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从天而降的奇迹
如月枫正在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说来也实在是奇怪,明明她见到的更多的其实是后来那个变得成熟、老练的黑手党教父。
但在现在又一次见到他时,心中所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个怯懦却又坚定的男孩。
和现在已经抽条到183cm高个的男人比起来,那个一直畏畏缩缩的,低着头,用毛茸茸的发顶示人的男孩,看上去简直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而这只兔子后来竟然会成为,‘跺跺脚,整个里世界都要震三震’的狠人,这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基因变异级别的奇迹。
很多了解过当年事情的人都说,这都要多亏了前世界第一杀手的教导,才能够让废柴逆袭成功。
前有加百罗涅的跳马,后有彭格列的教父,里包恩师傅简直妙手回春。
但如月枫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这些人的眼神还真是不好。
璞玉蒙尘,只需要擦掉那层尘土,不论怎么雕琢都能够成功;
但相反的,若真是块普通石头,你就是努力的雕出花来,都也就是块普通石头。
而沢田纲吉,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石头,他从最先开始的时候,就是块美丽的璞玉。
拥有那种像狮子一样眼神的男人……怎么会有人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鼠目寸光,可笑至极。
“落魄了啊,彭格列,今天花店的营业额如何?”
她斜斜地倚靠在花架的旁边,也不去看他,只是用手去拨动被按照大小顺序,排列整齐的放在花架上的花的花瓣。
花的汁水染上她的指甲,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听到她的话,沢田纲吉却并没有觉得恼火,只是浅淡的笑了一下,金棕色的眼睛前睫毛低垂,“只是帮朋友打理一天而已。”
“教父先生竟然还有这闲情逸致?”
“特工小姐不也是在闲逛买花。”
沢田纲吉的声音中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起伏,良好的礼仪培训让他说话时背也挺得极直,像是棵寒风中佁然不动的松树,微微抬起眼来看她,“有什么喜欢的花?”
“想要装饰装饰家而已,增加些氛围感。店主有推荐的吗?”
如月枫向前走了一步,若有所思的说道:
“快有几年没见了,你变化倒是挺大,也没有和下属一样,上来就要对我喊打喊杀。”
明明最应该恨她的,就是这家伙了吧。
因为……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沢田纲吉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也还好。”
他偏过头去,对着她抿紧了唇向上挑了挑唇角,幅度不大,几乎看不出来那是个笑。
“我还以为,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呢,玛莲娜。”
“毕竟,你的任务,帮助我成为一个合格的家族首领,也算是成功了不是吗。”-
过去。
“来帮助我成为合格的黑手党首领?!”
“拜托了,reborn——!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什么黑手党首领,这种东西我!”
正在吱哇乱叫以示抗议的沢田纲吉,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无他。
若有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你的脑袋,那你就算要说些什么天大的事情,也都得乖乖停下来。
“蠢纲。”
明明只是个小豆丁大小,说话做事却不苟言笑到了极致的前里世界第一杀手,用手向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那个即将到来的家伙,可没有我这么和善。”
“玛莲娜·斯科迪亚,那家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黑手党中的黑手党。”
“她背后站着的是门外顾问,若没有门外顾问的选票,你是坐不上首领位置的,明白吗。”
“更甚者,若她真的不满意,在你正式成为首领前,也可能会直接杀死你。”
里包恩的语气听上去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使得刚刚还在闹腾的沢田纲吉,整个人就像是被泼了一层冷水似的冷静了下来。
黑手党中的黑手党……门外顾问……还要杀他!
不是,他到底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这些跟他的生活本应该毫无关联的事情啊!
但紧接着,里包恩的语气一转:“单论武力值的话,十个你都不够她一只手打的,这样想来,若真想要在她失望后存活下去,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生死危机前,什么脸面都是浮云啊,浮云!
沢田纲吉正襟危坐,以一种上课都未如此认真的态度请教道:“re、reborn!请告诉如何才能活下去!”
然后便听见他说道:“色//诱。”
“啊,原来是色//诱啊。”
沢田纲吉一脸舒坦的呼出一口气,“哈哈哈,我还以为得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色//诱啊。”
不过就是色//诱而已,谁不会啊。
等等。
……
色什么东西?
“色//诱?!reborn!你开什么玩笑!”
然而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大喊的时候,家庭教师已经睡着了,鼻子上甚至鼓出了一个幸福的鼻涕泡。
“不要突然装睡啊啊啊啊!可恶!”
沢田纲吉只能无能狂怒-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我总觉得reborn还是有些夸大了,什么一言不合就杀了我,这是在在演碟中谍的电影吗。”
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萎靡的吃着午饭便当的沢田纲吉吐槽道。
——他由于担心自己一觉醒来,面前就站着个女杀手,用枪冷酷的指着他说‘你太弱了不适合当首领去死吧’,而一夜都没有好好睡着觉。
反观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里包恩,睡得那简直不能再香了。
坐在他旁边的山本武,好像自动过滤了一些微妙的内容,笑得那叫一个阳光,“哎?这么厉害的嘛,那她会打棒球吗?”
——不不不,怎么想一个女黑手党都不会点什么棒球的技能点吧。
沢田纲吉咽了一口饭团,只觉得苦涩,叹了一口气,“要真的只是打棒球就好了……”
最坏的情况,这人可是恐怕会要他的命啊!
把他的人头当球打,那是什么B级片的恐怖故事!
“玛莲娜·斯科迪亚……”
原本也是黑手党的狱寺隼人,露出了一副极其凝重的表情,“这个人我知道。”
“哎?狱寺同学知道她吗?”
沢田纲吉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位同志原本也是在意大利混的黑手党,若玛莲娜真的那么有名,也不可能不认识吧。
问了个傻问题啊。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而低下头的他,并没有发现狱寺隼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妙,等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后者已经开始讲正事了。
“玛莲娜·斯科迪亚,隶属于门外顾问,曾经是西西里本土小家族出身,带着她原本家族首领的项上人头来投诚的超级新人,现在已经成为了里世界中数一数二的情报大师。”
“有各种消息传闻,都说她极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门外顾问的首领。
狱寺隼人的表情很严肃,“据说,她掌握情报的能力已经强大到,就连你家中有几种颜色的底裤都一清二楚的程度。”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
为什么有人掌握情报,会连人家的家里有几条底裤都摸得一清二楚啊!
沢田纲吉只觉得这群黑手党的画风都很不对,和他在香港老电影里面看到的那种完全不是一回事。
具体要形容他此时的心情,那大概就是心累……
心累到,当狱寺隼人一脸狂热的大喊道:“这个时候过来,门外顾问不会是已经确认自己的立场了吧,真不愧是十代目啊!”时,他已经不想再争辩什么了。
他把自己吃完了的便当盒收到书包中,然后独自一人默默的走到栏杆旁,以一个忧郁的四十五度角眺望远方的天空。
却发现,就在视野的近端,有一个小黑点正在朝着他不断的靠近。
那是什么?UFO吗。
“蠢纲。”
里包恩从天台的水箱上跳了下来,以一种‘今天天气真不错’的处变不惊的语气说道:“她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在哪里,需要他去迎接吗?
若是不去迎接她的话,就会直接被打上不合格的标签,从此与人世永隔吧!
沢田纲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很乱,却在下一秒,耳边吹起了一阵奇妙的风。
那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有些长了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刺得他几乎要流泪。
他下意识的找寻着风的方向,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然后,他便看到了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场景-
那是一个穿着特工一样衣服的红发女孩,双手紧握在降落伞的两边把手上,两条修长的腿则是呈现刹车前的动作。
降落伞的伞衣实在是有些过于大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遮天蔽日。
沢田纲吉瞪大了眼睛,也完全忘记了移动,只是仰着头呆呆的望着天,抬手遮挡着乱飞的刘海的手也忘记放下来,傻愣愣站在原地,就那么望着她。
她在降落。
从天上……降落。
他想。
那女孩看着站在原地连躲都不带躲的他,漂亮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兴味。
随后按下了降落伞背带系统上的一个按钮,后背上像个巨大蘑菇一样的伞衣瞬间被吹飞。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不少,近到他能够看到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虽然他还没有去过意大利,但他想,西西里岛附近的海,便是这个颜色吧。
那女孩对着他张开了双臂,约束着那头红发的皮绳不知何时断裂开来,解开了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如同一朵盛放的玫瑰。
而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也展开了双臂。
那是一种对于美的敬畏,如同人们从匣子中取出美丽易碎的瓷器,甚至使得他忘记了里包恩曾经说过对方单手能打十个他的事情,生怕这朵玫瑰就这么摔碎在地上。
也可能,是因为他骨子里下意识的善良。
“砰!”
两人撞击在了一起,而后齐齐向后倒去。
同伴焦急的呼喊声,沢田纲吉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巨大的降落伞伞衣布面将他整个都埋了进去,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被巨大冲击力冲到地上的背也跟着痛。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是把他当做了个肉垫,面不改色的从他身上坐了起来。
还一边笑,一边捏着他的脸,说道:“初次见面,彭格列未来的十代目首领,我是门外顾问的玛莲娜·斯科迪亚。”
“啊,按照日本这里的说法,你也可以称我为如月玛莲娜,不过你不觉得这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很怪吗?像什么水母雪兔子一样。”
“我是带着任务过来的哦,协助里包恩将你教导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这就是我的任务。”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染上了些不怀好意的威胁,“我的任务成功率可是百分百呢,能懂我的意思吗,年轻的彭格列?”
沢田纲吉涨红了脸。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由于此人坐在他的胸口上,他快要被压死了。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他气若游丝的说道。
她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但下一秒,那笑容便变得更大了。
“来。”
她站起身来,然后对着仍躺在地上的他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动作十分之轻松,确实和里包恩说的一样,轻轻松松能够一拳打死十个他。
沢田纲吉有些不着边际的想到。
世界在他被拉起来后,重新出现了实感,时间也从静止转为流动状态。
玛莲娜握着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日光在他们的身上撒上了一层金子似的光晕,像是对某个盛大未来的见证。
他心中原本涌动的不安,在那光照进来的时候便被驱散了,心脏却依旧跳个不停。
这一切都像是只会出现在梦里面的场景,但又是真实的,因为他的背很痛。
可对于一个从小倒霉到大,喝凉水都塞牙,就算走平地都摔跤的倒霉蛋来说,即使是真实,却依旧令他感到不安。
胆小鬼就算是触碰到棉花都会觉得痛。
现在想来,或许在他向着她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革。
被关进了金笼里的鸟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枷锁,抖着翅膀,终于能够飞翔。
“……我才不要成为什么十代目首领。”
可是,当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巨大变革的开始,只是别别扭扭的说道。
而等到他未来再回想起,这场天降奇迹奇迹般的初遇时,所留下的,只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在错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也好,还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也好,留下的,都不过是遗憾。
人总会爱上不该爱的人。
如飞蛾扑火,如烈火燎原。
第102章 晚星多明亮
玛莲娜在学校中混得很好。
一来,是她作为一个从遥远又神秘的地中海国家转学过来,说话谈吐都那么的吸引人。
二来,则是她不仅风趣幽默,长得还实在太好看了。
15、6岁年纪的国中生,对于一切大人的世界都很好奇,而外国人因为人种原因,长相也偏早熟,好像已经是个大人了似的,也更加吸引得人去看她。
女生们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她脱下校服后会选择什么样的穿搭;
男生们则是用那种回避又明显的目光,追逐着她抱着书漫步在走廊上的背影。
那海水般的眼睛,那烈焰似的头发,那雪一般白皙的皮肤……,玛莲娜只消站在那里,便天然是镁光灯的落点,闪闪发光。
——像这样的人,说什么让他去色//诱她这样的话,简直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吧!
沢田纲吉上完了一天的课,只觉得心累,双手握在书包的带子上,一脚浅一脚深的往家走着,邻居家那个欺软怕硬的吉娃娃在朝他大吼大叫。
但这次,他并没有被吓得大跳起来,而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汪!汪呜……呜……”
吉娃娃刚开始还叫的挺欢,龇牙咧嘴的,却在没有得到被欺压者应该有的反应后,开始变得迟疑。
它仰起头看向那个男孩。
明明他闻上去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但为什么现在,却让它有些想要退缩了?
就好像,那里所站着的,不是那个好欺负的人类幼崽,而是个会随时一口吞掉它的狮子。
吉娃娃谨慎的,将尾巴夹到了自己的腿间,慢慢的后退,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狗窝。
“……”
沢田纲吉收回了自己投注于它身上的视线,握紧了自己背着的书包上的包带,继续向前走。
在里包恩来到他身边后,他拥有了很多很多朋友,也生出了些过去的自己不曾会生出的情感。
孤独的日子实在难扛,若是成为那什么黑手党首领,就能够摆脱这种孤独的话……
这般想着,沢田纲吉拉开了家门,却发现,玄关处多出了两双陌生的鞋。
一双女鞋,一双男鞋。
……是谁来了?
“小纲,快过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原本站在客厅处笑着和人说话的妈妈,在发现门被打开的时候,一路小跑着过来拉他。
沢田纲吉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扑街,却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妈妈虽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笑的也很温暖,但他总觉得,那笑就像是个提前设定好的程序一样。
即使她并没有那么想笑,但在面对着他(儿子)的时候,也必须要笑。
笑一笑,这世界好像就变得美好了。
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糟心的废柴儿子,都会变得美好了。
他顺着妈妈的手指向那里看去,金发蓝眼看上去魁梧得要死的猛男坐在餐桌旁,对着他露出了个能看到八颗牙齿的笑。
“是爸爸回来了哦!”
妈妈欢呼道。
“呀,真是好久没见了呢,阿纲都长这么大了啊~”
那猛男对着他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让他想吐。
这个男人抛妻弃子十几年的时间,只会寄些钱和谎言回来,到底还有什么脸,摆出这么一副样子?!!
沢田纲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了一样,声音也紧跟着变得艰涩不堪,四肢该往何处放都变得混乱。
但他不该在妈妈最开心的时候扫兴。
毕竟,妈妈好不容易才这么高兴……所以,所以……
“奈奈夫人,我和阿纲还有些没有完成的功课,要不先趁着这会儿空闲,去写一下?”
坐在沢田家光身边的玛莲娜站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一边和沢田奈奈说着话,一边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无措的不知道该往何处放的手。
他下意识想要甩开热源,却被对方紧紧握住,使出全力也无法挣脱。
她的手很热,像极了某种加热了的铁钳,带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哎?确实呢,玛莲娜是意大利来的学生,可以拜托你好好指点一下小纲的英语吗?”
沢田奈奈双手拍在一起,一副期待的样子。
“嗯嗯,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玛莲娜背对着他,对着前者拍着胸脯保证,然后以一种完全不容拒绝的力度,将他拖到了二楼上去。
沢田纲吉想要挣脱,却始终挣脱不了。
“你想要回去面对家光吗,彭格列。”
站在他前边的玛莲娜如是说道。
他不再挣扎了。
只是在看到她轻车熟路的扭开他房间的门时,依旧感到了些许的别扭。
——那什么知道所有人家里有啥颜色底裤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低声说道,“情报中也包括这个吗……”
玛莲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他,露出了个有些微妙的笑。
“你知道我是干情报的啊,嗯,里包恩不像是会说这话的人,那告诉你的家伙,应该就是那个炸弹小子了。”
“他叫狱寺隼人……不是什么炸弹小子。”
沢田纲吉小小声的为自己的朋友辩解。
“我知道,我认识他姐姐,你应该知道的,毒蝎子碧洋琪。”
玛莲娜随口答着,对他话中之意毫不在乎,向前走拉开卧室的窗帘和窗户。
“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在我的情报范围内啦,是你妈妈告诉我的。”
她转过头来,像是在享受着风的吹拂,微微眯起眼睛来,看向他,像是打量。
“家光当时会选择一个日本女人,还是个完完全全不了解我们这个世界的女人结婚,可是个大新闻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沢田纲吉在涉及到母亲的时候,总是会表现出远超出平常的反应来,像是头即将发怒的狮子。
这样的眼神……才对劲啊。
这才是身为世界第一黑手党,彭格列家族的继承人,应该拥有的眼神!之前软弱的像个兔子的,是个什么东西?
玛莲娜耸了耸肩,“字面意思。家光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不然你和你妈早死了。”
“里包恩应该告诉过你吧,关于十代目候选人死的就剩你一个了这件事。”
“门外顾问不应该干涉本部事务,这可是从初代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
她坐在阳台边上,将手肘抵在膝盖上,然后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要不是真死的没人了,你也不会这么被赶鸭子上架的。”
“你说过,‘我本来也不想做什么黑手党首领’的吧?嗯嗯,很好的想法啊,毕竟当黑手党最后也就两个结局可选。”
“洗白整个家族产业上岸,或者死得很惨。”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他的表情,笑了起来,“抱歉——很抱歉——里包恩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和你说?是我多嘴了啊。”
“但如果是从小便出生于黑手党家族中的小孩,他们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了。”
“意大利黑手党男人,只会和西西里的女人结婚,因为两者的观念是相同的,也能够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不过,身处黑暗中的人,总会渴望光明的嘛,一世英明也有一时糊涂啊,可以理解。”
“真正的黑手党的世界,可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过家家,炮火、硝烟,鲜血与死亡,几乎每天都能够见到。”
“你真的……”
“玛莲娜。”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里包恩,打断了她的话。
那双豆豆眼注视着她,稚嫩的童声却很严肃,“可以了。”
“……”
玛莲娜从窗台上跳下来,耸了耸肩,“明明是你叫我来告诉他这些的,现在却显得我像个坏人似的了。”
她摆了摆手,向外走,“行了,不说了,都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老师了,你还不信。”
“等等。”
从她说话开始,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沢田纲吉突然出声。
“有事?我还要去打扫我的安全屋呢。”
玛莲娜微微偏了偏头看向他,“想象要和家光一起吃饭都很恶心,所以要趁饭点前赶紧跑。”
“你们关系还是这么糟糕啊。”
里包恩如是说道,“他不是还挺欣赏你的吗。”
“欣赏和喜欢又不是一回事,我就是单纯讨厌一些大男子主义的家伙而已。”
她淡淡的说道,“说话,彭格列。”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更多一些的,有关于黑手党的世界的事情?”
沢田纲吉握紧了拳头,声音小却又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请告诉我,玛莲娜。”
“哈。”
听到他的话,玛莲娜却像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样,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简直夸张至极,长而卷曲的红发抖啊抖,“我就说啊,我就说啊,我看人的眼光怎么会错?”
“彭格列,你是个天生的黑手党啊!”
听了一耳朵沉重话题的沢田纲吉,本来心情还有些小小的压抑,却在听到她的笑声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感觉夸别人是天生的黑手党什么的有些怪,但这应该是在夸他吧?
“额,谢谢?”
他犹豫了一下,回道。
里包恩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从窗户边跳了出去。
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默许。
玛莲娜盘着腿坐到沢田纲吉身边,抬手捏他的脸,像是在捏个什么玩具似的,没用力,但有感觉。
“老跟你说些沉重的东西多没意思,咱们讲点有趣的!”
“你想听点什么?”
这时候,她又表现得像个关注学生心理状态的好老师了。
“……什么都行。”
他小小声的说道,又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说意大利男人都会娶西西里的女人,所以我老爸到底是……?”
“你还真是个关心妈妈的好宝宝呢,彭格列。”
玛莲娜说道,惹得他脸一红。
“只是些试探的话而已,我本来也不想说这个的,如果让你感到难受了,很抱歉。”
她解释了一下。
“不不不,我没……!”
他慌乱的摆手,“就,正常的说话就行。”
“嗯,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玛莲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了,就从两个家族的结合开始说起吧!”
“在西西里,结婚的时候,男方要和女方从教堂一起走回女方的家……”
她的声音平缓,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娓娓道来,而他听着入了迷,直到母亲过来敲门,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当天晚上,沢田纲吉做了个梦。
梦中大雨连绵,他牵着一个红发女人的手,漫步于一条长长的石子路上。
路的尽头,是门外顾问的大楼,也是玛莲娜所承认的真正的居所。
她说自己自己将忠诚全都献给了门外顾问,门外顾问便是她的家。
雨下个不停,他牵着她的手,闷热又潮湿,左胸膛里的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而她在轻哼着西西里的民谣,桑塔露琪亚。
“看晚星多明亮, 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 碧波在荡漾……”
第103章 从未
人常言道,当命运到来的时候,你要么放宽了心去迎接它,要么就是被命运的车轮碾过去压死。
沢田纲吉不知道自己算哪一种。
从玛莲娜来到他生活的那天起,他的人生就像是加载了什么‘战斗’mod似的,一切都被按下了快进键。
先是六道骸的到来,再是指环争夺战,后来还没有休息个几个周,又被一发十年后火箭炮给发射到了十年后。
未来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恐怖之中,有人离开了,有人加入了,而未来的他……也死掉了。
这是梦吗?
但好像会痛,所以应该不是。
他被一切裹挟着往前走,还仍处于迷茫,就必须要整个人都做好搏命的准备。
但那时,他还乐观的想,等到玛莲娜也过来了,或许事情会变得好过一些。
十年后的大家都变化得太大,那一张张脸因为光阴的侵染而变得熟悉又陌生,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完全都认识,他的同伴们就又都穿了过来。
然而,直到入江正一坦白了所有的计划,他也没有见到玛莲娜。
他去询问十年后世界的迪诺,毕竟他和玛莲娜的关系那么要好,总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玛莲娜·斯科迪亚?不,这个人我不认识啊,现任的门外顾问首领还是家光,而下一任的话,不出所料应该是巴吉尔吧。”
迪诺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如此说道。
巴吉尔?
那个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玛莲娜的,学日语学的跑偏,总是‘在下在下’的家伙?他是门外顾问的下一任首领?
沢田纲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基地里面去的。
他的灵魂和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分成了两个东西,他的身体如同被提线木偶的线拉着一般,一点点的沉进了床中,而他的灵魂则在天花板的左上角上,冷漠的注视着。
这个世界不存在玛莲娜……开什么玩笑。
但他也知道,迪诺并不是那种会开完全不合时宜的玩笑的人。
并且,迪诺就算会开玩笑,他也绝对不会拿玛莲娜来开玩笑,绝对不会。
基地的床铺所采用的床品柔软又贴肤,他躺在那上面,慢慢的蜷缩起身体,将被子高高的盖过头顶,闭上眼睛。
“阿纲,起来。”
里包恩没有和往常一样,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思路,而是堪称温柔的用手拍了拍他蒙在被子下面的头。
“起来。”
【“起来。”】
记忆中,每一次轻轻松松的就将他撂倒在地上的玛莲娜,也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他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的。
“里包恩……这不是梦。”
他攥紧了身下的被单,眼泪终于冲破了眼眶,浸湿了枕头,“玛莲娜不见了,不见了。”
“嗯,我知道。”
已经确认了自己也在未来世界死亡的里包恩,冷静的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在这里沮丧和难过,而是要尽快振作起来,有人也在担心着你。”
担心他?
啊,是这样子的。
所有人都可以因为某件事情而一蹶不振,但他不可以。
因为他是首领。
作为首领,必须要肩负起自己家族成员的命运,连带着整个家族都扛到肩膀上去。
所以,所以。
“抱歉,里包恩,让你们担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被子中钻出来,用手背擦干眼泪,“走吧。”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多了。
先是入江正一被告知,他们所打的六吊花都是假的,真正的六吊花在白兰的身边,然后又突然开始choice战。
有人入场,有人退场,就这样,一直都纠缠着。
直到尤尼和伽马一起牺牲了自己,而他于万分悲痛之中,和白兰进入了最后的决战。
“世界,很无聊啊,只要拥有这样的力量,不管再登顶多少次,都很无聊,七的三次方也好,统治世界也好,平行世界的我都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了。”
白兰身后的黑色羽翼舒展着,脸上的表情已经接近于癫狂,“很无聊啊!所以就干脆毁灭掉好了!”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就因为这种,完完全全让人没有办法信服的理由,所以犯下了如此多的血案?!
“我,否定你。”
他咬紧了后槽牙,死气火炎源源不断的从身体流向掌心,化为熊熊燃烧的大空之炎,将白兰吞噬了进去。
然而在大空之炎完完全全盖过白兰的身影时,他却在恍惚之间,看到了另一张脸。
一张,因为分别,而格外想念的脸。
玛莲娜。
她站在白兰所站着的位置,对着他歪着头笑了笑,说道:“真的很无聊啊,彭格列。”
“啪嗒。”
失去了主人的玛雷指环落到了地上。
而这场像是噩梦一般的时间旅行,也宣告了结束。
回到熟悉的家后,他第一件事不是好好的睡一觉,而是奔出家门,朝着玛莲娜所在的居所奔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风景在他的奔跑下,极速的后退,视野也因为集中,只能够出现前方的风景。
而正巧回来的玛莲娜,就这样,被突然冲过来的他抱了个满怀。
“我……!”
在见到她前,他的脑海中有一万句想要说的话,但在见到她后,那些话就通通不见了,只剩下一句——“我很想你……”
经历过这次时间旅行,虽然对于玛莲娜而言,过去的仅仅只是一周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没有办法想象,假如他的世界真的不再存在她了,那会是怎样一种样子。
会疯掉的。
绝对。
而被他紧紧抱着的玛莲娜,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我也很想你。”
骗人。
彭格列祖传的超直感,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对着他疯狂报警,说那是谎话,说不要信。
无所谓。
就算是谎话也无所谓。
只要她还在,就足够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好像盯我盯的有些太紧了?我得罪你了吗?”
在国中毕业后,去意大利上黑手党学校的第二年,玛莲娜有些苦恼的说道。
对于他们而言,黑手党学校是他们正式进入黑手党世界的必经之路,而对于玛莲娜而言,那是她早早的就明白的东西。
【“饶了我吧,在并盛上那一年学我已经上得够够的了,祝你们上学愉快,拜拜。”】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拍拍屁股回到了门外顾问。
而因为门外顾问的工作必要,她仍然会不时的到本部来溜达溜达。
……以及,每次来本部的时候,门外顾问都巴不得派上十几二十个人和她一起出行,生怕一个没看着就让自家白菜被猪给拱了。
但怎么办,猪的老爹就是他们直系上司,以权谋私这项技能他现在也终于算是学明白了。
虽然他还是不怎么待见他爹,但不得不说,他们的身上确实流着同样的血。
罪恶的,黑暗的,来自黑手党的血。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够以这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融进这个世界。
意大利不愧是传说中世界黑手党的摇篮,每一道街道,每一个城区,每一个阴暗的沟渠,都时时刻刻会发生血案。
而彭格列作为里世界龙头,忌惮他们的人很多,但想要除掉他们取而代之的人更多。
怪不得说实践出真知呢,他以前听玛莲娜用平静的语气讲了再多的故事,也比不上,自己实地过来然后被溅一脸血。
他还记得自己动手杀的第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性,长得和他爹差不多老,有一头黑色的贴头皮的卷发,眼睛是蓝色的,哆哆嗦嗦的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他不要杀自己。
但也就是这么个人,差点害死了家族中的成员。
【要延续还是要毁灭,都取决于你,彭格列十世。】
初代的话语仍然历历在目。
杀人是不对的,但当对方想要杀你的时候,你就必须要先发制人。
但死亡应该是个庄重的事情。
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随便。
他愈犹豫,那个男人便愈激动,满是鲜血的脸贴在地上,像是虫子一样的蠕动,脸上的表情有恐惧也有请求,扭曲在一起,哭着说饶我一命,您是个慈悲的好人,十世。
男人说,我的女儿还很小,她还在家里等我。
男人说,我的妻子刚刚生完孩子,还很虚弱,我必须要回去。
男人说,求求你,我想活,我后悔了,我再也不做黑手党了。
可他的家族成员也差点死了啊,真的就差那一步,就要被死神的镰刀勾去灵魂,到那时,谁会为他去请求死神?
里包恩说,他有颗太过于慈悲的心。
慈悲不是什么坏事,但过度的慈悲,那便是在害人。
他无法代替那个差点死去的家族成员,去原谅这个男人,因为差点死掉的人不是他。
而玛莲娜,用手附在他举着枪的那只手上,将他因为颤抖而松开扳机的手指,重新给摁了回去。
她的声音很轻柔,动作却很强硬,说道:“他骗你的,他无父无母更无妻儿,就是个杀手。”
紧接着,扳机被扣下,男人残缺不全的头像个被打烂的西瓜一样,红的白的从那里面涌出来,洒了一地。
然后他也吐了。
没有什么比亲自埋葬一条生命,更让人煎熬的事情了。
玛莲娜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他不受控制的呕吐,然后在他吐得差不多的时候,才递上一瓶水,在他刚喝下一口之后,才说道:
“其实我没有查他的身份,毕竟这样的人,在意大利简直是随处可见。”
他那口水还没有咽下去,就又吐出了出来,吐到最后胃里面一点点的存货都没有,胆汁都快要吐出来。
眼泪和鼻涕糊了他满脸,狼狈得简直不成样子。
而玛莲娜站在旁边,将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丝毫不嫌弃那满地的秽物,蹲下用毛巾把他的脸擦干净。
“正式踏入黑手党世界的感想如何呢?彭格列。”
“……糟糕透顶。”
“是嘛。起来。”
她对着他伸出手,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说道:“记住这种感觉。这种罪恶会伴随着你的一生,永远不会消散去,只要你仍是个黑手党。”
“未来会出现更多更多,需要你握着枪,将子弹穿透那些人的脑袋的事情,无论好坏,只为了你的家族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
他望着她,即使是在这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冷漠无情,看上去不似活人,反倒像是个神像。
“玛莲娜……你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黑手党就是这样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谁能记得那么遥远的事情,早都忘了。”
是了,在他还在妈妈的怀抱里面,哭着说学校有多少人欺负他的时候,玛莲娜就已经在里世界中闯出了一番名声。
她为什么会走上这么一条道路?她在杀人的时候也有过害怕吗?
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问道。
但这一次,算得上是有问必答的玛莲娜,却并没有回答。
她静静的看着他,地下室昏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半张脸上,那双伊奥尼亚海似的眼睛中明明灭灭,闪动着令他感到不安的光。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吧,玛莲娜!”
他又一次的问道,带着几分焦急,生怕飞鸟从此离去,再往后了无踪迹。
良久,只听到她的一声叹息。
“你换个问的方式吧,彭格列。比如说,我想不想永远能够见到你。”
“那你想不想永远能够见到我?”
“我想。”-
“给,风信子、玫瑰和两支小苍兰。”
沢田纲吉将手中包好了的花递给如月枫,“我想你也不会好好去养护,等到谢了的时候就再买新的吧。”
“你倒是了解我。”
如月枫接过这束扎好了的花,彭格列十世的审美令人安心,“不过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就是了。”
假如早知道的话,她也不是很需要买这束花。
“我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
沢田纲吉对着她轻笑了一下,笑容端庄又内敛,丝毫看不出来过去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年的模样。
但要么说人就是个会怀旧的生物呢。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原来那个软乎乎的,任她捏扁揉圆都不反抗的家伙。
“彭格列最近上岸进度如何了啊?”
如月枫拿着那束花,如此问道。
“拜你所赐,还算不错。”
沢田纲吉淡淡的说道,处变不惊。
毕竟他已经是那个经历过各种历练,蜕变得——即使头上顶着个随时会打穿他脑袋的枪,也能够面不改色谈判的教父了。
“怎么说呢,其实当时我想过任何一个会背叛我的人,但唯独没有想过是你。”
他笑着,将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去一笔带过。
“你啊……如果要杀一个人,就不该给他任何一点的希望,那反倒是一种残忍。”
——所以这次她吸取教训了啊,跑路的时候就得换种方法。
“若我说,我从未想过要杀你呢。”
如月枫说道。
她表情认真的说道:“真的。”
听到这句话,沢田纲吉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个稍有些无奈的笑。
“这个时候还说这个……”
“叮铃!”
风铃被新进来的顾客推开的门撞响。
阳光打在他沉默着的侧脸上,似有万千思绪飞驰而过,最后却无法诉说。
“不要死了啊,玛莲娜。”
最后,他只是这样说道:
“祝你梦想成真。”
第104章 雨夜
长野的3月份似乎总是在下雨。
大的小的中的,雨滴噼里啪啦的从一朵朵连绵的乌云中打下来,不时伴随着闪电与雷声。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
不必担心过于明亮的光会使得人醒来,昏昏沉沉的,缩在有些厚重的被子里,再把头置到稍高的枕头上去,不一会儿就能够睡着。
可以从中午十二点一直睡到晚上九点,起来的时候有种找不到头的感觉。
……但今天不是休假天,而是该死的工作日。
日本警察自愿加班,没有公休日,弹性休假还要各种调班,是社畜中的社畜。
如月枫坐在咖啡厅里,角落里的除湿机正在勤奋的工作着,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响声,却还是盖不住店长与员工之间的交谈声。
“最近来这边旅游的人都变少了很多,营业额都快交不起租金了。”
“唉,毕竟出了那种事嘛,都上大新闻了不是吗。”
“那样惨的一具尸体摆在十字路口上,还被人参观了那么久,直到发出腐臭味才知道不是艺术品而是死尸……简直太恐怖了!”
“我当时还拍了照片呢,心想是哪个前卫艺术家的作品,后来赶紧删了。”
“谁不是呢,当时从那个广场走过去的人可多了,心理医生的预约人数都直接爆棚了。”
“据说最近论坛上还有人说什么,在十字路口附近遇到了徘徊的鬼魂什么的。”
“不是说请了法师来做法事了吗?”
“死得那样惨啊,保不准是法师也除不掉的厉鬼耶。”
“那警察呢?查到真凶是谁了吗?”
“指望那群税金小偷,还不如指望法师呢。”
……
如月枫端起马克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在她面前所摆放着的电脑上,正在刷新着长野论坛上的讨论信息串。
像这样的地方论坛,基本上都是匿名的,所以人们的感情波动都会比实名认证的论坛要高上不少。
只需要发出一些搅风搅雨的言论,就能够成功钓上来些大鱼。
【据说现在有警察在重新调查十字路口那个事件耶,官方终于重视起来了!】
她轻巧的敲进去几个字。
钓鱼。
几乎是在她打完字的三分钟内,就多出了不少条回复。
【现场还保存完整的时候都不见他们来查,现在还剩个屁啊。】
【就是就是,因为这个事,十字路口附近的商家都快干不下去了……】
【都过去快半年了,那些税金小偷现在是想继续有理由申请经费吧!】
【那姑娘不是都快结婚了吗,结果闹出这种事,唉。】
啊这。
如月枫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诸伏高明完全是自掏腰包来查案的来着,毕竟上面给出的指令其实是把这个连锁事件都压下去,粉饰太平。
日本警方一贯的开发布会,然后鞠躬道歉红豆泥私密马赛一条龙操作。
在游戏里面也是差不多,各个国际情报组织里面,论办事效率来看的话,日本的各方面排行全都是倒数,申请个搜查令都要等上个十天半个月。
但美国要进日本搜查就不需要这么久,甚至不需要搜查令。
FBI来日本就和回到自己的家一样的快乐。
所以她后来也就不管什么搜查令了,总之不被逮到现行就可以了。
都是红方阵营,你让让我AISE吧.jpg
“叮铃~”
咖啡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风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诸伏高明脸色不太好的收起手上的格子伞,径直走到如月枫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今天在外面查了一上午,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和案子相关的几乎没有。
这几天几乎都是这么个情况,这边的住户好像都默守了某种约定似的,守口如瓶。
当时来查这个案子的不是他,所以现在也没法越权。
后者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也没有抬头,只是问道:“要来杯咖啡吗?”
“这家的榛子拿铁味道还不错。”
诸伏高明扫了她一眼,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情报给咽了回去,点了点头,走向吧台然后端着杯咖啡折了回来。
按照出门前定好的规则,他们现在并不是什么来查案的警察,而是大学冒险社对十字路口谜案感兴趣的大学生。
……所以不论是说法方式,还是行为模式,都不可以脱离这个已经设定好的模板。
“你没点我推荐的榛子拿铁啊。”
如月枫向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个位置来,“你不觉得大冷天喝冰美式是种自虐行为吗。”
诸伏·平常只喝茶·高明,面不改色:“有助于思考。”
然后在喝了一口这种冷冻泔水之后,差点被苦出表情包,但他很有偶像包袱的绷住了。
如月枫笑了一下,也没有去拆穿别人的打算,用手撑着下巴,用鼠标点了点自己刚刚整理出来的文件夹。
“现在已知的情报都在这里了,其它的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去了解。”
诸伏高明表情严肃的一目三行看完,有些惊讶的说道:“很详细。”
不客气的说,她在这几个小时里面查到的内容,基本上能够顶得上警方之前三个月查到的信息量了。
虽然说现在网络时代,只要发在网络上的内容基本上都会留下痕迹,但搜索方式的差异也就决定了最后结果的高低。
——也不排除当时专案组的人水平有限,或者偷懒。
但学校应该不会教这种东西,所以是在妃律师那里实习的时候学到的?
按她的智商,无师自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以的话,那就准备出发。”
如月枫把用完了的电脑放进自己的背包里面,然后将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她最近头顶头发疯长,已经分层分得很明显了,看上去有种地雷系的感觉。
“先去住所附近看看。”-
下着雨的天空本就昏暗,而在太阳下山之后,这份昏暗也就带上了一分,说不出来的恐怖。
如月枫背着自己放着电脑的背包,抬头看向面前的居民楼。
随处可见的土灰色居民楼中,生活的是月租金不会超过3万日元的散户。
——也是十字路口案中的受害者,所在的居所。
这种自成一派的地方,就算是警察拿着搜查令来了,也讨不到什么好。
越是贫穷的地方,人越是渴望发财。
但秩序混乱的地方,就算是有发财的门路,也不会是人喜欢的方式。
简直是邪//教的最佳生长场所。
毕竟,谁不喜欢一夜暴富呢。
如月枫面色不改,只是将刚刚保持着些许距离的姿势变了变,改为揽着诸伏高明的手臂。
他很明显的僵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一间特价房间!”
她对着居民楼一层的前台说道,脸上带着些夸张的笑意。
前台的中年男人头都不抬的,直接甩出来个门卡,像是在打发路旁讨饭的乞丐。
“从东边的楼梯上四楼。”
男人说道。
“谢谢!”
如月枫从桌子上把那门卡扒拉过来,翻过来一看,发现是405。
——十字路口案的受害者便是住在四楼的,404号房。
在她出事之后,住在四楼的租户们对于自己周围住了个凶案对象感到十分恐惧,纷纷退租前往了其它楼层。
所以四楼也就成了特价楼层,主打一个便宜。
诸伏高明还在观察那个前台男人,被她轻轻地捏了一下手掌,于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但身处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男人对于各种各样的视线,可以说是十分的敏感。
“小姑娘,你们是来查那个十字路口案的?”
他抬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叼上了根烟,含糊不清的说道:
“像你们这样好奇心旺盛的大学生,最近来了好几个。”
好几个?
诸伏高明暗自记下了这个信息点。
而如月枫脸上的表情不变,仍是在笑着,然后说道:
“是啊,那事儿实在太离奇了,若是能够查出来真相,我们就出名了!”
“出名?”
男人对于她所说的话,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一声,“那就祝你成功吧。”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记得锁好门。”
如月枫偏过头去,有些好奇的问道:
“真闹鬼啊?按理来说,鬼魂不应该徘徊在她死去的地方吗。”
“人人要是都能和你想的那样,那这儿的租金就不会那么便宜了。”
男人淡淡的说道,自顾自的抽烟,不再说话-
前往四楼的楼梯间内,墙壁整体都泛着一层老化了的黄色,白色的墙面脱落了大半,还被人用彩色的粉笔画了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作为一个合格的警察,诸伏高明记得市面上现存的大多数暗号。
但基本上和这个楼梯间内的,没有一个能够对得上的。
估计就是画着玩的,没啥意义。
他收回自己投注于上面的视线,转而打量四楼的住户们。
那些个棕红色的大门上,有的贴了符纸,有的挂了菖蒲,但也有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在门旁边放了个砍刀。
砍刀上面还带着些血,看不出来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
……亦或者,两者都存在。
一般来说,租客云集的楼道内,或多或少会有几个敞开些门的。
loft的房型,注定房间内的通风会不太好,所以会出现敞开门通风的情况。
但这里所有的门都紧紧地关闭着,更有甚者还上了两层锁。
他们在防备什么?
“竟然是对门。”
如月枫感慨了一句,背过身去,看了眼对面被塑料薄膜给封起来的404号房间,用门卡刷开面前的405号大门。
房间还算得上是整洁。
但或许是因为处于阴面的缘故,有种说不上来的潮湿感。
诸伏高明捡起放在电视柜上的遥控器,毫不意外的从上面发现了一个小红点。
——针孔摄像头。
职业警察的某种DNA突然动了一下。
而如月枫坐在床边上,熟练的掏出了激光笔,对准了天花板上的顶灯,隐秘的红光在发出了咔嚓的一声后熄灭。
“我们是住进了针孔摄像头批发基地吗。”
她吐槽了一句。
诸伏高明没有说话,反手抠下电视柜里面的一个小型监听设备。
“……”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到处乱安摄像头的,一般是靠各种偷拍视频来发家的小网站,但会安监听器的,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说起来,十字路口案看上去也和之前遇到的宗教犯案不太一样。
那具尸体当时被灌注在了滴胶十字架中,身上的皮肤在他们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发生了巨人观现象,全部溃烂掉了。
死者很明显并不像最近的那位受害者一样是割腕自杀,而是直接被杀死的。
其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呼吸道内的滴胶也很显然是在死后被注入的。
诸伏高明没说话,只是将那个监听设备丢到床铺上,然后被如月枫捡了起来。
她看了两眼之后,就重新抛回床上,而他则是继续在这个房间里面搜寻着新的监听设备。
最后被找到聚在一起的,差不多有20多个。
他面色阴沉的坐在床边上,正在比对监听设备的型号。
便宜的占大多数,还有些老的不知道几手品,可以看出来作案者为了赶紧凑齐这些东西,只花了少数的时间。
他们以前来这里调查的时候,只看了看404号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看405号的。
但在404号房里面,也就只发现了几个摄像头,没有发现这么大规模的监听设备。
这是打算让405号房的人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吗。
他正在思考着,放在床边上的手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
诸伏高明抬起头来,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如月枫,脸上露出了个满是兴味的表情,正在盯着他看。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生了起来。
在确定了安装对象目的后,摄像头已经在激光笔照射下全部报废了,但那些监听设施却没有被破坏,以免打草惊蛇。
——谨慎一点能够破坏掉所有摄像头的租户是有的,但能发现所有监听设备的,那就是专业人士了。
他抿了抿唇,比划了两个手势,问她要干什么。
然后就见着,如月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大了些,甚至带着些阴谋即将得逞的狡黠。
她掏出手机来,在上边打下了几个字。
【师兄,你会叫//床吗】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诸伏高明只觉得眼前一黑。
——谁,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他师妹给带坏的!
第105章 听墙角
长野某处阴暗的小屋内。
一个男人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他哼着没有调的音乐,随手打开了屋子墙上的电闸,然后掀开了电脑。
应付完烦人的工作后,美好的一天,从打开摄像头,查看录像开始。
咦,摄像头全都被破坏掉了。
男人看着面前的电脑,挑了挑眉。
进来了个挺有侦查意识的住户嘛,不过,他还有后手。
逃不掉的,哼哼哼。
他将耳机插到接口上去,然后打开了监听设备,戴上了耳机。
“哈啊……啊……”
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等等,这什么情况?这次租出去的房子是碰到情侣了吗?
而除了女人的声音,耳机中还隐约能够听到,另一个成熟男性带着些压抑的喘声。
“你慢、慢一点……”
耳机中,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抖,还有些羞耻。
——靠!搞什么鬼啊!还真是情侣啊!
“狗男女!在凶房搞这个是有病吧!!!”
男人怒吼道。
“啪!”
耳机中的声音还没有播放到下一段,便被男人强制给拔了下来。
“咚!”
下一秒,就连电脑也一并被关上了。
另一边,被他怒骂狗男女的两个人,正在对着那堆监听设备念台词。
诸伏高明面无表情的,看着如月枫相当熟练的用手指拨动碗里盛好的水,发出刚刚让男人破防的暧昧的水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干什么呢,毕竟声音听上去那么暧昧,实际上就是普普通通念台词。
——但问题是,为什么她会这么熟练啊。
虽然说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但碍于师兄妹关系再加上他确实长她几岁的缘故……
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在看好学生犯罪。
以及带坏小孩。
她比他弟弟都要小上快六岁呢,也确实还是个小孩。
完了,这下会不会被仓田导师给打死,应该不会吧。
或许学人文社科类型学科的人,心思都较为敏感。
他现在既觉得有些羞耻,又认为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为了引蛇出洞而做出的措施。
必要的,必要的,必要的……
诸伏高明面无表情的背台词,但雪白的面皮上,因为羞耻而染上的红也变得愈发明显。
直到如月枫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比划了个可以停下来的手势。
“他把所有的监听设施全都关闭了。”
她说道。
由于刚刚听了一耳朵沉重的东西,诸伏高明现在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视线漂移看向床头柜。
“刚刚前台说的是晚上十二点钟吧,这里有些诡异。”
为了缓解那种尴尬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床上站起身来。
如月枫没有动,而是躺在原地,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然后去看他,“距离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现在要做点什么吗。”
“我盯着这些监听设备呢,感觉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开启。”
做点什么……
诸伏高明的视线,又忍不住漂移了一下。
某种后知后觉的尴尬,正在疯狂地攻击他的后脑勺。
“看书?”
他干巴巴的说道。
“不要,我喜欢看纸质书来着,看电子书的话没什么感觉。”
如月枫一口回绝。
她用手指敲了敲自己额边的太阳穴,“电子书的排版都不怎么好,字还很大,看一会儿就必须要休息,不然会脑子疼。”
“师兄你以前常去图书馆借书吗。”
她问道。
“大学的时候啊……”
诸伏高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露出了个有些怀念的表情,“除了查案子就是泡图书馆了,你呢?”
“我也差不多。”
如月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过我实习的很早,整天整夜泡图书馆的日子,大概也就只有大一那一年。”
“之后也就在期末月需要复习的时候,会过去一趟。”
“东大的图书馆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啊,就是捐的书太多了,后来又增了个新的馆用来放书,还被人投诉一股子甲醛味威胁学子健康了呢。”
“啊,那个我当时有看到新闻,好像是个还挺浩大的游行抗议来着。”
“我当时在妃律师那里实习啦,不然也会去凑个热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刚刚那种尴尬劲也慢慢的随着时间而消失了。
诸伏高明的坐姿,也从刚刚有些局促的样子,转为了相对来说比较放松的那种。
“说起来,你会那么早就去找律师所实习,那原本的毕业志愿应该是去做律师才对吧,为什么后来又改了要当警察?”
他看向她,发现她已经摘了帽子,正在那儿半倚着墙,给自己辫麻花辫玩儿。
咦,所以说原来其实是红头发吗,黑发是染的?
诸伏高明敏锐的留意到,她头顶那有些扎眼的红。
日本人本土的人种没见过有红头发的,所以是混血?为了融入社会所以才染的吗?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如月枫不像是那种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必然是有什么原因,所以才会这么做。
如月枫笑了一下,“律师的文书工作很麻烦嘛。”
像是个解释,又不怎么像,因为那实在有些过于敷衍了一点。
警察的文书工作难道就不复杂了?
“唔,说起来师兄你明明是首席毕业生,想当警察的话也可以选择晋升更快的职业组吧,为什么却放弃了?”
她灵巧的把话题重新引回了他的身上。
“因为我想要快些去调查有关于我父母的案子。”
诸伏高明表情平静的说道。
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情绪起伏很大的人,且这个案子的真凶也后来被抓到了,故而现在再谈起来,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非自己的事。
“我以为你调查过的。”
他抬眼扫了她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不然你为何一直问我,有没有一个弟弟。”
“所以有吗?”
如月枫笑眯眯的说道。
“有。”
诸伏高明答的很快,但马上又接着说道:
“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他低垂下眼睛,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展翅愈飞却被人扭下翅膀的蝴蝶。
“……”
如月枫看着他,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像只轻巧的猫似的,呲溜一下便滑到了他眼前,道歉道:
“对不起呀,师兄,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虽然在心里,她总觉得这个世界的诸伏景光应该也是个卧底,生死倒是不知,但应该没那么早死。
之前去诸伏高明家的时候,她有留意到,在他家的墙面上,有很明显的墙钉遗留。
在那个位置打墙钉,一般来说应该都是为了挂些画像啊,或者什么东西的,常见的应该是家庭合照。
而从粉刷的痕迹来看,墙钉摘下来的时间不会超过3年。
要是诸伏景光去卧底的话,也多半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这就能和游戏里面对上了。
不过该说不说,这哥俩确实还挺像,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的话,撒谎时都会说对方死了。
这也算是种保护吧,兄弟之间的。
亲人啊……这种感情还真是微妙。
“说了不怎么开心的话题呢,我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我们之间的气氛。”
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身后的椅子,也没什么节拍,“你觉得那个砍刀上是什么的血?”
虽然他们之间共事了有一段时间,但实际上,诸伏高明还是不怎么适应她那跳来跳去的思维。
就像你养的猫突然迈着猫步过来挠了你一爪子,又矜持的溜走,没给你一个眼神一样。
“人血,或者动物血。”
他抬起眼睛,看到她在笑。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瞳孔会扩散的大上一些。
而这也就导致了,在她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会更暗。
“人血吗……那这一层的住户不就是全员恶人了嘛。”
如月枫微微偏过头去看他,扎了一半放下的麻花辫正在自动散开。
“还记得电梯案里,死者头上所造成的巨大创口面吗。”
听到她的话,诸伏高明的眼中瞬间便出现了案发现场的画面。
那个创口的大小,若是用那个砍刀的刀背来击打的话……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们需要申请后援。”
诸伏高明迅速掏出手机,划到页面上就要编辑增援短信。
如月枫摇了摇头,抬起手指制止了他的动作,“从距离这里最近的警署出发,到这里大概需要30分钟时间,不需要这么早打草惊蛇。”
她指了指地板,“就算是便衣警察,他们也和这里的住户并不一样。”
“带枪了吗。”
她问道。
“……只有六个子弹。”
他回道。
虽然他作为刑警确实一直有配枪,但一年到头其实也没有真开过几次枪,准头不会很好看。
要面对一个确实有战绩在身的杀人犯,这还得好好掂量一下才行。
“能够轻松挥舞起那个砍刀的人,体重应该都在200斤左右,看那个门前的脚印,应当是个身高在170-175之间的男性。”
如月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要考虑上协力者的情况,姑且按照三个成年男性的单位来进行计算……唔,应该能行。”
“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
诸伏高明表情严肃,眼中闪过了些懊悔。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还好,就算真遇到什么不测,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命。
但现在,如月枫也在这里。
他不敢托大,把她的命也放到那个——并不稳定的天平上去赌。
“……”
如月枫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会儿得把枪拿到手。
日本警察那个年子弹数看的让人头秃,感觉会变成人体描边,且诸伏高明又不是那种会轻易对平民开枪的人。
但在文明社会开枪又不太行,所以得想想别的法子。
她看向那敞亮的窗户,眼前一亮。
刚刚在外面有看到,窗户外面是水管,再往下的雨棚已经有些破败了,从四楼落下去的话,那个冲击力就算经过了缓冲,应该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能行!
“滋啦——滋啦——”
刚刚放在床上的监听设备又响了起来。
诸伏高明将枪从后腰处抽出来,数了一下子弹。
然后便听见,不远处那个放着砍刀的门,在发出了咔哒的一声后,被人打开了。
“师兄啊,要是这能够查明白这个案子的真相,发表到网上去,我们也就成名人了吧。”
如月枫打了个手势。
“是啊,那可太好了,我好期待啊。”
诸伏高明站在门后,能够听到砍刀在地上拖拉所发出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另一道较轻的脚步声。
雪白的闪电从窗外闪过,原本关着灯的室内立刻亮如白昼。
下一秒,窗外炸响了一声惊雷。
“轰隆——!”
位于房间床上方的钟表,指针指到了十二点钟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啥也没有啥也没有了,我真的服了(。)
这有什么好锁的!就是为了引出下一步剧情啊!台词也锁?什么都没有好吧!
第106章 若风有声
东京警视厅。
“你要去长野?这么晚了,到长野就要凌晨了吧。”
佐藤美和子看着瞧准钟表上的时间,就往外冲的松田阵平,只觉得有些牙疼,“和长野警方那边不是约的明天下午吗,你这么着急过去干嘛。”
“现在过去的话,估计得凌晨才能到了吧,你什么时候这么敬业了?”
这人对于工作也没有热衷到这种地步吧,还是说……有别的猫腻?
“如月现在不是还在东京吗。”
佐藤美和子突然一阵福至心灵,如此说道。
松田阵平把包往自己身后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扶了一下墨镜,“她现在在长野。”
说完就直接扭头+摆手一条龙,并附带一句:“走了,周一见。”
佐藤美和子:呆.jpg
佐藤美和子:皱眉.jpg
佐藤美和子:“还说没谈恋爱!骗鬼呢!”
可恶啊,在大家都单身和加班的时候,有个混蛋偷偷脱离群体了!
下次联谊绝对绝对不带他玩了!
然而她反应过来的速度实在有点慢,被吐槽的本人都已经坐上车了,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欠!”
松田阵平很*酷*的打了个喷嚏,却丝毫不影响他已经高高的飞起,就差飘到天上去的心情。
他偏过头去,对着新干线的玻璃窗看着自己的脸,皱了下眉,然后抬起手将刘海整理了一下。
刘海整理完,又觉得墨镜好像有些带歪了,于是又摘下墨镜重新戴。
而等到墨镜重新戴完之后,他看自己的西装又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啧,是不是应该换那条藏蓝色的领带来着?这个好像不大显白啊。
“叔叔,你已经很好看了,不用再整了。”
坐在他旁边过道的小女孩,发出了一声小大人似的叹息,“你是我看到过最帅的叔叔了,真的。”
“真的?”
他偏过头去,挑了挑眉。
小孩的家长发出了一声尬笑,拉了一下自家小孩的手,“抱歉啊,这位先生,孩子还小不懂事,瞎说话……”
“我怎么瞎说话了?叔叔就是很帅啊。”
小女孩很不满地蛄蛹了一下。
又看向他,大眼睛中闪亮亮的满是好奇,“叔叔是要去出差吗?”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是出差也不是很全面……”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下来。
使得刚刚还以为,他是个□□人员,而有些警惕的家长也放下心来。
“是去见心上人的同时,顺带出个差。”
他笑着说道。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如此,我去见永野君的时候,也会好好打扮打扮的。”
家长在旁边发出了尖锐的爆鸣,但她并没有管。
她又抬起头来,“叔叔的女朋友好看吗?也像叔叔这么好看吗?”
听到她的话,松田阵平忍不住的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她可比我好看多了!”
他掏出手机,炫耀似的点开屏保,找到自己之前拍的如月枫的照片,向旁边一递,“喏,好看吧。”
小女孩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照片,然后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姐姐真好看。”
叫我叔叔,叫她姐姐?
我们俩长得也没有差很大岁数吧……
松田阵平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于是说道:“是啊。”
他看着照片中侧身站在樱花树下的心上人,目光也变得柔和,轻声说道:
“她最好看。”-
长野。
“砰砰!”
405号房间外的门被人敲响。
一道有些尖利的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好,还醒着吗?我是这栋楼的物业,需要录入新租户的信息。”
而男人的身边,提着砍刀的壮汉正在那里静静的站立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门。
“物业?这个时间来……明天再说吧。”
如月枫夹了夹嗓子,装出一副睡迷糊了的样子,然后说道:
“这个点上门,谁知道你是不是物业。”
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们这栋楼都是这个时间点来办理业务的,这位新租户小姐。”
“若是今天录入不了信息的话,那明天早上您就要卷铺盖离开了,别的地方可没我们这儿这么好的价。”
如月枫将纱窗拉到另一边,露出完整的玻璃窗,继续夹嗓子,带着些抱怨的语气说道:“什么啊,真麻烦,来了来了。”
她刻意的将自己的鞋后跟在地上重重的跺了几下,装出一副下床开门的样子。
然后反手握住了,自己刚刚卸下来的纱窗框,对着诸伏高明点了点头。
收到她的指令,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先将早已编辑好了的求援信息发送给警局,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可算是逮到你……”
门外的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凝固,就觉得自己的小腹一痛。
诸伏·警校优秀毕业生·高明,冷冷的看着他,抵在他腹部的小腿膝盖继续向前使劲。
“门胁!还在那儿愣着干嘛,快来帮我!”
男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极快的从膝击的范围中离开,对着站在不远处拎着砍刀的壮汉喊道。
“这么个小白脸你还对付不了,也是够菜的。”
被称为门胁的壮汉脸上出现了些不屑的笑,提着砍刀往他们纠缠着的地方走去。
“啧,这是个条子,中套了!”
男人被诸伏高明的格斗技纠缠得无法脱身,心中火冒三丈,“杀了他,我们快撤!”
“那还用你说?”
壮汉握紧手中的砍刀,抡圆了挥舞着,向着前方奔跑。
一步,两步……诸伏高明能够感受到,身后那股血腥的铁锈味带着阵阵劲风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
他从裤腰后面掏出枪来,对准壮汉手中的刀,然后按下了扳机。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诸伏高明的瞳孔猛的一紧,心上一沉。
在这种危机时刻卡壳?开什么玩笑!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他第二次扣下扳机,壮汉手中的刀便已经近了。
他咬紧牙关,一边用锁喉技持续纠缠着男人,一边向旁边滚去。
“碰!”
壮汉手中的砍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凶悍,直直的插进了他原本所在位置的地板上。
“还挺会躲?”
壮汉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外,但他的脸上仍然带着些残忍的笑,咧大了嘴巴,“我看你下一个怎么躲!”
他将双腿分开,身体向下弯腰,将那柄锋锐的砍刀握紧把手,向后使劲。
“砰!”
如月枫将自己手中的纱窗框毫不犹豫的向下一扣,将壮汉的上半身直接截了进去。
“无视我?”
她扯了扯嘴角,越是紧张的氛围之下,她笑得越开心,“那可不行。”
话音刚落,就直接将壮汉旱地拔葱一般,整个人绕了个圆,缴械的同时直接将人踹到了窗边。
“就凭这个小小的纱窗框你能怎么办!”
壮汉露出了残忍的笑,像是撕碎塑料一般简单的撕碎了箍住自己的纱窗框,“来!”
“砰!”
如月枫以一个可以录入教科书般标准的动作,直接踢向壮汉的头部,却被格挡住的同时,抓住了脚腕。
“师妹!”
另一边,已经几乎要将男人勒晕的诸伏高明站起身来,抬起手中的枪对准壮汉,“让开!”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卫衣都要被冷汗给浸透了,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沙沙的疼。
但即使是这样,他握着枪的手却一点都不敢颤,脑海中如同闪现一般,闪过了些许回忆。
那是当初他和仓田导师私聊时,所发生的事情-
【你师妹如月枫,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早就从检事长位置退下来,现在专注于带学生和下麻将的仓田导师,一边搓着麻将,一边叹息。
【她很聪明,几乎一眼就能够看穿案件的本质,背那些大部头的法条也是,过目不忘。】
而他整理着面前的牌,应和了一句,【这不是挺好的。】
【好是好,但怎么说呢,这个孩子即使记了再多的法条,她也不会按照那些法条行事。】
仓田导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知道那些东西,但她不在乎,她漠视它们。】
【还记得那些铤而走险,干尽坏事,但最后总能够逃离法律制裁的人吗?他们都是这样。】
二十余年的检事工作,已经让她看过了太多太多活生生的案例。
所以,她更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学生,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好不避讳的来说,她甚至觉得如月枫能够一举超过她所有的前辈,她有那样的能力。
【所以在她说,她不当律师了,以后要当警察,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仓田导师笑了,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笑,带着岁月留下的温柔。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那孩子,但我觉得,那应该是个美好的意外。若是神明所为,我打心底感谢那位神明。】
他抬起眼来,【……您这听上去不像是在培养学生,倒像是在养女儿。】
仓田导师朝他瞥去一眼,【你怎么混了这么多年,说话还这样,自己知道就行了。】
阳光下,她的笑容变得温和,【每个学生都像我的孩子一样,小枫是,你也是,如师如母,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帮我照顾好她,我的小枫呀,真的是个好孩子,世界上最好的好孩子。】
“……”
迎着诸伏高明几乎要破音了的声音,如月枫没有说话。
只是在壮汉挥舞起手臂,试图将她砸向墙面时,猛地向前倾身,完全不顾腿的扭曲,用两边的手肘箍住壮汉的头。
随后,壮汉为了反抗,松开了自己握着她脚腕的手,却正正入了她的圈套。
下一秒,他便被她灵活的运用大腿绞杀的动作,用力的绞住了头部。
“砰!”
伴随着壮汉的疯狂挣扎,她的后背撞击在了玻璃窗上。
租金廉价的出租房,能用什么好玻璃?
只见,那玻璃在撞击的瞬间,便以那为中心,产生了一个蛛网似的裂痕。
“滚下去!”
壮汉的头被她收紧的大腿绞紧,整张脸都因为缺氧而泛起了紫,只得一下又一下的,将手握成拳去锤击她的腿。
但没有用,那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直直的锁住了他的生命。
如月枫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这阵痛似的,贴着玻璃窗向下看,冷静的确认雨棚的位置。
——从最开始谋划的时候,她就没打算让这人活下去。
如果单个人落下去,以雨棚的缓冲作用,应该最多摔个重伤,但要再加上个人,那就不一定了。
有这么个肉垫垫背,她死不了,但他可就不一定能活了。
“砰!”
壮汉胡乱挥舞的拳头,给予那本就已经裂开了的玻璃窗最后一击。
“哗啦——”
那玻璃碎了一地,细细密密的如同丝线一般的雨从破开了的窗外灌了进来。
“师兄。”
如月枫转头看向诸伏高明,嘴角向上扬起,深蓝色的眼睛中也闪动着丝毫掩饰不住的笑意。
“等等,你要做什么?回来!”
诸伏高明丢下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试图向她靠近,却在踩到玻璃和雨水的混合物后,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又慌忙的想要爬起来,向前踉跄的走着,想要将她拽回来。
但已经太迟了。
“别担心。”
如月枫轻声说道,而后,便毫不犹豫的带着壮汉翻转了半边,向着那洞开的窗户倒去——
“咚!”
雨棚上传来了重物落下的声音,闷闷一声响,不远处,警车特有的警笛声姗姗来迟。
诸伏高明徒劳的伸长手臂,混杂着血水和玻璃渣的手抓了个空。
雨声渐大。
【第二次共振,已完成】
第107章 交锋
空白。
大片的大片的,或是流动的,或是静止的,向前先后延伸着,远远的看不到边界的,空白。
如月枫刚一睁开眼睛,眼前便是这么个场景。
她低下头挑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嗯,是红色的。
所以,现在又是在做梦。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随便什么方向来道风,都能将她给吹起来似的,就这么一步踏实一步飘的往前走。
但是走了一会儿,如月枫就开始感觉无聊。
什么时候能醒来?
警车到了吗?
虽然摔晕过去了,但也就是轻伤,应该很快就会醒吧……?
之前做梦的时候还有个人陪着她聊聊天,现在这里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想看看风景都没得看啊。
都说什么梦境是因现实影响而生成的,但她也不是个这种无聊的人啊。
一片白茫茫的真干净什么的……绝对不要。
她这么想着,眼前那大片大片的白色开始变得扭曲,就像是夏天被晒得发烫的汽车身上那种扭曲的空气一般。
一片黑色的羽毛,从扭曲了的空间中落了下来。
如月枫伸出手来,接住了那片羽毛。
然而那片羽毛,在刚刚触碰到她的手掌时,就瞬间化作了一道橙红色的火炎,消失在了空气中。
以那一片羽毛为起始点,大片大片的羽毛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接触到她的,化作火炎消失,而没有接触到她的,则是稀稀落落的掉在雪白的地面上,最后凝聚成了一条路。
如月枫看着那条路。
那路被掩盖在了扭曲的雪白空间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有点意思。
她向前迈出自己的脚,踩在那些黑色的羽毛上向前走,火炎在触碰到她的时候燃起,像是某种古时候神秘的祭祀仪式。
那路确实很长。
如月枫继续向前走着,眼前的空间开始变得更加的扭曲,已经达到了让正常人看着有些不舒服的地步了,活像是某种虫子似的线条。
终于,她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白兰?”
如月枫有些迟疑的说道。
那是一个长着好友的脸,却身披黑色羽翼的怪物,正仰面倒在大片大片的黑色羽毛中,双眸紧闭,似是在沉睡。
搞什么。
上次梦见了个加百列,这次梦见个堕天使是吧,难道这货真实身份是路西法·晨星?
上帝终于看不惯他的侵权行为,一脚把他给踹下来了?
她在那聚起来的好像池水一般的黑色羽毛前蹲下,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睡美人的脸颊,“醒醒,你把我的梦搞得乱七八糟的,赶紧起来。”
然而‘白兰’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看上去很疲惫,连带着左眼下的浓紫色倒王冠刺青都显得黯淡,双眼紧闭,唇淡的有些苍白。
如月枫皱了皱眉头,将戳的动作改为了掐,但他却依旧没有醒来。
“……睡美人吗你,再不起来我就拿纺锤扎你了啊。”
她说道:
“喂,醒醒。”-
“终于醒了,睡美人?”
一道有些熟悉的,但好像并不该出现在这个场景下的男声响起。
如月枫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格子样子的,而非她梦中所见到的白色。
腿部传来的剧痛,让她的表情忍不住的扭曲了一瞬,发出了一声“嘶!”
而刚刚还在那里坐着嘲讽她的松田阵平,看到她这幅样子,站起身来,动手把病床背给摇了起来,让她能够不用起身就坐起来。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他臭着张脸,把保温杯拧开然后递给她,“温水,喝。”
然而虽然看上去已经气的不行了,曾经的拆弹警察的手依旧很稳,保温杯递到她眼前的时候,甚至连滴水都没撒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月枫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干涸的嗓子这才有了点实感。
“长野这边有个关于东京走失人员的案子,我是过来交接的。”
松田阵平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后倚在椅背上,脸上写满了烦躁,“本来想着正好来看看你,结果那边直接跟我说,你进ICU了。”
天知道他当时受到消息后,差点被吓死。
“不至于吧,我腿只是扭伤又不是断了,也没有失血和脑震荡,最多最多只能算是轻伤吧,没必要占用急救资源啊。”
如月枫扫了一眼自己的腿,身上的各个器官在大脑清醒后如实汇报着各自的伤情,并不算重。
“不至于?”
松田阵平几乎是在冷笑了。
他有些粗暴的将自己戴在眼前的墨镜摘下来,露出那双已经被怒火点燃了的墨色眸子,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非得把自己作死了才至于吗。”
“知道吗,那个和你一起摔下来的家伙头着地当场死亡。”
“而你,也就是有了个垫子缓冲一下,才仅仅只是轻伤扭了腿,不然,这个时候就是两具尸体在太平间一起摆着了。”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嘴唇都在哆嗦,紧抓着病床的被子,手指骨都泛了白。
“如月枫你到底(*脏话*)的在犯什么病?生命对你而言就是这么值得轻贱的东西吗?啊?!!”
看起来,要不是顾及到她还是个病号,估计这抓着的就不是被子,而是她的领子了。
“……”
如月枫捧着那只保温杯,杯口上升腾起的热气将她微凉的指尖重新烘热了些。
她垂下眼睛,于那小小的湖泊中窥见了自己的倒影,头顶上病房的灯晃了两下,明晃晃的像是猴子要捞的月亮。
“这是最优解。”
如月枫抬起眼睛来看向松田阵平,眼中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像是某种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只是说道:
“不然那时候我就先一步被他给杀死了。”
他冷笑了一声,用一种‘我就看你继续编’的表情看向她。
“是吗?你真的会犯这种让自己落入‘不得而为之’处境的错误吗?”
“雨天跳楼,是不是比被雪崩埋要爽、要刺激得多啊?”
“如何,我说的对不对?”
——这人什么时候突然开窍了。
如月枫有些惊讶,但还是选择狡辩,“那时候情况比较紧急,手边上也没有什么工具……”
“没有工具?不是有枪吗,诸伏高明的枪,别告诉我,你抢不过来。”
松田阵平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眼中却没有笑意,“但那支枪一共只消耗了一枚子弹,且只是打掉了工具。”
“那个房间的整体布局狭窄,正适合室内的枪战,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才是。”
“我没持枪证,也不是正规警察。”
她平静的注视着他,“抢警察的枪不是犯法吗,刑警先生。”
松田阵平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眼神注视着她,抿了抿唇,把头低下,“你总有一万个理由。”
过度自卫也好,开枪脱罪也罢,这些个做法对于她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但她就是选择了其中最铤而走险的一种做法。
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其实就是在为她自己寻求刺激打掩护。
而他看穿了本质,却依旧拿她没有办法……真是令人浑身难受。
明明他只是担心她,也不想让她总是陷入这样的一种险境而已。
靠!这都(*脏话*)的算什么事啊!
“咚咚。”
单人病房外的门被人敲响。
“进。”
松田阵平头也不回的直接说道。
门的把手在发出了嘎吱声后,被人从外面打开,头上和手上都缠着绷带的诸伏高明走了进来。
“松田警官。”
他对着站起身来的松田阵平点了点头,又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如月枫,眼神有些复杂,“师妹。”
在并不是很熟的外人面前,诸伏高明又变回了那副精英警察的做派,端丽冷淡,又保有距离感。
而后者则是看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表情有些微妙。
明明是他同期的兄长,年纪都奔着三十五岁去的人了,怎么还长得这么……显嫩?
胡子呢,干嘛刮掉,留着多显老。
等等。
松田阵平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
这个改变,总让人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确定这两人就是个普通的师兄妹关系?没别的猫腻?
“还疼吗?”
另一边,诸伏高明已经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站在了如月枫的床边上,垂眸看向她的腿,“把你牵扯进来这个案件,是我的责任,该……”
“那个还活着的家伙嘴里套出来有用的情报了吗。”
如月枫懒得掰扯这一套有没有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审讯室那边正在准备,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够给出个确切的答复。”
“要到明天才能给回复……现在是几点?”
她问道。
病房的窗户用的是遮光度极佳的窗帘,是以她还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
“十……”
诸伏高明刚开了个头,便被打断了。
“大小姐您可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现在都快中午了好吗。”
松田阵平强势插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既然是师兄妹,那就好好当师兄妹,当一辈子师兄妹,给他锁死在这层关系上,至于其它的……想都别想。
他在旁边站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该有什么消息,想必这位诸伏警官会用手机通知你,现在你醒了,咱就别在这里继续占用人家的病房了。”
“在家睡觉不比在这里躺着要强?”
他又看向诸伏高明,“实习生工伤批三天假休息,对于长野这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诸伏高明看着他,皱了一下眉头。
错觉吗,他怎么总感觉,弟弟的这位之前也就见过一次面的同期,好像对他有些敌意?
为什么?他以前得罪过这人吗?
“我已经帮师妹申请了。”
他礼貌的说道。
“那行,人我就先带走了。”
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然后转向如月枫,挑了挑眉说道:
“趴着还是悬空着,你哪种更舒服?”
她有些惊讶,“你要抱我?”
“那不然让我这么个健全人,站在这儿看你单脚蹦回去啊。”
他有些想翻白眼,但忍住了,形象不能塌。
“悬空吧。”
如月枫回道,“现在腿上都是青,再撞到哪里真会痛死……”
“你活该。”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的说道,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之轻柔,如同捧起一盏易碎的瓷器一般,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是很标准的公主抱。
“跟上司说再见啦,职场新人。”
他看向诸伏高明。
“你还挺懂……你自己有天天向领导问好吗。”
她嘟囔了一声,对着诸伏高明挥了挥手,“那么,三天后再见吧,师兄。”
诸伏高明站在原地,从大开的病房门后,能够听到不远处的两人拌嘴的声音。
“一会儿想吃什么?医生说了,不能吃生冷和辣的,清汤寡水下个面吃?”
“我不要。”
“行,那就吃清水面,再敲个蛋。”
“请问您的物种不是人类,所以听不懂人话是吗?”
……
松田阵平。
诸伏高明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了些许的若有所思。
仓田导师曾经说过的,那个或许影响了师妹选择的警察,会不会就是说的这人?
毕竟,他们之间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就算是普通的对话,都好像有一层薄膜,将他们与外人间隔开来。
但这人看上去莽撞,不像是个能好好处理感情生活的人。
师妹和这样的家伙待在一块儿,真的没问题吗?
算了。
他摇了摇头,从病房中走了出去。
还有两人份的报告等着他写呢。
但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有点不爽。
这种心情,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108章 莎乐美
游戏。
美国国家间谍博物馆外。
“左转后沿道路直行三百米,然后拐入后巷,就能够看到了。”
赤井秀一的耳机中,FBI的联络员朱蒂正在看着卫星地图进行指挥。
说完当前的走向后,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竟然将整个地址迁到国家间谍博物馆附近,这莫非就是灯下黑?”
“……”
赤井秀一没有搭话,背着自己装着狙击枪的琴盒向前走,周围的人群三三两两的聚着,一股子周末放松休息的氛围。
他按照朱蒂的指示向前走,最后停驻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灯牌下。
那灯牌用极夸张的艺术字写着【蒙特利斯酒馆】,正是他之前让FBI抽出资源去搜查的地方。
或许是节假日的缘故,店里的人很少,稀稀落落的坐在各个角落里,中心的舞厅处没有人在跳舞。
他先是用手关掉了耳机,然后便直接横跨整个舞厅,来到了尽头的吧台前。
酒馆老板站在吧台之后,正拿着块雪白的布,精精细细的擦拭着手上的高脚杯。
“来杯黑麦威士忌。”
赤井秀一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不单卖基酒,你可以现场维基一下有什么调酒想喝。”
酒馆老板头都不抬的,懒洋洋的说道。
“那就来杯血腥凯撒。”
他没有掏出手机来现场维基一下‘世界上最好喝的十种调酒’,而是直接这么说道。
听到这句话,酒馆老板擦拭酒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了头,看向他,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哦,原来是你。”
“那个跟着凯撒过来的新情人。”
赤井秀一抬了抬眉毛,有些意外,“你记得我?”
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面对面交流过。
酒馆老板脸上的表情很淡定,抬手将擦干净的高脚杯放回身后的玻璃柜中,“干情报工作的,记忆力是得好点。”
“你长得还挺有记忆点的,兄弟。”
“所以,你今天过来,是想要向我买谁的情报呢。”
他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歪了歪头看向赤井秀一,“只要你想要的,我这里都有哦。”
这么厉害?
后者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接着说道:“血腥凯撒的也有?”
听到他的话,酒馆老板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谁?”
“血腥凯撒。”
赤井秀一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抬起眼睛来看他,“我想要向你购买,在她曾经还是''K''和再往前的时候的情报。”
酒馆老板还记得他点的酒,从基酒柜子上取下一瓶波兰精馏伏特加,又从旁边的料台上拿下一瓶番茄汁。
“我这儿没有蛤蜊番茄汁,你要是去加拿大的酒馆倒是能够碰见比较经典的血腥凯撒,我这儿只能给你调个低配版。”
——毕竟血腥凯撒这玩意儿,在加拿大超级受欢迎,甚至可以称之为国酒来着。
“无所谓。”
赤井秀一淡淡的说道:“喝酒是其次,重要的是我想要的情报。”
酒馆老板将伏特加倒入杯子中,“你是她的情人,你直接去问她不就可以了,我知道的又没有她本人全。”
他将番茄汁称量后倒入酒杯,“大多数人们只关心未来和现在,但是关心过去的人可并不多。”
“她有挺多情人的,但是来问我这个的,你还是第一个。”
“好了,你的没有蛤蜊汁版的血腥凯撒。”酒馆老板有些敷衍的将酒往前一推。
“顺便一提,我个人比较会擅长调的酒都是马天尼系列的,你下次过来就别点血腥凯撒了。”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确定我上去直接问她,她会说?杀手不都是很注重隐私的人吗。”
酒馆老板笑了一下,“但她又不是普通杀手。”
“她对情人很大方的,没有任何一个杀手,会比她对自己的情人更慷慨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是在回忆。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们两个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发委托工具人,和接委托的工具人关系而已。”
怎么可能。
微表情分析大师只消打眼一看,便知道酒馆老板在说谎。
但至少有一部分应该还是真的。
“你这里还能颁发委托?”
赤井秀一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杯子。
“现在不搞那套了,我上岸了,现在可是拥有正规营业执照的良民啊。”
酒馆老板耸了耸肩,然后向他身后的大门指去。
“那个时候,她就和你,和每一个顾客一样,从那个大门中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了我的面前。”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漂亮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姑娘,日后会成为那个凶名赫赫的,令人闻风丧胆的——”
“全美里世界第一杀手,K。”-
那是一个和每个夜晚都没有任何差别的夜晚。
而有着特殊规矩的蒙特利斯酒馆,也尚未成立。
地下委托交易所中,人龙混杂,噪声漫天。
杀手们手中握着大杯大杯的啤酒,大声地吹嘘着自己最近有的没的功绩,穿着暴露的服务员们带着一个又一个的托盘,穿行于人群中。
呛人的烟味伴随着腥气和臭味环绕在这个地下世界中,让人忍不住的屏住呼吸。
那个时候还不叫K的无名杀手,穿着一身合该去参加晚宴,而不是来像这样污秽的地方的黑色晚礼服,拎着两把银色的枪,打开了交易所的大门。
她的红发高高的盘着,戴着顶礼帽,礼帽下垂着一层轻薄的黑纱,而在那层黑纱下,饱满鲜艳的红唇向上提起,似乎是个笑。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她所在的位置,而原本还喧闹无比的交易所,突然间如同海浪浪潮翻涌的次序,从入口到深处,都变得无比的安静。
“咕嘟。”
似乎能够听到有人在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
但姑娘并没有理会这些灼热的视线,踏着稳健的步伐,径直穿过了那些像是被下了定身术的人群。
然后将食指和中指屈起来,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吧台。
“要接取委托需要什么步骤?”
她对着彼时还不是蒙特利斯酒馆的老板,而仅仅只是个小前台的他说道。
声音低沉,像是大提琴所拉出来的乐曲,是很有区分度的声音。
“一个名字,和你的委托范围。”
他回道。
“名字。”
她重复道,似乎是没有理解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也就是代号,随便取个什么都可以,但不能和之前有人取过的重合。”
他说道。
“如果重了怎么办?”
姑娘又问道。
“杀了那个代号的持有者,或者再取个新的。”
员工回道。
“这位小姐,请问你今天晚上的时间已经被预定了吗?”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周遭安静的人们终于重新动了起来,有几个员工之前就见到过其暴行的好事者,正在蠢蠢欲动。
要遭。
员工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
被这些人盯上,能不能有个全尸都是问题,更不要说继续登记杀手身份和接取委托了,唉……
他低下头,不忍心去看眼前即将发生的惨案,人总是不忍心看到枝头上开的正盛的花被人从那上面折下来,然后又踩到尘埃里面去的。
那是种对美丽被践踏的悲伤。
“砰!”
然而,预想中会出现的画面和声音并没有出现,只听到了一声枪响。
那姑娘连头都没有回过,竖起手中的枪,继续说道:“你能不能给我随机roll一个名字。”
她看上去完全没有自己刚刚杀了个人的紧张,只是有点苦恼,“我不太擅长起名字。”
“额……”
他退缩到吧台后面,看着那些因为同伴死去而群情激愤的壮汉们,有些崩溃的大喊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这么多人一起上来围攻,除非有蝙蝠侠那种氪佬专用防弹衣,不然绝对要被打成筛子了啊!
但姑娘就是那么淡定,甚至在躲避攻击和反击的时候,还在冥思苦想。
“委托范围的话,什么都能杀,现点现杀,包人满意。至于代号……”
她反手连抖三枪,将在场最后一个壮汉的脑瓜崩掉,漫不经心的说道:
“就叫K吧。”
恶徒们的鲜血浸湿了地板,也迸溅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毫不在意,只是对着看傻了的他笑了笑。
“听上去好听还好记,不错吧。”-
“……当时的我想,哎呀,这可实在是太漂亮了,这种凛冽又利落的杀意。”
“但交易所里的杀手基本上被她打没了,这又是不争气的事实。”
酒馆老板双手环抱在胸前,“地下世界很看重信誉的,我们这个小破交易所经此一役之后,应该就不会有人过来再接委托了。”
“恰巧我也干了一段时间的前台,收获了些人脉,干脆后来就提桶跑路,自己出来单干了。”
“而K,也就是血腥凯撒,就这么成为了蒙特利斯酒馆的第一个当家杀手。”
赤井秀一用手转了转酒杯,“就这些吗?”
酒馆老板挑了挑眉,“你还想听什么?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熟来着,再深了的东西她也不会和我说啊。”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所以她后来接到的委托都是从你这里获得的。”
酒馆老板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是呢,好多好多,不眠不休的,效率高的吓人,简直是工作狂。”
他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的笑意,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
“她可是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把前十名的杀手都干掉了,直接登顶了美国的地下世界,很厉害吧?”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眼前的酒杯,猩红的酒液中倒映出了他的眼睛。
“确实,很厉害。”
然而他说出的话语中,却并没有酒馆老板的那种自豪的感觉,像是某种‘你有罪’的宣判。
但因为有人夸自家孩子(?)而开心的老板,并没有听出他的意思,甚至还开心的给出了建议:
“说实话,我觉得你自己去问她就好,她这人真的很不错的,你会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的。”
赤井秀一将完全没喝一口的酒杯往前一推,留下了一叠钱,“我明白了。”
而后向外走去-
“……黑衣组织的动态基本如上,我现在被派回美国这边执行任务,常保持联系。”
安全屋内,赤井秀一低声对着对讲机说道。
他交代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动向,黑衣组织的一些行动轨迹,以及刚刚打听到的有关于血腥凯撒的情报。
“收到。”
朱蒂在对讲机的对面严肃的回道。
然而,就在赤井秀一准备关掉对讲机的时候,他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和他打电话?
“……”
他保持着镇定,将手机拿到自己的面前,发现屏幕中所显示着的来电对象,是血腥凯撒。
是他们刚刚谈论过作战计划的人。
赤井秀一默默将对讲机静音,而后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的对面有些嘈杂,背景中好像有不少人在说话,而血腥凯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莱伊,你现在是在美国,对吧。”
——组织给他最新派的任务就是在美国,所以拥有充分的在场理由,没有任何毛病。
“是,你要做什么吗?”
他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眼神却飘向了放在窗台下方的,装着狙击枪的琴盒。
“我现在在国家大剧院这里,你要不要过来玩?”
她回道,“你现在有任务在身吗?”
怪不得声音那么嘈杂……
赤井秀一了然,说道:“没有,已经完成了,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几乎是在他挂掉电话的同时,守在对讲机旁边,听到了整个对话的朱蒂,立马说道:
“查到了!现在在国际大剧院的机要人物……陆军少将,特洛克·法罗!”
“场次,就是还有20分钟开场的莎乐美!”-
另一边,如月枫舒舒服服的坐在第一排的最佳观看地点,正在和系统说着话。
她刚吃完松田阵平做的饭,其实还真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汤寡水,他还是心软了的。
走之前还凶巴巴的说不能熬夜,有事打电话什么的。
但这都不重要了,未来的三天可是能尽情的玩啊,好耶!
一想到这个,她就舒服的整个人快化掉了。
休假——爽!
系统:【玩家喜欢王尔德的戏剧吗?】
如月枫唔了一声,【还好吧,我没啥鉴赏艺术的细胞来着,也就看过几本书。】
系统:【王尔德的话,夜莺与玫瑰?莎乐美?唔,还有几本自传。】
如月枫:【听上去像是什么文艺青年必读经典……但,没错,我确实看过。】
如月枫:【他的语言很美嘛,就连我这种庸俗的完全不看名著的家伙都会喜欢。】
“你好,请问这里是10号座位吗?”
金发碧眼的少将,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声音也放的很缓。
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来其背后所做的阴暗的事,甚至还引来了组织的杀手。
“是哦,这里确实是10号。”
她懒洋洋的答道。
少将落座,而后又问道:“小姐是第一次来看吗?还是说之前看过?”
如月枫微微偏过头去,“第一次呢,我很期待的。”
少将露出了个势在必得的笑,“这样啊,那小姐是因为喜欢王尔德才过来看这场的吗,他是个很有名的剧作家啊。”
“算是吧。”
如月枫向上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对着他歪了歪头,“也有可能,我是为了遇到你,才会来看这场戏的。”
少将的脸因为她的话而泛起了些红,“那小姐最期待的是哪一幕?莎乐美跳起七重纱舞的那一段吗?”
“不是。”
她否定了他的猜测,抬眼看向眼前的幕布。
“我最期待的,是莎乐美亲吻爱人被砍下来的头颅那一幕呢。”
她对着他轻轻眨眼,“不觉得那很美吗?”
“亲·爱·的~”
第109章 镜中的你
少将整理着自己的风衣,将风衣的下摆弯折,然后将双腿交叠在一块儿,落座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身旁的女人。
她不似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个淑女,坐在椅子上也要只坐三分之一的小地,背也挺得很直,腹部带着收腹的鲸骨,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而是肆意的,完全不在乎别人目光,就那么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坐。
她将左手手肘支撑在椅子扶手上,用来撑着脸,另一只手则是放在小腹前。
往上看,是白皙的皮肤与美好的曲线,往下看,则是修长的双腿,和红底的长靴。
她不看他,好似刚刚那令人脸红心热的情话并非出自她口,而是就那么看着舞台,静静的等待着戏剧的开幕。
剧院的顶灯在最中心的位置处,他们所落座的第一排上方,只有一排小小的排灯,闪着昏黄色的光。
那光在女人姣好的脸上投下了阴影,如同古希腊精雕细琢出的美人雕塑,每一分每一段都那么的恰到好处。
“……据说,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千年难遇的血月呢。”
少将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努力让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像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一般没见过世面。
而女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却连动都没有动过,只是懒洋洋的说道:“是吗,那还真是少见。”
但这就像个鼓励的号角,吹得他心中的忐忑尽散,重新充满自信的说道:
“主办方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将这场莎乐美安排在这个时间段。”
他向前伸出手,像是在想象那抹血红的月亮。
“等到看完戏剧后,出门抬头就能够看到那戏剧中一样的血月,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浪漫的吗?”
女人这才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红唇向上勾起,“确实很浪漫呢。”
少将的脸红红的,碧蓝的眼睛左右躲闪,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的鼻子很好用,能够轻易的嗅出苹果过期与当期的芳香,而在此刻,这种特殊的馈赠却是一种折磨。
欧美人热衷喷洒各式各样的香水在自己的身上,在这个剧院中也是如此。
周边之人身上的味道混在一块儿,就算是再价格高昂的香水,闻上去也令人头晕目眩。
“……失礼了。”
他轻轻的将她放在身上的手执起,低下头去,轻轻的嗅闻她腕间那一小块的皮肤。
那双手上没有习武者所拥有的茧子,柔软滑腻,这确实是一场上天赐下来的奇遇,而非有人针对于他的刺杀。
还是说,这只是个前菜,美人计?
少将低下的脸上,眼中一片清明,于她的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才任她收回自己的手。
他重新抬起头,金色的卷发如同伊阿宋的金羊毛般富有光泽,落了几缕在额前。
“还没有请教过小姐的名字呢。我是特洛克·法罗,是个戏剧爱好者。”
“凯撒(Caesar)。”
女人轻笑了一声,如此答道。
“这听上去不太像是个淑女的名字,但配你刚刚好。”
少将抿唇露出了个笑。
征服一位征服者啊,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吗。
“是吗?名字这东西也有性别啊。”
她将头转过去,不再看他,只是淡淡的说道:
“开幕了,安静点看完吧。”
剧院的灯光猛地一暗,而舞台上的黑色幕布被拉着向两边揭开,一位穿着叙利亚服饰的青年长舒了一口气,唱道:
“莎乐美公主今晚真是美丽动人!”*-
“这是我们围剿血腥凯撒的最佳机会。”
对讲机中,FBI特别行动小组上司:詹姆斯·布莱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他看着面前的监控画面,一片昏暗之中,摄像头仅能够捕捉到血腥凯撒的小半张侧脸。
美国有钱人对于隐私的追求在安全之上,大剧院内安装这一个监控,已经是在他们的敏感的神经上跳踢踏舞了。
就这样,剧院官方隔三差五的还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投诉。
‘那视线让我感到不舒服。’
不时有人如此投诉。
或许他们都忘记了,那位在看着戏剧时被人用枪暗杀掉的总统,也可能只是不在乎。
“剧院会发出疏散通知,法罗少将想必也愿意为了除掉这个恶棍,献出自己的一点微薄贡献。”
詹姆斯的声音带着几分冷酷。
“毕竟,以他做过的那些事来说,被清算也就是个早晚的问题,不如让他的死,能够发挥出来最后的余晖。”
赤井秀一组装狙击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听上去,这位少将先生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说道:“我以为我的任务会是解救人质之类的呢。”
“法罗少将的行踪一直在FBI的监控之下,从他第一次出卖国家情报的时候,就已经上了重点监视名单。”
“后来,他受到了多项指控,包括但不限于人口贩卖和走私军火。”
詹姆斯答道:“为了引出他身后的那个组织,所以才一直没有动他而已。”
对讲机中传来了滋啦滋啦的响声。
“所以,他背后所联络的那个组织就是黑衣组织。”
赤井秀一将最后的狙击镜安装上,发出了咔吧的响声,又否定道:
“不,若仅仅只有黑衣组织的话,组织不会派出血腥凯撒来杀他……看来他和黑衣组织之间的价钱谈崩了。”
“围剿计划的大致流程是什么。”
对讲机那边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下一秒,和他对话的便换了个人。
朱蒂夺过话筒,看着对策小组刚刚光速搞出来的方案,“我们这边准备了ABC三种方案,最少能够应对五种突发事项。”
“方案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大致流程就算产生变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拿过手机开始浏览。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几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看完了决策小组所制定的所有方案。
然后用一种让人恼火的语气,干脆利落的说道:“这些方案都不行。”
听到他的话,朱蒂的呼吸一窒。
怎么可能?她也看过那套方案了,非常非常详细,就算是突然冒出来的挡路路人或者爆炸火灾都考虑到了,怎么可能不行!
她犹豫了一下,瞥了眼在旁边站着打电话的詹姆斯,带着对讲机往外走。
“……可以说一下理由吗。”
“通讯未被监控,你可以直说。”
她补充道。
虽然并没有指明,但她话语中隐隐约约的怀疑,根本瞒不过赤井秀一。
以往确实有FBI探员爱上自己的目标,最后导致计划失败的情况。
这样的担心和疑问并不是多余的,朱蒂的考虑很全面,若是真有问题也可以即时补救。
但很可惜,并不是。
他承认他确实喜欢她。
但有些东西,比喜欢更加重要。生命等重,必要时他亦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一同献出去。
“以血腥凯撒的洞察力而言,这三个计划在刚开始到第三步的时候,就会被看穿。”
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拿起放在一旁的针织帽。
“并且,对于这种危险人物而言,她不会顾忌到沿途的平民,最后只会演变成为更大的灾难。”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自己也在看他。
“杀一人,代价是一百个人,以及一百个破碎的家庭,我没有这个权利为这些被牺牲的平民做出选择。”
赤井秀一戴上了针织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碎发。
“可是……!”
朱蒂试图反驳,“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摄像头下捕捉到血腥凯撒的踪迹,此刻不动手将来或许就没机会了!”
“我也没说不会做。”
赤井秀一淡淡的说道,将狙击枪扛上,“只不过,是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做,后果也由我一人来承担。”
“行了,通讯结束。”
说完,他就直接挂掉了对讲机,也不管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想必詹姆斯他们也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吧。
这个探员不听话,那就换下一个探员上,FBI一向的手段,他早习惯了。
但那可是血腥凯撒。
暴君,征服者,前美国里世界第一杀手。
按照那种漏洞百出的方案来围剿她?看不起谁呢。
若她真有一天会死去……也应该由他来终结。
只有他能够去做,别人谁也别想插手。
而在终结的时刻来临之前,一切也不过是预演,以免让那一刻到来之时,人被巨大的欢喜和悲伤冲塌,无法作出正确的决定。
赤井秀一从烟盒中抽出支烟来叼上,不是一贯抽的那个,而是刚刚从楼下便利店随便买的。
恰巧是包万宝路,但并不是经典红白盒的,而是美版黑金。
但他只是叼上,并没有点燃。
莎乐美吗……
赤井秀一用脚踩下车子的油门。
只有当先知约翰的头颅被盛在银盘之时,他才能够放肆去亲吻公主的嘴唇吧-
“注意!时辰到了,主的时辰到了!我听见山上传来主的脚步声,他是我们的救世主。”*
紧闭着双眼的先知约翰絮絮叨叨。
“什么意思,救世主?”*
希律王站了起来,满脸疑惑。
“这是凯撒的称号。”*
提格利努斯恭敬回道。
“但是凯撒不会到犹太来。昨天我还收到罗马的来信,都没有提到这件事……”*
舞台上,戏剧按照已经写好了的剧本向前继续前进着。
如月枫看着这场戏剧,在心中和系统对话。
【统啊,FBI的人突然多了好多。】
她用手敲了敲扶手,【我猜,他们应该不是想要过来和我叙旧的。】
系统:【毕竟你的任务目标是上将嘛,算是比较重要的人物?】
如月枫笑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舞台,只是说道:【他?不,他就是个弃子,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是针对我,针对血腥凯撒的——围剿。】
舞台上,戏剧逐渐进入了整段故事的大高潮。
“我希望有人将一样东西,装在银盘之中,端给我。”*
穿着华丽的莎乐美公主低吟浅唱,跪下//身子。
“装在银盘里?没问题!
她可真是迷人,胜过犹太国所有的女人。莎乐美啊,我美丽的莎乐美,你想要在银盘里装什么东西?
告诉我,什么都可以,你想要将什么装在银盘里?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希律王大笑着,不知灾难即将到来。
血月不知何时升上了天空的大半,不祥的红光将整个舞台都笼罩在了血色下。
莎乐美公主站起身来。
她露出了个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美丽到了极点,渴望到了极点的笑,说道:
“我要约翰的头颅。”*
“FBI!!!在场的所有人都举起手来!”
装备齐全的FBI探员们冲进了剧院。
“什么,为什么FBI的人会来这里?”
少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下意识的要从腰侧掏出枪来。
他办的坏事太多了,给教堂捐再多的钱,上帝也不会原谅他的。
若是被FBI的人给抓到,那就完蛋了!
“嘘。”
如月枫不慌不忙地抬起食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唇前,完全没有分给他一点视线先,“我最想要看到的场景还没有到来呢。”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将在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下意识的向着远离她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眼中满是警惕。
“来救你的人。”
如月枫看着那群匆匆忙忙回到幕后的演员们,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少将伸出手,“跟我来吧。”
“我……可以相信你吗?不,我或许应该……”
少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挣扎,却被直接拉住了手腕,整个人被扯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如月枫看了一眼正在那里被人包围住的FBI探员们,朝着小地图中无人的通道跑去。
这条路通往天台-
距离剧院800米处的一座矮楼上,赤井秀一正趴在那里,将眼睛靠在狙击镜前,静静的等待着。
剧院的天台上没有人。
或者说,暂时还没有人。
FBI的车辆在剧院下方聚集着,将整座剧院都包围了起来,就算是只苍蝇都没有办法从这种包围圈中飞出去,更不要说大活人了。
而按照血腥凯撒的性格,她估计也不会选择从这个时候跑走。
所以,她要是既准备走,又准备杀掉少将,这里会是她的最佳选择。
……也或许并不是最佳选择,他只是按照她过往的做法进行推测而已,算是一种预判吧。
如果她没有来到这里的话,那他就预判错误了。
但紧接着,天台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血腥凯撒穿着一件黑色的中长裙,牵着少将的手,出现在了他的狙击镜前。
【啊,今天真的是血月。】
他透过狙击镜,注视着她,根据她的口型来判断她的话。
【这个时候还顾着血月?我们该怎么逃走?】
少将看上去很是焦急,一会儿往下看看建筑下方的车辆,一会儿又看看身后的天台大门,唯恐会有人突然冲进来。
但血腥凯撒的脸上,却并没有那种焦急,甚至堪称是肆意。
她将束缚住头发的丝带抽开,红发如同泼洒出去的血液一般的散开,黑色的中长裙在风中飞舞着,犹如垂死蝴蝶的翅膀,期待着一场死亡的晚宴。
就连踏出来的步子,都像极了某种舞步。
【逃走?不,为什么要逃走。】
她看向少将,脸上带着笑,天台雪白的灯光下,更衬得她红唇鲜艳,如同被一把陶瓷刀切开的红石榴。
【……什么意思?】
少将懵了,他好看的碧色眼睛中充满了茫然。
【提醒你一下,回忆回忆你最近得罪了什么组织。】
她慢条斯理的,从裙摆下方掏出了一把枪。
【你,你是黑衣组织的人!】
少将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惊恐极了,不住地后退,却仍旧躲不过那支瞄准他的枪。
【很遗憾,你答对了,我是凯撒,血腥凯撒的凯撒。】
血腥凯撒微笑着,对着他扣下了扳机。
几乎是在少将倒下去的同时,她突然转过头来,向着他窥看着她的狙击镜,看向另一双碧色的眼睛。
让人的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
少将的血在蔓延着,而她站在那滩血中,慢条斯理的掏出了手机,手中的枪也跟着抬起。
“叮铃~”
他放在衣服夹层里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铃声如同死神夺命前敲响的钟声。
赤井秀一几乎可以算是立即站起身来,拎起狙击枪就向楼下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接起了那通电话。
“亲爱的。”
血腥凯撒的声音被风裹挟着,听上去带着些慵懒的笑意,如同一只午后正在伸着懒腰的小猫,因有人打扰了她睡觉,而愤怒的挠了人一爪。
但这猫不是那种柔软又惹人怜爱的,而是会夺人性命的。
听到她的话,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不怎么在乎的,放松的,淡漠的……
“你的视线太明显了。”
“轰——————!”
剧院的天台上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声音之大,让他在隔着800米外的这条街上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而天台上,除了那具已经死去了的尸体,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看来,现在还不是终局。
赤井秀一从窗边看着燃起了黑烟的剧院,眸光深沉,握紧了手中的狙击枪,说道:
“抱歉,一会儿在哪里见面?”
“作为补偿,我会带着酒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来自《莎乐美》
第110章 拥抱
赤井秀一抵达约好了的地点时,FBI那边刚刚传回来通讯。
说爆炸导致剧院部分建筑坍塌,但因为及时的疏散,只有小部分人被砸伤,没有出现重伤或者死亡的情况。
少将死的不能再死了,而血腥凯撒则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后让他有什么情报记得往回传。
那编辑好发到他手机上的信息,看上去语气公事公办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却充满了一种不甘。
这算什么?
他有些想笑,但忍住了,最后面无表情的关上手机屏幕。
才刚抬起头,就看见面前换了一身装扮的血腥凯撒。
她穿着一身和刚刚狙击镜中所看到的完全不同的白裙子,美好的像是天上的云织成的纱,披散着头发,正在看他,深蓝色的眼睛中看不出来情绪的起伏。
“……华盛顿没有海。”
赤井秀一率先开口说道。
好歹搭档了有一段时间,他可以说是将此人的脑回路摸明白了七八成,就算思维一下子跳到百慕大三角,也能够即时的切回来。
果然,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就见到她的脸上升上了个笑。
那笑照得整个这片空地都要变得光亮了,实在看不出来这人刚刚面不改色的杀了人,还炸了个剧院。
“但华盛顿有湖。”
她慢悠悠的说道。
车辆从公路上疾驰而过,吹起了她的裙摆,留下一片沉默。
赤井秀一叹了一口气,“认真的?从这里赶去华盛顿湖,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到。”
然后就见着她笑了一下,有种阴谋得逞了的小小得意,说道:“那要不要去林肯纪念堂看看?就是那个看着戏被暗杀了的总统。”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可不能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啊,太危险了。
赤井秀一的大脑疯狂的转动着,试图找寻出来一个安全一点的话题。
【她对情人很大方的,没有任何一个杀手,会比她对自己的情人更慷慨了。】
蒙特利斯酒馆老板的话语,在这一瞬间,电光火石一般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说起来,为什么你当初取杀手代号的时候,会取''K''这个名字?”
他看向她,缓缓地问道-
沉默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脸上。
如月枫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为什么取K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代号?
——她总不能告诉他,其实哇达西真名的罗马音缩写是两个K,同时还是个起名废懒得动脑子,所以索性就直接这么写了吧。
网友面基的时候都叫对方网名,哪有叫真名的,那多冒昧。
不行,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至少能敷衍过去这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偏头看向他停靠在路旁的车,说道:“你喜欢看电影吗,诸星。”
第一步,先通过称呼的变化,来提醒对方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放松警惕,不会意识到她在瞎编。
——虽然按照她96点的演技来说,也不会轻易发现就是了。
“一般,对眼睛不好的事情我基本上不怎么会做。”
赤井秀一回道。
好,这个对话继续保持下去,看来他/她已经放松警惕了。
两人同时如此想到。
“哎呀,狙击手。”
如月枫走到车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去,“既然没有地方可去,那就先去我在这边的安全屋好了,我还有个任务要做呢。”
赤井秀一将安全带卡好,看着手机中对方所发来的地址,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血腥凯撒是不是有些太信任他了?这都是第几个安全屋的地址了,万一他……
但表面上,他只是启动车子,面不改色的说道:“你喜欢看?”
如月枫窝进座椅中,将窗户摇下来,看向那轮夜空中甚是显眼的血红色月亮。
“能够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内看完一个人的一生,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此人说话虽然有时会逻辑乱飞,但大多时候上下还是比较有关联的,并不是随口瞎说。
赤井秀一了然,“所以这个代号来自一个电影?”
他用手握着方向盘,在前方转弯的同时说道:“我可以有幸知道是哪部电影吗?”
“银翼杀手2049,一个赛博朋克电影,主角是个代号为K的复制人警察。”
她答道,将手指微微探出车窗外,感受着夜间有些微凉的风,“听上去你好像很想听我讲故事似的。”
赤井秀一笑了一声,在红灯前停下车,偏过脸来看她,用一种堪称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到耳后,缓缓说道:
“也有可能,我只是想听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想听。”
“……”
如月枫没有说话。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好像刚刚在楼上用狙击枪瞄准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FBI恐怖如斯.jpg
演呗,那就陪你继续演下去。
她用手抓住他还未撤回去的手,偏了偏头,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掌心。
唇下的皮肤瞬间僵硬了一秒,但又很快就调整好,好像刚刚的不自然是错觉。
“在这个电影的世界观中,复制人发明出来便是为了某种目的的达成,而主角的诞生,是为了成为一位警察。”
“但他与众不同的点在于,他拥有一段并不属于复制人的真实的记忆,或许能证实他并不是复制人,而是由父母结合生下的自然人。”
“他为这段记忆失去了一切,但实际上,那段记忆的持有者并不是他。”
红灯的等待时间很快便走了过去,如月枫松开了她刚刚还握着的手。
热源转瞬即逝,冷风滑过赤井秀一刚刚还被人捂在手心的手掌。
他不自觉地握了一下拳,有些不适应的冷。
“所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吗。”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去看她的想法,看向前方,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观点。
“不,这是一个孤独的故事。”
如月枫摇了摇头,城市霓虹在血月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层冷厉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看上去有些嘲讽,又有些冷酷。
“他的记忆是假的,他的面容是复制的,他的人生是刻意被引导的。”
“他本以为属于自己的木质小马,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他,连带着那段所谓的真实记忆也是如此。”
“而唯一一个只属于他的,人工智能老婆,实际上恢复出厂配置后,会对任何一个人说出那个特殊的‘joe’。”
“雨幕和赛博朋克的光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一无所有,只剩孤独。”
……好像变成了什么电影研讨大会。
赤井秀一想。
按理来说,他其实对于电影这种东西并不热衷,有看电影的时间,他可以看完一本福尔摩斯了。
但对于她所讲述的电影,他却并不觉得枯燥。
甚至有些希望,这种平静的时光能够一直继续下去。
他是诸星大,而她是玛莲娜,这里没有真实,只有谎言,但谁说谎言就比真实要差?
“孤独。”
赤井秀一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他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触摸到这个词的实质。
自己住的房间很空,关闭了的咖啡机不会传出诱人的香味,他深吸一口气,只有绷带下的伤口所传出来的一点点血腥味,像是没擦干净的铁锈。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这点味道。
或许那就叫孤独。
他透过后视镜去看她,霓虹的光影在姑娘的脸上划过去,好像她便是故事中的主角,正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你对他的孤独产生了共鸣吗?”
他如此问道,有些唐突,但确实是他想要说的话。
然后便见着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共鸣?不是啊,我只是觉得他的称号很酷而已。”
如月枫笑着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将一切的情绪都藏了起来,像是在玩躲猫猫,但看上去又有些易碎的脆弱。
“孤独是个私密的东西,每个人的孤独都各不重样,谁说要和你分享孤独,那谁就是个24K纯神经病。”
——见鬼,这个时候她又像是个天使了,果然白裙子这东西会迷惑人的心智。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将那一瞬间的感觉刨坑埋了起来,连带着唾弃自己鬼迷心窍。
“那你是神经病吗。”
他如此问道,像是在为自己的一时失神做补。
“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她转过头来看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但又在下一秒笑了起来,嚷嚷道:“我是!”
又问他:“这么说来,你也是神经病咯?莱伊酱。”
赤井秀一为这个称呼挑了挑眉,但他的笑明显要收敛得多,不像个疯姑娘,“我可以是。”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回答?什么叫可以是?这东西难道自己还能决定?”
如月枫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成这样,她就是很想笑,所以就笑了,仅此而已。
而引得她笑到肚子抽筋的罪魁祸首,只是唇角微微上翘,说道:“那个电影应该还会重映吧,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再看一遍?”
她笑累了,脱了鞋的双脚踩在座椅垫子上,用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保护眼睛啦,狙击手。”
“偶尔放纵一下也不错。”
“偶尔是多久?”
“你想要多久。”
赤井秀一将车停到楼下,却并没有听到回答,转过脸去看她,发现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
安全带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她像是个灵活的水蛇似的‘游’了过来,将手撑在他那边的车玻璃上,然后低下头来吻他。
那吻简直算不上是吻,称之为撕咬更为合适,如同豹子在用牙撕扯着羚羊的肉,带着一股子的血腥味。
气氛逐渐开始变得暧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但他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拍在她的后背上,将她向自己的身上压。
像是个拥抱。
她跨坐在他腿上,用手拨开他的刘海,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个笑,“你嘴好红。”
他用手揽着她的腰,手指很快就要陷进皮肉里面去,嘴上还染着她的口红印,“怪谁?”
她又笑,像是获得了心爱玩具的小孩,胸腔处传来了一片回响,“怪我。”
她重新俯下身子,却并没有继续接吻,像是累了似的,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向下滑,挤进几乎快没有缝隙的座椅,触碰着他的肩胛骨,抱紧。
隔着衣服与皮肉,两颗心脏之间仅有11cm的距离,离得太近,振动频率也逐渐趋近于相同。
她的声音有些闷,“其实我觉得,拥抱有时候要比做/爱暧昧。”
“做/爱的时候,人们会接吻会负距离接触,但不会像拥抱那样,把两颗心贴得那么那么近。”
“而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孤独,你好像就没有那么孤独了。”
赤井秀一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总觉得,进修了卧底技巧的人,好像不是他而该是她,不然怎么有人能够把蜂蜜陷阱用的这么得心应手?
在他怀里的明明是个全世界都能数得上号的危险人物,在这一刻,在这个不像拥抱的拥抱前,她却像个得不到糖果哭闹的小女孩。
有人曾经会像现在的他一样拥抱她吗?
不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让这个女孩不那么孤独。
如果这也是装出来的话,那就有些太敬业了,他活该被骗。
赤井秀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了些力,让这个拥抱变得深刻,要印进灵魂里的深刻。
“若有可能,长长久久。”
是对那个问题的回答。
但怎么才能算是有可能呢?他也不知道。
【人物:赤井秀一,当前好感度: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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