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


    从顶楼下来?, 温西迎面就和来找她的骆菀然撞了个正着。


    “温西!!!”骆菀然眼冒绿光地冲到她面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呀?!!”


    “是你打的电话啊。”


    温西慢吞吞地摸出手机,果然看到了骆菀然的几个未接来?电。


    “说!”骆菀然朝顶楼方向抬了抬眉, 满脸透着八卦的气息,“刚才不接电话是不是在?和程肆干羞羞的事!”


    温西瞥她一眼:“知道你还打?”


    骆菀然没想到温西毫不掩饰, 被正主当面塞了一把糖,她忍不住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操!居然承认了——好甜啊啊啊啊啊——学校, 顶楼,厕所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敢想象那画面有多刺激!!!”


    温西:“……”


    温西揉了一把耳朵:“别嚎。”


    “说真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骆菀然揉了把自己差点笑僵的脸, “听到有人说你帮程肆作?证论文数据的事,我还很担心来?着,这么明目张胆, 要是被你哥和陆献言知道——”


    “陆献言一直都知道。”温西打断她。


    骆菀然惊奇道:“他?没有和你哥多嘴吗?”


    温西面无表情地说:“利益的交换可以让人闭上嘴巴。”


    “这倒也是。”


    骆菀然不得不佩服温西的手腕, 对付起陆家大公子也游刃有余,简直是天?生吃上位者这碗饭的。


    想到什么, 她又琢磨着问?:“那你和陆献言的事, 程肆知道吗?”


    “……”


    温西朝顶楼的方向看了眼,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刚才知道了。”


    “他?……什么反应?”


    骆菀然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生怕下一秒就从温西嘴里听见磕的CP马上BE的事实。


    对于出生在?她们这种家庭的小孩来?说, 婚姻被当成资源交易屡见不鲜, 她也就是家里还有一个Alpha姐姐替她顶着, 所以才能?肆意妄为?到现在?。


    知道温陆两家联姻后,一想到温西原本也有一位很爱她的亲姐姐,骆菀然就更加替温西的身不由?己感到惋惜和难过?, 便私心地希望程肆也能?体谅体谅她。


    没想到温西沉默几秒,脸上罕见地闪过?些许难以接受的表情:“他?想和我暂时保持距离。”


    骆菀然啊了一声:“你有和他?说是迫不得已吗?”


    “说了, ”温西道,“所以才是暂时。”


    如果这场联姻是她自愿,照程肆那个在?意的架势,说不定当天?晚上就要把他?自己搞退学。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我没同意。”


    “???”


    骆菀然猛地瞪大眼:“虽然吧,我也挺奇怪他?会说这样的话,但这玩意儿?跟你同不同意有关系吗?他?不愿意,难道你还能?强迫人——”


    后面的话在?她看到温西冰冷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骆菀然咽了下口水,试探性地问?:“不是,你还真有这意思啊?”


    温西用拇指按了下中?指的指节,一时没说话。


    她漆黑的瞳孔在?难得的艳阳照射下剔透无比,以致于虹膜里的那圈灰色更加明显,里面燃烧着隐藏在?皮囊之下,她阴郁而傲慢的人格。


    片刻后,温西轻轻嗤出一声:“不行吗?”


    “……”


    骆菀然被她渣里渣气的反问?震撼得只能?一愣一愣地点头?,而后满脑子瞬间飘过?了一排又一排的违禁词组。


    白切黑。


    强制爱。


    囚禁。


    厕所doi。


    失禁(划掉)。


    ……


    骆菀然朝温西竖了个大拇指,接着转头?便在?她们磕cp的小群里撕心裂肺——


    【AA我超能?磕:厨子何?在?!!!】


    两人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温西的脚步放得很慢,再加上骆菀然磨磨蹭蹭,回个教室都花了快十?分钟,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见后面有人跟上来?。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刚找你还有件事想和你说的。”


    得到群里写手太太的回应后,骆菀然收起手机,扭头?问?道:“训练营这不是结束了么,下周一我生日,我妈非要给我举办生日宴,让我来?邀请同学,你要去吗?”


    温西:“你希望我去吗?”


    骆菀然一笑:“你肯赏脸,那我当然热烈欢迎啊。”


    话虽如此,但骆菀然没抱什么希望。


    温西对这类宴会向来?不感冒,去年她十?八岁生日温西也只是差人送了她一份儿?厚礼,人却没有来?。


    “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和我妈……”


    骆菀然话未说完,就被温西蓦地打断:“那我去吧。”


    骆菀然诧异挑眉:“真的假的?”


    温西嗯了声,朝她微微弯唇:“如果你愿意邀请程肆的话。”-


    骆菀然的生日邀请函在?周一的早晨如约而至地送到了程肆手中?。


    一个周末不见,程肆好像是又跟人打了架,额头?、下颌,还有后颈位置,都贴上了创口贴。


    “你没事吧?”骆菀然指了指他?后颈创口贴的位置,提醒道,“腺体很脆弱的,如果弄伤了要及时去医院呀,这里的伤不能?硬抗的。”


    程肆低声说了句没事。


    温西咬的痕迹很深,两天?了印记还不见消,他?头?发还是不够长,稍微低头?就能?被人看见那道充满怒意的牙印,便只能?连带着脸上也贴上创口贴,欲盖弥彰地掩饰。


    他?看着骆菀然递过?来?的邀请函,有些为?难地开口:“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还是不去了吧。”


    “能?问?问?理由?吗?”骆菀然好奇地眨了下眼。


    程肆合上邀请函,垂着眼睑道:“这种场合不是我该去的。”


    “适不适合我这个寿星说了算,本来?也不是多正式,就几个朋友在?一起玩儿?。”


    见他?仍没有松口的迹象,骆菀然一咬牙,只得把道德绑架也用上:“而且我今天?生日,你一点面子也不给让我好丢脸啊,我牛都吹出去了,好歹之前也帮过?你不少,你连个生日宴都不愿意去吗?”


    “……”


    程肆不怎么擅长处理社交关系,是以听着骆菀然这些话,他?有点无奈。


    “我会买好生日礼物给你。”他?想了想,再次委婉拒绝了,“对不起,我确实不想去。”


    “所以有人计划在?我的生日宴上对温西表白,你也没关系的吗?”骆菀然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看来?我这次好像多管闲事了。”


    “表白?”


    程肆迷茫地看着她:“可是温西……不是要订婚了?为?什么还有人跟她表白?”


    “为?什么不能?有?”


    骆菀然好笑地看着他?:“温西订婚又不是因为?感情,在?我们这个圈子,婚姻就是交易,伴侣双方各玩各的例子不要太多好吗?而且陆献言都默认的事,你这么介意干什么?”


    程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呐呐张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停顿几秒,他?古怪地问?:“陆献言不介意吗?”


    见到程肆这反应,骆菀然几乎可以瞬间肯定,温西那厮压根就没跟他?透露过?一星半点她的迫不得已!


    “他?介不介意我不知道,但他?之前可是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


    骆菀然心累地双手一摊,干脆一股脑地说:“温西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她每次和你见面,几乎都是陆献言做的掩护,不然以她哥那个疑神疑鬼的劲儿?……算了,不提晦气东西。”


    程肆像是被这句话打击到,脸上顿时浮现出彷徨复杂的神色,内心甚至有点不舒服。


    他?之前和陆献言打过?一次照面,陆献言明明看起来?很喜欢温西。


    如果是真的喜欢,又怎么可能?平静地接受温西和别人……


    可不论如何?。


    陆献言都还是接受了。


    程肆知道感情是不能?攀比的,但或许是温西留下的临时标记作?祟,他?居然对骆菀然刚才那句无心之言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攀比之心。


    ——陆献言都默认的事,你这么介意干什么?


    这句话好像在?说,比起陆献言的包容,你对温西的爱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儿?,程肆紧抿着唇,又把邀请函从骆菀然手里扯回来?了。


    骆菀然:“……”


    这特么真的是想和温西保持距离的意思吗?


    她的三寸不烂之舌都还没发力呢!-


    周一下午五点,温西提前去了骆家,陪着被按在?镜子前折腾了一下午礼服妆发的骆菀然说话。


    “你不用换礼服吗?”骆菀然吹头?发时,抽空瞥向坐在?沙发里玩手机的温西,“我今天?生日,你就穿这么简单?”


    温西头?也不抬地说:“是你的生日宴,又不是我的。”


    她一身黑色开叉不规则及膝裙,外搭同色双排扣西装外套,头?发也梳成了低马尾,用了样式简约的银色发饰固定,有种立体又舒展的中?性美。


    温西私下的衣服大多都是这个调调,和她在?她哥面前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尤其脸一冷下来?,那股子高冷不可侵犯的气质能?A到人腿软。


    骆菀然撇了下嘴巴:“大家都穿礼服,就你不穿。”


    温西指尖微顿:“也不一定。”


    听到这话,骆菀然一拍脑袋想起程肆的家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完了,我忘了给程肆送礼服过?去了。”


    她皱眉瞪着温西:“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干什么,”温西淡淡道,“不穿就不穿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


    骆菀然被温西猝不及防的体贴甜得差点吸氧,如果不是造型师还在?场,她几乎想大喊一句“没事!你们脱光都行”。


    “马上七点了,大家应该都快来?了。”


    骆菀然看了眼时间后,连忙催促造型师快点。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她CP发糖了。


    晚上七点,生日宴开始,骆菀然邀请的朋友们陆续入场,因着只是一场生日宴,是以并没有大人在?场,都是同龄人在?嗨玩。


    程肆是七点十?分左右到的。


    他?到的时候,温西正和骆菀然一起招待朋友,和其他?人争奇斗艳的礼服不一样的是,温西穿得很简单随意,一身打扮跟私服没两样。


    即便如此低调的打扮,她在?人群里依然是很显眼的存在?,雪白的皮肤被黑色衬得几乎在?发光。


    程肆心里的忐忑稍微减轻了些,他?也没穿礼服,只搭了中?规中?矩的黑衬衫和长裤。


    和温西一个色系。他?默默地想。


    “程肆,”骆菀然见到他?,立刻迎了过?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接了邀请函,肯定会来?的。”


    程肆先是看了眼温西,发现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讪讪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礼盒递给骆菀然:“生日快乐。”


    “你也太客气了,用不着这么破费的。”骆菀然接过?礼物,笑盈盈道,“那你先进去坐坐,我这没什么讲究,你放开了玩,不要拘束哦。”


    程肆点点头?,往宴客厅的方向走去。


    骆菀然的生日宴很热闹,程肆看到了学校里好几个堪称风云人物的熟面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温西今晚的打扮太A,一直有源源不断的Omega过?去跟她搭讪,她每个人都礼貌回应了,唯独程肆经过?她身边时,她却视而不见。


    和这几天?跟她打照面的情形一模一样。


    程肆觉得自己的情绪来?得很没道理。


    明明是他?说不去打扰温西的,这几天?温西真的不理他?,他?又敏锐地感觉到痛苦和煎熬,发现习惯了亲密无间地待在?温西身边以后,再强迫自己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艰难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人总是被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欲望也是。


    他?还以为?自己能?够例外。


    这时,骆菀然上台致辞,有人便趁着这个机会,端着酒蹭到了温西旁边的座位。


    是个很漂亮的男性Omega,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身材也很娇小,比温西矮了半个头?,和温西说话时,身体下意识地往她那边倾。


    程肆就坐在?他?们身后,他?看到Omega略长的头?发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她的肩头?,但温西没躲开。


    他?听不到两人具体在?说什么,不过?Omega眼睛亮亮地和温西说话,温西时不时地偏头?回应,唇角带着些微笑意。


    没过?多久,Omega把手里的酒给温西递了过?去,温西只迟疑了两秒,就接过?去一饮而尽了。


    而她因抬手动作?露出的那截腕骨分明的手腕上,光秃秃一片,并没有戴她平时几乎不离身的抑制手环。


    程肆握酒杯的手一下收紧,心脏微微发疼。


    他?想到骆菀然说过?的话。


    生日宴上要对温西表白的人,就是这个Omega吗?


    像只小兔子一样的Omega。


    程肆无意识地朝两人坐得更近了些,他?终于听到了Omega和温西的谈话内容。


    他?们在?聊似乎无话不谈的天?,从外联盟的私人滑雪场,谈到了拍卖会上的名贵油画,又从对温西的星座分析谈到了塔罗运势,温西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耐心,她对这个Omega,知无不答。


    聊到最?后,Omega对她说宴客厅里太闷了,想去外面花园走走。


    温西对他?说好,然后站起身去取了大衣,和他?一起朝花园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程肆远远看见过?骆菀然家的花园。


    里面盛开着很漂亮的初冬玫瑰,浓艳的红色热烈勾人,馥郁的花香也总能?烘托出浪漫的氛围,缠绕的枝条将入口方向遮得严严实实。


    是个不折不扣的表白圣地。


    程肆从来?不会对温西生气,即使温西现在?过?来?对他?说,那个一星期的约定提前作?废了,她需要他?立刻滚得远远的,他?也只会对她点点头?,然后真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滚很远。


    没有他?,温西身边也注定会有别人,而他?也还是会成为?一条一无所有的流浪犬,只不过?从此以后,连再被她施舍的机会他?也不会再有。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程肆还没思考出结果,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跟了出去。


    他?站在?入口不远处,听到Omega声音很低地跟温西说了句什么,没过?多久,便传出了细密黏腻的接吻声。


    那一刻,程肆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住,许久,才僵硬麻木地跳动了一下。


    他?渐渐明白过?来?。


    不是因为?他?是程肆,他?有多听话特别,温西才选择他?来?做她的小狗,而是因为?他?的蓄意接近,他?才做了那个刚好而已。


    温西比谁都怕孤独怕寂寞,所以多缠缠她,多顺顺她的心意,她就能?放任那个人靠近自己。


    他?就是这样得到了先机,这个Omega当然也可以。


    程肆甚至不敢想,如果陆献言是个Omega,温西还会像她所说的那样抗拒和陆献言订婚吗?


    如果陆献言是个Omega,那刚好而已的人,也许根本不会再有其他?任何?选择,只会是他?。


    程肆内心几乎要被这些疯狂涌起的念头?淹没,如果他?就此退缩,温西真的会标记别的Omega,和别的Omega上床,会把她的信息素灌入到别的Omega后颈腺体里,会在?事后亲吻别的Omega眼皮,温声对他?说“别哭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嫉妒得快要窒息,满脸惊惧地冲到了玫瑰枝条后面——


    “啊啊啊啊你是谁啊!干嘛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一对程肆不认识的情侣骤然从拥吻的姿势分开,又一惊一乍地互相牵着手从他?面前跑走了,一边跑一边骂:“靠!跟鬼一样!提醒我们换个地方不就得了,至于跑过?来?吓人吗!”


    不是温西和那个Omega……


    程肆脑子里嗡嗡地响,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浑身脱力般趔趄了下。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过?来?扶住了他?的腰。


    山楂海棠的酸涩冷香在?玫瑰的味道里若隐若现。


    “嘴上说着不会打扰我,转身就跟了出来?。”温西贴着他?的背脊,似笑非笑地啧声,“程肆,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吗?”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身上竟然也烫得像火炉一样。


    温西把微凉的手隔着衬衫的衣料碰到他?,几乎瞬间,他?的皮肤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管你想跟我玩什么,你知道你刚才站在?原地,眼巴巴地幻想我在?和别人接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随着冷空气一起灌进程肆的耳膜,仿佛蛊惑的魅魔。


    程肆耳根红透,背脊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温西用一种捕捉猎物的姿势圈住他?,比他?的皮肤温度更加滚烫。


    “程肆。”她略带嘲讽地开口,“你好欠艹啊。”


    玫瑰园


    平时?几乎不说粗口的人, 冷不丁说上一句,那种反差的禁忌感扑面而来。


    程肆没否认她的话,一边纵容自己轻而易举地为温西心动, 一边痛苦于即将接受令他难堪不已?的和温西的以后。


    这次温西没有非要等他主动问起,自然而然地出声解释和那个Omega的关系:“他是菀然表弟, 勉强算是雇的。”


    程肆听见自己问:“为了试探我?”


    “是。”温西道。


    程肆喃喃道:“明明有那么多?真的喜欢你的人,何必用雇的?”


    温西动作一顿:“没必要玩弄别人的感情。”


    程肆没说话, 低头看着玩弄他的这双手?。


    刚才的自我说服没有让他感觉想哭,温西这句话却瞬间让他鼻头一酸, 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耳光。


    “温西, ”程肆闷着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经逗的。”


    温西原本?觉得好笑, 因为她察觉到程肆态度的松动, 这说明她的试探得逞了。


    可?不知怎的,她没有笑出来。


    她看不见他的脸, 只是这样听着他的声音而已?, 就完全能够想象得到他说这句话时?失落的表情。


    温西心脏深处罕见地生出了微微的震动。


    “那今晚不逗你了。”


    温西轻声说着,圈住他的手?往下移, 很慢地握上了他的。


    程肆手?掌宽阔温暖, 有略微粗糙的薄茧, 她瘦长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里, 在融了月光的光线下,形成了鲜明的肤色对比。


    像是为了印证她说话算话,温西牵着他往玫瑰园的尽头走?。


    那里有一间透明的玻璃房, 周围布置着亮晶晶的彩灯和玩偶,皓月和繁星一抬头就能看见。


    两人在玻璃房的阶梯上并排坐下, 静了一会儿,温西又开口喊了声:“程肆。”


    程肆正望着繁星环绕的月亮,怔然应声:“嗯?”


    温西不动声色地发问:“你送了菀然什么?”


    “生日?礼物吗?”


    “嗯,送的什么礼物?”


    “……”


    程肆像是被?问住了,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包装看起来挺精挑细选,”温西表情忽然变得微妙,“也是很有寓意的礼物吗?”


    程肆有点没懂她的结论从何而来。


    印象中除了温西和父母,他送其他人的礼物从没有精挑细选过。


    “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程肆坐下时?,黑衬衫被?他隆起的胸肌撑得很满,他顺势解开一颗纽扣,知道躲不过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看温西,心虚地说:“店员帮我挑的,包装好了再给?的我。”


    温西微微挑眉,笑了声:“这么敷衍啊。”


    程肆没懂温西这个?笑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替骆菀然指责他的敷衍行?为,只好赧然地道歉:“对不起,要不……我现在重新去买……”


    “不用。”温西打断他。


    程肆不解地皱眉:“可?你不是说敷衍么?”


    “是敷衍。”


    温西唇角边那点几不可?察的弧度稍显得意:“所以我早就替你重新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谢谢。”程肆由衷地说。


    温西总能考虑到他遗漏掉的细节。


    玫瑰园夜景虽美,却四面透风,夜里微凉的冷风将程肆额前的碎发吹乱,寒意渐渐袭来。


    程肆只穿了一件衬衫来赴宴。


    他没有适合宴会穿的外?套,冬天的衣服甚至都没两件,虽说他也没有什么虚荣心,但也不想当着温西的面被?别人过度嘲笑,是以宁愿咬咬牙冻上几个?小时?。


    他只是无意识地缩紧了肩膀,下一秒,一件大衣落在了他肩膀上。


    “穿这个?。”温西说。


    温西显然没做过这种事,给?人披好衣服,又十分不自然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程肆受宠若惊地摇头:“你穿就行?,我不冷。”


    听到这话,温西重新抬眸盯着他:“专门给?你带出来的。”她淡淡道:“你不要我就扔了。”


    温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而程肆是个?不会浪费的人,他只好接过衣服穿上,却意外?发现很合身。


    “程肆。”温西向他靠近了些许。


    “怎么了?”


    程肆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她背对着光源,脸上覆下一片切割的阴影,里面流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故意让你见不了光。”


    温西蓦地开口,目光紧锁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她缓慢地说:“我自己?本?来也见不了光。”


    程肆怔了一下,很快迷失在她的注视里:“没关系。”


    他的回答太过干净利落,颇有点话题终结者的意味。


    温西诡异地沉默几秒,思考自己?是要生硬地继续说下去,还是询问他是否愿意听她陈词。


    好在程肆不算一点儿也不会察言观色,见她没说话了,主动追着她问:“是因为许蔺深吗?”


    听到这个?名字,温西微微一顿,慢吞吞地嗯了声,随即玩笑似的对他道:“我姓温,温家却不是我的家,明明是Alpha,却非得装成Omega,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云层飘过来,密密匝匝地压在头顶。


    刚才还说不冷的程肆,顷刻间感觉冷意从脚底蹿了起来,他呼吸顿时?重了一些。


    程肆难得否定她的话:“不可?笑。”


    “是吗,看来我没有讲笑话的天赋。”


    温西自己?却笑了起来,她善于伪装,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对这些毫不在意:“不过温家也不止这些笑料。我父亲亡妻后娶回初恋,本?以为能再续前缘,却不曾想被?继子搞得神志不清、半身不遂。温家世?代辛苦攒下的家底也被?许蔺深蚕食了个?干净。”


    她的语气和缓平静,程肆却无端有种她在强压某种情绪的直觉。


    “大概是我13岁的时?候吧,我姐被?强行?抓回了温家,之后不久,她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海里。”


    温西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啪的点燃一支烟,指尖微微颤抖了下:“我父亲认为姐姐是自杀,觉得姐姐为了自由在用生命反抗他的专./制,警方则认为是意外?,因为当天我姐还和裴医生进?行?了视频通话,让裴医生等她回去。”


    “不论是自杀还是意外?,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跟许蔺深有关,包括我。”


    说到这里,温西终于笑不出来了。


    程肆也点了一支烟,两缕烟雾在半空中纠缠,交融,他看见温西很轻地呼吸了几下,似是喘不过气一般,程肆被?这个?微小的动作弄得心脏骤缩。


    “姐姐不在了,父亲便将所有的专./制手?段用在了我身上,他是很传统的Alpha,认为Omega脆弱,不堪一击,太容易被?人掌控,所以他近乎魔怔地希望我分化成Alpha,我也因此变得很依赖许蔺深。”


    温西深吸一口烟,重新平静下来:“直到那天许蔺深生日?,我拿到了预测的分化检测报告,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提前回了家,提前藏进?了他的房间。”


    “没过多?久,许蔺深进?来了,我躲在他的衣柜里,看见他在和我父亲的秘书谈话。”


    温西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许蔺深和她父亲的秘书各自压低了声音,吵得不可?开交。


    秘书一脸戾气地对许蔺深说:“温簌已?经死了,那老头却还是没打算重视你,要是温西以后也分化成Alpha,你这个?继子在温家绝无出头之日?。”


    “温西不会这样对我。”许蔺深说,“她很喜欢我,她把我当亲哥哥一样。”


    秘书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冷笑一声:“现在她是把你当亲哥哥,可?要是她知道温簌落海时?你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温簌被?骤起的海浪冲走?,她还会认你这个?哥哥吗?”


    许蔺深像被?戳中了软肋,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操!温簌又他妈不是我杀的!她自己?约我过去,她自己?遇到涨潮落海的!”


    秘书一针见血道:“但你见死不救。”


    “她查到我和周家的合作不干净,让我收手?,威胁我要告诉温叔叔,我不想救她有错吗?”


    许蔺深低吼道:“我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给?温叔叔看,她凭什么让我收手??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她一出生就拥有一切,却恶心伪善地说着不想要,我呢?我他妈什么都没有!要当初我没有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妈来温家,我早就被?我亲爹弄死了!”


    “所以你更该一不做二不休。”秘书道,“温董没了寄予厚望的大女儿,虽然明面上他没怎么表现出来,但我看他受了刺激,最?近精神不正常得很,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再把温西也做掉,就算温董没有被?逼疯,你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了。”


    这个?提议让许蔺深沉默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没有完全狠下心,只说:“等温西真的分化成了Alpha,再做这些也不迟。”


    ……


    温西在冷静之后,试图把所见所闻告诉父亲,她也只有父亲可?以信任了。


    却没想到父亲比秘书所说的情况更加严重,开会时?突发脑溢血,尽管抢救及时?,但他脑内出血量太大,仍然因此不可?逆转地瘫痪在床,精神也时?好时?坏,偶尔会说胡话,嘴里乱喊温簌的名字。


    那段时?间温家乱成了一锅粥。


    集团震荡,上演着一幕幕的争权夺利,温西被?裹挟其中,什么都做不了,眼看着温家分崩离析,眼看着许蔺深渔翁得利,坐稳了集团一把手?的交椅。


    这么多?年,她都是仇恨又胆战心惊地走?过来的。


    “温西……”程肆哽咽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别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听的。”


    比起听温西剖解她自己?,重新扒开那些充满阴谋诡计的过去,程肆宁愿被?她逗弄,至少逗弄他的时?候,温西心情大多?不错。


    “你当然得听,”温西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强硬地对他道,“你非听不可?。”


    她总以为和程肆保持着强边界感,不对他的人生好奇,也不允许他对她的人生好奇,就能在对方心里保留彼此最?纯粹美好的印象。


    她为他塑造一个?完美的温西,一个?体贴的主人,够他仰望,也够他触手?可?及。


    最?后却换来了程肆的一句“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也许一开始她就做错了。


    要将一个?人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被?他仰望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拥有随时?低头的权力。


    她早就应该抹除那条界限,邀请程肆进?入她布满荆棘丛林的世?界。


    和她一起在荆棘丛里鲜血淋漓。


    要么逃出生天。


    要么就此永眠。


    借着缭绕烟雾的掩饰,温西笑得不怀好意。


    而程肆毫无所察。


    她的Omega露出十分煎熬和心疼的表情,讨好地将湿润的唇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她的眼睛,虔诚地问:“我现在要怎么做,你才会不那么难过啊?”


    车里


    和骆菀然打过招呼后, 温西一路往停车场走,她今天没坐骆菀然?的车,特意开了自己的车来。


    她坐上副驾驶, 程肆已经在车里了。


    今晚温西喝了酒,不便开车, 程肆抓住方向盘,心跳得砰砰响, 偏头问她:“现在去哪儿??去香海之城,还是去我那里?”


    “都不去, ”温西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我已经订了房间。”


    她说这话时毫不遮掩对?彼此关系走向的胜券在?握。


    酒店是?提前订好的,玻璃房是?提前布置的,大衣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过去是?可以剖开来讲的, 今晚的一切都像是?野兽为了完全捕获猎物而顺理成章上演的戏码。


    接下来,就该愉快地享受猎物了。


    可惜程肆一向不质疑她的话, 并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乖乖启动汽车,驶进?了流淌的夜色。


    因而错过了最后被允许退缩的时机。


    “你刚才说的, 还算数吗?”


    温西半阖着眼睛, 嗓音懒散地开口, 道路两旁的光线从她脸上断断续续地闪过。


    她酒量不算好, 一杯酒也足以让她血液沸腾、皮肤发烫,影响她说话的腔调。


    车内气氛霎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紧张感?,仿佛装满了可燃物, 就等有人点火,瞬间一触即燃。


    程肆呼吸微微一窒, 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线条紧绷,被她的问题勾起了刚才在?玫瑰园的记忆。


    ——“我现在?要怎么做,你才会不那么难过啊?”


    ——“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嗯。”


    ——“想把你弄坏掉也可以吗?”


    ——“嗯……随你高兴。”


    程肆通红的耳根看起来比喝了酒的温西还烫,他紧抿着唇,指尖微颤,为自己的毫无底线而感?到羞耻。


    他稍微平复了下,磕磕巴巴地回答:“算、算数。”


    温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往左歪着脑袋,逡巡程肆那张被车内光点晕染的脸,再次和他确认:“只要我高兴,你怎样都可以?”


    程肆颈背僵直,咬紧腮帮,无意识地点了下头,怕她没看见?,又从嗓子眼里缓慢地“嗯”了一声,表达他的纵容。


    温西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早就忍得发疼。


    从他说出那句“随你高兴”开始。


    温西自认是?个对?宠物很好的主人。


    她把杜宾犬养得毛发油亮,乖巧警惕,喂它最营养的食物,给?它舒适的环境,即便课业琐事再繁忙,一周也会抽出几个下午在?公园或者?草坪陪伴它肆意玩耍。


    但杜宾犬从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因为不听话也会伴随惩罚,好坏都是?她。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温西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好几种惩罚程肆的方式。


    温西也想一路忍到酒店。


    稀疏月色映照着程肆光洁饱满的胸膛,这么冷的天,Omega仍然?坚持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大片春./光,她还不至于如此不解风情。


    “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停车。”温西命令出声。


    程肆以为她不舒服,看了眼导航,旁边正好有一个正在?拆迁的公园,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被一堆废弃建渣遮挡的水泥地上。


    “怎么了?”他刚落下手刹,安全带就被人解开了。


    温西打?开车门:“下车。”


    两人一左一右地走下车,温西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长方形手提箱,而后拉开后排车门,把程肆往里一塞,自己随即覆身而上。


    “温西……”


    程肆刚叫了声她的名字,下巴便被人箍着抬起,一双温热的唇贴上他的。


    程肆身材高大,即使在?相对?来说好一些的后排,他被压倒在?座椅上时也无法伸展两条长腿。


    狭窄的车里同时升起山楂海棠的香气,这次不再充满压制和震慑,只有温水煮青蛙般的诱引信号。


    温西撬开他的牙关,舌尖往里探,从他敏./感?的上颚一直舔到他的舌根,变换角度填补住唇齿间的缝隙,在?对?方鲜红的舌颤巍巍缠上来时又适时退出,不轻不重地按住他的喉结,换成小口啄吻。


    程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根本无法吞咽,很快便口涎外溢,牵出晶莹的丝线。


    温西抽了张纸巾替他擦了擦嘴唇,被这么浸润后,他刀刃般的唇浮起涩气的光泽,这种反差足够引温西再度游刃有余地亲上去,将其嗜咬得更加红肿。


    程肆被她吻得七荤八素、眼神迷乱,她满意地欣赏了会儿?,直起身打?开那个手提箱。


    下一秒。


    程肆被冰冷的触感?冻得抖了一抖,接着听见?咔嚓一声,他顺势抬眼,看见?自己的右手被手铐铐在?了车把手上。


    “……”


    程肆顿时有点慌了:“温西,我……我用不上这个吧。”


    “保险起见?,以免一会儿?你受不了逃走。”


    温西很随意地解释着,又在?手提箱里捣鼓了一阵,拿出一个电动的小玩具。


    程肆看着那个玩具,有些局促地望向温西,虽自知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稍微为自己争取一下:“我不想要它,我更想要你。”


    不得不说,他直白地表达需求很是?让人心情愉悦。


    温西戴上消毒后的橡胶手套,一边略带安抚性地用手指扫荡他的口腔,一边无情地拒绝他:“但我今晚不想给?你选择的权力。”


    扫过他口腔的食指颜色和其他手指有了质的区别?。


    温西觉得差不多?了,让程肆头颅高仰,绷出利落柔韧的弧度。


    她顺势俯身轻轻咬了下Omega的喉结,再用舌尖舔上去,感?受到齿痕里的颤动后,贴着他的耳廓,用压低的气音恶劣开口:“两个都会用哦,同时那种。”


    男Omega分化时和女Alpha的情形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在?分化期来临前,他们的身体其实就已经开始发生变化,直至分化的那一刻,前者?的Omega特质便彻底成形凸显,后者?的Alpha特质则彻底封闭退化。


    温西的车已经算空间很大的,此刻也显得当真?狭窄,被塞得满满当当。


    程肆无处可避,浑身上下无一处幸免。


    只能被她高超而冷酷的手段抵住咽喉,嘶声因她,求饶因她,臣服因她,死灰复燃因她,野心勃勃也因她,分不清是?他心甘情愿还是?她太不讲道理。


    冬季的雨几乎很少伴随惊雷,只偶尔掠过一道刺眼可怖的闪电,闪光透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在?昏暗环境里倏忽而过。


    因此,温西得以看清程肆那张满是?情动和隐忍的脸,以及他眼睛里映照出来的,无比鲜活的自己。


    外面风雨刺骨,他们肢体发酸,骨血滚烫,呼吸交融,不管不顾。


    他们感?受不到冷意,也暂时将未来抛诸脑后-


    晚上十?点,温家二楼书房,许蔺深坐在?皮椅里双手交叠,衬衫解开大半,烟灰缸里积了一堆烟头,浑身气压很低。


    他面前放着一沓资料,手机摆在?书桌上,开了扩音。


    不多?时,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雨声,手机里响追更婆婆文柔文来企饿群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起了来自于保镖的凝重男音:“老板,温小姐和他已经在?车里呆了整整两个小时了,我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


    许蔺深面无表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力克制:“你确定他是?Omega?”


    “是?。”保镖笃定道,“我百分百保证。”


    “两个Omega会在?车里做什么呢?什么事情需要在?车里做两个小时?”


    许蔺深本是?自言自语地发问,可他敏锐地听到了保镖迟疑的一声“额”,于是?立刻追问:“想说什么就说。”


    保镖咽了咽口水,想起温西赴朋友生日宴之前去了一家情趣用品店。


    老板之前明?确表示,虽说是?跟踪,但也要留给?温小姐喘息的空间,是?以他只需要报备温小姐的社交圈,逛情趣店的事他一开始便没说。


    这会儿?结合起两件事,一咬牙,他还是?决定上报:“温小姐下午买了一些……额……玩具。”


    许蔺深问:“什么玩具?”


    “是?一些Omega用的。”保镖硬着头皮说,“我询问了店主,里面有手铐、口枷、项圈、电动——”


    保镖话未说完就被猛地哐当一声打?断。


    许蔺深脸色铁青到了极点,一脚将书房里的立式花瓶踹翻了,声音尖锐刺耳,碎片淌了一地。


    忍着骂脏话的冲动,许蔺深狠狠地吸一口气,眼神因极度愤怒显得格外恐怖,片刻后,他咬着牙对?保镖说了声“继续盯着”,然?后挂掉电话,打?开了桌上的资料。


    也没几页,但写尽了程肆十?八年?来的生平。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一名刚洗完澡的女性Omega走进?来,她身上只裹了一件睡袍,身材高挑,五官漂亮精致,一双杏眼干净疏离。


    看到满地狼藉,女omega吃了一惊:“谁惹你生气了?”又热切地说:“我等了你好久,干嘛一直在?书房呀,是?想在?书房里做吗?”


    许蔺深没回答她,低头看资料。


    女Omega便熟练地坐进?他怀里,顺着他翻阅资料的动作看过去,看到某处,她微微睁大眼:“诶,上面说这个人的父母在?你们温家做过事,每周末还会接他来温家住一晚,你干嘛还调查,难道没见?过他么?”


    “是?啊。”许蔺深沉沉地笑了声,“父母在?温家做过事,我却?从没见?过他,好本事。”


    女Omega还想继续看,许蔺深却?合上了资料,把她打?横抱起往外走。


    女Omega认识许蔺深不过一个月,这是?第?一次被他带回温家。


    谁能想到外界传闻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许董,私底下居然?对?女伴体贴入微,百般纵容呢?


    她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却?见?许蔺深推开了一扇房门,房间布置得十?分梦幻。


    “走错了吧?”女Omega提醒道,“这明?显是?个小姑娘的房间啊!”


    许蔺深将她扔进?柔软的被褥里,一言不发地打?开衣柜,选了一套衣裙递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情绪浓得化不开,连欲念都染上了血腥意味。


    他说:“换上。”


    雨天


    淅沥的雨声渐渐微弱, 路边一辆黑色的亮漆汽车仍在微微震动。


    程肆额头上全是汗,锋锐崎岖的眉受不了地皱成了一团,那双沉默的眼隐忍紧闭, 额前汗湿的碎发也随着车身摇晃起伏。


    他像被折磨得没了脾气?的俘虏,饱经风霜日晒的摧残, 铐在车把手上的手指死死抠着车门,被他的Alpha强硬地按着肩膀, 钉死在了完全伸不开腿的汽车后排。


    温西闷声做事,很久之后, 深深地喘出一口气。


    程肆也?眼神失焦, 后腰无力地下塌,无意义地喊着她的名字:“温西……温西……”


    声音诚挚沙哑,如信徒渴求神祇。


    “别叫了。”温西俯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说?出的话却叫人面红耳赤, “车里被你弄得好?脏。”


    程肆羞耻到不敢睁开眼,通红的鼻尖和薄削的嘴唇都沾满了混合的眼泪, 看起来委屈到了极点, 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压抑呜咽。


    温西到底还是心?软了,想起科普视频里的教导, 捧着他的脸问:“要?不要?标记?”


    程肆平直的眼睫颤动几下, 表情?呆呆的, 不确定地张张唇:“可以吗?”


    临时标记之于?AO有各自的利弊影响, 对于?Omega来说?,最明显的作用可能?就是纾解发情?期和事后安抚了。


    温西既不愿意为他纾解发情?期,也?不愿意对他进行事后安抚。


    上次学校里的那个临时标记, 程肆心?知大概率是因为温西愤怒冲动下对他的掌控欲作祟,她咬得那么用力, 像在啃噬他的血肉。


    所以现在主动问他要?不要?标记,应该也?是出于?其它他猜不透的原因,而非他妄想的安抚。


    温西从容地咬住他后颈,冷冽酸涩的香气?缓慢地渗入他的骨血之中,强势侵占着他的所有感官,他无法反抗,无法拒绝,这冷香气?仿佛融进了他的心?脏。


    程肆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标记有点饮鸩止渴的意味,令他惶恐,眼睛止不住地发酸,又令他上瘾,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灵魂。


    “程肆,”温西低声叫他,在他后颈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喃喃地提醒他,“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程肆缓慢地嗯了声,低头看着顺势靠在他肩膀上的少女,睫毛浓密,脸颊微红,闭上眼睛后她那一身的疏冷收敛不少,让人保护欲油然而生,就像一位天真的,脆弱的,等待王子拯救的公主。


    恍惚间,这一幕与封存在他内心?深处的一段记忆慢慢重合。


    他也?当过一次王子的。程肆心?想。


    那次,同?样是今天这样的下雨天。


    ……


    程肆九岁那年,跟随在温家做事的父母,从镇上搬到了城里。


    他平时都住校,父母为了省钱,便没舍得另外租房子,和温家的女主人说?过后,安排他每周末在父母房间里住一晚,不要?乱跑惊扰到其他人就行。


    程肆很懂事,听父母的话几乎不出房门,作业写累了就看书睡觉,直至母亲给他送吃的进来,偶尔还会?带一两个玩具或者?一堆零食和糖果给他,母亲说?是温家的二小姐送他的。


    他对温家二小姐这个头衔没有概念,但很高兴这一栋大大的房子里,有除了父母之外的人能?想起他的存在,于?是对温家二小姐生出了天然的好?感。


    有时候他会?趴在窗户上,探出一双眼睛看外面的动静。


    父母房间正对后院草坪,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常常会?从附近经过。


    偶尔她会?出现在茉莉花架的秋千上,由她母亲或姐姐推着,荡很高很高的秋千,艳阳将?她微蜷的发尾和侧脸照得耀眼发光,充满圣洁的神性。


    她五官还没有长开,已经漂亮得像个洋娃娃,能?想象得到日后会?有多?么出挑。


    程肆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算大的眼睛几乎瞪圆了。


    后来他从母亲口中得知,那就是温家的二小姐,名叫温西。


    温西。


    她就是温西。


    如果能?和她做朋友就好?了。


    程肆默念了好?几遍她的名字,从此?以后开始期待每个去温家的周六,期待每天固定的时候,倒数到十,趴着窗户往外望,温西就正好?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有一次母亲送他回校,出门时刚好?碰到从楼上下来的温西。


    她穿着讲究,连头发丝都打理得很精致,挥手和母亲打招呼,连声音都很好?听,程肆远远看了眼,又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破旧球鞋,骤然生出自卑,躲在母亲身后,不敢露面,更?不敢和她对视。


    只是心?中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为自己的怯懦。


    没过多?久,温家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主人去世了。


    女主人的葬礼结束后,他一如往常地呆在房间里,耳朵贴在门上,听见温西和她父亲激烈地争吵,哭得越来越伤心?。


    程肆生平第一次想叛逆地打开面前这扇门,跨越那道阶级的界限,去给她安慰和拥抱。


    可惜最终没能?实?施行动,母亲走进来,告诉他最近温家不太平,让他去亲戚家住一晚。


    程肆从小就独立,在别人还需要?父母接送的年纪,他已经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往返学校和温家了,当然也?可以一个人坐车去亲戚家。


    但他其实?不是那么想走。


    因为他听见了那些关于?温家的议论,温西母亲刚刚去世,她父亲就要?另外给她找一个新的母亲,这换谁都不会?高兴的。


    他很担心?温西。


    程肆人小鬼大,仗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偷偷躲了起来,打算确认温西不哭了之后再离开。


    不曾想一回头就和背着书包准备离家出走的温西撞了个正着。


    温西不认识他,防备地看了他半天,确认他没有恶意后,眼睛扑闪着问:“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吗?”


    程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挠挠头不说?话。


    “我也?是呢,”温西当他是默认了,撑着一把?小雨伞往他身边靠近两步,“可是我不认识路,你知道麓山岭怎么走吗?”


    程肆问她:“你去麓山岭做什么?”


    冬季的雨稀稀疏疏,冷风吹得两个小孩瑟瑟发抖。


    温西跑出来时将?东西准备得十分齐全,不止拿了雨伞,还戴着厚厚长长的围巾,程肆脖子却光着。


    她发现了,于?是把?围巾摘下来,一截自己戴着,一截围在了程肆的脖子上,伞也?往他那边移了一半。


    做完这件事,她才难过地说?:“我去找妈妈。”


    程肆身体感觉暖和了,心?却因为温西这句话猛地一跳。


    “姐姐说?妈妈离开我们了,可她又不告诉我妈妈到底去了哪儿,哼,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自己打听到了,妈妈被那群坏人送去了麓山岭!”


    温西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却装出大人的模样,从鼓鼓的书包里拿出一沓现金和一块进口巧克力,一股脑地塞给他:“我把?这些都给你,你能?不能?带我去麓山岭找妈妈?”


    程肆早已明白死亡的含义,是以十分犹豫该不该告诉温西真相。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忍心?拆穿,只点头说?了声好?,把?现金重新装回她的背包,要?了巧克力,却剥开包装递给了她吃。


    温西眼神霎时变得警惕:“你真的是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吗?”


    程肆拿巧克力的手僵硬在半空,不懂她怎么忽然变换了态度。


    温西再次防备地盯着他,像背课文一样,振振有词地解释:“找人帮忙要?给予报酬,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帮别人,所有的不求回报都是别有用心?,不能?随便相信——这种话我在家里都听过好?多?好?多?遍了,你不要?钱,也?不要?巧克力,是不是因为其实?你是很坏的小朋友?”


    “我、我……”程肆嘴笨,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我不知道。”


    温西顿时不再说?话。


    安静了会?儿,伸手去扯他脖子上的围巾。


    程肆有点慌了,下意识抬手按住,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坏不坏,我想要?别的。”


    他不要?钱,也?不要?巧克力,是因为他想要?别的,想要?和温西做朋友。


    他也?不知道拥有这种念头,算不算很坏的小朋友。


    温西眼睛狐疑地转了一圈,吸了吸鼻子,问他:“你要?什么?”


    程肆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犹豫了下,在冬夜的风穿过树叶的窸窣声里,问她要?了一个拥抱,拥抱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温家附近这片别墅的治安很好?,两个小孩在夜色中走了这么久,也?没有遇到其他人。


    程肆牢牢牵着温西的手,带她去坐公交车。


    温西是第一次坐,特别新奇,不断地问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程肆把?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知识都告诉她了。


    不过公交车司机很快发现了异样,问他们家长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程肆还没来得及阻止,温西像平常吩咐家里司机那样说?了“麓山岭”三个字,公交车司机脸色微变,被吓了一大跳,立刻踩了刹车。


    麓山岭——南江寸土寸金的坟场。


    公交车司机很快报了警,警察将?他们带到了警察局,通知了家人来接他们。


    他们短暂的互相为伴的城市旅途就这样被迫结束。


    温簌来得很快,了解情?况后,先是对他说?了声谢谢,又和警察确认来接他的亲戚在路上了,而后才要?带温西走,不过温西并不愿意回去,依旧坚持要?去麓山岭找妈妈。


    似乎被她的偏执气?到,温簌和她对峙半天,眼里有心?疼不忍,但也?许是温家人特有的心?如坚石,敢于?直面鲜血,温簌居然红着眼睛同?意了:“好?,我带你去,你不要?后悔就是。”


    温西在警察局和程肆告别,快要?上车时,她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摘下围巾留给他:“我去找妈妈了,你也?快回家吧。”


    程肆攥着围巾,往前一步追上去:“围巾我要?怎么还你?”


    温西打开车窗,对他说?不用还了,程肆问为什么。


    女孩子白皙无暇的皮肤被冷空气?冻得微微发红,朝他粲然一笑,浓密的睫毛如蝴蝶振翅,漂亮的眼睛干净剔透,里面闪过一丝恶劣和狡黠。


    “因为不想让你忘记我。”


    车子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她挥着手,重复了一遍:“我叫温西,你不可以忘记我哦。”


    说?着这样的话,却连他的名字也?不问。


    让他不要?忘记,却在长大后和他对面不识。


    实?在是很可恶了。


    好?在程肆很会?为她找借口,他猜测也?许是那晚在麓山岭直面妈妈冰冷的墓碑太过痛苦,所以连和他走过的这一段路一并忘了。


    那天以后,温西很久没回过温家,等她再回来时,温家同?时迎来了新的女主人,还带来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在温西忘记他的头两年,程肆一直听话地呆在那个房间里,呆在那条界限的另一端,没了夜色的遮掩,他的贫穷和窘迫无法支撑他走到她面前,毕竟在她从小遵从的真理里,所有的不求回报都是别有用心?,而他不想从一开始就被看轻。


    谁知后来温簌和温西的父亲相继出事,温家在一夕之间大变天。


    所有在温家做事的人都胆战心?惊,程肆父母几番商议后,决定用多?年积蓄在南江买一套房子,这样的话他也?不必总是寄人篱下。


    之后程肆便不怎么去温家了,长大了也?不能?总和父母住一起,偶尔去给父母送东西,也?基本上见不到温西。


    但他开始发愤学习,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潜意识里就想变得更?优秀。


    直到。


    他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周六,回到那个逼仄的房间,习惯性地越过窗户往外看。


    已经分化的温西垂眸坐在小时候的秋千上,像个冷冰冰的雕塑,一坐就是一下午,无人再帮她把?秋千推得很高,花架上的茉莉也?不见了,因为新的女主人不喜欢。


    她孤身一人,脸上再没有粲然的笑容,周身都泛着刺人的疏离和冷漠。


    程肆当时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既然怎样都忘不了,那不如不忘了,不躲了,不挣扎了,被她轻视就轻视吧,践踏就践踏吧,谁让他不要?钱也?不要?巧克力呢。


    不能?和温西做朋友也?没关系,他这次只想要?温西能?开心?一点。


    程肆转身去厨房准备了一些甜点和水果,心?脏跳得比跑了三千米还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前,徘徊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跨过了那条理应不可逾越的界限,走上楼去,走到了温西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


    “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正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温西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睇了他一眼:“你谁?”


    程肆血液都快停流,面上却不显,眼皮微掀,仿佛准备献祭一样,嗓音微颤,屏息缓慢地介绍自己。


    “我叫程肆,来送东西的。”


    “原来你就是程阿姨那个神神秘秘的儿子。”


    温西眼弧微挑,打量他几眼,来了点兴趣,靠在沙发椅上冲他招招手:“我看看,你送什么来了。”


    ……


    温西从后面扯出玩具,关掉。


    玩具表面完全被打湿了,她随意地扔回手提箱里,又把?程肆的手铐解开了。


    Omega的手腕有点破皮,被手铐磨出了一圈深红的颜色。


    温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问他:“疼吗?”


    程肆摇摇头,比起手腕,他感觉腿根和腹腔更?疼,尤其是腹腔,缓了这么久也?还是有种被硬生生撕开的痛感。


    温西难得感到不好?意思,好?像是有点过火。


    毕竟到最后已经变得像雨水一样稀薄了。


    她弥补似的,抽出几张湿巾帮他擦干净,扣上他那已经皱得不成样的衬衫,伸手揉了几下他的小腹:“我也?没想到会?去这么里面,之前都打不开的。”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标记。


    程肆默默地想着。


    “话说?,今晚我们不会?被困这里了吧?”温西啧声道,“我喝了酒,你现在又没力气?开车,车上还被搞成了这样,椅背上全是你的东西,都干了……代驾都不好?意思叫。”


    “……你别说?了,我休息一会?儿应该就能?开。”


    程肆脸红得快冒烟,捉住她的手,不希望她再动了,以免他又把?座椅打湿。


    温西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抬头盯着他,意味深长一哂:“居然还能?开车?”


    “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


    刚才渐缓的雨又开始变得猛烈,这次副驾驶的椅背被折到了最大限度。


    程肆趴在椅背上,转回头和温西细密地接吻,将?她给予的一切都心?甘情?愿地咽进了肚子里。


    温西从后面抱着他,忍不住又想给他承诺。


    但她深思熟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有失败几率的承诺,还不如不给。


    漫漫长夜,温西和他挤在车座椅上,头挨着头,互相做对方?的支撑,放任彼此?在这堪称荒郊野岭一样的地方?沉沉入睡。


    直至细雨骤停,黎明的光线划破长空-


    “嗡——嗡——”


    程肆是被手机响起的震动声吵醒的。


    他迷蒙睁开眼,从座椅底下找到自己的手机,划开。


    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时,他还以为看错了,揉了一把?眼睛又拿近了些——的确是林警官的名字。


    这是当年负责程肆父亲失踪案的警察,在连续寻找近三个月无果后,警方?那边基本上放弃了,认为花费警力去找一个写了亲笔遗书的自杀者?实?在浪费资源,只有林警官给他留了联系方?式,说?找到线索后会?第一时间联系他。


    程肆等了两年,也?没等到林警官所谓的联系。


    看着不断闪动的手机屏幕,程肆心?跳骤然变快,想接又不敢接。


    像每次接寻人平台对接人的电话一样,他很希望能?从对接人口中听到一点新的线索,又怕这点线索到最后失效,带给他再一次锥心?的失望。


    “怎么不接?”温西也?被吵醒,见他愣神,便出声提醒。


    程肆回过神,稍微平复了些,颤着手指点了接听,屏住呼吸没先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喂,请问是程肆吗?我是南江晋云区警察局的刑警,姓林,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听筒里传出一道浑厚的男声。


    “记得。”程肆道,“是有我爸线索了吗?”


    林警官:“是。”


    程肆瞳孔一震,哗啦一下站起身,却忘了自己在车里,脑袋猛地撞到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顾不得缓和这一撞带来的头晕目眩,哑着嗓子追问:“是什么线索……他在哪里……还活着吗?”


    林警官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你做好?心?理准备,你父亲已经遇害了。”


    顿了顿,他又道:“法医推测他的死因是因活埋窒息而亡,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所以我们决定重启这个案子,你有时间的话,请立刻来警局一趟。”


    小黑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林警官在电话里连续“喂”了好几声,程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


    见?他情绪还算稳定,林警官才继续道:“这两天是风暴强降水天气, 晋云辖区下的平安镇出现山体塌方?,镇上居民下山时在倒塌的山泥里?发现了遗骨残骸, 因此报了警。”


    “好……我知道了。”


    “望你节哀顺变,案子我们一定会尽力调查, 有任何关于你父母仇家的线索,也请前往警局告知我们。”


    电话里?的忙音一声一声, 那头的林警官已经挂掉电话, 程肆却?还僵硬地握着手机。


    他脸上血色褪尽,眼里?的光在瞬间熄灭,整个人都?静止在原地, 宛如一具灰白易碎的雕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好半晌, 程肆才缓慢张张唇,也不知是问谁, 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程肆……”


    温西叫了他一声, 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苍白无力, 她抿紧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太惊讶的情绪, 关掉已经变成忙音的手机, 顺势将程肆抱在了怀里?。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程肆一只手按在自己眼睛上,眼泪从指缝中?浸润出来, 他肩膀细微发着抖,牙齿都?开始打颤:“我知道我的运气不好, 可这种事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我爸死亡的事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做好了准备……可是为什?么?,现实总是比我做的最坏的打算还要坏?”


    “你刚才听到了吗,活埋……林警官说我爸被活埋了……还问我爸妈有没有什?么?仇家,我爸,我妈,一生都?待人良善老?老?实实,没干过一件昧良心的事,我不懂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得善终?也想不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能得罪什?么?仇家,被报复到这种地步?”


    程肆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死死抓住温西的肩膀。


    “温西,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我好失败,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搞砸了一切。”


    “我爸失踪那天,我本来一早就?要去医院的,我都?坐上公交车了。可是老?家的叔叔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之?前考国际中?学用过的资料笔记给侄女寄回去,说很?急很?急……我就?晚了一个小时,到医院的时候什?么?都?变了,你懂吗,我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都?怪我,都?怪我!”


    他的声音逐渐崩溃,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温西的颈窝,滚烫的温度却?落进了她的心脏深处。


    “我懂。”温西喃喃应声。


    没有人比她更懂这种遗憾带来的痛苦了。


    温西抬手覆上他的后脑勺,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她垂眸盯着程肆抓着她的手,沉默几秒,从他指缝中?挤进去,和他十指紧扣,而后轻言细语地对他说:“但那不是你的错,你有没有想过,你叔叔的那通电话,也许正是你父母保护你的方?式呢?”


    闻言,程肆狠狠一怔,抬起头,声音颤抖:“你的意思?是……我爸妈故意让我晚去医院的?”


    温西没有回答是或否,拿纸巾帮他擦掉眼泪,在他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我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再去警察局,看看林警官他们具体调查出了什?么?,不过这么?一来回至少?得花一个小时,要你休息你肯定不愿意,不如路上好好想想程叔叔或者程阿姨当年接触过哪些可疑的人。”


    因为温西的猜测,程肆不可抑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可他思?来想去,也毫无怀疑的头绪。


    程肆飞快回家换了衣服,温西一路飞驰将人送到了警察局。


    她并非直系亲属,也不便在警察局露面,便将车停在外?面等程肆。


    车上,温西点燃一支烟,摸出手机在金平那给自己和程肆请了假,没有翻通讯录,又直接按数字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姐。”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接电话的人叫做吴成业,是温西外?公在举家移民之?前,留在南江保护她的,他手下还有几个下属,都?是军队出身,上次在24号CLUB处理秦启振的除了贺予初之?外?,就?是这批人。


    母亲刚过世,父亲就?要另娶,温西的外?公因为这件事和她父亲直接闹翻了,外?公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即使咽不下这口气,也深知无法撼动父亲的基业,便眼不见?心不烦地带着外?婆移民了。


    后来父亲病重,外?公有想过把温西接走,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个时候她明面上不仅是许蔺深的继妹,也是他握在手里?的温家人质。


    许蔺深根本不可能轻易放她走。


    外?公也就?只有留下这么?几个信得过的,至少?能在关键时刻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也让她想做什?么?事的时候有能用的人。


    “业叔,”温西指尖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程肆不在,她眼底的温度也没了,“你昨天没跟我说,程叔叔是被活埋致死的。”


    “昨天尸检和现场勘察结果还没出来,他的骸骨上也没有看出明显致死性外?伤,我以为会很?快结案。”吴成业歉然道,“是我判断失误,抱歉。”


    顿了顿,他又道:“你昨晚被跟踪了。”


    温西眉梢微微动了下,片刻后,她神色又恢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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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不难预料。”


    吴成业有些不太赞同地说:“那你为什?么?……”


    “做都?做了,”温西头疼地说,“反正迟早也会被发现,早晚都?没差。”


    她叹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程阿姨呢,当年那场车祸调查出结果了吗,你上次说肇事者判了三年刑期,按理说现在应该还在牢里??”


    吴成业:“肇事者只在监狱里?呆了半年就?出来了。”


    “什?么?!”温西瞳孔骤缩,没来得及抖掉的烟灰落在身上,将黑衣服晕出了一大片灰色污渍。


    “我试过顺着肇事者的身份往下查,但那人出来后直接人间蒸发,其他线索也都?全断,”吴成业道,“给他同意减刑的相关司法人员倒是节节高升。”


    车祸,诈骗,医院,银行,诱导自杀,温西不禁想,这些不动声色赶尽杀绝的手段至于?用在一个普通家庭上吗?


    “南江能做成这些事的人不少?,”温西冷笑一声,“可和程阿姨一家有关联的,却?屈指可数,难怪他当时要把在温家做事的所有老?人都?换掉。”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吴成业那边沉默几秒:“我认为不是许蔺深做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温西道,“他最有作案动机。”


    “可能真的不是他。”吴成业理性分析道,“昨晚你被跟踪后,有人连夜调了程肆的资料,如果程家的事是他做的,那他不会对程肆完全不认识。”


    听到这话,温西醍醐灌顶,从愤怒中?渐渐平息。


    的确,许蔺深在开学那次就?知道程肆的名字,以他的作风,恐怕程肆这两年来的一切生活轨迹都?会在他掌控之?中?。


    可不是许蔺深,又是谁呢?


    “这件事警方?肯定是破不了案了,”温西面无表情地掐灭烟,看见?程肆从警察局出来的身影,她由衷地说,“业叔,一切拜托你了。”


    “应该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一向谨慎,为什?么?……”


    吴成业欲言又止,听起来想提醒她什?么?,似乎又觉得后面的话不论怎么?说都?带着责备意味,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挂断了电话。


    但温西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你一向谨慎,为什?么?要做自找麻烦的事?


    其实温西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她答应帮程肆找程叔叔,真正找到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说这件事。


    更何况程肆最近刚好因为她即将订婚的事难过成那样,要是再得知父亲噩耗,没有人在他身边的话,万一他挺不过来怎么?办呢。


    这绝不是温西想要看到的画面。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夜,不知道妈妈已经去世的她,背着书包离家出走要去麓山岭找妈妈。


    路上遇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像刚从煤矿里?跑出来的一样,只有眼睛和牙齿有白色。


    温西在心里?默默地喊他小黑,小黑性格很?闷,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结果就?是这么?个不太聪明的小黑,竟然一口答应带她去麓山岭,他会问路,会辨别方?向,会自己坐公交车,带她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城市。


    还不要报酬,只要拥抱。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拥抱,不仅姿势笨拙,还抱她抱得好紧。


    小黑很?喜欢她。温西可以确信。


    尽管他们才第一次见?。


    她以为小黑会一直跟着她,结果温簌一到,小黑就?像使命完成了一样,连温簌送他回家都?不愿。


    起初温西并不理解小黑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为了感激他,也深知以后不会再见?面,于?是把围巾送给了他,让他不可以忘记。


    后来看到妈妈的墓碑,她下意识紧抱着温簌嚎啕大哭,温簌温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时候她才知道,这种抱法,叫做安慰。


    才知道小黑问路的时候,就?已经清楚麓山岭其实就?是一座坟场,只有死人才会被带到那里?去,他明知她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却?还是愿意陪她走一趟。


    她要孤身去麓山岭,小黑就?陪在她身边,想和她一起面对噩耗,想让她在最难过的时候也有安慰和拥抱。


    温簌来了,这件事便不需要他来做了,于?是他就?停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像一个午夜才会出现的默默无闻的守护之?灵,消失在将她安全送到目的地的那一刻。


    除了皮肤没那么?黑,个子没那么?矮,身材没那么?瘦弱,程肆其实和小黑有点像的。


    所以她也希望。


    不论如何,能陪程肆一起面对噩耗。


    在他因亲人离世而最难过的时候,有安慰和拥抱。


    程肆失魂落魄地朝她走过来,他身上穿得单薄,唇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温西没忍住,打开了车门。


    冬季的风吹散了车里?的暖意,她用身上残余的那一点热,上前几步,抱住了浑身冰冷的程肆。


    “温西……温西……我什?么?都?没有了……”


    程肆紧紧地抱着她,带着哭腔一声声喊她,抱她的力道重得她骨头都?在发疼,好似要融进彼此骨血之?中?。


    这次温西没有阻止他喊她的名字。


    抬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轻声对他说:“别怕啊,还有我。”


    药店


    雨又开始缠缠绵绵地下起来。


    温西?拉着程肆坐上车, 再次当?司机送他回家,后者恹恹地倒在副驾驶座上,比霜打过的茄子还颓靡。


    车里空调开得很足。


    似乎感觉浑身稍微暖和些了, 程肆埋着的头十分吃力地抬起来,没?有看?温西?, 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线:“温西?,谢谢。”


    温西?从余光里瞥他一眼:“谢我什么?”


    “我爸, ”程肆喉咙痛得像刀子在割,“是你派人找到的吧。”


    温西?静了会儿, 说:“不算。”


    确实是那场山体坍塌赶巧了。


    当?然, 骸骨则是吴成业那批人发现的。


    他们追查到程父当?年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平安镇,以程家负债累累的情况和那封遗书上的内容,就算是自杀, 程父也肯定不愿给程肆拖后腿, 去选择一些可能会损害他人的自杀方法。


    于是围着平安镇多方打听,可惜和当?年警方的追查一样一无所获, 要?不是山体坍塌, 谁都想不到程父居然就埋在平安镇的山里。


    “平安镇现在都半荒废了,要?不是你让人坚持, 又怎会有人在那种时?候出现在山上呢。”


    程肆不至于天?真到这种地步, 认为真的完全是巧合。


    “林警官说, 我爸的骸骨上没?有明显外伤, 也没?发现中毒的线索,但颅底有内出血的痕迹,基本?可以判断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警方还从骸骨周围搜出了一根折断的铁锹, 和几块绑着麻绳的大石头,骸骨的脚踝位置有麻绳的残留成分?, 麻绳被?腐蚀的情况也符合我爸的死亡年份。”


    程肆将身体在座位上缩成一团,没?有再掉眼泪,好像已经从哀恸中缓了过来,只嗓音听起来仍然艰涩:“所有证据都表明,他大概率是被?人活埋的。”


    这些细节温西?已经从吴成业的口中听过了,可听吴成业说,和听程肆说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程肆越是毫无波澜地说这些,温西?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她总算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


    昨天?才在程肆身上用过的心机,转眼就被?拿来用在了她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故意,而程肆却真的有种心死的平静。


    这种眼神,她在裴寰州身上见?过。


    “有想起什么怀疑对象吗?”温西?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


    程肆摇头,目光没?有焦点。


    “那如?果找到了凶手,”温西?眼皮微抬,直视前方的车流,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想不想报仇?”


    程肆扯了扯嘴角,一股无力?感切实地席卷心头:“真的能找到吗?”


    林警官说警方会尽力?调查,可整个警察局里只有他一个刑警关心这个案子,其他人都把这案子当?烫手的山芋,有多远扔多远。


    当?年父亲刚失踪时?也是这样,最后总会变得不了了之。


    从一开始他其实就应该想明白,背后操作这些事的人恐怕连警方都无法撼动。


    而他对此?什么都做不了,又何谈报仇?


    “你只需要?告诉我,找到以后想不想报仇,”温西?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里头却浸着一丝刺骨的冷意,“其他的,我来解决。”


    程肆猛地偏头,怔怔望着温西?疏冷的侧脸,眼底迸发出些微亮光。


    但这亮光一闪即逝,很快又熄灭。


    “算了吧。”


    温西?握方向盘的手一顿:“怎么?不相信我?”


    “没?有。”


    “那为什么要?算了?”


    “你别管我吧。”


    温西?依然语气平和地问:“为什么?”


    刹车却踩了,方向盘一打,车子瞬间靠在了路边。


    程肆被?她一脚急刹晃得头晕目眩,抓着安全带,闭着眼睛喘气,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疼。


    “每件事都很麻烦,”他喉咙缓慢地滚动,“你不是最怕麻烦么?”


    “……”


    温西?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沉默几秒,她不自然地说:“无所谓麻不麻烦,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


    “你只答应帮我找到爸爸,你也确实做到了,没?有食言。”程肆由衷地感激,“后面的,让我自己解决就好。”


    温西?一错不错盯着他,略微残忍地开口:“你解决得了吗?”


    “很难。”程肆坦然承认,“几乎没?有可能。”


    温西?皱眉:“所以我说,我帮你解决。”


    程肆眼皮压低,复又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温西?一眼,不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念,也没?有爱而不得的意难平,只剩下接受不公命运的麻木。


    他说:“但我不敢要?了,温西?。”


    哪怕这也许只是她的一点施舍而已。


    运作的雨刮器发出细微的闷响,刮开了汽车前窗的迷雾和雨滴。


    温西?抿着唇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却也没?有立刻重新启动汽车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得太足了,程肆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往外面的街道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一间药店,忽地想起一个差点又被?他忘记的实际问题,低声对温西?道:“我想下去买个东西?。”


    “买什么?”温西?不咸不淡地问。


    程肆闷不吭声。


    僵持了会儿,温西?只得打开车门锁,让他下了车。


    程肆走进药店,这次他有经验得多,直接问店员要?了一片事后紧急避孕药。


    店员把药递给他,依然尽职尽责地提醒:“紧急避孕的药物?通常建议一年最多服用两次,注意合理使用其他避孕方式,哪怕事前吃都比事后紧急避孕要?好。”


    程肆嗯了声,感觉头更疼了。


    温西?做这种事并不按常理出牌,事前避孕药他也不可能在上学时?随身携带,一年两次的服用次数对他来说有点不够用。


    想了想,程肆迟疑地问:“如?果一年服用很多次,会怎么样?”


    “那肯定是不行的,”店员眉毛一拧,“且不说会造成发情期紊乱,就连生殖腔受损亦或出血都有很大发生的概率。”


    程肆却松了口气:“还好。”


    店员:“还好??”


    程肆茫然,不明白自己的反应哪里有问题。


    他还以为多吃会死人,是以听到只是发情期紊乱、生殖腔受损的副作用时?,的确感觉还好。


    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有生孩子的打算了。


    “我看?你后颈有咬痕,你是Omega吧?Omega更该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店员诧异又费解地扫过他,见?他年纪不大,苦头婆心地提醒,“让你的Alpha戴个套有那么难吗?”


    “……不关她的事。”


    程肆被?问得很尴尬,只想快点买完吃掉,边摸出手机付款,边说:“是我自己不让她……”


    “不买了,用不着。”


    伴随着耳边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只雪白的手横过来盖在了程肆的手机屏幕上。


    程肆骤然睁大眼,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温西?。


    温西?把避孕药从他手里扯出扔回柜台,面无表情地扣着他的手腕,将人强硬地带回了车上。


    车门响起砰的一声,震得车身都抖了抖。


    温西?点燃火,车子重新驶入车流。


    之后的一路上她什么都没?说,周身的气压很低,眼神森然得让人不可逼视。


    程肆能看?出她在生气,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他不要?她帮忙?


    还是因为刚才的避孕药?


    不论哪种,程肆都没?有很好的哄她开心的办法,只好在车子到达小区附近后,跟她忐忑不安地告别:“就送到这儿吧,谢谢。”


    闻言,温西?往外瞥了眼,冷笑一声:“然后你又去买药是吗?”


    程肆呆了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小区附近的药房,顿时?一阵无言。


    “我说了,”温西?近乎咬牙切齿地重复了遍,“用不上。”


    程肆思考片刻,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不太抱有希望地为自己争取:“可如?果怀孕了再打掉……”


    “你不会怀孕。”


    温西?打断他的话?,语气暴躁:“我常年服用腺体抑制剂,这药能抑制信息素产生,抑制Alpha的发育,本?身就带有避孕的作用,所以——”


    她语气一顿,舌尖顶了顶口腔,胸口剧烈起伏了下,脸色阴郁地承认:“用药期间,我无法让你怀孕。”


    “别再吃了。”温西?放他下车,又说,“你要?是不放心,以后我戴就是。”-


    送完程肆,温西?一个人在车上坐了许久,把烟盒里的烟抽得一根不剩,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才稍稍被?按下。


    她驱车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让人把车开去清洗。


    做完这一切,温西?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喂,”温西?接起来,声音淡淡,“哥哥。”


    许蔺深呵出一声,语气也很云淡风轻:“今晚回家一趟吧。”


    温西?摸了摸杜宾犬的狗头,随意看?了眼日历:“今天?不是周末。”


    “不是周末就不能回家?谁规定的?”许蔺深道,“你一个人住在香海之城,是不是很无聊?我觉得你还是回家住更好。”


    温西?一边接电话?,一边把杜宾犬关进了它的房间:“上次不都说了,我不回去。”


    许蔺深嗓音彻底冷下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难道我就是在跟你商量吗?”温西?满不在乎地扬起唇角,“哥哥,你真的忘了我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来?”


    许蔺深那头语气一僵,霎时?说不出话?。


    温西?却没?打算放过他,讥讽地嗤出一声:“说实话?,亲眼看?见?你和别人在我的床上乱搞那天?,我差点被?恶心到三天?都吃不下饭。”


    这是温西?第一次把这件脏事放到明面上来说。


    许蔺深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死死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问:“这就是你喜欢Omega的原因?”


    温西?笑了笑,没?回答。


    下一秒。


    许蔺深压着怒火的低沉嗓音在门外和听筒里同时?响起。


    “开门。”


    对峙


    时?间正是上午十?点, 原本早就该来做饭打扫的陈阿姨却一直没见踪影。


    温西便知道,这是许蔺深要过来的信号。


    迟早会?有?对峙的这天,也是时候该和许蔺深重新认识一下了。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女孩。


    温西挂掉电话, 打开门。


    许蔺深脸上阴影深重,站在门口的身影像一堵充满压迫感的高?墙。


    他一步一步往里走, 温西一步步后退,明知故问:“哥哥怎么来了, 今天不用?上班吗?”


    “你的事比上班重要?。”


    许蔺深目光紧锁在她?身上,直至她?的腿弯抵住沙发退无可退了, 许蔺深才伸手将她?脸颊的碎发撩到耳后:“跟我?回去吧。”


    他放低了声音, 刚才的怒火仿佛突然间消失不见:“我?向你保证,那种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温西偏开头,躲开他的触碰, 依然对他笑盈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许蔺深的手落在半空中, 他嘴角微微抽动,盯着温西:“小七, 任性也要?有?限度。”


    话虽如此, 但其实他很清楚,任性这个词和温西不怎么搭得上边。


    即使这几?年温西并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了, 也绝对没有?真正忤逆过他, 会?主动给他报备在学校做了什?么, 认识了什?么新同学, 如果他对那些新同学表示不满,她?也会?十?分懂事地和其保持距离。


    只有?想和骆菀然做朋友的事,当初她?向他恳求了两次。


    许蔺深没办法?让自己变回十?八岁, 和她?一同上学,时?刻陪伴在她?身边, 深思熟虑后同意了两人来往。


    这会?儿得知温西真正的性向,他开始万分痛恨自己的心软。


    “是从?骆菀然开始的?”许蔺深的语气渐渐锋利起来,“还是说,她?是你的启蒙?”


    温西略微挑眉,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不过神色又马上恢复平静。


    她?了然地嘲讽出声:“原来哥哥这么嫉妒菀然么?可惜让你失望了,都?不是呢。”


    “所以只有?那个叫程肆的?”


    得出这个结论,许蔺深好像更加无法?忍受,指节捏得咔嚓作响。


    男Alpha身上的气场透着很重的压迫意味,他显然习惯在各类战场中利用?这种无往不利的气场,大部分人都?会?被他吓得心头一怵。


    温西却不买账。


    “这问题有?回答的必要?么?程肆对你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需要?在意吧。”


    温西侧身绕过他,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了一口,而后意味不明地看向他:“我?还以为哥哥会?更在意陆献言。”


    许蔺深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的一身西装不似往日的一丝不苟,腰侧有?几?道浅浅的折痕。


    他转过头来,阴沉的眼神慢慢和温西对上,那张英俊的脸撕开了伪善的面具,笑意全无:“我?在意他干什?么?你对他又没意思。”


    温西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陆家后辈那么多,明明陆二小姐也没差,你为什?么选择陆献言和我?订婚?”


    “不就是因为陆献言有?点特?殊癖好么?”


    温西发出一声莫名的笑:“他干不了Omega,他只能?被Omega干,你认为我?会?像嫌弃你一样?嫌他恶心,认为我?和他绝不会?发生真正实质性的关系,就算联姻,伴侣关系也是名存实亡。”


    “一切都?在你的掌控里,我?看起来好像也确实对陆献言不感兴趣,直到你发现我?昨天进了情趣用?品店。”


    许蔺深脸色倏然一变,点漆般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温西在他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里,继续慢悠悠地说:“程肆这样?毫无背景的Omgea太无足轻重了,是你捏捏手指就能?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存在,你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当你知道我?会?进情趣用?品店,当你知道我?可能?和陆献言趣味相投——这才是最让你生气的。”


    “你很怕我?会?因此爱上陆献言吗?”温西微笑着踩住他在灯光下的倒影,刻意地喊,“哥哥?”


    空气静默片刻,外?面连绵的雨气将偌大的客厅也浸得潮湿而沉闷。


    许蔺深在起初的震惊过后,很快重新调整好表情,再次走向温西,眼睛里涌动着怒意和狂妒:“知道我?会?生气,怎么还敢做?”


    温西把问题抛回去:“你说呢?”


    “确实,现在温陆联姻是一件双方都?势在必得的事,就算是我?,也无法?说取消就取消,但你也说了,程肆是我?捏捏手指就能?处理掉的。”


    许蔺深仿佛遭受了背叛一样?,抬手覆上她?的脸,缓慢下滑,轻轻掐住她?白皙的脖颈,感受她?皮肤带来的细腻温润的触感,手掌又因不敢用?力而微微发颤。


    他稍稍贴近她?,嗓音危险:“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的话,就立刻跟他断了,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别动不动就威胁人,从?你选择和方枕仪离婚那一刻起,你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温西同样?伸手扣住他的手,用?了些力,迫使他硬生生松开,黑眸同样?森冷无比:“如果你不想把联姻的事搞砸,失去最后愿意和你站在一边的盟友,你最好不要?动他。”


    许蔺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从?喉咙里嗤出一声:“小七,你好像没意识到,和陆家建立交易关系的人是我?,是整个温氏集团,不是你。联姻的事你说了不算,自然也就不存在搞砸这个说法?。”


    “你给陆家的利益是多少?”温西问,“能?比我?多吗?”


    许蔺深挑眉:“你连集团的股份都?没有?,你能?给陆家什?么?”


    温西迎着他可怖的眼神,冰冷地凝视他:“我?现在是没有?,我?爸死了我?不就有?了。”她?混不在意地说:“就算你费尽心机找来顶尖的医疗团队,他的生命应该也维系不了多久,作为他遗嘱里的第二继承人,你说我?有?没有?集团股份?”


    “你说到时?候我?把股份全部赠送给陆献言怎么样??”温西颇为挑衅地扬眉,“陆献言变成?温氏集团大股东,他还会?是你的盟友吗?”


    许蔺深睁大眼:“你疯了吧!股份不是你赌气的儿戏!”


    温西耸耸肩:“股权怎么可能?是儿戏呢,那可是我?的免死金牌啊。”


    “免死金牌可以随意送给别人?”许蔺深浓眉紧蹙,一张脸因震怒而青筋暴起,他绷紧牙关,声音从?喉咙一字一句地挤出来,“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大方了?”


    “对未来伴侣大方一点不是很正常?”温西皮笑肉不笑,“不,也不止对未来伴侣,我?对看得上的人都?很大方。”


    这话仿佛狠狠给了许蔺深一个耳光,扼住了他的咽喉。


    像在告诉他。


    他不惜拉下脸面,不惜洗手作羹汤,不惜百般呵护的妹妹,从?来都?看不上他。


    “我?竟然不知,你这样?恨我??”


    许蔺深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在发现她?没有?佩戴抑制手环后,眼睛里闪动着猩红的色泽,Alpha狂热的信息素霎时?充斥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其实我?也猜到了,你装得那么听话,可你小时?候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你只付出了一点点依赖,就轻易得到了我?的宠爱,却又在突然的某一天一脚把我?踹掉,你知道自己有?多恶劣吗?你知道你不理我?的时?候,我?他妈快疯了吗!”


    “我?就想和你好好的,一辈子当兄妹也没关系,是你太不乖了,你要?是乖一点,我?也不至于看你看得这么紧。”


    他一把抓住温西的手腕,带着强烈的威压,带着Alpha对Omega天生的掌控,企图看到她?眼泪簌簌、瑟瑟发抖的痛苦表情。


    没想到温西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她?冷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灰蒙的天气衬得像淬了毒,足以将许蔺深身为Alpha的傲慢腐蚀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许蔺深满脸错愕。


    “果然还是用?上信息素了,”温西无情地甩开她?的手,淡淡道,“既然做好了和你摊牌的打算,我?就不可能?对此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很是失望地对他说:“不愧是你,连信息素的气味也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许蔺深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了几?下,喉结一上一下急促滚动。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温西道,“要?么立刻滚出我?的公寓。”


    “杀了你?”许蔺深不再试图碰她?,慢吞吞地后撤几?步,眼眶里翻滚出一丝病态的笑意,“你明知我?舍不得。”


    “嗯,我?知道。”温西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朝他莞尔,“所以立刻滚出我?的公寓。”


    就像许蔺深剥夺她?的社交,她?的生活,她?的亲人来作为拿捏她?的软肋一样?,她?当然也要?以牙还牙。


    她?把自己变成?了许蔺深的软肋。


    他每拿刀刺向她?一次,痛苦都?会?加倍地反击给他。


    “别动我?的人,”温西掀起眼皮,身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不可动摇的冷冽,“如果你还想在我?爸死之前,让我?叫你一声哥哥的话。”


    “我?不动他。”


    许蔺深喉咙里溢出几?声古怪的笑音,顷刻间,他已经恢复了理智,神情变得如平日一样?深不见底:“但我?会?让你明白,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


    他勾勾唇,低声道:“哥哥愿意永远为你兜底。”


    情书


    大约下午三点, 温西约莫着程肆应该睡醒了,算着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


    谁知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等到四点左右,她又打了一次, 还是没人接。


    怕他出事,温西有些坐不住了, 开?着车直接去了程肆住的那小区,一路直奔上楼。


    上楼后她敲了两分钟的门, 依然无人回应,不得已?直接打电话叫了个开?锁的来, 好在程肆这房子的锁并不很安全, 开?锁师傅两分钟就打开?了。


    温西进?入卧室,一眼看到了已?然神志不清的程肆。


    他没盖被子,全被他压在了脸下, 就这样?伏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脸颊烧得酡红,在冬日的冷风中不停地发抖。


    “好烫。”


    温西大步走过去, 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手心像被火灼了一下。


    “……”


    她紧抿着唇,一边将厚实的被子往他身上盖, 一边打救护车的电话:“喂, 这里有人发高烧, 对, 意识已?经……”


    “不要……”


    就在温西刚拨通电话的一秒,程肆似乎被她冰凉的手掌弄醒了,虚虚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恳求地朝她道:“我不想去医院,求你?了, 别?去医院……”


    温西的动作?顿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你?想死吗?”


    程肆却很执拗:“我就不去……就是不去……”


    仗着脑子现在不甚清醒,他像头犟牛似的,直接抱着她的腰,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在了她身上,让她腾不出手去接电话。


    拉扯中,温西的手机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听声音分辨,不出意外,屏幕应该是碎了。


    温西:“……”


    看着理直气壮地靠在她胸前呼吸的Omega,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箍着他的下颌转向自己,眼底映入两簇还没干透的眼睫毛,和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


    温西简直气笑了:“我昨晚努力干./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生病的……就不能好好睡一觉吗?怎么还回家?蒙在被子里偷偷哭啊?”


    程肆微弱地睁了睁眼,又很快闭上,一副不想反驳但?又很不高兴的样?子。


    “瞪我?”温西不费吹灰之?力就调转了两人的位置,视线在他病白?的脸上逡巡,轻嗤,“你?还敢瞪我,以为生病了就会惯着你??不舒服也不说,早说了会遭这么久罪吗,嘴长着干嘛的?”


    她近乎自言自语地控诉。


    可她知?道,程肆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像是随时要消散了一样?,而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下意识地低头亲在了他的眼皮上。


    甚至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庆幸,庆幸她今天来了,没有放任他在家?里自生自灭。


    “哪有小狗真把?自己当小狗的?连小肆子都知?道撒娇,都会护着自己领地,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也不知?是不是知?晓他意识不清不会反驳,温西那点因为程肆早上那句话带来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克制了一路的话就这么不经意吐露出来。


    但?她说完就后悔了,沉默几秒,冷着脸顺手揉了把?程肆劲瘦的腰,起身开?始在他一眼就能到底的家?里找退烧药,好在这人似乎知?道自己容易生病受伤,药箱里的常用药都备得很齐全。


    温西没照顾过人,依稀循着记忆中被人照顾的画面,仔细看了退烧药的用药说明,兑了一杯温水,扶着程肆靠在她肩膀上,想将退烧药喂进?他嘴里。


    没想到程肆死活不愿意张开?嘴。


    她一只手不好操作?,折腾了好几分钟都没能成功。


    “……”


    半晌无果,温西只好将那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一只手用虎口掐住他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巴。


    程肆被她掐得呜呜咽咽地摇头,睁开?的眼缝水光氤氲:“不想吃药。”


    “为什么,”温西问他,“怕苦?”


    程肆脑子缓慢地转动,在温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他才用脑袋蹭蹭她的颈窝,难过地摇摇头:“不是,就是害怕……让我想到妈妈……”


    吃了那么多药,做了那么多次手术,受了那么多苦,到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


    日日看到母亲的病容,他对医院,对这些发苦的药物,打从?心底深处就感到抗拒和害怕。


    “怎样?能让你?不想?”温西的鼻息喷薄在他头顶,连嗓音都放得很轻,“喂你?吃可以吗?”


    程肆混沌的脑袋无法立刻反应,刚抬头怔怔地望着她,温西便用另一只手迅速将药丸放在他高热湿软的舌面上,再用汤匙舀了一勺水,略微粗暴地灌了进?去。


    他立刻张嘴想吐掉,温西却蓦地低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程肆猛地睁大眼,糊成一团的意识因为温西这个动作?稍微清醒了点。


    在感到苦味的同?时,他喉结滚动,无意识地将药丸就着水咽进?了肚子里。


    察觉到这点,温西顺势挤进?他的口腔,舌尖将那点微末的苦味也全部扫荡了一遍,将人亲得唇齿间全是她的味道之?后,她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程肆吸了吸鼻子,感觉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他用舌尖舔了舔被温西咬过的地方,含含糊糊地问:“干嘛……亲我?”


    温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搭在他后颈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了按,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没有想亲你?,”她替他盖好被子,面不改色地说,“喂你?吃药而已?。”


    程肆显然没信,小声嘀咕了几个字。


    她凑近去听,才听到他说的是“大骗子”。


    这几个字莫名让温西感到了一丝不得不承认的难堪,像在埋怨她的无能一样?。


    她眼底那点笑意顿时凝固了。


    ……


    程肆四肢酸软无力,在药效的影响下很快熟睡过去。


    他睡了连日来最沉浸的一觉。


    以致于睁开?眼睛时,几乎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总感觉温西来过。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累让他不太?记得住事,他一时也不太?确定,梦境里那个很耐心的温西,会喂他吃药的温西,在他耳边一遍遍说话的温西,是否只是他梦魇时幻想出来的。


    他梦见过温西很多次,大多时候她都遥不可及、难以捉摸。


    这还是第一次。


    她在梦里距离他这样?近。


    摸到自己退烧后,尽管已?经是晚上,程肆却睡不着了,下床穿鞋准备给自己做点吃的。


    刚要起身,余光不期然地瞥见床头柜上的一杯已?经冷透了的水,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水不是他倒的。


    温西……真的来过。


    他连忙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几个未接来电和两条星聊短信。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很快。】


    具体什么交代,温西没有说。


    翻来覆去猜了很多种可能,程肆最后仍然无法确定,只好发信息过去问,以免自己会错意,那边却不再有任何回复。


    他便抱着手机和那杯水,在床边呆呆枯坐半小时后,才念念不舍地将那杯冷彻骨的凉水一饮而尽-


    临近期末,林夏阳第108次从?温西和程肆的课桌前路过,然后眼中含泪地在CP小群里打字。


    【林夏阳:他!俩!又!在!学!习!】


    【林夏阳:上次答辩之?后,就再也没一起去上过厕所了!】


    【林夏阳:快一个月了,一次对视都没有过!】


    【林夏阳:我的CP不会真BE了吧(允悲)】


    【公主都要和姓陆的订婚了,婚期都确定了,新闻都发了,就在这个月二十号,呜呜呜,这很难不BE吧,明明是双向奔赴的】


    【眼看都厕所doi了,眼看要下凡了,我踏马真的意难平!!】


    【这世界还能更恶心一点吗(微笑脸裂开?)】


    【AA我超能磕:我觉得没必要贷款焦虑啊,最近不是要考试了,学习很正常,你?们都不复习的吗?】


    【一想到CP BE了,我就食不下咽,无心学习】


    【磕不了CP,我的一些美好品德已?经逐渐消失,还上什么学,不如回去继承家?业】


    【怜爱公主了——爱上你?,在我最身不由己之?时】


    【小狗也可怜——难道这就是注定被抛弃的命运】


    【我觉得这事,还是得看公主什么态度吧,你?们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吗?】


    【林夏阳:@AA我超能磕,内幕一下?】


    【AA我超能磕:一天一个想法的人,我去哪儿内幕?】


    【AA我超能磕:想不想去试试?我其?实也好奇她到底怎么想的】


    【林夏阳:要怎么试?】


    这时,群里一个同?人产出妹子忽然站了出来。


    【这活儿我熟!我来!我会!】


    【我们公主和小狗的笑容,由我来守护!!!】


    【(扭曲)(邪笑)(阴暗爬行)】-


    从?警察局领回父亲的遗骸后,程肆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了一起。


    正如先?前预料的那样?,这件案子时隔两年后也只是在最开?始被重视了一下,林警官再往下查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程肆表示理解,没有过多苛责,在父母的墓碑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经历过这些事,他倒不至于完全被仇恨蒙蔽双眼,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仇人拥有腐蚀司法系统的能力,拥有他难以企及的强权,所以要想为父母讨回公道,他就绝不能一辈子烂在最底层。


    时间跨度长点也没关系,这么多年他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点。


    时间对他来说,早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需要再把?赚来的钱拿去寻人,程肆也就辞去了那些额外的兼职,准备重拾被他丢弃了两年多的学业,只在周末去贺予初的公司跟着他们实习。


    温西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打算,明面上没有表态,但?他偶尔上完厕所回来,桌子上就会多出一道便签纸。


    上面是他问过蒋朔,连蒋朔也解不开?的题型详解,字迹漂亮,过程详细。


    渐渐地,他和温西形成了一个默契,便签纸换成了错题集,他把?不会的都誊抄进?去,温西有空就会拿走,再回到他桌上时,里面的题就全是她解好了的。


    在温西精准高效的帮助下,程肆的成绩突飞猛进?。


    好几次他都想找机会给温西说谢谢,可温西这一个月来,没有回过一次头,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事实上,自上次那条星聊信息后,她私下也再没有找过他。


    还有差不多十天就要考试放假,大部分科目的老师都不再教授新课,留给学生们许多复习的时间。


    程肆从?题海中抬起头,默默盯着温西的后背,冬季穿得厚重,少女露出的一点耳珠被衬得更加圆润瓷白?。


    他不由苦笑。


    上次光顾着问她什么交代,却忘记问很快是多快了。


    说不定当时问这个问题,温西反而会回答。


    快下课时,他从?桌肚里摸出那本错题集,照例把?不会的错题誊抄上去,顺便在里面插了一句题外话,而后起身装模作?样?地去上了个厕所。


    等?他再回来,蒋朔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一眼:“不错啊兄弟,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吸O体质。”


    程肆:“?”


    他第一反应是温西和他的事被蒋朔发现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蒋朔因为上次答辩的事已?经旁敲侧击问过好几遍,每次被都他含糊其?辞带过去了。


    再加上温西最近捉摸不透的态度,蒋朔甚至自动自发地帮他想好了借口——温西绝对落了把?柄在你?小子手上吧!


    “怎么得出结论的?”程肆问。


    蒋朔嘿嘿两声,笑而不语。


    程肆便不再管他,去翻错题集,翻到最新一页,他慢慢拧起了眉。


    温西这次没有帮他解题。


    为什么?


    因为那句多余的题外话?


    程肆有点懊恼地一路往下翻,生怕错过温西给他的一丁点暗示,厚厚的错题集却因为左右重量转移,陡然往左边倾斜。


    一封夹杂在错题集里的粉色信封跃入眼帘,封口处贴了一颗膨胀的爱心,写着“程肆同?学,亲自打开?喔”。


    程肆:“……”


    他回过神,眼神立刻落在前排的温西身上,后者坐得端正笔直,平时一向摊开?的书?页却合上了。


    蒋朔顺着他的视线:“兄弟,你?怎么知?道情书?是温西最先?发现的?”


    程肆:“…………”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收到情书?吧,还是个Omega送的!”蒋朔在一旁喋喋不休,“靠,Omega宁愿喜欢你?都看不上我,这年头Alpha真有这么不受待见吗?我怎么就没收到过Omega的情书??”


    程肆捏着那封粉色信封,只觉得如坐针毡,打断他:“看见是谁送的吗?”


    “我当时睡觉来着,只注意到一个可可爱爱的背影,具体长什么样?我没看见,你?打开?看看里面署名不就知?道谁了,”蒋朔指了指看不清表情的温西,“或许你?也可以问问温西,她应该看见了。”


    程肆:“………………”


    程肆还没来得及阻止,蒋朔就朝温西耳边打了个响指:“温西,你?说说呗,送我兄弟情书?的那个妹子,长什么样?啊?”


    温西静了几秒,竟然真的转回头来,唇角带笑:“她戴了口罩,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确实可爱。”


    笑意却不达眼底。


    程肆被这句可爱刺了一下。


    温西久违地对上程肆的视线,示意地抬了抬下颌:“不打开?看看吗?”


    程肆握着粉色信封的手紧了紧,他没处理过这种事,丢掉不好,又找不到人还回去,一时手足无措,然后就听见温西说:“我也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


    蒋朔惊讶道:“不应该啊,明明喜欢你?的人那么多。”


    “确实没收到过情书?,”温西道,“一次都没有。”


    顿了顿,她侧倚在座位上,似笑非笑地挑起唇,直勾勾地盯着程肆:“所以还挺好奇,情书?里一般都写些什么。”


    程肆分不清她话里的真假,脑子一热,将信封递了过去:“那你?看。”


    蒋朔:“我也要看!”


    程肆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蒋朔对他的区别?对待很伤心,只好自我安慰:“算了,不看就不看,反正这妹子也没戏。”


    温西接过情书?,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没戏?”


    蒋朔狐疑问:“你?和程肆不是很早就认识吗?难道不知?道他有个小时候的白?月光?喜欢了很久的,几岁开?始的来着,八岁?九岁?”


    程肆涨红了脸,起伏的胸膛慌乱地滚出几个字:“你?别?乱说!”


    蒋朔满脸问号:“我什么时候乱说了?你?刚在24号CLUB兼职,酒量还不好,喝醉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你?还说她不认识你?了——”


    砰——


    一本书?狠狠扣在了课桌上,震得周围几名同?学都看了过来。


    程肆满脸通红地坐下,用书?盖住自己的脑袋,然后从?缝隙中偷偷去观察温西的表情。


    正好撞进?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的眼睛里。


    温西没问是真还是假,她问:“那现在还喜欢吗?”


    程肆颤了颤嘴唇,无法回答。


    对视不过持续两秒。


    温西淡淡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拆开?了那封情书?。


    看一眼,好怪。


    温西眉头微蹙。


    再看一眼,太?怪了。


    温西脸色微变。


    几张信笺的字里行间都频繁地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名,还简短描述了他们的各种身份十八./禁。


    标题醒目的几个大字:【温西×程肆】Play合集


    温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写什么了?”蒋朔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就写——”


    温西语气一顿,指尖摁住里面“温西”这两个字眼,重新对上那人忐忑不安的目光,唇角微哂,稍显冷漠。


    “程肆有多招她喜欢。”


    同人文


    正好上课铃响起来。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蒋朔哀嚎一声, 趁老师来之前朝温西伸手:“温西温西我也想看,借我看看呗,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


    他话?未说?完, 温西?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粉色信封孤零零地?躺在书桌上, 在她手中摊开的那几张信纸迟迟没被装回去。


    “好家伙,这写了得有快十张吧。”蒋朔啧声感叹, “不敢想象,到底是有多爱……”


    他看着程肆, 压低了声音:“感觉这个妹子真不错, 要不考虑把你?那小白月光忘了?”


    程肆眼睛一瞥,想到最近蒋朔跟他吐槽的事:“你?先把你?的小青梅忘了。”


    蒋朔被他一句话?噎住,磨磨牙, 冷哼:“你?懂不懂青梅的分量?”


    程肆盯着温西?垂在后背略微冷淡的发尾, 喃喃应道?:“你?也不怎么懂白月光的杀伤力。”


    温西?是他尝试过很?多办法,却还是被她轻易一击致命的人?。


    根本忘不了。


    索性一辈子都?心心念念好了。


    ……


    又?是一节自习课。


    温西?没有如往常一样扎进题海, 她面前的书页里摆着几张自带香气的信笺纸, 而她居然把上面的内容看了大半。


    在学习的事上温西?十分自律,甚少有在课上摸鱼的时候。


    而她这学期少有的几次摸鱼, 居然都?和程肆有关。


    想到这儿, 温西?冷笑着翻回前面, 把《教训不听话?的小狗》这一节又?看了一遍。


    虽说?信笺里的文字用词大胆, 还各种OOC,但其实并没有多少露骨的描写,全是写到关键时刻就不再往下。


    她还以为没有下文了, 结果?翻到最后一页才发现末尾跟了一排小字和二维码。


    【欲知后事如何,请扫码添加小客服, 支付74元解锁。】


    温西?:“……”


    搞半天是噱头。


    现在付费阅读已经做得这么吸睛了么。


    几秒后,她摸到桌肚里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扫了码。


    星聊界面立刻弹出一个对话?框来。


    看到熟悉的好友头像,温西?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点进和骆菀然对话?框,忍着骂人?的冲动,手指在屏幕上按得啪啪作?响。


    【?:你?、搞、什、么?】


    【?:闲得慌?】


    【骆菀然:咦,怎么是你?先来找我?】


    【骆菀然:信封到你?手里了?程肆没看吗?】


    【骆菀然:没事没事,你?找也行】


    【骆菀然:快,支付74块钱,我给?你?解锁关键内容!】


    【?:。】


    【骆菀然:难道?你?不想知道?后续吗?】


    【骆菀然:不想知道?《雨夜篇》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狗是怎么讨好捡回他的主人?的吗?】


    【骆菀然:不想知道?《教训不听话?的小狗》里,到底得到怎样严厉的教训才能让小狗真正长?记性吗?】


    【骆菀然:不想知道?《神明在上》里,成为了孤独神明的公主殿下每晚下凡显灵之时,和她忠诚的信徒在庙观里都?做些什么吗?】


    【骆菀然:不想解锁教室doi,厕所doi,宿舍doi等一系列特定地?点场景吗?】


    【?:什么鬼……】


    【?:不想。】


    【骆菀然:不,你?想。】


    【骆菀然:码都?扫了,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强买强卖?】


    【?:[转账]74元。】


    【骆菀然:付费内容.pdf】


    【骆菀然:看完记得给?好评喔】


    十分钟后。


    【骆菀然:看到哪儿了,感觉怎么样?】


    【骆菀然:人?呢?】


    【骆菀然:到底怎么样啊??】


    “……”


    温西?关掉pdf,合上课本,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


    pdf里描述的一幕幕暧.昧夸张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脑袋,那些原本很?OOC的描述,只要一套上程肆那双可怜又?虔诚的眼睛,就会变得立体而生动,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活灵活现地?演绎。


    温西?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冰冷的手掌贴了贴自己的后脖颈。


    腺体莫名?发烫。


    片刻后,她发现心里居然划过一丝更荒谬的念头。


    ——要是程肆能有那些描写的一半主动就好了。


    “……”


    打住!


    不能再想了。


    温西?轻啧一声。


    甩了甩纷杂的思绪,从包里取出抑制手环,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戴上。


    看个关于?自己的同人?文而已,她居然能脸红成这样。


    ……


    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林夏阳,挂着一脸的姨母笑。


    【林夏阳:啊啊啊啊啊姐妹们!家人?们!】


    【林夏阳:公主看起?来超满意啊啊啊!!】-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游泳课。


    游泳课温西?一般都?是不去的,默认待在教室里自习。


    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前往游泳馆,蒋朔见?程肆也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走啊,你?不上课啊?”


    程肆偷偷瞄了温西?一眼,心不在焉地?回答:“嗯,我身体不舒服,你?自己去吧,顺便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不舒服?”蒋朔立刻关切地?问,“哪儿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程肆沉默几秒,摸了摸后颈:“不用吧……”


    蒋朔刚要问他捂后颈干什么,旁观许久的林夏阳陡然穿插进来,拽着蒋朔的衣服硬生生将人?拖走了:“你?你?你?!你?生理课没上过吗,人?家捂后颈很?明显就是表示发情期要到了的意思,你?还一直问问问,让人?怎么回答,直A癌没救了你?!”


    蒋朔:“……”


    他再次确信,Alpha现在是真的不受待见?。


    林夏阳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很?快,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


    下午的自习课全荒废,温西?原本打算趁着游泳课在教室里把落下的试卷都?补完,一不小心听到了林夏阳的话?。


    她略无情地?勾勾唇,戴上耳机听歌。


    当做视而不见?。


    没过多久,温暖干燥的空气里忽地?染上了一丝苦辣的味道?。


    不是所有Omega的气味都?甜蜜动人?,能轻易讨人?喜欢,但只要契合度足够高,即便Omega本身的信息素不那么好闻,在那个高契合度的Alpha面前,也拥有极高的吸引力。


    温西?就是那个跟这股苦辣信息素高契合度的Alpha。


    白芷的气味从她鼻尖若有若无地?蹭过,相较于?浓烈时的势不可挡,浅淡时则显得厚重深邃,闻起?来令人?口干舌燥。


    温西?拿笔的手指一顿。


    忍无可忍。


    她冷着一张脸,将座椅的方向一转,一言不发地?盯着后桌的程肆。


    程肆小心看了她一眼:“我发情期好像快到了,信息素不受控。”


    借口太蹩脚。


    温西?都?懒得拆穿。


    她手肘往后一搭,后背抵着课桌,好整以暇地?睇他一眼:“发情期到了就自己打抑制剂,这不用我教你?吧?”


    程肆眼神飘忽了下:“不想去买。”


    温西?:“我可以叫人?帮你?去买,送到你?手里。”


    “……”


    程肆没想到温西?一点儿不买账,一时词穷,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她。


    像只被冷落的可怜小狗。


    温西?被他看得瞬间想起?了荼毒她快一天的同人?文画面。


    她克制地?按了下手指关节,才忍着没将人?扯到自己面前来。


    “看你?这样也用不着叫人?帮你?买抑制剂了,”温西?淡声道?,“收好自己的信息素,别随便烦我,我还要看书。”


    温西?在心里数了数,距离和陆献言的订婚仪式,还有十二天的时间。


    程肆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当她的小狗,她却不愿意再听到类似“骗子”这种话?从程肆嘴里说?出来。


    再加上陆寅之和傅晚森那边也达成了共识,到时候陆寅之会带着傅晚森参加她和陆献言的订婚宴。


    等到订婚结束,她会给?程肆一个交代。


    在这之前保持现状是最好的,毕竟许蔺深那边也的确不能过多刺激,以免适得其反。


    这么想着,温西?扣住座椅,刚要转回去,程肆却一把将座椅按住,突然飞快地?冒出含糊的几个字。


    温西?没听清,皱眉问:“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说?,”程肆对上她的眼睛,犹豫了下,有点委屈地?开口,“我不要抑制剂,我有Alpha。”


    温西?微微一愣。


    “温西?,你?能不能标记我?”程肆没有再躲闪,嗓音低哑地?向她索取,“我想要你?的标记。”


    程肆平时看起?来总显得呆而沉默,很?少有这样明确表达自己需求的时候。


    温西?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开了窍。


    可听着Omega这样真诚的恳求,她内心竟然感觉被取悦到了。


    “很?为难吗?”


    见?她不说?话?,程肆失落地?抿抿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蔫了:“对不起?,当我没说?过吧。”


    “当不了。”温西?眯了下眼,“我又?没聋。”


    程肆怔怔地?抬眼,不懂她的意思,却一下看进了她情绪莫辨的眼底。


    温西?一笑:“要我标记你?也可以,但求人?帮忙,我要收报酬的。”


    程肆咽了咽口水:“什么报酬?”


    温西?站起?身,隔着课桌,伸手摁住他的后颈往自己面前扣,而后抵在他的后颈腺体边,低着眼皮看了眼那块红肿的凸起?。


    回想起?同人?文里教室doi的那一趴,她眸光一暗,Alpha骨子里的恶劣在此刻淋漓尽显。


    “……好久没弄你?嘴巴里了。”


    天台


    天气阴沉, 浊云厚重。


    温西一脚踹开了学校天台的门。


    隆冬的冷风骤然灌进来,她卷长的发被吹得凌乱,脑子里那股有点上头的热气也稍微散了些, 得以不显得太过急躁,有心思在空荡荡的天台上寻找一个看得过去的位置。


    原本她打算像上次那样带程肆去顶楼厕所, 国际中学豪横,连厕所都装修得十分气派精致, 而且顶楼的厕所也只她偶尔使用,环境还算过得去。


    谁知学校的清洁工人偏偏这个时候打扫到了那间?厕所, 没办法?, 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带人上了教学楼天台。


    温西环视一圈,看到转角的墙后摆着一套桌椅。


    学校天台也会每天定时打扫, 这套桌椅一层不染, 垃圾桶换了新的垃圾袋,显然刚被清理过。


    她径直过去坐上课桌, 一条长腿微曲, 从大衣的兜里摸出烟。


    风太大,打火机换了好几个方向都没打燃。


    程肆后脚反锁了天台的门, 适时跟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形为?她挡了大半的风,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拢紧帮她护住火苗。


    烟丝卷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缕烟雾倾斜, 温西缓慢抬眸,看见?他略微局促的表情,不由笑了声, 摘下嘴里的烟,调转方向问他:“要吗?”


    程肆迟疑两秒, 摇头拒绝:“不了。”


    “戒烟了?”温西问。


    “不是,一会儿再抽。”程肆平直的睫毛垂了下,心脏跳得仿佛要撞出胸腔,“现在抽嘴巴里有烟味。”


    温西嗯了声,重新咬回烟。


    她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没有告诉程肆,她的烟都是专门定制的,和他的劣质香烟不同,即使抽了,嘴巴里也只?会留有淡淡的薄荷香气。


    程肆低着头不敢看她,磕磕巴巴地说:“那、那现在我?直接开始吗?”


    温西弯弯唇,刚要说话,手?机忽地响起来。


    她看了眼,发现是陆献言打的,不耐地点击挂断,陆献言又打了过来,外?加一条附带的短信。


    【接一下,有急事。】


    程肆也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他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这个角度刚好能?对上她的手?机屏幕。


    以免她为?难,程肆干脆坐在她面前的座椅上,脑袋放得更低了。


    温西的目光在男生脸上逡巡几秒,确定他没表现出任何怨怼后,点了接听。


    “喂,怎么了?”


    “……”


    “那东西尺寸合适不就行了,我?不想去试。”


    “拍照?”


    “现在合成技术很发达,一张合照应该不需要两位当事人同时到场吧?”


    “……”


    “好麻烦,一定要去吗?”


    “好吧,那你?定时间?。”


    “先就这样……你?还有什么事?”


    程肆听着温西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微抿住唇。


    即使告诉自己不能?在意,他却还是忍不住在她对陆献言说出那句“好吧”时,心底深处划过一丝难言的酸涩。


    试什么呢?


    订婚礼服?还是订婚戒指?


    不论试什么,她终究答应了。


    陆献言仍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程肆默默听了会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闷不吭声地伸手?解开了温西腰上的扣子。


    “……”


    温西话音猛地一顿。


    天寒地冻间?,气血刹那间?涌上小腹。


    Omega的冬季校服可供选择,可以像夏天一样依旧穿裙子,也可以选择长裤。


    温西今天穿的就是校服长裤,修身的灰色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细韧的长腿,她不像传统Alpha那样体形健壮,看着瘦,用力?时肌肉线条却也流畅。


    程肆一言不发地张嘴含住了。


    她还没进入状态。


    即使如此,他也吃得不算轻松。


    好在他吃过很多?次了,又肯为?了讨她欢心潜心地学,没多?久就感觉嗓子眼像被一团沾水的海绵堵住了。


    他喘不过气,鼻腔里发出几声变调的气音。


    温西许久不说话。


    听筒里的陆献言敏锐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带着试探性问:“温西,你?身边有人?”


    温西掐灭烟,抬手?摸了摸程肆柔软的头发,忍住将他往更深处按的冲动,漫不经心地说:“还没放学,当然有人了。”


    “抱歉,这边催得急,我?一时忘了你?还在上课——”陆献言看了眼时间?,“现在应该还在上课吧?所以你?是专门出来接我?电话的?”


    他的语气刚带上隐约的受宠若惊,温西就把?他这点念想掐断了:“不是。”


    陆献言一顿,莫名笑了声:“那谁在你?身边?程肆吗?”


    温西没回答。


    她现在也很难回答。


    程肆像在无声表达对她分心的不满,猛地嘬了一口。


    她大腿肌肉瞬间?绷紧,很深地喘了口气,身体蓦地往后仰,一只?手?撑在课桌上,雪白?的手?腕处绷起根根淡色的青筋。


    程肆察觉到她突然的反应,颤巍巍抬起头。


    这个角度能?看清楚少女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唇形完美的嘴唇。


    温西可能?从来都不知道,动情时她的嘴唇总是红红的,还会微微张开。


    这种?反差让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既保留了Alpha的侵略性和鄙薄高傲,又时不时会流露出猫咪眼睛一样摄人心魄的纯真。


    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淌出一条小溪。


    “真的是程肆?”


    与此同时,听到温西那声喘气,陆献言笑不出来了。


    他对这样的声音不陌生。


    “是他,”再开口时,温西的嗓音带了一点低沉的哑,以及毫不掩饰的冷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不都是狗,他就那么好用?”陆献言似乎很崩溃,听起来要哭了一样,“妈的,我?之前只?能?在脑子里想象你?用这种?声音跟我?讲话知道吗,到头来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听到,最他妈离谱的是,我?竟然舍不得挂电话……温西,我?是不是完了……”


    留给他的是一串冰冷的忙音。


    温西甚至没有听完就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细长的手?指微蜷,不轻不重地揉着程肆的后颈。


    这人太知道她的点在哪里。


    哪怕被撑到眼尾都泛着水光,一副脆弱不堪的模样,程肆依然努力?地摆出讨好的表情,时不时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像在时刻观察她的反应。


    温西低头对上程肆的眼睛,忍不住用了些力?道。


    她伸手?卡住他的脖子,摸到和他嘴唇一样锋利的喉结,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轻轻刮了刮,对他立刻急速收缩喉咙的反应很是满意。


    “为?了你?,我?刚才不礼貌地挂了别人的电话,”汁源由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她压着心底深处不断涌出的暴戾因子,仿佛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的恶劣行径找借口,“你?是不是得补偿一下我?啊?”


    程肆眨眨眼,停下动作,安静等她的后文。


    然后就看见?温西用两根手?指比了下他没有吃完的那一部分。


    “再多?吃一点?嗯?”


    她的声音像在询问,可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摸头发的动作变了味,带着危险的兽性施压。


    温西盯着程肆那双略微带惊恐的双眼,欣赏他涨得通红的表情,欣赏他紧皱眉心青筋毕现,欣赏他一边因窒息而无意识抗拒她,一边又强迫自己艰难地接受她。


    冬日寒风凛冽,这天台一隅却燃烧着滚烫热潮。


    程肆像一个投海献神?的祭品,被巨石绑住双腿,海水淹没他的口鼻,他被囚在无际的深海中,心甘情愿忍受被剥夺灵魂的痛苦。


    哪怕薄唇被挤压到变形,眼泪乱七八糟地淌了一脸。


    哪怕喉音孤鸣,嘴巴里滚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某一瞬间?,天台上的所有场景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伴随着呼啸的冷风,和鼻腔里呼出的气音。


    温西渐渐偃旗息鼓。


    将她的所有物赐予给她的信徒。


    片刻后,她往后撤。


    白?皙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乌沉的眼睛稍显焦点不定,流淌着些微光亮,仿佛两颗点缀高光的黑曜石。


    “今天竟然完全吃掉了,好棒啊。”


    温西轻轻啧声,似感叹又似夸赞,拿稍微消停下来的东西继续蹭他嘴巴,将他蹭得全是山楂海棠的味道。


    他的嘴巴肿得不像话了,汗湿的脑袋靠在她腿上。


    看起来又惨又乖。


    完美地体现出猎物被咬住喉咙后,对驯猎者本能?的臣服天性。


    温西生平第一次,有种?心都快化了的感觉。


    她捏了捏他的耳垂,想将人提起来,程肆却埋着头,不肯。


    也是这时,温西才察觉出一些异样,她视线往下,看到灰色的校服长裤像被小溪洇湿了,不由好笑地扣住他的下颌:“程肆,你?怎么喘得比我?还厉害?”


    “……”


    程肆被迫抬头。


    四目相对。


    他在对方透着兴味的眼神?里,羞耻地别开了眼,睫毛受不了地颤动几下。


    “我?都没碰你?。”温西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带着笑意继续问,“不碰你?都能?这么兴奋吗?”


    她也许没有嘲笑的意思。


    程肆却觉得无地自容。


    程肆尴尬又窘迫,张张唇,想为?自己辩解,可第一下却没能?发出声来,只?得用了点力?,再次开口,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可能?是太久没、做了……”


    温西哦了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这是怪我?太久没干./你?了吗?”


    “没有,不是……”程肆连忙道,“你?说了会给我?交代?,所以多?久我?都会等的。”


    温西点头:“嗯,现在又在提醒我?尽快兑现承诺了。”


    “……”


    程肆懊恼地皱眉,有种?越描越黑的无力?感。


    但他心知,尽管这些话没有温西说的那种?意思,可他心里却这么想过,内心不由涌起些自责。


    温西是个很有计划的人。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比他清楚多?了。


    是他贪心,被她喂得胃口大涨,连干巴巴地等都有点无法?忍受。


    想到这儿,程肆伸手?摸到口袋里原本还犹豫要不要给她的东西。


    “这什么?”


    温西看着递到面前的粉色信封。


    “情书。”程肆哑声道,“你?不是说你?没收到过吗?”


    他抬头看了看她,湿漉漉的眼又很快垂下去,脸和耳朵红了大片:“我?现在送,就是第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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