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
他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香卉一直对我很好的……但是有天我回家,她准备了晚饭,然后就一直骂我废物?, 说我对不起她……我不敢还嘴的,可是她就越来越生气, 还扑上来要打我。”
韩儒又哭了。
“这个‘没用’是指……”石勇不解。
“我也?不知道, 是嫌我挣得少吗?”他顿了顿, 还是摇头,“我不知道……香卉之前从不那样……”
“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回来。”
“我身体不舒服……我请假回来休息一下, 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感觉很难受。这?里……”他指了指胸口, “闷闷的。”
石勇又仔仔细细盘问了韩儒的过往,哪里毕业, 几时结婚, 什么工作。
不管怎么看?, 韩儒实在?是太怯懦了,不像是有?作案能力的样子。除此之外, 他有?家?庭, 工作固定, 家?里更是没有?大冰柜一样的东西。
石勇给两个学生使了个眼色,来到厨房开小会。
“妹妹怎么看?。”他发现白昭昭很聪明,直接就问她。
反正叶之悠那个家?伙, 大概只会无脑挺女朋友。
白昭昭认真说道:“我觉得, 就算他没有?嫌疑,也?绝不能唤醒他。因为他很像那种被人吓两句就说实话?的人。”
石勇也?是这?样想的, 点点头,又象征性问叶之悠:“学生仔呢, 赞同嘛?”
“赞同!”叶之悠说得干脆。
“那我们全票通过了。”
石勇又从厨房走了出来。
韩儒一脸茫然,委屈巴巴地看?着三人。
“韩先生,那你先回家?吧,最近不太平,你没什么事别出门。”石勇看?了一眼墙上的表。
明明没有?花费很长时间,表却显示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白昭昭也?发现了,她看?了看?窗外,又偷偷告诉了叶之悠。
有?意识梦的时间流速好像要更快。
韩儒颤颤站起身:“那、那香卉的事……”
“啊,你别怕,你迟早还是能见到老婆孩子的。”
石勇很敷衍,把?他往门外推。在?他看?来,韩儒的处境应该是和白昭昭一样的,人快死了,和亲人阴阳两隔,当然就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是,徐仕兴还借住在?这?里,他如果不加班,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他们还没好好调查过徐仕兴,不能被他发现什么异样。
“警官,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们告诉我啊……”韩儒也?不傻,看?出点端倪,苦苦哀求。
“怪事,你老婆不见了,我们怎么会知道什么,你回家?安心等着,过几天可能她就回来了。”石勇一脸冷酷无情?,给他强制关回自?己家?里。
回来时,已?经?六点了。
果然,时间流逝的速度比正常的感觉要快。
石勇对着两个学生道:“你们两个也?快回去吧,我晚上会先探探徐仕兴的口风。他要看?到你们在?,一定会怀疑。”
白昭昭顺手拿起资料来,“石叔叔,这?个我可以拿回去看?吗?”
“当然可以。”
叶之悠趁机邀请白昭昭:“昭昭,要不你去我家?吧,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安全一点。”
“嗯,我也?这?么觉着的,就像鬼片里演的那样,尽量不要独处。”白昭昭抱着资料,跟着叶之悠向外走去,“不过我要回家?拿点东西。”
“好,我陪你……”
“诶?你们,等等。”石勇突然回魂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抓了抓脸,表情?有?点尴尬。
“怎么啦?”白昭昭回头。
组织了一下语言,石勇还是顶上气势提醒道,“你俩呀……家?长没看?着,也?别乱来,知道吗!”
“诶?”叶之悠率先顿悟,一下涨红了脸,慌了,“什么乱来!石叔叔你不要乱讲话?好不好?!”
“咳,我也?是好心嘛……都是过来人。尤其是你,小子,你老实一点。”
叶之悠一脸熟龙虾的瑰丽色彩,声音抬高了,“我一直很老实的!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呢?这?算什么!你这?么一说,我们超尴尬的!”
白昭昭却反而好奇问道,“我们已?经?是半个鬼魂了吧,就算乱来,会有?什么结果呢?”
“嗯?”这?下轮到石勇被问住了。
“要是怀孕了,会生出鬼胎来嘛?会像人类一样分娩吗?还是像神话?里宙斯生雅典娜一样,从脑袋里掏出来。”她又问叶之悠,“你有?问过孙婆婆吗?”
“额……没有?啊,我问这?个干什么啦,显得我好像很色……”叶之悠苦不堪言,他甚至不知道雅典娜是从脑袋里生出来的,这?么猎奇,肯定是想生孩子的男人瞎编的。
“那你不都问孙悟空了。”她撇撇嘴。
“总之呢……”石勇赶紧插话?。
“你放心吧叔叔,我们不会乱来的。”白昭昭微笑着打断他,冲他摆手,“我们先走啦!”
~
两人取了东西又下楼,回到叶之悠富丽堂皇的家?里。
“你……你还想吃点什么吗?”叶之悠献宝一样捧出一堆零食来,“有?点心。”
她小猫似的眼睛一亮,绷着矜持,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要太急切,“有?肉松饼吗?”
他赶紧从零食山里刨出一个肉松饼递给她。
白昭昭接过来,慢慢撕开包装纸吃了起来——吃任何东西都要有?节制,都要像吃过一样——这?是妈妈教?给她的道理。
屋内的暖光里,她的左手捏着肉松饼,举在?柔和的下颌弧线边,手指自?然地弯曲着,像一朵将开未开的细弱莲花。
叶之悠觉得自?己焦躁的心情?莫名平复了下来。
昭昭吃东西的样子也?好可爱。
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再看?下去,大概又会变得很呆,忙说:“你慢慢吃,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他心潮澎湃,从次卧的衣柜里抱出干净的床单和被子来,细致地给她铺好了床。
那虔诚的表情?,活像是在?装饰自?己的新房。
一想到要和白昭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的胸腔里就涌动出狂热的躁动,情?不自?禁幻想了各种偶像剧里该出现和不该出现的情?节。
“叶之悠,你别猥琐,别瞎想……”他这?样骂着自?己,心里不免又埋怨石勇。
要不是他多嘴,自?己也?不用这?么心猿意马。
~
夜里,已?经?是半个鬼的白昭昭还是仔细梳洗了自?己。
卷着被子躺在?床上,她打开手机,胡乱翻着里面的照片。
可能是因为她经?常看?这?些照片的缘故,手机里的照片依然清晰。
她盯着自?己和母亲的合照发呆。
这?是唯一一次母亲带她去了游乐园,没有?什么名气,是三四?线城市才有?的那种小游乐园。但是那天法院判决了父亲的上诉败诉,外加她被父亲打伤,法官判处赔偿强制执行?。
属于母亲的钱要回来了10万,母亲就带她去游乐园庆祝。
园里有?棉花糖,有?碰碰车,有?很小的摩天轮和茶杯转移椅。
她和母亲笑得灿烂,站在?糖果屋前比着老土的V字手势。
下一张,两个人都做出了搞怪的表情?来。
白昭昭笑了,又止住,眼泪流了下来。
离婚之后,母亲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情?绪。离婚的风波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伤痛的痕迹,她宛如一株粗壮的植物?,灼灼释放着生命力,支撑着身边的女儿。
但白昭昭知道,她是被母亲保护的那一个,但也?是母亲的支柱。如果自?己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譬如说正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母亲一定会难过得垮掉……
她的手指抚摸过母亲的笑容。
“妈妈,你要等我,你别害怕……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轻声说着,眼泪滴落在?屏幕上,将母亲的脸扭曲得奇怪。
她赶紧伸手去擦——
“嗡嗡嗡……”
手机反而震动了起来。
是一串乱七八糟的号码打来了电话?。
她一下坐起身,盯着乱码发呆。
如果是之前的她,面对这?样的号码肯定会害怕,但现在?,她没那么怕了。
稳了稳心神,她点了接听键。
“喂……”她小声说道,“你找谁?”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嘶哑的声音,“妹妹,你准备好了吗?”
熟悉的声音和调调——是之前打电话?给她的那个女人。
白昭昭谨慎地问,“准备好什么?”
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准备好,你要杀了他的……”
“你要我杀了谁?你又是谁?”
“……”对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喂?”
好半天,那个女人喃喃道,“我是谁?我要杀了谁?”
她说话?时透露着一股精神错乱的混乱,想了想,白昭昭又问,“你要是不记得自?己是谁,那你在?哪里给我打的电话??我去找你!”
“我在?哪?”那个女人似乎在?惶惶四?顾,半天才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我……我在?苦厄之地,这?里……这?里好可怕啊……呜呜呜,妹妹,你得杀了他……我会帮你,我帮你……”
“苦厄之地在?哪里?”白昭昭追问。
“苦厄之地,在?你记忆坍塌的地方……你找不到的话?,多试几次啊……”
白昭昭一下子明白了。
竟然是禁地……
她迟疑了,这?个打电话?来的女人,有?没有?可能是禁地的恶鬼要把?他们这?些半生灵骗过去?
可是,至今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接到了这?样的电话?。
如果叶之悠也?接到,绝对第?一时间就告诉她了。
“你来找我吧……我就快要坚持不住了……我好惨啊妹妹,你要杀了他啊……不看?到他死,我不甘心!”在?她的哭嚎声中,电话?挂断了。
白昭昭带着一肚子的疑虑又躺下。或许,就算是冒险,也?该想办法找到这?个女人,只是,该怎么进入禁地又不会被害死呢……
脑子里胡乱想着,她朦胧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刺眼的白光唤醒的。
极强的光线,就算是眼皮也?无法阻挡。
她眯着眼睛,努力适应着眼前的一切……
怎么回事,她头顶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硕大的白炽灯?
“唔……”
张嘴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声音后,她愣住了,她的声音怎么变成了一个男人?!
非但如此,连她嘴里连说的话?,也?完全不受她控制:
“啊啊啊,别,别杀我……!”
她死命仰起头,看?到刺眼的白光下,一团黑影站在?那。
声音从黑影中传出来,朦朦胧胧,听不出音色:
“嗯?你说什么?”
“别杀我,求你了,快停下来……”
“呵呵……”黑影低笑,仿佛她说了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停下来?”
“是的,是的,求你了……求你了,我不想死……”
白昭昭感觉到自?己已?经?尿失禁了。
“那可有?点麻烦啊……”黑影语气戏谑,手里举起两个巨大的棒状物?,“都到这?一步了才说。”
她抬头,惊愕地看?清了那两个东西。
那是两条毛茸茸的腿!
是这?个说话?男人的两条腿!
教官
“啊……”她猛地?惊醒, 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仍在叶之悠家的次卧里。
果然,人在弥留梦里也会做梦……她的目光微偏, 落在了床头的资料上——
因为看了石勇带回来的资料,所以?梦到了受害者?
……这个受害者托梦给她, 是?想要她尽快抓到恶灵吗?可惜, 她除了分享了对方将死时的痛苦和惊惧, 什?么也看不*七*七*整*理清……
白昭昭闭上眼,沮丧地?叹了口气。
厕所里, 叶之悠醒的更早,正在刷着牙, 透过窗户看着楼下。
关正浩照例在楼下抽烟,石警官正在和他聊天——或者说套话。
石勇早晨给他发了信, 说要先去派出所拿剩余的档案, 和关正浩估计是?偶遇。
这两人相谈甚欢, 勾肩搭背,互相点烟。叶之悠甚至能清晰听到关正浩在说:“警察辛苦呀, 我打小就最崇拜警察了, 我们?这做生意的, 也免不了要警察罩着,哈哈哈哈,不管了, 你比我大, 以?后我就管你叫哥……”
叶之悠尚且还不到油腻的年纪,听来只觉得好笑, 折回?去漱口。
这时,白昭昭从卫生间的门口飘过, 扔下一句:“早晨好。”
他差点被水呛到。
暗恋的女孩也住过来了,但是?他还没适应。
又过了一秒,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又抻出头来。
阳光下,少女正在客厅倒水喝。
她没穿校服,反而穿着浅黄色的田园风薄针织上衣,白色的碎花半长裙,光洁的小腿延伸进白色的筒袜里。像是?农场主的漂亮女儿来到了他家里。
叶之悠看呆了。
白昭昭喝完了一杯水,无奈笑了,“椰子油,你再?这样看着我,我要报警了。”
他吓得缩回?头去了。
她端着水杯又走了回?来,轻轻晃了晃裙摆,“……你觉得好看?”
他弯着腰用冷水洗脸,耳朵宛如两牙熟透的番茄,闭着眼没看,却点头,感觉那双漂亮的小腿在乱踢他的脑仁!
“你今天,会?不会?去找孙婆婆问事情?”白昭昭靠着门问。
好半天,他才在旖旎的混乱里意识到是?在问他,抬起湿漉漉的脸来,“嗯……”
“你回?忆一下……她之前和你说到禁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一个,苦厄之地??”
叶之悠强迫自?己?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一边擦脸一边说道:“什?么苦厄之地??你从哪听来的?”
白昭昭皱着眉头:“昨天晚上很?晚了,有一个女人打电话给我,说要我去苦厄之地?找她。”
“什?么?!你没答应她吧!是?恶鬼吧,她要是?叫你去哪,你千万别去,那是?要索命的!”
“我没答应,但是?我又好奇,因为她一直找我……不管怎么样,你帮我问问孙婆婆,好不好?”
“好,那我去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你比我灵光,婆婆肯定喜欢你胜过我。”
这话一出口,他又脸红了,感觉似是?在邀请女朋友见家长。
白昭昭拒绝了:“下次吧,我今天打算先去学校,周洛然不是?半生灵吗?我也要去套套他的话,如果时间允许,我还是?想再?最后检查一遍学校里。”
他正要点头,又觉得不妥:“可你一个人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在这之前,我不也都是?自?己?上学吗?”
“不是?因为上学,我是?怕,万一周洛然是?恶灵……”
白昭昭讥讽地?笑了:“不,我想,他不会?是?恶灵的,喜欢耍嘴皮子的男人,都很?怂,不敢动?手。再?说,他还没有醒过来。”
那语气很?像是?在说“会?叫的狗不咬人”。
她说得笃定,叶之悠也就莫名服从了,“那我先送你到学校,我再?去找孙婆婆。”
“嗯,谢谢你……”她腼腆地?捋了捋头发,柔声?道,“其实,孙婆婆只信任你,这是?好事,你贸然带一个生人过去,她可能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你嘴甜点,让她多说一点,我们?就能更快找到恶灵。”她抬起手来,作发誓状,“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叶之悠被她的郑重逗笑了:“发誓作什?么,我当然相信你啊,我什?么都会?和你讲。”
“好,那你快换衣服,我给石叔叔发信说一声?。”
~
上学的路上,白昭昭变得更开朗了一些?,一直和叶之悠说说笑笑。
有时,她被他逗得直不起腰来,扶着他的胳膊。
结实的小臂让她稳稳挂着。
叶之悠能够想象到,白昭昭在原来的学校。应该也是?这样爱笑爱讲话的样子,她笑起来真的好可爱、好漂亮……像一只小羊羔,让人只想把她抱在怀里。
周围穿着校服的学生纸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们?俩。
这……已经这么嚣张了吗?你们?干脆就地?拜天地?好了!
他们?交头接耳,又拿着手机发信,不知道把这一幕又分?享给了学校的哪个朋友。
到了校门口,叶之悠依依不舍:“昭昭,有什?么事,就电话给我。”
“嗯,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她眼睛亮亮的,“你也加油!加油!”
他赶紧应着,转身走掉了。
再?不走,他的心就要甜化了。
白昭昭一直目送着叶之悠走远,这才向学校走去。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姣好的面容上的笑意已经顷刻蒸发。
天色发阴。
明明叶之悠送她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而他一走,天气就变了,淡灰色的阴云高悬,滤出来的日光也发灰。
白昭昭绷着脸,顺着坡路走向学校的大门。要是?下雨可就麻烦了——她没带伞。
就算是?在梦里,淋得湿漉漉的也不会?太舒服。
到了学校正门,她本来以?为会?遇到李教官,想趁机感谢她,可是?门口只有一个身材粗壮的纸人——是?人见人怕的王教官。
“都快一点,谁迟到了我绝不会?轻饶!罚做50个俯卧撑喔!”王教官插着腰,严厉地?大声?说着,气势十足。
所有的学生纸人听见了,就算不会?迟到的,也多跑了两步。
白昭昭走到近前,果不其然被拦住了。
“同学,你为什?么不穿校服?”王教官的手臂笔直地?横着。
白昭昭认真打量着他,想要看出来纸人行事的逻辑。
梦里的人不受控制她是?知道的,但是?,那是?不是?因为做梦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也不知道可以?控制呢……
但现在她知道了,如果,她用自?己?意识去控制纸人……
不等她尝试,纸人突然又放下胳膊,“算了,你走吧,下不为例。”
白昭昭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颤音来,似乎是?在恐惧什?么。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身后站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回?头看看,并无旁人。
“为什?么?”她反而站定了,直直望着教官,想要一个解释。
纸人肉丸大的眼睛望向前方,浑身绷紧:“什?么为什?么……”
“教官不惩罚我吗?”
“不惩罚你你还不乐意了吼?!快去上课!”
纸人的额头上,出现了细细的笔触画出来的小圆圈,小圆圈汇集,又变成了水珠的样子流下,色厉内荏的样子。
“李教官怎么今天没来。”她又问
“……”纸人越发语气严厉,“她不来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她生病了吗?”
“她以?后都不会?来了!”王教官说完这句话,立刻走开,对着远处的同学大喊:“你们?,再?不快一点会?迟到!”
白昭昭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奇怪,她变得很?吓人了吗?
为什?么他说李教官以?后都不会?来了……难道因为昨天打了教导主任的窗户,所以?李教官被惩罚了?
可是?他们?明明没有被发现……
一肚子疑惑冒泡,她向着教学楼走去。
因为阴天,教学楼里的光线也暗,这令里面的纸人看上去尤其诡异。她正害怕,走廊的光感应灯抖了抖,亮了起来。
虽然亮了,却昏黄,照得整个教学楼里越发鬼气……
这时,一个经过她的纸人狠狠撞得她踉跄一下,却不道歉,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堪堪站定,惊讶地?盯着那个纸人的背影。
从衣着和书包,她认出来是?许婷。
心中好像有什?么情绪沸腾了,汹涌翻滚。
恐惧一下子被愤怒所取代……
本来,她今天心情是?很?好的……
白昭昭不懂,她所遭受的一切,算是?霸凌嘛?
哪怕和别人说,这些?人不承认,可能也不会?有人信。
撞一下,球砸一下,没有破皮,也没有淤青。
编一点瞎话,造一点黄谣,语言杀人于无形,也留不下证据。
椅子上有红墨水,饭里面有橡皮屑……但没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可是?,在最需要被人认可且最敏感的年纪,被众人孤立和白眼、被造谣,被他们?把难听的话送入心仪的人的耳朵里,任谁也会?焦灼且彷徨。
何?况,恶毒的造谣还蔓延到了家人身上……
白昭昭低着头,表情木木的。
暧昧不清的光线,纸人的视线,令她更难受了。
叶之悠带来的快乐与?安慰,在黑暗的火里,虚弱如莎草纸,顷刻就烟消云散了。
她微微弓身,捂住了胸口。
果然,她高估了自?己?,她选择来上学就是?一个错误……
许婷撞到了白昭昭,心里得意极了,走路都像按了弹簧。
教室里没有往常热闹,竟然有一多半的同学趴在桌子上,好像在补眠。她的好姐妹照例凑在一堆,正讨论天气:
“啊,好讨厌啊,好像是?要下雨了……”
“明明昨天电视说了不会?有雨。”
“我新做的头发,淋坏了怎么办……”阮梦辰爱惜地?抚着自?己?的卷发。
“诶,韵洁,梦辰,”许婷迫不及待地?要炫耀,“我来的时候碰到了小鸡掰,她不穿校服,教官居然也不管她!该不会?她和教官有一腿吧。”
一下子,本就不算热闹的班级静了下来。
没有人看向她,也没有人说话。
许婷一脸迷惑,“怎么了,你们?最近好奇怪,是?怕周洛然生气吗?他又没来。”
戒指
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上次那种令人发毛的寂静又回来了?, 许婷不安地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喂, 章子裘!”
她?转向章子裘。
蟑螂嘴巴最?碎,问他什?么, 他都会添油加醋地告诉你。
可?章子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睡觉。
许婷知道, 他肯定是在装睡。
这时,白昭昭也来了?。
她?站在教?室门口, 目光落在了?许婷身上。
“你看什?么看!”许婷凶狠地说道。
她?没说什?么,迈步走了?进来, 神色如常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教?室的中央。
空气好?似固住,越发静得一根针掉落都可?以听?到?。
所有人都看到?, 白昭昭确实没有穿校服, 她?穿了?很漂亮的针织衫和白色连衣裙, 虽然也穿了?筒袜,缝隙里的腿却是光着的, 也不怕冷。
她?脖子上腥红的围巾, 是这个灰暗的教?室里唯一的亮色。
白昭昭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纸人同学, 左右转头,目光不自觉地巡视他们?每个人的脸。
很奇怪!
半天,她?才意识到?奇怪在何处。
她?的同学, 居然和学校里其他的纸人长得不一样——
诚然, 每个纸人都有自己的明显特征,但她?的同学, 眼睛非常小。
要是拿王教?官那黑葡萄一样大的眼睛做对比,他们?的眼睛就像是黑芝麻一样。如果?不仔细看, 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光在射向哪里。
啊,奇怪又有趣……
难道是她?内心的投射吗?
这边,许婷张了?张嘴,正预备再说什?么,就看到?周洛然也不紧不慢地晃进了?教?室。
一下子,她?也闭嘴了?,乖乖坐下。
很快,周洛然就看到?白昭昭了?。
心在狂跳,怔了?几?秒后,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代替他打招呼了?,“早啊……”。
他觉得自己脸上可?能是很蠢的样子……
昭昭好?美
——她?不穿校服更好?看了?,美丽,纯洁,像荒诞废弃的梦境里不该出现的圣洁百合,周身环绕着血的光彩。
白昭昭没理他。
周洛然径直走到?她?身后,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男生。
男生抬起头,疑惑:“怎么啦,周少。”
“滚。”他没有感情地说道,“我要坐这里。”
男生一秒也不敢耽误,赶紧抱着东西退位让贤。
上课铃声响了?,反而是班主任步履匆匆走进来,语速急迫地说道,“数学老师病了?,今天来不了?了?,班长跟我来,拿点手册给大家自习。”
白昭昭意外发现,就连班主任的眼睛也和针尖一样小。
但她?明明记得,班主任是个眼睛挺大的中年男人。
班长跑出去后,班里微微有了?点骚动。能够上自习,大家显然都很高兴。
只有白昭昭微微失望,她?很喜欢数学老师。数学老师不像班主任那种势利眼,反而总是耐心又温柔的,讲得也格外好?,结果?她?今天却来不了?了?。
不过,刚才班主任离开的时候,似乎看了?她?一眼。
大约也是想问她?为什?么没穿校服吧。
“喂……”
身后,周洛然在唤她?,打断了?她?疑惑的思绪,也是同样的问题,“你怎么不穿校服,教?官都没说你吗?”
“……”她?沉默了?一瞬,虽然不想给周洛然好?脸色,但是既然决定了?要套他的话,就要强迫自己显得不那么冷漠。
她?回过头望着他:“怎么了?,教?官确实没说什?么,你有意见?”
“没,没意见……”他不敢和她?对视,飞快别开眼睛。
就算没照镜子,他也知道脸颊在热辣辣地燃烧,怂得叫他恼火。但心里,又有一种强烈的快乐席卷,仿佛只要看到?她?就已经值得。
班长已经抱着一大摞卷子走了?进来,从第一排开始往后传。
等白昭昭给他卷子的时候,他又趁机问:“昨天,你怎么没来?”
“我生病了?……”她?随口说着,靠在椅背上,翻看着卷子。
周洛然试图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谄媚,但那抻着脖子的姿态却又出卖了?他,“你是不是冻到?了?,我把校服外套给你吧。”
她?摇头,“我不冷。”
周洛然并不气馁,又在书包里掏了?掏,递去一个玫红色的方盒子:“那……这个,你收着……”
她?看向自己的左侧。
周洛然的手生得不错,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整齐,托举着小盒子,看着也是富有美感的。
她?没接,只是问道:“是什?么?”
手收回,将盒子打开,又递了?过来。
她?这下看到?了?,盒子里躺着一个项链,钻石围镶着一颗方形的祖母绿,和她?的指甲盖那么大——这么贵重?,根本不是学生之间能送出的礼物。
旁边的同学看到?了?宝石的光泽,惊讶得瞪大了?眼,互相交换着不理解的眼神。
周少这是为爱发疯了?……
但白昭昭却没什?么反应。
他低声说道:“送你,赔罪。”
可?她?从来也不喜欢这些冰冷的石头,她?喜欢看书,喜欢软软的围巾,喜欢美食……而且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她?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不用了?……”她?看看门外,确定大家都已经开始上课了?,这才回头,“不过,你现在有空嘛?我有话想问你。”
周洛然被拒绝了?正要坚持,听?她?这样说,心头又狂喜,“我一直都有空。”
“那……我们?还是去之前那个器材室吧。”
~
进入器材室,白昭昭一回头,有点啼笑皆非。
周洛然那是什?么表情?一脸狂热,眼睛发光,好?像在等待女王赠予徽章的骑士。
这样想着,她?也就问道:“你很高兴?”
他抬手掩住嘴,自认为不动声色了?才放下来,细细的狐狸眼微眯,“我不能高兴吗?”
顿了?顿,又觉得语气过分生硬,赶紧软了?下来,“你叫我来是什?么事。”
白昭昭也懒得和他废话:“我觉得,你最?近有点怪怪的,所以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他语气傲慢,“好?好?追求你,就让你觉得怪怪的吗?你还真是难捉摸欸。”
“嗯,就是说,为什?么突然开始要追求我?”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他的心突突直跳,装得却平淡,“我喜欢你,不是早和你说过。”他又硬把那个盒子塞给了?她?,“这个,你收着,以后,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会满足你。”
白昭昭握着盒子,表情复杂。
收下其实也无妨,反正梦里的一切醒来就会消失;如果?周洛然后悔了?,她?再还给他就是了?。
可?是她?又一想,若是收下了?,可?能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原谅了?他。
她?摇摇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不要。”不等周洛然急,她?又换了?个问法:“那你最?近,没有经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任何事都可?以。”
“没有。”
说是没有,其实倒也有一件事叫他介意。
他发现家里的牛奶可?能是过期了?,之前有两天,他每次去坐车的时候,都会恶心得天旋地转,到?了?下午就自动痊愈。
为此,他狠狠骂了?厨子。
这两天他没再喝牛奶,不药自愈了?。
白昭昭好?奇:“那你父母呢?最?近联系过你吗?”
她?记得叶之悠说过,一直关心他的父母突然就不联系他了?。
“和我爸妈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在美国,很忙,几?个月不联系我都正常。”他说到?这里,有点委屈的烦躁,“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昭昭咬住下唇。
可?能没有人和他提过见鬼的事,周洛然的生活才如此正常。
但是,自己真的是周洛然的执念吗?
他能从一个半纸人的状态变成?现在这么实心的人,是因为她??
这样想着,她?走近了?周洛然,反而吓得他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门上,“你,你要干嘛?”
“你现在,很喜欢我,每天都想见到?我?”
他简直吓懵了?,装出来的冷静一下子碎裂,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不行吗?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但是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了?,我会一直向你道歉——”
声音戛然而止。
白昭昭的手附上了?他的胸口——
周洛然的心脏在她?的手下跳得激烈,疯狂的野兽一样,不停歇地撞击着胸腔。
他没反抗,反而闭上了?细长的眼睛,表情像是一个甘心被心上人为所欲为的小可?怜。
白昭昭极度失望,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是周洛然的执念。
可?这个世?界上,她?最?厌恶、最?痛恨、最?瞧不起的人就是周洛然!!!
她?能忍住不报复他、不去计较,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精神胜利法,而如今,只要她?还存在,就在变相救他,让他越来越充满活力?!!
这实在太讽刺了?!
凭什?么?
这根本不公平!!!
白昭昭的喉头发哽……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是不是如果?执念死了?,他也活不了??!
这个念头在此刻是如此的强烈,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狠狠撞在墙上,拉着周洛然同归于尽。
察觉到?她?放下了?手,周洛然也挣开了?眼睛,眼眶像是宿醉一样被血液冲击得泛红,声音暗哑:
“就……这样吗?”
“嗯?什?么?”她?一下子从诡异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抬头。
“就只是摸胸肌而已吗?”他想了?想,得意地问,“那你还满意你摸到?的吗?”
这下,白昭昭的表情真切地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你要是想亲我也可?以,初吻送给你也可?以啦。”他甚至蹲下来了?一点,笑眯眯,“诺,这样方便?你亲。”
虽然语气很无所谓,但说话还在发颤,外强中干,想来并非真的能如此“洒脱”地送出初吻。
禁地
白昭昭只觉得荒谬至极。
但?随即, 那想要狠狠伤害自己的念头也冷却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没必要浪费感情去憎恨周洛然的,你会憎恨一条弱智的狗吗?可能不会,你只会打?死它?。弱智狗咬人的时候, 也必定不会知道自己给人家造成了怎样的阴影。
“我没有要摸你胸肌。”她干干地说着,觉得自己真的开口去解释这种事也足够荒谬了, “我只是要检查一下你的心率。”
周洛然看着她的神色, 确定她真的一点也没有那种意?思, 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白?昭昭一脸冷淡,“如?果你没有办法告诉我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 你对我来说就没有用。”她想要去开门,“我要走了。”
“你——等一下!”周洛然握住她的手腕, 又怕她不高兴,又飞快松开,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对劲的事, 你让我想想好不好。”
“……”白?昭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等他想。
周洛然表情很纠结, 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家牛奶过期的事。
不, 这个?太傻逼了, 或许回去可以问问他的那些小弟。
“算了,不如?这样?,如?果你想到什么, 再告诉我?”她这样?说, 无非是怕他不放自己离开。
“哦……好啊,那我找到了, 就给你发信,好吗?”
白?昭昭意?外, 她从来没有给过周洛然自己的联系方式,他怎么给她发信?不过她很快也明白?,八成是从别人那里要来的。
走出了器材室,白?昭昭并没有往教室的方向走,一无所获,她没有理?由再回到那个?讨厌的教室。
“昭昭,你要去哪?”周洛然唤住她。
“我去找一下班主任。”她这样?说的时候,头也不回。
“……”他呆呆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回到教室里,在周洛然的眼里,所有的同学?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畏惧于他阴晴不定的狗脾气,班里这次没有人敢起哄了。
礼物虽然没有送出去,但?是周洛然心情不算差,在他看来,今天白?昭昭主动和?他说话,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他会准备更好的礼物……
这时,坐在他左边的余志同小声问:“周少,你和?白?昭昭说什么了?”
“干你屁事。”心情好,骂人也带着点笑意?。
“她是不是和?你表白?了?我刚收到朋友的简讯,说白?昭昭和?椰子?油好上了。你可别被她脚踩两只船了。”
周洛然唇角的笑一下子?固住,侧头:“你他妈的说什么!”
在周洛然的眼睛里,余志同仍然是一条丑鱼成精的正常人。现在,咸鱼眼睛里闪烁着恶意?,说道:“是真的,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好像住得蛮近的,上学?总是一起乘公车,你知道的,椰子?油也是借读,爸妈都?不在,有可能他们?已经搞在一起了喔。”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许婷早就转过身来,听得尤其?认真。
但?一直对周洛然的动向格外敏感的阮梦辰,仍在魂不守舍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如?果许婷能够再敏感一点,就会发现阮梦辰已经这样?很久了……
“干,烂咸鱼,你说话注意?点。”周洛然的脸色沉了下来。
“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我管你是不是真的!”周洛然一把掐住他的脸,细长的眼睛中戾气横生,“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余志同不吭气了,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周洛然又想到了白?昭昭的问题,拿这个?问题问余志同。
余志同惊恐地摇了摇头,眼睛却盯着他。
那表情好似在说,“就你最不对劲了!”
周洛然这才?松开他。
也许是白?昭昭的问题起到了作用,他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安。
为什么白?昭昭要特意?问起他的父母?
周洛然拿出手机,半天,才?鼓起勇气给父亲发了一条信:
【你们?一切还好吗?】
很快,父亲回复了:
【你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最近有没有好好温书!高考别给我丢脸!】
“干……”他气愤地低咒一声,手机被粗鲁地扔在了桌子?上。
他趴在桌子?上想:昭昭去找班主任说什么,要这么久……
~
白?昭昭一路走出了学?校后,发现视野越来越明亮——天居然晴了?
之?前还阴云笼罩的天空,不但?云开雾散,阳光还格外温柔舒适。
答案在校门口揭晓了——叶之?悠回来了。
她发现了,好像叶之?悠一出现,就会有阳光。
高大俊朗的少年等在那里,光之?下,挺拔劲瘦的竹子?一样?。
“昭昭!”他冲着那抹红色挥手,心脏也为她而跳动。
她一路跑向他,又禁不住频频回头。
“怎么啦?”叶之?悠警惕地问,“有人跟着你?”
“不是……”她一脸疑惑,“王教官怎么不在校门口。这个?点,他应该还在这里看着才?对。”
“可能是去忙了?”
女孩犹蹙着眉,“或许吧……”她飞快结束了自己的疑惑,又问,“你见到孙婆婆了吗?她怎么说?”
叶之?悠小狗叹气,“还说呢,她今天好像心情很差,我告诉她我不小心进?了禁地,她那个?火气,差点要给我收了……”
本来,因为心情足够好,他在糕点门口喊得十分洪亮,可谓中气十足。
周围的纸人侧目,他反而举起双手来,一脸“没错,是我在发晒癫”的自豪样?子?。
谁知道,正高兴着,脑袋后面挨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随着这一下寂静了下来。
也不用想,肯定是孙婆婆打?的。
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经被孙婆婆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我好像是你的狗!三天两头的,你不去找恶灵你天天戳这嚎丧嚎丧!我难道在脸上写着[我很闲]三个?字吗?”
白?昭昭忍不住打?断他:“孙婆婆很忙吗?”
“岂止是很忙,哈哈哈……”回忆着孙婆婆的样?子?,叶之?悠幸灾乐祸,“她简直就像刚做完苦力回来,比我跑完五公里还夸张。喏,黑眼圈——这么大喔,腮帮子?——耷拉到胸前了!”
白?昭昭本来正在沉思,听他耍宝,又“咯咯”笑:“你少夸张……要尊敬老人!”
“哦哦,好,听你的。”他笑着,“总之?……我好像确实打?扰她了,她火气超级大。”
“那你嘴甜一点啊。”
叶之?悠也确实记得白?昭昭叫他嘴甜,当场拍马屁:“婆婆,您精神好好,吼得好有劲!”
马屁的效果显然不太理?想,孙婆婆鼓起的嘴又瘪下,好像在努力咽下一口老血。她哆哆嗦嗦地念叨:“你说,你到底什么事儿……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现在送你投狗胎。”
“唉,是这样?的,我和?我的朋友,昨天很歹命,遇到鬼结婚诶……”他垂头丧气,“我好像去到你说的那个?禁区了。”
“什么?!混小子?,让你找恶灵,你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孙婆婆揪住他就又要上手,熟练得像是要揍自己的孙子?,但?是没打?下来,又怪道,“哦,不对哦,那你怎么还在这呢?你怎么从禁地里出来的?”
“因为公交车来了!刚好司机师傅也是个?半生灵,他对路线有记忆……”
“嚯……那你小子?狗屎运够好的啊!”孙婆婆稀罕地看着他,啧啧有声,“进?了禁地还能出来,你是第一个?。”
“婆婆,那禁地到底是什么地方?”
孙婆婆袖起手,敷衍他,“出来了就好好呆着,问这么多干嘛?”
“万一……万一以后又去了呢?”
孙婆婆险些被他这句话气得螺旋升天,“又去?!”
“不,我是说不小心的话。”
“那就小心一点!恶灵不在禁地里,你不要去那里白?费力气。你能有一次幸运,未必会有好几次幸运。”
想了想,她又耐着性子?说道:“算了算了,我可以告诉你,弥留梦里的禁地很多,也很随机,你去的那个?,叫冥婚之?地。
别的禁地都?是和?死因相关,只有冥婚之?地,是生者的意?愿禁锢死者。他们?的愿望太强烈,死者没法投胎,就产生了冥婚之?地,那里的人也成了恶鬼。
不过那里的喜糖和?喜钱很多,别的禁地的恶鬼会去那里找东西吃。可以说,是最安全的禁地,但?是万一你下次要是进?入了更凶险的禁地呢?所以你侥幸逃过了,以后就离那些地方远一点,听懂了?”
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纸递给他。
叶之?悠接过来展开一看,勉强读懂上面用奇怪的字体写着:
【凡禁地共18类,水溺、坠落、烈火、剧毒、诡异、苦厄、血池、冥婚、废城、乱象……】
“这些是所有的禁地?”他问。
“这些,是我们?已知的禁地,”孙婆婆把重音放在了“已知”两个?字上,“谁知道还有没有生长出新的禁地呢。如?果你被恶灵害死,那也有可能成为心怀不甘的恶鬼。”
“禁地还能长出来新的?”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除掉恶灵的缘故……说了你也不懂。我倒要问你,你找恶灵,有什么进?展吗?”
“有有,已经有人选了*七*七*整*理,一个?变态杀人狂,分尸了三个?人,还抓走了一个?人。”
“这么凶残……”她望向远处,喃喃道,“难怪了……如?果不尽快抓到它?的话,那里又要变成一个?禁地了……”
冒险
“婆婆, 恶鬼干嘛阴魂不散,要?是真觉得冤,该自己去找恶灵索命啊!”
“索命?”孙婆婆冷笑, “恶鬼也是人变的,只敢找更弱的人麻烦, 遇到了恶灵, 别把屎吓出来。你啊, 抓好?我给你的护身符,最不济, 遇到恶灵还能保条命。”
“那你再多给我一个吧,我想给我同学也拿一个。”
孙婆婆白眼差点翻上天:“你倒是挺不把自己当外人喔, 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大卖场?!没?有, 就一个!”
叶之悠神色一黯, 又问,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别的禁地是什么样子的?”
她显然是不太想说的, 但?又怕这次不给他?吓住, 他?真的梗头梗脑又变成牛头梗冲进禁地, 于是不大情?愿地解释道?:
“比如说烈火之地嘛,都是被火烧死?的人;诡异之地,是死?于各种小概率疾病的;
一般来说, 在禁地徘徊的人, 一定是因为执念太重,想不开。你大概也听说过, 某个失火的楼,总是有更多人去那里跳楼。其实他?们找的不是替身, 只是不甘心只有自己这么倒霉,要?别人也倒霉。等它们看?到更多倒霉的人,自己想开了,就走了。”
她看?叶之悠听得认真,到底还是好?心劝他?:“臭小子,我解释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让你这个愣头青去探险的!别为了点新鲜,把命都丢了,爸妈得心疼死?。”
“我不会乱去禁地的。但?是……”他?小心看?着孙婆婆的表情?试探道?,“这个苦厄之地呢?”
“!!!”孙婆婆遽然看?向?他?,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你为什么特意问这个?!”
“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苦厄之地找她……”
“你个王八蛋答应了?!”
“没?……”
“你活着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吗?”
“额……什么意思?关?键,我,我也不记得了……”
“哦,对,你还在弥留梦里……”孙婆婆忧虑地看?着他?,“那苦厄之地的人为什么会找你呢?你只是一个傻小子啊……难道?……”
叶之悠趁热打铁,“那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那里有些……”孙婆婆一顿,话锋一转,“跟你有屁毛关?系?你老老实实呆着就好?啦!行了,你要?是问完十万个为什么了,就赶紧回?去吧,我真的很忙很忙……我拜托你,没?什么事不要?来这嚎了,行吗?”
说完,转身欲走。
“诶,婆婆,还有个事儿!特别重要?!”
“那你快放……”
“嗯……”叶之悠吭哧吭哧的,顿了两秒才启齿,“半生灵……会怀孕吗?”
孙婆婆一下子转过头来,浮上一脸难以置信的怪笑,“哎呦,我的小乖乖,我可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你个愣头青都快死?了,还想这美事儿呢?”
“不是!我没?有啦!”他?臊了,“我就是问问啊!”
“孩子它爹是谁?你?”
“我真的就是问问!你干嘛往我身上想!”他?的脸涨成了猪肝。
“孩子它妈是谁,不会是你那个同学吧。”
“都说了和我没?关?系!没?有这种事啦!”
“那你心虚什么?臭小子,我奉劝一句,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念头的人,千万别瞎胡来。生灵是会怀孕,但?是生的不是孩子,是鬼娃。只要?你还想要?孩子,鬼娃就一定还在你家。它没?有人性,连父母都杀。要?是你到死?都不要?孩子,鬼娃会等机会随机选你的亲人投胎过去,还是会害死?很多人。鬼娃的罪孽,都要?报应在你和它的母亲身上。”
叶之悠毛骨悚然,吞了吞口水。
“所以你憋住了啊!”
“都说了我只是问问啊!”
“且!”孙婆婆坏笑着消失在了空气里。
白昭昭早已经对半生灵会不会生孩子的问题不感兴趣了,只是追问:“那个黄纸呢?你还留着嘛?”
叶之悠从裤兜里拿出黄色的纸条来:“诺,所有的禁地都在上面啦。”
白昭昭忌惮地看?着那张卫生纸一样皱皱巴巴的东西?,没?有接。
他?以为她害怕:“没?事的,这个就是普通的纸,没?有什么带走人的魔力。”
“不,我只是觉得它很像擦屁股纸……”她无奈地细弱叹气,很嫌弃地用两个指头捻了过来。
纸上的禁地,有的从字面的意思就能看?出来,有的则意思模糊,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白昭昭凝神看?了一会儿,迟疑道?,“所以我们进入禁地是随机的。”
“是的,你还想去找苦厄之地嘛?孙婆婆都不想解释,那里肯定很凶啦。而且,我们可能要?随机很多次,才能进去,到时?候,有没?有命都两说。”叶之悠劝道?,“要?不算了……我觉得那个女人一定不安好?心,就是故意要?引你去。”
“可是,我总感觉她知道?点什么,也知道?恶灵是谁……何况,如果不能找到恶灵,我还是会死?,不是吗 ?”白昭昭的声?音微微有点哽咽,“叶之悠,我必须活下去,见到我妈妈。我妈妈就是我的执念,但?我也是我妈妈的执念。如果我死?了,她一定会痛不欲生、抗不下去的……只要?能见到她,别说禁地,就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的。如果你担心,我也理解,毕竟,你有婆婆的符,完全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
“昭昭!你这说的算什么话!”他?拉住她的手,“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必须和你一起啊。”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去刀山火海,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如果你作为女生都不怕,我一个男生又怕什么!”他?说得斩钉截铁,一腔孤勇上头,“走,说去就去,我们现在就找遍禁地,把那个人揪出来……”
“啊等等……”白昭昭反而扯住他?,哭笑不得,“你这样直接去,不是等于送死?嘛?”
“额,那……”
“我也没?打算直接冲进去,把命丢在那里啊。我有个想法。”她飞快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上次我有注意到,从我们进入禁区,到最后遇到危险出来,大约用了9分钟。我觉得,这个9分钟一定是个限制时?间。这次,保险起见,我们提前7分钟进入禁区,这样,就算遇到危险,公交车来了,我们也可以脱险。”
她又拿出一张公车时?刻表:“你看?,这是今天公车轮班的时?间。我之前上学就注意过,公车非常守时?,除非堵车,否则误差绝不会超过两分钟。我昨天上车也看?到了半生灵司机的名字,他?叫陈有豪,喏,在这里。按照这个表,还有10分钟,他?就会开车过来。”
叶之悠虽然知道?白昭昭很聪明,但?此时?仍然惊讶地赞叹:“你好?聪明,原来还能这样,我就完全没?有想到……”
“不,这只是我的推测,真的情?况,未必是这样,司机也可能会晚来或者早来。所以,确实很危险,我有赌的成分……”
“就算有危险,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好?,不是吗?”
“嗯!”白昭昭脸红了,像是在为两人即将做的事兴奋:“那,我们看?好?时?间,就往那里走!”
阳光下,女孩的白皙的皮肤几乎透光,双眼?绽放出璀璨的光。出尘的兰花一样,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美好?。
叶之悠那颗蹦跳的心要?融化了。
两人一起估摸着时?间,沿着公交线路慢慢向?下走去。
拐过了音像店的街后不过十几米,周围的建筑物果然慢慢变了,又变成了之前他?们看?到过的那种破旧的民宅和一些诡异的老旧店铺,灰蒙蒙的招牌上写着他?们看?不懂的字。
但?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纸人,也没?有白脸恶鬼。只有薄薄的白雾,随着他?们的行走缓缓滚动,像慵懒柔软的白纱。
禁地或许都是这样安静的世界,了无生机,静到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里是什么禁地?”因为周遭实在太静,叶之悠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小。
一座空空如也的城市,实在不太好?判断……
白昭昭前后环顾,摇摇头,“看?不出来,但?是……好?臭……”一股淡淡的臭味儿浮动在空气里,像是两边的楼里藏满了坏掉的鸡蛋。
但?她透过白雾看?到,前面十几米后,低矮的夹道?楼就已经到了头,路的尽头透出光芒来。
两人对视一眼?,快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望无尽的广袤空地和浓雾。空地上生长着稀疏的芦苇,这一丛那一片,没?什么章法。
白而浊的雾气涌动,明亮的日?光都照不透。
“恶,好?臭……”白昭昭秀眉一簇,捂着鼻子。到了这里,臭味更加明显了,空气变得湿漉漉,仿佛雾气里的每一滴水都是臭的。
叶之悠也抬起手,用手肘的衣服捂着口鼻。再回?头看?向?身后时?,低矮的楼也不见了,两个人孤零零站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空旷地方。
向?前又走了两步,白昭昭听到自己的脚下传来了踩破水洼的声?音——
“簌……”
她低头,看?到地上浅浅的一层水,清澈。水的位置,将将没?过她的运动鞋帮一点点。
水里还有柔软的细草,头发似的荡来舞去,极其缓慢,让人看?了就心里烦躁。
“还要?往下走吗?”叶之悠转过头寻求她的意见。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先问问她。
“不要?……”白昭昭紧张地摇头,明明吓得嘴唇发白,却稳着声?音说道?,“我们先在这里观望一下……这个雾里不知道?有什么……”
稀稀拉拉的苇花低垂,一动不动,姿态悲伤又了无生气。
突然,就像是细小的海浪一样,浅浅的一波水向?着他?们涌了过来。
两个人都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水涌来,又退下,归于平静,白昭昭低头,发现水位仍然没?过她运动鞋鞋帮一点点。而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水明显深了很多。
所以,每一次水涌来,水位就会上升一点?
她紧张地低头看?手机,还有五分钟公交车才会来……
又一波浅浅的水开始流淌过来,潮汐似的,涌起又落下,浅浅的波纹荡开,照映着两人茫然的脸。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们好?似可以不用担心了,毕竟,水位上涨的速度很慢。
“这里肯定不是苦厄之地……”叶之悠喃喃推断。
似乎被他?这句话惊动了,不远处稀疏的芦苇间发出“咕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从水下的地面冒了出来,圆圆亮亮的,在雾里反射着微弱日?光,似一个肉色的巨蛋。
氺溺
又?过了一秒, 细草的震荡乱了一瞬,平静的?水面涟漪乍起,“哗啦——”, 淋漓的?水倾泻,一个胖大的?人影从草间站了起来——那亮白的蛋, 竟然是?它的?后背。
白昭昭还来不及看清楚, 叶之悠已经先一步护在她身前, 神色严峻盯着那个人。
庞大的?人蹒跚着,满嘴呜呜隆隆, 不知在呓语着什么?,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恶臭更浓郁了, 而且好像就是?从这个人身上传来的?,当白昭昭捂着口鼻强迫自己看向那个“人”的?时候,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那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黑青紫绿的?皮肤, 薄薄的?表皮组织几乎撑到了极致, 绷出光滑的?光泽。在模糊的?光下,甚至可?以看到下有着蜂窝状的?黄色组织, 每一个芯里都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 好似孕育着令人不快的?蛆虫。它得脸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好似膨胀到了极致,眼珠子夹在肿胀的?眼皮之间,嘴巴鼓成了两根变质的?广东肠。
“呕……”白昭昭没忍住, 差点要吐出来……
“咕咚”
“咕咚”
……
浮出水面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不辨男女、颜色难看的?“蛋”浮了上来。
清澈的?水开始变得混浊,甚至开始有奇怪的?黄绿液体开始蔓延……
一回头, 两人才发现,身后也有, 他们被?这些可?怕的?人包围了!
“是?水溺之地,这是?……是?巨人观……”白昭昭说话急促,唯恐吸入更多恶心的?臭气,“他们都是?被?淹死?的?人,可?能泡了很久也没人来救他们……”
叶之悠心慌意乱,问道:“还有多久车才来!”
“三分钟……”
叶之悠咬牙,无论如何,他得保护白昭昭坚持到那个时候。
“嗝————!”离他们最近的?尸体很滑稽地打了一个嗝,嘴里冒出一团白色的?臭气来,融进了雾里,变成了散发着臭味的?白色。
白昭昭一想到自己呼吸的?雾就是?这些东西内在腐化出的?气体,差一点要真的?吐出来。
随即,溺死?的?水鬼以一种诡异的?尖细哭腔开了口:“替我……替我……”
婴儿的?啼哭一样。
其他的?人也开始哭了,慢慢向两人晃来,“呜呜呜……替我,替我……”
“替我去死?吧……”
白昭昭一下子抓住了叶之悠的?胳膊,“不好!水鬼要找替身,我们得赶快跑!”
她话音才落,敏捷的?叶之悠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狂奔了起来。
水鬼们都被?泡得鼓鼓囊囊,行动迟缓,追不上身形灵巧的?两人。但是?他们的?嘴巴会喷射恶臭的?黄气,走?得快了,身上某个部位会被?挤压爆炸,溅出恶臭的?汁水和一地扭曲跳动的?蠕虫来!
白昭昭几乎没办法呼吸了,因为打嗝的?水鬼太多,雾气都变黄了,她就算不会被?水鬼抓走?,也可?能会被?这个雾气臭死?!
屋漏偏逢雨——
“哎呀!”白昭昭尖叫一声,胳膊被?向下一拽!
——叶之悠被?水草绊倒了,连带着她也被?绊倒了。
“你没事吧!”她赶紧去拉叶之悠,试图帮他站起来。
“我,我的?脚被?什么?缠住了!?”他惊慌地蹬着腿,怎么?也站不起来。
白昭昭回头,果然看到他的?脚踝上缠着水草,伸手去帮他撕扯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水草,而是?头发。
生长着绿藻的?头发,韧而厚……
头发缠得很紧,就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甚至在不断收紧!把?他拖向水下。
“替我吧,替我死?……”
恐怖的?尸体慢慢向两人围拢上来,白昭昭这才看到,他们脸上的?水渍是?眼泪,眼泪就像是?坏了的?水龙头流水似的?往外?汩汩流淌,又?汇聚,滴落在地上。
原来地上这些水,就是?水鬼流不尽的?眼泪。
“昭昭,你快走?,别管我了!”叶之悠绝望地大叫,“快走?!”
“……”白昭昭脸色惨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脚上一扯,一下子将她拉出了一米远——她的?腿也被?头发缠住了!
叶之悠死?死?攥着她的?手。
两个人绝望地对视了一眼。
“别怕,我帮你弄开!”他又?爬了过去,手臂上的?肌肉绷到了极致,试图扯开她脚上的?头发。
“别……”她的?眼眶湿了,公车明明应该来了,为什么?还没来!
“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叶之悠也知道这次完了,他满心恐惧,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点虚弱的?笑?,“临死?前,我想说……”
水鬼的?手从水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
“我、我想说……”
突然,他们所在的?地面开始震动!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地面骤然上升!白昭昭这才发现,她手下,也是?光滑绷起的?柔腻触感……
他们竟然一直扒在一个水鬼的?背上?!
巨大的?水鬼豁然而起,两人随之齐齐地砸进了腥臭的?水里。
冰冷的?水渗透衣服,清澈的?水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死?亡近在咫尺。
更多的?水草从深渊底部缠了上来,不顾他们的?挣扎,将他们拉下拉扯……死?海一样沉寂的?黑色深水里,更多圆滚滚肥嘟嘟的?尸体从黑暗中游了出来……在他们的?周围,肥硕的?海豚一样快乐。
窒息,水在灌进肺里!
白昭昭的?嘴里,一串泡泡“咕嘟”着向上冒去……她白色的?长裙在水里张开,像一只漂亮的?水母。
“滴——!”
就在此时,水面上,大巴车刺耳的?喇叭声响彻了整个水溺之地,刺穿了厚重的?水面!
水鬼们嘤嘤哭泣着,节节后退,“不,不要……”
“不甘心……”
“好不容易有人来……”
“替我死?吧,求你了……”
“噗通”
一个水鬼向后踉跄着,一个后仰,跌回了水下,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噗通”
“噗通”
巨大的?膨胀的?水鬼跌入水面里,变成了水面上的?白蛋,又?慢慢沉了下去。
水草消失,楼房重新出现。白昭昭和叶之悠在干燥的?地面上挣扎,身上的?水一瞬间蒸发,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化为白雾,又?消失在了空气里。
公交车停在了两人面前,车门应声打开。
司机神情费解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叶之悠瞬间满血复活,一个鹞子翻身,熟门熟路地夹起吓软了的?白昭昭上了车。
“怎么?又?是?你俩,不上学的?吼?”司机拧着眉,“家里也不管?不好好学习,天天跑到外?面游荡。”
两个人站在那,一脸呆滞。
“遇到事了?被?抢钱啦?”见他们这幅样子,司机又?好心说道,“要不要顺便载你们去警局。”
两人依旧呆滞。
司机摇了摇头,直说现在的?孩子都有点呆,又?启动了车辆。
白昭昭恢复了一点精神,呆呆问叶之悠:“在水溺之地里,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啊?”叶之悠也很茫然,顿了顿才嗫嚅,“没、没什么?……”
“哦……”
两个人劫后余生,都吓懵了。
“车来晚了一分钟。”
好半天,白昭昭才有气无力地总结。
“没关系,总之我们逃出来了。”
白昭昭从兜里拿出皱巴的?黄纸来,用指甲将上面的?“水溺”,“冥婚”,都划掉了,想了想,又?划掉了“坠落”。
叶之悠看着她这样做,怪道:“怎么?把?坠落也划掉了。”
她蔫蔫的?,“我上周放学去小吃街,到了街尽头,看到很多人从楼上掉下来,还从地上爬起来追我……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撞了邪,现在想来,应该我对小吃街的?另一边记忆不深,所以进入禁地了……”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也是?靠着这辆车和这个司机……他因为堵车一直在摁喇叭,我听到了,向着那里跑,靠着他的?回忆重新回到了小吃街,其实那时候公交车离得很远……但是?刚好我在一个阿嬷那里买过茶叶蛋,她在我的?记忆里,所以救了我一命……”
白昭昭混乱之下说得颠三倒四?,还说到了茶叶蛋,叶之悠也听不太明白。
但是?他又?情不自禁地佩服她了,白昭昭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进入过了禁地,还逃了出来。
她真的?好厉害……
正说着,石勇又?打电话来了。
白昭昭开了公放。
“妹妹,怎么?打不通你们的?电话?”石勇的?声音很焦急。
“对不起石叔叔,我们刚才在查看半生灵的?情况,所以可?能手机静音了。”她语气如常地解释。
“是?嘛?!急死?我了,好怕你们有什么?危险。”
“没有啦,我俩好得很,在一起。”叶之悠赶紧也出声了,“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石勇语速飞快:“我已?经拿到两份文件了,文件上面有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信息,我一会儿拍给你们看。其中的?一个受害者,叫安敏,是?圣心一年?二班的?。我没记错的?话,妹妹就在二班吧。”
“你是?说,第一个受害者和我一个班?”白昭昭不敢置信。
“是?啊,她高一下学期转学去的?,后来就失踪了,直到快两年?后才被?人找到,不,应该说,已?经说,是?尸块被?人找到。”
白昭昭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知道有受害者是?一回事,但是?受害者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就是?另一回事了。
石勇又?说:“我已?经不太记得去学校暗访的?时候,有记录过什么?了,所以才特意打电话问你们两个:你们认识这个安敏吗?”
“不认识,我高三才转过来……”她看向叶之悠。
叶之悠高一就来了,确实有点印象:“我好像知道她欸。我们和2班一直一起上体育课,她性?格好像很闷,总是?一个人呆坐着,没什么?朋友,听说,她好像有被?他们班的?人排挤……”
说完,他不安地看了一眼白昭昭,害怕她介意这个话题。
就连词汇也谨慎地选择了「排挤」这样不是?很刺激的?字眼。
白昭昭却只是?追问:“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成绩如何?”
他摇摇头:“没有印象了,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成绩应该就是?中等,不爱说话。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她没吭气。
安敏和许婷一样,都只是?因为转学的?原因所以成为了同?学宣泄的?对象。
不,转学也并不是?主要理由。
或许,欺负一个人,本来也不需要理由,她会被?霸凌,安敏会被?霸凌,许婷会被?霸凌,在她们来之前,应该还有别的?替罪羊。
也许按照周洛然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性?格,某一天遇到比他家更有权有势的?,他也会被?霸凌。
是?美是?丑,成绩好或者不好,性?格开朗亦或者是?内向,都不是?决定性?因素。人们总想着去寻找理由,其实是?一种自我安慰,归根结底,只是?不敢承认这其实是?一种随机、一种坏运气。
因为主动权,是?在霸凌者手里的?。
韩儒
石勇又问:“那她被谁欺负, 你们清楚吗?”
白昭昭细细说道:“我会去想办法弄清楚的。”
虽然并不是口号式的允诺,但石勇莫名就信服她?:
“好的,你们是学生, 在学校里的消息肯定比我更灵通,就辛苦你们了。”石勇殷殷叮嘱, “不过, 你们要小心一点。如果第一个受害者是学生, 保不齐凶手就在学校附近,也会在那?里?打转。”
叶之?悠闻言神色一凛, 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
白昭昭知道他?那?英勇无畏的保护欲又上头了,她?很感动, 也有点无奈,又问石勇:“那?你知道后面的几个受害人的名字吗?”
“让我看看, 材料上都有, 按照尸体?腐烂的情?况, 二三名受害人分?别叫王德健和顾娟。至于第四名受害人,其实我们还不太确定, 她?叫吴芳蕊, 失踪了, 我们只是怀疑她?成为了新的受害者。因为她?失踪的地方附近发现了一枚和抛尸现场一模一样的脚印。”
白昭昭沉思着点头:“好的,我明白了,石叔叔, 我们现在已经坐上车回公?寓了, 如果有想到什么?线索,等你回来我和你讲。”
“好, 那?我先拍几张材料拍照给你们。我嘛……要稍微晚点回去,有点事要去你们学校那?里?转转, 你们回家等我,别乱跑哦。”
“哦……好的。”
白昭昭眼珠微动,并没有追问他?去学校的缘由。
挂了电话,照片也很快传来了。女孩认真?看着,一旁的叶之?悠大气也不敢出,怕打扰她?思考。
这次的照片上不是惨白腐烂的人头照了,而是受害者的生活照。
第一张就是安敏。
她?果然是个相貌平平的学生妹,戴眼镜,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神情?乖巧又内向,梳着一个蘑菇头。后面另外的三个受害者王德健、顾娟、吴芳蕊,则是成年人,看穿着,大概都已经参加工作了。
白昭昭本就是个心软又容易共情?的人,此时?看到受害者的生活照,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心痛。
不管是学生,抑或者工作的人,她?们本应该享受自己的生活,遇见更多的美好,却被碎成了一块块,躺在了垃圾堆里?。
这样的反差,即便与她?们素昧平生,却仍然令她?难过到心痛……
四张照片里?,最?漂亮的当属失踪的第四个人,吴芳蕊。
和白昭昭这样的初莲不一样,吴芳蕊人如其名,像盛开的花,美丽得?十分?抓人眼球。
白昭昭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吴芳蕊的手机上。放大照片,看到她?手里?的手机下面,缀着一个塑料挂件,上面印的模糊的人像是一个帅气的男明星。
别人可?能不认识,但是白昭昭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人是陈曦彦。
白昭昭初中时?也是陈曦彦的粉丝,所以知道这个挂件是级别比较高的粉丝才会有的——演唱会上给黄金席位的特殊礼物——有人在粉丝群里?晒过,印的是陈曦彦不曾公?开过的私照,不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她?当时?羡慕了很久,看了又看,还存了下来,所以印象深刻。
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叶之?悠拉扯她?衣袖的时?候,她?才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临塘公?寓的小区门外。
但此时?,门口竟然还有一个人——
韩儒正在失魂落魄地向外走。
阳光下,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塑料纸,虚虚笼罩在一个瘦削的纸人上!
“呀……”白昭昭是以第一次看到半人半纸人的状态,忍不住低呼,“韩叔叔,你……”
你好像快要死?了。
这句话她?没办法说出来。
韩儒偏转头,看到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向他?们走来。
叶之?悠感觉到了不对劲,上前一步试图拦住他?。
但韩儒在两人面前两米的地方站定了。
他?的状态糟糕极了,一头青筋,双眼赤红,满嘴胡言乱语:“妹妹,你杀了我吧……”
“什么??”白昭昭无比惊恐,“你说什么??”
“我不想活了……”他?的眼泪像是泉水一样流了下来,好像身?体?的水分?在飞速流逝,“你杀了我吧……”
叶之?悠挡住白昭昭半边身?子,“大叔,你是不是自己醒过来了?你别难过,你还能见到你的妻子和女儿的!只要你足够想活……”
“不,”他?已然悲戚到绝望,哭嚎着打断,“我见不到了,我见不到了,因为……”他?哑声嘶吼,“因为香卉已经死?了!”
两个学生一脸愕然!
叶之?悠率先回神,厉声道:“如果你老婆死?了,那?你就更要活下去,想想你的孩子,它还那?么?小,还等着见爸爸……”
“不,不,香卉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昭昭望着他?那?悲伤的面庞,轻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但是韩儒好像完全没听到,弓着身?子痛哭着,“香卉死?了,都是因为我无能!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我是懦夫!我是罪人!我根本不配活着!”
痛彻心扉的嘶吼之?下,他?那?越发透明的表皮,在阳光下像是被烟头烫到,破开了一个孔洞,随即,孔洞越来越大,一张薄薄的人皮快速被细小的火焰侵蚀殆尽!
仍为半生灵的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外皮灰飞烟灭,变成了一个纸人!
下一秒,俊俏的纸人站直了身?子,它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悲伤。
“这么?早就放学了吗?”他?冲着两个学生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继续走去了。
好半天,两个人在惨白的日?光里?面面相觑,又惊又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叶之?悠开了口:“韩先生……好像死?了……”
还不如不说,白昭昭的表情?眼见得?更紧张又沉痛了……
突然,她?“哎呀”了一声,弯腰捂住了头:
“我的头好疼!”
“昭昭……”
叶之?悠的呼喊一下子远去消失了……
混乱……
她?好像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水里?,又从水中脱离,重重落在地上。天上的水变成了雨,倾盆而下,雨帘外,很多人围着她?,议论纷纷,“唰唰”的声音里?,她?听不清楚。
这里?……好像是在街上,她?蹲坐在地上,浸泡在寒冷刺骨的雨水里?,惊恐又绝望,心脏几乎都要裂开了,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
这时?,她?看到人群之?中,有一个男人。
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却知道他?表情?愉悦。
他?吹着无声的口哨。
这个男人令她?格外介意。他?在灰白的众人中是一团阴影的样子*七*七*整*理,令她?想起来噩梦里?分?尸的阴影。
他?的手里?,转着一个东西
——好像……是吴芳蕊的钥匙扣?!
左边转几圈,停下;右边转几圈,又停下。
这个男人分?明兴致很好,对她?的痛苦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随即,一切都远去,一切都融进了黑暗。
白昭昭昏了过去。
~
公?交车开门,石勇走下车来。
圣心私立高级中学站——他?生前没少路过,也来过,对学校气派的大门印象尤其深刻,还经常去旁边的小吃街买早饭,想来应该不至于不小心误入禁地。
送他?来这里?的公?车司机是个纸人。看它操控熟练,俨然也是一个老司机了。
石勇冲纸人摆摆手,在路边的矮树下一蹲。
开始等。
一双厉眼也不漏痕迹地环顾着周围的纸人和店铺。
但他?生性就有点嘴馋,抽了两根烟,嘴里?仍然觉得?没味,决定买点茶叶蛋回来吃。
当然,他?也牢记着白昭昭和他?说的禁地的事情?,确定了自己记得?小吃街周遭的所有细节,这才走了下去。
径直走到摊尾,他?对在那?里?烤火的阿嬷说道:“三个茶叶蛋,两个饼。”
缩成一团的阿嬷抬头,像一个展开的西瓜虫,颤颤戴上手套,慢吞吞从锅里?捡茶叶蛋给他?。
“怎么?样,阿嬷,最?近生意好吗?”
虽然对方是纸人,石勇还是习惯性地攀谈。
“无好,警官,以后,别来了。”
石勇本来还在盯着公?交车什么?时?候来,过了两秒才回神:“蛤?”
纸人阿嬷小声道:“我以后拢无来了,再想食茶叶卵,就要自己煮了哦。”
石勇怔怔接过一袋子蛋来,“阿嬷,什么?意思……”
纸人的语气很虚弱,也很哀伤:“警官,这里?实在很可?怕……”
“什么?,你在怕什么?……”冷气窜上脊梁骨,石勇直觉她?知道了什么?,“是有人威胁你们了吗?!阿嬷,你告诉我,你不要怕!我保护你的!”
她?摇头,开始收拾东西了:“……我不能讲的,讲了,还没走的人就都完了……这些,都给你了,我不会再来了。他?们也很快都要走了。”
“阿嬷,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告诉我啊!”石勇不依不饶,摁住她?的小车,“你相信我……”
阿嬷见状,索性摊位也不要了,“我相信你啊,警官,你是个好人……但是,你要小心,要千万小心。”
接下来,不管石勇怎么?追问,阿嬷都闭口不语,她?很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一个帆布袋子里?,快步走了。
“阿嬷,你要去哪里?啊!”
他?本来想追上去,却畏惧禁地,不敢迈步。
而这时?,公?交车也来了。
石勇回头看看,又看看前面阿嬷即将消失的背影,最?终还是一咬牙,先折回了学校门口。
可?惜,开公?交车的仍然是纸人。
“歹命哦……”他?无奈地又蹲下,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竟然有20多个茶叶蛋——这是真?的把剩下的茶叶蛋全都给他?了。
奇怪,卖东西的阿嬷肯定知道点什么?,但是她?一个纸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石勇继而又想到,在说话的时?候,阿嬷的眼睛蹭不自觉地向着学校的方向瞟了一眼。
难道说,学校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扭头望着斜坡上高大的学校大门。
大门是现代化的设计,斜坡的墙上挂着石匾,雕刻着圣心的全称。他?已经不太记得?学校里?的情?况了,不敢贸然进入。
目光又转向学校门口的店铺。
他?起身?,开始在树后面来回踱步,站在每家门口向里?张望,店里?面还是有不少纸人客人光顾,假模假式地拿着冥币在买东西,演偶剧一样,除了渗人,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就在他?即将走到音像店门口的时?候,他?的心脏也随之?异样跳动了一下。
身?后传来了公?交车鸣笛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看到挡风玻璃后面,并不是纸人白团团的脸。
他?赶紧折返,这次,他?终于见到了两个学生所说的半生灵!
司机面色红润,身?边的水杯里?,热茶还在从孔里?向外冒热气。
石勇两三步上了车,眼睛盯着这个司机,热络地说道:
“老哥哥,你,你怎么?称呼……”
司机指了指前面卡槽里?的铭牌,说道:“这里?有写,陈有豪啦,朋友都叫我阿豪。”
石勇脸色惨白,一副见鬼的表情?。
“怎么?啦?你那?是什么?表情?……”司机见他?怪异,也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最?近的客人,怎么?都怪怪的。
“没事……”他?匆匆找了个座位坐下,盯着他?怔怔出神。
秘密
白昭昭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又回到了叶之悠家里。
她的眼皮才动了动,叶之悠已经大叫道:“你终于醒了,再不醒, 我真的要打电话找石叔叔了!”
要是昭昭有什么闪失,他八成也会立刻半透明!
她慢慢坐起身, 脑袋上一个温热的毛巾掉在了身上, 应该叶之悠给她搭的。
又不是发烧, 却搭这?种东西?,她哭笑?不得?……
“我没事, 就是刚才头好疼……可能是被吓到了。”她揉着太?阳穴,又望向他柔弱地叮嘱, “你可别和石叔叔说,叫他担心就不好了。”
“好, 我不跟他说, 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好。”他的语气?宛如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 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皎白的脸颊。
她摸摸脸,“是嘛?可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她蹙眉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就是想先洗个?澡, 身上还有水溺之地的臭气?。”
“真的没关系吗, 你可别强撑……”
她温柔地笑?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你放心,万一我再觉得?不舒服,会立刻告诉你的。”
“哦, 唉, 都怪我……”他忍不住懊恼地自?我检讨,“我该捂住你的眼睛就好了。”
昭昭这?种敏感又善良的女孩子,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不难受才见鬼。
望着他这?眼巴巴的样子, 白昭昭只觉得?可爱,忍不住说道:“如果不是害怕你的心脏受不了,我真想现在给你一个?拥抱。”
叶之悠已然呆成了鹅。
她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才惊叫一声回过神来。
不等他表明自?己的心脏实属钢铁铸就,她又说:
“谢谢你,我真的很幸运,毕竟,如果是我一个?人在弥留梦里,现在一定会很害怕,很寂寞,但是有你在就不一样了,你这?么勇敢,会和我说话,逗我开心,还会陪我一起去禁地。我真的很感谢你。”她细弱地叹气?,“好希望我们能够活下来……然后重新认识一下。”
叶之悠摁住激烈的心脏,着急说道:“什么谢不谢的!怎么突然和我客气?起来。再说,你可能不会喜欢现实里的我。我在现实里,应该就是人们讲的那种闷骚啦,我看到你,肯定会怂,会飞快逃掉也说不定。你、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冷淡,很没礼貌,然后讨厌我……”
“我当?然不会!”她很笃定地摇头,笑?容甜甜的,“我的潜意识里,一定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还是会去主动认识你的。”
那认识了之后呢?
叶之悠的心狂跳着,没敢问出口。
她专注地望着他:“总之在这?里,我只相信你。你也相信我的,对吧?”
“当?、当?然了!”叶之悠的魂飘飘然。
“那就好,”她笑?着地站起了身来,轻声抱怨,“我身上实在好臭……让我先洗个?澡吧!”
“哦,好,好,你来浴室,我告诉你怎么用……”
叶之悠家里的浴室是一个?单独的房间?,大而空旷,一个?1.5米的正方形浴缸,旁边摆着巨大的鹅卵石和茁壮的虎皮剑兰,宛如一个?欧洲浴场。
女孩在里面洗澡,叶之悠本来在客厅,后来干脆直接躲去了大门外。
饶是如此,他依然压力巨大。不管是她说的话,她的微笑?,还是那个?关于拥抱的允诺,都让他的心脏狂跳,根本躁动到无法平静。
现在,她又去洗澡了。
他的脸红得?像是在暑天蒸笼里,热汗很快就浸湿了t恤。
“呃……”他脑袋顶在门上,试图用金属降温,但是一听?到门后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水声,又赶紧站直,表情?有点惊恐。
“叶之悠你太?不要脸了,你正常点好不好?”他改成面壁,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内侧,“别太?垃圾,别叫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谁?”
他嚇得?回头,正看到石勇上楼来。
“石叔叔,你回来了……”
“干嘛在自?己家门口杵着。”
“哦,昭昭在里面洗澡……”
石勇挑挑眉,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倒还真是个?好东西?」,“那一会儿,你们一起上来吃饭,我给你们做大餐。”
~
等两人上到三楼的时候,石勇果然已经?又做好了大餐,桌子正中间?的一道珍宝虾,光卖相就已经?到达了大厨的水准。
叶之悠被香气?撩得?直吞口水,却还是得?煞风景告知石勇最重要的事:“石叔叔,韩先生死了。”
石勇正在放筷子的手一顿。
叶之悠:“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他。他说他妻子死了。他妻子就是他的执念,所以,他也没能活下去……”
“他自?己醒过来的?”
公寓里这?么快就失去了第一个?半生灵,石勇震惊之余十分?自?责:“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早知道我们不去找他就好了。”
白昭昭反而冷静地宽慰道:“您也别这?样想,就算没有我们去找他,他应该也活不下来,毕竟,他是完全没有执念支撑的人。”
好半天,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话,石勇抹抹脸坐下:“确实,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出了一阵子神,又低叹,“唉……怎么会这?样,唉……先吃饭吧。”
两个?学生这?才落座,饭菜虽依旧美味,气?氛难免沉重。
石勇花了几分?钟消化了韩儒死掉的事实,又问:“你们看到我发的照片了吗?有没有什么线索?”
叶之悠摇摇头,满怀希望地看向白昭昭。
他在车上看到白昭昭在放大照片各种看细节,认为她应该会有收获。
但白昭昭也摇头,表情?有点抱歉:“资料太?少了,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石勇微微有些失望,又笑?:“没关系,毕竟你们只是学生嘛……诺,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回头再看,一起研究一下,妹妹这?么聪明,一定能发现点什么。”
白昭昭一边吃着,目光扫过了资料的封面:“石叔叔,你不是说,有两份文件吗?这?好像才一份。”
这?话一出,石勇的眼神闪烁一下,笑?道:“是嘛?我说有两份?”
“嗯。”她应得?很笃定。
“那可能是我说错了,就这?一份啊。”
白昭昭并没有错过他细微的不自?然,只是笑?笑?。
石警官好像突然有秘密了……
而且是不能和她与叶之悠分?享的秘密。
叶之悠没有她那样敏锐,只关心能不能抓到恶灵:“那咱们今天吃完了饭,去找谁家呢?”
石勇正被白昭昭那诡异的笑?搞得?一阵心虚,闻言赶紧顺阶滚下:“我今天上班前,已经?把整个?楼摸查过了一遍,一楼的102那家只有纸人住着,楼里的半生灵除了我们三个?,就剩下关正浩、徐仕兴、柳桃子、还有四?楼的王阿嬷。”
“好奇怪啊……”白昭昭细细地表达了疑惑。
“嗯?哪里奇怪?”石勇如临大敌。
他现在有点怕她。
白昭昭太?过聪明,他担心自?己要瞒的事,会被她发觉。
“为什么我们楼里的大多数人,都变成了半生灵呢?”
石勇一怔,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白昭昭自?己先有了一个?结论:“我猜,可能和我们的死因?有关。”
叶之悠赶紧捂住了耳朵:“你就算知道了,也别说出来!我可不听?,万一被恶灵骗去了怎么办!”
“哈哈……”白昭昭直笑?,拉下他的手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瞎推测。你别紧张。就算猜到了,我谁也不说就是了。”
叶之悠这?才放下手来,也冲她笑?。
两个?人肉麻得?叫人不忍直视,被迫吞食狗粮的石勇赶紧打断:“好了好了,说正事,我还是想再唤醒一个?邻居,妹妹觉得?谁合适?”
白昭昭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觉得?王阿嬷最合适了,她一个?老人家,肯定不是恶灵。而且,有一件事一直令我很介意,前几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屋子里有一个?黑影……而她好像并不知道……”她有点害怕,“万一是恶灵缠上了她呢?”
石勇一下想到那天那个?缓慢挪着脚的阿公。
他慢慢道:“好,那就听?妹妹的,我们去看看。但你说的那个?黑影,很可能不是恶灵。”
~
吃完饭,三个?人一起上楼。
石勇一开门见到韩儒家的门,再想到他已经?死去,难免心里难受了一会儿。
不光是惋惜,还因?为死掉了一个?邻居,对他找到恶灵的信心产生了很大的打击。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冥冥之中很接近那个?人了,因?为今天,他的心脏真切的感应到了什么……
可这?件事尚不确定,所以必须要瞒好,绝不能让白昭昭知道……
想到这?,他又故作轻松地和叶之悠搭话,热情?地问道:“小叶啊,我很看好你啊,以后要不要考警校,也做警察啊?叔叔给你推荐。”
小叶这?孩子嘛,确实不错,虽然有点傻气?,但毕竟不是纯傻,他又勇敢又听?话,不是警犬胜似警犬,很适合做警察。
而叶之悠一脸惶恐,仿佛他说了什么很恐怖的提议,耿直地秒拒:“不,石叔叔,我不想找不到老婆的。”
石勇的笑?容顷刻石化。
前一秒还很十分?顺眼的男孩,突然就蠢得?让人想掐死了。
他果然就是纯傻!!!
金花
三个人上了楼, 王金花的家里很安静。
石勇敲了门,许久,屋子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呀……”沙哑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刚午睡醒。
“阿嬷,我是住您楼下的警察, 治安检查啦。”
猫眼一暗, 又一亮, 门开了。
“怎么早晨检查完,下午又检查?”王阿嬷穿着白色的短袖碎花, 外面搭了个毛衣,打?着呵欠。她一头白色的头发都变成了白色的、细细的、长长的绒毛, 此时看上去还有几分?凌乱的可?爱。
“最近闹小?偷嘛,我?得确保住户的安全啊。您家里没丢东西吧, 我?再帮您检查一下门窗, 好不好?”
“我?没丢东西……”王金花让开了门, “进来呀,拜戳着, 检查哪呀。”
白昭昭和叶之悠也?跟着走了进来。
王金花的家里都是黄木装修, 各种杂物堆叠, 一种旧旧暖暖的感觉,像是每一个人的爷爷奶奶家里会有的样子。
“坐,坐。我?给你?们泡茶。”王金花招呼着, 又问道:“学生?娃也?来帮忙?志愿者是不是?”
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看到了屋子里供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老头儿, 笑得慈祥。
王金花转过身来,见他们盯着照片, 语气平静地?说道:“那是我?老伴。”
“您……您别难过……”白昭昭轻声道。
“嗨,有啥难过的咧, ”她摆手,“死了十多年嘞。”
“怎么不和孩子住一起?”石勇问道。
“我?30岁就跟莲生?来这里了,习惯了。孩子嘛,他们自己过得好好的,就行?了。”她挠了挠脑袋,“哦,莲生?就是我?老伴。他喜欢这里,他的骨灰就洒在这里的海里。我?走了,谁陪他?”
“所以,您一直一个人住。”白昭昭说道。
“偶尔孩子也?回来看看,送点东西。”
“行?,那王阿嬷,我?帮您检查一下。”石勇站起身来。
“诶诶,好……”她领着石勇进了卧室,“就我?一个人,总是忘了收拾……”
安静的客厅里,叶之悠小?声道:“你?觉得怎么样?王阿嬷确实不是恶灵吧。”
白昭昭点头:“她的左腿肌肉都萎缩成那样,路都走不稳,别说去杀人了……但我?不知道她的丈夫死了。我?担心,如?果唤醒了她,她没有执念,也?会死去。”
“……”叶之悠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那就算不说,她自己想起来,也?还是会死的。”
女孩叹气:“那我?们只能祈祷,她还惦记着孩子孙子什?么的……”
叶之悠则不这么乐观:“但是执念好像不太能这么容易转移……”
两个人对话间,石勇检查完卧室、厕所,也?走出来了,和王金花笑道:“您的东西也?太多了。”
“我?是舍不得扔的,让儿子扔吧,等我?死了,他全扔了我?也?不知道、不心疼。年轻人心狠嘛,年纪大了,就恋旧。”她叹气。
石勇看了一眼白昭昭:“没发现什?么。”
白昭昭冲他微微点头。
石勇会意,看向?王金花:“阿嬷,其实检查只是个幌子啦……”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怪异,“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出现了什?么怪事……”
好半天,王金花一句话都没有说。
石勇只得又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是真的……虽然听上去像胡扯,但是就是这样。”
王金花这才有所动作,她扶住沙发的木制扶手,慢慢坐下,“我?知道的,”她轻声说道。
叶之悠有点惊讶,“您知道什?么?”
他不能肯定?王金花知道的和他们要说的是不是一件事。
老人很平静,“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三个人都随之一怔。
她轻声缓语地?说道:“前几天我?就觉得不舒服了,汁源由扣抠群,以污儿耳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像是做了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累人得很,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是,我?看到阳台上的睡莲开花了。
莲生?会养花,我?不会。他死了以后,这些讨厌的花,光长叶子不开花,没想到这几天倒是开了好几朵。我?一看到就知道,我?八成是要死了,莲生?来接我?,怕我?害怕,开花叫我?看。”
三人看向?阳台。果然,洁白的睡莲静静浮在水面上,在阳光和水波的折射中花瓣生?辉。
王金花叹气:“挺好,一个人嘛,怪无聊的。”
她低头抹着眼泪。
石勇忙道:“您千万别这样子想,您要想想孩子……”
“孩子有孩子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很好,没什?么遗憾了。年轻的时候嘛,总觉得自己不会老,但又怕老。等真的老了,又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低声道,“莲生?啊,最喜欢看电影。我?这些年,看了好些不错的电影,都能记住内容,每一句台词我?都能背,就等着见了他,就给他一个个讲……这么多年过去了,电影看得够了,我?们也?该团聚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低下头,声音已经变得哽咽了:“你?们自己去吧,把门带上,啊,我?就不送了……”
走出王金花的家来,叶之悠抓抓头:“这,我?们算是唤醒了她,还是没唤醒呢?”
石勇迟疑着说道:“我?关门的事后,感觉她的身体?有点变透明了似的……”
白昭昭的表情有点忧伤,“我?觉得不管是那个老爷爷,还是那个叫香卉的姐姐,都一定?对自己的伴侣很好,不然,金花奶奶和韩先生?不至于放弃生?命,也?要团聚。”
叶之悠马上表白:“昭昭,我?以后也?会对你?更好的!”
“是嘛?”她笑了:“那我?可?要好好考察才行?。”
“诶诶,打?住打?住……”石勇赶紧梗开两人向?楼下走去,“你?们学生?呢,就少想点有的没的,先活下来要紧。”
两人忙跟上,白昭昭又说道:“现在想想,我?当时看到的那个黑影,八成就是那个爷爷了。他给我?打?过电话,好像也?没说什?么让人害怕的话。我?猜,他发现我?能看到他,想让我?帮忙传话吧……”她有点不好意了,懊恼道,“只不过当时我?怕得要死。要是我?早想明白是这样,王奶奶就能早点知道她的丈夫在她身边了。”
叶之悠安慰着她:“那怎么能怪你?,换成是我?也?会害怕的。”
几人回到石勇家里,时间已经接近5点了,要不了一会儿,徐仕兴又要回来。
“石叔叔,你?有发现兴哥大叔什?么不对劲吗?”白昭昭问。
“那倒没有,小?徐嘛,你?也?打?过交道的。他有点缺心眼,但绝对不是恶灵……”石勇摸着下巴,毕竟,徐仕兴那个懒东西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天了,确实是个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这种人去抛尸还不留下痕迹,显然是不大可?能。
最重要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心脏猛地?跳动的感觉——
除了今天在学校。
叶之悠和徐仕兴不熟,却还是好心说道:“就算要唤醒他,也?得提前确定?他有没有执念,不然醒一个死一个,太搞心态了。”
“嗯,就是……”白昭昭赞同,“这样下去,也?不必恶灵来搞死我?们,我?们自己就都死掉了。”
石勇点头,“好,我?有分?寸的。旁敲侧击嘛,不直接说。”
“那我?们先走了,”白昭昭又指着那份材料,“石叔叔,这个我?还能带回去看嘛?”
“可?以可?以!”石勇想了想,又抽出来前几页,把剩下的递给她,“这几页我?都拍给过你?了,我?留着再研究研究,这些你?拿去,想到了任何线索,都和我?说一下。”
“没问题的。”她笑着,“您别急,明天我?和叶之悠去学校,再帮你?问问那些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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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石警官真是个好警察……”一路下楼回家,叶之悠感慨,“其实,我?爸妈也?做生?意的,没少和警察打?交道,警察说到底也?是人,不是所有人都有责任心,有的,还暗地?里和你?要钱呢。”
“……”白昭昭怔怔地?出神?,没有回应。
直到打?开家门,叶之悠才发现她一直很安静。
“你?怎么了?情绪不太对。”
她猛然惊醒似的:“哦,我?,我?怕我?妈妈担心……”她咬了咬嘴唇,“石叔叔他确实是好人没错,但他光棍一条,没有牵挂,所以才能这么悠闲地?请我?们吃饭,慢悠悠地?找人,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尽快抓到恶灵,离开这里……”
他明白了,“所以,你?还是想去禁地?……”
她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明天,我?们先去学校,我?问一下我?的同学们知不知道安敏的事情,然后,我?们再去禁地?。这次保险起见,可?以再晚进去一分?钟,无论如?何,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说着,她又赶紧道,“不过,要是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你?只要决定?了,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要陪你?。”
“哦,好……”她笑了,眸光里充满了感激。
不论如?何,在这样一个恐怖的世界里,有叶之悠陪着她,她已经不再那么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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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喳喳的少年人离开后,石勇的家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他自己倒了两杯酒,喝了,瘫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在弥留梦里,就算是醉了,也?并不会意识不清醒。他没办法靠这个麻痹自己。
找恶灵固然仍是他当前的重中之重,但是另外一件事,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揉了揉脸,他愁眉苦脸,又站起身,慢慢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拉开抽屉,凌乱的杂物上,多了一份文件。他拿起来,感觉到有千斤那么沉重,连再看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他把这份材料藏进了书桌柜子最下面的一层。
这是一份肇事致人死亡的案件,应该是他生?前接到的最后一桩案,所以才会和杀人案一样让他记得如?此清楚。
案情很简单,一个公交车司机,撞倒了一个突然跑出来的行?人,因为雨天刹车不及,那个行?人当场死亡。
柜子门被关上,脚步声渐渐远离了。
黑暗的柜子里,缝隙透进来了微弱的光,朦胧落在了受害者的姓名栏上。
那里赫然写着:
白鑫兰。
共枕
下班时, 徐仕兴发现街上的人变少了许多。
他也没比平时晚走,正赶上了下班的高峰期,车上的人却不拥挤, 过了两站,还有了座位。
他在车头?的位置坐着, 听到司机在大声地自言自语:“什么情况, 今天放假了吗?”
徐仕兴很喜欢这位司机, 别?的司机都一副死鱼脸,唯有这位, 红光满脸像个弥勒佛,和?石警官一样阳气满满, 所以他一定要紧挨着他坐。
但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察觉到车上的人更少了一些, 他就不安地看向最?后一排。
没人。
他松了一口气。
许是?和?石勇「同居」沾染了一点阳刚之?气, 他最?近都没有再碰到女鬼, 睡得很好,黑眼圈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 还有另外一个惊喜在家里等着他——
柳桃子?正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煲剧。
“桃子?!”他激动得叫破了音, “你怎么回来了?”
柳桃子?很淡定, 白他一眼,惜字如金,“累了, 调休两天。”
“好极了, 好极了。”他喜不自胜,“你回来了, 我就不害怕了。”
她?不无讥讽地说道:“女鬼最?近不缠着你了吗?”
“最?近没有,我住在石警官家里, 她?不敢来啦。不过你回来了更好,嘿嘿,我就可以回来睡了。”
“……”柳桃子?非常无语,“我是?钟馗还是?石敢当?”
“你比他们?都厉害,你是?鬼母!”
柳桃子?的一双眼睛还黏着平板,无情吐出?一个字,“滚!”
“好嘞!”
徐仕兴欢天喜地的,赶紧去石勇家抱铺盖卷。
“不在这里住了?”石勇很意外,“柳小姐那么厉害喔,还帮你镇鬼?”
“当然啦,而且她?是?女人嘛,女人打女鬼,就比较势均力敌,我不好出?手的嘿嘿。”
石勇心想?,徐仕兴确实飘了,这种?厥词都敢放。
女鬼要真的出?现了,他别?说出?手,不跪地尿裤子?都算是?厉害。
“随你啦!”石勇满腹心事,也没有劝他的理由,让开了门,“别?过两天又叫着要回来。”
徐仕兴赶紧卷好自己的铺盖和?臭衣服向外走,“桃子?说她?调休,我估计她?这几天都在家的,我先观望一下,要是?女鬼来了,还是?要麻烦石警官你……”
石勇兴致恹恹,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
夜里,住宅的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黑暗绸子?似的一层层包裹上来,如果不是?楼下的路灯还亮着,大概整个楼都会像沉浸在黑水里一样……
柳桃子?看完电视剧,已经趿着拖鞋回屋睡觉了。
徐仕兴躲在自己的屋里,听着她?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了护身桃木剑,睡得沉且安心。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一翻身,手搭到了一个东西上。
一开始,睡意浓厚,他还没有什么反应,以为?压到了被子?。可是?突然之?间,脑子?里像是?炸了一道白光过去,浑身的汗毛层层起立——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这不是?被子?的感觉吧……
软而韧,有硬度在支撑着——
这他妈的……
好像,好像是?一个人的腰?
一个……女人的腰?
有弧度,却没有温度,冰得刺骨,寒气从他的手腕就开始蔓延。
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已经吓麻了,却不敢睁眼,因为?,他也萌生了诡异的第六感,意识到那个女人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这个女人会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反正,绝不可能是?柳桃子?……
虽然还在继续装睡,但是?恐惧是?藏不住的。
他的眼皮在抖,他的浑身都在抖,他那破旧的床,开始发出?颤抖的吱吱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和?女鬼搞什么香艳的事。
死了,他要死了!
女鬼一定发现他醒了!!
瞬间,求生的本能瞬间盖过一切,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被子?囫囵向着身边一蒙,随即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救命啊!柳桃子?!救命啊!柳桃子?!”
他狂叫着冲了出?来!
柳桃子?被他吓得从卧室冲过来,两个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桃子?桃子?!”他腿一软,直接跪下,哭得脸都皱成紧密的一团,“有鬼!我屋里有鬼啊!!!”
柳桃子?本来被吓得不轻,但看他哭这么丑,又无比心烦。她?大喝了一声“闭嘴”,拨拉开他,然后英勇地一脚踹开了他卧室的门。
空荡荡的卧室,空荡荡的床,什么也没有。
徐仕兴呆住了,唯恐柳桃子?甩下他走掉:
“没有了?!怎么回事,在床底下?*七*七*整*理”他撅着屁股在下面找,“也没有,不会啊!她?就在这!我没有骗你,她?刚才就躺在我的床上啦!她?来要我的命了!”徐仕兴跪坐在地上,脑袋乱转,又哭着胡言乱语,怕柳桃子?甩下他走了:“我好害怕,她?住在这里了!她?知道我会回来……我真的没有骗你!”
“好了,”柳桃子?阴沉着脸叹气,“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额,是?嘛?”他惊喜,又能站起来了,“你,你肯相信我?”
她?无奈地捂着额头?,恨恨地骂:“徐仕兴,你这个白痴,你害得我也见到鬼了。”
~
自从上次在停车场遇到了刘医生,他再也没出?现过了。
周围的人就像没人记得一样,柳桃子?问起来的时候,大家只是?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就又突兀地开始聊别?的。
那种?有意隐瞒的诡异,令柳桃子?疑惑。
而后,更多怪事发生了……
她?不想?去回想?,但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调休,是?请假。
徐仕兴不是?说公寓里闹鬼嘛?她?想?先会会这个鬼,积累点经验,再处理自己这边的事。
没想?到,女鬼只欺负胆小的徐仕兴,一见到她?来,就没了踪影。
而徐仕兴早已经夺门而出?,轻车熟路地奔上三?楼去找石勇了!
石勇大半夜的睡得正香,就被徐仕兴疯狂的砸门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干什么!”石勇裤子?都穿反了,打开门,看到是?徐仕兴,更加无语:“你搞什么飞机啊,你不要和?我说,又闹鬼了!”
“是?真的又闹鬼了啦!”徐仕兴崩溃了。
“那你要来我这里睡?”
“这已经不是?睡不睡的问题了!”
“石警官,我也撞见鬼了。”柳桃子?顶着黑眼圈走了出?来。
石勇还来不及说话,楼下的童男童女闻风而动、掀被而起、两只活泼的警犬一样冲上楼来:“怎么了,石叔叔!”
两个人都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在光下毛茸茸的两团。
一下子?,他家门口比菜市场还热闹。
“诶……”石勇捂脸,知道这个觉睡不成了,认命地让开了门,“都先进来吧……”
石勇家的客厅里,徐仕兴颠三?倒四、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撞鬼的事又说了一遍:“老天在上,我要是?骗你们?,不得好死!那个女鬼八成就是?处女鬼,死了不甘心,所以要来睡我!《聊斋》里都是?这样演!”
柳桃子?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招呼在他脑袋上:“还有学生妹在,你乱讲什么!”
“哦哦……对不起,”徐仕兴捂着脑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我就是?说,她?都躺我床上了……我知道了,她?要我处男的元阳……”
“哧——”柳桃子?冷笑出?声。
徐仕兴急了,“怎么了,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就不能怕吗?我就不配保护自己的贞操吗?”
“哦,你还有贞操呢。”柳桃子?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好了好了……”石勇赶紧打圆场,“所以,小徐的鬼上了他的床,那你呢?”
柳桃子?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们?医院闹鬼了……”
“怎么闹鬼了?”这次问的是?白昭昭。
她?舔着后槽牙,似乎觉得这件事很难启齿,但还是?说道:“……比如,我听到太?平间里有人在打牌……打开门又没有人。而且,我的同事最?近突然都开始请假了,医院竟然都批了,这真的非常荒谬。然后,我也试着请假,医院也批了,但是?这样一来,这两天值班的护士应该就只剩下一个实习生了。夜间急诊多忙啊,只有一个人根本是?不行的,可是?,就算是?这个实习生,也没有因为?人手不够联系我……”
她?说着,双手已经抱住了胳膊,好似在因为?回忆医院的怪事而寒冷。
石勇听了,没吭气。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徐仕兴想?了想?说:“是?不是?你们?医院快倒闭啦?”
“你的公司倒闭了我们?医院也不会倒闭!白目!”柳桃子?骂他。
白昭昭看到石勇在给她?和?叶之?悠使眼色,似乎在问要不要唤醒徐仕兴和?柳桃子?。
不等他俩有反应,徐仕兴突然拿起桌子?上的资料来:“诶?这是?什么,昨天没有在这里。”
“诶!”叶之?悠正要阻止他,被白昭昭抓住了手腕,她?还不忘使了个眼色给石勇,示意他别?管。
柳桃子?看到他们?三?个眉来眼去地打哑谜,不由也对这个资料好奇,抻过头?去看。
资料的这一页,正是?四位受害者的生活照。
不等她?看得更清楚,整个资料突然簌簌抖动,像是?徐仕兴一个人在地震。
“你抖什么?!”柳桃子?怪异地看向徐仕兴,一脸嫌弃,“哇,你的脸色现在真的很像见了鬼……”
“这个……这个女人是?谁啊?”徐仕兴颤抖的手指落在了第三?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站在公司门前,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黑色的长发丝缎似的铺在肩头?。
正是?美丽的吴芳蕊。
“旁边不是?写着她?的名字吗?”石勇的语气已经变得低沉了起来,他死死注视着徐仕兴,粗壮的手臂上筋络慢慢隆起,蓄势待发,“怎么,你认识她??”
“我认识?!岂止是?认识?!”徐仕兴抖成了秋天的落叶,大叫:“她?她?她?就是?那个女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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