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纵然这事儿四爷做的隐秘,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夜苏培盛带着大夫匆匆进了怀恪郡主的院子,多少还是有几个人见到了的。
女人皆是八卦的,日日闲来无事的女人更八卦, 这日钮祜禄格格再次与耿格格凑在一起议论这事:“……说是怀恪郡主又被送去了庄子上, 这才几日啊, 难不成怀恪郡主的病就好了?”
说?着, 她更是琢磨道:“应该不会,郡主刚回来的那天晚上, 王爷专程去看?过她一次,后来叫苏培盛带了个?年轻的大夫过来, 夜里又带了个?府中的大夫过来……想必郡主病的应该十?分厉害,怎么这么快就把人送走了?”
她环顾周遭一圈, 见无人留意她们,靠近了耿格格些,声音压的更低了:“而且我听说?王爷下令打死了郡主身边伺候的那个?嬷嬷,如今陪郡主一起去庄子上的那个嬷嬷不仅是个?哑巴,好像也是个?聋子。”
耿格格一愣, 这等辛秘之事她还真不知道。
一激动, 正?欲说?话时却剧烈咳嗽起来, 一声接一声,仿佛把?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常嬷嬷连声上前, 又是顺气?又是递茶,耿格格这才好些。
钮祜禄格格看?着她脸色有几分憔悴, 关切道:“你咳的这样厉害, 可是生病了?如今虽至初夏,可也不能贪凉用冰。”
“咱们你虽年纪不大, 可女人嫁身子是最要紧的事儿,得多注意才是,不然到了老了,这毛病就全出?来了。”
耿格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一向不怕热,如今尚未用冰了,想必是前几日陪弘昼出?去玩,吹了冷风染上了风寒。”
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她身子一向不错,寒冬腊月都很少头疼脑热,更别说?已至初夏。
她察觉不对已有了几天了,这几日里又是请大夫又是吃药,可身子半点起色都没有,反倒愈发严重起来。
说?着,她更是与钮祜禄格格道:“这几日我根本不敢靠近弘昼,你膝下还养着弘历,也离我远些吧,可别将病气?过到孩子身上。”
钮祜禄格格劝慰她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很快,常嬷嬷又端着药走了进来,耿格格最是怕苦,可为了病能早日好,端着药是一饮而尽。
常嬷嬷连忙递了清水上去给她漱口,更是道:“……格格这病都好几日了,怎么?还没好?奴才觉得您这是劳累所致,当初奴才劝您,您也不肯听。”
德妃的寿辰就在上个?月月底,不光福晋与两位侧福晋为德妃准备了寿礼,就连耿格格等人也没落下。
李侧福晋献上的是厚厚一摞自?己抄的佛经,当初她将话放了出?去,虽想反悔,可也得看?看?四爷答不答应。
后来,就算她在病中也不得落下,以至于后面那几卷佛经字迹是歪歪扭扭,这佛经却还是如数奉了上去,更能表明她虽在病中,却仍是孝心不减。
福晋送的是一对白?瓷玉碗,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花纹繁复,做工精致。
年侧福晋依旧财大气?粗,送的是一尊半人高的珊瑚树。
至于耿格格,如今她手上虽有了些闲钱,但?她那点银子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索性年后就开始给德妃娘娘绣起了一扇万寿不断纹屏风。
她绣工一向精湛,就是比起紫禁城中的绣娘也是不逊色什么?,再加上这次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这扇屏风一送到德妃娘娘跟前就是赞不绝口,甚至还下令将这扇屏风摆在了内间。
四爷更道——额娘位居四妃之一,什么?好东西都不缺,这几年我们送进宫的东西很少得她青睐,没想到你绣的这扇屏风却是入了她的眼。
这让耿格格觉得一切都值了。
如今耿格格漱了漱口,才轻声道:“先前德妃娘娘每次寿辰,我也就随波大流送些礼物上去,不求出?挑,也不求无过。”
“可如今,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弘昼想想,三阿哥年长,已进宫给德妃娘娘请过安,他有个?当知府的外祖父,有个?当侧福晋的额娘,自?己更是王爷长子,可德妃娘娘依旧对他不咸不淡,若弘昼进宫,只怕更不得德妃娘娘喜欢。”
“弘昼总有一日要进宫拜见德妃娘娘的,我身份低微,不能随他一起去,到时候我不求德妃娘娘喜欢他,只愿德妃娘娘看?在这扇屏风的份上能包容他几分就好了。”
常嬷嬷连声劝道:“您也是想的远,叫奴才说?,五阿哥是有福之人,就连皇上都喜欢他,德妃娘娘怎会不喜欢?”
耿格格却没她想象中这样乐观,微微叹了口气?:“上次在圆明园弘昼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想必也是巧合,皇上膝下孙儿众多,今日瞧见这个?喜欢,明日瞧见那个?也喜欢,想必不出?几日就会忘了弘昼的……”
她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耿格格想也不想,就能猜到是弘昼回来了,毕竟自?瓜尔佳嬷嬷到了缓福轩后,就连小丫鬟不小心在主子身侧打了个?喷嚏都战战兢兢的,觉得这般很是不合规矩。
弘昼一把?掀开帘子,就露出?那张笑容满面的小脸,奶声奶气?道:“额娘,我回来了!”
话毕,他便将手中那一束刚摘回来的鲜花捧到耿格格跟前:“额娘,您看?看?喜不喜欢,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替您摘。”
如今虽是初夏,但?天气?已有几分炎热,想必他一来一回皆是靠跑的,鼻尖、额上不布满了汗珠子。
耿格格正?欲说?话时,却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别过身子,边咳嗽边道:“弘昼,你离额娘远些,当心将病气?过到了你身上……”
弘昼忙爬上炕,替她顺起气?来:“额娘,怎么?这么?久了,您的病还没好?”
耿格格咳的厉害,无暇与他说?话,可心里却很是无奈。
自?耿格格病了之后,一贯顽劣的弘昼却变得懂事起来,不仅没有再胡闹,甚至每天寸步不离守着耿格格。
可弘昼越是这般,耿格格就越是担心,更是哄弘昼说?自?己每日看?到鲜花就心情好了。
弘昼一听这话果然照做,每日都跑去花园替耿格格摘花,每一朵都是花园中开的最大最好的,这才几日啊,雍亲王府花园的花儿都要被他薅光了。
今日弘昼再次为耿格格摘了一大束芍药花,各色芍药开的极好,他还搭了几朵不知名的花儿与杂草,一看?就是悉心搭配过的。
在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见他如此孝顺甚感欣慰,只是小孩子毕竟体弱,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便道:“五阿哥,这花儿已经摘回来了,不如你替耿格格插起来吧。”
弘昼一听这话又是翻箱倒柜找花瓶,又是接水插花的,等他一通忙完后,耿格格的咳嗽已经止住了。
弘昼乖乖坐在一旁,奶声奶气?道:“额娘,您的病怎么?还没有好?”
耿格格虽也为自?己的身子担心,可为了不叫他担心,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虽说?额娘这病不严重,可大夫又不是下凡的神仙,怎会几副药一吃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笑道:“放心好了,额娘没事儿的。”
“你啊,就出?去玩吧,你看?,你几日整日守在我身边,橘子也不能出?去玩,看?着是闷闷不乐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哪里都不去,就要守着额娘,这样,额娘就能早点好了。”
耿格格还是耐着性子劝说?弘昼莫要离她太近,可弘昼说?什么?都不答应。
趁着弘昼午歇时候,瓜尔佳嬷嬷则与耿格格道:“……格格是为五阿哥好不假,可五阿哥只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见格格生病会担心会害怕,他若要一直留在格格身边,格格就随他吧,也免得五阿哥整日担心。”
耿格格想着弘昼头这一次这般懂事,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是既感动又担心。
到了下午,弘昼就一直陪在耿格格身边,一会说?故事给耿格格听,一会给耿格格捶背捏肩,一会又给耿格格端茶递水……惹得常嬷嬷等人连连夸赞,直说?弘昼真是懂事。
傍晚时分,弘昼正?陪着耿格格喝药时,外头就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如今四爷来缓福轩的频次虽不如先前,可也是隔三岔五就会过来一趟的。
这不,四爷一进来,见着耿格格还在喝药,就皱眉到:“得了,你还病着,就别请安了。”
“这都几日了,你的病怎么?还没好?”
弘昼奶声奶气?附和道:“对啊。”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着四爷,扬声道:“阿玛,上次嫡额娘生病了,有太医来给嫡额娘看?病,额娘的病一直不好,您也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好不好?”
耿格格心下一惊,忙道:“王爷,五阿哥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紫禁城中的太医皆为主子们服侍,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四爷与三位福晋,三个?阿哥是主子,其余的都是奴才,哪里能请太医?
四爷淡淡道:“无妨,你病了这么?些日子,也该请太医看?看?。”
当即他就道:“苏培盛,你拿了我的对牌进宫请个?太医回来。”
弘昼笑眯眯道:“阿玛真好。”
四爷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次,也知道这小崽子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性子,冷冷哼了一声,并未接话。
他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如今身子不好,请个?太医来瞧瞧也没什么?,如此,我也能放心些。”
耿格格连声应是。
她并不糊涂,知道四爷对她也好,还是对钮祜禄格格等人也好,都是差不多的,最得四爷心意的是年侧福晋,不管是论家世,容貌,才情……年侧福晋都无可挑剔,她有的时候会想,若她是个?男人,也会喜欢年侧福晋这样的女人的。
心里想清楚明白?后,她再对上四爷,就能做到宠辱不惊,只想守着弘昼好好过日子。
四爷略坐了坐,就起身去了书房。
天擦黑的时候,陈福就带着位老太医到了缓福轩,这老太医细细为耿格格把?了把?脉,刚将手收回来,守在一旁的弘昼就急不可耐道:“老爷爷,我额娘没事儿吧?”
这位老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已几十?年,医术高明,冷不丁对上这样一个?好看?的娃娃,声音都和煦了几分:“还请小阿哥和格格放心,格格的脉象并无任何问题,想必是近来换季,天气?反复无常,所以染上了风寒,老夫开一副药,每日一早一晚用上几日,想必就能痊愈。”
这话与王府中的大夫所说?无异。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奶声奶气?道:“多谢老爷爷。”
任何时候,嘴甜的孩子都是讨人喜欢的。
这老太医笑着道:“小阿哥客气?了。”
犹豫片刻,他道:“其实在老夫看?来,格格这病完全没必要喝药,是药三分毒,药喝多了也不是好事儿,老夫为格格开个?生津补气?的方子喝喝看?,这效果不比喝药差。”
弘昼再次道:“老爷爷,您真好。”
这话逗的这老太爷笑的合不拢嘴,他家中小孙儿也与弘昼差不多的年纪,怎么?瞧弘昼怎么?觉得喜欢。
更何况他在紫禁城中行?医多年,见惯了宫中各色主子,寻常主子根本不将他们当人,能给他们好脸色他都阿弥陀佛了,更别说?对他们说?话客客气?气?。
常嬷嬷送了这位老太医出?门?后,又差人去四爷跟前说?一声。
四爷听说?耿格格无事,想了想还是觉得去看?看?她。
只是他刚起身,陈福就进来道:“王爷,年侧福晋差人过来请您,说?是年侧福晋亲自?炖了老鸭冬瓜汤,请您过去尝一尝。”
四爷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答应了一声,则打算去年侧福晋院子里。
不过他也没忘记耿格格,直吩咐道:“陈福,你送些补品去缓福轩。”
等着四爷行?至年侧福晋的院子,一进去,便觉得浑身舒坦。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年侧福晋与他旗鼓相当,宽敞的院子里雅致清幽,一进院子门?就能看?到种的一簇簇开的正?好的正?好的栀子花,栀子花上旁种的是石榴树,那些残花都被打扫干净,入目所见皆是红红火火,旁边更是随意搭着一架秋千,秋千上还爬着牵牛花……任谁看?了都i觉得赏心悦目。
但?四爷不知道的是,并非年侧福晋与他一样在这等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而是为了投其所好罢了。
四爷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年侧福晋正?站在桌前含笑看?着她,想必是今日她下厨了的原因,穿着一身素淡,头上也只斜插了支玉钗,虽比不得平素盛装打扮时貌美,可她肤色白?皙透亮,如此打扮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四爷只觉得眼前一亮,道:“今日你怎么?下厨了?这般热的天,也不怕中了暑气??”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家就没有随意的打扮,他看?着随意,实则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就比如今日的年侧福晋,她身上穿的是轻薄摇曳的绡纱,素净却不寡淡,她面上看?似未着胭脂,却是擦着百两银子一盒的珍珠膏……甚至连桌上摆着的这一锅老鸭冬瓜汤,也是她晌午就炖上的,足足煨了三个?时辰,是清香扑鼻,软烂醇厚。
年侧福晋笑着道:“妾身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昨儿王爷说?这几日有些牙疼,今日就给您炖了这道汤下下火。”
说?着,她更是盛了汤递了过去,柔声道:“王爷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四爷喝了一口,这味道自?是比不上厨子的手艺,却胜在心意难得,他点了点头道:“味道很是不错。”
他见年侧福晋面上露出?笑意,直道:“你忙活了这么?久,也坐下一起吃吧。”
年侧福晋应声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等着四爷用完饭正?喝茶时,年侧福晋则柔声开口:“……妾身听说?耿格格病了?妾身原想要去看?看?她的,只是因当初那件事,妾身想了想还是没过去,就怕耿格格误会了。”
她指的是耿格格早产一事。
四爷并不愿提起这件事,握住她的手道:“事情都过去了,耿氏也并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更何况,年侧福晋的身子也落下了病根,这辈子再难有身孕。
年侧福晋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四爷看?向她:“怎么?了?”
年侧福晋抬起头时已是眼泛泪花,哽咽道:“没什么?,妾身只觉得这是报应,想当初妾身刚进王府,年轻不懂事,仗着王爷的宠爱行?事张狂,害了耿格格不说?,也害了自?己。”
“有的时候妾身在想,若没有当初这事儿,妾身是不是也有了王爷的骨血?”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瞧着是我见犹怜:“每次妾身看?到弘昼,都在想,若妾身有个?他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四爷将她搂进怀中,低声劝慰。
***
另一边的弘昼自?想不到年侧福晋为了将他抢过了正?在下很大一盘棋,翌日一早听常嬷嬷说?耿格格昨晚上没怎么?咳嗽,高兴的是手舞足蹈,连声道:“太好了,额娘,您的病就快好了,那个?老爷爷可真是厉害。”
耿格格脸上也带着笑:“是啊,等着额娘病好了就能再带着你去花园玩了。”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常嬷嬷就如临大敌走了进来,低声道:“格格,锦瑟姑娘来了。”
锦瑟正?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能言善道,性子泼辣,很是厉害。
弘昼奶声奶气?道:“嬷嬷怕什么??她又不是老虎?”
耿格格笑了笑道:“弘昼说?的是,请锦瑟进来吧。”
往日里锦瑟仗着自?己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仗着自?己是年家的家生子,眼高于顶。
但?是今日她却是态度谦卑,一进来面上就挂着和善的笑容,规规矩矩行?礼道:“奴才见过耿格格。”
说?着,她更是招呼着身后两个?丫鬟上前道:“我们家主子知道您身子不适,派奴才给您送了些补品过来。”
弘昼虽知道年侧福晋有钱,却万万没想到她这么?有钱,看?着桌上摆着的锦盒,不由咂舌:“年额娘可真有钱!”
这里头有肥硕的干鲍,小臂长的人参,上等的燕盏……零零散散有七八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锦瑟面上浮起与有荣焉的笑,正?欲说?话时,却听见弘昼奶声奶气?开口道:“年额娘这是要做什么??”
他说?这话还不算,更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到了锦瑟跟前,虽人小,但?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瓜尔佳嬷嬷说?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年额娘一向不喜欢额娘,怎么?会派人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耿格格低声道:“弘昼,不得无礼。”
她无奈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年侧福晋莫怪。”
顿时,锦瑟面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勉强,她就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喜欢这个?小魔王,在她看?来,四阿哥远比这小魔王好得多:“格格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主子一向喜欢五阿哥,怎么?会与五阿哥一般见识?”
说?着,她更是解释道:“其实我们家主子早就想派奴才过来了,却因当初之事犹豫不决,还是昨日王爷劝慰我们家主子,说?您是个?和气?之人,定不会怪她的,所以今日才派了奴才走这一趟……”
这话说?的高明,先是将四爷抬出?来,又给耿格格戴了一顶高帽子,显得耿格格若再计较此事就显得不懂事了。
耿格格脾气?好不假,可若涉及到弘昼,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好几次想过,若弘昼足月出?生,身子骨定会比如今还强健。
故而,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弘昼却扬声道:“真的吗?你不会在骗额娘吧?”
锦瑟连声道:“您就算再借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骗您和格格的。”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好一会才道:“可就算额娘不怪李额娘,我也怪李额娘啊,当初就是李额娘吓唬额娘,所以额娘才早产了。”
他小脸上是气?鼓鼓的,拿两根手指头比了比:“所以害的我现在还比哥哥矮这么?多了。”
锦瑟哄道:“可是我们主子当初也不是故意的啊,五阿哥,您可记得大年初一前去给我们家主子拜年,我们家主子给了您一个?大红包了,她多喜欢您啊!”
那封红送的,连她都替李侧福晋肉疼,更记得当时这小崽子脸上笑开了花。
“记得。”弘昼点了点头,可话锋一转,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来:“只是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难道你觉得做错了事儿,给我一个?封红就能把?我打发了?况且当日哥哥也收到了李额娘的封红……”
到了最后,锦瑟连自?己怎么?走出?缓福轩的大门?都不知道,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疼的厉害。
就在弘昼以为耿格格会一日日好起来的时候,耿格格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四爷下令又从宫中请了太医,只是看?来看?去,就连太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日,就连福晋都前来缓福轩探望了耿格格,先是亲切慰问一番,继而便说?出?今日过来的目的——四爷子嗣稀少,如今耿格格这病来的不清不楚,为免将病气?过给弘昼,只能将弘昼养到别处一段时间。
耿格格一听这话,当即眼眶就红了,弘昼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和弘昼分开过。
福晋也是当过额娘的人,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劝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弘昼,按照规矩,早在你身子不适时就该叫弘昼搬走的,可我想着你们母子情深,以为你的病几日就能好了,所以才未开口,不曾想你到今日还病的这般厉害。”
从前她的确存过将弘昼养到正?院的心思,可如今,她却是再无这个?心思,一来是弘昼记事儿了,二?来就弘昼这性子,只怕会将正?院搅合的天翻地覆:“你向来与钮祜禄格格有几分交情,弘昼又与弘历兄弟情深,我已与钮祜禄格格说?过了,这些日子弘昼就暂且养在如意室,等着你的病好了再叫弘昼搬回来也不迟。”
耿格格噙着泪道:“是,多谢福晋了。”
她很快就将弘昼喊到跟前,与弘昼说?了这事儿,如今强撑着身子替弘昼理了理衣裳,低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四阿哥吗?明日你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了,额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听话,不要顽皮,莫要惹钮祜禄格格生气?,也别打扰四阿哥读书写字……”
话还没完说?完,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只觉得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弘昼。
她的身子如何,她比谁都清楚,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时就开始替弘昼做里衣,一件接一件,谁都劝不住,她怕以后再也没机会。
这孩子挑剔得很,总说?针线房送过来的里衣穿着不舒服,所以从小到大弘昼的里衣都是她亲手做的。
弘昼眼眶也发酸起来。
他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会长命百岁,可他怕自?己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害得耿格格早早去世。
若真是如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王府里有很多人喜欢他,四爷,弘历,常嬷嬷,瓜尔佳嬷嬷……可所有人的爱加起来都抵不上一个?耿格格,就算全世界都与他为敌,耿格格也会站在他这一边说?:“弘昼,别怕,有额娘在。”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和亲王如此嚣张霸道与耿格格有没有关系,但?他知道,他不能没有额娘。
弘昼强忍着才不叫眼泪掉下来,他这眼泪一掉,耿格格只会愈发担心:“额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乖乖的,反正?您的病一好我就回来了,耽误不了多久的……”
耿格格噙着泪点点头。
四爷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耿格格还要挣扎着下床请安,四爷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这是做什么??你正?病着,就不要折腾了。”
耿格格知道谁都不喜欢见到哭丧着脸的人,扬起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王爷,今日福晋与我说?了,我正?病着,不好让五阿哥一直在缓福轩住着,五阿哥本就早产,伤了底子,福晋便说?将五阿哥送去如意室……”
四爷今日一来是看?看?耿格格,二?来正?是与耿格格说?起这事儿:“……年氏今日正?好与我说?起了这件事,直说?你本就病着,如今该好生养病才是,她愿意将弘昼接过去养一阵。”
方才年侧福晋与他说?这话时说?的是梨花带雨,眼泪涟涟,言语里皆透露出?对孩子的渴望与对弘昼的喜欢。
但?四爷并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将这个?问题留给耿格格做选择:“年氏的意思是如意室已有个?弘历,弘历虽听话懂事,但?却也要耗费钮祜禄氏不少心心力,再来一个?弘昼,她难免照顾不周。”
“反观年氏,她虽身子不大好,可她那院子宽敞,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不怕照顾不好弘昼……就看?你怎么?选了。”
就冲着当年自?己难产一事,耿格格就不敢相信年侧福晋,如今面上并不敢表现太过,低声道:“妾身还是觉得钮祜禄格格更稳妥些,年侧福晋身子一贯不好,五阿哥子又顽皮,若是冲撞了年侧福晋就不好了。”
“如意室内有四阿哥,若是五阿哥……想念妾身了,还能与四阿哥说?说?话解闷的……”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又透着哭腔。
四爷正?欲点头答应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弘昼却扬声开口道:“额娘,我要去年额娘那里!”
耿格格面上带着惊愕之色,也顾不得四爷在场,低声道:“弘昼!”
弘昼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却是红红的:“额娘,我想要去年额娘那里,年额娘院子好大啊,还有她那里还有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瘪瘪嘴,“我虽然喜欢和哥哥玩,但?哥哥每日都要读书写字,没空和我玩的。”
耿格格还想劝,可有些话当着四爷的面并不好说?。
四爷难得亲昵拍了拍耿格格的手:“我知道你担心弘昼,可年氏那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你就放心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是你生的,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是会受人欺负的性子?”
这最后一句话叫耿格格心里舒坦了些。
弘昼也连连点头:“我每日都和钮祜禄额娘,哥哥一起玩,都玩腻了,我要去找年额娘玩一玩,您要答应我,等着我和年额娘玩腻了,您的病就好起来了好不好?我还是最喜欢和您一起玩。”
耿格格噙着泪点点头,连声说?好。
弘昼脸上扬着笑,奶声奶气?道:“阿玛,额娘,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等着他一出?内间的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在耿格格最初生病时,他并未觉得不对,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只是随着耿格格身子一日比一日严重,别说?大夫,就连太医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才是觉得不对。
他也看?过几部宫斗宅斗剧的,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耿格格身子既一直不好,那会不会是有人下毒?
在瓜尔佳嬷嬷与常嬷嬷的双重把?控下,寻常人想将手伸到缓福轩来并不容易,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三个?人能有这个?本事。
福晋嫌疑并不大,如今她颇有一种坐稳自?己福晋之位,别的事都与我无关的架势,李侧福晋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她是自?顾不暇,连自?己和怀恪郡主都顾不上,哪里管得了别人?
弘昼想来想去,只觉得年侧福晋嫌疑最大,再加上这些日子年侧福晋屡屡示好,更加不对劲。
他本就绞尽脑汁想着一探究竟,不曾想刚打起瞌睡,年侧福晋就巴巴将枕头送了过来,怎会不答应?
当天晚上,瓜尔佳嬷嬷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收拾来收拾去,好像也没多少东西,无非是弘昼平日喜欢的玩具和换洗的衣裳,瓜尔佳嬷嬷也觉得没必要带太多东西去,一来是麻烦,二?来是怕给弘昼一种“带这么?多东西过去,是不是以后不会再回来的”误解。
等着瓜尔佳嬷嬷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则与弘昼道:“……奴才觉得这两个?箱子应该就够了,反正?五阿哥住不了多久就要回来的,两个?院子隔的也不远,若缺什么?少什么?回来拿也方便。”
“对了,你可要将橘子也带过去?”
弘昼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摇摇头道:“年额娘身子不好,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橘子,就不带了吧。”
说?着,他更是吩咐一旁的小豆子道:“你就留下照顾橘子,记住,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主子放心好了,奴才一定将橘子照顾的好好的。”
别说?整个?缓福轩上下,就连整个?雍亲王府,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橘子是弘昼的宝贝,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这话说?的颇有一股猫在人在猫亡人亡的架势。
等着瓜尔佳嬷嬷离开后,弘昼更是拉着他低声道:“我把?你留下来一来是照顾橘子,二?来是替我守着额娘,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告诉我。”
小豆子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不负所托。”
说?起来他也好,小瓶子也好,都对弘昼忠心耿耿,小小年纪的孩子或许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但?却知道弘昼供他们吃喝不说?,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给他们留一份,这等好日子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别说?替弘昼办事儿,就算将命都搭进去都在所不惜。
弘昼点点头,他又怎么?能放心?
接下来这一夜他都没睡踏实。
一早起来,他先是见过了耿格格,耿格格想必也是一夜都没睡好的样子,看?起来愈发憔悴,握着他的手是千叮咛万嘱咐,面上皆是担心之色。
弘昼虽舍不得,可面上却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瞧着与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样:“额娘,您就放心好了,我会乖乖的,不会惹年额娘生气?的。”
他看?了眼在门?口等候他多时的锦瑟,冲耿格格挥手道:“额娘,我就先走了,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说?着,他就牵着锦瑟的手往外走,更是叽叽喳喳道:“锦瑟姐姐,你来的可真早,是年额娘叫你来的吗?”
“我还没用早饭了,年额娘院子里有小厨房是吗?她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
耿格格一直盯着弘昼离开的方向,便是再没见到弘昼的影子,也舍不得收回眼神。
常嬷嬷不免在心里觉得弘昼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可当着耿格格的面还是劝慰道:“您放心好了,五阿哥这般性子,在哪里都能过得好的。”
耿格格却摇摇头,觉得弘昼怪觉得叫她难受。
想当初弘昼看?到锦瑟是爱搭不理的,如今一口一个?“锦瑟姐姐”,想必知道自?己要寄人篱下,所以连年侧福晋身边的丫鬟都讨好起来了吧。
弘昼却不知道耿格格竟担心到了这般境地,一路上攥着锦瑟的手就没撒开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在前来缓福轩之前,锦瑟心里是七上八下,觉得年侧福晋此举是给自?己找罪受,可如今对上这样的弘昼,她顿时就明白?年侧福晋为何要将这孩子养在身边——这般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
弘昼却比锦瑟想象中更招人喜欢,隔着院子老远,他瞧见在门?口等他的年侧福晋,哼哧哼哧迈着小短腿跑上前,一把?抱住年侧福晋,抬起头,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年额娘。”
年侧福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面上浮现几分笑意来:“好孩子。”
说?着,她就牵起弘昼的手往里走去。
她虽为侧福晋,但?出?身显赫,又得四爷喜欢,所住的院子也是宽敞又雅致。
她带着弘昼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这才将弘昼带去他的房间。
弘昼再次在心中感叹年家的财大气?粗,这间屋子并未用窗纱,用的是价值不菲的琉璃,显得本就宽敞的屋子愈发亮堂洁净,像小孩子喜欢玩的拨浪鼓、陀螺、不倒翁、七巧板、华容道等等装了整整两箱子,甚至角落里还摆着一棵红珊瑚树。
若是弘昼没记错的话,当日德妃寿辰时,年侧福晋就送了棵更高更大些的珊瑚树进宫当贺礼。
年侧福晋笑着道:“弘昼,这屋子你可喜欢?”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多谢年额娘。”
他的眼神落在案几上一个?小猫形状的木雕,只觉得愈发不对,年侧福晋分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若说?这屋子是年侧福晋思子心切,提前为自?己以后孩子准备好的,那年侧福晋又怎么?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第一个?生下的一定是儿子?又怎么?知道她的孩子会与自?己一样,喜欢猫猫?
第 32 章
年侧福晋见?弘昼看着小猫木雕愣神, 以为弘昼是喜欢这个木雕,将木雕拿起来放在他眼前道:“弘昼喜欢吗?”
弘昼点头道:“喜欢。”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年侧福晋蹲下来?,将木雕放于他的手心,含笑道:“我知道你身?边有只小猫儿?叫橘子, 你很喜欢它是不是?这木雕像不像橘子?对了, 今日你怎么没将橘子一起带过来??”
弘昼很少在年侧福晋面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色, 想想也是, 年侧福晋这般神色也只能四爷能看到,对耿格格等人, 甚至对上福晋,她都是一副淡然不在意的模样。
弘昼奶声奶气道:“我知道年额娘身?体不好, 怕橘子过来?吵的您不能好好休息……”
年侧福晋脸上的笑意更甚:“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接着,两人就去用早饭。
弘昼再次领略到了年侧福晋的得宠与财大气粗, 桌上摆着的吃食无一不精致,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酥脆喷香的茴香小油条、软糯香甜的五黑燕麦粥、码的整整齐齐的鹌鹑蛋……零零散散摆了大半张桌子,所?有吃食都用温润如玉的白釉盘子装着,佐粥用的牛肉酱与跳水菜用的则是巴掌大小的蜜褐色瓷碟,且不说味道如何, 光是看到这样的情形都觉得胃口大开。
年侧福晋亲自为弘昼盛了碗燕麦粥, 柔声道:“小孩子就该多吃粗粮才是, 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的粥,你也尝尝看。”
年侧福晋举手投足间有种清冷且带着几分温柔的气质, 随着她起身?、坐下,她耳朵上水头极好的玉坠子一晃一晃的。
弘昼看着这玉坠子, 估摸着也是价值不菲。
年侧福晋扭头看向他:“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吃?”
弘昼咧嘴笑了笑:“我看年额娘好看。”
这话他没有说错。
王府中若论貌美, 耿格格当之无愧,可若论气质, 那就是年侧福晋拔得头筹,很多时候,气质比美貌更难得。
谁都喜欢听好话,年侧福晋也不例外,她嘴角微微翘起道:“难道我比你额娘还?好看?”
想当年耿格格进王府时,李侧福晋一个月瘦了七八斤。
弘昼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在?我心里额娘永远最?美,继而?彩虹屁就吹了起来?:“额娘好看,年额娘也好看,您说话好听,做事也好看,反正您就是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笑意更甚。
锦瑟也道:“是啊,主子您气质出挑,别说雍亲王府,京城上下又能有几人比过您去?”
说着,她更是道:“从前奴才说这话,您总是不信,如今连五阿哥也这样说,您可该信了?小孩子可是不会撒谎的。”
弘昼连声道:“对啊!”
这等话,从小到大年侧福晋听得多了,早已是见?怪不怪,当即就招呼着弘昼用早饭起来?。
弘昼率先塞了个水晶虾饺在?嘴里,虾肉细嫩肥美,一口咬下去似还?有汁水在?嘴里萦绕,细细品尝一二,里头好似还?加了蟹黄,故而?才会如此鲜香……这等好东西,他在?缓福轩可吃不到。
美食当前,他仍记得自己?的使?命,给?年侧福晋也夹了个水晶虾饺,含糊不清道:“好吃,年额娘也吃。”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年额娘,您太瘦了,太瘦了身?子不好,得像我一样,吃的胖胖的身?体才好。”
他不光给?年侧福晋夹了虾饺,像酱肉包啊,茴香小油条啊,鹌鹑蛋之类的,但凡他目光所?及都不忘给?年侧福晋招呼起来?。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碗里堆的是满满当当,她食欲一向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可如今瞧着弘昼吃的香甜,连带了早饭也多用了些。
接下来?一整日,弘昼都陪在?了年侧福晋身?边,一会陪着年侧福晋画画看看,一会陪着年侧福晋散步,一会又陪着年侧福晋品茗……他是跳脱的性子,一整日下来?坐的屁股下像长了钉子似的难受,可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讨好年侧福晋。
为了额娘,拼了!
只有讨得年侧福晋的喜欢,叫年侧福晋等人放松警惕,他才能早日查出真相。
等着傍晚时分,四爷一过来?就正好弘昼正坐在?年侧福晋身?边陪她煮茶,弘昼手上举着茶盅装模作样闻着,最?后是煞有其事点?点?头:“好香。”
四爷心里有些发堵。
知子莫若父,四爷知道弘昼是个什么德行?,这小崽子最?爱喝的就是甜甜的蜜水,有一日弘昼上火了,耿格格不过要喂他喝点?凉茶,他都还?不乐意,如今竟肯坐在?这里陪年侧福晋煮茶品茗?
小孩子虽小,却什么都知道,定?是弘昼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才这般乖觉懂事。
这一瞬间,四爷只怀念起从前那个胡闹顽劣的弘昼来?。
随着锦瑟等人请安,弘昼也发现了四爷,他规规矩矩上前请安:“阿玛。”
四爷心里一酸,这孩子就连请安都比平日郑重了许多,颇有几分弘历的影子。
弘昼可猜不到四爷戏会这样多,毕竟他在?年侧福晋身?边主打的就是一个乖觉的人设,若是和往日一样跳脱,万一叫年侧福晋猜到他是装的怎么办?
做戏嘛,自然?要做的像一点?。
四爷难得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道:“弘昼,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在?这里可还?习惯?”
弘昼小身?子坐的直直的,正色道:“阿玛,我觉得年额娘这里很好,今日我陪着年额娘散步,赏花,画画了,年额娘还?说明日要教我写字和画画。”
四爷愣了愣,道:“那你想要学写字和画画吗?”
弘昼竭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真诚些,重重点?了点?头:“我想。”
“真的想吗?”四爷看向他道:“先前你额娘要教你认字,你躲在?花园不肯回去,如今怎么肯学写字画画了?”
弘昼只觉得四爷太讨厌了,照他这样问下去,自己?的人设就该立不住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力演技派·弘昼看了眼一旁给?四爷剥葡萄的四爷,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来?:“因为我觉得年额娘好厉害,年额娘长得好看,写字好看,画画也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再现笑容。
虽说这等话她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但今日弘昼对她的夸赞却比今年一整年听到的夸赞还?要多,偏偏这小孩长得可爱,眼里更是一片真诚,叫她如何不高兴?
四爷没有接话。
很快,弘昼发现随着四爷加入他们的品茗队伍,年侧福晋顿时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四爷身?上,更要命的是锦瑟凑上前道:“五阿哥,今日您陪了主子一整天,不如出去转一转?小孩子老是坐在?屋子里不好的。”
对锦瑟等人来?说,弘昼再好,也及不上年侧福晋的亲生孩子,只有年侧福晋与四爷琴瑟和鸣,才有早日生子的可能。
弘昼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找哥哥玩。”
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就跑了出去。
四爷却是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神,一直到年侧福晋将煮好的金骏眉端到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年侧福晋含笑道:“王爷在?看什么?”
四爷这才收回目光,接了茶盅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弘昼这孩子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他笑了笑:“先前他在?缓福轩时不是这样子的。”
弘昼早已声名远扬,年侧福晋自也知道他的德行?,如今轻声道:“妾身?虽没当过额娘,却也听人说过的,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变得听话懂事些,想必如今是初来?妾身?这里,因不习惯才会如此。”
雍亲王府中,最?了解四爷的莫过于年侧福晋,她看着四爷,正色道:“从前您时常在?妾身?跟前提起弘昼,说他顽皮闹腾,可妾身?却十分喜欢他。”
“您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对他的。”
四爷也是了解年侧福晋的,知道她既说这话就不会食言,握住她的手道:“若是我不信你,就不会答应这些日子将弘昼养在?你这儿?。”
年侧福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想了想,她明知有些话此时说不合适,可她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道:“王爷,耿格格这病来?的蹊跷,大夫看过,太医也看过,可她的病却一直不见?好,若是有个万一……您能不能答应就将弘昼养在?妾身?身?边?”
四爷并未直面这个问题,只道:“她不会有事的。”
不说看在?耿格格听话懂事的份上,就算看在?弘昼的份上,他也不会叫弘昼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
另一边的弘昼刚出了年侧福晋的院子,重新做回自己?,只觉得浑身?轻松,更觉得当个乖孩子可真累。
他先跑回去看了耿格格,耿格格提心吊胆了一整日,瞧见?他安然?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再瞧见?他吃的鼓鼓的小肚子后,脸上更是露出几分笑容来?。
他怕打扰耿格格休息,陪着耿格格坐了一刻钟,见?耿格格昏昏欲睡这才离开。
他继而?跑去找弘历玩了。
此时本该背书的弘历见?着他过来?,当即放下书本要陪他玩,更是道:“弟弟,额娘说了,要我陪你一起玩了。”
钮祜禄格格虽不是什么心地至善之人,可同为母亲,她也是心疼弘昼的。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跑出了院子。
只是跑着跑着,弘历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看着弘昼,道:“弟弟,我听额娘说你本该和我一起住的,怎么偏偏要去年额娘院子?我听额娘说,这是你自己?选的,难道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弘昼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想着他怕是吃醋了,只觉好笑:“因为我不想打扰哥哥读书写字。”
弘历虽小,却不傻,冷哼一声道:“你撒谎!”
说着,他更是道:“你不是说过撒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吗?弟弟,你就不怕你晚上变成长鼻子妖怪?”
弘昼嘿嘿一笑,道:“好啦,我说实话,因为年额娘那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新玩具……我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我觉得年额娘那里也挺好的。”
他是逼不得已才撒谎的。
他原以为弘历听到这话会不高兴,谁知道弘历面上表情半点?变化都没有。
弘昼好奇道:“哥哥,你不生气吗?”
弘历摇摇头,狐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额娘说了,我是当哥哥的,不要与你一般计较,不过你这样想却是不对的,哪里能为了好吃的就出卖自己?……罢了罢了,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谁叫你是我弟弟?有些道理,等你长大后会明白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弘昼大上好几岁了,却也不过比弘昼大上三个月而?已。
弘昼心里却是暖暖的,穿越到这个封建社会后,他不是没想过若他活在?现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但仔细一想,好像来?到这个时代,他并没有后悔过。
很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情不自禁靠近弘历,在?他面上啄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弘历半晌没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擦着面上口水,低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面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我是你哥哥,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弘昼重重点?点?头:“哥哥对我好,我也对哥哥好。”
很快,弘历就明白弘昼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每一次见?面,弘昼都从年侧福晋院子里带不少好东西给?弘历,有的时候是一盒子糕点?:“哥哥你尝尝,可好吃了,这个厨娘是年额娘的哥哥从扬州给?她请回来?专门做点?心的。”
有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新奇的玩意儿?:“哥哥,你看,你喜不喜欢?这是年额娘送给?我的,我送给?你,你先玩,等着你玩腻了我再玩,我们两个换着玩好不好?”
以后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时兴的料子:“哥哥,这是年额娘送给?我说给?我做新衣裳的,我还?小,这料子用不完,咱们一人一半,到时候有一样的新衣服穿,就好像额娘过年时给?我们做的披风一样,穿着像孪生子!”
……
以至于到最?后每每弘历见?了弘昼都叮嘱道:“弟弟,你住在?年额娘院子里,不要每次都想着给?我带好东西,时间久了,年额娘不高兴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弘昼说这话时是满满的自信,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就能看的出来?,年侧福晋看他的眼神仿佛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也对,像他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哥哥,你放心好了,每次我给?你带东西都给?年额娘说过。”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米牙来?:“年额娘还?夸我说我什么事情都记得你,是个好孩子。”
虽说他住到年侧福晋院子不过短短十日,可他已俘获院子上下所?有人的心。
不过,他还?是觉得当乖孩子可真累啊!
弘历这才放心些,却还?是道:“话虽如此,你还?是不用这样的……”
弘昼懒得搭理他,依旧决定?我行?我素。
等着他去看过了耿格格,就回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平日里年侧福晋屋子门口总守着两个丫鬟,今日不光那两个丫鬟不见?了,就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也不见?踪影。
弘昼敏锐察觉到机会来?了。
只是他刚迈着小短腿打算走过去,就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五阿哥留步,主子在?里头有事儿?,您待会儿?再进去吧。”
弘昼记得她,这丫鬟叫吉祥,也是年侧福晋的陪嫁丫鬟,算是整个院子里除去锦瑟外最?得年侧福晋信任的丫鬟。
只是吉祥做梦都没想到,方才还?笑眯眯的弘昼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下,吉祥都手足无措起来?:“五阿哥,您,您……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吉祥姐姐,是不是你们不喜欢我?”
“怎么会?”吉祥忙蹲下身?子替他擦眼泪,哄道:“奴才怎么会不喜欢您?您记不记得,昨儿?奴才还?带着您去摘了桃子的……”
弘昼却不肯听她说话,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更是嚎啕道:“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年额娘说了,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在?缓福轩的时候都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里都能去的!”
“可是现在?我想进去看看年额娘你都不让,我都出去玩了好久了,我想见?年额娘……”
这还?是他到了年侧福晋身?边后第一次哭,却有一副气吞山河,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很快,听到哭声的年侧福晋匆匆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将弘昼搂在?怀里,柔声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弘昼虽忙着哭,但一双大眼睛还?是挺管事儿?,扫眼间见?着锦瑟捏着一封信匆匆离开了院子:“年额娘,吉祥不准我进去看您。”
说着,他更是抽噎起来?:“您说过叫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难道我在?自己?家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平素像被清泉洗过一样干净澄澈,如今这眼睛红彤彤的,任谁看了都心疼。
年侧福晋不悦扫了眼吉祥,颇有种怪她多事的感觉,最?后更是看向弘昼道:“这是自然?,弘昼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着,她吩咐吉祥道:“以后谁都不许拦着弘昼。”
吉祥委屈的很,方才明明是年侧福晋吩咐她说是谁都不准放进来?,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弘昼顿时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年额娘,您真好。”
他看了一脸不痛快的吉祥一样,想着如今他寄人篱下,也不好与这人闹翻脸,顿时绿茶上身?道:“年额娘,您也别怪吉祥姐姐,吉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吉祥,奶声奶气道:“吉祥姐姐,我方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吉祥心里本是有点?不痛快的,可如今被他这一闹腾,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是烟消云散。
他只是个小娃娃,自己?与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她脸上浮现笑来?,清脆道:“五阿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奴才喜欢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与您生气?”
弘昼惊喜的发现,自己?这一哭好像比想象中更有用,年侧福晋觉得自己?是喜欢她才会如此的。
弘昼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到了中午要午歇的时候,他磨磨蹭蹭赖在?年侧福晋屋子不肯走。
瓜尔佳嬷嬷在?一旁道:“五阿哥,你该回去睡觉了,如今夏日天气热,若是不睡觉,下午没精神的。”
年侧福晋也跟着道:“是啊,等着你醒来?之后再来?找我玩好不好?待会儿?我陪着你玩翻绳。”
弘昼面上露出几分迟疑来?:“可我就想在?这里睡觉。”
他又添了一句:“我想在?这里和年额娘一起。”
说着,他拍了拍炕上道:“我就在?这里睡,这里软绵绵的,睡得也很舒服。”
瓜尔佳嬷嬷正色开口:“五阿哥,使?不得,你在?这儿?睡午觉,年侧福晋怎么歇息?乖,跟奴才回去,待会儿?再过来?玩……”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就扬声打断道:“嬷嬷,不碍事儿?的,就叫弘昼在?这里睡吧。”
年侧福晋虽敬重瓜尔佳嬷嬷,但在?她心里,自己?才是主子,瓜尔佳嬷嬷就算身?份不寻常,却也是奴才。
瓜尔佳嬷嬷不好再多言。
弘昼便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和年侧福晋玩翻绳,玩着玩着,他就打起哈欠来?。
等着年侧福晋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就见?弘昼已经倒在?炕上睡了起来?,她低声吩咐吉祥道:“屋子里放着冰,有些凉,给?弘昼拿床薄毯子来?。”
很快,弘昼就感受到有毯子轻轻盖到自己?身?上。
弘昼头埋在?软枕里头,免得自己?睫毛一抖一抖的叫人看出端倪来?。
他等啊等,等啊等,都快等到睡着了,这才听到锦瑟的声音:“主子,东西拿到了。”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怎么五阿哥在?这儿??”
年侧福晋就坐在?炕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弘昼,她从小就喜欢孩子,自伺候四爷后,一直想有个孩子,可天不遂人愿,她恐怕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
先前她将弘昼接到身?边养着存的是引子一说,可养着养着,有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
她实在?太想要个孩子了:“他困了,我便要他在?这儿?歇着。”
“这次你见?到哥哥了?他可把东西给?你了?”
锦瑟迟疑着没有说话,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年侧福晋知道她向来?谨慎,这是害怕弘昼知道这事儿?,可她已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只低声道:“怎么,你这是对弘昼不放心?”
锦瑟轻声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奴才的确是对五阿哥不放心,五阿哥才来?您身?边十来?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这年侧福晋虽是家中女?儿?,却从小得年遐岭与年夫人疼爱,就连她那几个哥哥对她也是视若珍宝,就养成了她骄纵冲动且不谙世事的性子。
也因如此,在?年侧福晋嫁给?四爷之前,年夫人对锦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关?键时候好好规劝年侧福晋看。
年侧福晋笑了笑道:“你这话虽说的没错,但弘昼如今才几岁?就值得咱们这般小心,我瞧着你不如吉祥喜欢他,虽日日也会与他说话与他笑,可心里一直也是提防他的,来?日,若他真的养在?我身?边,你还?要一直防着他?”
锦瑟连忙开口:“主子,您迟早会有自己?亲生儿?子的……”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语气中已有了无所?谓的淡然?:“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浑身?上下都带着药味儿?,可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万事不可强求,一切自有天意。”
“若耿氏没了,弘昼打小养在?我身?边,不是和亲生的孩子一样?”
锦瑟听她如此说,不好再劝,只能小声道:“奴才将您的信儿?已送给?二爷,二爷也将东西叫奴才带了回来?,二爷说了,这药耿格格再用上最?后一包,就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奴才待会儿?就将东西给?松佳姨娘送去。”
锦瑟办事,一向不需要年侧福晋担心,她点?点?头道:“你与松佳姨娘说清楚,事成之后我定?忘不了她的功劳苦劳,她兄长的官职我自会帮我二哥自会帮忙安排好的。”
锦瑟
弋?
应了声是。
正在?炕上装睡的弘昼小拳头握的紧紧的,若非他将头埋在?软枕下,只怕就会露出破绽来?。
他气的不行?。
他就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长寿的很,怎么会无缘无故生病?
只是,这事儿?怎么会与松佳姨娘有关?系?
弘昼很是不解。
提起这位松佳姨娘,他印象并不深,王府中的一众女?眷,除去李侧福晋喜欢上蹦下跳,其余的人都安分守己?,就连年侧福晋也是当初刚进王府时骄纵过一阵,被四爷雪天罚跪半日落下病根后,也老实起来?。
这位松佳姨娘就更不必说,她是满人出身?,从前家族在?太宗皇帝在?位时也曾显赫过一阵,之后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于她连个格格身?份都没混上。
再加上她模样只算中上,是当初四爷刚封亲王时德妃娘娘赐下来?的,就更不得四爷喜欢,这么些年来?在?王府中就像隐形人似的。
弘昼决定?从松佳姨娘那边下手。
他又装睡了会,听到外头廊下传来?陈福的声音,便适时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他睁眼一看,只见?吉祥提着小篮子喜气洋洋走了进来?,小篮子里装的是一颗颗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只有花生米大小,像珍珠似的,青中泛黄,瞧着就很甜。
年侧福晋笑看着他,道:“可是陈福把你吵醒了?快起来?吃葡萄,你阿玛差人送了葡萄过来?,说是西域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瞧着就很甜。”
弘昼已见?怪不怪。
从前他瞧着四爷对耿格格或钮祜禄格格总是淡淡的,想着四爷是粗心的直男,可如今到了年侧福晋这儿?,他这才发现,甭管什么直男不直男,碰上了心爱之人,直男也能变暖男,也难怪李侧福晋从前掐着与年侧福晋打擂台,若换成他是李侧福晋,他心里也不痛快。
丫鬟已将葡萄洗好端了上来?。
年侧福晋喂弘昼吃了一颗,“好吃吗?”
弘昼点?点?头,“好吃。”
同样的,他往年侧福晋嘴里也塞了一颗:“年额娘也吃。”
年侧福晋脸上笑开了花。
弘昼心里却不大痛快,想着耿格格被年侧福晋所?害,自己?却在?这里以身?侍敌,像什么话?
他化愤怒为食欲,三下五除二将一盘葡萄吃的干干净净,奶声奶气道:“好吃。”
年侧福晋差人又给?他洗了一盘子:“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弘昼看着这盘子葡萄直打嗝儿?,摇摇头道:“年额娘,我吃不下了。”
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好饱。”
年侧福晋笑着道:“还?真是葡萄吃多了,得消消食才行?,不如你先去找弘历玩玩,待会儿?我叫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东坡肉好不好?”
弘昼点?头称好,就从炕上蹦了下去。
他并没有去找弘昼玩,而?是先回了缓福轩一趟,这十多日里,他每天都要回缓福轩看看耿格格的。
耿格格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昨日弘昼前去看她时她虽昏昏沉沉的,但还?能强打起精神与弘昼说几句话。
可弘昼今日过来?,耿格格就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连喊耿格格好几声,耿格格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常嬷嬷眼眶是又红又肿,却还?是劝慰弘昼别担心耿格格。
常嬷嬷不免想到耿格格昨日清醒时说的话:“……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时日无多,可我放心不下弘昼,年侧福晋如今对他虽好,可谁也不能保证年侧福晋会一直对他好,年侧福晋时常请大夫喝药的,难保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弘昼的日子就难了。”
“她并非生母,弘昼顽劣一次两次她受的住,可次次如此,她怎还?会像如今这样?嬷嬷,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没看到我的弘昼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这话,常嬷嬷是不会与弘昼说的。
但弘昼从她们的神态中却也猜出一二,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才是,不然?来?日就算耿格格真的病好了,落下病根就糟了。
弘昼去找了小豆子。
小豆子将橘子照顾的极好,一见?弘昼过来?就抱着橘子给?他看:“主子您看,橘子这几日又长胖了,就是您不他,想必是他想您的缘故,时常叫唤,您一过来?,它就不叫了。”
当下弘昼也顾不上橘子,只吩咐小豆子去打听打听松佳姨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豆子办事儿?的确靠谱,到了傍晚就假借橘子想念弘昼的由头去找他了。
到了无人之地,小豆子这才低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原来?打从前些日子开始,松佳姨娘身?边一个叫春梅的丫鬟无意间发现自己?与耿格格身?边的慎儿?是同乡,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陌生地方老乡见?面总是倍感亲切,一来?二去的,两人来?往就渐渐多了起来?。
慎儿?是耿格格身?边的二等丫鬟,管着耿格格的衣裳胭脂这些东西。
弘昼心里已有了猜测,他人小,鼻子灵,有几次都在?耿格格被褥上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但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味,如今想来?,只怕这被褥和衣裳上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耿格格缠绵病榻,整日与这些东西相伴,病能好才怪。
弘昼心里不是个滋味。
耿格格身?边的丫鬟并不多,除去常嬷嬷与梅儿?、杏儿?,还?有另外两个丫鬟与一个太监,这就是她身?边所?有的奴仆。
慎儿?就是其中一个丫鬟。
这些人打从耿格格进王府后就一直耿格格身?边伺候,不说忠心耿耿,却也是尽职尽责。
弘昼心里有了打算。
翌日一早,他再次去探望了耿格格,耿格格精神依旧不好,面容枯槁,可看到弘昼时却强撑着笑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外头是不是很热?我看你脸上都是汗,如今天气热,不必每日都过来?的。”
弘昼脆生生道:“不,我就要每日过来?。”
说着,他更是紧紧抱着耿格格的胳膊:“我想念额娘,我也知道额娘想念我。”
耿格格直笑。
弘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那额娘想不想我嘛?”
“额娘自然?是想你的。”耿格格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都已有些费力,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弘昼,想他吃了没,睡了没,在?做什么,有没有惹年侧福晋生气:“可额娘更怕你累。”
弘昼摇摇头,奶声奶气道:“只要看到额娘,我就不累。”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梅儿?就端着药进来?了:“格格,该喝药了。”
耿格格想多与弘昼说会话,正打算接过白瓷碗一饮而?尽时,弘昼就巴巴伸出胳膊道:“额娘,额娘,我要喂您喝药!”
耿格格笑道:“你还?小,这药烫得很,你端不稳的……”
弘昼却是再次耍赖起来?:“不,我就要。”
旁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弘昼不懂事,但耿格格却倍觉欣慰,自她生病以来?,弘昼越来?越懂事,懂事的都不像从前的那个孩子了,当即她笑了笑道:“好,你给?额娘喂药,不过要小心烫。”
弘昼小心翼翼接过白瓷碗,给?耿格格喂了几勺药,却是手一抖,大半碗药都洒了。
耿格格连忙检查弘昼有没有烫着,瞧见?弘昼没事后,这才吩咐梅儿?将褥子被子换一下。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弘昼的计划中。
如图管着耿格格衣裳褥子的慎儿?正被小豆子拉去照顾橘子了,不得抽身?,常嬷嬷差杏儿?去找慎儿?,果然?没找到人,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怒气来?:“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常嬷嬷却也没有叫耿格格一直等着的道理,便打开柜子随便拿了床尚未重新洗过晒过的褥子出来?,说等着慎儿?回来?再换新的。
耿格格身?子亏空的厉害,纵然?换褥子不需她动手,可上床下床也要耗费她不少精力,如此上床下床忙活一通,她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直摆手道:“不必折腾了。”
弘昼见?今日目标已经完成,放心不少。
但慎儿?尚在?,这法子却是治标不治本。
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
没过两日,缓福轩就发生了一件事,小豆子丢东西了。
按理说他一个奴才,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架不住他向来?得弘昼喜欢,弘昼看他照顾橘子有功,前几日分了一只琉璃做的小牛给?他玩玩。
这一套琉璃娃娃乃是年侧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整套十二生肖的琉璃娃娃,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舶来?品,就连紫禁城中都很少能见?到这般精细有趣的东西。
小豆子哭哭啼啼去找常嬷嬷。
常嬷嬷因耿格格的病心里烦闷得很,原是不想理会这事儿?的,但好巧不巧,这事儿?叫弘昼知道了,他一听说常嬷嬷说算了,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我最?喜欢的小牛,嬷嬷,你去帮我找回来?。”
“呜呜呜,我的小牛,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在?等着你回家了!”
先前常嬷嬷可没看出来?弘昼有多宝贝这些玩具,可每每玩具一丢,就全成了他的宝贝。
但常嬷嬷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好,奴才给?您找。”
她当即就吩咐梅儿?一伙子人去找。
梅儿?率先找了小豆子的屋子,还?以为小豆子不小心将那琉璃牛掉在?了哪里,毕竟这么些年缓福轩还?没有过丢东西的先例。
只是她们找来?找去,将小豆子与小瓶子的屋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琉璃牛。
梅儿?等人又只能去搜别的屋子,只是她们还?没搜几间屋子,就在?慎儿?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头琉璃牛。
慎儿?被提溜到耿格格跟前的时候满脸是泪,连连道:“格格恕罪,这事儿?不是奴才做的,奴才跟在?您身?边这么几年,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下,常嬷嬷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是厉声道:“呵,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难道这东西还?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不成?”
“好,就算这东西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那你倒是与我说说这些银锭子是怎么回事?你一个月月钱没几个子儿?,每个月的银子都捎回家去了,这些银子不是你偷来?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她越说越恼火,想着定?是慎儿?手脚不干净,偷摸了院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了才得了这些银子。
坐在?床边的弘昼扫了一旁的小豆子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替小豆子比了个大拇哥儿?。
这琉璃牛是他要小豆子塞到慎儿?房中去的,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若不然?,他怎么能将慎儿?赶出缓福轩?
第 33 章
常嬷嬷这些日子因耿格格的病本就心里不痛快, 再?加上雍亲王府中?多的是些捧高踩低之人,见耿格格病了,弘昼被抱去了年侧福晋院子,对他们缓福轩的人更是爱搭不理?的。
如今她这一巴掌下去可谓使足了力气, 不仅扇的慎儿歪了头?, 嘴角都淌出了血丝来。
慎儿低着头?, 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 总不能说这银子是年侧福晋给的,要她害耿格格的吧?
她跟在耿格格身边有?几年了, 知道若不说?实?话还有?条活路,说?了实?话就是死路一条。
耿格格见她无话可说?, 微微叹了口气道:“自我到王府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 这么多年不说?功劳却也有?苦劳,若真要我取你性命,我做不出来。”
说?着,她看向?常嬷嬷道:“嬷嬷,你差人与福晋说?一声, 将她赶出去吧。”
弘昼知道耿格格心软, 听耿格格这般说?, 他一点不意外。
只是可惜,他并非圣母, 一向?觉得做错了事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听这话自然不答应, 扬声道:“额娘, 不行的,您之前与我说?过偷东西不是好孩子的, 为什么慎儿姐姐就可以偷东西?”
“那?是不是只要我看到好看喜欢的东西,就能拿回家?”
耿格格神色微变:“自然不是。”
常嬷嬷也跟着道:“格格,五阿哥说?的是。”
说?着,她竟哽咽起?来:“奴才知道您心软,可如今却不是心软的时候,若您今日不狠狠罚上慎儿一顿,以后缓福轩上下的丫鬟奴才有?样学样怎么办?”
“这慎儿从前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如今生出这样大?的胆子,不过是见您病了,这样的人,您还与她讲什么情面?”
耿格格咳嗽几声道:“你们说?的有?道理?,嬷嬷便看着办吧。”
常嬷嬷有?心杀鸡儆猴一番,想叫旁人看看他们缓福轩也不是好欺负的,禀于福晋后,将慎儿打?了二十个板子直接丢了出去。
慎儿虽是奴才,却只有?十几岁,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就算不会要她性命,只怕下辈子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弘昼这下才放心,蹦蹦跳跳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他虽不知道年侧福晋他们到底给耿格格下的什么药,但从年侧福晋与锦瑟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耿格格也无性命之忧。
他一进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年侧福晋和衣躺在炕上打?盹,脸色沉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弘昼却迎难而上,凑了过去甜甜喊了声“年额娘”。
年侧福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锦瑟忙将弘昼带到外间,弘昼无辜看向?她:“锦瑟姐姐,年额娘今天是怎么了?”
锦瑟居高临下看着他,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心理?素质极佳的弘昼却是神色不减,甚至面上瞧着还有?些不高兴,嘟囔道:“锦瑟姐姐,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今天年额娘不高兴,你也不高兴,你们怎么了?”
这表情,这神态,这模样,小小年纪的他简直可以送去戏班当台柱子了。
锦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没什么,今日主子心情不好,五阿哥莫要缠着主子,你出去玩吧。”
弘昼是求之不得,高高兴兴走了。
锦瑟刚进屋,就瞧见年侧福晋已?睁开眼,她想了想还是道:“主子,奴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是不是五阿哥知道了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巧……”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年侧福晋就冷冷扫了她一眼,看的她不敢继续说?下去。
年侧福晋冷声道:“好,就算当时我们的话叫弘昼听到了,可他才多大?,就算知道不对劲,哪里会猜到慎儿身上?”
“明明是你自己?办事不利,选了个棒槌,还好意思将事儿怪到弘昼头?上?”
锦瑟连忙跪地认错。
等着弘昼找弘历玩了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发现屋子的气氛比下午更加吓人,就好像每个人头?上都压着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似的。
但弘昼头?上没有?乌云,他头?上有?的只是彩虹。
他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了,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连瓜尔佳嬷嬷都察觉到了他的好心情,问道:“今日你怎么这样开心?”
弘昼笑眯眯道:“嬷嬷,我们就快回去了,方才我做梦梦到额娘的病好了。”
瓜尔佳嬷嬷也不喜欢这里,也不是说?这里不好,就好像在外头?做客似的,外头?再?好,始终没自己?家里好:“奴才觉得你的美梦肯定会成?真的。”
说?着,她更是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说?不准你还能再?做个美梦。”
弘昼乖乖上了床。
他并没有?睡,眼睛睁的老大?老大?,强迫自己?不能睡,一直等到外头?的月亮升至半空,这才起?身。
今日他专程要小豆子给他弄来了鸡血,这会子总算派上了用场,将自己?脸上涂满了鸡血,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脸上竟有?几分吓人。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很是满意,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年侧福晋的屋子门口,守门的丫鬟直打?盹,他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有?一次,他听锦瑟与吉祥闲聊时说?过,说?年侧福晋自日日喝药后就觉浅,睡觉时屋子里不得有?人。
他寻摸至年侧福晋床边,就开始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今日年侧福晋心里窝着一团火,烧的她半夜没睡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见床边有?声音。
她刚眯着眼看了看,却见着床边站了个满脸是血的小孩子,迎着月光看去,这小孩子脸上,身上都是血,似来索命一般。
当即她就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惊愕之中?的她没有?多想,若是仔细想一想就知道阴曹地府怕是不会有?如此浑圆胖乎的小鬼。
弘昼伸出胖乎乎沾满血的手往她跟前凑,哽咽道:“年额娘,是我,是我啊……”
年侧福晋吓得连连后退,尖叫声不断。
弘昼是步步紧逼。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吓得一声尖叫,晕厥在床上。
很快,就有?丫鬟冲了进来,又是点灯又是掐人中?的……弘昼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凑了过去。
可怜年侧福晋刚一睁眼,再?次看到了弘昼布满鲜血的小脸,当即又尖叫一声。
锦瑟一把就将弘昼推开了,推的弘昼一个踉跄,索性顺势倒地,呜呜哭了起?来。
锦瑟却顾不上他,搂着年侧福晋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年侧福晋只觉得自己?心窝子一阵阵的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弘昼那?嘹亮的哭声,迟疑道:“弘昼?”
弘昼爬了起?来,抽噎道:“年额娘,是我。”
锦瑟却没好气看着他:“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主子一向?身子不好,您若将主子吓出个好歹,您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
话毕,她更是连声差人请四?爷和大?夫过来。
弘昼低着头?没说?话。
年侧福晋皱皱眉,第?一次觉得弘昼这孩子实?在太顽皮了些,低声道:“弘昼,你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年额娘,我一醒来脸上都是血,我,我好害怕……”
年侧福晋安慰道:“这些日子天气热,想必你是上火流鼻血了。”
她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小小年纪的弘昼流鼻血吓坏了,不知道找谁,所以就找到了她。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吉祥,你把弘昼带下去洗把脸吧。”
等着弘昼将一张小脸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过来时,四?爷与大?夫已?经到了。
四?爷坐在床边陪着年侧福晋,大?夫刚刚替年侧福晋把完了脉,正色道:“……侧福晋身子一向?柔弱,先前又落下病根,平日里本?就该多多歇着,万万不可操劳受惊,今日我就先替侧福晋开个方子吃一吃,明日再?过来给您诊脉。”
说?着,老大?夫更是叮嘱道:“还请侧福晋谨记一定要好生歇息,万万不可再?受累受惊。”
年侧福晋微微颔首。
她虽喜欢弘昼不假,却也是很多时候将弘昼当成?她与四?爷孩子的缘故,再?怎么疼惜弘昼,却也越不过自己?,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方才当着四?爷的面儿,锦瑟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都道了出来,四?爷原觉得弘昼太不懂事了,可如今瞧着弘昼那?红彤彤的眼睛,怯怯的神色,当即心就软了下来。
想必弘昼吓坏了吧。
四?爷的语气就缓了下来:“没事儿的,不过是流鼻血而已?,小时候我也时常流鼻血,连药都不必喝,明日多喝点绿豆汤就好了。”
弘昼一个字不说?,只含泪点了点头?。
近来四?爷忙的很,去年他因耿格格的花样子好不容易与江宁织造曹家牵上线,今年二月曹寅携长?子进京述职,曹寅所奉上的料子皇上很是喜欢,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回乡的路上曹寅就病了。
三日前,四?爷接到曹寅病重身亡的消息。
一向?宠辱不惊的四?爷气的砸了个茶盅。
虽说?曹寅没了,曹家还有?别的儿孙,但别人与皇上有?什么情分?
也是因此,这几日四?爷连来探望年侧福晋与弘昼的时间都没有?,这让他很是自责,亲昵拉起?弘昼的手,开口道:“不光绿豆汤解暑,还有?西瓜、雪梨都可以,明日我就要苏培盛给你送些过来好不好……”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更是连连喊疼。
四?爷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手怎么会疼?”
弘昼嘴巴一瘪,看了眼锦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爷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不悦的眼神就落在锦瑟面上:“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锦瑟连忙跪地,硬着头?皮道:“回王爷的话,方才奴才瞧见五阿哥站在床边,主子吓坏了,不小心推了五阿哥一把,一时间没注意力度……”
年侧福晋见四?爷眉头?皱的厉害,当即就打?起?圆场来:“王爷,锦瑟也是担心妾身,她平日里也很喜欢弘昼,定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看向?弘昼,柔声道:“弘昼,你的手现在还疼吗?锦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可谓信心满满,毕竟这些日子弘昼一直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
谁知道弘昼却噙着泪一言不发,并不敢哭出声来,那?浑厚圆润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四?爷扬声就道:“我知道你向?来敬重锦瑟,只是当奴才也得有?当奴才的样子,情况再?危急,怎能动手伤了主子?”
“弘昼还这样小,若手上真伤的厉害,以后怎么读书写字?”
说?着,他更是一锤定音:“就罚锦瑟三个月的月钱吧。”
年侧福晋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这是她第?二次在四?爷面上看到如此冷峻的神色,第?一次是她害的耿格格早产那?一日。
弘昼心里笑开了花,可面上却仍是委屈巴巴道:“阿玛,您别罚锦瑟姐姐好不好?”
“我不疼的,就是今日我和哥哥约好明日一起?去打?陀螺的,这下打?不了了……真的,我不疼……”
锦瑟自至年侧福晋身边伺候,谁人见到她都只有?夸赞的份儿,她虽不在意三个月的月钱,可这等屈辱却是十余年来头?一次。
偏偏弘昼还在喋喋不休,她恨不得拿针将弘昼吧吧说?个不停的嘴给逢起?来。
四?爷冷声道:“不必再?说?了。”
“弘昼,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着,他更是叫苏培盛送弘昼回屋,还要未离开的老大?夫给弘昼看看手。
其实?方才锦瑟推弘昼时本?就没使什么力,弘昼的手压根也不疼,老大?夫看着他的手连红都没红,直说?没事儿,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要他多歇着。
弘昼连连称是。
接下来这一晚,弘昼睡得是又香又甜。
翌日一早起?身,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前去给年侧福晋请安,却听说?年侧福晋病了。
也是,年侧福晋本?就身子弱,昨日心情不好,再?加上被弘昼狠狠吓了一跳,纵然昨晚有?四?爷陪着,却也是一夜无眠。
今日一早,年侧福晋就说?头?疼,连床都下不来了。
弘昼听说?这消息后是更高兴,更要进去给年侧福晋请安,却被门口的锦瑟给拦了下来。
从前锦瑟都不怎么待见弘昼,如今看他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没好气道:“五阿哥回去吧,昨晚上主子被你吓病了!”
弘昼什么都不怕,锦瑟越是这般对他,他就偏偏要迎难而上,只抬头?看向?锦瑟:“锦瑟姐姐,你这话是真的吗?年额娘不喜欢我了吗?我,我不是故意吓唬年额娘的……”
锦瑟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副冷冷的表情。
弘昼转过身去,嘟囔道:“我要去告诉阿玛,年额娘不喜欢我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被锦瑟抓住,只听见锦瑟没好气道:“好了,你进去吧。”
锦瑟知道,因昨日之事四?爷本?就对她不满,若再?闹腾开来,四?爷会不会允许她留在王府都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她也不想病中?的年侧福晋因这件事伤神。
弘昼喜气洋洋走了进去。
年侧福晋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方才她听到外头?锦瑟与弘昼在外头?争执,却装作没听见,却不曾想弘昼还是闯了进来。
除去她把弘昼当成?亲身骨血的时候,她对弘昼的喜欢就像对猫儿狗儿的喜欢,自己?心情好或弘昼懂事时愿意逗一逗,至于别的时候,她则巴不得弘昼离自己?越远越好。
随着弘昼一声奶呼呼的“年额娘”,年侧福晋眉头?微微皱了皱,睁开眼就看到弘昼那?张可爱的小脸。
弘昼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年额娘,您生病了吗?您现在还难受吗?”
年侧福晋瞧他如此可爱,脸色和缓一两分:“没事儿的,我休息几日就好了。”
她觉得弘昼懂事的时候也是招人喜欢,就比如这时候,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看着她,也不多话,很是乖觉。
她也舍不得将这孩子赶走。
很快,吉祥就端着药走了进来:“主子,该喝药了。”
年侧福晋刚坐了起?来,弘昼就站起?来道:“我来,我来,我要喂年额娘喝药!”
吉祥哄道:“五阿哥乖,奴才来吧,您还小,这药又烫,若是一不小心把药弄洒了怎么办?到时候烫着您和主子就不好了。”
弘昼正色看着她:“我会喂药,我还给我额娘喂过药了!”
说?着,他又再?次熊孩子上身,大?有?一副“你要是不依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他吵吵嚷嚷的,吵的本?就没休息好的年侧福晋脑瓜子是嗡嗡直响,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好了,就叫弘昼喂吧。”
在她与四?爷提起?要将弘昼接到身边来照顾几日时,四?爷就已?提醒过她,这孩子顽劣得很,若是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的。
弘昼在吉祥的叮嘱声中?如愿接过药碗,有?样学样给年侧福晋喂起?药来,一勺药喂到年侧福晋嘴里之前还知道吹吹,怕烫着年侧福晋了。
只是小孩子哪里会伺候人,便是弘昼小心翼翼,却仍把控不好速度,更是一会药滴到年侧福晋手上,一会药喂的太烫了些……看的锦瑟等人是心惊胆战,担心不已?。
可最叫锦瑟等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随着外头?有?个丫鬟进来了,吓了弘昼一跳,他手一歪,这碗滚烫的药就全洒到了年侧福晋手上,身上……烫的年侧福晋惊声直叫,眼眶都红了。
锦瑟没好气呵斥道:“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您不是说?您给耿格格喂过药吗?怎么还把药端洒了?”
弘昼眨巴眨巴着眼道:“我是给额娘喂过药啊,我给额娘喂药时也把药端洒了。”
只是当时和今日情况并不一样,由于他的刻意把控,当时那?药也就溅到耿格格身上几滴,大?多数都洒在了被子上褥子上,半点没烫到耿格格。
这下,年侧福晋都没话说?了,疼的只吸气。
吉祥又是哄又骗,这才把弘昼i弄走。
但她们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白日里弘昼经常在院子里玩蹴鞠,小小的一个人再?加一个球跑的可开心了,蹴鞠击打?在墙上,一下接一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吵的年侧福晋根本?睡不好。
锦瑟出去将弘昼的蹴鞠没收了,弘昼又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起?“跳房子”的游戏,要玩“跳房子”,得先在地下画好“房子”,精益求精的弘昼画完一个只觉不满意,再?画一个,一个接一个……尖锐的石头?划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还不如他玩蹴鞠。
如此也就罢了,到了夜里,弘昼睡不着觉,跑到院子里荡秋千不说?,还放声歌唱,歌声更是嘹亮悦耳:“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孔雀穿花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扎小辫;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爬上山……”
便是他长?得好看可爱,可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秋千,随着秋千咯吱咯吱发出声音,这孩子更是放声歌唱,别说?吵得很,这画面,光是想一想就吓人得很。
如此一来,年侧福晋如何能安心养病。
锦瑟气的不行,要去找弘昼理?论,可刚开口,弘昼就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她:“锦瑟姐姐,不是年额娘说?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难道我在自己?家里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锦瑟语塞。
她也试过暗中?给弘昼使绊子,可架不住弘昼身边有?个厉害护短的瓜尔佳嬷嬷,瓜尔佳嬷嬷见招拆招不说?,更是主动找到她,含沙射影道:“……锦瑟姑娘也是年侧福晋身边的老人儿了,平日里体面的很,可正因如此,我觉得锦瑟姑娘就该慎言慎行,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不光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连年侧福晋都跟着面上无光,到时候又好护着你?”
锦瑟就算没有?与瓜尔佳嬷嬷交过手,可也知道宫里头?出来的老嬷嬷并非简单之人,自然是退避三舍,恨不得绕路而走。
接下来的几日,年侧福晋名义上是在养病,实?则却是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个人是愈发憔悴。
偏偏四?爷前来问她身子骨如何,她却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只能说?没事。
是啊,叫她怎么说??总不能说?弘昼太闹腾了吧?
想当初她与四?爷说?起?要将弘昼接到身边养几日时,四?爷就提醒过她,她也知道弘昼的性子,她要再?说?这样的话,四?爷不说?生气,却是会不高兴的。
后来还是忠心耿耿的锦瑟瞧着年侧福晋越来越憔悴,大?着胆子与四?爷委婉提起?了这事儿,“……奴才们这些日子一直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可主子身子向?来瘦弱,如今又要照顾五阿哥又要养病,一心不能二用,这病自然就好的慢了许多。”
但这话从锦瑟嘴里说?出来,还不如年侧福晋直接与四?爷开口。
四?爷知道锦瑟相当于年侧福晋的耳朵,眼睛和嘴巴,锦瑟之所以会这样说?,想必年侧福晋早有?了这个意思。
他淡淡道:“既然如此,明日就要弘昼搬去如意室吧。”
连他都觉得奇怪,耿格格的病来的奇怪,好起?来也奇怪,这几日身子已?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想必过些日子身子就能大?好。
锦瑟浑身轻松了一大?截,只是刚抬头?,就见着四?爷抬脚往外走去。
她心里一惊,王爷不是来看主子的吗?怎么走了?
她心中?虽狐疑,却不敢多问。
四?爷转身就去看弘昼了。
只是弘昼并不在自己?屋子里,而是在院子最角落的地方玩“跳房子”的游戏。
小小的孩子站在院子角落,这里蹦蹦那?里跳跳,嘴里更是嘟囔着说?上几句话,而后自顾自笑了笑,又继续玩了起?来。
四?爷只觉得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从前那?样活泼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弘昼已?看到了四?爷,却还是装作没看到,自顾自玩着游戏。
四?爷喊了他一声:“弘昼?”
弘昼看到四?爷时面上一喜,很快跑了过来,只是半路上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嘘了一声道:“嘘,阿玛,小点声音,年额娘正病着,要好好休息了。”
四?爷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
胡闹的小孩子突然变得懂事无非几种原因,弘昼变成?这般模样想必突逢变故,再?加上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四?爷难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不要紧,这里离你年额娘屋子远得很,咱们说?话她不见的。”
弘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四?爷见他面上神色怯怯的,迟疑片刻道:“弘昼,你住在你这里开心吗?”
弘昼沉默好一会,这才道:“阿玛,我可以说?实?话吗?”
四?爷被他逗笑了:“自然可以。”
弘昼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阿玛,我不想在这里。”
说?着,他的眼眶里就浮起?眼泪来:“年额娘对我很好,这里也很好,只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想额娘!我想回去!”
“我知道,额娘肯定也想我,额娘病着,我和她说?说?话,她就能好的快一点……”
四?爷却不会任由着他这般胡闹:“这怎么能行?若是你额娘将病气过到你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是喜欢弘历吗?将你送去如意室住些日子好不好?那?里有?你钮祜禄额娘,还有?弘历。”
“不好。”弘历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搂住四?爷的颈脖,头?埋在四?爷的肩膀上:“我喜欢钮祜禄额娘和哥哥,只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额娘,就算额娘将病气过到我身上我也不怕,只要在额娘身边就好了。”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有?一次做了噩梦,梦见额娘没了……”
他并没有?撒谎,他梦见耿格格没了后当时就被吓醒了,虽只是个梦,但他觉得还是怪吓人的。
四?爷与孝懿皇后也好,还是与德妃娘娘也好,从小到大?感情都不算深厚,瞧见别人母子情深只有?羡慕的份儿。
他原想拒绝弘昼的,可看到弘昼楚楚可怜的样子,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弘昼面上当即就由阴转晴,欢呼雀跃起?来,更是挣扎着要从四?爷身上下来,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这就要嬷嬷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去找额娘啦。”
四?爷瞧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雀跃,只觉得弘昼顽劣些也不是坏事,脸上都不由自主浮现几分笑容来。
只是等着四?爷去看望年侧福晋后,这份好心情却是荡然无存。
年侧福晋话听说?弘昼即将搬回去后,浑身轻松了不少,只是她想着是不是弘昼在四?爷跟前说?了些什么,便隐晦提了提弘昼近来很不听话一事。
四?爷的疑心重是刻在了骨子里,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看着年侧福晋道:“当初我就与你说?过,弘昼顽劣,可你却执意要将这孩子接到身边养着,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难不成?还要指望一个小孩子乖觉懂事吗?”
年侧福晋张了张嘴,只觉得四?爷有?些陌生,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是,您说?的是,妾身知错了。”
可就算她这般伏低做小的态度,四?爷却已?经站起?身道:“好了,如今你正病着,就安心养病吧。”
年侧福晋眼睁睁看着四?爷走了,别说?她病着的这几日,就算从前没有?生病的时候,四?爷也几乎没有?这般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走的先例。
年侧福晋心里是更难受了。
弘昼却是开心极了,也顾不得等收拾东西的瓜尔佳嬷嬷,径直跑回缓福轩,一进门更是嚷嚷到:“额娘!额娘!我回来了!”
耿格格这些日子身子强了许多,正由常嬷嬷扶着在院子里转一转,猛地听到弘昼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弘昼是谁?
弘昼很快跑到耿格格面前,一把就将她抱住:“额娘,我回来了。”
耿格格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
一旁的常嬷嬷笑道:“这下好了,叫奴才说?,五阿哥比什么神丹妙药都要管用,您这一回来,格格好的就更快了。”
四?爷很快也过来了。
不光今日四?爷过来了,接下来的好几日,他更是时常过来,一来是看看正在病中?的耿格格,二来是看看弘昼,毕竟这小崽子在年侧福晋的院子里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也担心弘昼会不会留下心里阴影。
很快四?爷就觉得自己?纯粹是多虑了。
弘昼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因他长?大?了些,比从前闹腾了许多。
可四?爷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对弘昼吹鼻子瞪眼,挑三拣四?的,就连耿格格等人都觉得奇怪。
随着四?爷出入缓福轩的次数增多,耿格格再?次成?为雍亲王府的热灶,且不说?福晋等人隔三岔五派人送了补品过来,就连府中?的几个姨娘也有?意无意想凑过来套近乎。
这几个姨娘们身份不算高贵,也不得四?爷喜欢,但鼠有?鼠道蛇有?蛇路,这几个姨娘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听说?耿格格再?次得四?爷青睐,便时常来缓福轩凑凑近乎。
这一日,弘昼正抱着橘子陪耿格格说?话,杏儿就进来道:“格格,松佳姨娘过来了,说?是她刚做了盒云片糕想给格格尝尝了。”
耿格格在王府中?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近来也就是与钮祜禄格格走的近些,对于旁人,她也不愿深交,当即就摆手道:“你替我谢谢松佳姨娘一声,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我正在养病,不便见她……”
松佳姨娘?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去接近松佳姨娘了,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这人就送上门来了。
他连忙道:“额娘,我想吃云片糕。”
耿格格柔声道:“好,待会儿就要梅儿与大?厨房说?一声,叫他们做云片糕给你吃。”
“不嘛!”弘昼摇摇头?,索性就耍赖起?来:“我现在就要吃。”
耿格格知道这孩子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说?这会子要吃云片糕,晚一会都不成?的,索性差人请了松佳姨娘进来。
松佳姨娘只觉得最近自己?倒霉透了,好不容易攀上年侧福晋这棵大?树,替年侧福晋鞍前马后这么些日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却因其中?出了岔子,年侧福晋却是翻脸不认人。
至于年侧福晋答应她的事儿,就更不必说?了,她自知人微言轻,也不敢找年侧福晋去闹,默默吃下这个闷亏,想着年侧福晋靠不住,索性再?另寻靠山。
近来得宠且瞧着不大?聪明的耿格格就入了她的眼,她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自诩论心计、手段、容貌都是数一数二,可就是不得四?爷喜欢,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只是差了个机会而已?。
弘昼看着眼前与耿格格谈笑风生的松佳姨娘,嗯,觉得这人心理?素质真不错,前几日还在害耿格格,如今言语间像没事人似的。
松佳姨娘心理?素质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如今坐在锦凳上笑眯眯道:“……前几日我还与武姨娘说?了,说?您真是厉害,您送进宫的屏风得了德妃娘娘青睐,妾身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对德妃娘娘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若是寻常之物,她可是看不中?的。”
说?着,她脸上笑意更甚:“妾身若有?机会要多来与您讨教一二,妾身笨的很,进宫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跟着永和宫的厨娘学会做云片糕,来,耿格格,您尝尝好不好吃,若是好吃妾身改日再?给您送些过来……”
只是她一扫眼,却瞧见搁在案几上的云片糕被弘昼霍霍的不像样子。
云片糕的做法虽看似简单,但越是简单的食物就越考验手艺。
从研磨糯米,挑选芝麻,到上笼蒸熟,她没有?假手于人,做出来的云片糕白如雪,薄如纸不说?,松软绵密,入口即化,更巧的是里头?还加了些松子仁,一口下去不仅不觉寡淡腻味,满是松子的香气。
这云片糕乃是她的拿手绝活,别说?宫中?的德妃娘娘赞不绝口,就连四?爷吃过都说?好。
如今她瞧着弘昼只把里头?的松子仁选出来吃了,想着自己?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觉得很是难受。
耿格格虽将弘昼看的娇,却也觉得弘昼此举不合适,低声道:“弘昼,你怎可如此糟蹋食物?这云片糕可是松佳姨娘亲手做的……”
弘昼信不过松佳姨娘,也信不过松佳姨娘送来的东西,却也没道理?将好好的云片糕丢出去,就想出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如今他从炕上蹦了下来,奶声奶气道:“松佳姨娘,对不起?,我不该如此的。”
松佳姨娘强撑着笑道:“没事儿,不过是区区糕点,明日妾身再?做了送过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松佳姨娘又提着云片糕来了。
谁知弘昼防着她的同时,她也防着弘昼,毕竟这云片糕可是她的心血,如今眼神时不时落在云片糕上,更偶尔吃上两块。
弘昼这才放心。
他差小豆子去打?听过了,这几日来松佳姨娘与年侧福晋那?边没什么来往,想想也是,松佳姨娘事情没办成?,又有?谁愿意搭理?她?
只是,松佳姨娘攀附年侧福晋不成?,如今又想来攀附耿格格,弘昼是头?一个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日里,松佳姨娘每日都会来缓福轩陪耿格格说?话,话里话外都都在给自己?贴金,说?耿格格喜欢吃她做的云片糕,立下一个谦卑友爱且与人为善的形象。
弘昼听了这话直瘪嘴,觉得这人忒不要脸了些。
这一日,四?爷前来缓福轩时松佳姨娘照旧在,他一进去,这松佳姨娘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他索性出来站在廊下看弘昼玩“跳房子”。
虽说?都是做游戏,但弘昼在缓福轩是笑容满面,不仅拉着小豆子,小瓶子一起?,甚至连那?只被他取名“橘子”的猫儿都抱了出来一起?玩,笑声传的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四?爷瞧见,心里也舒坦了些。
如今虽已?至初秋,弘昼却玩的一脑子门汗,瞧见四?爷的身影,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阿玛怎么不进去?”
说?着,他更是嘟囔道:“哦,我知道了,因为松佳姨娘在里面。”
童言无忌。
也就小孩子心地淳善,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
四?爷背手看着他:“松佳姨娘在里面,我为何不敢进去?”
“因为阿玛不喜欢松佳姨娘啊!”弘昼抬头?看向?四?爷,眼里亮晶晶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米牙来:“不过,我也不喜欢松佳姨娘。”
“松佳姨娘每次过来都要陪额娘说?好久好久的话,惹得额娘都不能好好休息,我与常嬷嬷说?不要她来了,可额娘却说?我不懂事,说?松佳姨娘是好心来看她。”
“阿玛,我听钮祜禄额娘教过哥哥,说?做人要有?分寸,那?为什么松佳姨娘明知道额娘病着,偏偏要在咱们院子里一坐一整天?她不知道额娘要好好养病吗?”
第 34 章
四爷是何等聪明之人, 弘昼略提上一句,他就知道其中?的缘由。
松佳姨娘曾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几年前,德妃娘娘以他膝下子嗣不丰将这人赐给他做侍妾, 这等事在高门?大户中?并不少见, 可四爷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按理说, 他该感?念德妃娘娘才是, 可他知道,德妃娘娘对老十四并不是如此武断, 想当初老?十四刚成亲时,十四福晋肚子一年没有动静, 德妃娘娘又是四处打听偏方?,又是时不时差太医给十四福晋瞧瞧, 更是替十四福晋吃斋念佛,保佑老?十四早日添个嫡子……
可到了他这里,德妃娘娘就一个大宫女赏了下来,好像在说——你?看,我这个当额娘的见你孩子不多, 连身边宫女都赏给你?了, 看我这个额娘当的多称职?
这等事发生过太多太多次, 按理说都是小?事,可就是这等小?事会闹得人如鲠在喉, 不大舒服。
松佳姨娘就是四爷喉头的一根刺,偏偏这根刺还不大安分, 仗着自己伺候过德妃娘娘情分不一般, 可越是如此,他就会越冷着这人。
弘昼见四爷没说话?, 知道自己这话?说到四爷心?坎上去了,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说的对吗?”
四爷敲了敲他的小?脑门?:“你?有时候还点小?聪明。”
弘昼面上笑容更深,觉得四爷这是默认了。
他不是没想过替耿格格报仇,只是“报仇”两字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得很,一来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二来是如今他年纪尚小?。
不过弘昼觉得没有关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叫年侧福晋等人还回来的。
至于如今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四爷跟前上上眼药。
四爷带着弘昼走进去时,松佳姨娘虽看似在与耿格格说话?,但眼神却时不时朝门?口?瞟,一瞧见四爷进来了,连语气都欢快了几分:“……没想到您还喜欢吃咸鸭蛋,这下可真是歪打正着。”
“您怕是不知道了,妾身云片糕做的好,咸鸭蛋做的更好,妾身是高邮人,打从?记事儿?起就帮着家人做咸鸭蛋,只是喜欢吃咸鸭蛋的人不多,妾身做的也少。”
“如今您正病着,嘴里没什么滋味,妾身做些咸鸭蛋送过来给您尝尝,平日里佐粥是极好的。”
她明明瞧见了四爷,可四爷过来时她却装作惊愕的模样,柔声请安:“王爷。”
其实论?容貌,她长得并不差,因今日仔细打扮过的缘故,瞧着不说比耿格格更美,勉强也与年侧福晋不相上下,若仔细瞧来,她身上更有年侧福晋的影子,想必是仿着年侧福晋在打扮。
四爷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是愈发不满。
平日里四爷在朝堂上与一众兄弟斗的是你?死我活,一句话?恨不得拐十八个弯,回到家就巴不得能舒心?些。
他不指望这些女人能像耿格格一样心?思单纯,但能与钮祜禄格格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错,可偏偏就有人非要?显摆她那点小?心?思,生怕被人当成了傻子。
他看向松佳姨娘:“你?还会做咸鸭蛋?”
松佳姨娘面上一喜,想着技多不压身这话?真真是没说错:“是,王爷也喜欢吃咸鸭蛋吗?妾身做几个给您尝尝?当年在紫禁城中?,就连德妃娘娘都夸赞妾身的咸鸭蛋比内膳房做的还要?好。”
四爷颔首:“几个怕是不够。”
他的眼神落在松佳姨娘面上:“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我正愁不知给各处送什么节礼,既然你?说你?咸鸭蛋做的好,不如就多做些吧。”
说着,他更道:“苏培盛,你?与高无?庸说一声,每一家备上四十八个咸鸭蛋约莫就够了,等着中?秋之?后还有重阳,重阳之?后有腊八,再是正旦,咸鸭蛋是家家户户都可以吃的,你?既擅长此道,就多费些力吧。”
松佳姨娘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是费些力就能行的吗?
她随便数了数,少说她也得做成百上千个咸鸭蛋,她来雍亲王府是当主子的,可不是当厨娘的。
想当初她在永和宫伺候德妃娘娘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当了主子,这日子越活越回去了?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弘昼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历史上的四爷的确是这般狭促的性子,喜欢一个人看对方?什么都是好的,比如历史上的老?十三。
若四爷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变着法子折腾他们,比如历史上的老?八和老?九,等着四爷继位后,给他这两个弟弟一个取名塞斯黑,一个取名阿其那,半点没顾及皇家颜面的。
松佳姨娘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王爷,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四爷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苏培盛连忙上前请她下去,额,这咸鸭蛋要?的多,要?的急,得快点赶工才是。
松佳姨娘是个聪明的,临出门?之?际这眼神落在弘昼面上——方?才王爷进来时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了,定是这个小?崽子。
她不由想到锦瑟的话?,别看这小?崽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
有所察觉的弘昼很快对上她的目光,迎着她那怨毒的目光却是一点都不怕的,甚至还冲着松佳姨娘做了个鬼脸。
四爷当天晚上歇在了缓福轩。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雍亲王府,众人听说这消息后不免咂舌,更是纳闷的很——耿格格不是病着,怎么侍奉四爷?
王府中?没几个蠢的,年侧福晋正病着,四爷很少过去瞧她不说,反倒歇在了耿格格这里。
一时间,耿格格得宠的消息是不胫而走。
但叫弘昼更高兴的是耿格格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原先是能下床走几步,再是能由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上一圈,如今已不需人扶,自己慢慢在院子里散步了。
耿格格别提多高兴,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八月十二是耿格格的生辰,到了耿格格生辰这一日,她涂上胭脂,若不仔细看,与平日无?异。
因耿格格尚在病中?,又只是格格身份,所以生辰并未大办,就请了钮祜禄格格与弘历过来吃顿饭就算庆祝她的生辰了。
一大早,弘昼刚陪着耿格格吃完长寿面,钮祜禄格格就带着弘历来了。
钮祜禄格格还带了一套精美的青花缠枝酒盅,笑着道:“……我知道你?会酿酒,也能喝上几杯,这套酒盅是我的陪嫁之?物,只是我不胜酒力,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你?好了。”
弘历也给耿格格准备了一份礼物,他送的是自己亲自所书的几个字,上头写着“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小?小?年纪字就已写的像模像样,还用框子装裱起来。
耿格格笑道:“多谢四阿哥,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弘历面上露出几分羞赧的笑容来,扫眼看向埋头吃咸蛋黄月饼的弘昼:“弟弟,你?给耿额娘送的什么礼物?”
弘昼一口?将剩下半个咸蛋黄莲蓉月饼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要?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拿给额娘看。”
耿格格被他逗的直笑,见他嘴巴塞的满满的,连忙道:“慢点吃,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
弘昼又拿起一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吃了起来。
钮祜禄格格看向弘昼的眼神是若有所思,从?前她看这孩子总觉得顽劣,更觉得耿格格的得宠是突如其来,可如今,她并不敢这样想。
旁的不说,就说这咸蛋黄莲蓉月饼,听着稀奇古怪,可前些日子竟被病中?的耿格格折腾出来,原因很简单,弘昼非闹着要?吃咸蛋黄加莲蓉的月饼,最后做出来味道竟意外不错,甚至比宫中?赏下来的五仁月饼还要?强些。
四爷更是命大厨房做了几盒送进宫去了。
就冲着这几盒子月饼,钮祜禄格格觉得就该耿格格得宠,更觉得弘昼运气真好。
但她也清楚,很多东西是羡慕不来的,更清楚与耿格格交好是一桩只赚不亏的买卖,当即就要?两个孩子下去玩,自己与耿格格说起闲话?来:“……我一看到这月饼就想到了松佳姨娘,若不是她做出来这么多咸鸭蛋,弘昼也就想不到要?什么咸蛋黄莲蓉月饼,说起这事儿?,松佳姨娘也有功了。”
渐渐地?,她地?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听说松佳姨娘每日还在做咸鸭蛋,说是她一走出去,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咸鸭蛋味儿?。”
“当初王爷是在缓福轩吩咐她多做些咸鸭蛋地?,可咱们这样地?人家难道还缺几个咸鸭蛋不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爷看她不顺眼,王爷是什么心?思,咱们琢磨不透,可我就怕有心?人拿松佳姨娘做文章。”
“我更怕这事儿?传到德妃娘娘耳朵里去了。”
耿格格如今虽警醒了些,可论?心?眼子,比钮祜禄格格还是差得远,一听这事儿?与宫中?主子还有关系,不免紧张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自己近些:“你?也知道,松佳姨娘从?前伺候过德妃娘娘好几年,更是德妃娘娘赐下来的人,她虽只是侍妾身份,不能进宫拜见德妃娘娘,可我却听说她与德妃娘娘身边一个叫绿波的宫女关系很好,就怕有人会将这事儿?添油加醋说给德妃娘娘听。”
德妃娘娘就算再不喜四爷,可四爷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迁怒到四爷身上,却会将这事儿?怪罪到别人身上。
耿格格心?思微动,连声道谢:“我心?里有数了。”
另一边弘昼与弘历手拉手,带着两只猫儿?一起跑了出去,只是玩了会,两人都觉得怪没意思的。
小?孩子向来如此,再好的地?儿?去几次就腻了,再好玩的玩具,玩几次也腻了。
弘昼坐在石头上,托着腮道:“……上次星德哥哥带我出去可真好玩,街上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可热闹了,比咱们王府热闹多了。”
说着,他又起了小?心?思:“到了中?秋节这一日,阿玛和嫡额娘他们要?进宫,你?说,要?星德哥哥带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弘历已习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正色道:“弟弟,这样不好。”
“中?秋节这一日是合家欢乐的日子,纵然阿玛他们不在府中?,但额娘都在的,我们要?陪着额娘才是。”
“再说了,姐夫也要?陪着家里人赏月吃月饼的,弟弟,你?就不要?去打扰姐夫了……”
弘昼却与他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正因为中?秋是合欢团圆的日子,所以对纳喇·星德来说才愈发残忍,就算纳喇·星德不去计较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事儿?,但到了这一日保不齐会想起来的,有自己陪着他说话?解闷不好吗?
弘昼已将纳喇·星德当成了忘年交,道:“哥哥,你?到底去不去吗?”
“我可是听星德哥哥说过,到了中?秋节这一日,街上比往日还要?热闹,有许多花灯可以看了,说不准咱们还能叫星德哥哥给咱们买一盏好看的花灯。”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我还听星德哥哥说起过的,到了那一日可能还有卖瓷器的,到时候肯定有做印章的。”
半个月之?前,他去找弘历玩时,惊讶的发现弘历难得正在开小?差,手上拿着个印章在把玩。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弘昼发现弘历书房里很多书本啊,画册啊,还有他写好的大字上都盖上了弘历的专属印章。
弘昼这才记起,对,历史上的弘历就是个盖章狂魔,只是,他的狂魔属性这么早就显现了吗?
果不其然,乖宝宝·弘历一听这话?,面上就露出几分松动之?色,却还是警觉道:“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印章的力量是无?穷的!
弘昼实话?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上次我跟着星德哥哥出去时看到有摆摊刻印章的。”
“不过我听星德哥哥说到了中?秋节这一日,好多卖月饼和花灯的,不知道有没有刻印章的……”
话?虽如此,可弘历却还是面露憧憬。
他手上这枚印章是正月里舅舅进王府看他送给他的,说是但凡厉害的大人们都有自己的印章,他在阿玛的书房中?也看到了好几个印章。
只是这印章是用檀木做成的,用的时间长了有些朽了,若能用绿松石或玉石刻个印章就好了,他已设想过无?数次,最好做两个印章,一个上面刻着自己的大名弘历,另一个刻着自己的乳名元寿。
像阿玛或额娘送给自己的东西,就用刻大名的印章,像自己的私物,就用刻着乳名的印章好了。
想到此这儿?,弘历重重点点头:“弟弟,若姐夫愿意在中?秋节这一日带着你?出门?,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说到这儿?,他不免有几分忐忑:“就是不知道额娘会不会答应。”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弘历身上看到了孩童的一面,在他的印象中?,自弘历尚不会说话?,不懂事时,就日日被钮祜禄格格教?导着要?听话?要?懂事,不能坠了四爷的名声……久而久之?,这个小?小?年纪的娃娃身上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
便是弘昼没见过他那些哥哥弟弟们,却也知道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
他为未来那些文物们惋惜的同时,心?里也替弘历开心?起来,弘历好不容易才找到与学业无?关的爱好:“若是钮祜禄额娘不答应,我就帮你?劝劝钮祜禄额娘。”
弘历张了张嘴,可“还是别了吧”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是知道弘昼的招数的,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的长辈们不得不答应,但弘昼这样说,也是怕他因不能出去而伤心?难过。
弘历点头道:“弟弟,谢谢你?……”
两个孩子就中?秋节这一日的事进行了深刻的讨论?,大多数时候是弘昼说,弘历听,毕竟弘历还未出去玩过了,他听弘昼说起哪家的馄饨好吃,哪里的花灯好看……目光渐渐变得好奇起来,想要?出门?玩一趟的心?是愈发坚决。
弘昼正差了小?豆子给门?房送信,要?门?房问问纳喇·星德中?秋节这一日带他们出去玩时,陈福就满头大汗跑了过来:“两位小?阿哥,你?们可真叫奴才好找啊,王爷找你?们过去了。”
正沉浸在中?秋节美好畅想中?的弘昼突然被打断,多少有点不高兴:“阿玛找我们干什么?”
四爷对这两个孩子一向是放养的,毕竟弘历不需要?四爷叮嘱就已十分上进,至于弘昼,叮嘱了也是白叮嘱,只会白白惹自己生气,还不如不说。
陈福气喘吁吁道:“十三贝勒来了,正在外院书房与王爷说话?了,十三贝勒说两位小?阿哥出生后他还没看过,所以王爷就要?奴才领着你?们过去给十三贝勒瞧瞧。”
听听这话?说的,就好像弘昼与弘历像小?猫小?狗似的,随便一提溜就过去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这位十三叔对四爷的意义?非凡,毕竟一众皇子们私下如何猜疑争斗,可明面上却是一派友爱和睦做派,每至逢年过节时总有不少子侄弟弟前来给四爷请安,四爷却没叫他们出去过。
说来也是可怜,弘昼长这么大,四爷的兄弟是一个都没见过。
弘历也听钮祜禄格格说过这位十三叔的事,知道阿玛与十三叔关系最好,很是知礼道:“那我们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陈福忙道:“不必了,奴才听王爷的意思,十三贝勒坐坐就要?走的。”
弘昼与弘历就这样跟在陈福身后,紧赶慢赶到了书房。
弘昼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四爷下首的那个男子,这人应该就是十三贝勒胤祥了吧,这人虽比四爷小?上许多,可瞧着却与四爷差不多大的年纪,衣着质朴,若是旁人不说,很难想象到这人乃是堂堂皇子。
若说四爷浑身上下是无?欲无?求的气质,那十三贝勒身上就是凄楚苦郁的气质,略一瞧,仿佛就能知道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弘历与弘昼上前喊了声“十三叔”。
十三爷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时,微微发亮,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点点头,继而与四爷道:“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好,远远瞧着像双生子似的,偌大一个亲王府,从?前我每每过来都觉得寂寥,如今添了两个孩子想必也能热闹不少,真是恭喜四哥了。”
话?毕,他就解开身上的玉佩,将玉佩递给弘历,又取下手上的扳指递给弘昼,含笑到:“来,这是十三叔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四爷道:“十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自十三爷因皇上初次废除太子纳谏后,彻底惹了皇上厌弃,遭到皇上圈禁,如今虽已被放了出来,但皇上对他仍是不喜,平素视若罔闻也就罢了,该有的赏赐是一样没有,若非他暗中?补贴,只怕府中?上下度日都难。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十三贝勒这玉佩与扳指已算他身上顶值钱的东西了。
十三爷身上虽带着凄苦的气质,可也有书生的儒雅,微微一笑更增几分俊朗:“四哥,我这个当叔叔的要?给侄儿?见面礼,你?也要?拦着吗?”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到了弘历与弘昼身边,不由分说将玉佩和扳指塞到了弘历和弘昼手里。
弘历懂事得很,下意识看向四爷,仿佛收不收就看四爷一句话?。
但弘昼却将扳指塞到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脆生生道:“谢谢十三叔。”
他知道四爷的意思十三爷都清楚,可作为一个男子,作为一个长辈,既然东西送出去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在这里你?推我让的,只会一次次提醒十三爷如今自己落得何种境地?。
顿时,四爷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十三爷瞧见却是笑道:“别理你?阿玛的,好生将东西收起来,长者赐不可辞。”
弘昼嘿嘿一笑,重复道:“对啊,长者赐不可辞。”
十三爷又转头看向弘历道:“你?也将十三叔给你?的玉佩收起来吧。”
弘历再次看向四爷,见四爷并未反对,这才乖乖将玉佩收起来。
两个孩子就被陈福带了下去。
四爷幽幽叹了口?气,道:“十三弟,你?这又是何必?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玉佩是当年我们随着皇阿玛南下时买的,还有这扳指,也是你?大婚之?日皇阿玛送给你?的……你?就这样送给了两个孩子?”
十三爷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况且你?也知道,如今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从?前他有多敬重皇上爱戴皇上,打从?心?底里将龙椅上的那个人当成父亲,可如今那个人对他而言只是皇上罢了。
四爷的谨慎已刻到了骨子里,便是他与十三爷两人独处时有些话?也不会深谈,只道:“如今你?的腿可好些了?我已与年羹尧说了,要?他帮着寻摸几个名医。”
对他而言,十三爷就像他的亲弟弟一样,眼见十三爷变成了个瘸子,他心?里自不好受。
十三爷摇摇头道:“不过是老?样子,每日依旧流脓,太医也来看过几次,每次吃的药和敷的药开了一大堆,却总不见好。”
“四哥,你?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若你?因我的病四处寻医问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说不准他们又会在皇阿玛跟前大做文章的。”
这话?再次戳了四爷的心?窝子。
当年皇上初次废太子,他与十三爷都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面对着皇上对废太子的斥责,他劝上几句后见皇上怒容满面,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但十三爷却是逆流而上,直言纳谏,最后落得一个圈禁的下场。
他道:“他们若要?做文章,只管去做就是了,难不成你?就不是皇阿玛的儿?子,不是他们的弟弟了?”
顿了顿,他又道:“先前皇阿玛也问过我你?的病情如何了,我如实回答,皇阿玛纵然没说什么,可我看他神色也是担心?你?的。”
“紫禁城的太医们一个个是捧高踩低,跟红顶白,若不是皇阿玛暗中?叮嘱过他们,他们哪里会去给你?看病?”
“我们与皇阿玛是父子,也是君臣,先有父再有子,先有君再有臣,你?与皇阿玛怄气做什么?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从?前皇阿玛总说你?性子仁善温和,可我看啊,你?性子最是执拗不过,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十三爷只淡淡笑了笑,从?前他也是皇上疼爱的儿?子,一朝从?云端跌入泥中?,其中?苦楚唯有自己知晓。
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了的事就不会回头:“四哥既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又何必劝我?”
说着,他站起身就要?走,“如今皇阿玛依旧对我不喜,我不便多留,免得落人话?柄,惹得皇阿玛对你?也忌惮起来。”
四爷还想要?留他,可哪里留得住,只能一瘸一拐见着他离开。
四爷心?里很不舒服。
从?前宛如一母同胞亲兄弟的两人,到了如今想要?痛痛快快说几句话?,吃顿饭都难,可便是十三弟落得这般境地?,也还记得马上要?至中?秋,前来给他这个当兄长的问安送节礼。
也正是如此,所以四爷那颗力争上游的心?越发汹涌澎湃,唯有上位者,才能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才能将那些曾践踏过他们的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人人都知道十三弟腿上生了顽疾,可好端端的人怎会患上这样的怪病,不是他们在其中?捣鬼造成的还能是什么?
***
离开外院书房的弘昼与弘历正讨论?着十三爷,弘历低声道:“……十三叔的腿怎么就成了那样子?难道宫中?的太医医不好吗?”
弘昼想着历史上的十三爷很是唏嘘,可他相信,随着四爷登上那位置,十三爷会苦尽甘来的。
他道:“应该是看不好了,若不然,阿玛定会治好十三叔的腿的。”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别担心?,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他向来是个乐天派,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为十三爷惋惜过后,很快又开心?起来。
等着他回到缓福轩的时候,钮祜禄格格已经走了。
因生辰的缘故,耿格格今日穿着身石榴红缂丝暗纹褙子,衬的她面容有几分艳丽娇俏。
她坐在炕上等着弘昼已有一会儿?了,笑眯眯道:“说吧,咱们弘昼有什么礼物要?送给额娘?”
弘昼转身就回屋,好一会才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的是乱七八糟的,与今日弘历写的那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耿格格一愣,迟疑道:“这是……”
弘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满皆是“额娘真笨”的意思,继而正色解释道:“喏,额娘,您看,这个是我,这个是您,这个是阿玛,你?们牵着我的手。”
他又指了指远些的人儿?,不,他所指的地?方?叫墨团应该更合适些:“这个是橘子,这个是哥哥,这个是钮祜禄额娘,这个是星德哥哥……我们都在一起。”
“我想要?我们永远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在一起,额娘,您说好不好?”
耿格格一愣。
从?前弘昼从?未在她跟前说过类似的话?,在她看来,定是因她大病一场,所以才叫这孩子有如此感?悟,心?里一阵酸楚。
但弘昼没告诉她,这是他胎穿之?后最大的愿望,旁人倒是其次,耿格格一定要?好好的。
故而弘昼看到耿格格眼眶红了,很是不解,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额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耿格格笑中?带泪,哽咽道:“额娘这是高兴了,额娘也巴不得咱们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弘昼放心?,额娘定身体健康,活到九十九。”
历史上的耿格格的确是个长寿之?人,虽没有活到九十九岁,却也是难得长寿之?人。
四爷走进来时正好瞧着耿格格在抹眼泪,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当即就皱眉道:“弘昼,今日你?额娘生辰,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弘昼嘴巴一瘪,满脸不高兴看着四爷。
耿格格忙道:“王爷冤枉五阿哥了,妾身是太高兴了。”
说着,她就拿起弘昼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给四爷看,更是细细解释起来:“这个是您。”
若是耿格格不解释,四爷真的很难将这人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头上长着三根毛的人认成自己,不,应该说很难将画中?这东西认成人。
不过他再仔细一看,见着这脸,姑且叫脸的东西上嘴角向下,一看就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只问弘昼道:“你?这画的是什么?画的我不高兴吗?”
弘昼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对啊,您老?是不高兴,板着一张脸,三哥和哥哥都怕您。”
他看了看画上的四爷,再看了看四爷,再一次被自己精湛的画艺所折服,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像方?才,阿玛一进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气冲冲问我为什么惹额娘生气了,可额娘分明是高兴了才哭的……”
四爷沉默片刻,道:“是,是阿玛弄错了。”
认错这种事情嘛,万事开头难,但凡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容易了许多。
弘昼宽宏大量道:“那我就看在今日额娘生辰的份上,原谅您好了。”
四爷:……
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只有弘昼敢这样与四爷说话?了。
四爷人来了,礼也来了,今日他送给耿格格的是一支海棠形金累丝镶宝石掩簪,上头的宝石颗颗有小?指甲盖大小?,光润亮泽,一看就非凡品,簪头以金花丝平填,做工精益,华美得很。
耿格格看到这簪子时愣了愣。
雍王府中?每个女人生辰,四爷送的都是首饰,从?前耿格格收到的多是玉镯,金簪或金镯子之?类的生辰礼物,但没有哪一次比今日这簪子更华美精致,好看的让她说不出话?来。
弘昼更是连声道:“阿玛送给额娘的生辰礼物真好看。”
说着,他更是抬起头看向四爷:“阿玛,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四爷选择无?视他的话?,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依你?的性子定不愿收下这簪子,还会说太贵重了些,虽说今年给你?的生辰礼比给旁人的贵重些,却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你?就收下吧。”
“你?衣裳首饰一贯素净,难得有这样华丽的簪子,就比如今日,你?生辰穿着这样一件红褙子,头上插着一支金素钗就有些不合适,若换成这样一支金簪就好看了许多。”
这话?说完,四爷更是难得替耿格格将簪子插在耿格格头上。
弘昼更是连声道:“额娘真好看!”
四爷也点点头道:“的确是比那支金素钗好看许多。”
耿格格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那妾身就将这簪子插着吧。”
就连迟钝如她都敏锐的发现四爷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也知道其中?弘昼是功不可没,更觉得老?话?说的没错,内宅中?的女人啊,若有个孩子傍身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就比如李侧福晋,她虽不知道李侧福晋犯了什么错,可看四爷的样子,她也知道四爷恼了李侧福晋,却看在三阿哥与怀恪郡主的份上并未在吃穿用度上苛责过李侧福晋。
一时间,她看向弘昼的眼神更是慈爱,觉得若不是有这孩子,她这辈子只怕再没什么意思。
等着用完了饭,瓜尔佳嬷嬷就很有眼力见的将弘昼抱走了。
弘昼也没闹腾,想着若能趁此机会叫耿格格给自己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就好了。
翌日一早,弘昼刚起身就听小?豆子说了个好消息,说纳喇·星德答应带他们兄弟两人中?秋节出去玩了,就等四爷点头就行了。
弘昼趁着四爷正好在缓福轩,与四爷说起了这事儿?。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定不会答应的,毕竟大过节的叫纳喇·星德带着他两个儿?子出去玩,实在不合适。
可他对上弘昼那眼巴巴的眼神,想着这孩子前些日子在年侧福晋院子里过的又憋屈,想了想,就答应下来:“到了中?秋这一日索性就将星德一家请到府中?吃饭吧,他们家人口?简单,咱们王府人也不多,凑在一起热闹些。”
“等着吃完饭就要?星德带他们出去逛一逛,那一日你?若是敢顽皮胡闹,下次就不能再出府了,记下了吗?”
他用的是“你?”,而非“你?们”,显然就是对弘昼一个人不放心?。
开心?的弘昼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连连点头:“阿玛,我记下了。”
就连四爷都点了头,钮祜禄格格自不会再多言,也是叮嘱了弘历几句就继续忙活起来。
中?秋虽比不得除夕、正旦,却也是佳节,钮祜禄格格等人要?忙着给奴仆们赏钱,给娘家送节礼,四爷也得给紫禁城中?的德妃娘娘送节礼。
这一日,四爷的节礼如往年一般送到了永和宫,德妃娘娘从?前虽是包衣出身,如今却位居四妃之?一,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四爷送进宫的节礼,也唯有那咸蛋黄莲蓉月饼她多吃了两块。
德妃娘娘对下人并不严苛,甚至因为她是宫女出身的缘故,很能体恤下面宫女太监的苦楚,略吃了几块咸蛋黄月饼,就对着身边宫女绿波道:“……本宫觉得老?四这次送进宫的月饼不错,比御膳房的手艺都要?强,本宫年纪大了,不好多吃甜的,你?就将剩下的月饼拿下去给大家分一分吧。”
松佳姨娘早就将自己日夜不辍做咸鸭蛋一事送进宫告诉了绿波,想当初她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时名字叫翠娥,与绿波都属“绿”字辈的,两人一同进宫,共同伺候德妃娘娘十多年,感?情很好。
绿波含着泪应是:“多谢娘娘。”
德妃扫了她一眼,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大过节的,你?怎么瞧着不高兴的样子?”
绿波就等着德妃年娘娘发问了,当即她就跪了下来,眼泪珠子也一同掉了下来:“娘娘,求求您给翠娥做主啊!”
这话?说的德妃娘娘愈发狐疑:“翠娥?翠娥不是赐给老?四了吗?你?要?本宫给她做什么主?”
在她的印象中?,从?前的翠娥,如今的松佳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兴许当初也是真老?实吧,可随着松佳姨娘到了雍亲王府,就变得不那么老?实。
可在德妃娘娘的记忆中?,这人还是一如当初的,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从?大宫女中?选中?了松佳姨娘赐给四爷,知子莫若母,她虽没亲自养大四爷,却也是知道四爷不喜欢那等伶俐好强之?人的。
绿波跪在地?下噙着泪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在她的描述中?,松佳姨娘成了最最无?辜的那个人,松佳姨娘见着耿格格生病一日日做了云片糕过去,更不知因何事惹得小?霸王弘昼不高兴,小?霸王弘昼与四爷告状了几句,所以四爷就罚松佳姨娘做咸鸭蛋去了。
说到最后,绿波已是泣不成声:“……翠娥在娘娘身边时虽是奴才,可也就娘娘想吃云片糕时她会亲自下厨,如今成了主子,却过的连奴才都不如,翠娥还叮嘱奴才莫要?将这事儿?告诉娘娘,说免得惹得娘娘您不高兴,可耿格格与五阿哥怎么就没想过此举会惹得娘娘您不高兴?”
“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耿格格与五阿哥也不该这样作贱翠娥啊!”
德妃娘娘虽是个好性子的,但身在紫禁城后宫,却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听闻这话?只微微叹了口?气,眼神落在她用了几块的咸蛋黄莲蓉月饼上,方?才觉得合胃口?的月饼,如今瞧着却觉得刺眼的很:“老?四这不是对翠娥不满,这是对本宫不满啊!难不成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就选不出一个擅做咸鸭蛋的奴才吗?”
第 35 章
德妃膝下统共有过好几个孩子?, 除去四爷,也?就?只有一位公主和十四爷。
若说她最疼爱的,当属早夭的六爷,只可惜,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 那时候她虽已有了四爷, 可四爷却养在孝懿皇后身边, 孝懿皇后一直小心?提防着她,她连远远看到四爷一面都?成了奢望。
所以她将六爷当成了命根子, 当时六爷没?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故而等着十四爷出生后, 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四爷身上,又偏偏十四爷与故去的六爷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让她觉得?是从前那个早夭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等着孝懿皇后薨了之后,她有心?想与四爷亲近,却发现这孩子?对谁都?一个?样,对她这个?亲生额娘也?是淡淡。
她再?次叹了口气。
绿波是个?口舌伶俐的,一听这话连忙道:“娘娘这话就?是冤枉王爷了, 王爷多孝顺啊, 时常进宫给您请安, 陪您说话,前些?日子?得?了几匹上等的苏绣料子?, 知道您喜欢全送进宫了。”
“王爷此举,定是有人?挑唆!”
德妃娘娘能坐到这位置, 心?里像是明镜似的, 知道有没?有人?挑唆她与四爷的关系也?就?这样了。
只是方才绿波的话没?说错,打狗还得?看主人?, 身为上位者,便是她赏下去的丫鬟也?得?叫人?好生敬着供着,作贱松佳姨娘,就?是没?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德妃娘娘有心?想见识见识这位最近得?宠的耿格格,只是耿格格与她身份相差甚远,她便退而求其次,说要见见弘昼,理由都?找好了——上次皇上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就?在她跟前提起过弘昼一次,她十分挂念,便有心?想见见四爷的这个?幼子?。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中去的时候,正值八月十四晚上,弘昼正盯着天上圆溜溜的月亮看的出神,四爷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额娘说上次皇阿玛回?宫会就?与她提起过弘昼一次,说弘昼可爱的很,所以额娘也?想要见一见弘昼。”
耿格格连弘昼随着兄长们一起见皇上都?害怕,更别说放任弘昼一个?人?进宫,这弘昼还没?进宫了,她的心?就?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王爷,这……不是说今年除夕三位阿哥都?要一起进宫给皇上磕头吗?德妃娘娘怎么如今就?要见弘昼?”
“王爷,您可是答应了?紫禁城不比王府,里头贵人?多,五阿哥顽皮,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该怎么办?”
她虽无进紫禁城的资格,可当初也?曾听到李侧福晋显摆过很多次,说宫里头规矩如何如何森严,甚至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被人?拖下去打板子?。
照这个?说法,她的弘昼进宫一趟屁股不是要被打开花?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兴致勃勃道:“阿玛,真的吗?”
傍晚时他还与弘历争执圆圆的月亮像什么,他觉得?这时候的月亮像月饼,像西瓜,弘历却觉得?圆圆的月亮像银盘,像夜明珠。
可如今他可顾不上月亮到底像什么,叨叨说个?不停:“皇玛法还记得?我,夸我可爱吗?”
“嘿嘿,我就?知道皇玛法喜欢我。”
“可玛嬷为什么不说要哥哥也?进宫?我一个?人?进宫多无聊啊!”
“说不准哥哥也?想进宫了,他和我一样,还没?去过紫禁城。”
“上次星德哥哥带我一个?人?出门,哥哥嘴上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想出去玩,只是他和我不一样,他就?算想也?不会说的……”
实则四爷心?里清楚,皇上喜欢弘昼是真的,可如今皇上膝下孙儿已过百人?,从圆明园回?去后哪里还会记得?弘昼?若说喜欢,皇上最喜欢的孙儿莫过于废太子?所出的弘皙,弘昼是拍马都?赶不上弘皙的。
但四爷却不会早早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弘昼的,直道:“是了,你皇玛法喜欢你,你玛嬷也?喜欢你。”
他继而看向耿格格:“这事儿是额娘差了身边大太监来说的,说额娘想看看弘昼,我不好拒绝的。”
祖母想念孙儿,是天经地义。
耿格格先前听了钮祜禄格格的话,知道这事儿兴许是与松佳姨娘有关系,聪明的四爷就?更知道其中猫腻。
他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亲自陪着弘昼一起进宫,定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弘昼更是兴致满满:“对啊,额娘,您不必担心?,我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小孩子?都?是这般,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满怀憧憬和期待,如今更是月亮不看了,月饼不吃了,额娘也?不要了,拽着瓜尔佳嬷嬷就?去收拾找新衣裳,一会又说要厨房给他做两盒子?糕点带进宫给德妃娘娘尝尝。
一直等到四爷走了,弘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耿格格也?不忍心?泼他冷水,拍着他的屁股道:“好了,明日就?是中秋节了,郡马爷一家要来王府做客的,你不是说要好好招待老福晋吗?”
“若是你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招待郡马爷与老福晋?”
她好说歹说一番,弘昼这才睡下。
翌日一早,四爷就?带着福晋、两位侧福晋进宫请安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府中上下的人?都?倍感?轻松。
钮祜禄格格很快就?知道了弘昼得?德妃娘娘钦点,即将?要进宫的消息,与此同时,弘历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钮祜禄格格知道这消息时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她面色神色就?恢复如常,她记得?四爷前些?日子?与她说过的话:“……你将?弘历教?的极好,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友爱兄弟,别说你,就?连我都?以弘历为荣。”
从前的钮祜禄格格的确是有几分替自己?儿子?不平,弘历上进,勤勉,听话……却及不上顽皮的弘昼招人?喜欢。
但听了四爷这话后,她的心?如被熨帖熨过一样舒坦。
是啊,弘历与弘昼本是不一样性子?的孩子?,弘历的好,四爷是看在眼里的,她又何必吃醋?
小孩子?顽劣会被人?称为可爱,可若长大了还是如此,那就?是纨绔。
所以今日,钮祜禄格格只是失落片刻后,又重新振作起来,事缓从恒,总有一日,她会叫所有人?都?称呼弘历的。
她甚至还将?弘历喊过来问话:“……过几日弘昼要进宫了,你可吃醋?”
“吃醋?”弘历皱皱眉,不解道:“额娘,我为什么要吃醋?”
说着,小小年纪的他就?有些?担心?起来:“我听三哥说过,紫禁城很大,规矩也?很多,不知道弟弟受不受得?了。”
“紫禁城不比咱们王府,在王府,弟弟说错话做错事没?有关系,可到了紫禁城,万一他闯祸了怎么办?”
他只有担心?,并没?有吃醋,更没?有嫉妒。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样的弘历,别说四爷见了喜欢,就?连她都?以儿子?为傲。
不可否认,她一直有很多小心?思,但在弘历跟前,她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展现在弘历跟前的是一个?严厉且正直的额娘形象,她的弘历也?会长成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她难得?将?弘历搂在怀里,低声道:“咱们弘历真乖。”
甚少得?钮祜禄格格如此亲昵相对的弘历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
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牵着弘历的手去了花厅,弘历郑重其事交代弘昼进宫不可顽皮,不可捣乱,颇有兄长的样子?。
很快,纳喇·星德就?携着家中寡母与幼妹到了雍亲王府。
弘昼不知道老福晋知不知道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丑事,可明面上她却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带来了礼物——一个?缝制精美的弓套。
她更是含笑道:“……先前星德与我说给两位小阿哥各送了一套小弓箭,我在家中闲来无事就?给两位小阿哥缝了个?弓套,平日里不玩时也?能好好收起来,还望两位小阿哥莫要嫌弃。”
弘昼之前就?听纳喇·星德说过,说老福晋因当年夫君去世时哭瞎了一只眼睛,连忙恭恭敬敬将?弓套接了过来,正色道:“多谢您。”
说着,他与弘历更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福晋,不仅邀老福晋吃果子?糕点喝茶,还带着老福晋在花园闲逛一番,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不光弘昼觉得?老福晋慈爱,老福晋也?觉得?雍亲王府的两个?孩子?是极好的。
其实,她对怀恪郡主做下的事儿都?知道,身为一个?母亲,任何人?知道这事儿都?会生气的,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自己?那么优秀懂事的儿子?,却被怀恪郡主这样作贱?若雍亲王府还摆出皇族做派,她就?是宁死也?不会搭理的。
可偏偏雍亲王府将?姿态摆的很低,老福晋那颗替儿子?不平的心?才微微好受了些?,只觉得?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怀恪郡主一人?不好,不代表雍亲王府旁人?也?不好。
老福晋独自一人?带大孩子?们,知道纳喇·星德与雍亲王府有所来往对纳喇·星德是有利而无一害的。
故而今日一整日相处下来,是皆大欢喜。
等着众人?用过午饭,纳喇·星德先将?老福晋等人?送回?去,这就?来接弘昼与弘历兄弟二人?。
弘昼是早已等候多时,一出雍亲王府的大门就?宛如脱缰的野马,瞧见今日街上远比从前那次更热闹,别提多高兴了。
他一下拽着纳喇·星德的手说要吃馄饨,一下又说要吃糖葫芦,一下又说要吃糖炒栗子?……不出大半个?时辰,他这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弘历对这些?吃食却是兴致不高,一路上更是左顾右盼的。
纳喇·星德一手牵着一个?小豆丁,已尝过为人?父的幸福,更体会到了为人?父的辛苦。
别的不提,就?说带这个?小崽子?出来玩一圈,比他在战场上打仗还要累。
他看向心?事重重的弘历道:“弘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来玩不高兴吗?”
他觉得?弘历身上没?多少小孩子?的影子?。
弘历就?是那种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如今直说没?事儿。
可知弘历者莫过弘昼也?,弘昼方才就?看到弘历一双眼睛像扫雷似的到处找个?不停,想必是在看有没?有刻印章的铺子?,如今抢先道:“我知道,哥哥在找有没?有能刻印章的地方。”
弘历腼腆一笑,没?有否认。
纳喇·星德也?是喜欢弘历的,他对弘昼与弘历是种不一样的喜欢,如今只道:“你放心?好了,先前弘昼就?已与我说过这事,我已提前帮你寻了个?铺子?,刻出来的印章保你满意。”
这一瞬间,弘昼在弘历眼里看到了光亮。
他索性就?说先去给弘历刻印章吧,不然以弘历那性子?,只怕会一直记挂这事儿的。
纳喇·星德带着两个?孩子?就?去了专刻印章的铺子?,想必这地方是他先前就?寻好的,地方并不显眼,可一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掌柜的就?迎了出来。
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的弘历自是眼光挑剔,可一进来瞧见多宝阁上摆的各种松石,木料和玉石,只觉得?来对了地方,当即就?和掌柜的比划起来:“我要一个?大点的和一个?小点的印章,大的上面刻我的名字,要用绿松石,小的上面刻我的乳名,您有什么可推荐的材料吗……”
打从一进这间铺子?,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如鱼得?水似的活了过来。
弘昼与纳喇·星德却百无聊赖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今日是中秋佳节的缘故,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提着花灯。
弘昼便道:“待会儿我也?要给额娘带一盏花灯回?去。”
纳喇·星德连声称好。
虽说他身家不丰,但这些?日子?四爷暗中帮衬他们家铺子?不少,故而手中银钱很是充裕。
弘昼想了想道:“我还要给瓜尔佳嬷嬷带一包糖炒栗子?,给小豆子?,小瓶子?带两串糖葫芦。”
这都?是小钱。
纳喇·星德没?有不答应的。
弘昼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正绞尽脑汁想着可还要带些?什么时,弘历就?凑了过来:“弟弟,今日中秋节,你可要印章?我送你一个?当中秋节的礼物。”
方才在出来的路上他就?与纳喇·星德说过,今日他是带着银子?出来的,自己?刻的印章要自己?出钱。
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分寸感?,但却显得?不亲厚,不像弘昼,看到什么都?要纳喇·星德买单,全然将?纳喇·星德当成亲哥哥的架势。
纳喇·星德没?法子?,只好依了弘历。
弘昼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我也?要一个?印章。”
说着,他随手在多宝阁上指了指:“额,那就?给我刻……元寿之弟。”
想当初弘历出生时,四爷阔别多年总算又添一子?,自然欣喜,所以又是取大名又是取乳名的。
可到了弘昼这儿,刚添了儿子?的四爷就?没?多少喜色,再?加上耿格格早产,年侧福晋身子?受损,四爷就?更顾不上弘昼了。
但弘昼却一点不在意什么乳名不乳名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
弘历点点头,转身就?将?银子?付了。
自定下两枚满意的印章,他眼里就?一直亮晶晶的,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三日之后印章才能送去王府。
弘昼却不计较这些?,拽着纳喇·星德的手道:“走,我们去给额娘挑花灯。”
只是他们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嚣,仔细听来,好似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纳喇·星德和弘历都?是不愿多生事端之人?,可架不住弘昼却有一颗八卦之心?,二话不说拽着纳喇·星德就?往人?群里凑。
弘昼仗着身材矮小,很快就?挤到人?群最前端,果然见着几个?女子?被围在里头,为首的是个?脸盘子?圆圆的姑娘,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不说出身高贵,却也?绝非小门小户出手,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虽不是容貌十分出众,却看着很舒服的样子?。
弘昼只见她握着一个?面容猥琐男子?的胳膊,扬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撞到我表妹身上,她才十来岁,哪里是她撞到你身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手脚不干净,走,我要抓你去见官!”
弘昼这才留意到这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十来岁,一个?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虽跟着仆从,却是嬷嬷与丫鬟,一个?个?面上皆是惶然无措的样子?。
今日街上的人?本就?多,凑热闹的人?也?多,当即就?有好心?的大娘大婶出来劝和:“我说姑娘,就?算了吧,这等事闹去报官,我看官府也?是草草了事,反倒害得?这位小姑娘颜面尽失。”
“对啊,这小姑娘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定亲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兴许这亲事就?要黄了。”
……
看到这一幕,弘昼不得?不感?叹真是哪里都?有和事佬啊。
只是下一刻,那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却道:“纵然亲事黄了又如何?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表妹?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表妹乃是当今十三贝勒的女儿,这京城寻不到好亲事就?去别处找,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大清还说不定好亲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个?十来岁,方才被轻薄的女子?也?正色道:“对,表姐,你说得?对,若是他执意不肯道歉,我们就?拉着他去报官!”
十三贝勒的女儿?
这不就?是自己?的表姐吗?
弘昼对只见过一面的十三叔很有好感?,正想开口请纳喇·星德帮帮忙时,那个?面容猥琐的男子?就?扬声叫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冲撞了你表妹,你可有证据?呵,就?你们这德行?,还说是十三贝勒家的女儿?”
“谁不知道高门大户中的女儿讲究规矩?自是贝勒家的女儿,这时候正呆在家里赏月了,哪里会像你们似的出来乱窜?”
说着,他更是嚷嚷道:“我还说我是王爷家的阿哥了!”
光说还不够,他更是挥舞着拳头吓唬起对面那圆脸女子?来。
只是他这拳头刚抡起来,就?已被纳喇·星德给捉住了:“你敢动?手试试看!好,你既不惧见官,我带着你去衙门就?是。”
纳喇·星德长得?高高大大,威武的很,一开口更是道:“你既说她们不是十三叔家中的女眷,我带着你一起去衙门看看就?知道了。”
这面容猥琐之人?也?不是傻的,见眼前男人?与随行?两个?小娃娃皆衣着不凡,再?那一句“十三叔”,隐约也?能猜到这三人?的身份,当即就?草草道歉了事,逃一般的跑走了。
那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走过来对纳喇·星德道:“今日就?多谢你了。”
多好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弘昼瞧着那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说不准还没?定亲……当即就?凑上前道:“姐姐,你说你们是十三叔家中的女眷吗?我阿玛是雍亲王!”
这脸盘子?圆圆的姑娘是个?性情豪爽的,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这倒是巧了。”
说着,她便介绍起来:“这个?是我大表妹,名叫福惠,这个?是我二表妹,名叫柔惠,今日我们禀于姑父,将?她们带出来转一转,没?想到竟碰上这等龌龊事,好在有你们解围,不然我们这一干女眷怕就?要吃亏了……”
她是个?喜欢说话的,如今碰上弘昼这个?也?喜欢说话的,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弘昼更是提出一起去旁边茶楼喝杯茶,歇一歇。
等着上了二楼雅间,弘昼更是很快与她们打成一片,不光知道这位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叫瓜尔佳·满宜,是十三爷侧福晋侄女,郎中阿哈占之孙女,更知道她如今十六岁,尚未定亲。
弘昼生的可爱,再?加上一口一声“满宜姐姐”,一口一个?“福惠姐姐”、“柔惠姐姐”喊着,三位女子?很快就?将?他与弘历团团围住,一个?个?接二连三道:“我好早之前就?听阿玛说过四伯添了两个?年纪相差三个?月的阿哥,没?想到你们生的这般活泼可爱。”
“是啊,比我们家的弟弟可爱多了,弘晈才刚出生了,长得?皱巴巴的还没?长开,每日我们抱他,他就?只知道哭。”
……
她们不光说,还时不时捏一捏弘昼与弘历肉嘟嘟的小脸,雍亲王府中子?嗣单薄,弘历上头的只有怀恪郡主与三阿哥弘时,这两人?平素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故而他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等场面。
反观弘昼则十分适应这等场面,哪个?姐姐捏他小脸时,他还冲人?咧嘴一笑,十分可爱。
瓜尔佳·满宜更是道:“我听我玛法说过,说雍亲王是个?冷面王爷,可凶了,怎么生出你们两个?这么可爱的儿子?来?”
她这话一出,满屋子?寂静。
就?连纳喇·星德这个?四爷的乘龙快婿都?不敢随便接话。
弘昼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位满宜姐姐比自己?想象中更虎,也?怪不得?直到如今亲事还没?定下,想必她家里人?也?不敢随便给她定亲,寻常人?结亲是互增助力,可谁要是娶了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九族给一起交代了。
偏偏瓜尔佳·满宜却后知后觉道:“福惠,你冲我使?眼色做什么?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福惠长长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接话。
瓜尔佳·满宜挠挠头,苦着脸道:“好吧,看样子?我又说错话了。”
弘昼只觉得?这位满宜姐姐还是怪好玩的,若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不,满宜姐姐,你没?有说错,我们阿玛不光是冷面王爷,还凶得?很,之前还打过我屁股了。”
这话一出,瓜尔佳·满宜等人?又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好端端的,雍亲王为何要打你屁股?”
“是啊,你这样可爱,四伯怎么下得?去手?”
……
弘昼想着为了纳喇·星德的幸福,也?就?委屈四爷了吧。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弘昼与三位姐姐是相谈甚欢,甚至约好下次请他们一起来雍亲王府玩。
等着弘昼与弘历回?到雍亲王府,今日忙活了一整日的弘昼只觉得?疲惫得?很,小小年纪就?承受着了这么多他不该承受的,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可真累啊!”
弘历被他逗笑了:“……我还以为你今日很高兴了,我看你与福惠姐姐她们说的很高兴。”
弘昼嘿嘿一笑。
他倒是很想与弘历分享他的喜悦,可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心?里只觉得?痒得?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怀恪郡主二十出头就?死了,从钮祜禄格格的只言片语中他更是知道怀恪郡主身子?亏空的厉害,只怕时日无多。
哦豁,这样最好了,免得?怀恪郡主拖累了纳喇·星德。
他一点都?不可怜怀恪郡主如今的境遇,更觉得?怀恪郡主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
等着八月十五一过,弘昼被瓜尔佳嬷嬷突击培训了两日,就?跟在四爷身后进宫了。
这一日一大早弘昼就?被耿格格打扮的齐齐整整,再?三叮嘱后,就?跟着四爷一起上了马车。
别说耿格格,就?连四爷心?里都?没?底。
那可是紫禁城呐,就?连四爷进宫后都?得?斟酌再?三才敢说话的地方,他知道,稍有不慎,他的话就?会变成把柄,由他那些?兄弟们添油加醋送到皇上跟前。
他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紫,担忧看了弘昼一眼,只希望今日带着弘昼再?永和宫转悠一圈早早出来算了。
偏偏弘昼是半点不担心?,还饶有兴趣趴在车窗上看风景,隔一会儿蹦一个?问题出来:“阿玛,那里有好多人?在排队,是不是在卖好吃的?等会我们回?来可以去看看吗?”
“阿玛,怎么还没?有到?我屁股都?坐疼了!”
“阿玛,我想喝水,为什么瓜尔佳嬷嬷说进宫之前不能多喝水,难道紫禁城里没?有茅房吗?”
“阿玛,今日我会见到皇玛法吗?我想他了!”
……
他的话之多,以至于他的嘴巴一动?,昨夜没?睡好的四爷就?脑瓜子?嗡嗡直响。
四爷耐心?解答了他每一个?问题,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今日你见不到你皇玛法,他是天子?,除非有要事,否则未经传召不得?擅自面圣。”
弘昼皱皱眉,道:“那,阿玛,您想见皇玛法也?见不到吗?”
四爷点了点头。
弘昼给他一个?“你真可怜”的眼神,又张了张嘴,可这话还没?开口,四爷就?道:“你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
弘昼乖乖闭上嘴,看了会风景,却还是忍不住扭过头道:“阿玛,我想和你说的是虽然你想皇玛法了也?不能随时见到他,但若是你想我和额娘了,就?可以直接来看我们的,我们也?想看到你。”
顿时,有一阵暖流从四爷心?中流淌而过。
只是,四爷这颗心?没?被温暖多久,再?次受到了伤害,只听见弘昼喋喋不休道:“阿玛,您为什么不要我说话?我长了嘴巴就?是要说话的啊,若是不准我说话,那我长嘴巴干嘛?”
“您为什么要安静一会儿?您昨晚上没?睡好吗?”
……
四爷第一次觉得?从雍亲王府到永和宫的路是如此漫长,仿佛漫长的没?有尽头似的。
好不容易父子?两人?行?至永和宫门口,四爷差人?通传一声就?带着弘昼的手走了进去,可也?不知弘昼是害怕还是紧张的缘故,一把就?将?他的手抓住了。
四爷护着弘昼的决心?更坚定了些?。
弘昼却没?想到四爷这么多戏,他之所以紧紧牵着四爷的手是因为第一次进宫,想四处打量打量。
就?算瓜尔佳嬷嬷叮嘱过他,说进宫之后不得?左顾右盼,可紫禁城里的房子?修建的这么好看,若是不看岂不是太浪费了?
弘昼便自顾自打量起永和宫来。
他原以为紫禁城中该是如何富丽堂皇,如何宽敞明亮,别处不知道,可等他到了永和宫,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这地方太小了些?,甚至还比不上雍亲王府正院宽敞,若论华贵,也?比不上年侧福晋的院子?……
弘昼漫不经心?想着,等着他回?过神来时,已是四爷拽了拽他的手,低声道:“弘昼,还不快见过你的玛嬷?”
弘昼回?过神来,看向坐在炕上的妇人?。
德妃娘娘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些?,因保养得?宜的缘故,瞧着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四爷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母子?两人?在一起,瞧着很是生分的样子?。
弘昼照着瓜尔佳嬷嬷所教?的那样请安,更是奶声奶气道:“弘昼见过玛嬷。”
若换成旁人?,见到这般可爱的小胖孙早就?将?人?搂在怀里,可因先入为主的关系,德妃娘娘看向眼前的弘昼是微微皱眉,只觉得?绿波的话一点没?错,这孩子?一进来四处张望,连请安都?不知道,可见真是个?没?有规矩的。
小孩子?是很敏锐的,就?凭着德妃娘娘这一眼,弘昼就?知道德妃娘娘一点不喜欢他。
其实吧,就?算弘昼今日表现的乖觉懂事,一样也?是入不了德妃娘娘的眼。
德妃娘娘最喜欢的孩子?是十四爷,最喜欢的孙子?自也?是十四爷所出的孩子?,偏偏十四爷多子?多福,年纪不大却已有了四子?五女,聪明的,懂事的,听话的,活泼的……可谓是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占据了德妃娘娘的心?。
弘昼乖乖跟在四爷身边,一言不发,努力当个?好孩子?。
德妃娘娘的目光很快从弘昼身上挪开了,落在了四爷身上:“这孩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只可惜却没?什么规矩。”
四爷是个?护短的,纵然他觉得?弘昼身上问题颇多,可在外却还是维护自己?儿子?的:“额娘,弘昼如今年纪还小了,寻常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把话说清楚都?不错了,哪里还指望他懂什么规矩?”
对,在他心?里,德妃娘娘不过是个?外人?。
德妃娘娘并未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与四爷闲话几句后就?问起了松佳姨娘:“……如今本宫年纪大了,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弟弟比你小十岁,如今膝下已有九个?孩子?,可谓多子?多福。”
“反观你,就?算如今府中才添了两个?孩子?,可加上这两个?孩子?也?才四个?孩子?,着实太少了些?。”
“本宫当初将?松佳姨娘赐给你的时候找人?算过她的八字,说她命中多子?,怎么到了如今她肚子?还没?有动?静?”
四爷只觉得?与德妃娘娘说话一点不比皇上轻松,这话一出,他就?知道德妃娘娘对雍亲王府中的事儿是知道些?的,起码松佳姨娘一事是清楚的,毕竟松佳姨娘入王府几年,德妃娘娘是头一次问起她。
四爷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端端的额娘问起她做什么?我知道她是额娘身边的老人?,可额娘既将?人?赏给儿子?,难道还怕儿子?亏待了她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绿波身上。
打从松佳姨娘刚进雍亲王府时,他就?知道德妃娘娘的打算,想着叫松佳姨娘缓和缓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不待见松佳姨娘。
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可许多事不是旁人?说上几句好听的他就?能忘了。
弘昼敏锐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尴尬,想着这里是永和宫,可不是雍亲王府,就?低着头咔哧咔哧吃桃酥。
不得?不说,紫禁城里的桃酥都?比外头好吃些?,一个?个?做的只有他巴掌大小,寻常桃酥是甜的,且又油厚,吃上两块就?腻了,但永和宫里的桃酥却是咸的,一连吃上三两块都?不会腻。
正当弘昼正准确吃上第三块桃酥时,只听见有宫女说话的声音:“娘娘,您别生气,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抬头一看,正好瞧见德妃娘娘眼眶泛红,被不孝子?四爷气的浑身都?有些?发抖起来:“你这话倒是说的好听,那你倒是与本宫说说,你既然没?有亏待翠娥,为何她一个?侍妾会在王府做咸鸭蛋?本宫想要问问你,雍亲王府难道就?这么缺奴才吗?”
弘昼顿时觉得?手中的桃酥不香了。
要知道不少人?进宫多年都?难见如此劲爆的场面。
四爷依旧是神色淡然,一进紫禁城,他脸上就?像戴了张面具似的:“额娘既知道松佳姨娘日日在雍亲王府做咸鸭蛋,又何必明知故问?我看,今日您要见弘昼是假,质问儿子?才是真吧?”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虽低着头,可两只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的弘昼,吩咐道:“苏培盛,将?弘昼带出去逛一逛。”
他怕这等场面对弘昼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却不知道弘昼就?想看这等场面啊!
这次苏培盛连问都?没?问弘昼的意思,直接将?弘昼抱着了出去。
但苏培盛是四爷跟前的奴才,是要在四爷跟前伺候的,也?不敢走远,便在永和宫找了个?宫女带弘昼出去逛逛。
弘昼最开始漫步于紫禁城觉得?有几分新鲜,可走着走着,他觉得?这里的宫殿好像长得?都?差不多,处处都?是朱墙金顶,处处都?是金碧辉煌,处处都?透着压抑与逼仄,宫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一个?个?脸上皆是相似的神色,不见喜怒。
弘昼只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宫女。
他虽年幼,却是记性极好,很快就?将?这宫女甩开。
只是,一个?人?独自在紫禁城里闲逛,他觉得?怪没?意思的,思来想去,他想到了皇玛法。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他也?就?只认识皇上。
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他记得?四爷与他说过皇玛法每日在乾清宫处理奏折,当即就?找了个?太监问路。
出门在外,他更是想着不坠四爷名声,力争做一个?懂礼貌的乖宝宝:“你好,请问乾清宫怎么走?”
他不明白,为何旁人?一听这话都?狐疑看着他,宛如看妖怪似的。
最后,他找啊找,总算找到了一座上面写着“乾清宫”字样的宫殿,瞧着门口守门的太监都?比别处更加俊朗严肃,觉得?自己?这下没?有找错地方,抬脚就?要走进去。
只是,弘昼还没?进乾清宫大门,就?被门口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敢问小阿哥,您这是……”
弘昼挺了挺胸膛,扬声道:“我叫弘昼,我的阿玛是雍亲王,我来找皇玛法玩的。”
平日里能进出乾清宫的皆是王孙重臣,相比较起来,一向淡泊名利的四爷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但能在乾清宫当差的都?是人?精,这小太监笑眯眯道:“小阿哥见谅,皇上吩咐了,闲杂人?等无重要的事不得?进来,皇上正在里头和大臣们议事了。”
弘昼皱皱眉,正色道:“我想念皇玛法了,难道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说着,他又道:“还有,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皇玛法的孙子?了。”
那小太监看着这豆丁,不明白一向沉稳的四爷怎么竟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他更没?好意思说,皇上孙子?已过百余人?,在乾清宫,皇孙这名头并不好用。
小太监哄道:“可是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议事了,小阿哥不如等会再?来?对了,您身边怎么就?您一个?人??雍亲王了?”
弘昼听出这小太监话中的搪塞之意,想着来都?来了,若不来瞧瞧皇玛法实在过意不去,便扯开嗓子?道:“皇玛法!皇玛法!我来看您了!”
他声音嘹亮高昂,一声“皇玛法”接一声喊着,看这架势,把乾清宫当成了自家后院。
这可把门口几个?小太监吓坏了,恨不得?当即上前来捂他的嘴:“小祖宗哟,乾清宫内不可大声喧哗,您可别害得?我们几个?掉了脑袋!”
可他们越是如此,弘昼的声音就?越大:“皇玛法!我来看您了!您在哪里?”
第 36 章
御书房内的皇上脸色沉沉。
二月里, 顺天发生了一件舞弊案,其榜首之父请人为子代笔,收买书办,传递文章, 虽事发后脱逃被抓, 被处斩监候。
但皇上因此事还是大发雷霆, 他一向认为收揽士心就收揽了民心, 更在康熙十七年开设“博学?宏词科”,惹天下士子纷纷称赞, 如今竟有人徇私舞弊,其中官官相护, 非一人可为。
他便下令彻查此事,更命各地严查可否还有类似之事。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事儿总算有了结果,各地查出类似案件共计七起,气的皇上将折子狠狠丢在几?位大臣跟前?:“这就是你们层层选拔出来的好官?寒窗苦读数十年方?能?参加科举,可这些?人倒好,请人代笔, 徇私舞弊就能?入朝为官, 做学?问尚是如此, 难道还能?指望他们为国?为民做个好官吗?”
几?位大臣跪在地下瑟瑟发抖。
有道是人老了脾气也?就小了,可自皇上年迈后, 这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大,对皇子们尚是一言不合就圈禁, 降罪, 更不用说对他们这些?大臣了。
这几?个大臣跪地瑟瑟发抖,连声认错。
就在这时候, 众人只听见外头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皇玛法?!我来看您了!您在哪儿?”
这声音,皇上也?听见了,当即就看向身侧的魏珠道:“去,看看到底谁在外头高?声喧哗!”
魏珠很快就进来了,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话,今日雍亲王携幼子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如今在外喧哗的正是雍亲王幼子,他口口声声说要?见您了!”
“不见!”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哪儿哪儿都是火气,冷声道:“将人打发走,这老四也?是的,平素是怎么教儿子的?乾清宫也?是小孩子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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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来的地方??”
随着他话音落下,魏珠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皇上却?是眉头一皱,“你说谁来了?老四的幼子?可叫弘昼?”
他对弘昼是印象深刻。
刚回宫时他还与德妃娘娘说起过弘昼,当时眉里眼里都难掩笑意,原也?想过将弘昼接进宫的,只是后来随着事情太多,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魏珠正色道:“是,方?才小阿哥的确说自己叫弘昼。”
皇上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弘昼要?接他进宫玩的,当即就道:“将人带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跟在了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对弘昼而言,不论乾清宫南书房,还是四爷的外院书房,亦或者耿格格的小书房,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地方?,顶多是地方?大小的差别。
当即对皇上的思念更叫弘昼顾不上皇上那难看的脸色,一进来,他更是忘了进宫之前?瓜尔佳嬷嬷对他苦口婆心的教诲,比如见到长辈该如何?请安,该如何?问好,当即就直奔龙椅而去,紧紧将皇上的腿抱住,扬声道:“皇玛法?!我终于见到您了!我好想您啊!”
别看他人矮腿短,可一整套动作却?是行云流水,若换成他再大些?,只怕这动作定会被当成刺客的。
皇上也?是一愣一愣的。
弘昼更是三下五除二爬到皇上腿上,搂着皇上的脖子,脸上满是笑意,更是奶声奶气道:“皇玛法?,您想我吗?”
下头跪着的几?个大臣们都惊呆了。
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莫过于当初的废太子,如今的二爷,最喜欢的孙子也?是二爷所出的弘皙。
可不管是二爷还是弘皙,谁在皇上跟前?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这,这小崽子怎么这么大胆?向来与世无争的雍亲王,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皇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闹的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下一刻想起当日圆明园内的事,只觉得这孩子这般行径并不意外。
他拍拍弘昼的小屁股道:“朕自然也?是想你的,只是……”
只是朕现在还有要?事要?忙。
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满面笑容打断他的话:“我就知道皇玛法?您也?想念我的。”
说着,他将皇上颈脖搂的更紧了些?,奶声奶气道:“今日在马车上我就与阿玛说想要?来看看您,可阿玛却?说不行,说您是天子,您想见我可以,我想见您却?是不行的。”
“可是,就算您是天子,可也?是我的皇玛法?啊,难道孙子想见爷爷不是天经地义吗?”
皇上无奈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下头跪着的几?个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能?坐到这位置的人皆心思通透,恨不得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皇上瞧其中有两人还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当即也?懒得追究其中猫腻,挥挥手道:“你们就先下去吧。”
“这等?事再好好彻查一番,看有无漏网之鱼,若再有这等?事,朕绝不姑息。”
几?位大臣这才连声应答,继而下去,更是打从心底里感激起这位小阿哥来。
皇上这才顾得上与弘昼好好说话:“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你阿玛了?”
弘昼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阿玛正在和玛嬷说话了,他们好像要?吵起来了,所以阿玛就要?苏公公将我抱走了,苏公公找了个宫女带我玩,可我想念您,就来找您了。”
说着,他更眨巴眨巴眼道:“皇玛法?,您劝劝玛嬷和阿玛吧,与他们说不要?生气,不要?吵架。”
“连我和哥哥都不吵架,他们都是大人,怎么连我们都不如?”
他大有一副不拿皇上当外人的架势。
在他的印象中,爹和祖母吵架了,不找祖父找谁?
皇上被他逗的直笑,寻常妃嫔与子嗣之间若有嫌隙,皆是藏着掖着,生怕他知道了怪罪,可这小崽子倒好,怎么还想请他出面劝和?
皇上打趣道:“那你倒是同朕说说他们为何?吵架啊。”
弘昼正色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松佳姨娘是玛嬷赐给?阿玛的人们,但阿玛不喜欢她,就罚她做咸鸭蛋去了。”
“您不知道,松佳姨娘可真?是厉害,一天能?做好几?百个咸鸭蛋!”
“我听常嬷嬷说,有一次她从松佳姨娘身边经过,隔着老远就闻到松佳姨娘身上有股咸鸭蛋的味儿,香料都遮不住,常嬷嬷说她这是被腌入味了。”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道:“我和阿玛一样,我也?不喜欢松佳姨娘,松佳姨娘在我额娘病着的身后日日来给?我额娘请安,常嬷嬷说她这是在守株待兔,专等?着阿玛。”
“可偏偏因为松佳姨娘是玛嬷赐下来的人,谁都不敢对她说重话,唯有阿玛敢罚她!”
皇上觉得有点好笑。
叫他评价这等?事,颇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架势,就连后宫之中这等?事都没?谁敢闹到他跟前?来,不曾想如今竟要?去管儿子的房中事儿?
可偏偏弘昼将皇上的脖子搂的更紧了:“您说是阿玛错了还是玛嬷错了?”
皇上斟酌片刻道:“朕觉得老四没?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都是会变的,兴许那个姨娘从前?在德妃身边是好的,只是随着身份位置变了,想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他不由想到那些?臣子们,他相信每个读书人刚入仕时都是怀揣着一腔热血,想着为国?为民,只是到了最后,本心就变了:“更何?况,既然德妃已将人赐给?了老四,老四如何?处置这人,德妃就不该插手的。”
一时间,弘昼看向皇上的眼神很是崇拜:“皇玛法?,您说的极是,您可朕厉害!”
面对这般直接热忱的马屁,皇上朗声笑了笑,方?才心中的不快是一扫而空。
在一旁的魏珠都忍不住是忍不住犯嘀咕。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笑的这般开心了,看样子九贝勒说的没?错,雍亲王看着是淡泊名利,实则城府颇深。
弘昼却?是左顾右看,看样子对这书房很感兴趣似的,更是从皇上腿上蹦了下来,直接对着魏珠吩咐道:“我想喝水,我想吃点心。”
说着,他半是告状,半是撒娇对着皇上道:“今日我一大早就起来了,瓜尔佳嬷嬷不准我喝水,说我要?是在宫里想要?如厕就不好了。”
他越说越觉得搞不懂了:“为何?在宫里如厕不好?难不成宫里没?有茅房吗?”
皇上笑着道:“朕记得这个瓜尔佳嬷嬷,她从前?伺候过老祖宗,最是懂规矩的一个人。”
“至于进宫前?不能?喝水是因人而异,有些?人进宫会紧张的。”
弘昼摇摇头,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皇上看到他直觉好笑,继而吩咐魏珠道:“给?弘昼上一壶蜜茶,朕记得他爱喝甜的,但也?不能?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魏珠连声应是。
弘昼继而旁若无人参观起御书房来,参观时嘴巴也?没?闲着,叨叨说个不停:“方?才我要?进来找您,可门口的小太监却?不答应,说无要?事不得进来,我就与他说,我想念皇玛法?也?是十分要?紧的事……”
从前?他只觉得四爷书房里宝贝不少,可如今与这御书房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参观了一阵,他又道:“皇玛法?,您想我吗?”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问皇上这个问题,小孩子只是小,却?不傻,若非心中笃定,他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问出这个问题来?
皇上颔首道:“朕自然也?是想你的。”
说到底,皇上也?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了,这等?话说起来是信手拈来。
弘昼却?扭过头,正色看着他:“既然您想我了,为何?不派人接我进宫?也?没?有来雍亲王府看我?”
皇上:……
就连后宫中的妃嫔都没?弘昼这般较真?的,他笑了笑道:“朕事情太多,所以有些?顾不上你,若是朕不喜欢你,怎么会派人送你玉龟和绿豆?”
“对了,如今你可知道为何?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了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话题一抛出来,弘昼就没?心思纠结皇上到底想不想他这个问题了,连忙道:“我不知道,皇玛法?,您知道了吗?”
皇上颔首,正色道:“朕自然知道的,魏汉至元代,绿头巾使用颇为广泛,只有卑贱之人或身份低贱之人才会戴它,所以久而久之,众人就将戴绿头巾视为屈辱的习俗,哪里能?配相思?”
“可朕觉得你说的也?是十分有道理?,绿豆和王八的眼睛差不多大,绿豆陪王八最是合适。”
“朕送给?你的绿豆,你们吃了吗?可好吃?若你喜欢,朕要?人再给?带些?回去……”
弘昼这下再记不得问皇上到底想不想他一事,与皇上深刻讨论起绿豆来。
***
这边弘昼与皇上是相谈甚欢。
可另一边,永和宫却?是炸开了锅。
方?才德妃娘娘与四爷本就闹得不甚愉快,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可偏偏德妃娘娘与四爷并非寻常母子,一个总觉得儿子与自己不亲近,总是话说一半留一半,一个是心思深不可测,不管何?时说话做事都留了一手……如今为了一个松佳姨娘是闹得不欢而散。
德妃娘娘觉得四爷不喜她,所以迁怒到了松佳姨娘身上。
四爷却?觉得是松佳姨娘不规矩在先,更觉得德妃娘娘的手伸的太长了些?。
正当母子两人相对无言,大眼对小眼时,苏培盛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地道:“王爷,不好了!”
“五阿哥不见了!”
四爷是知道弘昼是什么性子,寻常可看不住这小崽子。
可若在雍亲王府或别处也?就罢了,但这里却?是紫禁城,若弘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传到皇上耳朵里去,那就糟了!
四爷急的站了起来,眼神冷冷落在苏培盛身后宫女面上:“你是怎么当差的?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这宫女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如今哭的满脸是泪,更是吓得身子微微发抖,啜泣道:“德妃娘娘饶命!王爷饶命!”
“方?才五阿哥要?奴才陪他玩捉迷藏,奴才刚闭眼一会儿,这五阿哥就不见了……”
四爷是怒火中烧:“你的意思是弘昼的不是吗?”
德妃娘娘皱皱眉头,只觉得四爷这哪里是在怪这宫女,分明就是在怪她这个当额娘的不该将他们叫进宫,当即是摆摆手道:“罢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来人,赶快去找!”
“这路上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要?问一问,看他们有没?有看到弘昼。”
她心里虽也?着急,实则却?是担心自己更多,若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逃不了干系。
她更是对弘昼不满起来,看样子绿波说的没?错,这孩子真?是顽劣得很,老十四的每个孩子都进宫给?她请过安,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等?事儿?
四爷又是急又是气,一贯沉稳的他在秋日里竟冒出汗珠子来。
德妃娘娘见状,不免劝上几?句:“……你也?别着急,紫禁城里人多,到处都有人盯着看着,弘昼不会出事的。”
四爷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想,若今日是老十四的孩子走丢了,额娘只怕不会像现如今这样沉稳,只怕早就急坏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苏培盛就打听到消息,说弘昼进去了乾清宫。
这下,就连苏培盛回话时声音中都带着一股子恐惧:“……有几?个小太监都说五阿哥与他们打听乾清宫怎么走,说五阿哥要?去找皇上,想必,想必这时候五阿哥正与皇上在一起,不会有事儿的。”
完了!
四爷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刚落下没?多久,再次高?高?扬起,脸色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知子莫若父,弘昼是个什么德行,四爷比谁都清楚,懂事时看的人心都化了,可若顽皮时,真?真?能?把人气死。
在他看来,上次在圆明园弘昼得皇上喜欢不过是侥幸,若皇上与弘昼相处的时间久了,别说恼了弘昼,就连他都得一并恼上。
德妃娘娘也?愣了愣,她虽知道弘昼这孩子胆大顽劣,却?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能?顽劣到如此。
到了德妃娘娘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已不奢求恩宠,万事只求个“稳”字。
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扶额到:“本宫今日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要?歇一歇,你赶快过去吧,免得弘昼这孩子又闯祸了。”
四爷哪里听不出德妃娘娘话中的意思,神色一黯,来不及感伤,就匆匆赶去乾清宫。
谁知等?四爷一进乾清宫,就见着皇上与弘昼正坐在炕上吃月饼,吃的还是他送进宫的咸蛋黄莲蓉月饼。
看到这一幕,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却?是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想着一出宫门,就要?狠狠将弘昼揍一顿。
但知子莫若父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四爷刚上前?请安,皇上就摆摆手发话了:“……方?才弘昼都已经与朕说过了,他是偷偷跑过来乾清宫的,你这性子朕也?知道,向来恪守规矩,可弘昼还小,你就别因这等?事怪罪于他。”
可怜四爷的后槽牙都要?咬坏了,如今也?只能?强撑着笑道:“是,儿臣记下了。”
坐在炕上吃月饼的弘昼宛如御书房主人似的,还招呼四爷上前?吃月饼:“阿玛,皇玛法?也?说这次送进宫的月饼好吃,您饿了吗?也?要?来吃一吃吗?”
皇上也?道:“没?想到德妃身边还有擅做咸鸭蛋的宫女,当初朕居然不知道。”
他看向四爷:“反正你那侍妾再多做些?咸鸭蛋也?是做,叫她多做些?,给?朕也?送些?过来,朕觉得她这手艺比高?邮进贡的咸鸭蛋味道要?好。”
四爷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弘昼还与皇上说了他叫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那岂不是他这无欲无求的好性子就装不下去了?
四爷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想要?长长叹口气才舒坦。
可偏偏在皇上跟前?,他只有强颜欢笑的份儿,如此是更难受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身边这个姨娘咸鸭蛋味道做的一般,想必是您初次尝到这咸蛋黄莲蓉月饼,觉得滋味新奇,所以才觉得好。”
“不过您既想尝一尝儿臣身边姨娘做的咸鸭蛋,回去之后儿臣就派人送一坛子进宫。”
皇上颔首称好。
其实在皇上看来,他不光不觉得四爷狭促罚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不妥,甚至还觉得此举给?四爷身上添了几?分烟火气。
要?知道四爷这几?年一直是佛珠不离手,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寺庙里钻,他老人家虽不希望自己儿子为了皇位争的是头破血流,却?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如此无欲无求。
再加上四爷膝下子嗣少得可怜,他也?就更担心了,万一四爷哪日真?的想不开要?皈依佛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弘昼吃了两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就没?有再吃了,他发现自四爷一进来,这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月饼屑屑,觉得四爷这样怪累的,便替皇上招呼起四爷来:“阿玛,您怎么不坐?您站着不累吗?”
说着,他又与魏珠吩咐道:“给?我阿玛上杯金骏眉,我额娘说阿玛喜欢喝金骏眉。”
魏珠愣了愣,这位小阿哥将御书房当成茶馆不成?还挑三拣四起来?
可他看着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自四爷进来之后,腿肚子就直发软,便是当年皇上要?废太子,他替老二求情时都没?有过这等?感觉。
哪个皇子或大臣到御书房说话还敢坐着?
是嫌日子太好过,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四爷战战兢兢的,低声道:“我不累,我也?不饿。”
“真?的吗?”弘昼想着这些?日子四爷对他还不错,颇有孝顺道:“皇玛法?留我在这里用午膳,您要?是不饿,岂不是就吃不下了?”
四爷重复道:“我真?的不饿。”
弘昼怅然若失道:“好吧,皇玛法?说要?御膳房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说上次在圆明园,我尽了地主之谊,等?着吃完午膳,皇玛法?要?带我去逛一逛。”
四爷再次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恨不得这就带着弘昼插翅离开这里,有弘昼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只鞋子悬在皇上头顶,你知道它会掉下来,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时时刻刻都得警醒起来,确保鞋子掉下来之后能?第一时间跪地求得皇上原谅。
更要?命的是,这臭鞋子……还是四爷自己的。
四爷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没?今日加起来多,可偏偏皇上对弘昼却?是极有耐心,听说弘昼饿了,当即就要?魏珠摆饭。
皇上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爷孙之情,只觉得四爷在这里着实不大自在,便道:“你既不饿,就先行回去吧,晚些?时候朕自会安排人送弘昼回去的。”
四爷可不敢冒这个险,连声道:“儿臣不饿,儿臣不累,儿臣就在这等?着弘昼吧。”
有他在,这小崽子多少还能?收敛几?分,若他不在,只怕这小崽子就更猖狂了。
故而等?着皇上与弘昼用饭时,四爷就坐在一旁……看着。
因今日是弘昼第一次进宫,皇上便要?御膳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有色泽鲜艳的松鼠鳜鱼,喷香扑鼻的四喜丸子,鲜嫩爽滑的蟹肉双笋丝……满满当当摆了整张桌子。
昨夜四爷担心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故而今日一大早也?没?什么胃口,方?才不饿是真?的,毕竟忧愁当前?,他也?顾不上饿。
可如今他饿了也?是真?的,瞧见弘昼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高?兴极了,还连连直说好吃,看这架势,好像在雍亲王府没?让他吃饱似的。
正吃的开心的弘昼时不时感受到自家阿玛那炙热的目光,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四爷很无聊,毕竟四爷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是很孤单的,所以他每吃到好吃的,都会给?四爷介绍一番:“阿玛,这蟹肉双笋丝可真?好吃,笋子嫩嫩的。”
“阿玛,这肉圆子真?好吃,我可以一口气吃三个了!”
“阿哥,这鱼片汤真?好喝,比我们平常喝的都好喝!”
……
香气迎面扑来,饥饿对四爷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不看不想就好了,毕竟从前?在皇上跟前?答话,别说饿肚子,就连三急都得忍着。
可弘昼正陪着皇上用膳,他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弘昼,就怕有什么闪失。
偏偏这小崽子吃饭又香,大口大口吃饭,大口大口喝汤,他真?的饿了。
到了忍无可忍之际,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嬷嬷是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
弘昼乖乖闭上小嘴。
正用饭的皇上却?淡淡扫了四爷一眼,眼神里有些?不高?兴:“弘昼还这样小,他懂什么?”
这下四爷乖乖闭嘴,闭嘴之前?还恭恭敬敬道:“您说的是。”
弘昼看看皇上,再看看四爷,嘴角弯弯翘了起来。
皇上很少没?这样痛痛快快用一顿饭了,妃嫔们也?好,皇子们也?罢,甚至就连大臣们与他用饭时都是战战兢兢,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非饭菜身上。
他虽长寿之人,却?也?是吃五谷杂粮,到了这般年纪,胃口早不如当年,可瞧着弘昼吃的香甜,不知不觉中连自己胃口也?好了许多,如今更道:“弘昼,你笑什么?”
弘昼也?不管方?才四爷与他说不准说话一事,笑得愈发开心了,“我笑阿玛怕您。”
他如今已吃的小肚子鼓鼓的,将瓜尔佳嬷嬷教她的规矩忘到九霄云外,当着皇上的面是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儿,“在王府里,所有人都怕阿玛,额娘怕阿玛,哥哥怕阿玛……可是阿玛却?怕您。”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皇玛法?,要?是以后阿玛揍我,我来找您好不好?”
他虽声音压的很低,可这话还是传到了四爷耳朵里去了。
四爷再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他都压不住这孩子,以后,只怕更压不住了。
皇上笑了起来:“好啊,自你上次挨揍后,你阿玛可有再揍你?”
弘昼正色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吧。”
四爷:什么叫好像没?有?
他委屈得很。
弘昼人小,吃的少,如今见皇上还在用饭,索性就拿起自己的筷子给?皇上夹菜起来,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肉片,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笋丝……看的魏珠都要?开口说话了。
紫禁城中规矩多的很,天子用菜之前?都得叫小太监试菜的。
弘昼没?有试菜就罢了,这筷子方?才他用过,哪里好给?皇上夹菜?
魏珠正欲开口时,皇上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乖乖闭上嘴。
弘昼却?乐此不疲,不一会皇上跟前?的白瓷碗就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多吃些?,阿玛说了,您每日很辛苦的,要?看好多好多折子,要?见很多很多人……您得吃饱了,身子才能?好好的。”
这话说的皇上与四爷俱是一愣。
四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但皇上却?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一时间看向四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知道,不少皇子都盼着他早日驾崩,唯有他没?了,才能?将这龙椅腾出来,甚至当初他最疼爱的老二都是这般想的。
一顿饭用完,向来用膳只用七分饱的皇上已至十二分饱,便说带着弘昼去御花园消消食。
临走之前?,四爷绞尽脑汁想着该以什么理?由跟上去,毕竟他肚子里连一颗米都没?有,哪里需要?消食?
皇上扭头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四爷,发话道:“你也?跟着一块来吧。”
四爷连声应是,想着他这点小心思的确是瞒不过皇上,忙跟了上去。
如今正值秋日,是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温柔和煦,伴着暖阳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出乾清宫的大门,弘昼就熟练牵上了皇上的手。
祖孙三人就这样漫步起来。
弘昼依旧是多话,四爷依旧是提心吊胆,唯有时不时附和两句的皇上沉浸其中。
皇上年幼登基,甭管别人觉得这龙椅有多么多么好,但对皇上来说,有的时候却?觉得坐腻了,总想着若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闲暇时含饴弄孙,侍弄花草,而非整日忙忙碌碌,没?个停歇。
只可惜,皇上一直以来并不能?体会到当祖父的快乐,他虽疼惜弘皙,却?看在弘皙是老二之子的缘故,这孩子也?的确争气,待人接物,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可正像弘皙这样的孩子太过于优秀,优秀的不需要?他操心,就让他失了为人祖父的乐趣。
皇上扫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弘昼,和缓开口:“弘昼,朕问你,今日你可觉得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这话问的弘昼一愣。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弘昼,像四爷也?好,瓜尔佳嬷嬷也?好,耿格格亦或者弘历也?好,总是直截了当告诉他——弘昼,你哪里做的不对。
虽然,他也?很少将这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弘昼正认真?想着,下一刻就听到皇上道:“你若说得对,朕重重有赏。”
小财迷·弘昼是眼前?一亮:“真?的吗?我喜欢您书房里那个沙漏。”
虽说御书房里宝贝无数,但方?才他一进去就看到了皇上书桌上的沙漏,沙漏座用的是檀木所做,上面花纹细致精美,玻璃瓶里面装的青灰色的沙石,搁在后世虽不算贵重,但在如今这舶来品却?是十分紧俏的。
四爷又是低声呵斥一声:“弘昼!”
这自己身上的问题都没?反省,就盯上皇上的东西了?若叫那些?言官知道,明日定要?奏他“养儿不教”。
皇上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只看向弘昼:“朕书房里那么多好东西,你为何?想要?这沙漏?”
弘昼仰头看向皇上,正色道:“因为我想把这沙漏送给?哥哥。”
“前?几?日中秋节的时候,星德哥哥带着我们出去玩,哥哥送了我一枚印章,额娘说来而不往是小人,所以我想给?哥哥也?送一个礼物。”
“那个沙漏就很好,每次我去找哥哥玩时,钮祜禄额娘总说要?哥哥来练一刻钟的字就好了,可我们都不知道一刻钟有多久,等?着嬷嬷来说才知道。”
“可有了沙漏,我就可以盯着沙漏看到底还有多久。”
方?才他就已盯上这沙漏了,还专程问过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这沙漏的沙子漏完正好是一刻钟的时间。
皇上哑然:“说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贪玩。”
他笑着道:“不过朕乃天子,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想将沙漏自己留着也?好,还是将沙漏送给?弘历也?罢,朕都随你,只是你得先回答朕问你的问题才是。”
为了送给?弘历的沙漏,弘昼认真?想了好一会,道:“我知道,今日我不该撇下宫女偷偷来找您的,阿玛和玛嬷知道后肯定急坏了。”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还有了?”
弘昼挠挠头,想了又想,却?还是道:“我,我不知道了。”
三人已行至凉亭,皇上已走的有些?累了,索性就带着四爷与弘昼在凉亭坐下。
如今的皇上看着弘昼的眼睛,正色道:“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规矩’二字不管在何?时都是受用的,今日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既与你说不得入内,你为何?还要?高?声喧哗?”
“你可知道,朕那时候正与大臣商量要?事?”
弘昼想了想,继而点点头:“皇玛法?,方?才我进去找您时,您书房里好像是有几?个人在的……”
皇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昼很快就道:“皇玛法?,您的话我记下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如此了。”
皇上点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
四爷面上是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还记得当初皇上对他们一众儿子向来要?求严苛,若他们做错了事儿,要?么是训斥一番,要?么直接罚他们抄书……一直等?他们知道错了前?去皇上跟前?认错,这事儿才算了,看样子,皇上当真?是年纪大了。
弘昼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看着他道:“你口口声声说朕是你的皇玛法?,怎么,难不成你当着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嘟囔道:“那我以后想您了怎么办?”
“您这么忙,万一您忘了我怎么办?”
“万一您不愿意见我怎么办?”
到了最后,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已带着几?分委屈。
皇上面上含笑,轻声道:“你放心,不会的,朕与你保证。”
他想了想,道:“若是你想见朕了,只管差人给?魏珠送信,朕就算当时没?空,也?定会与你说何?时有空,再请你进宫来的。”
“朕若是想你时,也?会派人去雍亲王府接你进宫的,好不好?”
弘昼眼前?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上感受到他的欢喜,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朕从来不骗人。”
弘昼拉起皇上的手,就拉钩起来,嘴里更是嘀嘀咕咕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是撒谎谁就是小狗!”
四爷累了,已不想再低声呵斥他了。
可怜四爷这颗心今日已是百锤千炼,无坚不摧。
紫禁城中很少有秘密,特别是涉及到皇上,皇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今日皇上带着弘昼与四爷散步,他老人家倒是觉得自己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这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则有了不一样的解读,特别是如今太子之位悬而不决,今晚注定是不少人的不眠之夜。
弘昼陪着皇上略坐了会,说了会话,就揉起眼睛来,更是嘟囔到:“皇玛法?,我困了。”
“我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
“可真?是辛苦!”
若身在壮年,若皇上再年轻十岁,他定要?亲自驮着弘昼走一走的,但如今,他却?是不服老不行了,眼神落在四爷身上:“叫你阿玛背着你,你在你阿玛背上睡一会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是该多吃多睡。”
四爷还记得当初他刚进上书房念书时,比弘昼大不了几?岁,每日都是天不亮起床的,皇上却?与他们说什么好习惯就该从小培养。
可真?是偏心啊!
这话,四爷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继而蹲下来道:“弘昼,上来吧。”
弘昼一跃而上,将四爷颈脖搂的紧紧地。
四爷原以为皇上转悠片刻就要?回去的,可不知为何?皇上今日却?是颇有兴致,更是问起他来:“对于科举徇私舞弊,暗通答案一事,你有何?看法??”
可怜四爷没?睡好、饿着肚子,背上驮着个小胖子,还得接受皇上如此考问,他只觉得一步步宛如踩在棉花上,是有气无力的。
可他却?半点不敢松懈,斟酌后道:“儿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叫那等?心术不正之人为官,谋害的就是一方?百姓,儿臣以为此事该严惩。”
“若彻查出谋犯,光斩首示众尚不足平民愤,大族如藤枝缠绕相联,若有子侄谋犯,族中定有人知晓,不如皇阿玛设一个连坐之罪,但凡家中有子侄在科举一事上做文章的,全族皆不可再考科举,更不得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大族之中所有人会互相监督检举,也?能?从根源上杜绝此事……”
趴在四爷背上的弘昼正迷迷糊糊,可听到这话也?不由感叹,四爷不愧是未来的雍正帝,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第 37 章
可是, 弘昼真的是困极了,困得他来不及听皇上说了些什么,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听了这话并没有接话,没评价四爷这主意好?, 也?没评价四爷这主意不好?。
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四爷。
四爷心里又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 不琢磨不打?紧, 一琢磨就浑身直冒冷汗, 觉得他定是被弘昼气傻了,方才那些话也是他能说的?那些话, 可是与?平日里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形象完全不符。
虽说皇上?并未发话, 但四爷心里却不安起来。
等着?皇上?在御花园里逛了圈,就抬脚要回去?乾清宫。
四爷便斟酌道?:“皇阿玛, 今日弘昼已耽搁您多时,儿臣就先带着?他回去?了。”
早回去?,才能早安心。
谁知皇上?却扫了他一眼,道?:“路上?颠簸,若弘昼惊醒了如何是好??”
说着?, 皇上?就背手朝前走着?, 更是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来:“如今还早, 就将弘昼带到乾清宫去?睡会吧。”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睡好?了才行。”
四爷只有应是的份儿, 但心想却想着?从前皇上?对?他们?这些儿子连这一半都?比不上?,不, 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四爷驮着?弘昼,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忍不住去?想年幼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皇上?不似如今这般英武果断, 与?他之间也?有些许温情时刻的。
他记得清楚,那时候孝懿皇后刚有了身孕,从小就待他不甚亲厚的孝懿皇后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有了老?六的德妃娘娘更是待他从未亲厚过。
纵然他少年老?成,却也?是会伤心难过的,一日正坐在书桌前发怔,皇上?就走了进来,更是难得摸了摸他的脑袋,询问他功课之后还要梁九功给他送了一碟子牛乳酥糖。
这是他两?三岁最?爱吃的东西,他没想到皇上?还记得……
回过神来的四爷看着?走在前头的皇上?,只觉得他的皇阿玛真的老?了,纵然身形并不佝偻,却也?露出几分老?态来,头上?更是银丝斑斑。
龙椅上?的天子已经老?了,可那些皇子却正是年富力强,换成谁都?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若换成他是皇上?,眼瞧着?下面的皇子们?如此,只怕会愈发忌惮。
四爷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走一心向佛,与?世无争的路线好?了。
等到四爷到了乾清宫,他便将弘昼放在了炕上?睡着?,自己坐在一旁默默吃起点心。
就算是吃点心,他也?不敢吃的狼吞虎咽,甚至不敢叫皇上?看出他饿了,吃出一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吃吃点心”的姿态来。
但凡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人若饿狠了光吃点心是不顶用的,干巴巴的,越吃越没有滋味。
只是四爷哪里还有选择?
等着?弘昼酣甜一睡,睡醒时只见外头天色都?已是灰蒙蒙的。
到了陌生的环境,刚睡醒的弘昼尚懵懵的,看向身侧坐着?四爷,见四爷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狐疑道?:“阿玛,您怎么在这里?”
四爷:我不在这里守着?你还能在哪里?
四爷怕弘昼半道?突然醒了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便难得当了回“慈父”,在这里一直守着?弘昼。
光是绿豆糕,他都?足足吃了一盘子。
他原本听到绿豆就头疼,如今是一想到和绿豆相?关的东西都?头疼。
弘昼眨巴眨巴眼,很快就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从炕上?一跃而下,就要去?找皇上?。
刚走了几步,弘昼就发现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说话,皇上?面容威严,声音严肃,和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模样:“……毛奇岭已死,从前种种朕不再?追究,朕念及他曾任翰林一职,着?礼部按律送去?丧仪。”
下首的大臣连连应是。
等着?大臣下去?后,皇上?这才扭头看向弘昼:“你醒了?”
其实方才弘昼一过来,他就看到了弘昼,见这孩子乖乖站在旁边,很是欣慰。
弘昼脆生生道?:“是了,皇玛法,我醒了,我要回去?啦!”
“等着?过些日子我再?进宫来看您,您一定要好?好?的。”
皇上?哑然失笑:“好?。”
他又道?:“如今天都?快黑了,可要用些吃食再?走?”
弘昼摇了摇头道?:“皇玛法,不必了,我今日中午吃的很饱,一点都?不饿,等着?回去?之后再?用也?是一样的。”
满人每日并是用一日三餐,而是每天用两?顿正餐并三顿点心。
他扬起笑容来:“若是回去?晚了,额娘会担心我的。”
啃了一下午绿豆糕的四爷很累很疲惫,只觉得这小崽子只顾着?担心耿格格,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可见着?皇上?都?已微微颔首,四爷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望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这就带弘昼回去?。”
皇上?又道?:“过些日子就是皇额娘的寿辰了,到了那日,你将府中几个孩子都?带进宫给皇额娘请安吧。”
“皇额娘向来是个喜欢清净的,可就算再?喜清净之人,到了寿辰那日也?巴不得热闹些。”
“皇额娘还没见过弘昼和弘历,若见到他们?肯定喜欢的。”
四爷觉得浑身的疲惫褪去?不少,宛如吃了黄莲的一颗心总算泛了些许的甜意。
紫禁城中向来规矩森严,平素皇孙们?很少能进宫走动,若真有个什么事儿,也?多他们?这些皇子们?带着?年长的皇孙进宫一趟,至于弘昼这些小毛毛头,也?就除夕这一日浩浩荡荡进宫给皇上?等人磕头而已。
皇上?与?皇太后等人坐在上?首,看着?下头乌压压的一众皇孙们?,连谁是谁都?不知道?,半点印象都?没有。
皇上?是当真喜欢弘昼,所以想将他几个孩子带进宫露露脸吗?
但不管答案是与?不是,这对?四爷来说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他连声应是:“儿臣记下了。”
皇上?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眼神中满是慈爱:“过些日子你就能再?进宫了,朕等着?你。”
弘昼一想到过些日子就能再?吃这么多好?吃的,再?见到皇玛法,甚至还能见到老?祖宗,顿时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应了一声后就牵着?四爷的手喜滋滋下去?了。
等着?出了神武门大门,吃饱喝足休息好?的弘昼是精神百倍,也?不要人扶着?,径直就踩上?小杌子往马车上?爬,还不忘扭头催促四爷:“阿玛,您快些,今日您怎么慢吞吞的?”
一整日心悬在嗓子眼的四爷是怒火中烧,当即就像拎肥猫似的一把将他衣裳领子提了起来,顾及到此处是紫禁城门口,声音压的低低的:“你进宫之前,瓜尔佳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我与?你额娘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口口声声说要你莫要闯祸,可你倒好?,在乾清宫大声喧哗起来!”
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的四爷不仅自己没做过这等事儿,也?没听说过谁有这般大的胆子。
他是越想越生气,冷声道?:“幸好?皇阿玛今日不与?你计较,若是真计较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若换成旁人,见到自家阿玛怒火中烧的,早就吓坏了。
可胆大包天,正悬在半空中的弘昼却挥舞着?自己的短腿和胖胳膊,余光看到苏培盛等人都?看着?自己,觉得丢脸极了。
弘昼当即就嚷嚷起来:“连皇玛法都?没训斥我了,皇玛法夸我是个好?孩子!”
四爷见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是愈发来气,当即就扬起巴掌来。
他纵然是皇子,可与?寻常百姓无异,心平气和时觉得不该动手打?孩子,可孩子顽劣起来,脾气就压不住了。
眼瞅着?巴掌越来越近,弘昼手脚挥舞的更加有劲儿,更是扬声道?:“阿玛,您不能打?我!您答应过皇玛法的,今日之事不会怪罪我的!”
说着?,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大:“若是您揍了我,就犯了欺君之罪。”
“等到我下次见到皇玛法,我就要与?皇玛法告状,说您不听他的话,要他揍您!”
一时间,四爷这巴掌竟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若换成寻常人家,这熊孩子揍也?揍了。
但四爷清楚,他们?可不是生在寻常人家啊,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许不会计较,但他那些兄弟们?却会借题发挥,小题大做。
四爷想了又想,还是将胖猫儿似的弘昼放了下来。
气鼓鼓的弘昼连自己衣裳都?没来得及整理,冷哼一声就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
弘昼与?四爷是一人坐一边,谁都?不搭理谁。
弘昼气的连看都?不想看四爷一眼,坐在窗户边看风景。
饿了一日,累了一日,担惊受怕了一日的四爷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靠在马车壁上?直打?盹儿。
此时此刻,别说耿格格担惊受怕,雍亲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福晋等人虽对?弘昼不算喜欢,却也?知道?他们?的兴衰荣辱都?记挂在四爷身上?,若四爷与?弘昼在宫里头出了事儿,他们?这些女眷是一个都?跑不掉。
福晋更是记得清楚,从前四爷进宫与?皇上?请安,顶多过了晌午就回来了。
可今日一直到天擦黑四爷都?没回来,不光人没回来,连个平安信都?没送出来,难道?真的是出事儿?福晋看向红着?眼的耿格格,纵然心里担心,却还强撑着?安慰她。
钮祜禄格格更是陪在耿格格身边好?一通安慰,几个女人是越想越怕,索性派人在门口守着?,说远远瞧见雍亲王府的马车回来了,连忙告诉她们?一声。
福晋等人千盼万盼,总算听到了信儿,连忙迎了出去?。
她们?刚行至二门处,就见着?四爷与?弘昼皆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特?别是四爷,一张脸是青中带灰,灰中带白,进宫一趟宛如生了一场重病似的。
吓得福晋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道?:“王爷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儿?”
四爷摆摆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来:“没事,赶紧叫厨房做些吃的吧。”
弘昼也?拽着?耿格格的手就要往缓福轩方向走,更是道?:“额娘,咱们?快回去?。”
耿格格很少在弘昼面上?看到这般神色,当即心里一个咯噔,就与?四爷认错起来:“王爷,今日可是五阿哥又闯祸了?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有教好?五阿哥的缘故……”
弘昼很是不满,正色道?:“额娘,您怎么能这样想我?皇玛法今日都?夸我是个好?孩子,我哪里又闯祸了?”
说着?,他就喋喋不休说了起来:“皇玛法是天子,人人都?说皇玛法不会有错,既然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那我自然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的福晋等人是面面相?觑,既然皇上?没有不高兴,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四爷却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想着?明日再?好?好?与?弘昼算账。
微微叹了口气,他则与?耿格格道?:“没事,你不必担心。”
说着?,他就看向福晋道?:“今日你们?都?跟着?担心了一整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弘昼冷哼一声,拽着?耿格格的手就回去?了。
今日他在乾清宫是吃饱喝足又睡好?,回来之后自然是精神百倍,喋喋不休与?耿格格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儿。
耿格格光是听他说上?一说,就已觉得心惊胆战,好?几次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到了最?后更是明白四爷为何脸色会如此难看。
若换成她这性子进宫,不说被吓死,只怕几次都?会被吓晕了过去?。
这下,耿格格也?难得对?弘昼严肃起来:“弘昼,今日的确是你做错了……”
这话刚开了个头,弘昼就歪着?头,奶声奶气问道?:“可是额娘,既然我错了,为何皇玛法还夸我是个好?孩子?难道?是皇玛法错了吗?”
“可天下人都?说皇玛法是天子,是不会有错的!”
耿格格都?觉得有些疼了,有气无力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常嬷嬷见弘昼还要步步追问的架势,忙道?:“是啊,五阿哥,您用些吃食就睡吧,今日格格担惊受怕了一整日,早就累了。”
弘昼便叮嘱耿格格好?好?歇息。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往日这个时候弘昼都?已经准备洗洗睡了,但今日他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与?耿格格说了声,捧着?沙漏就往如意室跑。
钮祜禄格格正在给弘历说故事,与?耿格格给弘昼说的那些牛鬼蛇神,家长里短的故事不一样,她给弘历说的皆是启蒙且具有教育意义的故事。
今日钮祜禄格格与?弘历说的是司马光砸缸,“……所有人见这小娃娃掉进水缸里都?吓坏了,纷纷跑开,唯有司马光临危不乱,心知去?找大人也?来不及,便举起一旁的石头将水缸砸了个洞。”
“水缸里的水哗啦啦流出来,最?后这小娃娃也?被得救了。”
弘历很喜欢听钮祜禄格格说故事,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觉得额娘很温柔,如今笑着?道?:“那小娃娃真是顽皮,简直和弘昼一模一样。”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我是弘昼的哥哥,若弘昼犯了错,我也?会守着?他,不会丢下他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也?站在门口听故事的弘昼不高兴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皇玛法说了,我可是个好?孩子。”
弘历扭头一看,这人不是弘昼还能是谁?
这兄弟两?人自出生后就呆在一处,在襁褓中都?时常见面,自打?他们?记事后更是每日都?要见面的。
弘历今天整整一日都?没看到弘昼,还是怪想他的,当即就跑过来抱住他:“弟弟,你回来了。”
“我听额娘说你与?阿玛没事,可真好?!”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一幕心里很是安慰,方才四爷派了陈福前来说了一声,过些日子皇太后寿辰也?要带着?弘历一起进宫,这让她心里那点委屈和不甘消失的无影无踪,觉得这步棋走对?了。
兄弟和睦,不光是四爷想看到的,也?是皇上?想看到的。
一时间,就连她看向弘昼的目光都?和煦了许多。
她知道?,若不是今日弘昼得皇上?喜欢,只怕过上?好?几年皇上?才会知道?她的弘历。
弘昼也?感受到钮祜禄格格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扬,笑道?:“钮祜禄额娘,您的故事说的可真好?,可是,司马光是谁?”
弘历替他解释道?:“弟弟,司马光是北宋人,是史学家,政治家和散文家,是个很厉害的人……”
弘昼皱皱眉:“我觉得他不厉害。”
“为什么?”弘历很是不解,狐疑看向钮祜禄格格。
这下,钮祜禄格格也?看向弘昼:“哦,你这话从何说起?”
弘昼正色道?:“若这个叫什么光的真的厉害,为何见到小娃娃们?在水缸边玩,没有告诉他们?这里危险?”
“我每次做什么之前,哥哥都?会告诉我危险,不能做。”
“哥哥比司马光厉害多了。”
“钮祜禄额娘,您说是不是?”
钮祜禄格格嘴角含笑,连声称是,她知道?弘昼向来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自己不与?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他可不会轻易罢休。
当即钮祜禄格格就道?:“过些日子弘历就要进宫了,我得替弘历准备准备他的衣裳,好?了,你们?玩吧。”
这话一说完,她就走了,将地方留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
弘昼将司马光到底是不是个好?孩子的问题抛给了弘历,弘历挠挠头,道?:“这,我也?不知道?……弟弟,不说这些了,今日这么晚你怎么还过来了?你进宫好?玩吗?玛嬷长什么样子……”
向来沉稳的弘历也?只有与?弘昼在一起时,看起来才有点小孩的影子。
弘昼一一作答,最?后更是拿出藏在身后的沙漏来:“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弘历眼前一亮:“这是沙漏!”
小小年纪的孩子对?于新?鲜的玩具总是好?奇的,他羡慕道?:“这是皇玛法送给你的吗?可真好?看。”
他的语气中虽带着?羡慕,却是一点都?不嫉妒的。
弘昼将沙漏递给弘历,嘿嘿一笑:“哥哥,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有了这沙漏,你就可以对?着?这沙漏练字,就能知道?一刻钟是多久了。”
“真的?这是送给我的?”弘历面上?带着?些不可置信,舶来品即便在雍亲王府也?是好?东西:“那你有吗?”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又不练字,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正欲伸手去?接沙漏的弘历却又将手缩了回来,道?:“弟弟,那我也?不要,沙漏你如今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的……”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弘昼却将沙漏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放,转身就跑,临走之前还不忘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哥哥,你就收下吧。”
“你送给了我一枚印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话一说完,他就跑的不见踪影。
弘历没法子,只能将沙漏收下。
***
翌日一早,四爷即将带着?府中三位阿哥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一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钮祜禄格格自是高兴的很,耿格格是喜忧参半,可到了李侧福晋和弘时这儿,就只有难受的份儿。
在弘昼与?弘历没出生之前,弘时一人独自霸占着?雍亲王府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旁人也?不计较他到底是福晋还是侧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毕竟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只有他一位阿哥,在众人看来,以后整个雍亲王府都?是弘时的,对?他自是尊敬有加,甚至是阿谀谄媚。
等着?弘历与?弘昼接二连三出生,一个阿哥变三个阿哥,弘时在王府中的地位不说一落千丈,却也?是大受影响。
随着?李侧福晋被软禁,怀恪郡主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弘时也?受到些许影响,如今听说这消息,已满十岁的他气的直吸鼻子,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李侧福晋脸色没比他好?看到哪儿去?,宫里头有规矩,像这等六岁以下的孩子也?就除夕进宫给皇上?磕个头,剩下的时候都?是在各自府中养着?。
一来是孩子太小,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时常出去?走动,的确是有许多危险;
二来是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若面圣时吓哭了或者吓尿了,好?事就变成了坏事,所以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只是如今皇上?发话了,谁都?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李侧福晋握住弘时的手,低声道?:“你莫要伤心,也?莫要难过,你如今几岁,那两?个小崽子又几岁?”
“额娘打?听过了,诚亲王与?恒亲王都?有立世子的打?算,他们?一个是你阿哥的三哥,一个是你阿玛的五弟,你阿玛夹在他们?中间,到时候他们?奏请皇上?立世子,难道?你阿玛还能不去?吗?”“到了那一日,你阿玛难道?还能立那两?个小崽子为世子?这话传出去?,可别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说着?,她更是替弘时理了理衣裳,正色道?:“那弘昼一次两?次得了皇上?喜欢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皇上?从未见过他如此胡闹的小孩,突然见上?一次只觉得新?奇。”
“若等他犯了事儿,你看皇上?还会喜欢他吗?等到你被立为世子,你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听话,莫要因这等小事儿影响了自己心情,乖乖跟着?你阿玛进宫,乖乖给太后娘娘拜寿,叫皇上?和太后娘娘瞧瞧到底谁才是好?的。”
弘时噙着?泪点点头。
李侧福晋别的话他没听进去?,可有一句话却是牢牢记在了心里——若是弘昼到了太后娘娘寿辰那日闹出事来,不光阿玛会厌弃他,就连皇玛法都?会厌弃他的。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弘昼狠狠栽个大跟头。
只是他忘了,他也?好?,弘昼与?弘历也?好?,皆是四爷的儿子,他们?与?四爷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若弘昼丢了脸,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面上?无光。
对?于弘时的嫉恨,弘昼是半点不知情,如今他正被耿格格拉着?做新?衣裳了,过几日就要前去?寿康宫拜寿,自然要穿的喜庆些才是。
她更是问起瓜尔佳嬷嬷关于太后娘娘的喜好?:“……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从前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过,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讲究?”
太后是太皇太后侄女,虽说瓜尔佳嬷嬷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却也?能时常接触到皇太后的。
瓜尔佳嬷嬷虽只是弘昼身边的嬷嬷,看似与?寻常嬷嬷无异,可到了这等关键时候,她的好?处就显露出来。
她斟酌片刻,道?:“太后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自太皇太后故去?之后,她老?人家更是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走动。”
“从前太皇太后尚在时,太后娘娘就不愿过寿,直说劳民伤财,想必这次寿辰也?是皇上?的意思。”
“只要五阿哥到了那日安分守己,乖乖祝寿,即便五阿哥不得太后娘娘青睐,也?不会惹太后娘娘不喜的。”
耿格格悬着?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些:“如此最?好?了。”
说着?,她就要常嬷嬷打?开库房将所有的料子都?拿出来看一看,想着?弘昼这是第?一次在众人跟前露脸,得好?好?拾掇拾掇才是。
弘昼却是心不在焉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院子里,最?后更是道?:“额娘,我想出去?玩。”
耿格格想着?进宫在即,原是不欲答应的,可想着?这孩子向来跳脱,昨日进宫一整日怕是憋坏了,有就松口了:“好?,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得早些回来,额娘还得帮你做新?衣裳,若是回来晚了,衣裳可赶不及的。”
弘昼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就跑出去?了。
耿格格笑着?与?瓜尔佳嬷嬷道?:“这孩子从前一听说要做新?衣裳不知道?多高兴,寸步不离守着?我,可今日却是奇了怪了,连新?衣裳都?不稀罕了……”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弘昼不稀罕新?衣裳了。
因为四爷来了。
四爷一进来就四处找弘昼,他这脸色比起昨日来虽好?看了几分,却也?只好?看那么一两?分而已。
耿格格柔声道?:“王爷,弘昼出去?玩了,您找弘昼可是有事儿?”
四爷找弘昼自然有事。
他还要狠狠揍弘昼一顿。
因昨日进宫一趟,半夜他是噩梦连连,梦见弘昼这小崽子站在龙椅上?撒尿……吓得四爷直接惊醒,醒来之后还认真想了想弘昼到底会不会如此大胆。
他越想越清醒,觉得依弘昼的性子,没有弘昼做不出来的事……继而这份清醒就变成了惆怅,想着?如今自己年富力强,还能护住弘昼,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弘昼该怎么办?
四爷胡思乱想着?,接下来就没睡着?过。
四爷原打?算一早就过来的,可却叫事情绊住了脚,等着?事情一忙完,他就匆匆赶了过来,却见这小崽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有些话,四爷当着?耿格格的面并不好?说,直道?:“没什么事,我就在这里等等他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弘昼今天能不回来?
四爷等啊等,在缓福轩用过了午饭,用过了晚点,可还未见到弘昼的踪影。
就连耿格格都?察觉到有些不对?,派人去?找弘昼,更是嘀咕道?:“弘昼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说好?早些回来给他做新?衣裳的……”
四爷听闻这话,也?派了陈福去?找弘昼。
很快,陈福就像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弘昼拎了回来。
弘昼只觉得不妙,被陈福提溜着?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廊下等他的四爷,眼瞅着?四爷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觉得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了下来,更是在地下打?滚起来:“阿玛要打?我!阿玛要打?我!”
“坏阿玛!阿玛是个坏阿玛!”
“连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阿玛凭什么要揍我?”
……
他也?不想这样啊,这等撒泼打?滚之事便是到了十年二十年后,也?会被人拿出来笑话的。
但没办法,形势由?不得他选择。
他想的很清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面子,四爷难道?也?不要面子?他这一闹腾,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怎么好?意思揍他?若是真要揍他,他就满院子跑,他倒是要看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四爷惊呆了。
不光他,耿格格,瓜尔佳嬷嬷,苏培盛等人都?惊呆了。
放眼京城,别说王府,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没哪家孩子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四爷厉声呵斥道?:“起来,你这样像什么话?”
“我不起来!”弘昼虽小,却不傻,打?滚选了院子的草地上?,而非青石板上?,一圈又一圈打?着?滚儿,软乎乎的。
他边打?滚还不忘与?与?四爷说话:“我一起来,您就要揍我!”
说着?,他更是控诉起来:“阿玛真是小气,昨日的事还记到今日,就非要揍我一顿吗?”
“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您也?太小气了!”
“等着?我下次进宫,我要说给皇玛法听!”
……
他是个灵活的小胖子,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活像一只胖毛毛虫,不过须臾,他身上?就沾满了草屑。
四爷再?次呵斥道?:“快起来!”
弘昼趴在草地上?,梗着?脖子道?:“我就不。”
他对?四爷那难看的脸色是熟视无睹,更是讨价还价起来:“除非您答应不揍我,我就起来!”
四爷没有说话,觉得不揍弘昼一顿实在是说不过去?。
弘昼觉得自己是个有眼力见的好?孩子,瞧见四爷面色没有松动的意思,就再?次打?滚起来。
这一次他决定对?自己狠一点,滚着?滚着?滚到了门口,即将要滚出缓福轩大门的时候,终于听到四爷倒吸一口冷气,沉声开口:“你起来,我不揍你!”
弘昼仰头看了四爷一眼,想了又想,试探道?:“真的吗?阿玛,您不会骗我吧?”
四爷再?次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我不骗你。”
他此举也?实在是无奈,雍亲王府内虽在他的治理下是井井有条,可保不齐有些许漏网之鱼,若叫人知道?他的儿子在满院子撒泼打?滚,这话传出去?,且不说弘昼名声如何,他都?没脸面对?他那些兄弟大臣。
小小年纪的弘昼却还是十分谨慎,环顾周遭一圈,扬声道?:“你们?可都?听见了,阿玛答应了,说不揍我的,你们?要替我作证……”
无一人敢接话。
弘昼这才麻溜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他心想,古人云女人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看样子这不光对?女人好?用,对?他也?一样好?用,以后得常常拿出来用才是。
弘昼迈着?小短腿就上?了台阶,牵上?耿格格的手,奶声奶气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他打?滚这么久,体力消耗巨大,能不饿吗?
就连护短的耿格格都?不敢随便吱声,窥了四爷一眼。
四爷没有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弘昼又拽了拽耿格格的手,重复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了!”
“我身上?脏了,我想洗澡!”
……
耿格格还是没有接话。
她看了眼四爷,低声道?:“王爷,五阿哥不懂事,妾身,妾身一定好?好?教他!”
四爷一言不发,默默走了出去?。
满院子寂静无声。
耿格格等人脸色都?不好?看,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四爷这是生气了。
唯独弘昼一个人还是笑眯眯的:“额娘,您不是说要给我做新?衣裳吗?您把料子拿给我看看,我到时候要穿好?看的衣裳进宫见皇玛法,给老?祖宗请安了……”
耿格格低声道?:“弘昼,你可知道?你阿玛今日生气了?”
弘昼抬起头看着?她,不解道?:“额娘,阿玛为什么要生气?”
“阿玛要揍我,我都?没生气,他为何要生气?”
耿格格本就不是那等擅长言辞之人,惴惴不安道?:“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撒泼打?滚啊!”
这下说的弘昼是愈发不懂了,狐疑道?:“额娘,不是您与?我说遇到事儿要想办法吗?我明知道?阿玛要揍我,难不成我还乖乖等着?他来揍我吗?”
“您看,我这法子不是想的挺好?吗?我这一打?滚,阿玛不就没有揍我了?”
说着?说着?,连他也?觉得有些许无奈:“其实我也?不想撒泼打?滚的,以后等我长大了,众人兴许还会议论这事儿。”
“说不准等着?我有儿子有孙子了,他们?说起这事儿还会笑话我了。”
他低头看了看,皱眉道?:“您看,这是您亲手给我缝的衣裳,我都?打?滚滚脏了!”
耿格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弘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弘昼牵着?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奶声奶气道?:“额娘,我不想长大,我觉得我每天快快乐乐的,多好?啊!”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你倒是快乐了,可你阿玛……我瞧着?他像是一点不快乐。”
等着?她将弘昼从上?到下洗的干干净净,趁弘昼与?橘子玩时,她则与?瓜尔佳嬷嬷商讨起这件事来:“……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这孩子有些时候说话做事能把人气死,今日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这行径太过分了些。”
瓜尔佳嬷嬷活到这把年纪,也?是头一次见到撒泼打?滚的孩子,惊愕之余只觉有几分好?笑:“格格莫要担心,五阿哥年纪还小,顽劣些也?是常事,兴许等着?他长大懂事了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奴才觉得今日五阿哥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从前他虽顽劣,却未曾有过撒泼打?滚的先例。”
“五阿哥也?说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她与?耿格格四目相?对?,两?人眼里皆有无可奈何之色,她们?明知道?弘昼做错了,却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四爷再?没踏足缓福轩。
这事儿对?从前的耿格格来说乃是稀疏平常,可自打?有了弘昼后,只要四爷在府中,不管再?忙,每隔几日都?会来看看他们?母子的。
这下,就连弘昼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日,正与?橘子玩耍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抬头看向耿格格,正色道?:“额娘,是不是阿玛好?久都?没来看我们?了?是不是阿玛生气了?”
耿格格点点头,想着?儿子总算懂事了些,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弘昼又道?:“后日就该进宫给老?祖宗拜寿了,您说,阿玛正在生我的气,不会单单不带我进宫吧?”
说着?,他摇摇头,自顾自道?:“应该不会的,皇玛法叮嘱过阿玛要他带我们?进宫,阿玛不敢不带我的。”
看见弘昼再?次与?橘子玩的开心起来,耿格格脸上?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弘昼,你明知道?你阿玛生气了,不如去?与?他赔个不是吧?”
“那日你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的,我要是你阿玛,我也?会生气的!”
“你阿玛每日忙的很,你多多体谅体谅他好?不好??”
第 38 章
说实在的, 弘昼对四爷并没有太多感情。
他和这个封建时代的孩子不一样,对父亲有着天生的崇拜之情,但他觉得既生为父亲,就该尽到父亲的职责和义务。
像四爷这等隔三岔五来看看?自己, 陪自己说几句话?的父亲, 弘昼实在不觉得四爷是?个好阿玛。
以至于四爷一个月都没来缓福轩, 弘昼只觉得像缺了?点什么, 但对他的生活并无任何影响。
弘昼看?向耿格格,低声道:“可是?额娘, 您也觉得我错了?吗?难不成我明知道阿玛要揍我,我还什么都不做吗?”
“若真是?如此, 那我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论口才,耿格格一向不是?弘昼的对手。
如今, 耿格格也不想与弘昼继续掰扯这件事,只看?向他,柔声道:“额娘并不是?说全是?你的错,难道你就要一直这样与你阿玛僵持下?去吗?别说额娘担心,就连瓜尔佳嬷嬷, 常嬷嬷等?人都跟着担心。”
说着, 她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 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你既是?个好孩子, 就看?在额娘的份上?去与你阿玛说几句话?,认个错好不好?额娘看?到你与你阿玛这个样子, 额娘也很难过的。”
弘昼想了?想, 豪气万丈道:“好,我听您的。”
他握住耿格格的手, 正色道:“您就别担心了?,我是?个小?小?男子汉,才不会?像阿玛那样小?气了?。”
这话?一出,耿格格等?人都笑了?起?来。
耿格格很快就吩咐厨房做了?几样糕点,将糕点交到弘昼手上?,郑重道:“既然咱们弘昼是?小?小?男子汉,心胸宽广,那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不管你阿玛与你说什么,你只管认错就是?了?,千万不要顶嘴,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提着食盒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道:“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我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孩子。”
很快,弘昼就提着食盒到了?外院书房。
只可惜,四爷不在。
如今候在四爷书房的小?太监已换了?一批人,当日除夕夜玩忽职守的小?太监已被打板子送走了?。
如今这几个小?太监虽是?新拨过来的,但弘昼的大名他们是?如雷贯耳,远远瞧见弘昼走来,一个个就如临大敌,互相提醒起?来:“快,五阿哥来了?,咱们都注意点!”
“你把换班的小?卓子他们也喊过来,人多保险些!”
等?着弘昼行至四爷书房,刚准备走进去,就被这些人齐齐拦了?下?来。
为首的小?太监叫小?庆子,小?庆子含笑道:“奴才见过五阿哥,五阿哥可是?来找王爷的?”
“可真是?不巧,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弘昼提着食盒朝书房里头张望,只是?他所望之地,几个小?太监都将那地方堵得死死的,仿佛这书房任何角落只要叫弘昼看?上?一眼就不安全了?。
弘昼没?法子,只能道:“那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小?庆子虽时?笑容满面,可全身上?下?却是?没?一处敢放松的,斟酌道:“五阿哥这话?问的,奴才们哪里会?知道王爷去了?哪儿?这王爷去何处,何时?回来,总不至于对咱们说吧?”
弘昼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点点头就要提着食盒进去:“既然这般,那我就进去等?阿玛好了?。”
小?庆子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不由?想起?外院总管高?无庸对自己说的话?:“外院书房乃是?机密之地,若没?有王爷的吩咐,就是?连福晋来了?你们都得拦着。”
到了?最后,高?无庸更是?与小?庆子私下?再三强调:“特别是?那五阿哥,这就是?个活祖宗,若是?你们一个没?守住,再叫这小?祖宗将王爷的书房烧了?,别说你们,就连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小?庆子连忙道:“还请五阿哥见谅,奴才实在做不了?这个主?,王爷吩咐过的,没?得王爷允许,谁都不能进书房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小?太监竟齐齐跪了?下?来,一个个皆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小?庆子更是?道:“五阿哥不如先回去,等?着王爷回来了?,奴才再派人告诉您一声?”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定二话?不说就走了?。
可他今日是?来认错的,这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若阿玛见到自己坐在这里等?他,说不准见到这一幕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弘昼索性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小?庆子等?几个小?太监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皆是?茫然,高?无庸可没?告诉他们遇上?这等?事儿该怎么办。
坐在台阶上?的弘昼将食盒抱的紧紧的,正色道:“你们不必管我,我就在这里等?着阿玛就好,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说着,他看?看?天,觉得今日的日头真是?好,“我就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阿玛好了?。”
他这乖乖的模样真是?又可爱又叫人心疼。
几个小?太监又互相看?了?眼,谁都不敢瞎出主?意,后来还是?小?庆子与弘昼说不如他去石凳上?坐一坐好了?,毕竟就这样软乎乎的小?孩子可怜巴巴坐在台阶上?,还是?怪于心不忍的。
弘昼却不答应,正色道:“若是?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岂不是?阿玛一进来就看?不到我啦?”
不管小?庆子怎么劝,弘昼就执意坐在这里晒太阳。
小?庆子等?人没?办法,只能任由?着他去了?。
弘昼便乖乖坐在这里晒太阳,只是?如今正值巳时?,阳光照在人身上?是?暖洋洋的。
不一会?儿,他就靠在柱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四爷回到外院,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弘昼。
如今虽太阳当空,但已是?初冬,睡着了?的弘昼身上?还是?有些冷的,一手抱着胳膊,一手仍紧紧握着食盒。
四爷脸色沉沉走了?进来,当即就将小?庆子喊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庆子前来外院书房当差不到一年的时?间,对上?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四爷仍紧张的很,战战兢兢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奴才与五阿哥说过要五阿哥先回去,只是?五阿哥口口声声说他是?过来与您认错的,要等?您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四爷是?怒火中烧。
一个月前他虽恼了?弘昼,但弘昼是?他的儿子,又是?早产儿,他又怎会?真的与弘昼生气?
当即他就对着身后的苏培盛道:“将他们一人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小?庆子连声求饶,更觉得冤枉。
可苏培盛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更是?低声道:“今日你们这顿板子少不了?的,走吧。”
苏培盛虽是?跟随四爷身边多年的奴才,可他忍不住暗想,就算是?他碰上?这等?事儿只怕也逃不了?一顿板子。
毕竟四爷这人吧,既不想放弘昼进书房,又不想看?弘昼可怜巴巴在这儿等?他。
他们家主?子,可真是?矛盾的很!
四爷却不知道苏培盛内心戏这样多,当即就走上?前想要将弘昼手上?的食盒拿走,再将人抱进去睡觉。
可一向睡觉和小?猪一样沉的弘昼今日却是?觉浅得很,四爷略动了?动食盒,他就迷迷糊糊道:“不准动我的点心,这是?我拿给我阿玛的点心!”
他不光嘴上?这样说,胖乎乎的小?手更是?将食盒攥的更紧了?。
四爷神色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苏培盛当即就懂了?四爷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五阿哥,您醒醒,王爷回来了?!”
弘昼一个激灵,当即就站了?起?来,揉着眼睛道:“阿玛,您终于回来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将食盒往四爷跟前一递,奶声奶气道:“阿玛,这是?我给您带的点心,我给您赔不是?,您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哥哥说了?,君子就不要和女人和孩子一般计较,您就原谅我吧!”
四爷板着脸纠正他:“不是?君子不要和女人,小?孩一半见识,而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弘昼点点头,道:“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四爷居高?临下?看?着一脸笑容的他,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好像来了?很久很久了?,我刚来的时?候,太阳在桂花树那里,可现在,太阳都到了?房子这里来了?。”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我原本也是?想回去的。”
“可是?我知道您生我的气,这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我在这里等?着您,您一回来就能看?到我,就能吃到我给您送的点心,”
他再次重复道:“阿玛,您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四爷心思微动。
他哪里当真会?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生气。
可他更知道弘昼的性子,当即板着脸道:“那你可知道错了??”
弘昼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四爷又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再犯?”
“这个……”弘昼面上?浮现几分?犹豫之色,看?了?眼四爷,为难道:“我也不知道。”
“我今日是?真的知道错了?,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我还这么小?,以后还有几十年可活了?,哪里敢随便保证?”
他虽小?,却不傻,见着四爷脸色不善,忙又将话?题圆了?回来:“当日我犯错也是?身不由?的的,阿玛,这个成语是?这样用吧?哥哥教?过我的,就是?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身上?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也不想的……”
四爷见他歪理一大堆,想着自己还有要事要忙,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既知道错了?就好。”
“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身不由?己,若下?一次再这等?错误,我决不轻饶。”
“好了?,你回去吧。”
弘昼点点头,兴高?采烈的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四爷道:“阿玛,这是?额娘给您准备的点心,可好吃了?,您别忘了?吃。”
四爷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等?着走进书房,他便对着苏培盛道:“将戴铎请来。”
戴铎乃是?雍亲王府内的谋士,四爷虽不比老八等?人谋士养的多,却个个皆是?精英之辈,特别是?戴铎,十分?得四爷信任。
很快,戴铎就疾步走了?进来。
戴铎年过四旬,看?着是?其貌不扬,可这些年来一直为四爷出谋划策,很得四爷信任,四爷更是?妙赞过他乃是?自己的“诸葛军师”。
一进来,戴铎就连声请安。
他一进来,苏培盛就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不光将门阖上?,更是?自己亲自守在台阶下?,就怕有人听到了?四爷与戴铎密谈。
人人都说苏培盛乃是?四爷跟前第一大红人,但唯有苏培盛知道,四爷真正相信的却是?戴铎。
四爷在戴铎跟前并无太多架子,摆摆手道:“不必多礼,方才我去见了?老五一趟,他虽是?我的弟弟,可因自幼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缘故,一向与其余兄弟来往的并不密切,今日我与他闲谈一二,他隐隐与我透出风声,说老三想要在太后娘娘寿辰当日请皇阿玛立世子,老三还想拉着他一起?立世子。”
一想到老三,他就头疼。
老三乃是?荣妃娘娘所出,这么多年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与他的额娘荣妃娘娘性子一样,他是?个不争不抢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当初他奉皇上?之命彻查“魇镇之案”,查出老大“魇镇”废太子的证据而被迫与老大、老八等?人离心,近来与格尔芬、阿尔吉善等?人走的很近,无非想着老二既能两立两废,也许皇上?心情一好,又将老二立为太子。
老三不仅将老大和老八当成对手,如今已将所有得皇上?青睐的人都当成了?对手。
戴铎大惊,低声道:“敢问王爷,诚亲王与恒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诚亲王是?老三,恒亲王是?老五。
还不等?四爷说话?,他便斟酌道:“奴才觉得,想必是?诚亲王见五阿哥得皇上?喜欢,怕皇上?是?爱屋及乌,因此也看?重于您,所以想早早逼着您一起?奏请立太子。”
“众所周知,五阿哥纵得皇上?喜欢,却与皇上?只有两面之缘,再加上?他年纪尚小?,于情于理都不是?被立为世子的合适人选,雍亲王府内唯有三阿哥最合适。”
“如今五阿哥虽年幼,可假以时?日终会?长大,若因这世子之位与三阿哥,与您生了?嫌隙,实在是?得不偿失,更有可能仗着皇上?对他的偏宠,而在皇上?跟前进献谗言,如此对王爷来说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斩钉截铁道:“弘昼不会?这样的。”
戴铎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奴才也相信五阿哥不会?如此,只是?万事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着,他看?了?眼四爷,见四爷面上?并无怒色,这才继续道:“方才就如奴才所说,您立三阿哥为世子不合适,可若不立三阿哥为世子也不合适。”
“在外人眼中,您一向淡泊名利,这次诚亲王想拉着恒亲王一起?奏立世子,就算恒亲王不答应,但也拖不了?几年的,若雍亲王府世子之位久久未立,旁人甚至皇上?难免会?想您想立五阿哥为世子,以此来讨得皇上?欢心。”
“旁人这样想倒是?无所谓,奴才就怕皇上?也这样想……”
这一番话?说的四爷脸色沉沉,长长叹了?口气:“照你这样说,我已行至死局?老三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依他对老三的了?解,恐怕老三一早就知与兄弟们交好的老五会?将这件事告诉他,可如此,老三也是?一点都不怕。
四爷看?向戴铎,正色道:“你可有什么解决之策?”
戴铎可谓是?四爷膝下?第一谋臣,如今是?谦逊一笑,正色道:“奴才倒有几分?愚见,如今看?来三阿哥虽为王爷长子,却并非嫡子,名不正言不顺,年侧福晋如今虽身子亏损,可保不齐终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福晋或年侧福晋能够生下?儿子,这才是?上?上?乘人选。”
“至于五阿哥,奴才觉得就算五阿哥再得皇上?宠爱,皇上?或者您都不会?允许一个纨绔被立为世子的。”
四爷心里一惊,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弘昼越是?顽劣越好?”
顽劣到所有人都觉得弘昼担不起?整个雍亲王府,顽劣到便是?他几年后有心将弘昼立为世子,皇上?就头一个不答应。
四爷犹豫了?。
在他看?来,三岁看?老,弘昼马上?就要三岁,这孩子本就顽皮,若再不加以管教?,只怕以后再想管教?就难了?。
戴铎一眼就看?出了?四爷的心思,正色道:“王爷当以大局为重,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奴才也听说过五阿哥,虽性子顽劣却聪明伶俐,如今先放纵他些日子,等?着立世子一事风头过去,王爷再好好管教?也不迟。”
四爷犹豫再三,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并非不在意弘昼,而是?在这场夺嫡风波中,成王败寇,他身上?肩负着雍亲王府数百条人命,若是?输了?,这几个孩子兴许连命都保不住。
对于戴铎的话?,他也听明白了?,就是?弘昼顽劣闹腾时?,他不仅不能加以管教?,还要在旁边鼓掌称好,放任着弘昼在纨绔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
弘昼很快就感受到了?四爷的变化,如今进宫在即,福晋出面请了?瓜尔佳嬷嬷给弘昼兄弟三人进行突击培训。
他们三人之中,唯有年长的弘时?每年除夕会?跟着四爷进宫请安,但也仅限于跟在一众皇孙中磕个头,压根没?被皇上?单独拎出来说话?。
这些日子,别说四爷,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担心,就连福晋也跟着着急上?火起?来,若一不小?心王府中的三个阿哥都得了?皇上?厌弃,那雍亲王府该怎么办啊?
所以,就连一向矜贵的福晋都带着厚礼请瓜尔佳嬷嬷出山,要瓜尔佳嬷嬷好好教?导弘昼兄弟三人。
瓜尔佳嬷嬷答应下?来。
只是?,弘昼不过刚学?了?半天规矩,就不肯学?了?。
偏偏他还振振有词:“我都去过紫禁城啦,里面的规矩我都熟,皇玛法都夸我是?个好孩子了?,我就不用学?规矩了?吧?”
瓜尔佳嬷嬷虽看?着严肃,但大多数时?候是?个脾气性子很不错的人,要不然,她也不能在弘昼身边呆这么些日子。
可如今涉及到弘昼当着皇上?,当着后宫妃嫔,当着功勋贵族前去给太后娘娘拜寿,若有半点闪失,就连四爷和雍亲王府面上?都无光,如今正色道:“这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四爷站在花厅门口。
众人连忙上?前给四爷请安。
四爷摆摆手,道:“……方才弘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这孩子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既然他不愿学?规矩,不学?就不学?吧。”
弘时?与弘历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从四爷嘴里说出来。
唯有粗枝大叶的弘昼听到这话?像过年似的,连连叫好,更是?道:“阿玛,既然我不用学?规矩,那我就先回去啦。”
这话?一说完,他就蹦蹦跳跳走了?。
这事儿还不算完,四爷命人为弘时?和弘历准备好了?贺礼,可到了?弘昼这儿,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明所以的弘昼跑去问四爷,四爷只道:“我记得你额娘生辰时?,你给你额娘送了?一幅画当作贺礼,你额娘看?到这幅画时?候感动的很,不如你给老祖宗也送上?一幅你所作的画吧。”
这下?就连弘昼都愣了?愣。
四爷还以为弘昼终于察觉到自己态度的不对,觉得这孩子也不算无药可救,谁知道弘昼下?一刻却道:“阿玛,我觉得您的话?有道理,只是?……我压根没?见过老祖宗,怎么能把她画出来?”
“我虽擅长画画,却又不是?神笔马良,您也是?太为难我了?。”
四爷沉默片刻,无可奈何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弘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去了?。
一回去,弘昼就与耿格格说起?了?这事,更是?琢磨道:“……额娘,您说我给太后娘娘准备什么寿礼好了??”
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等?人早就察觉到四爷的不对劲,如今听闻这话?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可偏偏在弘昼跟前,耿格格也不敢将这话?说的太明白,生怕这孩子伤心了?,只哄他道:“咱们弘昼这么聪明,你先好好想想,也叫额娘好好想想,虽说时?间比较紧,但有些事情却是?急不来的。”
弘昼也是?高?高?兴兴下?去了?。
到了?私底下?,耿格格便与瓜尔佳嬷嬷说起?这件事来:“……嬷嬷,您说王爷是?不是?还在生弘昼的气?要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管弘昼?”
说到这儿,她声音中竟带着一股子哭腔:“弘昼虽顽皮不懂事,却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弘昼马上?又要进宫了?,王爷怎么能不管他?若是?在宫里头出了?什么纰漏,惹得皇上?或太后娘娘不喜欢也就罢了?,可若触怒皇上?等?人,说不准命都保不住了?。”
这话?说完,她竟掉下?眼泪来。
瓜尔佳嬷嬷也觉得四爷的反应很是?不对劲,可她在紫禁城多年,深知作为奴才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一味只能劝耿格格放宽心些。
耿格格虽替弘昼难受,却还是?打起?精神替弘昼准备太后娘娘的寿礼。
她为弘昼选的是?一尊天青色的甜白釉花瓶,高?高?瘦瘦的,颜色很素净,她专程问过瓜尔佳嬷嬷了?,太后娘娘一贯喜欢素净,这尊花瓶虽不算出挑,但也绝不会?出错。
但当耿格格将这事儿说给弘昼听了?,正抱着橘子玩耍的弘昼却摇摇头,漫不经心道:“额娘,我觉得您为老祖宗选的寿礼不好,太普通了?些。”
说着,他就挥挥手,一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您就别操心”的架势:“我已经为老祖宗准备好了?寿礼。”
这下?,耿格格是?更担心了?,试探道:“弘昼,你能告诉额娘你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寿礼吗?额娘觉得额娘为你选的寿礼也是?挺不错的,你不如就用额娘选的寿礼吧……”
弘昼扭头看?向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不高?兴了?:“额娘,您是?不相信我吗?”
耿格格忙道:“我不是?……”
弘昼摸了?摸橘子油光水滑的小?尾巴,嘟囔道:“就连阿玛都说了?叫我自己给老祖宗准备寿礼的,阿玛都相信我,您怎么能不相信我了??”
耿格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她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傻儿子来,四爷哪里是?相信他?分?明是?懒得管他了??
但这话?,她却不能说,只能哄道:“额娘自然也是?相信你的,你把你的寿礼拿出来给额娘看?一看?好不好?额娘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额娘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宝贝?”
弘昼正色道:“我哪里没?有宝贝了??我跟着星德哥哥出去过两次,买了?许多宝贝了?。”
民间的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
耿格格心里是?愈发担心。
她甚至难得前去外院书房去找了?四爷一次,只是?四爷听到这话?反应并不大,直说随弘昼去好了?。
因为这事儿,她夜里还偷偷哭了?一场。
但这些事儿,弘昼是?全然不知。
到了?十一月五日,天降大雪,弘昼被耿格格从被子里揪出来时?外头天还是?黑黝黝的,只听见寒风夹杂着雪花落在廊下?簌簌的声音。
弘昼的眼睛都睁不开,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等?人替他穿戴整齐,更不忘替他拿上?他为太后娘娘“精心”准备的礼物,忧心忡忡将弘昼送到二门处,再一次郑重叮嘱道:“弘昼,今日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你一定不一定不可顽皮,若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跟在四阿哥身后,他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了?,如此就不会?出错了?……”
弘昼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道:“额娘,这话?您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听的都起?茧子了?。”
这话?,便是?耿格格再说一千一万遍仍觉得不放心,正欲再交代几句时?,就见着钮祜禄格格也牵着弘历的手走了?过来。
今日弘昼与弘历两人虽未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但衣裳款式是?一样的,弘昼着靛蓝色如意纹夹袄,弘昼着胭脂色团字纹夹袄,两人身上?都穿着耿格格为他们做的披风,两个小?娃娃肩并肩,手拉手站在一起?,着实可爱。
钮祜禄格格看?向满脸愁色的耿格格,轻声道:“今日他们两个孩子进宫,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怎么到你这儿,你就愁眉苦脸起?来?放心,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弘历也跟着点点头,“是?啊,耿额娘,您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护着弘昼的。”
唯有弘昼如今仍睡眼惺忪,便是?天色昏暗,却也能见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更是?呢喃到:“哥哥,我们快去马车上?吧,到了?马车里就能睡觉吧。”
耿格格无奈摇摇头:“罢了?,你们快走吧,这里冷,当心冻着了?。”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就到了?雍亲王府门口,门口已经停了?三辆马车,为首那辆自然是?四爷的,继而是?弘时?的,先前因弘昼强烈要求,所以今日与弘历同?坐一辆马车。
弘昼一到门口,就见到了?三哥弘时?。
今日弘时?穿着一身石青色缂丝飞鹤纹夹袄,腰间挂着羊脂如意白玉佩,看?起?来是?雄赳赳气昂昂,颇有背水一战,替父争光的气势。
弘时?正由?小?太监扶着上?马车,看?到两个弟弟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一贯是?这样子,在四爷等?人跟前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可到了?私底下?,就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弘历一贯是?个乖孩子,上?前道:“三哥。”
弘时?居高?临下?点点头,表示答应了?,继而钻进了?马车。
弘昼瘪瘪嘴,没?好气道:“三哥今日可真是?威风啊!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
这话?声音说的不大,却也不小?,足以叫马车里的弘时?听见。
弘历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莫要说话?。
弘昼的声音愈发大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叫我说话??我又没?有说错!”
自弘时?在花园故意踩了?橘子一脚后,他就记恨上?了?弘时?,在他看?来,弘时?若大大方方冲他或弘历使绊子,他还佩服弘时?,可偏偏弘时?却冲一只猫儿下?手,实在叫人瞧不上?:“哼,有本事他在阿玛跟前,到了?皇玛法跟前也这样威风……”
弘历生怕事情愈演愈烈,连忙将弘昼拉走了?。
上?了?马车,弘昼仍还愤愤不平,弘历见了?,连忙劝道:“弟弟,今日是?老祖宗过寿,你这是?干什么?要是?叫阿玛见到了?,多不好啊……”
弘昼没?好气道:“就是?叫阿玛见到了?他这样子才好,叫阿玛狠狠训斥他一顿,他在阿玛跟前对我们多好啊,一背着阿玛,看?我们就像仇人似的……”
他越说越生气,当即是?睡意全无。
四爷很快就来了?,吓得弘历连忙将他的嘴捂住。
马车很快就慢慢动了?起?来。
今日雪大路滑,马车驶的很慢很慢,再加上?马车内烧的暖烘烘的,弘昼很快就睡意来袭,靠在弘历身上?睡了?过去。
弘历是?第一次进宫,再加上?昨晚钮祜禄格格再次叮嘱过他,要他懂规矩知礼数,就算坐在马车里也要规规矩矩的,若是?将衣服坐皱了?,给太后娘娘拜寿时?不好看?的。
弘历见弘昼睡得四仰八叉,好似在自己家里似的,连忙戳了?戳他的小?胖脸:“弟弟,醒醒,你这样睡觉,衣裳都皱了?!”
“到时?候进宫了?,大家看?到你衣裳皱巴巴的,多丑啊!”
听到这话?的弘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弘历无奈摇摇头,只能任由?他去了?。
雪势越来越大,本就行驶缓慢的马车速度愈发慢了?,等?着弘昼一觉醒来,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正好可见大雪簌簌,巍峨雄伟的紫禁城在漫天大雪之中也变得清冷高?洁起?来,与天地万物一起?笼罩在茫茫大雪中,有种震撼人心的美。
他忍不住感叹道:“可真好看?。”
即便弘历平日里看?起?来沉稳,可到底只是?个小?娃娃,如今进宫在即,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瞧着有几分?紧张的样子。
到了?神武门,四爷等?人下?了?马车,坐上?暖轿直奔寿康宫而去。
弘昼依旧与弘历窝在一起?,他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声接一声发出惊叹,惹得弘历连连道:“弟弟,你的衣裳本就皱了?,这样扭来扭去的,衣裳就愈发皱了?,这样不好看?。”
一会?弘历又道:“弟弟,今日有许多人会?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寿,你这样老是?撩开帘子不好。”
只可惜,弘昼根本不听他的。
到了?寿康宫门口,弘昼那身胭脂色团字纹夹袄已是?皱皱巴巴,弘昼却是?半点不在意,跟在四爷身后就进去了?。
寿康宫内是?欢声笑语一片,弘昼一进去就瞧见许多妇人坐在里头说话?,连德妃娘娘也在其中,不过他的目光直勾勾搂在为首的太后娘娘面上?。
太后娘娘纵已年过七旬,满头银丝,却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见四爷带着三个孩子上?前与她老人家请安,只微微颔首叫他们起?来,更道:“……今日风大雪大,外头的路想必不好走,没?想到你们倒是?来得早!”
四爷是?头一个到的。
虽说今日诸位皇子皆要携子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但皇孙众多,若是?各个王府或贝勒府中的孩子都带来,只怕寿康宫会?比那街头的菜市场还吵,一般遇到这等?情形,皇子们也就选个长子或嫡子带进宫意思意思。
今日想必也就四爷与老五是?拖家带口的将儿子都带来了?。
四爷是?得皇上?钦点,老五则是?从小?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与太后娘娘关系亲厚的缘故。
听到这话?,四爷连声道:“今日是?您的寿辰,想着几个孩子顽劣,唯恐路上?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就早早出来了?。”
弘昼一进来,就感受到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等?着四爷的话?音落下?,他更是?不高?兴地瘪瘪嘴,哼,四爷明白着就是?说他顽劣。
当即人群中就有人笑出声来,如今有资格坐在太后娘娘身边陪着她老人家说话?的,皆是?进宫多年的老人,有些无子无女,并不关心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瞧见这般可爱的小?肉墩墩自然觉得可爱。
太后娘娘眼神并不好,没?看?见弘昼的小?表情。
倒是?坐在太后娘娘下?首的德妃娘娘是?脸色沉沉,自上?次四爷出宫后,就再没?与她进宫请安过,母子之间谁都不愿先低头。
若是?如此,德妃娘娘倒也不会?在意,毕竟她可不止只有四爷一个儿子。
但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来了?永和宫一趟,与她说什么“老四从小?养在孝懿皇后身边,与你不太亲近,朕也知道如今你有心修补你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可德妃啊,如今老四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子,他这些年愈发沉稳,他府中的事你就不必操心,若他有拿不准主?意的事,自会?进宫来问你”之类的话?。
当即德妃娘娘就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皇上?这是?在怪她插手松佳姨娘一事,连忙低声应。
到了?她这个年纪,“恩宠”二字对她们来说已是?奢望,日日安分?守己,守着孩子和位份过日子。
皇上?这话?,无异于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叫她对四爷和弘昼怎么喜欢的起?来?
一时?间,德妃娘娘不光脸色沉沉,就连看?向四爷和弘昼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弘昼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原是?德妃娘娘,当即就冲着德妃娘娘露出灿烂一笑。
这下?,德妃娘娘心里更不舒坦了?。
下?一刻,弘昼就见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端了?铺着红绸的托盘下?来,他便小?心翼翼将自己的锦盒放了?上?去,更是?一副“保准我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最好”的模样。
与德妃娘娘坐在一块的宜妃娘娘瞧见他脸上?的小?表情,嘴角微微翘起?,宜妃娘娘是?老五的额娘,也是?老九的额娘,因老九从小?养在宜妃娘娘身边的缘故,她与这个次子关系更是?密切。
而如今,老九与老八关系很是?密切,甚至连她听着儿子夸老八多了?,也觉得老八是?个贤良之人,如今帮着老八提防起?四爷来。
宜妃娘娘想着儿子对自己的嘱托,含笑道:“皇额娘,如今时?候尚早,雍亲王两个小?子又是?头一次进宫给您请安,您不如叫臣妾们开开眼,看?看?他们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因老五的关系,她很得太后娘娘喜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铺着红绸的托盘上?。
太后娘娘是?个性子和善之人,当即就笑着道:“既然你们想看?,那便打开看?看?就是?了?。”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小?腰板挺的更直了?,一副等?着被夸的模样。
第 39 章
托盘上的锦盒很快依次被打开, 弘时送给太后?娘娘的是一尊景泰蓝缠枝花瓶,纹路精致,做工繁琐,这是?四爷为弘时亲自?挑选的, 很符合四爷想对外展示的沉稳长子形象。
弘时见太后娘娘面露赞赏之色, 心中雀跃, 面上也有些绷不住, 露出些许喜色来:“我?曾听阿玛说过,说老祖宗近来腿脚不便, 不能像从前一样时常去花园散步,如?今春色即来, 太后?娘娘若不能赏尽御花园春色,差人去折几株花回来插着也是极好的。”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你倒是?有心了。”
接着, 便轮到弘历的礼物。
弘历送给太后?娘娘的是?核桃文玩,小小的核桃内是?别有洞天,里头刻着小舟,不仅小舟栩栩如?生,更是?可?见船舱内的人, 实?在是?精致。
这小玩意儿既别致又不贵重, 也是?四爷绞尽脑汁替弘历选的。
太后?娘娘将核桃文玩拿到手里看了看, 直说有意思:“哀家从前就听说过民间自?有高手在,如?今瞧来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是?怎么做的,竟如?此灵巧。”
得太后?娘娘夸赞的弘历面上带笑:“老祖宗喜欢就好?。”
等到了即将打开弘昼的礼物时,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锦盒。
随着锦盒被打开,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宜妃娘娘一个忍不住, 竟笑出声来。
旁的妃嫔也觉惊愕,可?毕竟得顾忌德妃娘娘或四爷,并不敢笑出声,忍的是?十分难受。
这锦盒里赫然装的是?一个仙人拜寿的瓷器,白发苍苍的仙翁手上捏着个蟠桃,嘴巴张的比脸都要大,矮胖矮胖的仙翁怎么看怎么滑稽,这东西做工也就不算粗糙而已,放在雍亲王府都有些不够看,更别说放在慈宁宫,叫宜妃娘娘瞧来只觉得贻笑大方。
宜妃娘娘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率先?发问:“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更是?以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向弘昼:“你莫不是?装错了东西?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可?不是?你在过家家。”
她摇摇头,没好?气?道:“本宫如?今这规矩都乱套了,什?么东西都能往宫里拿。”
她这话说的是?指桑骂槐,不仅说弘昼没规矩,也顺便骂了骂弘昼身后?的四爷。
弘昼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骂四爷可?以,骂他可?不行。
他走上前,拿起这仙人拜寿的杯子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可?爱:“宜玛嬷,这杯子不可?爱吗?”
说着,他看向太后?娘娘,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是?个杯子,这是?我?处王府时亲自?选的,您看它嘴巴张的大大的,里头就用来装茶水。”
“我?知道,宫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有,可?这样的杯子,您肯定是?没有的。”
“您更是?一看到这个杯子就能想起我?来。”
“当初我?额娘生病时,大夫说要多喝水,这样对身体好?,您用这杯子多喝水,也能身体好?好?的,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之所以选这个杯子也是?思虑再三,一来是?想选个小孩子会选的东西,二来是?心疼银子。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意,吩咐身边的宫女将这三样礼物都收起来,“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哀家都喜欢。”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就落在弘昼面上:“礼轻情意重,弘昼的杯子,哀家最喜欢。”
这下,宜妃娘娘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每年太后?娘娘寿辰与万寿节,皇孙们个个送的东西虽顶好?,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家中长辈帮着挑的,可?今日弘昼这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是?他所选。
太后?娘娘入宫多年,虽很少过问朝堂与后?宫之事,可?她老人家到底是?故去太皇太后?的侄女,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当即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更带着几分慈爱。
这下,宜妃娘娘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当即就有妃嫔奉承德妃娘娘:“……娘娘真是?好?福气?,雍亲王的三位阿哥个个看着都是?懂事的,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别说皇上与太后?娘娘喜欢,就连臣妾瞧着都喜欢得很。”
“小小年纪是?不卑不亢,以后?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德妃娘娘面上笑意淡淡,只点点头算附和了。
很快,诸位皇子们就陆续到场。
若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自?然是?从小养在她老人家身边的老五,自?己养大的孩子是?怎么看都觉得好?,就连当初老五进上书房念书时,五六岁的孩子只会说蒙古话,落在她老人家眼里也是?最好?的。
爱屋及乌,就连老五今日带进宫的几个孩子,太后?娘娘也是?喜欢的很,看看这个,问问那个,更是?拉起最小孩子的手问个不停。
旁人顿时就沦为背景板了。
四爷还轻松些,可?今日的福晋可?谓是?任务繁重,如?今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弘昼,生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弘昼倒是?比他们想象中要老实?些,纵然不大规矩,可?也不过看看这里,望望那里,时不时拽着弘历的手说几句话。
当然,弘历并不搭理他。
很快,老十四就带着福晋和他的长子弘明?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
打从老十四与他的儿子弘明?一露面,德妃娘娘的眼神就落在他们几人身上,等着老十四一下来,就被德妃娘娘请到一边说话。
弘明?瞧着与弘时差不多大的年纪,可?却被德妃娘娘当成小孩子一般,一会问他今日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困不困,一会问他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东西垫一垫……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是?可?以看出来的。
弘昼看着德妃娘娘看向老十四父子两个,眼里恨不得在发光,觉得还是?挺心疼四爷的。
他向来是?个话多的,当即就再次拽了拽弘历的手,小声道:“哥哥,玛嬷可?真喜欢十四叔和堂哥哥。”
他这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传到四爷耳朵里。
这话可?是?狠狠戳到四爷心窝子上。
当日他带着弘昼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回来后?也曾反省过时不时对德妃娘娘说话太重了些,想着纵然德妃娘娘对他不如?老十四疼爱,可?他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兴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些……
可?后?来他仔细一想,若这事儿换成了十四弟,不知大盘德妃娘娘会怎么做。
兴许是?一句重话都没有的。
他还记得当年德妃娘娘与老十四也曾有过争执,那时候老十四年少轻狂,非要跟随大军一起出征准噶尔,德妃娘娘气?的直抹泪,更是?要他去帮着劝劝老十四,可?那次老十四却铁了心,不管谁劝都没用。
那一次他们母子也是?闹得厉害,德妃娘娘气?的连话都不愿与老十四说,可?到了老十四出征的那一日,德妃娘娘还是?去送了老十四,更是?含着泪替老十四整理盔甲:“额娘知道你有心替你分忧,额娘也知道劝不住你,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换成是?他出征,德妃娘娘不仅不会劝诫,甚至还会觉得欣慰,觉得他能替皇上分忧。
如?今再次想起这些事,四爷仍是?心里难受的很。
偏偏弘昼还拉着弘历在一旁碎嘴子说个不停:“哥哥,你看,阿玛在喝酒了。”
“阿玛心里肯定很难受是?不是??”
“肯定是?的,要是?阿玛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会难受的!”
四爷冷冷扫了弘昼一眼。
弘昼不以为惧,甚至反问道:“阿玛,您是?不是?很难受?您就算难受,也少喝点吧,当心喝醉了!”
说着,他更是?再次戳起四爷心窝子来:“阿玛,就算玛嬷不怎么喜欢您,但我?和弘历,额娘……我?们好?多人都喜欢您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弘昼,你住嘴!”
弘昼觉得自?己的一番真心告白换来四爷的冷遇,很是?不高兴,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太监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请安。
弘昼也跟在四爷身后?,像模像样请起安来。
皇上阔步流星走了进来,环顾周遭一圈,眼神略停留在弘昼身上片刻。
果然,极不老实?的弘昼刚低下头请安,很快小脑袋就昂了起来,正好?与皇上的眼神撞了满怀。
当即他这张小脸上满是?雀跃,咧开嘴一笑,以口型喊道:“皇玛法!”
皇上点点头,算是?与他打过招呼。
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落入到有心人的眼里,四爷就是?其中一个,四爷心中微动,只觉得皇上比他想象中更喜欢弘昼,心里的不快这才一扫而空。
皇上落座之后?就与太后?娘娘说起话来:“……瑞雪兆丰年,这话亘古流传,打从前几日开始天就一直阴沉沉的,今日子时刚过,这雪就落了下来,恭喜皇额娘,贺喜i皇额娘,此乃吉兆啊!”
太后?娘娘与皇上并非亲生母子,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便是?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容,更是?道:“哀家也不懂得什?么吉兆不吉兆的,只要皇上龙体安康,大清国泰明?安,便是?哀家之福。”
众人当即是?连连附和。
皇上面色含笑,一扫眼就看到案几上摆着的三样礼物,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不由好?奇,命魏珠将东西拿了过来,“这是?谁送的?瞧着有点意思,仙人拜寿,今日是?皇额娘的寿辰,倒也应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弘昼面上。
弘昼挺起小胸脯,还未等皇上点名,就站起来扬声道:“皇玛法,这是?我?送的。”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踮踮脚,生怕皇上看不到他在哪儿似的。
实?则是?他想多了,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唯独他一个人像屁股下长了刺似的,一会看看这儿,一会望望那儿,一会儿觉得三伯脸上的褶子可?真多,这蚊子飞进去都能夹死,一会又冲着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三叔笑个不停……这般鸡立鹤群的样子,皇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皇上虽喜欢弘昼,可?明?面上却是?一碗水端的很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换成寻常人,定会觉得丢脸或沮丧,觉得皇上不喜欢他了。
但弘昼可?不是?寻常人,自?信心爆棚,觉得皇上才不会不喜欢自?己。
皇上继而又与太后?娘娘说了些吉祥话,说起孙子们年纪都不小了:“……朕还记得弘皙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一个,一转眼这亲事都定了下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们都大了,朕却老了。”
弘皙是?老二长子,当年老二几乎是?拴在皇上裤腰带上长大的,爱屋及乌,弘皙也很得皇上喜欢。
当初皇上两废两立太子,弘皙也是?风光无限,可?随着老二再次被废,就连弘皙的亲事也艰难起来。
故而如?今弘皙已经十九,这亲事才定下来。
众人自?是?连连拍起马屁来。
老三也接话道:“……皇阿玛乃真龙天子,如?今年富力强,一点都不老。”
说着,他看了眼弘皙,两人眼神短暂交汇片刻,他更是?心领神会道:“弘皙聪颖懂事,礼贤下士,也皇阿玛教导的好?,儿臣们要跟着皇阿玛多学学才是?。”
弘皙忙道:“三叔谬赞了,我?倒是?觉得弘晟聪明?伶俐,颇得三叔真传,擅长诗书,学问很是?了得,我?该跟着弘晟多学学才是?。”
弘晟正是?老三的嫡长子,如?今也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对于这几个大些的皇孙,皇上还是?有印象的,毕竟这些孩子们时常要进宫与自?己叩头的。
皇上对弘晟印象也不错,当即点点头:“你们都是?好?的。”
老三见皇上心情不错,想着机会难得,便上前一步道:“儿臣借太后?娘娘寿辰之际,想求皇阿玛一个恩典。”
如?今佳肴已全部奉上,美酒佳肴席前,歌舞不断,皇上心情的确是?不错,颔首道:“你说说看。”
老三试探道:“弘晟乃是?儿臣嫡长子,一向听话懂事,如?今年纪不小,儿臣想奏请皇阿玛准儿臣将弘晟立为世子。”
这话一说完,他下意识朝老五扫了一眼。
在进宫之前,他就几次去了恒亲王府上,为的就是?与老五商量这件事。
老五是?个脾气?好?的,与诸位兄弟们关?系不说十分融洽,却也没与哪个红过脸,老三几次三番说去这事儿,他想着世子之位早晚要定下的。
他虽膝下无嫡子,但长子弘昇勤勉上进,很得他心,与其说这世子之位闹得王府上下人心不安,还不如?早些定下来算了。
所以老五也上前一步,替长子弘昇也恩典起来。
老三,老五都如?此说,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四爷面上。
四爷却巍峨如?山,动都没动,自?顾自?吃菜喝酒,好?像这一切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弘时心情澎拜,他与不少人想的一样,这三伯和五叔都在今日请皇上立世子,阿玛夹在其中是?不是?也该如?此?如?今额娘被软禁,姐姐在庄子上养病,但这对弘时来说都不算事儿,论?年纪,论?身份,论?学识……阿玛不立他为世子还能立谁为世子?
就连皇上都朝着四爷扫了一眼。
四爷仍半点反应都没有。
知子莫若父,皇上见他没这个意思,便道:“你们既有这个打算,朕便准奏。”
老三与老五齐齐谢恩。
弘昼夹了筷子芙蓉鱼片吃着,边吃边看戏,觉得紫禁城比雍亲王府有意思多了,这里多热闹啊。
别的不说,老三的那点小心思连他都瞒不过,哪里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至于弘时,方才他是?一脸雀跃期待,如?今见四爷没有动作,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怏了下去。
哪怕四爷扫了弘时几眼,示意弘时这里可?是?紫禁城,弘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要他将面上的不快收起来。
可?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弘时哪里注意的到这些?脸上是?青中带白,白中带灰,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喜气?洋洋的老三见四爷并未表态的意思,便主?动出击起来:“四弟,今日已是?三喜临门,你为何不请皇上立了雍
弋?
亲王府的世子?如?此就能四喜临门,多好?的兆头啊!”
弘昼又夹了筷子东坡肉塞到嘴里,更见着弘时这根怏茄子又变得鲜活起来,眼里散发着奕奕神采。
四爷微微一笑:“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府中几个孩子还小,性?情未定,如?今立世子为时尚早。”
弘昼瞧见弘时这根鲜活的茄子又蔫了下去。
他觉得怪有意思的。
弘时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看的他是?大快人心。
老三却是?步步紧逼起来:“哦?难道你如?今还没决定立哪个孩子为世子吗?弘时最为年长,又是?你府中侧福晋所生,不立他为世子,难道你还想着立弘昼为世子?”
说着,他就似笑非笑起来:“不过近来弘昼很得皇阿玛喜欢,想必你是?另有打算的。”
这话就差明?着说——呵,我?就知道你为了讨皇阿玛喜欢,想将弘昼这个不懂事的小崽子立为世子。
他今日是?有备而来,决心叫大家看看四爷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叫皇上看看四爷整日装的是?仙风道骨,实?则是?城府颇深。
正研究如?今弘时脸色像是?青茄子还是?紫茄子的弘昼一听这话可?是?吓坏了,下意识站了起来:“我?才不想当世子了!”
他要是?被四爷立为世子,等着四爷登基后?,那他这太子之位岂不是?板上钉钉?
天呐,光是?想一想就吓人。
历史?上的清朝好?歹还存活了三百年,若交到他手上,只怕三十年都难,他的梦想就是?紧紧抱着弘历大腿,吃香的喝辣的,当个闲散王爷。
可?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面上。
有些人对弘昼的话是?心存怀疑,可?一直注意着弘昼动静的皇上却是?半点都不怀疑,若这小崽子真对世子之位感兴趣,就不会一筷子接一筷子只顾着吃东西,更不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弘时。
皇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看向弘昼道:“哦?人人都想当世子,怎么就你不想当?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憋了小半日的弘昼早就憋坏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说话的机会,他别提多高兴,扬声道:“当世子有什?么好?的?当了世子,以后?就要管整个雍亲王府!”
说着,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划起来:“雍亲王府有这么大了,每日外院内院的小事都要与我?说,请我?拿主?意,多累啊!”
“我?听我?额娘说阿玛每日可?忙了,每天要在书房忙很久,雍亲王府中每个人都得靠阿玛吃饭,实?在太辛苦了。”
“我?只想靠别人吃饭,不想别人靠我?吃饭,别人若靠着我?吃饭,那可?是?会饿肚子的。”
皇上指着他,无可?奈何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
这话听着虽像训斥,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面上带笑,这哪里是?像训斥的样子?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觉得弘昼这小崽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正绞尽脑汁想让别人相信他没有立弘昼为世子,没有借弘昼讨好?皇上的意思,弘昼就自?己堂而皇之说出这话来。
四爷默默给弘昼夹了个鸡腿。
这下,就连老三都不好?继续多言了。
一时间,殿内是?其乐融融。
正啃着鸡腿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拽了拽弘历的袖子,低声道:“哥哥,你来当世子好?不好??”
你当了世子,以后?就能当太子,再以后?就能当皇上罩着我?了。
对小小年纪的弘历来说,“世子”这两个字离他太过于遥远,也不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讨论?这个问题,再次给弘昼夹了个鸡腿:“弟弟,你不是?喜欢吃鸡腿吗?多吃点吧!”
方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上与老三等人身上时,弘昼边吃饭边看戏,吃的喷香,如?今众人开始专心致志用饭起来,弘昼已经吃饱了。
他一吃饱就觉得无聊,一无聊就想找点事情做,漫不经心啃着鸡腿,还不忘给弘历洗脑:“哥哥,王府中就咱们三个,我?不想当世子,要是?你也不想当世子,那世子之位不就是?三哥的了?”
“三哥这人……啧啧,要是?他当了世子,肯定没咱们好?日子过的。”
他这人从来不背后?说人坏话的,那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的:“你和三哥不一样,要是?你当了世子,以后?肯定会对咱们都很好?的。”
“哥哥,当了世子也挺好?的,你想啊,阿玛有那么多宝贝,以后?阿玛死了,这些宝贝都是?你的了,像那些古玩,古籍和字画啊,都是?你的,你不是?新得了两枚印章吗?到时候你想往哪里盖就往哪里盖!”
一提起自?己那两枚印章,弘历的眼里有了些许亮光。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四爷不悦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
聪明?的弘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啃起鸡腿来,更是?不由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嘛,阿玛真小气?!”
四爷再次看了他一眼,可?他却是?专心啃鸡腿来,压根不搭理四爷。
众人其乐融融一顿饭用完,皇上就要前去乾清宫批折子,临走之前与众人道:“……今日是?皇额娘寿辰,慈宁宫难得如?此热闹,你们就陪皇额娘多说说话吧。”
今日寿康宫不仅有歌舞,还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
太后?娘娘如?今已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已算高寿之人,皇上自?想将太后?娘娘的寿宴办的是?热热闹闹。
太后?娘娘看向皇上道:“哀家瞧着皇上像有几分醉了,身子要紧。”
皇上道:“多谢皇额娘关?心,朕心里有数的。”
皇上很快就走了。
等着皇上一离开,大殿内就热闹起来,一众孩子们在皇上跟前束手束脚小半日,早就坐不住了。
太后?娘娘见状,对着一众孩子们道:“……在寿康宫不必拘束,哀家瞧着外头的雪小了许多,你们出去玩吧。”
以弘皙为首的一众皇孙们这才出去。
弘昼也是?其中一个。
上次他就见识过紫禁城的风景,今日早已急不可?耐,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压根走不快,弘历将他的手攥的紧紧的。
弘昼不满看了眼弘历,低声道:“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可?就算这般,弘历依旧没有放开弘昼手的意思,正色道:“进宫之前,耿额娘叮嘱过我?,要我?盯好?你。”
在耿格格等人看来,弘昼犯点小错倒无所谓,毕竟以弘昼的性?子,不犯错才不正常。
耿格格就怕今日人多,弘昼与旁的皇孙们起了争执,今日能被带进寿康宫的皇孙们几乎都是?未来的世子人选,在家中金贵得很,若起了争执或动起手来,那可?就糟了。
弘昼嘟囔道:“我?又不是?那般没分寸的孩子……”
弘历正色道:“不,你是?。”
他看着走在前头,气?冲冲的弘时,眉目难得皱了皱。
在他看来,弘时乃是?比他们大上许多的兄长,今日他是?头一次进宫,弘昼是?第二次进宫,对紫禁城不熟悉,弘时好?歹也进宫过几次,连他都知道要照顾向来顽劣的弘昼,怎么竟甩手仰首阔步走在前头?
殊不知弘时如?今一看到他们这两个小崽子就火气?直冒,想着方才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更是?丢脸到了极点,阿玛就差指名道姓说他不堪重任,想等着他那两个弟弟长大……
一想到这儿,弘时谁都不想搭理,觉得今日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
他看向走在前头的弘晟与弘昇,这两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说恭喜话,脸上满是?笑意。
弘昇勉强强些,可?弘晟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的,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纵然弘晟乃是?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知道这世子之位迟早是?自?己的,可?到底还是?将世子之位紧紧攥在手上更踏实?些。
弘晟声音高昂,笑着与众人道:“……谢谢诸位兄弟了,今日是?老祖宗的寿辰,阿玛为我?请立世子不过是?锦上添花,你们可?别主?次不分,今日该以老祖宗为重才是?。”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连连夸他孝顺有礼,怪不得老三早早为他请立世子。
这话传到弘时耳朵里,他脚下的步子更慢了些,不愿凑这份热闹。
只是?弘晟今日与他的阿玛老三一样是?有备而来,从前他与弘时并无太多交情,一来是?两人差了好?几岁,二来四爷除去十三爷,与一众皇子们关?系淡淡,所以他们兄弟之间也不算熟悉。
等到了湖边,弘晟却撇开众人,来到了独坐在湖边石头上发呆的弘时身边,低声唤道:“弘时?”
弘时这才缓过神来:“晟堂兄。”
他说话时脸上虽带着笑,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更是?带着颓然之色。
弘晟拍拍他的肩,道:“你我?乃是?堂兄弟,何必这般多礼?”
说着,弘晟就挨着弘时坐了下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方才大家都说着过些日子到我?们诚亲王府上做客,我?看了一圈,唯独不见你,所以就找了过来。”
“等着时间定下来后?,我?也差人给你送帖子,你务必要到场。”
弘时想着如?今与弘晟交好?之人皆是?世子或者未来的世子,唯独他,什?么都不是?也就罢了,就连额娘和姐姐也不得阿玛喜欢。
他摇摇头,低声道:“我?,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在府中读书了。”
这下别说四爷,就连弘晟都有些瞧不上弘时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去争取就是?了,哪能因一次不如?意就垂头丧气?。
但弘晟也知道,弘时算是?他的对手,自?巴不得弘时越垂头丧气?越好?:“怎么,咱们这些兄弟中就你一个人要读书?旁人都不用读书了?四叔虽看着不苟言笑,我?却从未看到他发脾气?,你与四叔好?好?说说,他定会答应的。”
“男儿家虽该以学业为重,可?身为皇孙,交际也是?一门学问和手段,咱们满人,便是?姑娘家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
说着,他面上含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还是?说你今日因四叔没与皇玛法请立世子而不高兴?”
“自?然不是?。”弘时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承认的,低声道:“没有这回事,只是?,只是?我?乃雍亲王府长子,总该替给下面两个弟弟做好?表率的……”
弘晟看了眼不远处正玩的开心的弘昼,弘历兄弟两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心肠好?,我?若是?你,只怕没这么好?心的。”
说着,他那声音低了些:“今日四叔未当众请立世子,我?都替你觉得委屈,你乃侧福晋所出,又是?四叔长子,四叔不立你为世子,难道还想立那两个小娃娃不成?”
“弘昼今日虽当众说不愿当世子,纵然他如?今是?这般想的,可?人心都是?会变的,保不齐以后?想法就变了,我?与你,与弘昼虽都是?堂兄弟,与他却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与你更亲近些,巴不得你才是?雍亲王府的世子。”
他摇摇头,又道:“那样顽劣调皮的一个孩子,若真将雍亲王府交到他手上,就连我?都觉得臊得慌,可?没办法,谁叫皇玛法喜欢他?就连四叔都得以皇玛法的意思为重!”
弘时脸色一黯。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弘晟看的是?透透的。
弘晟有点不明?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叔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棒槌儿子来,更是?连连安慰起他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弘昼如?今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另说,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世子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弘时当即就热血沸腾起来,是?啊,弘昼乃是?早产儿,虽如?今身体康健,想必底子却比寻常孩子弱上许多……
弘晟见他脸上浮现雀跃之色,知道自?己今日事情办成,笑着道:“我?就先?走了,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说着,他更是?交代?道:“我?看弘昼与弘历在湖边玩,你得提醒他们小心点,有的地方冰面薄,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时忙起身送他:“多谢晟堂兄。”
另一边,被弘时觉得底子很弱的弘昼却是?玩的浑身冒汗,看着有几位兄长在冰面上玩冰船,看的是?眼冒金光,别提多羡慕。
弘历拽着这个小胖墩,只觉得要耗尽全身力气?,方才吃的饭都已消耗殆尽,几乎咬着牙道:“不准去!那里太危险了!”
弘昼可?怜巴巴道:“哥哥,为什?么别人能去,我?不能去?”
弘历扫了弘昼一眼:“因为别人听话懂事,你不听话懂事。”
他知道,但凡他松开手,弘昼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再也拽不回来了。
弘昼扭头看向弘历,两人四目相对,他愤愤不平道:“我?哪里不听话不懂事了?”
反正弘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不准去。”
他也打定主?意不松手。
两人正僵持着,弘时就走了过来,含笑道:“弘历,弘昼。”
弘昼冷不丁见到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的弘时,就像是?见了鬼似的,下意识道:“三哥,你要干嘛?”
“不干嘛。”弘时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道:“你们年纪小,又很少进宫,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照顾你们。”
他唯有在四爷跟前才会这副样子。
他看了眼弘历,道:“弘历,你把弘昼拽着干什?么?”
弘历道:“我?怕弟弟跑到冰面上去玩。”
弘时笑了笑:“弘昼年纪最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你难不成今日要一直这样把他拽着吗?”
“我?知道你不放心弘昼,这样吧,我?带着弘昼一起去坐冰船好?了。”
“我?们难得进宫一趟,总要玩的尽兴。”
冰船有点像后?世的雪橇,不过是?将拉船的畜生换成了小太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弘时脸色比锅底还难看,经弘晟“开导”了几句,立马就喜笑颜开,弘时又直奔自?己而来……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弘昼是?打死都不信的。
他将计就计,当即就欢欣鼓舞起来:“好?啊,三哥,我?们去坐冰船。”
说着,他就扭头对着弘历道:“哥哥,你不想玩冰船对不对?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好?了。”
若待会儿有个什?么事,他自?诩自?保是?没问题的,可?加上弘历,他可?没这个信心。
这话一说完,弘昼也不管欲言又止的弘历,拽着弘时的手就往冰船方向走。
因这几日天气?严寒,冰面是?厚厚的一层,湖面宽广,就算几架冰船行驶在湖面,并不显得逼仄。
两个小太监很快就拉着冰船跑了起来,美景从弘昼的眼前掠过,寒风从他的耳边吹过……他笑的开心极了。
弘时瞧见他玩的开心,便道:“弘昼,你看,那里有人在冰面上行走,不如?我?们也下来玩玩?”
冰面有厚有薄,伺候的小太监自?然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但是?他们可?不知道。
他想着如?弘昼这般顽劣的人,肯定会四处乱跑,若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只怕是?九死一生。
弘昼一听这话就有些笑不出来。
他替四爷难受,明?白四爷为何不肯立弘时为世子,这样的棒槌,唉,四爷也是?难啊!
弘时见他没说话,继续循循善诱:“弘昼,你下来玩吗?”
“你别怕,我?牵着你就是?了。”
弘昼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时心里本就七上八下,被他这一看,心里更是?忐忑起来:“弘昼,你看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弘昼只道:“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三哥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方才太监都已经与我?们说了,有的地方冰面薄,若真要下来玩,也得叫他们陪着一起,不然会一脚踩空掉下水的。”
“这么冷的天,若是?掉进湖里,只怕命都没了。”
说着,他更是?一字一顿道:“三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弘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否认:“怎么会……不是?的,我?就是?觉得这里好?玩,所以才想和你一起下来走走的。”
“咱们王府虽也有湖,可?比起这里来,却是?太小了些……”
他笨嘴笨舌解释起来。
弘昼看着他,一贯笑眯眯的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三哥,你撒谎!”
“方才你从寿康宫出来后?脸色一直很难看,弘晟与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说要带着我?去坐冰船,你哪里是?这么好?心的人?”
“你既说你没有坏心,那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告诉阿玛,让阿玛来评一评理!”
第 40 章
弘时虽不喜欢弘历与弘昼, 却?一直明面上不敢做的太过,再加上又?是头一次做这?等?事?,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他一听到弘昼说这话,当即就道:“别, 别告诉阿玛!”
弘昼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正色道:“三哥, 你的确想要害死?我。”
他的语气平和, 好似在陈述一件毫无关系的事。
弘时一下子慌了:“我,我不是……”
弘昼却?懒得与他多说, 扭头就走。
今日这?事?,他没打算告诉四?爷, 一来是口?说无凭,如今弘时当着他的面承认有害他之心, 可到了四?爷跟前定不会承认,二来是弘时虽不聪明,但他更是顽劣,这?等?话传出去,众人相信还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 若这?事?儿叫四?爷知道了, 四?爷不知道多难受。
即便他没有当过父亲, 可站在四?爷的角度上想一想就能知道了。
弘昼刚行至岸边,就瞧见弘历忧心忡忡四?处张望, 一瞧见他回来,弘历连声道:“弟弟, 你没事?儿吧?”
说着, 他更是直拍胸脯:“可真是把我担心坏了。”
弘昼面上又?恢复成往日笑眯眯的样子,道:“哥哥,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跟着三哥一起?去玩,若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三哥定吃不了兜着走,哥哥,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是说给?他身后的弘时听的,只愿弘时经过这?事?儿能聪明些。
弘时脸色晦暗不明,没有接话。
弘历却?觉得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好,与弘时说了一声,便拽着弘昼的手走了。
等?着走远些,弘历这?才低声道:“弟弟,你今日是怎么了?”
“先前你不是和我说过你不喜欢三哥吗?既然这?样,你为何要与三哥在一起?玩,还撇下我?万一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能保护你的。”
“玩冰船多危险啊,若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和耿额娘交代……”
他很?少有这?般多话的时候,可见是真的担心弘昼。
弘昼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觉得弘历这?才是当兄长该有的样子,当即正色道:“哥哥你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
两个小娃娃手牵手,没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正一个人堆雪人玩。
虽说今日个个皇子只带着一位儿子进宫,但这?些皇孙们从小也是脸熟的,甭管阿玛们有多么不合,可在紫禁城里他们还是要装出一副友爱的样子,所以?大多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唯独这?个孩子是一个人,落寞的身影在雪地里看着很?是可怜。
弘昼看着那孩子有几?分熟悉,皱眉道:“哥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十三叔家的弘昌堂兄?”
方才这?个孩子一直坐在十三爷身边,他是有印象的。
弘历点?头道:“对,就是弘昌堂兄。”
不管是弘昼还是弘历,都很?喜欢只有数面之缘的十三爷,当即就手拉手上前,亲亲热热喊道:“弘昌堂兄!”
弘昌被他们吓得手一抖。
他这?手一抖,雪人的脑袋掉了,当即他也顾不上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副防备着他们的样子。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必弘昌时常被人捉弄。
都说小孩子纯善质朴,可从小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的孩子却?是例外?,他们小小年纪就见惯叵测人心,尝尽人情冷暖,知晓天家威严,小小年纪就被迫跟在自己父兄身边争夺皇位。
弘昼忙上前道:“弘昌堂兄,你别害怕,我们的阿玛是雍亲王,阿玛和十三叔关系很?好的。”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道:“上次十三叔去看我们的时候,还给?我和哥哥带了礼物,来,我们来一起?玩吧。”
这?话一说完,他就去牵弘昌的手。
只是,防备的弘昌再次后退两步,一言不发看着他们。
弘昌如今虽已有七岁,却?性?子腼腆,更记得额娘进宫之前与他的嘱咐,要他小心些,更莫要给?阿玛添麻烦。
弘昼瞧他这?样子,道:“弘昌哥哥,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孩子。”
弘历也忙道:“是了,弘昌哥哥,我和弟弟都是很?好的人。”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弘昌说话,就蹲下身子将那雪人的脑袋安了上去,笑道:“弘昌堂兄,你看!”
弘昌想了想,记得经常听阿玛提起?四?伯,更听额娘说过若不是四?伯照拂他们,只怕他们的日子更难。
当即,他就点?点?头,低声道:“好,我们一起?玩。”
三个孩子当即就一起?堆雪人起?来,弘昌大些,堆出来的雪人像模像样,弘历也勉强强些,弘昼却?堆出来一堆四?不像。
偏偏弘昼还引以?为傲,拍手道:“嘿嘿,我堆的雪人真好看。”
他是个没什么耐性?的孩子,玩了会堆雪人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拉着弘昌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一下说这?,一下问那,最后更是问起?了瓜尔佳·满宜来:“满宜姐姐最近可还好?”
“上次我听福惠姐姐说满宜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这?几?日她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提起?这?位表姐,弘昌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满宜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
“因为这?件事?,瓜尔佳侧福晋着急的很?,不过我觉得满宜姐姐很?好,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这?是自然。”
嘿嘿,他都已经为瓜尔佳·满宜选好如意郎君了,他选的人,自然是没话说。
渐渐的,腼腆的弘昌话也多了起?来。
不远处正散步的四?爷与十三爷瞧见这?一幕,甚是欣慰。
与弘昌的境遇一样,即便十三爷性?子不算内向,又?一贯与人交好,可因他得皇上厌弃,他那么多兄弟却?无一人愿意搭理他。
每每遇上这?等?宴会,十三爷总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的身边,除了四?爷,再无旁人。
十三爷也见惯了无人愿意搭理弘昌的场景,见到这?一幕,眉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如今弘昼得皇阿玛喜欢,可是热灶,想必除了他和弘历,再无人愿意与弘昌一起?玩。”
四?爷还记得当年十三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再瞧见他这?般落魄潦倒,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心中很?是难受:“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三爷道:“四?哥,我信你。”
“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就只相信你。”
若非四?爷一直安劝慰他,他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今日。
很?快弘昼就眼尖发现了四?爷与十三爷,冲他们挥手道:“阿玛,十三叔。”
弘历与弘昌也上前请安。
四?爷还是老?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神率先落在弘昼面上:“方才你可有闯祸?”
连他都觉得弘昼若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那就不是弘昼了。
弘昼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更是掷地有声道:“阿玛,我才没有闯祸,我乖得很?。”
四?爷显然不相信这?话,眼神落在弘历面上。
弘历才是不折不扣的乖孩子,既不愿撒谎,也不愿出卖弘昼,嘴巴动了动,到了最后却?是低下头没说话。
这?下,四?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三爷看着玩的脸红扑扑的弘昼,也替他开心,笑着道:“弘昌,你今日与两个弟弟玩的开心吗?”
弘昌点?点?头,声音仍是小小的:“开心。”
说着,他脸上扬起?笑来:“阿玛,我很?喜欢两个弟弟的。”
十三爷笑道:“满宜她们也都很?喜欢弘历与弘昼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自满宜她们回去后一直念叨着弘历与弘昼,我们府上已许久
没办过宴会,如今虽已至冬月,可府中上下却?是半点?热闹气都没有。”
他看向四?爷道:“若是四?哥不嫌弃,过几?日我就设个小宴,你带着几?个侄儿去我们府上玩玩。”
若换成从前,四?爷定会毫不客气答应,或许十三爷没提这?事?儿,他都会带着弘昼等?人登门。
只是如今十三爷府上是个什么情形,四?爷比谁都清楚,堂堂皇子却?是入不敷出,一场宴会下来,花费不少。
想及此,四?爷只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过些日子就是弘昼的生辰,在你府中设宴还是到雍亲王府设宴都是一样的,你说了?”
十三爷知道四?爷体恤他,当即点?头称好。
弘昼眼里亮晶晶的,想着他的生辰纳喇·星德可是要来的,他拽了拽十三爷的手,奶声奶气道:“十三叔,叫满宜姐姐也来。”
十三爷笑道:“满宜自然是要去的,她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
弘昼这?才放心。
这?件事?便敲定下来。
十三爷见三个孩子鼻尖冻的通红,生怕他们冻出个好歹来,便道:“……那边水榭有糕点?,你们过去尝尝,喝杯热茶,当心染上风寒了。”
弘昼一听有好吃的,当即就拽着弘历和弘昌的手跑了过去。
他们虽用过午膳,可这?群小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消耗大,所以?太后娘娘便吩咐御膳房送了好些糕点?到水榭。
方才在外?头玩的皇孙们七七八八都走了进去。
弘昼一进去,弘晟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当即是神色晦暗不明,只觉得弘时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点?。
同样的,一进屋弘昼就看向弘晟。
两人四?目相对。
刚被立为世子的弘晟是春风得意,自不会惧弘昼,含笑走了过来,“我是说方才怎么没看到两位堂弟了,原来是与弘昌堂弟在一块玩。”
“弘昌堂弟性?子孤僻,与我们都玩不到一起?去,没想到却?能与两位堂弟玩的到一起?。”
他就差指着鼻子说弘昼与弘历也是性?子古怪。
弘昌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白,却?并没有说话。
他时时刻刻记得额娘与自己说的话,他知道阿玛的处境已十分艰难,断不能再给?阿玛惹祸。
但弘昼不一样,他什么都不怕,最不怕的就是惹祸。
要知道,他在雍亲王王府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即他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不急不缓道:“方才三伯父在皇玛法面前把弘晟堂兄夸得多好啊,我看,弘晟堂兄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道:“方才我还想着以?后多跟弘晟堂兄学一学的,可如今看来,还是不学为好,免得把我教坏了。”
他这?话一出,当即人群中就有人嗤笑起?来。
弘晟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更是被人捧的连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厉声道:“我自诩友爱兄弟,照顾弟妹,可也得看看对方是谁。”
“即便有些人是皇孙龙子,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我又?何必对他们友爱?”
“弘昼堂弟,想必你是第一次进宫,有些事?情不清楚,从前我们三番四?次相邀请弘昌堂弟与我们一起?玩,可他都置之不理,他既没有将我们当成兄长,我又?何必将他当成弟弟?”
他这?话音一落下,站在弘昼身边的弘昌就白着脸嗫嚅道:“不,不是这?样的,是他们每次都会取笑我,取笑我的阿玛……”
弘昼即便不相信十三爷与弘昌,也该相信四?爷的眼光,当即只冷冷看着弘晟。
水榭里虽有小太监伺候,但这?些小太监都是聪明人,一个个垂着头,恨不得将耳朵缝起?来才好。
弘晟还在喋喋不休:“弘昼堂弟倒是挺愿意多管闲事?的,我要是你,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还不如多管管自己姐姐。”
说着,他面上露出几?分讥诮之色来:“我可是听说怀恪郡主刚成亲没多久,就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身子可还好?什么时候才会被四?叔接回来?”
京城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四?爷离朝堂甚远,可也有许多人盯着雍亲王府。
老?三也是其中一个。
他们虽不知道怀恪郡主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却?知道此事?定有猫腻。
弘昼见过不要脸的,但很?少见过像弘晟这?样既小气又?不要脸的,说不过他就拿雍亲王府的丑事?出来宣扬。
他虽不喜怀恪郡主,可在外?也得维护雍亲王府的面子,扬声道:“呀,没想到我们王府中的事?情,弘晟竟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们派人日日盯着我们?要不然怎么连我姐姐被送去庄子上养病的事?情都知道?”
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狐疑道:“弘晟堂兄,你和三伯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他是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声音低了些:“方才我和哥哥玩的时候,听到有两个小太监在嚼舌根子,说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你们巴巴盯着我们王府,想必也这?样盯着别家。”
“弘晟堂兄,莫不是……莫不是三伯想当太子吧?”
他这?话一出,满屋子可谓寂静无声。
自老?二被废后,一众皇子都觊觎太子之位,可心里惦记是一回事?,敢不敢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是如今皇上年纪大了,愈发忌讳此事?,别说无人敢当众提及此事?,就连在府中与谋士谈及这?等?话题都是慎之又?慎。
就连弘晟都惊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弘昼是棒槌,弘昼看他也是棒槌。
如今弘昼笑嘻嘻道:“弘晟堂兄,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弘晟吓得连声否认,额角甚至有汗冒了出来:“自然不是。”
说着,他指着弘昼低声道:“我可告诉你,你别乱说话,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的,若是这?话传到皇玛法耳朵里,皇玛法信以?为真,这?可是要出事?的。”
弘昼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狐疑道:“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又?怎么了?我不怕,我又?没有瞎说话?”
“我问问你,三伯敢对天发誓,说他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吗?若是他撒谎,就叫他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弘晟不敢接话。
一众皇子,谁又?敢如此发誓?
弘昼冷哼一声,道:“我说的没错吧?”
弘晟被他怼得毫无招架之力,当即指败下阵来,故作大方:“罢了,罢了,我这?个当兄长的就不与你一般见识。”
弘昼也懒得搭理他,奶声奶气道:“你说不过我,就说不与我一般见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不过他见弘晟如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走了,就高兴的与弘历,弘昌一起?吃糕点?去了。
御膳房所做的糕点?自是样样精巧,桂花枣糕、银丝蜜豆卷、鸳鸯豆沙酥、栗蓉卷……样样糕点?被整整齐齐码在白玉小碟子里,是好看又?好吃。
弘昼这?也爱吃那也爱吃,甚至还不忘拿起?糕点?往畏手畏脚的弘昌嘴里塞。
其实弘昌从前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却?是家中突逢变故,性?子大变而已。
面对着如此热情的弘昼,渐渐的,弘昌话也多了起?来,低声道:“弘昼堂弟,你可真厉害啊!”
正咬着桂花枣糕的弘昼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厉害的?我觉得我今日很?听话懂事?啊,要是我在家里有这?般听话懂事?,阿玛肯定会很?高兴的。”
啊?
弘昌惊呆了。
他狐疑看向弘历,只见弘历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小堂弟怪有意思的,如今更是由衷道:“若是我能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不,有你十分之一厉害就够了。”
弘昼正色道:“弘昌堂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越是好性?子,有些人就越觉得你好欺负,你若下次再碰到像弘晟堂兄这?样的人,你就狠狠反击,若是事?情闹大了,皇玛法定会责怪先挑事?的那个。”
“今日反正我是不怕的,倒是弘晟堂兄刚被立了世子,我还巴不得这?事?儿叫皇玛法知道了,说不准皇玛法一个不高悉尼港,就撸了他的世子之位,这?下才好玩。”
这?等?事?,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开心极了。
***
乾清宫内。
四?爷等?人正坐在下首陪皇上说话。
皇上到底是年纪大了,多喝了几?杯酒就有了些醉意,批了会奏折便将一众儿子们喊来问问话。
皇上先是过问老?二与老?大近况如何,继而说起?弘皙亲事?,又?提了提今日被立为世子的弘晟亲事?也可早早定下来。
提起?弘晟,老?三面上皆是笑意,忙将自己儿子夸了又?夸:“……方才当众儿臣有件事?未曾与皇阿玛提起?,如今儿臣想了想,便想将这?主意说出来请皇阿玛定夺。”
皇上对老?三印象还不错,颔首道:“你但说无妨。”
老?三脸上端着笑,不急不缓道:“方才儿臣与四?弟家中的弘历闲聊几?句,知道弘历年纪虽小,却?已开始启蒙,不仅已认识五百余字,更是已会背《千字文?》、《三字经》了,实在是天资聪颖。”
“儿臣虽不才,却?从小在皇阿玛的教导下饱读诗书,想要在诚亲王府开设学堂,叫一众子侄们都前来进学,一来可以?聚集名师,让每个侄儿都能师从名师,二来如今儿臣兄弟等?人都已成家辟府,他们这?些堂兄弟们偶尔才能见上一面,关系自不如儿臣们小时候亲厚。”
“若这?些孩子们一同进学,一同念书,自会如同亲兄弟一般的。”
他这?话可谓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了。
这?几?年,皇上亲眼看到自己儿子为了储君之位手足相残,心里十分难受,当即便点?头答应:“你的学问很?是不错,既然你有心,朕便允了。”
老?三连声谢恩。
四?爷等?人哪里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可当着皇上的面,只能装出一副兄弟和睦的样子。
老?三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当即扭头看向四?爷:“特别是你府中两个小儿,我看着十分喜欢,明年开春一并送到我们王府念书吧。”
四?爷向来不喜欢掺和这?等?事?儿,也不想叫自己儿子趟这?趟浑水,不动声色拒绝了:“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弘历与弘昼年纪尚小,又?性?子顽劣,怕去了诚亲王府上扰的你们不得清净……”
“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老?三脸上满是笑容,道:“小儿顽劣本是常事?,等?着念书知礼后就好了。”
“若我记得没错,你那两个小儿翻年就三岁多了,启蒙并不算早,想当年我们四?岁开始进上书房念书,日日天不亮就起?床,那时候觉得日子艰难,可如今回想起?来却?也觉得兄弟们在一起?,也颇有乐趣。”
“四?弟,你莫不是不相信我这?个当哥哥的?”
四?爷自连说不会。
老?三便道:“不会就好,我今日一回去就命人将学堂收拾出来,明年就等?着你府中两个小儿过来了。”
四?爷笑了笑,“好。”
他知道老?三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来是想叫皇上看看自己如何关爱兄弟与子侄,二来是想跟老?八学一学,老?八如今虽风头不比当初,可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都是有亲哥哥的人,却?对老?八死?心塌地。
老?三,这?是想替儿子从小就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吧?
不过四?爷可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谁要是敢逼着弘昼学习,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他正想的出神时,只见老?十阔步上前道:“皇阿玛,儿臣也有话要说。”
老?十乃是故去温僖贵妃独子,温僖贵妃身份尊贵,进宫几?年才得了老?十这?根独苗苗,自将这?儿子护的极好,所以?哪怕后来温僖贵妃去世,他仍是冲动莽撞的性?子。
今日寿辰上,老?十喝了不少酒,如今身上还带着些酒味儿。
皇上一看到老?十就下意识皱了皱眉,可老?十人都已经站了出来,他总不能叫人退回去,只道:“你说吧。”
老?十正色道:“儿臣想求皇阿玛赦免八哥。”
皇上听到这?话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老?十一向的做派。
他不知道老?八到底给?这?几?个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老?十等?人知道他最不喜听到这?等?话,这?几?个孩子却?还是飞蛾扑火,前仆后继的。
老?十瞧见皇上隐隐可见怒容,却?不以?为惧,更是道:“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八哥却?闭门不出,只派人送了寿礼进宫……”
他这?一番话说的连四?爷等?人忍不住在心中直摇头,觉得这?老?十未免太蠢了些,要知道皇上虽对老?八不喜,却?并未降罪于老?八,是老?八聪颖,懂得韬光养晦,知道避一避风头,却?架不住有老?十这?个猪队友啊。
皇上扬声打断老?十的话:“朕听你话中的意思,是朕不准老?八进宫参加寿宴的?”
“不是。”老?十依旧梗着脖子道:“是皇阿玛您训斥了八哥,所以?八哥不仅不敢进宫参加宴会,平日里连四?处走动都不敢了……”
皇上被他气笑了,陡然扬声道:“那依你之意,是不是朕要亲自去老?八府上与他赔个不是?”
这?下,就算老?十再蠢也察觉出皇上不高兴来,连忙跪地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皇阿玛息怒。”
一时间,众皇子都齐齐站了出来,跪地道:“皇阿玛息怒。”
皇上坐在上首,冷眼看着这?些儿子们,良久只叹气一声:“罢了,你们下去吧,叫朕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一出,众人只能下去。
皇上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自老?二被废后,皇上心里难受的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可偏偏剩下的儿子们是心思各异。
就像去年除夕宴,他赐给?老?八两个侍妾,的确心存试探群臣之意,但那些臣子也没叫他失望,他刚流露出看重老?八的意思来,那些奏请立老?八为太子的折子就像雪花似的飞往乾清宫。
被他敲打一番后,老?八明面上的确是老?实,可背地里与那些皇子们,臣子们却?是来往更密,若不然,怎会有今日老?十求情这?一幕?
皇上老?了。
他年幼登基,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若说一点?不腻味那是假的,可他却?是放心不下大清的江山,放心不下他的儿子们——如今为了一个储君之位,这?些儿子们就争的你死?我活,若最后那个胜利者坐上皇位,哪里会放过其余人?
一想到这?,皇上心里就愈发难受,连魏珠都没带,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寿康宫方向依旧热闹非凡,皇上心里难受,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皇上索性?一个人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这?几?日天气骤冷,湖中结了厚厚一层冰,隔的老?远,皇上就瞧见湖边停着三三两两的冰船。
他还记得在这?些儿子年幼时也是极和睦的,到了冬日,每每有闲暇之时总会成群结队前来玩冰船,一晃几?十年过去,却?是再难回到当初。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着湖面上有一架孤零零的冰船拉的飞快。
他再仔细一看,这?冰船里头坐着的似乎是个小孩?
弘昼坐在冰船里,整张脸被毡帽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张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却?还不忘催促前面两个小太监道:“快点?!再快点?!”
前面两个小太监将冰船拉的飞快,很?快,整个湖面上都荡漾着弘昼的笑声。
皇上走的近了,这?才认出冰船上的人是弘昼,听到他这?欢快的笑声,心里倒没方才那样憋闷。
皇上招招手,示意那两个拉船的小太监将冰船拉过来。
不明所以?的弘昼见冰船调了头,做贼心虚的他心里是一个咯噔,还以?为是四?爷寻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皇上。
当即他也顾不上什么,离岸边还些距离,却?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从冰船上蹦了下来,更是扬声道:“皇玛法!”
他一边朝皇上跑去,一边还冲皇上挥舞着他那短胖短胖的胳膊。
等?着跑到皇上跟前,他更是一把将皇上抱住,奶声奶气道:“皇玛法,您怎么在这?里?”
皇上搂住他道:“朕闲来无事?,所以?一个人出来走走。”
他见着弘昼脸玩的红扑扑的,问道:“倒是朕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朕听说太后娘娘在水榭设了小宴,你怎么没在里头吃东西?”
弘昼不免有些心虚,低着头没说话。
皇上就这?样看着他,道:“你与朕说实话,朕不怪你。”
弘昼这?才抬起?头,奶声奶气道:“因为我想跑出来玩冰船。”
说着,他就絮絮叨叨起?来:“方才三哥带我坐了一会冰船,我还没玩够了,就想着再过来玩一玩,可我却?不想和哥哥一起?来,哥哥答应过额娘会好好盯着我,若是有他在,肯定不会叫我玩冰船的。”
“虽说我们王府也有冰船,只是王府的湖太小了,玩起?来不尽兴。”
“特别是现在,别的哥哥们都去吃点?心说话去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玩起?来多有意思啊?”
皇上看着他,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是用的什么理由出来的?”
弘昼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我与哥哥说水榭里头好热,我出来吹吹风……”
“这?便是你。”皇上牵着他的手,两人行至凉亭坐了下来,他看着弘昼的眼睛道:“弘历既受你额娘所托好好照看你,你许久未回去,弘历自会担心的,你说,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皇上颇为欣慰看着他:“你还小,谁生来没犯错?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孩子。”
可皇上不知道的是,弘昼每次犯错都会好生认错的,可到了下一次……他还会继续犯错。
不过如今皇上不知道为好,若是知道了,只怕心情会更糟糕。
当即皇上就招呼了个小太监过来,“你偷偷与雍亲王说一声,就说弘昼与朕在一起?,要他们不必担心。”
小太监应声而去。
方才停歇了个把时辰的大雪又?簌簌落了下来,弘昼与皇上就这?样坐在凉亭中赏雪,他脚边叫人搁了两个暖烘烘的碳盆子,又?是宫女奉茶又?是送糕点?的,这?让弘昼觉得紫禁城的日子真是惬意。
只是一扫眼,他却?发现皇上脸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甚至是眉头紧蹙,像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弘昼只道:“皇玛法,您怎么了?您是不高兴了吗?”
说着,他更是塞了块软糯松软的芙蓉糕到皇上嘴里,奶声奶气道:“您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我在府中若碰上什么烦心事?,多吃些好吃的就能把这?些事?忘掉,肚子填的饱饱的,就没心思想别的。”
皇上哑然失笑,道:“你如何看出朕不高兴了?”
弘昼理所当然道:“您脸色都这?样子了,谁还能看不出您不高兴了?”
说着,他更是有样学样模仿起?皇上方才的表情来。
他觉得自己学的还挺像的,眼睛下沉,眉头一皱,定是看起?来严肃极了。
殊不知弘昼生的可爱,再加上这?般表情,颇有扮丑嫌疑,如今皇上被他这?表情逗的直笑:“朕哪里像你这?个样子?”
皇上笑着道:“不过,你小小年纪哪里能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朕听听看,看朕能不能为你分忧。”
弘昼一点?没把皇上当外?人,当即就掰着指头说起?自己的烦心事?来:“我们府中,嫡额娘他们院子里都有小厨房,我们缓福轩没有小厨房,我平日里想吃什么东西,瓜尔佳嬷嬷还得差人去大厨房要,一来一去的,我要等?好久了。”
“还有我最喜欢和哥哥一起?玩了,只是我每次去找哥哥时,哥哥都在启蒙念书,我一个人可无聊了,只能和橘子一起?玩。”
“橘子您还记得吧?就是我当初第一次见到您时手里抱着的那只猫,橘子如今愈发长重了,都十多斤了,我抱它很?是费力,它要是能瘦点?就好了。”
“还有还有,我今日觉得冰船可真好玩,若是我们王府的湖能大些就好了,这?样我回去之后也能玩冰船……”
天子一言,再无收回去的道理。
皇上方才是真心想为弘昼解惑,可如今却?发现,别说自己是天子,便是天上的神仙,有些问题也不能替弘昼解决的。
他只觉得当小孩子真好,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朕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弘昼见皇上当真是不高兴了,也没心情说自己的烦心事?,直道:“皇玛法,您是天子,天底下的人都听您的,您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说着,他更是郑重其事?道:“您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您出出主意了。”
皇上只当小儿在信口?雌黄,可转而一想,自己的烦心事?好像真是无人可说,便道:“弘昼,方才你说你不愿当世子,这?话可是真的?”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更是举起?胖乎乎的手发誓起?来:“自然是真的,我若骗了您,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我要是撒谎骗人,就……就要被一辈子再也吃不到蟹粉俗!”
这?是他将才才尝到的一种?点?心,就连在寿康宫和雍亲王府都没吃过,想必是皇上才有资格吃到的点?心,果真是名不虚传,入口?即化?,香酥细腻,他在肚子饱饱的情况下还一口?气吃了三快。
皇上道:“是啊,人各有志,可为什么朕的儿子们都想当太子?”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敢作声了。
要知道,四?爷也想当太子了!
皇上扫眼看向他,打趣道:“你不是说要替朕解惑吗?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弘昼想了想,道:“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伯伯和叔叔们都是有雄心有抱负的人,自然想当太子啦!”
“有道是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您说是不是?伯伯和叔叔们定是想造福天下百姓而已。”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你这?是什么歪理?朕看啊,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无上权力万人之上,荣华富贵,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至于造福天下百姓……想必也只有你这?等?小娃娃才会这?样想。”
寒风呼啸,吹起?皇上身上的大氅,他年纪大了,寒风一来,他眯着眼睛,是老?态尽显。
这?一刻,弘昼有些可怜皇上。
方才弘时想要害怕,他为了不叫四?爷伤心难过,并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四?爷,可皇上了,皇上那么多儿子,为了太子之位是斗的你死?我活,皇上看在心里,想必也是难受到了极点?吧。
弘昼握住皇上的手,正色道:“皇玛法,我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旁人怎么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怎么想。”
皇上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想必是弘昼方才吃了点?心没擦手的缘故。
可如今,皇上也顾不上这?些,狐疑看向弘昼,听见弘昼不急不缓道:“我一直都知道不要为已经发生或没办法改变的事?情烦心,伯伯和叔叔们都已经这?样了,事?情既已经发生,又?没办法改变,您又?何必自找烦恼?”
“您就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只觉得这?小崽子的话还有几?分道理的,沉吟道:“可若朕什么都不管,岂不是皇子相争愈发严重?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弘昼却?正色道:“哥哥教过我一个成语,叫‘浑水摸鱼’,就说水越浑的时候就越好捉鱼,对那些伯伯和叔叔们来说,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觉得他们相争越是严重越好,到时候您就可以?看看到底是谁在捉鱼,谁想把水搅浑,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您说是不是?”
皇上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当即皇上看向弘昼的眼神都变了,低声道:“弘昼,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当世子,那朕问你,你可想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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