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贺府多了一位常客,起先是夜半翻墙,被撞见后就不避讳了,直接光明正大走正门。
见过帝王半夜扣门的贺长安和姜仲盈淡定非凡,他们已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故而对江恒之日日上门拜访的举动并不惊讶。
贺长安夫妇对脑袋坏掉的江恒之格外宽容,姜拂也看在好处多多的份上,勉为其难忍了江恒之的粘人行为。
自从上次江恒之说要成婚被姜拂一口拒绝后,他就没在姜拂面前提过这事了,就是找贺长安喝茶的次数多了些。
这日,宫里的太医来贺府为贺小公子看诊。
云宝贪玩,有些发热,平常专门为皇帝太后诊脉的李太医领命前来,给把脉看诊后给云宝开了药方,并安慰贺长安夫妇莫要担忧,道明贺小公子并无大碍,不日便能痊愈。
姜拂来后院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李太医,她双眸一亮,立马拉着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江恒之上前去。
“李太医留步,正巧今天遇上了,不如也顺便给江大人也把把脉。”
姜拂客客气气拦住李太医,也不管说出去的话会不会伤到江恒之的脸面,接着说:“这都几个月了,之前不是说两个月内能把他体内余毒清除,现在两个月早过了,人是不傻了,但之前的事一点都没想起来啊?”
“呃……”李太医看了姜拂身后的江恒之,愣了会,干笑两声,“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有强有弱,痊愈的时间自然都不尽相同。”
姜拂奇怪地扫了江恒之,眉头轻蹙,小声嘀咕,“有强有弱?既然两个月是正常的,那你现在还没想起来,原是你太弱了啊。”
江恒之:“……”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其实旁边的李太医和江恒之都听清了。
李太医低下头,肩膀耸动两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见姜拂看过来,他才端起正色,收敛唇边笑意,匆匆告辞了。
在姜拂颇有些嫌弃的眼神中,江恒之轻咳两声,为自己辩解,“现在应该算是痊愈了吧,毕竟神志已然清醒,只是尚未想起从前的事而已,永远想不起来也不妨碍什么的。”
姜拂不理他,先去看望弟弟云宝,和姜仲盈说了一会,将江恒之晾在院子里好一会,等到她出了屋子,两个人一起往府外走,这才续上了方才没说完的话。
“想不起来怎么能行,没有从前的记忆,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姜拂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真正想的却是看江恒之笑话。
只要江恒之恢复记忆,他就能知道这段日子黏在她身侧,做的这些事情有多难堪了,到时候估计会郁闷死,姜拂可就等着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呢。
想想就有趣。
“或许,多走走从前走过的路,看看以前经常看的景,慢慢就想起来了。”江恒之随口说。
“那走吧,走在京城走走,也许没两天你就想起来了。”姜拂对帮助江恒之恢复记忆比较有兴致。
两个人出了贺府,在京都较为清净的街上慢悠悠地走,此行没有目的,就是单纯地出来走走,这几天江恒之赖在贺家不走,姜拂也没强硬地撵他,每日闲着的时候就上街买各种小物件,然后让江恒之付银子。
走着走着,两人在刑部外面停下脚步。
姜拂指了指刑部大门,“这就是你以前上职的地——刑部,看着想起来什么没?”
江恒之摇头,说什么也想不起。
“你这个脑袋,真是太不好用了。”
一说到刑部,姜拂就想起来之前的事,看江恒之不大顺眼,撇撇嘴道:“刑部这个地方,看着就让人讨厌,说起来,你以前是风光得很呐,不过现在就不行了,失忆后停职养病,现在你连刑部都走不进去了吧。”
江恒之笑了,“如何风光?你说给我听听,或许听了之后我就想起来了。”
姜拂抬起手搭在江恒之肩膀上,用力捏了捏,笑眯眯拉着他往别的地方走,语气里有点不怀好意的意思,“你想听啊,可以啊,走,换个地方吃点东西,你听我好好给你讲!”
她当然不会一五一十给江恒之说以前的事,一句话里有半句多都是编造的,说了好多坏话。
“我以前,真的经常来这种地方?”江恒之站在一座秦楼楚馆前,望着牌匾轻笑,侧头看着姜拂,凑近她耳边,“拂儿,你在骗我。”
“谁骗你了,熟不熟悉的,进去看看才知道。”姜拂不知道江恒之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反正她是很想来的,从前替魏庄出生入死时,免不了游荡烟花地,她对这种地方很熟悉。
江恒之虽是个狡诈的狐狸,但素来洁身自好,不爱女色,甚至厌烦,他最不喜欢这种地方,姜拂就偏偏带他来这里逛,破一破他那身清高。
姜拂从前最烦江恒之那种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眼神。
虽然现在的江恒之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但无妨,姜拂就是单纯地想溜溜他而已。
姜拂选的地方不仅接待男子,也欢迎女子,她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就被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簇拥着上了楼。
后面的江恒之眼睛眯了眯,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厢房中入座,里面有婢女端来酒菜和鲜果,然后招了舞姬和乐师进来,姜拂身边坐了个美人,这位美人名叫绿漪,生的娇俏动人,正与姜拂说话调笑,哄得姜拂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江恒之坐在姜拂对面,身边也有一位美人落座,笑语晏晏地斟酒。
他将目光全放在对面,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身侧的美人端着酒樽敬他,搔首弄姿贴的有些近,谁知经被他拂袖推开,无情极了。
酒盏落地碎裂,美人被他冷漠至极的眼神震慑,吓得跪着后退几步,连声道错。
姜拂停下和绿漪谈笑,抬头看过去,本想给花容失色的美人解围,却被江恒之阴鸷冷漠的眼神吸引住目光,愣了好一会。
这样的眼神和神情,她只在失仪前的江恒之脸上看见过。
江恒之失忆后性情变得温和,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甚至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讨饶认错,言听计从,温声哄她,与从前那个完全不是一个人。
“绿漪,你先带那个姑娘出去吧。” 姜拂开口让人出去,然后缓缓走到江恒之身侧,跪坐他旁边的席位上,仔细看着他的神色,狐疑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
“那你推人家干什么?”
江恒之抬眸看她的瞬间,脸色又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只是微微蹙着眉,不悦道:“她靠我太近了,我不喜欢。这跟我想没想起来记忆有什么关系么?只是不喜陌生人靠近罢了。”
他确实不喜欢下人们近身,可是……
姜拂哑然,陷入疑惑之中,总觉得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被破坏了看歌舞的心情,她脑袋有些懵,只好顺着江恒之的意,出了这闹腾的地方,草草回府。
一路上姜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想再试探试探江恒之有没有想起来什么,等她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便让丫鬟们准备了酒水,然后拉着江恒之赏月,用这个借口灌他一壶。
江恒之不善风月场所,喝酒从来都是小酌,酒量没有姜拂好,喝两杯酒意上脸,他整张脸都有些红,双目泛起迷离之色,单手杵在桌上,似是醉了。
“不是吧,这才三杯,这么容易醉吗?”
姜拂有点信了李太医说江恒之体弱的话了,这么看来,江恒之确实挺弱的,打一顿能在床上躺好几天,两杯酒下肚就醉,白亏他长那么高,身形倾长挺拔,谁知竟然都是假把式。
“喂,江恒之,睁开眼睛看我。”姜拂用一根手指怼了怼江恒之的肩膀, 问:“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起来从前的事?”
江恒之攥住姜拂的手指,所问非所答,“为何一定要想起来,是不是我们之前关系不好,所以拂儿才如此在意我想起与否,可无论我有没有这份记忆,我对你都不会改变分毫。”
看来是没想起来,不然他才不会说这样肉麻的话。
姜拂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松了一口,由着他攥着自己的手指,偏头哼了一声,“等你想起来就不这么说了。”
江恒之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姜拂,“那就不要想起来了,我喜欢拂儿,拂儿也喜欢我,现在就很好,何必思念从前。”
姜拂猛地抽回手,瞪他一眼,“谁说我喜欢你了,你也太不要脸,出去,滚回你的偏房睡觉,我看你喝糊涂了,神志不清。”
江恒之不说话也不走,拿起酒壶斟酒,自顾自地喝着。
“醉了还喝,喝死你吧。”姜拂白了他一眼,起身往里屋走。
江恒之喝醉后趴在桌上,不胜酒力睡着了,手边的酒杯倒放着,周身弥漫桃花酿的香气。
姜拂气势汹汹去了浴房,洗漱回来见江恒之还在外屋没走,走过去踹了他两下,不见他有反应,所幸就不管他,也没叫丫鬟们进来挪人,自己回里屋去睡觉。
半个时辰过去,床榻上的人陷入浅眠中,呼吸平稳,轻缓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一点点往床榻边走。
姜拂微微转醒,察觉有人在身边躺下,她没睁眼,抱着锦被往床榻里面滚了两圈,就这样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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