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羊的教室 > 40-50
    迟到


    徐仕兴被铐了起来。


    他被铐在沙发的扶手上, 歪着身子,坐不得躺不得,崩溃地大叫着:“石警官, 你?搞什么飞机!你?为什么绑我,不去抓那个女鬼!你不是已经查到她是谁了吗!”


    叶之悠如临大敌, 把白昭昭护在身边, 手里拿着一个苍蝇拍。


    见?他这样, 徐仕兴更无语了,“靓仔, 你?拿着苍蝇拍又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柳桃子已经三下两下看完了剩下的资料,再转向?他时, 神色难免复杂:“喂,这个漂亮女孩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女鬼?”


    “这我还?能记错?她?的脸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都?快成为精神污染了!”


    “那你?是不是做了遭报应的恶事, 所以才被鬼缠身!”


    “遭报应?!恶事?!”徐仕兴刚才太震惊, 没有?往后面翻,不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是我遭报应, 我被她?缠住, 我是受害者欸!”


    白昭昭的表情很?沉痛:“兴哥大叔,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做出这种事来, 死后会?进畜生道的!”


    “不是……妹妹, 你?干嘛这样讲!很?恶毒欸!”


    “好了。”石勇终于开口了,“徐仕兴, 我把你?绑起来,也不是真的就因为你?有?什么问题。但是, 我们需要去你?家里搜查一下。”


    “要搜查什么,能不能让我回?家先收拾一下……”一想到要有?外人进入他脏乱差的狗窝,他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看上去相当可疑。


    柳桃子利索地亮出钥匙来:“我配合!”


    这次石勇学聪明了,和她?一路下楼,问道:“柳小姐有?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人,或者,必须要完成但是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


    柳桃子诧异于他的问题,但仍说道:“我要开一次老爷车,不能在意大利开一次老爷车兜风,那我死了都?不会?闭眼。”


    ……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模糊,楼上再度安静下来,白昭昭和叶之悠并排坐着,一起看着徐仕兴。


    昭昭用手掩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又赶紧坐直。


    本来不睡觉也不会?困的,但是她?还?是习惯性?地打呵欠。


    “昭昭,你?要是困了,就靠我肩上睡一会?儿。”叶之悠体贴地关切她?。


    她?笑着摇摇头。


    徐仕兴被塞了一嘴狗粮,有?气无力地说道:“喂,你?们绑着我,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呢……难道说,绑着我,女鬼就不找我吗?”


    “抱歉,我们现在还?不能让你?想起来。”白昭昭板正地说着,“因为你?对我们有?危险。”


    “但是从现在开始起,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叶之悠也很?铿锵有?力。


    “靠……”


    徐仕兴无语至极。


    女鬼这是开大招了吗?直接给整栋楼的人都?变傻子……


    他头一次遇到警察不开搜查证直接绑人翻屋的!


    过了十分钟,石勇和柳桃子回?来了。


    “怎么样,石叔叔!”白昭昭很?兴奋。


    石勇摇摇头:“没有?找到什么……”又补充,“我让柳小姐醒过来了。”


    在他身后,柳桃子脸色有?点?苍白,轻轻发着抖,还?在啃着手指关节,好像还?不太能接受当前的状况。


    叶之悠又问:“桃子姐,你?和兴哥大叔住一起很?久,能不能想起来什么异常?”


    柳桃子缓慢地摇头:“……”


    徐仕兴的屋子里臭衣服臭袜子很?多?,一看就是个生活很?随便?的人,柳桃子说道:“他切菜都?切不利落,别提切人了。”


    白昭昭和叶之悠都?困惑地互望了一眼。


    “徐仕兴,你?再看看剩下这三个人,你?认不认识。”石勇把资料怼到了他脸前。


    “不认识啦不认识!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为什么要认识这些人呢?难道她?们都?是一个神经病院的或者火化场的兄弟姐妹?”


    “嘴巴积点?德啦你?!”柳桃子怒了。


    “欸,等等……”徐仕兴突然又坐直了身子,醍醐灌顶、福至心灵,“我怎么觉得这些人很?眼熟?”


    石勇等人俱是神色一凛,屏息等他想起来。


    徐仕兴表情慢慢凝重,“对哦,我有?印象的,之前电视上有?报道连环杀人案,短视频也有?在说……”他身为一个短视频的资深爱好者,想起来了更多?细节,“这四个,好像是……受害者吼?”


    面前的四个人全都?沉默着。


    徐仕兴再蠢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所以,你?们怀疑,那个凶手,就是我?!!”


    “不然呢,要不你?为什么会?看到吴芳蕊——的鬼魂?”白昭昭问。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吴芳蕊的鬼魂啊?而且,我就算杀人,也要第一个砍死我的垃圾老板,我去杀一个女孩做什么?我连鸡都?不敢杀的!”


    场面僵持住了。


    最后,还?是石勇给出了决定:“小徐,得委屈你?在我这里睡一晚。”


    徐仕兴反而高兴了:“真的可以吗?!那我不委屈的。石警官,我就喜欢和你?睡!”


    另外三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了起来。


    四个人又来到了厨房开小会?。


    窗外,天空已经隐隐透出了亮光来。


    石勇压低了声?音:“也不能确定阿兴就是无辜的,就先把他扣在我家里好了。天亮了我就再去一趟警局,查一下他的犯罪记录。妹妹如果?方便?的话?,就去学校问一下安敏的事?”


    白昭昭乖巧地点?头。


    石勇又看向?柳桃子:“柳小姐嘛,也再适应一下,明天晚上我们再碰头。”


    柳桃子仍旧呆呆的。


    临分开时,石勇又叫住了叶之悠:“小叶,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讲。”


    叶之悠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白昭昭。


    白昭昭也有?点?不解,但是有?柳桃子陪她?一起下楼,她?也不那么害怕了,遂说道:“那你?们慢慢说,我去楼下等你?们。”


    叶之悠于是跟着石勇折回?厨房:“石叔叔,什么事这么神秘,为什么不能当着昭昭的面说。”


    “唔……也不是特别紧要,就是想要你?再去问问那个婆婆……如果?有?一个人,并非主观意愿杀了人,算是恶灵吗?”


    “什么叫非主观意愿……”


    “就是,”石勇挠了挠脑门,“比如说,你?不小心绊了别人一下,结果?那个人却磕在地上死了。”


    “额……”


    “可以吗?”


    “石叔叔你?绊死人了?”


    “……”


    “……”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比如说’……”


    “哦……”


    “总之这件事,你?帮我问一下,还?有?……暂时别告诉昭昭。”


    叶之悠不明白了:“为什么,如果?你?有?什么不确定的,可以问昭昭的,她?比我们两个都?聪明。”


    石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猴囝仔,这件事我会?主动?和她?说的,只不过,你?先问了再告诉我,我需要时间,然后再告诉她?。好不好?”


    半晌,叶之悠很?狐疑地点?了点?头。


    “你?啊……”石勇直摇头,“就算跟女朋友,也要心里藏得住事才行啊!”


    叶之悠却很?不服气——


    石叔叔身为光棍还?教?育他,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


    清晨,叶之悠和白昭昭照例在车站等车。女孩环顾四周,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发现了没?”


    “我,我早发现了!”他立刻说道。


    “哦,我们发现的是同一件事吗?”她?仰头,眼睛弯成月牙,珍珠似的小白牙齐齐的,“你?先说。”


    “你?涂了睫毛膏!”


    “……”白昭昭笑容凝住,半天,无比嫌弃地吐出一口气来,叹道:“我没涂睫毛膏……”


    “哦……”叶之悠脸红了,尴尬地挠脸,“那你?发现了什么?”


    “街上的纸人变少了……”


    他环顾四周,果?然,不但在路上闲逛的纸人变少了,连过来坐公交车的学生纸人也变少了。不变的,是穿着校服的纸人看到他们如此亲昵仍然很?激动?,举着纸做的手机偷偷拍着他俩。


    也不知道那个纸壳子能拍到些什么。


    公交车驶来了。


    前门打开,是陈有?豪在开车。


    大家赶紧上车,因为人不多?,白昭昭还?抢到了一个座位。


    她?也听到陈有?豪在嘀咕:“今天的人更少了……”


    不但人少,车上的大部分乘客也很?沉默。


    白昭昭看到有?的纸人在望着窗外发呆,脸上有?细细的线条爬过,分明是在流眼泪。


    这气氛,古怪,又令人不安。


    叶之悠站在她?面前,皱眉:“学校里不会?人也这么少吧……真奇怪,纸人怎么都?消失了……”顿了顿,他又小声?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唤醒这个司机大叔。”


    “……我觉得现在最好不要。”白昭昭冷静地分析,“你?想呀,他现在每天准时开班车,我们才能进入禁地,如果?他被唤醒了,保不齐行为模式也会?变,那样,我们俩也会?有?危险。”


    “好,我听你?的。”他笑着一口应了,好似在向?自己的女朋友做什么保证。


    白昭昭脸一红,假装拿出一本化学书来看。


    “滋——滋——高——站——请下车——滋……”


    车上的播报声?也破败得更厉害了。


    两个人跟在纸人学生们身后下车。


    “昭昭,其实,我……我今天还?要再去找一次孙婆婆……”他迟疑着,此时才敢说出来。


    原来只是瞒着她?就已经足够让他有?压力了,他有?点?后悔答应石勇这件事了。


    “石叔叔拜托你?去的,对吧?”


    “欸?你?怎么知道?”他结结巴巴的,“但是,但是……”


    “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暂时不能叫我知道。”她?笑了,“有?什么关系?石叔叔有?他想查的东西,就像我们两个会?偷偷调查禁地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我相信,等你?解答完了他的疑惑,他想清楚了,一定会?和我们说清楚的。”


    叶之悠几乎要流泪了。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的人存在!


    她?不会?是仙女吧!


    白昭昭龇着白润的小牙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多?想。你?去找孙婆婆吧,顺便?也帮我问问她?,纸人为什么会?消失。”


    “好……如果?你?们班的同学要是不好好说话?,你?就别理他们,等我回?来去问。”


    白昭昭心想,我并不在乎我的同学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她?望着校门口稀稀疏疏的人,自言自语般道:“我有?一种感觉,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少的……”


    ~


    许婷今天迟到了,但她?认为这真不能怪她?。


    这几天,父母变得很?奇怪,对她?的态度很?冷漠。虽然饭菜照做,衣服照洗,但就是不说话?,呆呆的,慢吞吞的。她?还?怀疑自己去上学后,他们就那样一直坐在客厅,根本没去上班。


    今天早晨就更过分了,父母不知道一大早去了哪,没叫她?起床,早饭也没准备。等她?手忙脚乱地奔出来,才觉得饥肠辘辘。


    学校旁边就是小吃街,平日里热闹非凡。她?想去买点?东西吃,却发觉许多?小贩都?没有?来,仅有?的几个前面都?排了长队。


    好奇怪……


    她?站在了队尾,频频看手机。


    好容易快要排到了,她?还?被插了队——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硬是挤开她?,恶狠狠地喝道:“滚一边去!”


    许婷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这样……”许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学校


    “嘻嘻……”周围的人要么一脸冷漠, 要么幸灾乐祸地笑。


    没有一个人帮助她。


    许婷一肚子气,又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因为平日里, 父母最常和她说的话就是:“咱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和人?耗不起的。”“别人欺负你?, 你?要对他们笑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你?也要检讨自己是不是不够随和。”


    许婷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随和, 但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总算排到了她,拿到了早饭, 她向着学校走去。


    越靠近学校,她觉得?眼前越暗。


    “诶?”她困惑地抬头看看天空, “怎么天这么阴?”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带点薄雾的天气, 阳光会透过雾气撒下?来, 带着柔和的温暖。


    可是学校这里却阴云笼罩, 像是又要下?雨。


    秋季的岛上经常阴雨不止,这没什么特别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要迟到了, 会被教官责罚。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今天校门口一个教官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幸运令她心头一喜,颠颠跑进了校园。


    一进教室,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出今日的幸运——


    她呆住了。


    昏暗到模糊视线的教室里, 同学已经几乎都来齐了。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唯有白昭昭——


    坐在?教室中间的白昭昭, 靠着椅背坐着,在?看书。对周遭的怪异视而不见。


    察觉到她走进来, 白昭昭抬头,望向她。


    白昭昭今天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裙, 她这样清纯的长相,很适合纯洁的白。她的皮肤也月亮似的发光,在?昏暗的教室里圣洁而诡异。


    许婷被这场景震撼,硬是站在?门口半天没动窝。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心里暗骂自己:奇怪,怕这个小?贱人?做什么?


    她昂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在?她的邻座,苏韵洁也趴着。


    “韵洁,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小?声地问。


    低头去看,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朋友只是侧脸趴着,但其实并没有睡觉。


    这就更奇怪了!


    “喂,你?们这是怎么啦……”她不解地小?声问,“干嘛这样,好吓人?的。”


    没有人?回答她,他们都低着头。


    “韵洁……”她使劲推她,“怎么不说?话,你?们这是干嘛?”


    苏韵洁似乎很费劲地扭动了僵硬的脖子,又侧过一点点头来,用气声道:“别……别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时,身后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苏韵洁猛地闭上了眼睛,吓得?许婷也条件反射地回头。


    是白昭昭站起身来了。


    纤白美丽的少女径直走到她面前,语气柔和:“你?没有睡啊!”


    许婷从来没有见白昭昭对她笑过,而且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虚伪,活像是个面具戴在?脸上。


    毛毛的畏惧袭上后脖,她反感又不安地反问:“你?……想?干什么?”


    老师怎么还不来上课……不是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了吗……


    白昭昭笑眯眯的,柔声问道:“我想?和你?打听一点事。你?是不是高一就转学来了?或许,你?认识安敏吗?”


    听到这个名字,许婷表情一僵。


    “看来是认识了。”白昭昭微微躬身,明明是谦卑的姿势,却带来了说?不出的压迫感,“能和我聊聊她吗?听说?她也被欺负了,你?们是像欺负我一样,欺负她了吗?”


    许婷察觉到,她身后的苏韵洁在?发抖。


    抖得?整个桌子都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白昭昭也看到了,她用一种很不解的语气说?道:“韵洁好像在?怕我……”


    “谁会怕你?啦!”许婷一脸讥讽:“真看得?起自己,安敏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废物之间寻求认同嘛?”


    苏韵洁在?拉她的衣袖,她却生?气地甩开?她的手。


    从早晨开?始积攒的愤怒开?始压抑不住,她不喜欢被人?欺负,她要都发泄在?眼前人?的身上。


    “所以,你?们确实欺负了她。”白昭昭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哈,就算是这样,你?想?怎样呢?”


    “许婷,明明高一转学来的时候,你?也被欺负过,你?知道那样的滋味儿?不好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和安敏。”


    “你?神?经病啊!”听到她提及自己不愿回顾的过往,许婷情绪激动了,“别以为有周洛然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


    “哦,所以你?是那种,自己淋了雨,就要把别人?的伞都抢走的烂人?。”


    许婷的手一按桌子,似乎立刻就要起身和她打一架,但是忽然,她反而笑了,向座位后一靠,恶意地说?道:“白昭昭,有空在?这里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先顾好自己。昨天伺候了几个人??赚的钱够你?们吃饭吗?你?妈那么老,应该很便宜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本来就安静的班里,这下?更静得?让人?窒息了。


    好半天,白昭昭轻声道:“你?说?什么?”


    “哦,你?还要再听一遍吗?”


    许婷一脸得?意,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下?巴已经被死死捏住了。


    她手上传来的力道,简直大得?不可思议,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下?一秒,一巴掌落下?。


    这并非是普普通通的一巴掌——


    许婷听到了自己头骨在?头皮里碎裂的声音。


    是语言完全无?法形容的极致的疼,她却诡异的没有“死”,意识无?比清醒。


    在?白昭昭看来,她这一巴掌打下?去,糊在?纸人?头上的纸膜全部?都被打裂了,就连竹篾都被她打断了两根。


    原来,纸人?确实是会被打破的……


    既然如此脆弱,为什么还敢说?那种话……


    不过,打破了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惨叫而已,不会死,仍然很有活力的样子。


    “啊——啊——”许婷捂着脸,纸张破裂的边缘渗出红色的颜料向下?疯狂蔓延、扩大,浸染着周遭的白纸。她空洞的腔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与?悲鸣,“白昭昭,你?,你?……”她又看向周围的纸人?,“你?们就这样看着嘛?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


    周围的纸人?根本没有一个看向这里,它们都一动不动地趴着,若是细细看去,有好几个都和苏韵洁一样,在?瑟瑟发抖。


    白昭昭知道,他们是冷漠的。她被欺负时,他们只是这样看着,现在?换成?许婷被欺负,他们也并不会多做什么。


    白昭昭默不作声地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凛冽刺骨。


    许婷也呆呆地望着她,针尖一样小?的眼睛里,细细的线条向外涌。是眼泪。


    她以为打了她之后,白昭昭至少会说?点什么,比如,用更难听的话骂她,或者,逼迫她道歉……


    可是没有,她只是这样渗人?地望着她,眼睛比平时更黑一些,空洞,冷酷。


    这眼神?,好熟悉……


    突然之间,许婷怕了。


    在?剧烈的疼痛里,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同学为什么会趴在?桌子上了……


    清晰的惧意很快就顺着骨头缝丝丝缕缕地向里爬,深入进了骨髓里……


    “对、对不起……”她颤声说?着,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讲……”她抖得?厉害,“我、我知道错了……”


    白昭昭蹲下?,仍无?声地歪着头注视着她。


    “别,别这样看着我……”许婷捂着脑袋,像是在?逃避着她恐怖的注视,“呜呜,求你?,我知道错了……你?不是想?知道安敏的事吗,我告诉你?好不好,呜呜呜……”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的状若死狗的同学,都不安地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阻止她。


    然而他们终归还是趴在?那里。


    白昭昭这才开?了口:“说?啊。”


    “我不是很了解她,我只知道她很喜欢听歌……她喜欢一个很有名的男歌手……叫……陈曦彦……”


    白昭昭的表情,总算有了点变化?。


    安敏也是陈曦彦的粉丝……


    “别的,别的……”她急促地喘息着,拼命在?脑子里搜罗着,“她有在?网恋啦……班导都知道的,还去她家里家访过……我就知道这些了……对了,蟑螂和杂鱼欺负她最多,你?去问他们……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昭昭能够看到许婷那芝麻一样的眼睛在?抖,在?乱瞟。


    纸人?说?谎了。


    她或许吐露了一点实情,但是没有说?出全部?的事情来。但是没关系,就像拼图一样,这拼一点,那拼一点,总会获得?她想?要的。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章子裘和余志同的身上,“你?们,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两个平日里油皮涎脸、上蹿下?跳的东西,此时缩得?很小?。


    “蟑螂……”她走到章子裘面前,柔声道:“你?很爱说?话的啊,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章子裘浑身都在?哆嗦,咬紧了牙关。


    许久,等不到回答的白昭昭站直了身子:“好吧,看起来,你?们可能需要时间回想?起来,我会先去问班主任的。”她轻轻缓缓地说?完,莞尔一笑,“毕竟,我们是同学嘛,每天都会见面的,有的是机会聊。”


    走出教室来,整个学校都寂静得?不可思议。


    没有讲课的声音,也没有人?在?操场活动。


    经过二楼的一个班级时,白昭昭看到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坐在?那里,没有老师上课,他们就呆滞地出着神?,静静的,仿佛真的就只是装饰在?灵堂里的纸人?。


    下?楼,拐弯,步过走廊,所有的教室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场景。


    明明早晨来上学的纸人?并不少,现在?却很快只剩了这些。


    可她所在?的三年二班,除了周洛然不知道为什么又缺席,所有人?都在?。


    到了一楼,在?去往班导办公室的路上,白昭昭经过了最后一个教室。


    这个教室干脆就是空的。


    她站在?窗前,玻璃窗后,教室的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学生?的用品,累累的书籍,水杯,某几个椅背上还挂着校服外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主人?彻底遗忘在?了那里。


    天气很阴沉,教室里有着说?不出的荒凉与?悲伤。


    正?看得?出神?,她面前的窗户缝里,突然渗出了一点黑色的东西。


    她不解地盯着,眼看那黑色的东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臌胀,随即,它黏黏糊糊流了下?来,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暗血红色的印。


    她有点惊讶了,只觉得?这一幕又恶心,又有一种诡异的舒适感。


    白嫩的指尖缓缓探过去,抹下?来了一点。


    送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是腐败血液的腥臭。


    猛地,她的心脏异样地跳动了一下?,浑身都是一激灵。


    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赶紧掏出纸巾擦了擦手,走进了班导的办公室。


    班导的办公室里,和外面的状况一样。别的老师都不知所踪,唯有班主任一人?在?。但白昭昭走过他们的座位时,看到和教室里一样,他们的东西、衣服、水杯……全都随意地放在?哪里。


    班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在?发呆。


    固然,他也是纸人?,除了过分小?的眼睛,和别的纸人?区别不大。


    它身子僵直,好像在?等她,也好像只是枯坐着。


    空荡


    “雷老师。”白昭昭慢慢走过去, 本来是想要问有关安敏的事,面对眼前的情况,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们?都?去哪了,学校里的同学也很少……”


    雷玉江抬起头,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语气, 又像是试图端着师长的威严, 又像是对她怀有畏惧,故而听?起来很?阴阳怪气。


    “……”白昭昭哑然一笑, 温温柔柔地说道:“说得?也是呢。我来,是想要问一下雷老师关于安敏的事情。”


    说到这里, 她特意顿了一下?,观察着*七*七*整*理雷玉江的表情。


    可惜了, 纸人的五官实在太潦草, 尤其表达情感最丰富的眼睛太小, 导致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安敏是谁。”纸人反问。


    “她是您的学生,您难道不知道吗?”


    “我每年有那?么多学生, 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


    “但是她不一样, 她不但是您的学生, 也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她的尸体被发现,警察一定没少?来学校找过您,您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


    纸人很?强硬:“我说了不记得?, 就是不记得?!”


    “……”


    白昭昭眯着眼, 有些?不快。


    在她的注视下?,雷玉江的气势像一个气球一样在“噗噗”漏气。


    似乎害怕惹恼了她, 他又连忙说道:“你,你让我好好想想, 我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得?……”


    “哦,好吧……”她没什么情绪地说着,“那?你慢慢想,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听?到她说明天再?来,雷玉江又抖了一下?。


    好在白昭昭已经转身预备向外面走去了。


    走了两步,她忽地又回头:“雷老师。”


    “……”纸人被吓了一跳。


    这下?她能看出?来了,雷玉江的表情确实是惊恐的。


    “雷老师,你在怕我。”她用了陈述的语气。


    “你说什么?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是啊,你为什么要怕我,又为什么要隐瞒安敏的事情……真奇怪……”她柔柔笑了,“没关系,也许,我会?慢慢弄明白的。”


    ~


    叶之悠走到糕点店的门口,想到孙婆婆那?不耐烦的暴脾气,有了灵感,预备先买点糕点孝敬一下?,然后再?提问。


    吃人的嘴短,她就不好意思骂他。


    可是进入糕点店里,里面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


    不光没有客人,也没有店员。


    灯光闪烁,黑一下?,亮一下?,他走到柜台前,看到干净的玻璃下?,糕点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腐烂,如果他去过白昭昭的家里,就会?知道,那?些?糕点上也同样在绽放属于霉菌的花朵……


    但是并没有苍蝇围绕,或许在弥留梦里,是没有苍蝇的。


    叶之悠皱着脸,看着糕点腐烂出?千奇百怪的颜色,连一块好的也挑不出?来。


    真奇怪……


    就算店员有事离开?,这些?腐烂的糕点就放任它们?留在这里吗?还有那?个收银的盒子,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大剌剌地开?着……


    他忍不住探头去看。


    盒子里是一沓一沓的冥币累叠。


    “切——!”他大觉晦气。


    转了一圈,没有新鲜的糕点可以买,他只好从礼品架子上拿了一个水杯,把?钱随手放在了柜台上,跟空气说了声?:“不用找了。”


    这次再?叫孙婆婆的时候,他的底气又格外足了。


    孙婆婆一露脸,正对上一只小猪佩奇。


    “……”她瞪着眼,半天才说道,“什么玩意儿?”


    “婆婆,我送你的水杯!”


    佩奇移开?,露出?叶之悠热情洋溢的脸来。


    “……送我的?怪好看的……”孙婆婆果然没有破口大骂,她接过来,很?挑剔地看了看,又看向他:“为什么送礼,抓到恶灵了?”


    叶之悠一脸自信,“没抓到,但是马上就要抓到了!我来是想问,如果有一个人不小心害死了别人,这算是恶灵吗?”


    “呵……有多不小心?”


    “唔,完全无意的那?种,没有杀人的主观意愿。”


    孙婆婆摆手,“那?怎么会?算?你也要好好想想嘛,恶灵的那?个’恶’字,是从何而来啊。”


    叶之悠闻言思忖了两秒,恍然大明白:“我知道了……”


    孙婆婆打了个呵欠,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把?水杯放进了自己的棉衣袖子里:“还有别的问题吗?”


    “哦,我还发现,城里的纸人消失了一大半,越来越少?了,我不懂……”


    孙婆婆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是因为你唤醒了太多半生灵。”


    “这和唤醒他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是弥留梦,梦的稳定靠的是做梦人的无知。被唤醒的人越来越多,半生灵就会?对现在的梦境产生怀疑,想要挣扎,想要更一步醒来,这样一来,弥留梦会?塌掉,纸人就没办法在这里停留。”


    叶之悠错愕了,“什么?!!那?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了就更好吗?你肯定会?因为害怕梦境坍塌,什么也不敢做,一直拖到恶灵醒来吧!做事嘛,总要快刀斩乱麻的才好。”


    叶之悠一句吐槽梗在了喉头:那?还不是因为去斩乱麻的人不是你!


    “可是,如果弥留梦坍塌掉,那?不就成了禁地,我们?不就死了?”他有点慌,他死了没事,要是昭昭也有危险……


    “不,如果弥留梦彻底坍塌了,你们?就会?进入接引梦……不过你们?最好趁着恶灵比较虚弱,又没有记忆,在弥留梦就解决了它;不然,恶灵跟着你们?进入接引梦,它就算什么也没想起来,也会?变得?很?强大,那?时你们?会?很?不好过。”


    叶之悠很?明显被这个新的信息打击到了:“婆婆,这是套娃吗?一个套一个的梦,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啊……”


    “哪还有什么一个套一个?到了接引梦,你距离醒来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是恶灵最后杀死你们?的机会?。”孙婆婆很?嫌弃地瞥他,“不过,你小子生命力这么旺盛,只要不被恶灵害死,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


    “是吗?”他一喜,脸上有了笑意,“我会?努力的。”他又端详着孙婆婆,皱眉道:“婆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脸色,比上次还差……”


    “因为我很?忙、很?累。”她眯缝着眼,“你的问题都?问完了吗?你们?所在的地方快要塌了,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问我问题了。”


    “我、我想我问完了……”


    孙婆婆想了想,又抓住了他的手,在上面划了几?下?,“我还是不放心,送你一个火符。火符只有在接引梦可以用,会?帮你烧破恶灵造出?的幻觉,但是只有三次机会?,你要斟酌着使用。”


    叶之悠望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果然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火焰痕迹。


    孙婆婆又殷殷叮嘱:“小子,就算在梦里被开?肠破肚,只要没彻底死去,只要脱离了这些?梦境,你就还能活,永远别气馁。我们?阳间再?见。”


    这次孙婆婆消失后,叶之悠发觉自己并未明显感觉到世界的异常。


    因为即便孙婆婆已经消失了,他的周围也还是那?么安静。


    路上只有零星几?个灰扑扑的纸人,默不作声?,埋头走着。那?些?纸糊的车和自行车,都?停留在道路两边,无人认领。


    叶之悠感觉自己就算活过来,也可能会?得?一种名为“空城恐惧症”的新毛病。


    他转身,飞快向着学校方向跑去。


    ~


    在校门口没等多久,他就看到白昭昭的身影走了出?来。


    其实学校附近的人还算多,只不过往常都?是许多学生一起逃课出?来买甜水,如今只有一个纸人落寞地向着甜水店走去。


    白昭昭一走近,便忍不住说了自己的见闻:“学校里的人变少?了很?多,好多教室都?空了。”


    “我去商业街那?边也是一样。”叶之悠说着,把?弥留梦即将坍塌的事告诉了她。


    白昭昭默默听?着。


    她可不像叶之悠这么好糊弄,从他的描述里,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点怪异——


    孙婆婆根本没有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


    她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轻。


    为什么弥留梦坍塌了,纸人要离开??


    纸人和弥留梦之间有什么关系?


    孙婆婆又为什么要给出?这样模糊的回答来?


    但是,她把?这点疑惑藏进了心里,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也是,加上你我的话,已经有6个人被唤醒了。韩儒死了,王奶奶恐怕也……目前还没有被唤醒的,只有关叔叔、司机大叔和周洛然了。”


    “哎,到底谁是恶灵?我总觉得?石叔叔已经有了恶灵的人选,但是他不肯说。”


    “一切都?怪怪的……”白昭昭低声?说道。


    “怎么,你也有了怀疑的人?”


    “不,正相反,”她抿抿嘴唇,“我现在反而觉得?,恶灵根本不在公寓里。”


    “不在公寓里?那?,那?就只有司机大叔和周洛然了。”


    “也不是……”她好半天才说道,“我生前,好像见过那?个恶灵。”


    叶之悠呼吸一窒,等着她的下?文。


    她蹙眉,“我只想起来了一点点,是一团模糊的影子,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给我一种,很?冷漠、很?狡猾的感觉,而且那?个轮廓,和公寓里的任何人都?不匹配……”


    “你的意思是……这个恶灵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我们?找到?”这对于叶之悠来说,完全是一个实打实的噩耗。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四天的时间?!


    “不错,但恶灵可能不是故意要躲起来的,而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弥留梦。为了躲避警察的盘查,他也会?尽可能地低调,不抛头露面。”


    “那?你去问了同学,有什么线索吗?”


    白昭昭拿出?手机来,把?照片放大给他看:“我的同学说,安敏是陈曦彦的粉丝,而吴芳蕊,也是,而且是等级比较高?的那?种。她的钥匙扣是高?级粉丝才会?有的。”


    “陈曦彦,那?个歌星?”就算是醉心于体育圈的叶之悠也听?说过他。


    “对,因为我也喜欢听?他的歌,所以加入过粉丝群。”


    “可是,陈曦彦现在是最火的男歌星,女孩子喜欢他,应该不算稀奇?而且死者?里还有一个男士,他未必是陈曦彦的粉丝吧。”


    白昭昭也沉默了。


    突然,她的目光变得?飘忽,飘去了叶之悠的身后,表情有点震惊,又有点恍然。


    叶之悠察觉到了,顿了两秒才回头望去——


    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身后,明明只有音像店。


    等一下?,音像店?!


    苦厄


    喜欢听歌的?人, 就算是?某个人的?粉丝,也当然不会只买一个人的歌,为了听到更多的?好歌, 或者获得更多资讯,他们会去?音像店里逛, 买专辑, 买音乐月刊、歌手的周边、海报……


    而这家「吉利音像店」, 是?这附近货最全的?一家。


    “要去看看吗?”叶之悠小声问道。


    白?昭昭慢慢点头。


    两个人都紧张异常,走过去?的?时?候还不自觉带了点同手同脚。


    白?昭昭来过这家音像店, 就一次,为了买陈曦彦的?新专辑, 之后就再也没?敢来过——


    她从不舍得去?消费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但是?她对这里的?印象是?深刻的?,这里里外两间, 颇有规模, 店里高高的?架子摆了好几排, 各种簇新的?专辑摆着,音箱里放着陈曦彦的?新歌。靠近柜台的?地方, 有琳琅满目的?周边, 海报和钥匙扣都是?常见的?。


    但是?收银的?地方却没?有人。


    两个人有了默契, 互相递了个眼色,白?昭昭在外屋,叶之悠在里屋, 两个人分头行动, 试图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看完了后面几排专辑,白?昭昭没?发现什么异样。


    突然, 一个纸人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看他的?穿着, 很像是?这里的?店员。


    “买什么?”纸人呆板地问道。


    白?昭昭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叶之悠听到了动静,立刻从里间冲了出?来,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买流行歌曲,在哪里找?”


    纸人疑惑的?眼珠看向他,“这里几排不都是?吗?”


    他趁机又?问:“这里就你一个人嘛?”


    “明天?我也走了。”纸人说?着,僵硬地转回了柜台后面。


    一无所?获。


    叶之悠有点失望。方才,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在音像店获得很重要的?线索。


    接下来,两个人索性又?查看了周围的?饰品店,文具店、玩偶店,因为对这些店铺不熟悉,他们不敢进去?,只敢在门口?观望,里面要么一个人也没?有,要么就只剩下了呆滞的?纸人。


    白?昭昭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紧迫,他们还必须再去?一趟禁地……


    看出?了她的?着急,叶之悠主动说?道:“这样吧,禁地里也许会有线索,我们先去?……然后,回来这个音像店再看看,怎么样?”


    白?昭昭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来,愣了一秒才点头。


    一下子,她又?想说?感激的?话了。


    但叶之悠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反而拉起她,笑道:“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


    周洛然又?病了。


    他喜欢运动,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得过这种怪病。明明早晨起来的?时?候,都感觉精神很好,可一到快要到上学的?时?间,天?旋地转的?毛病就又?会出?现。


    但除此之外,他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今天?早晨,不出?意外的?,他又?不能去?学校了。可是?他早晨并没?有喝牛奶。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我该不会是?白?血病要翘辫子了吧!”


    “别胡说?,只是?流感而已。”钱叔站在旁边。


    “这个症状一点也不像流感。而且,我再不去?学校,昭昭就要被椰子油抢走了!你不知道,她现在刚刚对我有点改观……他们两个又?住得很近,会被他抢先啦!”他踹开被子,想要下床,又?被钱叔摁了回去?。


    “少爷,要是?这么任性,我就只好给你爸爸打电话……你也知道的?,他快要回来了。”


    周洛然抬头,盯着他:“钱叔,你变了。”


    他一惊,强自镇定?道:“哦,是?嘛……”


    “对啊,你从前?从来不用我爸来压我的?!”说?着,他又?倒回了床上,“额!头好晕。”


    钱叔不发一言,捡起被子来给他盖上。


    周洛然有气无力?地躺着,又?说?:“我怎么觉得,家里的?仆人这两天?少了好多……”


    “哦……他们有事?请假了,你生?病了,我就没?同你讲。”


    “一起请假吗?”他嘀咕着,“你也不要太好说?话了,他们请假你就给……”


    “好了少爷,别想那些了,不论怎样,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他的?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要是?明天?还不好,我真的?要叫个医生?来才可以!”


    等他睡着了,钱叔才走出?门来。


    门外,天?色昏昏,屋内也昏昏,两个上了年纪的?仆人等在了那里——是?负责打扫的?人。


    “钱叔,我们也该走了……”


    两个人语气悲伤。


    他怔了一下,又?笑:“好啊,相识一场即是?缘,祝你们以后都是?幸福的?人生?。”


    “你还是?不走吗?这里可能很快就要……”说?话的?仆人顿了顿,又?道,“少爷他,迟早也要知道,也要自己去?面对。”


    钱叔哀伤地叹了口?气:“洛然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孙子一样……算了,你们走吧,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两个仆人知道劝不动他,只得无奈地向他鞠了一躬:“钱叔,这些年,你对我们真的?很照顾,感谢你,你是?个好人,就算去?晚了,也一定?会有好的?机会的?。”


    “钱叔,希望少爷这里的?事?早点了结,你也好早点来找我们……”


    两人谢过了他,转身?出?了门。


    整个周家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至此,这里只剩下了钱叔与周洛然。


    ~


    新的?禁地内,一切都是?扭曲的?。


    白?昭昭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混乱的?世界,整个禁地像是?沉在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隐约见得周遭有高耸的?玻璃四壁。


    头顶上,水波荡漾,波间翻着蓝绿色的?泡沫,折射出?迷离且有毒的?光。除此之外,水中?还漂浮着破碎的?霓虹灯,不知道是?何人的?鞋子……飘浮在水做成的?天?空里,随波而动。


    地上满是?正在死状可怖的?人,或坐或卧,累累而叠,身?畔蝇虫飞舞。


    有了前?几个禁地的?前?车之鉴,白?昭昭对这种看上去?安分守己的?尸体?很警惕,拉着叶之悠快走了几步。


    再往前?,是?个路口?。


    路边,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早已经晒成了人干。


    这里的?人,死法千奇百怪,共通之处唯有一点,他们的?死法都很残忍。


    她看到叶之悠攥紧了手里的?棒球杆,想来,大约是?和她一样的?感受。


    “我们……进去?吧……”


    叶之悠先迈了一步,说?道:“你小心一点,跟在我身?后。”


    两人向前?走着,不过走了几步,却已然走了很远,道路上,一辆破损的?车连同残骸悬浮在空气里,仿佛在被撞的?那一瞬间时?间停滞。


    车里没?有人,只有四个黑雾凝就的?人影,张着黑洞般的?嘴在惨叫。


    白?昭昭怔怔看了两秒,才发现那辆车并非真的?静止,而是?缓慢地还原了一场车祸。车里的?人正在慢慢撞碎车窗飞出?来,露出?黑雾下狰狞猩红的?血管和肌肉,甚至,有一颗眼球脱离了束缚,正在飞向白?昭昭。


    “小心!”叶之悠将她拉开。


    他总觉得,最好不碰到这里的?任何东西。


    那枚还在转动的?眼球并没?有继续向外飞出?,反而开始向回缩,一切开始倒放,回归原点。然后,汽车再度从新的?角度被缓慢撞碎,里面的?人又?换了新的?死法。


    这不断重复的?死亡令人不快,叶之悠拉了拉她,“我们走吧。”


    “嗯,”白?昭昭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猜,那是?在还原各种车祸当时?的?情形。”


    两人向前?走去?,空气中?也是?蓝绿色的?雾气,甜腻中?带着血腥味儿。


    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树林中?,还有黑色的?一坨一坨的?东西悬挂在那里。


    白?昭昭发现自己视力?变好了,她看到那一坨坨的?东西,是?在树上吊死的?人,他们的?身?体?被风吹动,在林子里晃来晃去?,血红的?双眼,看着两位不速之客……


    每一个人,脖子都被拉得很长,长到肌理几乎都要断裂了……


    只瞄了一眼,她便忍不住想吐,赶紧别过头,硬着头皮向前?走。


    转眼到了道路的?劲头,一条血红色的?河横亘在两人面前?。


    “这条河怎么过去?呢……”叶之悠话说?了一半,突然捂住了嘴,差点要吐出?来。


    那哪是?一条血红色的?河?那是?无数的?死婴血淋淋的?身?体?填充了沟壑,腥臭、惨烈。“河”是?在流动的?,那些尸体?缓慢地靠着血液润滑,黏腻腻地流向了不知何方。


    白?昭昭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眼睛里不知何时?充满了泪水,轻声道:“好可怜啊。”


    或大或小的?婴孩,甚至于还有扁扁的?纸样胎,无神的?双眼空洞得令人绝望。她的?心里在这一刻涌上了强烈的?母爱,甚至恨不得冲进河里,将寂寞的?孩子永久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别看了,”叶之悠发觉她的?神色痴痴的?,有点不对劲,捂着她眼睛:“……我看到那边有座桥,我们或许可以从桥上走过去?。”


    没?有了死婴们的?凝视,她觉得自己的?理智又?回来了点。


    她急忙抓住叶之悠的?手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你能不能就这样一直捂住我的?眼睛,刚才我只是?看了那个尸婴河一眼,就觉得想要走进去?……”


    一时?间,叶之悠眼花耳热,掌心被她颤抖的?睫毛轻轻戳着,很痒,浑身?都发软。


    但这样走着很慢……他索性单手脱下校服外套来,罩在她头上,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额……”白?昭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呼。


    女孩很瘦很轻,他真该给她多买点吃的?……


    “把头包好……”


    “哦。”她在衣服里闷闷应着。


    尸婴河上,横跨着一座红色的?桥,簇新的?颜色。叶之悠一踏上桥,河里的?婴儿就开始齐齐发出?细弱的?、悲戚的?啼哭: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来抱我啊,求求你……”


    “让我做你的?孩子吧……”


    “把我生?下来吧……”


    叶之悠倒是?没?有被影响,可是?他怀里的?女孩却突然开始挣扎,似乎想要扯掉头上的?衣服,跳下桥去?。


    他紧紧抱住了她,大手还牢牢攥住了她乱动的?胳膊。


    “叶之悠,你放开我……”衣服下,她哭得浑身?发抖,“你没?有听见吗?我们的?孩子在叫我们呢……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好好好,马上就放开你啦……”虽然这样答应着,他却脚下不停,抱着她一路跑过了桥。


    一过了河,白?昭昭就不挣扎了。


    死去?的?婴孩虽然让人看了恐怖,但显然杀伤力?却并不大,或许,它们想要的?,也只是?一个降生?的?机会。


    叶之悠又?向前?走了十几米,才把她放下来。


    衣服一掀开,白?昭昭的?脸红得简直像个西红柿,埋头快步向前?走。


    她刚才在说?什么鬼话啊!


    “我们的?孩子在叫我们”?简直是?回想一下都恨不得跳河里摔死的?程度!


    偏偏这时?,叶之悠故意逗她,抻头问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下子,她恼羞成怒了,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啊啊痛欸!好心没?好报了不是?!”他夸张地大叫。


    恶鬼


    “嘘……”她止住他, 昂了?昂下巴。


    叶之悠也?才发现?,穿过桥后的树林,是一片破破烂烂、密密麻麻的民宅与之衔接。民宅最高的也?不过四层楼, 是老式的建筑,而这楼里楼外?, 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


    开肠破肚的人正在试图缝合自己, 旁边破楼的地下室传来女人恐惧的哭声:“放了我吧, 谁来救救我……”


    甚至于楼上也是哭声:“老公啊,不要打我, 我快要死了?呀!”


    “妈妈,为什?么要杀了?我呀, 我做错了?什?么。”


    “救命啊,你要干什?么, 你再过来我报警了?……”


    透过一楼的窗户, 两人看到里面有一个女孩坐在电脑前?, 正在疯狂地伤害自己,“不要再骂我了?, 我又不认识你们,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啊, 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我要被你们逼死了?……”


    “我明白了?……”听着这些千奇百怪的声?音,白昭昭心里有了?一点判断, “这里的人, 都是被谋杀的……”


    她指了?指天?空,说道, “那应该是毒药”,又指了?指旁边的楼, “暴力,入室抢劫,网络霸凌……”,她又看向身后的婴尸河,“包括那些婴儿,都算被人谋杀的,死了?,又不甘心,所?以都汇聚在了?这里。也?就是说,这里死去的人,并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承受了?更可怕的恶意,甚至谋杀……”


    死法越恐怖,怨念就越大……


    叶之悠忍不住说道:“难道,我们真的来到苦厄之地了??”


    这时,白昭昭的手机又响了?,是那个古怪的号码。


    “喂……”她紧张地接通。


    “妹妹,我看到,你来到苦厄之地了?……”沙哑的女人声?音传来。


    “这里真的是苦厄之地吗……”她飞快整理?好情绪,“我的时间不多,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我在哪里……”果不其然,她还?是一副混乱的样子。


    “你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白昭昭耐着性子问。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一阵,那个女人凑近了?话筒,就像在她耳边低语:


    “我知道了?,我在你脚下……”


    她又冷静地追问,“那我怎么才能到达我的脚下?”


    “我拉你来呀,哈哈哈哈哈……”


    白昭昭正惊疑不定,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一低头,是一只纤白但腐烂的手!


    下一秒,她脚下的土壤好像变得极其松软,她一下子被拽进了?进去!


    甚至根本来不及叫出叶之悠的名字!


    “昭昭!!!”叶之悠扑了?上去,抓了?个空!


    白昭昭在往下落,和水溺之地不一样的是,她在层层叠叠的土壤中往下落,在窒息之余还?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挤压。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永远禁锢在土壤里时,周身的不适都消失了?,她掉落在了?软软的地面上。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暗黑,仿佛置身于洞穴。好半天?,她六感归位,眼睛也?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这才发觉了?异样——


    这个洞穴里,全是尸体,完整的,散装的,厚厚铺在地下,死而不僵,翻滚挣扎,像一群诡异而活跃的鱼;她吓得微微一动,感觉到肩头沉沉的……


    有什?么东西,正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缓缓转过头来,正与一张死去许久的女人脸四目相对!


    这个女人双眸蒙翳,干白的嘴唇缝隙里,黑色的牙龈和发黄的牙齿散发出腐烂的尸臭……


    她的尖叫卡在了?嗓子眼里,几乎一动也?不敢动。


    是失踪的吴芳蕊!


    吴芳蕊难道已?经死了?吗?


    忽然,明显已?经死得透透的女尸说话了?:“别怕……你是我带来的,它们不会和我抢……”


    白昭昭闭上了?眼,脸别去了?另一边,已?然吓得浑身发抖。


    干枯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来,语气哀伤:“妹妹,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你可以提示我一下……”


    “你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我下面要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


    白昭昭使劲点头,眼睛里的泪都被晃了?下来。


    吴芳蕊像是没有生命的僵尸一样嘴巴开合:“妹妹,我和别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不甘心这么倒霉,要拉着别人一起死。而我不一样,我只想要杀我的混蛋死……可是我杀不了?它……”她嘤嘤哭泣着,晦暗的眼睛里留下淡黄色的泪,颠三倒四地说着,“只有你可以,妹妹……”


    “你要我杀的人……是徐仕兴吗?”


    “徐仕兴?呵,他那种蠢货,连鱼都不敢杀……”


    “那你为什?么还?一直跟着他……”


    “你错了?,我从来也?没有跟着他,是他非要带着我,因为,我是他的执念。”她顿了?顿,疯癫地说,“是他忘记我已?经死了?,总想要再见到我,又被我现?在的样子吓到……恶鬼其实并不算死透了?的人,一旦成为别人的执念,就会出现?了?两个我……”


    白昭昭明白了?,吴芳蕊虽然无法离开禁地,却因为徐仕兴的执念多了?一个分身,也?可以知道外?面的事。


    那个分身和她当前?的状态一样,也?是一个恶鬼。


    “那么,你其实认识兴哥大叔?”


    吴芳蕊的牙齿“嗒嗒”磕了?两下,“认识?算是吧,我那时候找到了?凶手,可我太冲动了?,上了?车才想起来应该留个后手。但我不敢告诉我的朋友,因为他们肯定会立刻报警,所?以,我就告诉了?徐仕兴……”


    她的表情有些狰狞,“我告诉他,如?果看到我失踪的消息,就把我要去的这个地址告诉警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这么做……我想,因为他是一个蠢笨的懦夫,他把我当做是执念,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他知道,是他的软弱害死了?我!!!”


    时间紧迫,白昭昭已?经来不及听她解释她与徐仕兴的事了?,而是追问着最关键的问题,“既然你知道凶手,能不能告诉我啊!杀你的人,到底是谁!”


    尸僵的脸孔凑得更近了?,死鱼一样的眼珠子发抖,似乎在紧张,在急迫,她的语气也?很急促,透露着疯狂:“妹妹,不管是我们,还?是纸人,我们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们不可以直接告诉你们。一旦泄露天?机,我们的景况会比现?在惨一万倍……


    但是,我说了?要帮你,就是会帮你的。徐仕兴现?在被关起来了?对不对,在他被关着的那个公寓里,有一份资料,我看到了?……你也?去看啊,看了?,你就明白了?,你就能杀掉那个人了?……你要找个机会进去,那很重要……”


    “徐仕兴被关着的公寓,你是说石叔叔家嘛?”


    “但是你要记住。”她的手死死握了?上来,攥得她皮肉都生疼,“只有你能杀了?他,不要指望别人,不要依靠任何人,如?果不能杀了?他,你也?会死的呜呜呜……我给你的牙刷,你有好好藏起来吗?”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牙刷?!


    不等白昭昭问出心里的更多疑惑,大巴车的鸣笛声?已?经传来了?,回荡在整个地下洞穴中。


    白昭昭慌了?,不,不能现?在就走,吴芳蕊根本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呢!!


    “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可是吴芳蕊已?经松开了?她的*七*七*整*理胳膊,一把将她推开了?。


    “妹妹,就算生命有了?裂缝,也?可以漏进光来……”


    最后那句话,在大巴车的鸣笛声?里,缥缈得像是绢布被火烧焦的残缕,所?有似无。


    “昭昭!”她的手被灼热的大手紧紧抓住了?。


    好半天?,她才对焦上叶之悠的脸。


    他拉着她跑上了?车。


    司机费解地看着他俩凌乱的状态,欲言又止,反而自言自语:“要不是遇到你们俩个,我还?以为自己跑去了?《寂静岭》。”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白昭昭抬手,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红的一圈手印,可见叶之悠的手劲之巨大。


    “昭昭,你刚才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你没受伤吧……”他小声?地问着,语气急切。


    他自己的状态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一头汗亮晶晶的在发光、顺着形状好看的下巴滴落,他的校服袖子被扯破了?,棒球棍也?早就被打歪了?。


    白昭昭心乱如?麻,没留意他的狼狈,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情报分享给他:“我、我见到那个女人了?,给我打电话的女人就是吴芳蕊,她告诉我,兴哥大叔不是凶手,但是他也?害得她好惨。”


    “那她有说凶手是谁吗?”


    “她好像不能直说,好像就是婆婆说的那样,恶鬼也?怕恶灵的,但她要我去看石叔叔家柜子的资料,说那个资料会帮我找到那个人……”


    她特?意把「杀掉」改成了?「找到」。


    叶之悠迟疑地总结道:“所?以,兴哥大叔的执念创造了?她的分身,和她共享了?看到的一切,吴芳蕊一直跟着他,发现?石叔叔在柜子里,藏了?关于杀人犯线索的资料?”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必须找个机会拿到那份资料。”


    “……”


    罕见的,叶之悠没有附和她。


    “怎么啦?你有什?么顾虑吗?”


    叶之悠表情严峻:“昭昭,我们也?去过好几个禁地了?,我觉得,不管是恶鬼还?是恶灵,沾上「恶」这个字,终归是没好心的啦。这个吴芳蕊,我不怀疑她生前?是个好人,可是,她都已?经怨念深重到变恶鬼,我就总觉得她还?有什?么阴谋……”


    “只是一份资料而已?,能有什?么阴谋?”


    “算是我多心吧,但是如?果恶灵会骗人,恶鬼肯定也?会啊……你想,石叔叔难道不比恶鬼可靠得多吗?如?果他有了?关于那个杀人犯的线索,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理?由。”


    她抿唇,“我也?不懂,但我们可以先?不揣测,等看到了?那份资料再说。”


    这时,车辆转弯,白昭昭站不稳,条件反射地拉住了?叶之悠的胳膊。


    “嘶……”他扶住她,自己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你受伤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抓走,却忘记了?问他遇到了?什?么……


    “没事,一点小伤啦……”他捂着胳膊,不想让她看。


    白昭昭被拉走后,他周遭的恶鬼也?蠢蠢欲动扑上来,他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中一个咬了?一口。


    “你先?让我看一下啊!”她执着地扯着他的校服,“看一下,我才好放心。”


    他实在拗不过,这才揭开了?衣袖。


    肌肉紧实的小臂上,赫然是一个深深的牙印,伤口发黑渗血。


    明天


    “你……这……”白昭昭脸色发?白。


    他赶紧放下袖子?, 宽慰道?:“没事,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婆婆说了, 只要没彻底死,开肠破肚都没事的。”


    “对不起……”那狰狞的伤口停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顿时自责至极, 哽咽着, “都是因为?我……”


    他无奈地低声道,“就是怕你这么想?, 才不敢给?你看?。”


    白昭昭的泪水开始止不住地落下,当?下什么也顾不得, 紧紧抱住了他。


    叶之?悠身子?一僵,心脏的活力一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带来令人虚弱的酥软。


    他甚至没出息地想?, 昭昭在为?我伤心, 还为?我哭,这种?时候, 就算死掉, 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忍受着像是要炸裂一样?的疼痛, 他轻声安慰着怀里的女孩:“没事的,我们回去找桃子?姐,她是护士, 她会帮我治好。”


    白昭昭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两个学生孤零零地抱在一起, 微微摇头。


    ~


    车到站时,白昭昭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点。她扶着叶之?悠上楼, “我们先去找桃子?姐,让她给?你看?一下伤口。但是苦厄之?地的事, 我们先不要和?石叔叔说好不好?让兴哥大叔先关在石叔叔家里,我们好让他帮我们开门,你觉得呢?”


    “嗯,好……”他这样?说着,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左手?死死摁在右臂上。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现在小臂却一阵阵钻心的疼。


    该死,恶鬼的嘴巴里不会有毒吧……


    二楼,徐仕兴被绑走了后,柳桃子?的生活更惬意了,也不必去上班,也不必吃饭,每天起来就可以开始愉快的煲剧生活——虽然都是她看?过的,但是也高兴。


    现在两个学生找上门来,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她赶紧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薯片碎屑,露出了护士惯有的那种?冷静面容:“家里东西很有限,我先给?你消毒,然后去医院缝合!”


    说着,她已经麻利地从屋里翻出一瓶酒精,又拿了一个毛巾给?叶之?悠,“咬着。”


    他不解,“咬着?”


    不等他说完,一整瓶酒精就浇了上去。


    “嗷……”剩下的惨叫,被叶之?悠自己用毛巾堵住了……


    他额头青筋乱跳。


    果然得咬着!


    正疼得大脑都跟着发?木,脑袋却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白昭昭心疼地抱着他,安慰小狗似的拍着:“没事了,没事了……”


    他脑袋贴的地方实在尴尬,一下子?,也忘了疼了,发?白的脸上诡异地蒸腾出两坨明晃晃的红晕来。


    伴随着这种?甜蜜的眩晕,他的脑海里又冒出来更多不值钱的想?法……


    柳桃子?看?他俩这么亲密,也觉得不妥,用石勇那样?故作镇定的语气说道?:“咳……你们两个吼,就算感情好,也别乱来,知道?吗……”


    “桃子?姐你放心,”白昭昭含泪说道?,“我们不会搞出小孩来的。”


    母胎solo的柳桃子?差点被哽死——不是,现在小孩交往,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她赶紧一脚踹翻了这碗狗粮,晃了晃钥匙:“走吧,我们去医院。”


    整个医院里,都冷冷清清的,没有病人,只有值班处一个护士。


    “小陈。”柳桃子?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辨别出来面前的纸人是谁,“病人有开放性创口需要缝合。”


    这个叫小陈的护士急忙给?她开了麻药和?缝合用品。


    柳桃子?带着两个学生来到了室内,给?叶之?悠打了麻药,说道?:“我的缝合技术可能没有医生那么好……”


    “没关系,反正是在梦里。”叶之?悠咬牙。


    柳桃子?坐下来,用碘酒二次清创后,轻轻捏住他的皮肉,用钳子?夹着黑色的线开始为?他缝合。


    麻药带走了痛感,但是针线穿过皮肉的摩擦却仍若有似无地能被感知到。


    白昭昭揪心地看?着他,一点不敢去看?缝合的过程。


    这时,那个唯一值班的护士走了进来——


    叶之?悠注意到,这个穿着护士服的纸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实习」。


    柳桃子?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一抖,扎到了麻药没覆盖的区域,疼得叶之?悠叫了一声。


    她赶紧又低头,专注了一些。


    “桃子?姐……没想?到你还会带病人来,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护士纸人坐在了旁边,声音很年轻,“我刚才还在害怕呢。”


    “小陈……”她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大家都请假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是啊,大家都不来了……”纸人落寞地说着,“但是我害怕还会有病人来……万一有人来了,我也不在了,就没办法给?他们看?病,所以我就没有走。”


    一种?莫名?的伤感萦绕上了心头,柳桃子?感觉自己视线突然模糊了,不由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纸人笑着说:“果然,就来病人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病人了。”柳桃子?轻声说着。


    “嗯,那我就放心了……”


    它低头沉默了几秒,又问,“桃子?姐,你觉得我实习期间,做得还好吗?”


    “当?然了,小陈,你又善良,又有责任心……你是一个很好的护士……”


    “如果我父母问起来,你也会这样?说吗?”


    “肯定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真的很棒。”


    纸人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就好,其实,我父母不希望我成为?护士,他们怕我适应不了岛上的生活,也怕我累,希望我留在他们身边……”它望向窗外,“但是我很高兴,成为?护士是我的梦想?,我还记得我宣誓成为?护士那天……终身纯洁,忠于职守,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有损有害之?药……”


    听她背诵着护士的宣言,叶之?悠甚至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他和?白昭昭望着这个纸人,都察觉到了她的怪异。


    纸人背完了宣言,慢慢站起来,“桃子?姐,那你忙吧,我……走了。”


    柳桃子?手?下一顿。


    她感觉到心头微末的伤感正在逐渐变成巨大的悲痛,漫过心脏,她完全不敢看?向小陈。因为?她抑制不住地颤抖,流泪不止。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


    “谢谢你对我帮助和?教导,能成为?一名?护士,能和?你一起共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快乐。”纸人说完,浅浅鞠了一躬,为?她关上了房间的门。


    屋内安静了下来。


    许久,柳桃子?擦掉了眼泪,试图用自嘲的口吻道?:“真怪,我为?什么要哭,好丢脸……”


    “没事的桃子?姐,等我们回去了,你就能再见到他们了……”白昭昭柔声安慰她。


    少女的声音如此清甜,抚慰着她酸涩的心。


    “嗯……希望如此……”她含糊应着,为?叶之?悠缝合好了最后一点,用纱布裹好:“好了。虽然我不知道?梦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碰水。”


    “好……”他点头应着。


    三人走出医疗室,外面空空荡荡,一直到急诊大厅,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柳桃子?走在最后面,临出医院大门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急诊台那里,小陈已经不见了。


    她那写着“实习”的牌子?就放在台子?上。


    “桃子?姐!”白昭昭回头唤她。


    “哦,来了!”她回神,大步追了出去。


    车子?很快驶出了医院的大门。


    空无一人的医院,寂静一片。


    淡淡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在了走廊和?病房里,浮尘在光里缓慢游弋。


    慢慢地,墙壁上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痕,裂痕像是有生命一般,从各个角落蔓延、生长……


    “咯吱”“咯吱”,建筑内里支撑的钢筋发?出了哀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咔嚓”的一声巨响,整座医院轰然倒塌,带着它曾经容纳的所有的人、故事、病痛……彻底消失在了尘土飞扬中……


    ~


    半下午的时候,石勇也从警局回来了,还特意来看?望了叶之?悠。


    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包裹了起来,学生仔的精神看?上去也不错的样?子?,可是——


    “你们到底在偷偷摸摸搞什么飞机!”石勇还是有点生气了,总觉得两个学生背着他搞了些危险的大事情:“怎么会突然受伤呢?”


    “没有……”白昭昭抢着回答道?,“是我们回来的时候讨论?得太投入,不小心走进了禁地,就被袭击了。好在司机大叔又来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眼神也一如既往的真诚,又可怜楚楚。


    白昭昭长得就是一副乖巧诚实的模样?,石勇很轻易地就信了,数落道?:都进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那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白昭昭遗憾地摇头,反问:“您这边呢?兴哥大叔的履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说到这个,石勇就头疼,“但是我也不敢唤醒他……”


    当?前状态下,徐仕兴的嫌疑仍然是最大的。对于石勇来说,如果不小心唤醒了恶灵,害死了所有人,那他真的会愧对自己的警服。


    一时间,三人都默默不语,各自沉浸在心事里。


    叶之?悠是最心虚的那一个,他答应了白昭昭暂时不说出徐仕兴不是凶手?的事,也答应了帮着石勇隐瞒要问孙婆婆的问题,这实在是叫他可怜的大脑不堪重负。


    他这种?智商玩儿无间道?,委实太勉强了。


    石勇望着窗外寂寥的街道?,又想?起来一桩疑惑,“我回来的时候,发?觉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今天的警局里,连看?守武器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就剩下两个纸人还在那里晃荡。


    白昭昭又赶紧解释道?:“嗯,孙婆婆说,是因为?醒过来的人太多,我们的弥留梦快要坍塌了。但是,您也别着急,我的同?学和?老师好像知道?点什么,他们说明天就会给?我线索。”


    明天……


    石勇不自觉地眉头紧皱。


    还要等到明天吗?


    他预感,他们没有很多个明天了……


    ~


    天已经黑了。


    睁开眼的时候,周洛然感觉很恍惚,好半天,不知今夕何夕。


    手?慌乱拍开了夜灯,眼前熟悉的一切让他松了口气。


    但这样?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太久,怪异就再度袭上心头——


    屋子?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就像无人居住一样?,每一次呼吸的声音都如此明显。


    这时,门被推开,钱叔站在门口。


    光与暗的交接里,那张脸布满阴影与沟壑,竟然令一向慈祥的他看?上去有点恐怖。


    “少爷,你醒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周洛然疑惑又惊恐地望着他,吞了吞口水。


    原谅


    钱叔走了?进来, 走进光下后,他的面容又是那样和蔼可亲了:“怎么了?,这?样一幅表情。”


    心中的疑窦陡然而生, 像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一样结出了?怀疑的果子。他甚至觉得眼前人很陌生——这真的是钱叔吗?


    他飞快垂下眼帘,遮盖住了眼中的不安, 含混说道, “有点?没睡醒。”


    钱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饿了吧, 出来吃饭吧。”


    他浑浑噩噩走出来,再度想到了?白昭昭问过他的问题——


    “你最近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确实感觉到了?, 现在?他周围的一切,就很不对?劲了?!他的家里, 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走路的声音。


    “钱叔,Lydia他们呢, 怎么都不在?……”


    “他们请假了?……”


    “所有人都……请假了??”


    “嗯, 怎么啦?”老人转过头来笑?道, “我不是还在?嘛?”


    他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第二天,周洛然特意定?了?闹钟, 很早就醒了?过来。


    他蹬掉拖鞋, 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 一路找到了?厨房。


    透过门缝,他正看?到钱叔将一些药末撒在?了?他的三明治里。


    周洛然内心惊骇,有一两?秒的时间里,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算是再傻, 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难受了?!


    当下,他又?惊又?怒, 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从后门溜到地下车库。在?钱叔发觉之前, 他已经?开着?车溜之大?吉了?。


    等到逃出来了?,他才心生茫然。


    从小到大?,父母俱在?国外?,是钱叔照看?他长大?,为了?他,哪怕有更?好?的家庭挖他过去,他也放弃了?……


    这?样把他视若己出的钱叔,为什么要下药害他?


    比起恐惧,他更?觉得委屈,眼眶发热。


    是为了?钱吗?还是说因为厌烦照顾他想要摆脱他?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行驶过千百遍的道路的终点?是学校。


    学校门口,静悄悄的,就连以往热闹非凡的小吃街,也没有人来。


    “呼……呼……”风从城市上空吹过,微弱的细鸣由高处落下,又?穿过车身,吹过路上的落叶,蹭过地表,发出“沙”的声音。


    隔着?车的阻挡,轻轻的风声还是能?隐隐落入耳中。


    整个?城市好?像就只剩下了?这?单调的曲,来回轮播。


    他看?了?看?街上,以为是自己到得特别早的缘故。这?个?点?,学校里应该也没有开门吧。他靠在?座位上,盯着?顶棚发呆。


    车顶棚的灯像星河,明明灭灭,叫人看?了?更?加无端心烦。


    他又?试图拨通父母的电话——毫无意外?的,两?个?人都没有接……


    周洛然闭上了?眼……


    这?样逃出来,他有点?后悔了?,他就应该人赃并?获、一把抓住钱叔的手,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说了?很残忍又?绝情的话,他又?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烦躁中,他点?了?支烟,手伸去了?车外?……


    或许是连日服用药物的缘故,他又?觉得很困——


    “快离开这?……”


    “别睡在?这?里……”


    “快走……”


    “醒醒……”


    突然,不知是谁凉凉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周洛然一下子惊醒了?。


    他坐直了?身子,四下环顾,发觉大?街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看?了?看?时间,明明已经?到上学的点?了?,难道他睡过了??


    这?时,街角拐弯处,大?巴车驶了?出来。


    他怔怔看?着?大?巴车到站,车门打开,清丽如百合的女孩从车上走了?下来——


    只有她一个?人。


    “昭昭!”这?下,他眼睛一亮,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向了?她。


    女孩回过头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白昭昭那白皙的面庞变得更?加美丽了?,她简直美得不真实,像是一个?脆弱的泡沫、一个?易醒的美梦。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昭昭,幸好?看?到了?你,不然我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是呀,我也奇怪呢。”虽然这?样说着?,白昭昭的语气却平淡无波,显然并?不感到丝毫奇怪。


    但正是她那平淡的语气,给了?周洛然一种两?人熟稔、正在?闲谈的错觉。


    他一喜,跟了?上去:“学校里怎么也没人,难道今天放假了?吗?”


    “我也不知道。”


    难得有这?样和她独处的机会,她的态度也不算尖锐,周洛然实在?不舍得放过,又?问:“昨天我生病了?没来,同学没有再欺负你吧。”


    白昭昭又?打量了?他一眼,脸上是一抹柔和但莫测的笑?:“他们现在?不敢了?。”


    “那就好?,因为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以往,他不会、也不屑于把这?种事拿出来说,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那么骄傲了?,只要能?让白昭昭改变对?他的看?法,他都愿意献宝一样摆出来。


    “……”


    可惜,还是没能?得到回应。


    他的殷勤像是没声儿的屁散在?了?空气里。


    周洛然深感艰难,只得又?硬着?头皮问:“叶之悠也没有再来骚扰了?你吧。”


    她足下一顿,转过身,怪异地看?着?他。


    从街道上到学校的正门是一个?短短的缓坡,此时,白昭昭站在?坡上,这?样望着?他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怎么了?……”他不自禁地心虚了?。


    虽然是寒冰伴雪的目光,他的心仍然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


    他实在?好?喜欢她……


    白昭昭慢慢说道,“叶之悠他生病了?,发了?高烧,来不了?了?。不过……身为始作俑者,你有什么立场维护我呢?要是出于比烂心理的话,还是你更?烂。”


    他被她刺得心头一缩,干涩道,“好?好?好?,我更?烂,所以,所以我才想做点?能?做的事,好?让你不要那么生气。”他嘟囔着?,“你又?怎么啦,上次摸胸肌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还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僵了?。


    “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么大?度的人吗?还是说,你认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她幽幽补充,“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他无地自容,整个?人都在?膨胀、变大?一样,手手脚脚都变得多余。


    好?半天,他才开了?口:“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成绩烂,国文课更?烂,嘴笨,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叫你不生气。但是你说得对?,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白昭昭微微歪着?头,不无讥讽地说道:“听你这?样说,好?像真心悔过了?似的。”


    “我是真心悔过了?的!”他急切地解释,“我现在?想起来,都想骂自己白痴……对?不起,是我之前太傲慢,太蠢……连道歉都那么幼稚,不如你说个?办法,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


    白昭昭新奇地打量着?他。


    周洛然的语气,好?像是真的有所悔改……


    垂眸想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如果你是真心说出这?些话来,那我还有点?高兴。”


    “?!”他猛地抬头,眸子里希望的光芒璀璨。


    她像是沉静的神?女,白皙的面容无悲无喜,语气却柔和了?一些:“如果你是为了?要我原谅,也确实悔改了?,我可以原谅你。毕竟,同时讨厌着?很多人,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少你一个?,我觉得心情好?很多。”


    “所以,你肯原谅我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说话,转头,继续向教学楼里走去。


    周洛然认为这?是默认。


    他欣喜若狂,萌生出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甚至难得懂得了?换位思考——如果别人这?样对?他,就算道歉了?,他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找机会给那人揍个?半死。可是白昭昭竟然真的原谅了?他。


    原来宽容真的会给人带来心花怒放的喜悦。


    难怪人们说宽容是一种美德!


    他更?加喜欢她昭昭了?!


    而开心上头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天上不知何时,又?阴云密布了?。


    白昭昭又?问,“你认识安敏吗?”


    他顿感意外?,“嗯?怎么突然问起她。”


    “我需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事,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事情,我会很感激。”


    “你不会以为是我欺负过安敏吧,那真的不关我的事,她很没有存在?感,要不是他们偶尔作弄她,我都不记得班里还有这?么个?人。”


    “那不叫作弄……”白昭昭忍耐了?一下,放弃了?与他沟通,“算了?,那么,是谁在?作弄她呢?”


    “阮梦辰和许婷她们吧,但是具体原因,我也不太了?解。安敏和透明人也没差啦,每天就给她那个?网恋对?象发信,他们还说,她居然有和那个?人那个?过欸……”


    “嗯?”她意外?道,“那他们怎么知道?”


    “抢了?她的手机看?啊,那时全班都有看?……”


    白昭昭能?够想象当时的情景。


    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他们编排得如此不堪,安敏要是真的做了?,大?约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她呼了?口气,难掩反感,“她就算真的和别人如何,又?没有妨碍到你们。”


    “没有我啊!”他摆手,“我从来没有怎样她过。”


    “那么许婷呢?有人和我说,许婷当年也被欺负过,你们为什么欺负她?”


    周洛然挠挠脑袋,也不好?撒谎,“额……她、她反正很奇怪啦,对?谁都是一副谄媚的样子。我们就想试试,如果骂了?她,她还会不会那么狗腿……”他顿了?顿,止住话头,叹气,“欸,好?啦,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事,我以后都不欺负别人啦,我保证,行不行……”


    白昭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嘴里的谄媚,是因为许婷刚刚转学来,太想要融入这?个?班级呢?”


    “或许吧,但是她、她那种小人的嘴脸,确实让人觉得很烦欸。”


    白昭昭放弃了?。


    沟通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教学楼里。


    才一进楼,周洛然就惊道:“靠北,墙上这?是什么,好?恶……”


    不必他发表感慨,白昭昭也看?到了?,原本雪白的墙壁上,淋漓着?黑色的粘液。粘液像是从墙体里面渗出来的一样,细看?之下,还在?缓慢流动。


    一下子,她想到了?窗户缝里流出的粘液……这?才过去一天,就扩散成了?这?样?


    心里又?开始异样地怦怦跳动,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抬头向上望去,昏暗的楼梯内,也有黑色的霉菌一样的东西在?蔓延,黑红色的粘液从霉菌中不断渗出,静谧而诡异,地上已经?黏黏糊糊地积累了?好?几滩。


    “真的好?臭,是不是厕所的管子破了?……”周洛然捂着?鼻子,厌弃地看?着?脚下,“难怪大?家都不来,学校的行政也不处理一下。”


    他一路抱怨着?,跟着?白昭昭走进教室,又?被吓了?一跳。


    他们班里的人,整整齐齐的,竟然全都在?!


    但是怪异的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打闹,所有人都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


    对?此,白昭昭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兀自落座。


    死因


    “干, 什么情况……这么吓人……”周洛然?坐下,左右环顾,“都在?补眠吗?我还以为今天不用上课, 结果咱们班倒是都在。”


    白昭昭微微侧头,像是?在?和他说, 也像是在对着那些人说, “也许, 是?他们不敢抬头了,怕看到可怕的东西吧。”


    “被?你?这样一说……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欸。”周洛然笑着搓了搓胳膊, 心情亢奋,又侧身推搡身边的人:“喂, 杂鱼,你们装睡什么?”


    剃着青皮脑袋的男孩瓮声瓮气地说道:“别、别搞我, 我很困啦……”


    “少装了!起来啦你?!”他长腿一伸, 踹在?对?方?的凳子上。


    余志同这才有所动作, 像个蜗牛一样拱起背,又缓缓直起了身子, 眼睛却还是?盯着书桌。


    周洛然?并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对?着小弟, 他已然?又变回了周少,“对?了,昭昭在?问关于安敏的事?, 你?不是?最喜欢欺负她吗?讲给她听, 知道什么都讲出来。”


    余志同微微发抖:“老大,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快讲啦!啰嗦什么!”他语气发冷, 不客气地又补了一脚。


    白昭昭只是?沉默地看着,并没有出言阻止。


    余志同哭丧着脸, 垂着头,嘟嘟囔囔地说道:“我真的不大记得了,我就知道,她一直上一个论坛,叫……彼岸花。她的男朋友就是?那上面认识的,她男朋友对?她还不错,会给她买陈曦彦的新专辑,可能?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他睡的吧……因为她家境也一般,就有一个爷爷照顾她,爷爷还是?低加入扣口君羊以污耳耳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保户……其实,其实班主任知道的最多了,当时警察有找过?他……你?们可以去问老师啊……”


    “就这些了吗?”白昭昭微微躬下腰,歪着头,从下面看他的表情,“有没有什么遗漏。比如她失踪前,发生过?什么……”


    余志同瞄了她一眼,缩得更小了,一下子发出了一声很大的抽泣,像是?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更不敢看她黑漆漆的眸子。


    “哭鸡毛?!”周洛然?不耐烦了,眼睛眯起,“还不快讲!别逼我踹你?!”


    余志同无比艰难地说道:“她、她爷爷去世了……”


    白昭昭眯眼:“和你?们有关吗?”


    “没、没有……”


    “你?的表情,并不像是?没有。”她的语气很遗憾,“怎么不说实话。”


    “她爷爷有心脏病……我们不知道,我和蟑螂也是?好心,只是?、只是?想去告诉她爷爷,她做了丑事?,叫他好好管教她……”


    在?他的后面,章子裘也开?始发抖了,桌椅都跟着抖动。


    周洛然?知道他和章子裘的德行,当然?也明白他们所谓的“告诉”,显然?不仅仅是?“告诉”这么简单。一下子,他也觉得这两个人恶心得离谱:


    “干,你?们之前怎么没有说过?,所以,她爷爷是?被?你?和蟑螂活活气死的吗?”


    “我们也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啊……是?他自己倒霉啦!”余志同抽泣着,“我们也觉得好晦气的……”


    白昭昭又问:“这件事?,班主任也知道?”


    “知道。”


    “他没有说什么吗?”


    “他叫我们不要乱讲,就当没发生过?,反正?*七*七*整*理、反正?也没有监控什么的……”


    她坐直了身子:“所以,这件事?之后,安敏就失踪了。”


    “嗯……”余志同含混地应着,“我们以为她自杀了……”


    “为什么?”白昭昭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逻辑漏洞,“就算她消失了,正?常只会认为她离家出走了吧,你?们为什么会认为她是?自杀。”


    余志同惊恐不已,眼睛慌乱四下扫视着周围的人,好像希望有人能?来替他结束这场“审讯”。


    但是?其余人都把脑袋埋在?胳膊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在?他旁边,只有虎视眈眈的周洛然?。


    他不得不吭哧说道:“因为……因为那个什么彼岸花,是?一个自杀网站啦……”


    白昭昭哑然?……


    原来是?这样……


    安敏动过?自杀的念头……


    难道说——


    “她的男朋友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班主任知道的最多,你?可以去问他的……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这样说着,余志同已然?崩溃了,脑袋又埋进了臂膀里。


    周洛然?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怂成这样。


    到底没有再踹他,而是?向着白昭昭说道:“你?要不要再问问蟑螂。”


    她摇摇头:“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她望着周围的人,“真可惜,发生了这样的事?,班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


    纸人们只装作没听到。


    这时,班主任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模样的纸人。


    班主任木然?地说道:“周洛然?,你?来一下。你?家里人找你?。”


    周洛然?一下子变了脸色,早晨窥到的一切,又浮现在?了心头。


    但是?他没想到钱叔敢追到学?校来。


    一下子,他也来了火气,决定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走出去,俯视着低矮的老人,冷淡地说道:“钱叔,你?来做什么。”


    钱叔小声地说道:“少爷,跟我回去吧,你?的病还没有好……”


    班主任也帮腔道:“周同学?,要是?病还没好,不必急着来上学?的。”


    “我没觉得自己有病。”顿了顿,他不想当着白昭昭的面和钱叔争执,不耐烦道:“算了,我们出去说!”


    说着,已经大步向外面走去。


    钱叔向班主任道了谢,埋头匆匆跟了上去。


    班主任正?也预备要走,白昭昭已经笑?着跟了上来,“雷老师,”她的笑?容好温和,“刚好,我也有事?要找您呢。”


    ~


    楼道里,墙皮剥落下来一大块。露出了面黑红黏腻的东西来,像是?死人脱去了发霉的皮,露出了内里腐败的肌肉和筋络。


    教师办公室里也不例外,窗户上也糊满了黑色的粘液,使得屋内看起来更加昏暗


    ——整个学?校宛如一头中毒的巨大怪物,内脏都腐坏了,正?在?向外缓慢渗血。


    “如果你?要是?为了安敏的事?找我,那我的答案依然?是?无可奉告。”雷玉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板着脸。


    白昭昭微微侧身,坐靠在?了他的桌子上。


    纸人的嘴巴动了动,终归敢怒不敢言。


    她抱着胳膊,维持着这种轻慢的姿势,柔柔地感慨道:“学?校里难得这样安静啊。”


    “白同学?,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回去教室里。”雷玉江干巴巴地说道。


    “回去教室做什么?老师都不在?了,没有人上课。难道每节课都学?英文吗?”


    “我命令你?——”


    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雷老师,章子裘和余志同曾经把安敏找男朋友的事?告诉了她爷爷,导致她爷爷心脏病发作,被?活活气死了,这件事?老师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警方?呢?”


    “白昭昭,你?不要太过?火!”


    “哦,就算我过?火了,又会怎样呢?”她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水杯来,望着里面茶褐色的茶水。


    茶水也不知放了多久,表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五彩油皮。


    下一秒,她把一瓶水全都倒在?了雷玉江的头上。


    “啊————!白昭昭!你?……你?疯了!”纸人尖叫着,暴跳如雷,惊慌地擦拭着身上。


    茶水将他身上纸糊的白色衣服染成了茶色,看起来很脏。


    “老师,我希望你?坐下,这样我们还可以好好说话,如但果你?不肯配合我……”她浅浅地叹气,“我会很生气的。”


    雷玉江呆呆的。


    “坐吧。”她柔和地指了指座位。


    纸人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像一个迟缓的僵尸般坐下了。


    她轻声问道:“安敏的男朋友,到底是?谁,你?一定知道吧。你?告诉我。”


    “……”


    好半天,等不来回应,白昭昭意识到,他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抗拒。


    “老师,你?这么不配合,就不怕我把你?打碎嘛?”


    雷玉江震惊地抬头望着她。


    她微笑?地点头:“别这样看着我,我确实做得出来,反正?,你?们只是?纸人而已。”


    “不,不!等一下!”他慌了,抬手徒劳地挡在?身前。


    “要是?老师记不得了,我还可以打开?你?的脑袋,帮你?想起来。”她语气和善,凑近他端详着,长长的睫毛像尖刺,对?着他蓄势待发,“你?考虑一下。”


    班主任的腔子里传来一声恐惧的哽咽:


    “她的男朋友叫柯吉利……”


    “还有呢?”


    “他经常会送给她专辑。”


    这些已知的信息显然?令白昭昭很不快,她轻声慢语地揪住了纸人的头发,“干你?爹的,问一点说一点吗?”


    纸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因为、因为这个柯吉利本?身就是?开?音像店的。”


    瞬间,白昭昭脑中灵光一闪:“我们学?校门口的音像店?!吉利音像店?”


    “嗯……”纸人的语气艰滞,仿佛被?迫说出了一个隐秘的禁忌,随时会被?反噬。


    白昭昭松开?了纸人的头发。


    她的脑海中一片眩晕……


    褪色的记忆又开?始浮现……


    那个在?人群外的男人,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


    许久,她回过?神来,“这些事?,你?没有和警察说过?吗?”


    “没有……”纸人脸上代表泪水的波浪线又开?始抖动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死都死了,我能?怎样……”


    白昭昭的脸上慢慢被?寒气所笼罩:“所以,雷老师自始至终都知道安敏在?经历什么,也知道她的爷爷是?怎么死的,甚至于,你?还知道,她有可能?是?被?谁杀死的,但是?,你?却从来没有说过?。”


    “我为什么要说?”雷玉江充满了满腹怨气,理直气壮起来,“是?她自己没办法和同学?们融合,是?她自己不检点,所以才气死了她爷爷!喔,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有怪她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你?真是?死不悔改啊……”


    “我只是?实话实讲!”


    白昭昭叹了口气:“我可不这个认为。我觉得,你?一开?始不说,是?因为你?知道安敏的爷爷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你?不想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出头。后来她的尸体被?发现,你?还是?不说,是?害怕警察查起来,发现你?一点也不作为,毁了你?的升官之路。”她轻轻拍了拍雷玉江的脑袋:“雷老师,我分析的对?不对??”


    纸人的气势随着她的每一句话逐渐消融。


    霸凌,男友,爷爷死亡,安敏消失,就像是?一串连锁反应,而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雷玉江的无视与?掩盖。


    如果早在?安敏失踪的时候,他就有所反应,或许后面的人也不会死?


    或许对?于他来说,一个学?生的死亡并不重要,而他能?息事?宁人地送走一届学?生更重要。


    “你?这种烂人,究竟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啊……”白昭昭遗憾地摇头。


    “你?,你?又不认识她,在?意这种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啊,”她笑?了,反问,“只是?觉得老师很怕我知道。既然?和我完全无关,老师为什么不敢说呢?”


    雷玉江身子一僵。


    他忘记了白昭昭多么聪明。


    她简直聪明得可怕……


    一点的不对?劲,就足以让她抓住命门。


    她俯身,柔声说道:“老师,我会进入死亡状态,是?不是?和安敏有关?”


    纸人猛地扭过?头来看着她,那诡异的角度,好似他的脖子已经折了。


    钱叔


    半晌, 他嗓音干涩:“我不知道。”


    白昭昭盯着他,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半晌, 她站直了?身子。


    破纸人又在撒谎了。


    “老师可真难对付啊。”她拍狗似的,略用了?点?力, 拍了?拍班主?任的脑袋, “这么?明哲保身, 又?包庇了?这么?多人,你有往上挪挪嘛?好像也没有……”


    “……”


    “你啊, 做人失败,混得也很失败。”她俯身轻声道, “老师,让我猜猜, 你和我的同学们?, 之?前敢那么?嚣张, 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弥留梦?”


    纸人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我呢,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我不?同意, 你、还有我的同学们?就离开?不?了?这里, 你说,我这个感?觉对不?对?”


    纸膜内里的竹篾支架也发出了?摩擦的声音。


    她循循善诱,“怎么?不?说话?对吗?”


    “白同学……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结巴说道, “我知道, 你对我、对同学们?,有很深的误解, 但是?,但是?老师的出发点?是?好的……”


    “误解……”她笑了?, “好吧,你觉得是?误解也没关系。其实,如果你想走,也可以的。”


    他遽然抬头。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赶上了?教师节,我为你手画了?一张贺卡。扔在哪个垃圾桶里了?,还能找到吗?”她笑着说道,“如果找到了?,就可以走哦。”


    班主?任呆呆盯着她,眼睛里透露出茫然。


    “找不?到的话,原封不?动地画出来也行啦。”


    她随口说着,文雅地摆了?摆手,向着教室外走去。


    ~


    周洛然和钱叔回到车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抗拒的不?配合。


    “少爷,你怎么?自己跑来学校……”钱叔握着帕子,抖着擦着额头的汗,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也不?和我讲一声。”


    周洛然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和你讲了?,我还有命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都看到了?!你早晨在我的早饭里加了?什么??!”


    钱叔身子一震,慢慢低下头:“只是?感?冒药啊……那个药苦,怕你不?肯吃……”


    “感?冒药?你有没有胆子看着我的眼睛说!”周洛然的眼眶发热,委屈得愤怒,“如果是?感?冒药,我为什么?每天都感?觉难受?你、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不?,没有啊,少爷……”钱叔语气仓皇,“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是?最?疼你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你说啊,为什么?!”他有了?哭腔。


    钱叔张了?张嘴,反而说道:“少爷,我明天就要走了?,拖了?这么?久,我……我真的该走了?……”


    “你说什么??你要辞职?”


    “不?,不?是?辞职……是?要走了?……”他的眼泪涌了?出来,“走之?前,我只央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到。明天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学校,好吗?你答应我。”


    他简直不?懂钱叔在打什么?谜语,“你要不?要先说清楚你去哪里!”


    “我……我老家出了?点?事……”


    “骗鬼啦你!”周洛然崩溃地大叫:“我从来没听你提到过什么?老家!”


    “对不?起,少爷,我真的该走了?。本来、本来还想再拖一天的……”


    半天,周洛然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失望。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所以,你也要抛弃我了?,是?吗?你觉得我很烦,你想毒死我,好早早解脱,是?吗?”


    “没有,我怎么?舍得抛弃你,更不?会毒死你啊……”钱叔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苦苦解释,“是?要下雨了?,我真的不?能再留下来了?……少爷,你就像我的亲孙子一样,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车里的气氛凝沉,周洛然显然被气疯了?。


    要下雨了?,就不?能留下来?!


    就算是?编借口,也该编个更有说服力的吧!


    “算了?,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他打开?了?车锁。


    “少爷,那你回家好不?好,只要坚持过明天……”


    “我的事,不?用你管了?。”


    “……”好半天,老人慢慢打开?了?门,他驻足在车旁,又?小声地叮嘱:“少爷,以后听话一些,别?惹先生生气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了?!!!”他冲着相反的方向大吼,“你要走就快走啊!”


    又?过了?十几秒,车门关闭了?。


    周洛然寒着脸,坐在安静的车里。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冲下车来。


    老人的身影就在前方,却是?向着商业街的方向而去的。


    “钱叔!!”他眼睛发胀,跑了?几步,大声叫住他。


    老人转过身来。


    “我,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禁不?住哭了?,哭得很难看,“你别?走!”


    钱叔呼吸一窒,忍不?住向他走了?两步,又?站住。


    周洛然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哽咽说道:“我、我相信你给我吃的是?感?冒药,我知道你为我好。你别?走,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涨工资!你要多少,我都给,不?要你还的,行不?行?如果你也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


    钱叔老泪纵横,“你别?说傻话,先生和太太过了?明天就会回来了?……”


    “我才不?要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他上前几步,哭着、哀求着,“你有什么?难处,你讲给我知道啊……还是?说,你嫌我脾气坏,那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你,你别?走……”


    钱叔悲伤又?慈祥地望着他:“洛然,对不?起,我得走了?。听话,直接回家,不?要再来学校了?……”他看了?看手表:“来不?及了?,要下雨了?。你记着,要听我的话啊……”


    他转身,向着雾气朦胧的远处走去。


    “钱叔!”周洛然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喊他:“钱叔!你别?走!”


    可是?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雾里,再也没有回头。


    ~


    白昭昭走到教学楼四层的时候,透过走廊的窗户和薄薄的雾气,她看到周洛然的车开?走了?。


    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像是?黑色的天空巨人在俯身看她。


    而她,站在窗前,兀自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条黑色的粘液从窗缝爬下,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转身,走进教室里,关上门,又?上了?锁。


    在她的手里,是?从别?的班里找到的一根棒球棍。


    昏暗的光线里,她可爱的同学们?,仍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


    她温和地说道:“大家一直趴着也不?是?办法啊,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对我来说,今天是?一个很不?错的日子,因为我不?但找到了?一个可能是?恶灵的人选,周洛然也向我道歉了?。虽然他可能改得不?算彻底,但是?不?得不?说,那是?个良好的开?始。所以我在想……”


    她顿了?顿,已经走到了?章子裘的身边,“你们?当中,还有没有人想要道歉、忏悔的,可以一起都说出来。如果是?发自肺腑的,我或许会考虑原谅你们?。先到先得哦。”


    班里一片死寂。


    “章子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章子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伸手,很轻易地揪起了?章子裘空空如也的纸糊脑袋,逼迫他看向自己,“我在和你说话啊,怎么?这样不?礼貌?”


    他龇牙咧嘴地护着脑袋,心虚又?嘴硬、:“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


    “没有做错什么??”她费解地端详着他。


    章子裘本身的长相就有点?獐头鼠目的,现在挪到了?纸人脸上,眼睛又?变得极小,就越发显得猥琐。


    “你还挺表里如一呢。”白昭昭笑着感?慨,“承认错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吗?承认自己错了?,比一直错下去还要令人难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敢把你怎样,所以,才这样勇敢。”


    “白昭昭……”他咬牙,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为什么?你要针对我?明明他们?也都欺负了?你!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我有真的伤害过你吗? ”


    “我不?想听废话,”她温柔地说着,“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诚心诚意地道歉。”


    “你叫他们?先道歉啊……”


    她叹气,丧失了?耐心:“算了?。”


    不?等?他再度张嘴,白昭昭已经将他地脑袋狠狠掼向了?桌子!!!


    “咔嚓!”


    章子裘脑袋里的竹篾传来了?清晰的断裂声!尖利的竹刺穿破了?他的纸皮囊。


    “啊——!”


    教室里的学生们?不?再装睡了?,他们?惊慌失措地起身,惊恐地看向白昭昭和章子裘。


    章子裘的纸人瘫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黑红色的颜料混合着白色与黄色,从纸张的边缘汹涌地流了?出来,色彩斑斓地铺了?一桌子。


    白昭昭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余志同尤其恐惧万分,失声大叫:“白昭昭,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经告诉你安敏的事了?吗?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嗯?”她惊讶地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过你们??安敏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余志同哑然。


    “有人主?动要道歉或者忏悔吗?”她转身,看到了?阮梦辰。


    “梦辰,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她俯身,长长的头发黑瀑似的泄下。


    阮梦辰的纸人很好看,画着红脸蛋,头上有卷卷的细纸条做成了?长长的头发。


    她并没有像其余人那样惊慌失措,只是?木木地任她打量着。


    “怎么?不?说话,你最?近好安静,我都不?太适应了?。”


    阮梦辰的眼睛动了?动,看向她,“就算我道歉了?,你也不?会原谅我。”


    “不?好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可我不?认为我有欺负过你。”


    “是?吗?”白昭昭温声细语地叹气,“但许婷和苏韵洁屡次出头,不?就是?为了?得到你的认可吗?再说……”她自嘲般笑了?一声,“我家里的事儿,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当时,你答应过要保密的……”


    “我有什么?义务要为你保密……如果是?秘密,你本来就不?该告诉任何人。”


    “原来你是?这样的想的。”白昭昭俯下身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可是?我不?能接受。我认为,你可以不?理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骂我、造谣我。但是?你不?能骗了?我的信任,又?不?帮我保密,还给了?别?人侮辱我妈妈的机会。梦辰,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道歉。”她温柔地说,“我真想撕了?你。”


    阮梦辰浑身发起抖来,针尖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


    白昭昭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只微微用力,纸人的下巴就破了?……


    “呜呜呜……”阮梦辰的黑眼向外蔓延出波浪线,那是?她的眼泪。她已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不?道歉吗?”她轻声问。


    “我、我道歉!”


    突兀的女声响起。


    白昭昭身子一顿,松开?了?阮梦辰。


    预备道歉的人,竟然是?许婷。


    教室


    昨天许婷才挨了打, 但是今天的她竟然已经自己长好了。


    不,说长好或许还有点勉强,但她裂开的纸膜已经糊上了薄薄的纸条, 在脸颊上像是几道?长长的疤痕。


    “对,对不起……”许婷怯怯地说道?, “是我不好, 我、我混蛋……我真的有诚心反省自己做的一切。对不起, 昭昭!”她俯身鞠躬,“求你原谅我。”


    白昭昭注视着她的后脑勺:“你真的悔过了?”


    “是的!真的!”


    “好啊……”她柔柔说道?, “那么,只要你扇阮梦辰一巴掌, 我就相信你。”


    许婷像是得到了什么至高无上的指示,她站直身子, 没?有任何犹豫地, 冲上前, 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阮梦辰的脸上。


    “许婷,你怎么敢!”阮梦辰反应不及, 捂着脸尖叫, 一脸震惊。


    可是许婷无视了她, 反而转向了白昭昭,小?心翼翼又?谄媚地说道?:“这样可以了吗?就算要我多打她几巴掌,也可以!”


    白昭昭打量着她, 突然, 她绷不住笑了,简直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许婷, 难怪周洛然说你小?人嘴脸,我之前还不太理解。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眼看我更厉害一些,就愿意帮我去欺负别人了。你把?我当傻子,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她伸手,在许婷身上轻轻一推,将?她推倒在座位上,又?道?:“可能我说的不太清楚,有没?有谁是要诚心诚意道?歉的。”


    “我……”一个女生慢慢站了起来,“昭昭,我有话想对你说。”


    “哦,锦倩。”


    ——明哲保身的锦倩。


    —— 一句话没?说,就结束了她们短暂友谊的锦倩。


    白昭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上去有点悲伤。


    方锦倩不敢看她的表情,低声道?:“其实这句话我早该和?你说了……昭昭,对不起……”她语气苦涩,“我、我其实在你刚来的时候,就很?喜欢你。因为你那么漂亮,数学?又?那么好……每次和?你说话,我都感觉,和?你好投缘……


    我疏远你,并不是因为你真的有什么不好,是因为我不敢和?班里的同学?作对……


    对不起,我知道?我伤害了你的感受,我也很?讨厌我的懦弱。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遇到,或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些话,已?经在我心里埋藏很?久了,我想,我应该叫你知道?的……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们这个班级,我们这些人,也早已?经让我也觉得恶心了……我知道?,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办法弥补你的伤害。”


    在所有纸人的注视里,白昭昭沉吟了许久才失神一笑:“你这些话,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了教室的门:“你走吧。”


    “昭昭……”她双眼含泪,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没?想到真的可以获得她的原谅。


    白昭昭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认为,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你走吧。”


    “……”锦倩如获大赦,向外走去。可跨出?了教室,她又?回头看向白昭昭,“昭昭,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嗯,我信你啊。”她轻声说完,重新关上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其余的人都凝在那里,噤若寒蝉。


    白昭昭慢慢从墙上的衣挂钩上摘下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黑色雨衣,穿在了身上。


    “时间到了。就算还想道?歉,也没?有机会了哦。”她的语气有点讥讽,也有点悲伤,环视着教室,“总觉得你们还做了什么让我很?不高兴的事?,但又?想不起来……”


    将?雨衣的帽子戴好,她又?笑了,“不过,没?关系,我觉得,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了。”她慢慢转动着手里的棒球棍,走到后排,一棍打飞了余志同的脑袋,飞溅的红色颜料横射了一墙。


    “啊————!”


    “啊————!”


    以余志同的座位为圆心,纸人们潮水一样四散后退。他们疯了一样的尖叫,冲去拍打窗户,又?试图拉开门。


    在一片哭天抢地里,白昭昭柔柔地笑了:


    “同学?们,我叫白昭昭,现在,我们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吧?”


    ~


    纸人会流泪。


    纸人还会流血。


    纸人的血顺着门缝,向外静谧地蔓延。


    ——窗户上印着累累叠叠的血手印,秋日的红叶一样美丽、妖艳,还有不知道?是哪个纸人的纸屑黏黏贴在上面。


    一开始,教室里还有纸人的哀鸣,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鬼哭一样盘旋;但渐渐的,哀嚎声渐弱,只余一片死寂。


    “吱——”


    教室门重新开启了,从笼罩着血色的黑暗里,白昭昭走了出?来。


    漆黑色的雨衣下摆,淋漓地向下滴落红色的液体。


    “呼……”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抬脚迈出?教室的时候,鞋底还带起了粘连的血丝。


    “哐啷——!”


    她随手把?棒球棍扔下,解开雨衣,也扔在了教室门口。


    她仍然是那个穿着雪白连衣裙的纯洁少女。


    在裙子的兜里摸了摸,她掏出?了一张纸巾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红色。


    细致的,一根一根,连指缝也没?有错过。擦完了,她又?对着玻璃窗,把?脸颊上的血迹也擦干净。


    随后,纸巾也被她随意地丢在了门口。


    方才可能是运动太狠了,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是,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她又?站在走廊出?神了很?久,才发觉手机一直在响。


    是叶之悠。


    “昭昭!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要吓死了!”


    他昨天吃了柳桃子给开的药,睡意沉沉,一觉醒来,就发现白昭昭不在家里。


    “我来学?校了,”柔和?的嗓音在空落落的走廊里回荡着,“看你睡得沉,又?受伤了,就没?叫醒你。桃子姐不是说了吗,受伤了要多睡觉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本来就是在做梦,有什么好睡的啦!你怎么一个人去了?等一下,公交来了……我这就去找你!现在外面连纸人都没?有了,你一个人会很?危险!”


    “嗯,我们在学?校门口碰面吧。我有了一个很?重要的收获。”她的语气振奋了一点,“我的班导说,安敏的男朋友,就是吉利音像店的老板!他们是在一个自杀网站上认识的!我觉得,这个老板一定有问题,上次我们去,没?有见到他,这次,我们再去碰碰运气!”


    “好,那我们再去看看。但是你等我,千万不要自己行?动。”


    叶之悠彻底怕了。


    柔弱的昭昭怎么敢一个人跑去学?校的?万一她正面和?恶灵对上——


    光是想想,他都要窒息了。


    学?校门口,叶之悠跑下车的时候,白昭昭果然就坐在路边的椅子上。


    她手里拿着纸巾,正在仔细擦鞋子。


    “怎么回事?,这是踩到什么了?”他看到纸巾上有红色的东西。


    她仰头笑着:“学?校里不知道?谁把?颜料弄撒了一地,我走过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她又?关心他,“你呢,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了吗?”


    “很?不好……”


    “啊……是不舒服了吗?”


    他脑袋一歪,一翻白眼,“我要变丧尸了!我要吃掉你的脑子!”


    “且!”白昭昭嫌弃地推他凑上来的脑袋,又?笑得停不下来:“我关心你,你还只顾着耍宝……”


    他这才恢复正常,笑道?:“怕你等久了无聊嘛……你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吧。”


    “嗯?没?有啊,”她温柔地笑,“我像是有遇到危险的样子吗?就算有事?的话,我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的。”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信任昭昭,毕竟,她是那种撒谎都会脸红的人嘛。


    “等一下,这里还有一点。”他随手抓过一团纸,半跪在地上,捏住她的脚踝,又?帮她把?鞋子侧后面擦干净。


    白昭昭有点惊讶,脸上虽然红了,却并没?有把?脚抽回来。


    “好了,这下干净了。”他仰头看着她,心无城府地一笑。


    伴随着他的笑容,天上的阴云也好像飘走了一些,漏下了几道?阳光来……


    白昭昭心想,叶之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那,我们去那个音像店吧……”她赶紧站起身,不好意思看他。


    “嗯。保险起见,你走我后面。”


    这次的音像店里,纸人不见了。


    两个人震惊地看到,站在收银台后面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半生灵。


    20多岁的样子,半长不长的黑头发,虽然也算英俊,表情却恹恹的,阴郁得令人心生不快。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藏蓝色的线衣,牛仔裤,嘴里叼着一根电子烟。


    察觉到两个学?生惊悚的目光,他只掀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就兀自吞云吐雾了。


    那瘦削的身材,与白昭昭在意识模糊时所见到的一样,她几乎第?一眼就知道?——


    这个男人,就是柯吉利。


    他绝对有问题!


    如果不是纸人店员不见了,或许他*七*七*整*理还会躲更久!


    白昭昭和?叶之悠完全没?想到,就在学?校旁边的商铺里,在他们每天经过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半生灵悄悄藏在这里这么久!


    如果这个柯吉利真的是恶灵,那他绝对是一个极端狡猾的人!


    两个人分散开,都假装在看商品,但是余光一直锁定在柯吉利的身上。


    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了?


    他已?经发现这个世界的异样了吗?


    白昭昭浑身紧绷,低下了头,不敢看得太明显。


    偌大的音箱里,轮播到了陈曦彦《动物的祭典》里的新歌:


    「夜幕被恨拉上,


    舞台只剩下我,


    黑暗中,我的面孔,


    是,白色的羊。


    脚下沾满泥土,


    雪落满了孤独。


    寂静中,他们在说,


    看,白色的羊。


    一只白色的羊,


    与世界不一样。


    它?在奔跑,


    也在疗伤。


    它?在微笑。


    也在绝望。


    伤口总会愈合,


    血液也会凝固。


    钟声里,我的面容,


    是,黑色的羊。


    不敢看向镜子,


    不敢卸下伪装,


    人群中,他们在说,


    看,黑色的羊。


    一只黑色的羊,


    怎会与世界如此像。


    它?在庆幸,


    也在彷徨。


    它?在向前,


    也永远困于悲伤。」


    这首《黑羊》,白昭昭听?过很?多遍,并不陌生,正听?得有点出?神,鼻端就闻到一股浓重烟味儿。


    她一激灵,猛地回头——


    果然,柯吉利正站在她的身后,一脸的似笑非笑。


    他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妹妹,买谁的专辑,我帮你找呀。”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就像是在说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带着“嘶嘶”气声,让人很?不舒服。


    白昭昭看到,他蓝色的线衣,在左胸口的位置,有一团绛红色的污渍,是心的形状……


    好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她盯着那团血迹,结结巴巴地说出?了陈曦彦的名字。


    “喜欢阿彦的歌啊,有品位哦,他的专辑都在这排啦……”他指了指旁边,一双眼睛却只盯着她,有点轻浮,又?像是开玩笑般的语气:“妹妹啊,你真漂亮,一看到你,我的心就怦怦跳……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不是?”


    凉凉的语调,冷水似的漫上,带来渗入脾肺的惧意。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