很坚定:
“我不走。”
“哈?”
九九几?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不走?!”
它声音都变调了:
“你不走我来这儿干啥?!白跑一趟吗?!”
“带我去找孟易觉。”
步思帷直勾勾地看着九九,大有你不答应我就当场大叫引来守卫之势,那双缱绻的?眼睛硬是给她用?成了正气凛然的?模样。
九九那叫一个心里苦啊,只得试探性地说道:
“你、你去干嘛嘛,你现在还挺虚弱的?,不如?养养再说……”
步思帷没有回答,只是提起?剑,沉默地看向牢门之外。
在这一刻,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味道,让九九完全颠覆了以前对她的?认知。
后?来九九时常会在看到步思帷时想起?这一天,因为那是九九第一次认识到,或许,这位一直一副温婉模样、偶尔还会羞涩脸红的?小美?人,将会是个行事作风比孟易觉还要大胆果断的?……
危险人物。
第069章危楼
一向安分守己的嫡系首徒横起那把就?连付询也看不出来是用什么材质所?锻造而?成的奇异剑刃, 乳白色的灵力带着点点蓝芒纵横于剑身之上。
蓄势待发的模样?。
至少在付询的记忆之中?,他从未见到过步思帷这般坚定的模样?。
在他印象当中?,步思帷总是温和的、顺从的, 极少会将自己的意愿贯彻到这种地步, 这种即使以半步危楼之身?对抗半步摘星也丝毫不惧的坚定感, 让付询感觉到自己突然对自己这个弟子有了些许陌生?的感觉,就?好像他那以前二十年接触的并不是步思帷这个人一样?。
一点寒芒代替言语先至。
锵——
星河流水划过他的剑尖, 竟真的成功将其给挑开了。xzfsc
付询的眼?睛中?露出震惊的颜色来。
如果说这世界上, 有谁能够比步思帷自己还要了解她的剑招, 那就?只能是同步思帷对招了二十年之久的付询。
作为长者, 他清楚地知道?步思帷缺了些什么。
柔韧有余,刚劲不足。
她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剑中?没有破除万难的气势, 也没有剑出无回的决绝,就?注定了, 她不能如付询所?期盼的那么凌厉。
练剑,在于天赋, 在于刻苦, 更?在于心性, 同修仙无异, 其也强调一颗“剑心”,而?步思帷,恰恰就?没有这样?一颗剑心。
这也就?是为什么, 付询和步云天自她小时?起,就?已对她感到失望。
勤奋有余,天赋不足。
但好在步思帷乖巧听话, 收她做了首徒,倒也能为门下弟子起个好的表率。
是而?付询虽心中?有不满, 但仍是承认步思帷的首徒身?份的。
但在刚刚步思帷架开他的一剑中?,他却非常不可置信地感觉到了其中?,以往的步思帷所?没有的——
魄力。
付询皱起眉头,又一次在心中?确认了当前事态的重要性。xzfsc
她是真的想?和自己打,而?不仅仅是……负隅顽抗、心怀希望。
而?在另一方面,同付询心中?的震动比起来,步思帷则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她的全部注意力如今都集中?在了不断碰撞的剑刃之上。
刚刚从束缚中?挣脱的身?体还没回味两秒钟灵力充塞经脉的满足感,便又被飞速抽空。
灵力疯狂地输出着,完全不为自己留后路,只一心一意应对着眼?前的危机。
“嗷——!”
狐狸的声音响破天际。
空间一阵扭曲,夜瞬间变了一个颜色。
红色的山、红色的海、红色的树林、红色的……
刺啦——
付询一剑划出,九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的幻境不过须臾便被他就?像对待脆弱的画布一样?毁坏。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口?气也不让人停歇的猛烈攻击。
剑者凌寒。
在晚夜的月光下,付询拖着剑,剑尖同擂台的地面摩擦着。他单手掐诀,浑实的灵力剑刃不过一瞬间便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同样?,只在刹那,星倾上的星星瞬间排列为“天罡北斗阵”的模样?,阵法主动发动,将四人紧紧地护在了灵力护罩内。
季星成端着剑,只觉得?手腕疲软无力,他喘着粗气,大声地问背后的孟易觉道?:
“孟易觉!现在怎么办啊!”
护罩之外,灵力剑刃一刻比一刻凶猛地削着原本看?上去坚不可摧的灵力护罩,直削得?对方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有步思帷勉力支撑着,这护罩怕是早就?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轰然倒塌了。
孟易觉咬着手指,此时?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是,诚然她是可以引天雷来,但若是在付询身?上使用天雷,未免有点太过浪费,毕竟还有强敌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但若是不用天雷,在当下这个情形之中?,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脱困。
说到底,其实季星成、九九还有步思帷根本就?不用管她的,自己四散奔逃不就?好了?这样?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至少,他们三个人不用落到如此境地……
但是,看?着拼命阻挡付询攻势的三人,孟易觉却根本无法说出这种话来。
这种想?法只会让她感觉更?烦躁。
只是稍不注意,手指便被尖利的犬齿给咬出了血来。
投降?……投降不行?,投降的话到目前为止的努力就?全部废掉了,不仅步思帷会继续回去当她的“新娘”,就?连季星成和九九的命运也……
用步云天当人质?……这一点就?更?不可能了,现在场上步家的长老没有参与到战局之中?来不过是因为这属于他们思齐宗的宗内事务,一旦步云天牵扯其中?,他们可就?有了参与战局的理由了……
正面刚赢……?她要是刚得?赢,还用得?着在这苦思冥想?解决的策略吗!
望着胸前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孟易觉只感觉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塞在了里面一样?。
是她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付询突然出现的可能。现在,她灵力几近耗尽,还负了伤,几乎在战局中?就?是个废人,是她拖累了他们,之前所?有的责怪,都不过是她费尽心思维护自己的借口?罢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一阵阵眩晕就?会袭击孟易觉的大脑,逼得?她想?要放弃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倒带重来。
可能是思考得?太过入神?了,孟易觉竟没注意到,步思帷的灵力护罩离破碎只剩下了一击之差。
轰隆——
震天动地的响声传来,半步摘星的灵力如浪潮般涌向四人,凶狠无比,就?如同要将他们挫骨扬灰一般。
星倾之上的星星瞬时?破碎,储蓄于其中?的灵力同样?迅猛地涌出,同那股灵力撞击了起来,一时?之间,两者竟不相上下。
步思帷面色凝重,直觉告诉她,这灵力的浪潮只不过是障眼?法,剑道?的攻击手段,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阴影紧随着海洋的潮涌突刺而?来,季星成顶剑去拦,却轻而?易举便被击碎了剑身?,就?连虎口?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震出了鲜血。
阴影的速度极快,隐藏在灵力的浪潮之中?,有如一尾幽灵一般的鱼,看?不清具体形态,却能让人感受到它经过你时?那股危险而?凛冽的深海气息。
飒——
鲜血从妖兽的颈间喷薄而?出。
妖兽仍保持着之前警戒的龇牙模样?,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仿佛就?只是被海风轻拂了一下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火红狐狸颈前的白毛,但还在不断地溢出,然后为他人的灵力所?吞噬。
巨大的妖兽轰然倒下,于是阴影的目光一分也没有停歇地看?向场上唯一还在苦苦支撑的人。
剑,一定要足够冰冷,足够决绝,因为剑出无回,覆水难收。
在这个时?候,步思帷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付询曾经对她的教诲。
“你和我对练时?,总是有所?收敛,你在因为我的身?份而?紧张,努力收敛自己的锋刃,你害怕伤到我,所?以你的剑太柔婉了,只会给你的对手留下余地和破绽。”
付询每次都这么说。
而?事实也每次都是如此。
无论是跟付询对峙,还是和季星成,她的剑,永远都留下了几分余地,却又被对方反过来抓住了破绽,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对一切都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定要修习剑道??
为什么她一定要比旁人还刻苦万倍的修炼?
为什么在比试中?,她一定要怀着置他人于死地的想?法去出剑?
为什么她一定要为了家族牺牲自己?
为什么……她要挥剑?
挥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一向弄不明白这个问题。
只是所?有人都叫她挥剑。
步云天说,你要挥剑。
于是她挥剑了,但其实她并不想?挥剑,她或许更?想?去玩耍。
付询说,你要挥剑。
于是她挥剑了,但其实她并不想?挥剑,她或许更?想?做些别的事,不想?天天瞄准着别人的弱点,更?不想?进?行?什么比试。
然后,孟易觉和她说,你要挥剑。
她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仍旧挥剑了。她其实并不想?挥剑,她想?,如果这件事可以和平解决,谁也不受到伤害,就?好了。
那么现在呢?她也要抱着这种想?法去挥剑吗?抱着谁也不受到伤害,只有自己受到伤害就?可以了的想?法?
不。
此时?此刻,在今天,是不可能的。xzfsc
今天她必须要挥剑,不是在谁说了的情况下,而?是在她自己的决断下,她要去挥剑,不能担心谁会受伤,不能担心这样?不符合谁的心愿,因为一旦她不挥剑,身?后鲜活的生?命就?会被囚禁、黯淡。
所?以她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看?见?了阴影的轨迹,同与她对练时?无二,手腕划过决绝的弧线,寒光带起凝结而?成的小水珠,冲着她的颈间袭来。
星移斗转,星倾的剑身?冰凉,但剑柄却又如此火热,就?好像等待这一刻已久一般。
大道?至简。
阴影终于停下了脚步,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那并没有什么修剑天分的首徒。
灵力与剑意交锋,虚幻之物却如同拥有了形体一般燃烧起来,刹那之间,场上一片都是激战所?引起的火花迸裂之声。
偏偏师徒二人自巍然不动。
“思帏……”
沉默了许久,付询第一次开了口?,但是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危楼已成,坚不可破。
第070章伤
“我不想嫁人。”
步思?帷站着, 言语如同炽烈的钢铁一般坚硬地掷到付询的?面前。
付询沉默地坐着,半晌过后才说得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xzfsc
“你的?进?步,让我很惊讶。”
早在?一年前, 无论是在?剑道一途上, 还是在?修仙一途上, 步思帷就已经无所多进了。虽然略有失望,但付询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毕竟步思?帷的?天赋摆在?那块儿, 到了风雨后期, 被?自身的?天赋所限制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 付询和步云天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剑道方面更是,付询早就知道, 步思?帷并不擅长修剑,所以他们并非对这?一变化有多?焦虑, 而是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变化。
接受,指的?是, 步云天决定将比武招亲划上日程, 让步思?帷的?孩子……来代替步思?帷的?位置。
其实付询并非不能理解步云天, 他的?这?个老友, 将家族看得?太重了,几乎是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句女儿的?幸福就将家族利益置之?不理呢?
虽然说到底, 步思?帷好歹也是他付询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在?这?件事情上,步云天的?态度, 让付询实在?也不好说些什么。
再加之?魔族迫近,步云天唯恐这?般平静的?时间持续不了多?久, 是而急匆匆地就要将尚且稚嫩的?孩子赶到为家族传宗接代的?位子上去。
如果说步思?帷的?天赋再好一点,或许付询还能就着思?齐宗的?利益为她说上几句,也能规劝上步云天一点,但是当下,谁也不知道步思?帷这?一停,是不是就几十年都进?不了了。
时不我待。
这?是付询自少年同步云天相识时便?知道的?,步云天的?座右铭,他没办法等着步思?帷,为了不浪费一点时间,他只能这?样火急火燎地将步思?帷从?生活中拉出。
步家在?走下坡路,这?修仙界少有人能看得?出,但身为族长的?步云天又怎会不明白?他缝缝补补,却还是缝不起这?个漏风的?大房子中的?漏洞,所以他只能希冀于再出一个天才,来延长步家的?荣华。
很明显,步思?帷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天才”,甚至太过柔软,就连“族长”也无法胜任,所以他只能另觅他法,而付询,也对他的?这?种想法作了支持。
就算付询想要努力?将自己摘出去,但是无疑,在?将步思?帷的?生活拱手送人这?件事情上,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所以当大脑冷静下来以后,再面对步思?帷时,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他抿了抿唇:
“你很少那么……执着。”
他原本想说“执拗”的?,但和步思?帷说话,明显不能同和孟易觉一样。
说起来,这?么多?年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就着这?种话题同步思?帷谈话。
面前的?人实在?太乖、太听话,乖到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对方是一个有自我思?想的?、独立的?人。
付询叹了一口气:
“你父亲的?苦心,你应当也是知道的?。”
步思?帷低眸敛眉,没有说话。
见到眼?前人这?样,付询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只得?挥了挥手:
“你父亲他,伤得?很重,去看看他吧。”
但步思?帷矗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付询头疼极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步思?帷有一天会变得?这?么倔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孟易觉给带坏的?,孟易觉虽然不赞同你,但她好歹还会说两?句话呢,步思?帷她是真一句话也不说,就跟你死撑着。
“思?帏,就去看看他吧。”
他不自觉用上了商量的?语气:
“你父亲他……也是有在?反思?的?。”
步思?帷突破的?瞬间,步云天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当时他沉浸于对步思?帷突破的?惊讶之?中,根本没去在?意步云天的?状态,直到场边长老一声惊呼,他和步思?帷才一同看向身后,结果发现步云天和孟易觉竟然都昏了过去。
说起来,这?倒的?确是付询的?错。
他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没有考虑到他们二人的?身体状况,就那么一股脑地和弟子们打了起来,挥剑抬手之?间所释放出来的?灵力?波动,没把本就灵力?濒临枯竭还负伤了的?两?人给震晕过去那显然不太可能。
既然两?人都昏了过去,那要再打也就太不人道了,于是这?突然爆发的?尖锐矛盾也就只好以这?种方式草草结尾。xzfsc
将两?人都送到医师那里去之?后,他们才有了机会面对面说说话。
但现在?看来,谈话的?进?度似乎并不顺利。
师徒二人就这?样尴尬无比的?僵持着,就连周边的?空气都好像凝结成冰了。
付询坐在?椅子上,眼?角余光还可以看见步思?帷手腕上灵力?束缚器所留下来的?痕迹,以及和他对垒时被?剑刃所划伤的?血口。
万分显眼?地横亘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让付询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就好像椅子上突然长了刺一样。
他这?个弟子,一直都乖巧无比,要不是步云天太急了,她又怎会被?逼成这?个样子?
付询暗自腹诽道,但想来想去,最终责任还是有一部分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成亲的?事,我会和你父亲讲的?,你就,稍微服个软吧,好不好?”
一想到步思?帷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挥出剑时那令人陌生的?凶狠眼?神?,他就感到不寒而栗,身居高位多?少年了,他已经很少再看到那样的?眼?神?了。
那样的?……好像舍出了一切,也要将自己斩于剑下的?眼?神?。
付询无奈扶额,真不知道步思?帷这?突然的?突破到底是好是坏,修为上有所精进?的?确是好处,但是怕就怕那份道心……
罢了。
付询赶忙打住了自己的?想法,他是不该想这?些的?,万一成真了那可就糟糕了,只是那眼?神?、那气势……着实叫他有半分害怕就是了……
步思?帷依然直直站着,没半点反应,如果不是那双眸子还闪烁着,他估计要以为对方都已经睡过去了。
付询苦笑不已,知道步思?帷这?是油盐不进?的?意思?,如果不给她个确切答案,她便?一直不会低头。
最终,付询也只能作罢,干脆放弃了同步思?帷说这?一话题,只是将语气放软,挑着她愿意听的?来说:
“……为师知道你现在?不想听这?些,你再考虑考虑,好吗?孟易觉就在?隔壁,去看看她,怎么样?就当休息一下,你也已经很累了吧,而且你也受伤了吧?顺便?去隔壁让医师帮你包扎一下,如何??”
听见这?话,步思?帷果不其然地有了反应。
她犹豫了半分,抬起了头。
那双剪水秋眸里没有了付询在?剑的?倒影上所看见的?决绝,现在?有的?只有浓烈的?情感。xzfsc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模样,付询突然放松了许多?,虽然这?副模样的?步思?帷也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一个。
——
孟易觉的?确在?里间,并且已经快要烦死了。
季星成,一个老大不小的?成年人了,趴在?她床头就在?那儿嗷嗷哭啊。
“都是我的?错!呜……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来,如果你不来,就不会受伤!天呐,我都不敢想象,你平常、平常那么怕疼,被?油炸一下都要气得?拿我泄愤三分钟,你现在?胸口被?穿了个洞,这?可……呜……这?可怎么整啊……!”
他用着两?个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爪子就想擦眼?泪。
虽然他非常硬气地说区区虎口被?震裂,凭他无敌的?恢复能力?,不是一下就好了,但医师还是坚持为他上了药、缠上纱布,这?也就导致了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滑稽模样。
孟易觉听着耳朵都要起老茧了,偏偏伤口结痂了,现在?她不能动,一动就疼得?要死。
她猜可能是肾上腺素的?功效,让人刚受伤那会儿不是很疼,一旦开始愈合了就疼得?要命。
步思?帷刚一进?来就看见这?副场景,她连忙快步走过去,也和季星成一样趴在?孟易觉的?床边。
付询跟在?她身旁,眼?见着她连里间的?门看也没看一眼?,就巴巴地跑到了孟易觉的?身边,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孟易觉自然也看见了付询,坦荡的?目光一扫,反倒将付询看的?不坦荡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想着怎么样的?,只是步云天给他传信,让他将孟易觉带回去,到了比武场后看见步云天死生不知地倒在?地上,还被?孟易觉扇了一巴掌,属实有些急火攻心了,这?才做出那等行?为来。
现在?想想,他的?确是做过头了,倒不如说这?件事本就是步云天不好,若他……算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事。
就算孟易觉的?确是做过火了,但念着她也是为着步思?帷好的?份上,他也理应收手的?,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面对着孟易觉,他一向是情感复杂的?,尤其是对方为思?齐宗取了天选会冠军的?名号,还拼死带回了有关雪落尊上的?信息之?后。
叹了一口气,付询也不好说些什么,特别?是对着季星成那虚张声势的?恶狠狠眼?光时,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里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里间除了步云天之?外,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来人雪白衣裳,尘埃不染,带着北国风雪的?气息,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步云天,只那么沉默地站着。
不自觉愣了一刻,付询赶忙抬手作揖道:
“殿下。”
她出现在?这?里,那也就意味着……
那人开口:
“若不是此番回来,我怕是还不知,你将我族小辈打成那副模样。”
你族小辈?你是指那只狐狸还是那两?个人?还是说都是?你看他们有一点像你这?只大老虎的?吗你就这?么说!
这?种话付询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了。
迎着真真正正摘星层的?威压,他此时就连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殿下,是在?下鲁莽了,还望殿下原谅……”
吞海转过身来,神?情冷淡:
“这?件事,我们搁置不提,付询,你总有一天得?付出代价。”
近千年的?妖兽就算这?么说了,付询也只有答应的?份,但真正令他害怕的?,还不是当前这?点威慑,真正令他害怕的?,是紧随于其后的?,某个消息。
“既然我回来了,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吞海眼?睫轻敛,敛下一汪哀婉。
付询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梁旅……魔尊即将发兵,还有……”
“她点名要见孟易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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