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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第 61 章


    “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霍垚见到两个孩子欣喜过后便是一阵担忧。


    凌息赶忙解释:“没有小姑, 我和霍哥想做一批装酒用的容器,听闻大岩村这边有专门烧窑的师傅。”


    霍垚松了口气,听闻是这事, 立马笑着说:“老姚叔嘛, 我晓得,你们等会儿我领你们过去。”


    “不着急,小姑您先忙您的。”凌息看她脚步匆匆,在霍垚身后喊了声。


    这一声没把霍垚的脚步叫慢, 倒是把周盐给喊出来了。


    “师父!表哥, 你们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周盐小狗似的撒欢, 围着凌息团团转,凌息伸手替他扫去头顶的木屑,“你又在做东西?”


    周盐用力点头,手舞足蹈地说:“师父, 你知道吗?听了你的建议后我趁我爹和大老爷谈生意时把风扇拿出来,大老爷果然一眼相中, 跟我定了不少货。”


    凌息略微诧异, 没想到周盐动作倒是挺快,“是你机灵。”


    被凌息夸赞,周盐挠挠后脑勺, 嘿嘿傻笑。


    一旁的霍琚看得眉头紧皱, 这家伙有点太粘凌息了。


    “对了, 这图纸你拿去好生研究一下。”凌息从怀里掏出昨晚连夜画的图。


    周盐接过仔仔细细查看, 眼神从迷茫转为震惊, 然后是兴奋, “师父!你好厉害!原来还可以这样,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能有那么多奇思妙想, 你莫不是天上的神仙吧!”


    凌息失笑,揉了把周盐毛茸茸的脑袋,“少拍马屁,这叫风车,可以分离谷子皮和米粒。”


    听闻此话,连向来沉默的霍琚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前有水车,后有风车,凌息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神奇的东西。


    平常分离杂物和米粒,他们基本使用筛子,麻烦费力,但从未有人抱怨,毕竟能种出粮食能有收成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件足够开心的事。


    凌息同二人大概讲解了风车的原理,作用以及用法,周盐眼里崇拜之情溢出眼眶,霍琚的眼神则越发炙热,甚至透出丝危险的信号。


    以至于凌息感到莫名其妙,周盐崇拜他,他完全能理解,可霍琚为什么拿这种看猎物的眼神看他?想跟自己打架?


    霍琚的腿伤未愈,凌息不愿趁人之危,要打架得等等。


    如果霍琚知晓凌息此时脑中的内容,恐怕再火热的心也得凉透。


    “这是我老家先辈发明的,我可没那样的智慧。”凌息怕自己再不澄清,周盐真会把他当神仙供奉。


    果不其然,周盐顺利被他转移注意力,视线热切地盯着凌息,“师父,你啥时候回娘家?可以带上我吗?”


    周盐怀疑凌息老家是仙宫,如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神迹般的物件。


    “呃……”凌息猝不及防噎住。


    余光瞥到霍琚看好戏的眼神,磨了磨后槽牙,记起自己上回跑路还没老实和霍琚交代自己的来历呢。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故作伤心地说:“我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应该回不去了。”


    “啊……”周盐被凌息忽悠过去,拉拉他的袖子安慰:“师父你别难过,你嫁给了表哥,往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小孩儿说话还挺暖心,凌息点点头,“好。”


    纵然不知凌息的具体来历,但有一点应该没撒谎,他大概真的回不去了,夜深人静时,凌息会不会想家呢?


    念及此,霍琚胸口泛起阵涩意,宛如吃了颗酸涩的果子。


    “四师兄。”周盐突然朝门外望了眼,小跑上前。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凌息和霍琚,霍琚伸手握住凌息的手,缓缓将少年的手包在其中。


    凌息困惑地抬眸,倏然陷入一双漆黑幽邃的眼瞳,男人注视他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砰砰砰——”


    心脏没来由剧烈跳动,凌息好似沉溺进一汪深泉,又好似被柔软的羽翼包裹,皮肤温度逐渐上升,令他本就躁动的心绪野马脱缰般失去控制。


    “你……”凌息刚吐出一个字,被周盐的声音打断。


    “师父,表哥,这是我四师兄,你们还没见过吧?”


    二人双双回头,牵在一起的手就这么松开了。


    凌息指尖摩挲两下,无端升起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但他掩饰得很好,迅速调整状态同来人打招呼。


    只是一抬头便愣怔半秒,周盐的四师兄,也就是姑父周顺的四徒弟,约莫三十岁,国字脸,眉目刚正坚毅,下巴处有一道老旧的疤痕,骨架宽大,身材却不壮硕,甚至称得上消瘦。


    凌息猜测这一切应当与对方的双腿有关,没错,来人并非直立行走,而是坐在一个类似轮椅的椅子上,自大腿往下是两截空荡荡的裤管。


    “抱歉,没吓到你吧?”男人歉疚地看向凌息。


    凌息当即摇头,解释道:“没有,该是我说抱歉才对,我看你这椅子怪新奇的……”


    “这东西不错吧师父?”周盐嘚瑟的小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息挑眉,“你设计的?”


    周盐摸摸鼻尖,“一半吧,我给我爹提了些建议。”


    凌息略略颔首,打量着轮椅,“是挺不错的,不过可以再改进改进。”


    周盐震惊,他师父看一眼就琢磨出改进方向了?


    “首先太笨重了,四师兄平常用着也不太方便吧?”


    四师兄一愣,笑了笑回答:“我叫范佟,说实话,我一直挺苦恼这个问题,我娘子每次挪动它都很吃力。”


    周盐张大嘴巴将视线投向范佟,“四师兄你怎么不和我们讲呀?”


    范佟苦笑,“师父师娘帮我够多了,何况改进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来的。”


    当初若非周顺愿意接他娘子这个活儿,为他研究出轮椅,他肯定还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自甘堕落,后来又收了他这么个大龄徒弟,传授他一技之长,让他重拾希望。


    无论如何感激周家都不为过,怎么还能继续麻烦他们。


    凌息从二人谈话中得知,原来范佟曾经参过军,双腿因为打仗没了,回到老家后他心灰意冷,给娘子写了放妻书,希望她另寻良配,但范佟的娘子看着柔弱,心性却坚韧,愣是靠做刺绣给人洗衣攒到钱找周顺做个代步工具。


    她起先仅仅想让丈夫能够到外面看看,没想因为她的坚定改变了这个小家的命运,失去双腿,范佟还有双手,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和妻子。


    “霍哥,你在军营里见过范师兄吗?”凌息转身好奇地问霍琚。


    同一个地方出去参军,大概率会分到同一个军营。


    范佟惊讶地望向凌息身后的男人,他们居然是同袍。


    霍琚仔细打量范佟一会儿,摇摇头,“没见过,我们应该不在同一帐下。”


    其实不必细看霍琚也清楚他和范佟不可能见过,他刚入军营时待的那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因为他运气不好,被迫留下守城,带队将领听闻敌军攻城的消息,快马加鞭跑得比兔子还快。


    对于十五岁的霍琚而言,那次事件几乎重塑了他整个人格,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周围全是昨天还在同他说笑的战友尸体,曾经满嘴仁义道德,把他们当孙子训的将领丢下他们,丢下满城百姓逃之夭夭。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将那些假仁假义,得不配位的人拉下来。


    抱着这个信念,霍琚愣是强撑一口气等来了救援。


    范佟觉得霍琚的脸有点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许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军营那样大,里面那么多人,重逢谈何容易。


    “我应该也没见过霍兄弟。”


    “嘿,你们这就聊上了?老四也曾参过军,那时我还想着指不定能有大郎的消息,可惜老四没听过大郎的名字。”霍垚忙完从屋里出来,提起从前以为霍琚死了心头便忍不住难过。


    霍琚察觉霍垚的情绪,出声安抚:“小姑抱歉,我应该多送几封书信回来报平安,让您担心了。”


    霍垚抹抹眼角,“嗨,你在打仗呢,家书哪有那么容易送回来,何况从前也怪我对你关心太少……”


    “都怪你那糊涂爹,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放任赵秀娟那般磋磨你,真是脑子进水了,一大把年纪还能被枕边风吹得晕头转向!”


    提起霍永登,霍垚真是满嘴脏话刹不住。


    霍琚不愿她为不相干之人气坏身子,转移话题道:“都过去了,小姑我们先去姚师傅家吧。”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霍垚拍拍脑袋,心急火燎抓着凌息二人往外走。


    周盐想跟上去,被霍琚一个眼神给定在原地,气呼呼跺脚,“小气鬼!”


    姚师傅家距离霍垚家有一段距离,远远就能瞅见烧窑升起的烟。


    姚师傅儿子在外面同人交谈,老妪再三嘱咐:“你们可别错过日子,我家老三娶亲急着要用。”


    姚师傅儿子耐着性子反复应承,“不会错的,您放心好了,日子到了您来取就是,保管烧得漂漂亮亮,叫新娘子喜欢。”


    老妪这才满意地付了银钱,挎着篮子离开。


    “霍婶子您要烧什么东西吗?”姚师傅儿子脸上堆满笑上前。


    霍垚摆手,指了指身旁两人,“不是我,是我侄子夫夫俩,你可得算个好价钱。”


    姚师傅儿子满口答应,“那是当然,您放心我家的价钱多公道您是知道的。”


    “可不是,否则我哪愿意把我侄子他们介绍过来。”霍垚乐得合不拢嘴。


    这人情世故打交道的本事,凌息二人还有得学。


    “我们能看看之前的成品吗?”凌息询问。


    姚河闻声偏过头,到嘴边应答的话突然卡住,旋即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回复:“能……能。”


    方才顾着和霍婶子讲话,这会儿才注意到霍婶子的侄夫郎生得跟神仙似的,年纪轻轻尚未成亲的毛头小子立马红了脸,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霍垚在旁边当乐子瞧,霍琚阴沉着一张俊脸,活像阎王现世,把姚河激得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冷汗如雨下,差点没摔个屁股墩儿。


    妈呀,他是霍婶子的侄子?


    咋像尊煞神一样?


    神仙般的小夫郎嫁了个这样凶戾的汉子,岂不是成天挨欺负?


    想到此,姚河蓦地生出股英雄救美的勇气,未等他开口,就见娇娇弱弱的小夫郎伸手戳了下煞神的脸,姚河瞳孔紧缩,这和捋老虎胡须有什么区别!?


    小夫郎不要命了吗?


    霍琚抓住凌息的手指,垂眸用眼神询问:做什么?


    凌息没急着收手,他发现近来霍琚越来越喜欢抓他的手了。


    “别吓唬小孩儿。”


    姚河听小夫郎叫自己小孩儿,心霎时碎成一瓣一瓣。


    霍琚却敛去周身寒冰,顺势将凌息的手握在手中,“好。”


    目睹全程的霍垚捂嘴偷笑,小夫夫感情真好,距离三年抱俩不远了。


    第062章 第 62 章


    “酒坛底部印上‘望岳酒坊’四个字。”凌息思索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个名字。


    取自“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一诗的名字《望岳》,酒坊的标识是一座简笔画的山峰。


    姚河接过凌息递上前的纸,字迹铁画银钩, 苍劲有力, 非寻常人能写出,画风简单却有意境,二者搭配可谓天作之合。


    姚河惊讶地抬头望向两人,到底没忍住追问:“请问写字之人是?”


    凌息弯了弯唇角, 冲霍琚扬了扬下巴, 姚河年纪轻, 未能遮掩住情绪,目瞪口呆地看向霍琚。


    他以为霍琚肯定是个粗人,指不定还有暴力倾向,谁曾想对方竟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 龙飞凤舞的字。


    姚河陡然记起祖父从前对自己的教诲,切莫以貌取人, 轻看任何人。


    “好字, 好字!”姚河回过神连连夸赞,又指着上面的简笔画问:“这种画法我倒是头回见到,似乎并非写字之人所作。”


    纵使姚河年纪轻, 却得了家中真传, 没有看走眼, 字是霍琚写的, 毕竟凌息不擅长写毛笔字, 写出来大概率是鬼画符, 画则是凌息画的,他要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技法。


    凌息指了指自己说:“画是我胡乱画的, 见笑了。”


    对上凌息漂亮的凤眼,姚河结结巴巴摇头,“没……没有,画得很好。”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背脊发凉,像有冰锥子抵在他身后,“我……我待会儿就交给我爹,大概明早能烧制出,你们先来看看成品,若是满意再大规模烧制。”


    这是一单大生意,姚河自然得认真对待,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另外开炉单独烧制,十里八村过来烧制器物要的量都比较少,不值当。


    “行。”凌息应承下来。


    两边商定好价钱,凌息付了定金,这会儿定制东西与现代不同,定金给了不会退,权当是原料钱和师傅的辛苦费,如果生意谈成了需要当场支付剩余的钱款,没有买家最后收到货才付钱的情况。


    毕竟小本生意,如果所有人都拿到货再付钱,这些工匠铺子早倒闭了,只有做大买卖的商户才愿意最后结钱,他们往来的大多是高门大户,鲜少会拖欠银钱,加上他们家底丰厚,自然不存在底层商户的烦恼。


    “既然明早能拿到成品,今日就别折腾回去了,在家里住一晚。”霍垚安排道。


    凌息二人对视一眼,欣然同意,“好,麻烦小姑了。”


    霍垚笑骂道:“跟小姑客气什么,晚上给你们炒鸡蛋吃。”


    在农家,鸡蛋是一盘难得的荤菜,寻常人家是要攒着拿去城里卖钱的,他俩上门两手空空,小姑好吃好喝招待着,二人双双感到心虚。


    凌息一拍脑门儿,“我咋给忘了,我给姑父带了一坛子酒来着。”


    “带什么酒?酒可不便宜,要我说你俩就是年轻不懂事,日子哪能这么过,你姑父又不爱喝酒,给他买什么酒,浪费钱,能不能退掉?”霍垚闻言立马扭头噼里啪啦数落两人。


    凌息连声补救,“小姑您别生气,酒是自家酿的,外面可喝不到,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


    霍垚停止数落,眼睛微微张大,“凌息你还会酿酒?”


    凌息咧开嘴角,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会一点点。”


    霍垚惊喜万分,“我就说大郎娶了个福星,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凌息咧开嘴角,“我不会的东西可多了,小姑这是用果子酿造的酒,你和小盐巴也能喝,待会儿一定要尝尝。”


    “哎哟,我和小盐巴也能喝?”霍垚面露惊奇,“我到现在还记得成婚那日喝合卺酒把我辣得不轻,这酒我当真能喝?”


    凌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小姑,味道是甜的,保管你喝一口就能爱上。”


    酒居然有甜口的,霍垚越发好奇起来,生出迫不及待的心情,“好,我一定尝。”


    三人回去后,周盐第一时间缠上来,围着凌息打转,尽管头皮被表哥盯得阵阵发麻,依然顶着压力坐在凌息身边不肯挪窝。


    “师父,四师兄的轮椅到底该怎么改进?”


    凌息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首先要解决轮椅过于笨重的问题。”


    到凌息的时代,制作轮椅的材料有许多种,价格低廉的采用普通金属,价格高昂的则采用新型材料,具有记忆性,即使撞上坚硬物,也能迅速恢复原型。


    操控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电动手控模式,新能源AI模式等等。


    搁这儿谈那些都太遥远,改良出一个使用者能自己推动的轮椅就不错了。


    范佟的轮椅是木头制作的,十分笨重,他的妻子每天推上推下非常辛苦。


    首先排除金属材料,没别的原因,太贵了。


    凌息记得历史上似乎有藤椅款式的轮椅,竹子和藤蔓作为原材料都比较轻便。


    “会不会不结实?”周盐担忧道。


    “你家竹子做的椅子不是用了很多年吗?”凌息自家就有霍琚用竹子做的躺椅,使用感受挺好的。


    周盐想想也是,不再怀疑师父的提议。


    “两个轮子太大,灵活性也不高,可以改成四个轮子,做小一点。”凌息指着不远处范佟的轮椅说。


    而且由于两个大轮子,轮椅被做得很高,想必舒适度也不如何,假如不小心摔下来,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随着凌息这里改改,那里画画,新的轮椅诞生。


    “哇!!!师父你太厉害了!我怎么想不到!?”周盐亲眼看着凌息修改,跟着他的思路走,深刻体会到凌息的智慧,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在周盐的惊呼声中,周顺和徒弟们纷纷微上前,其中属周顺和范佟最为震惊。


    他们一个是轮椅的制作者,一个是轮椅的使用者,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凌息的这番改动有多妙。


    范佟张大嘴巴,半晌未能说出话,前脚刚说可以改进,后脚凌息就把轮椅改出来了,这……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难不成凌息真如周盐所说,是个神仙?


    周顺一贯沉稳的目光渐渐灼热,猛地转头看向凌息,凌息被他看得如芒在背,尴尬地扯扯嘴角,“姑……姑父?”


    周顺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高壮的身躯如一堵墙挡在凌息面前,霍琚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就听周顺开口:“凌息,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啊?”凌息搞不清状况,姑父咋突然要收他做徒弟了?


    令全场震惊的话还在后头。


    周顺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息,“往后我干不动了,就由你来接替我。”


    如果大徒弟邹旺在现场,必定会破大防,他日思夜想,费尽心思琢磨的继承人位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周顺给出去了。


    然而,剩下的几位徒弟,二徒弟醉心技艺,三徒弟脑子里只有干活吃饭,四徒弟半路出家不愿占周家任何便宜,小徒弟,他还是个孩子。


    总的来说,他们对谁做继承人没所谓,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凌息当然有所谓,他深吸一口气,脑袋摇成拨浪鼓。


    周顺眼神随之暗淡,“也是……以你的天赋,我没能力教你什么。”


    凌息急忙叫住他,捋了捋思绪开口:“姑父,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有更想做的事情,所以……抱歉不能答应您。”


    周顺目光落在凌息身上片刻,眼底的落寞散去,“没关系,是姑父唐突了。”


    周盐偷偷扯了扯凌息衣袖,好奇询问:“师父,你更想做的事是什么啊?可以带上我吗?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他坚信只要跟着师父走,自己一定会越来越厉害!


    被拒绝的周顺驻足,背对着凌息,故作不经意地竖起耳朵。


    凌息眉眼舒展,唇角上扬,绽开灿烂的笑容,声音爽朗:“当然是种田啊!”


    没错,凌息的梦想就是种田,万顷良田,不愁吃喝。


    所有人:“……”


    这还真是相当朴素的愿望。


    周顺扶额,身体摇摇欲坠,霍垚忍笑将他搀进屋,“你别折腾了,你那么些个徒弟,老周家的手艺如何也不会失传。”


    周顺感慨道:“我只是不希望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断在我这代,以后下去没脸见祖宗。”


    霍垚戳戳他皱在一块儿的眉心,“你啊,顺其自然吧,就是因为你执念太深才容易招小人。”


    不必明说,周顺清楚霍垚指的是邹旺,他对邹旺私下搞小动作的行为早有察觉,但一直没揭穿,就是希望邹旺能回头是岸,几个徒弟中,邹旺确实最适合做他的继承人,可惜邹旺太过贪婪,一步错步步错,尝过甜头哪那么容易放手。


    自从他把邹旺赶走后,再没听过邹旺的消息,即使闹得不愉快,作为邹旺曾经的师父,他还是盼望邹旺日子能顺遂。


    可周顺不知道的是,邹旺恨毒了他们一家,暗中窥伺一段时间,愣是找不到机会对周盐下手。


    “妈的,成天窝在家里也不怕发霉。”邹旺骂骂咧咧。


    周盐不爱出门,就喜欢在屋子里捣鼓小玩意儿,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是常有的事,从前没觉察,现在邹旺真是烦死了周盐这点。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周盐前脚出门后脚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夫郎,看清楚对方的面容,邹旺的脸蓦地痛起来。


    哪怕伤已经痊愈,瞧见那俩口子依然条件反射地感觉疼痛。


    别说跟上去,邹旺双脚愣是挪不动半步。


    “妈的!”他低骂一声。


    “啪!”肩膀突然一沉。


    邹旺寒毛直竖,差点叫出声,谁他妈敢吓他!?


    未等他转过头看清楚来人,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你在这儿做什么?”


    邹旺身体遽然僵化,腿肚子打颤,灵魂刹那升天。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那尊煞神是谁。


    “没……没什么……”邹旺哆哆嗦嗦,简直快吓尿了。


    “我我我……我还有事,就……就就先走了。”


    邹旺撂下话,一头钻出草丛,顶着满脑袋的草屑逃命似的跑走。


    霍琚目光幽深地望着邹旺跑开地方向,转头将此事告诉了周顺二人。


    “他来干什么?”周顺思考对方是不是想来求原谅。


    霍琚却说:“不清楚,你们多注意点。”


    霍垚一愣,缓了缓才问:“啥意思?他难不成还敢起啥歪心思?”


    霍琚没反驳,“兴许。”


    周顺眉头紧锁,神情冷肃,一拍桌子,“他敢!”


    但凡想到邹旺企图对他的家人不利,周顺胸口陡然窜起一把火,自己好歹教了邹旺多年,没有人情也有感情,邹旺若真敢起歪心思,他必不会让邹旺好过。


    霍垚拍拍霍琚手臂,“姑姑姑父记下了,多亏你机警。”


    霍琚轻轻摇头,不是他多警惕,而是邹旺藏身的本事太拙劣,凌息一出门就觉察到了,给了他一个眼神,果不其然有条尾巴。


    第063章 第 63 章


    “师父, 这是什么东西啊?”周盐蹲在凌息身旁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又是期待。


    凌息手中动作未停,一口气吹掉积蓄起来的竹屑, “一个小玩意儿。”


    没得到具体答案, 周盐心头更痒了。


    “小盐巴,进灶房来帮把手。”霍垚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周盐依依不舍,在他娘又一次呼唤中,才肯挪动脚步不情不愿地往灶房走, “师父你做好一定要给我看啊!”


    凌息埋头干活, 随口应承, “嗯。”


    周盐觉得师父答应得太过敷衍,想再次叮嘱,转头就瞧见他娘叉着腰站在堂屋门口,双眼冒火地瞪着他, 当即吓得心惊胆战,顾不得其它。


    “我以为你聋了呢。”霍垚揪住周盐耳朵。


    周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 娘,别揪耳朵。”


    可怜的周盐就这样被拎进了灶房。


    没了周盐,半分钟没到, 身边又长了个霍琚, 凌息好笑, 这俩兄弟在干嘛, 一个个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你在做暗器?”霍琚压低嗓音。


    凌息毫不意外他能发现门道, 抬眸朝他竖起食指, “嘘。”


    到嘴边的疑问尽数被迫咽下,霍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目不转睛地盯着凌息手上的动作。


    片刻后,凌息停下手,再不说点什么,霍琚的眼神要把他烧穿了,无奈地叹口气:“想问什么问吧。”


    霍琚剑眉一挑,诧异他突然改变主意,不过他并不介意顺势而为,“你做的是弩?”


    虽然有些相似,但弩不太方便普通人随身携带,他做的东西要更小点。


    “不是,是袖箭。”


    准确来讲,是简易版袖箭,毕竟是竹子做的,杀伤力远比不上金属,但用来对付普通人足够了。


    霍琚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弄明白凌息的用意,“给小盐巴做的?”


    凌息轻轻颔首,“以防万一吧。”


    虽然周盐喜欢待家里,霍垚夫妻近来不会让他独自出门,可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难保不会有疏漏。


    霍琚视线长久地落在凌息身上,直到把凌息看得有许不自在,才郑重开口:“谢谢。”


    突然这么严肃,凌息摸摸后颈怪不习惯的,“顺手的事,没啥好谢的,况且小盐巴也是我弟弟嘛。”


    霍琚一向冷肃的眼中洇开笑意,像日光下山巅融融的春雪。


    凌息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一时没能移开眼,处于热潮前期的身体再度躁动起来,皮肤滚烫而敏感,好似此时霍琚只要触碰他一下,他的灵魂都会颤栗。


    空气陡然升温,坐在遮阳的屋檐下,凌息无端汗湿了后背。


    似乎一个眼神,一个讯号,两人便将不管不顾吻到一起。


    然而,他们双双偏过了头。


    一个雪白的皮肤红得滴血,一个耳朵热得烫手。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如果是在自己家院子里该多好。


    周顺家开门做生意人来人往,他俩要是大喇喇在院子里接吻,恐怕接下来几年,他们都将是十里八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晚饭开了凌息带来的果酒,桌上平日不管喝不喝酒的人都倒了点。


    周盐小猫似的嗅了嗅,“真是甜甜的!”


    凌息翘起唇角,冲他扬了扬下巴,“尝尝。”


    师父发话,周盐无有不应,立刻喝了一口,“唔!”


    他吐了吐舌头,甜甜的,有点辣辣的,味道清冽甘甜,宛如琼浆玉露。


    “有点怪。”再喝一口。


    这么一喝就停不下来,周盐喝得眼睛发亮,他亲爹更是大口闷。


    “头回喝到如此醇香的酒,这酒当真是你们自己酿的?”周顺怀疑地问道。


    担心两个孩子糊弄他们,说是自己酿的,其实是花钱买的。


    凌息夹了筷子煎蛋,铺在米饭上,金黄的鸡蛋边沿带着点焦色,一口咬下去格外酥脆,配着米饭别提多好吃。


    “放心吧姑父,过些日子县城就会有卖的了。”


    霍琚见他吃饭吃得香,替他解释:“这是凌息和村中刘阿叔一起研究出的新酒,酿造方法与以往不同,算是独一份,我们这回过来烧制器皿,就是用来装酒的。”


    凌息一边扒饭一边点头,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滴个乖乖,凌息居然酿造出了新酒,还能卖去县城,依照他今日要的酒坛数目,貌似是笔大生意!


    “老天爷,我家真来了个金疙瘩,小姑之前还担心你们吃不饱饭,转头就和城里大老板做起了买卖,我做梦都不敢想呐。”霍垚握住凌息的手,把人反复看。


    凌息腮帮鼓鼓,眼睛明亮,模样又漂亮,别提多招人喜欢了,霍垚越看越喜欢,他们家大郎真是苦尽甘来,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才换来这么好的夫郎。


    周顺回忆起自己之前想收凌息做徒弟的事,老脸一红,按凌息的本事迟早飞黄腾达,自己的小小工匠坊人家怕是看不上。


    “师父!我太佩服你了,你就是我的榜样!你咋那么厉害呢,脑子能不能分我一点儿?我好笨哦,一件事都干不好,不像你啥事都能干得漂漂亮亮。”


    凌息手臂陡然一沉,周盐大半个人挂在他臂弯,两腮酡红,音量特别大,连说带比划。


    用不着猜,铁定喝醉了。


    “这小盐巴真是的,起开,别挂你表嫂身上,你自己多沉不知道啊?”霍垚伸手去拉周盐。


    凌息无所谓地摇头,“没事小姑,他喝醉了。”


    霍垚惊讶,“两杯酒醉了?”


    周顺在旁边替自家哥儿找补,“他以前没喝过酒,头回喝醉得快。”


    霍垚当真是亲娘,“那他没口福了,等他醒来酒肯定喝光了。”


    周顺:“……”


    他走过去俯身抱起周盐,霍垚嘴上吐槽儿子,行动上却半点不耽搁,打了水给周盐擦拭,又去煮了醒酒汤给人喂下。


    除了满嘴醉话,周盐倒也乖巧,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吃过晚饭,各自喝了碗醒酒汤,四师兄的妻子正好上门来接他,三师兄夫夫顺路帮忙把四师兄推回去。


    成了亲的徒弟基本回家去住,只有二徒弟和小徒弟住在家里,二徒弟家在县城,特意到乡下来学木匠活计,每月月底家中会派车来接他回去小住几日。


    小徒弟家中孩子多,少他一个节省粮食,一年到头大多时间都在师父家住着,他年纪虽小,但人机灵,手脚勤快,周盐夫妻对他很是喜欢。


    凌息和霍琚照旧住上回的房间,洗漱过后便歇下了。


    “我吹灯了。”凌息夜视能力好,通常由他吹灯剪蜡烛。


    霍琚已经躺好,低低应了声:“嗯。”


    他们出门前喂了小鸡,拜托丹桂婶傍晚过去喂一次。


    “咱们今晚不回去,也不晓得小鸡会不会饿着。”凌息第一次养鸡,心中时时惦记。


    “小鸡坐实了就不太容易死掉,你要是不放心咱们明天早些回去。”霍琚说。


    要么说丹桂婶考虑周全呢,知晓凌息没有养鸡经验,带他去虞阿叔家挑选的鸡崽都是坐实了的。


    没坐实的鸡崽很容易死掉,十只鸡崽得死两三只,村户人家可得心疼坏,但没办法,鸡崽脆弱,这样的损失难以避免。


    凌息没养鸡的经验,直接把鸡崽当宠物养,住的地方得干净,吃的东西得健康,每天会放它们在院子里跑一阵。


    听说走地鸡肉更紧实。


    看着小鸡崽们,想象它们长得又大又肥的样子,凌息咽了咽口水,馋了。


    大清早凌息会起来给鸡崽们挖新鲜的虫子吃,顺便挖些地龙放门口地里,帮忙钻钻土,过些时候好种树。


    脑子里想着小鸡崽们,不知不觉酣然入眠。


    半夜凌息是被热醒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呼出的气息温度烫得惊人,皮肤粘黏,热得难受。


    漆黑的屋内,本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眼眸亮起奇异的光,眨眼间变成野兽般的竖瞳,透着股诡谲的妖异。


    体内像是有什么在躁动,凌息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呼吸越发沉重,舌尖抵在齿关,心脏好似战鼓擂动,咚咚咚——


    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将他的胸膛击穿。


    “凌息,凌息。”


    耳边隐隐响起熟悉的声音,那到声音在岸上,他沉在水底,隔着遥远的距离,听不真切。


    手臂突然传来沁凉的触感,凌息蓦地睁大眼睛,他像是即将渴死的骆驼,一脚踏进了绿洲。


    遵循本能,凌息行动灵敏矫健,猛地翻身将那毫无防备的人压制住,长腿跨坐在结实的腰上,双手牢牢反剪住对方的手,由于体型差距,他不得不使上两只手。


    模糊的视线中好似有一块香甜的奶油冰淇淋,凌息艰涩地吞咽唾沫,迫不及待咬上一口,以缓解岩浆爆发般的热潮。


    这样想着,他便这么做了。


    一口咬下去,半点没留情。


    这雪糕有点硌牙,而且近了看才发现,原来不是奶油冰淇淋,是巧克力的。


    吃到心心念念的冰淇淋,凌息紧绷的弦松动,困意再度席卷,顾不得思考别的,快速陷入黑甜的梦乡。


    这可苦了霍琚,在他的视角中,睡到半夜察觉凌息气息紊乱,立马睁开眼睛查探凌息的情况。


    然后便被这小子袭击了,不经历这一遭,霍琚完全没发现自己对凌息居然毫无防备,以至于对方可以轻易将自己制住。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把凌息划入自己的安全线内,无需担心凌息会对自己不利。


    谁知,居然在这种事上翻了船。


    猝不及防被剪住双手,力道大得他难以挣脱,霍琚自是知晓凌息的力气有多大,却也未料到能大到他束手无策的地步。


    他不说力能扛鼎,也算孔武有力,竟翻不出少年的手掌。


    直到腰上一沉,霍琚再无法思考多余的事情,他得庆幸凌息把他翻了个面,坐的是他的后腰,否则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


    可他这口气到底松早了,后颈被滚烫的气息喷洒,霍琚未来得及反应,肩胛便被重重咬了一口,如同跟他有仇般,要生生咬下一块肉。


    饶是生性沉稳淡漠的霍琚也忍不住飙脏话,凌息究竟平时对他积攒了多少怨气?准备一口气报复回来?


    腰正准备使力把人掀下去,肩上的疼痛倏然变成细细密密的啄.吻,再是小猫舔毛般的舔.舐。


    前一刻的疼痛叫人无法忍受,此时的亲密更加让人难以忍耐。


    霍琚险些咬碎后槽牙,趁着人分神挣脱开钳制,抓住凌息的后衣领把他扯开,“你是来折磨我的吧。”


    正要不管不顾把人狠狠吻一顿的霍琚愣住,刚才对他又咬又啃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霍琚:“……”


    凉风穿过窗户送入屋内,带走一室闷热。


    慢慢冷静的霍琚意识到,凌息反常的原因应该是热潮。


    稍一动弹肩膀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理智上纵然明白情有可原,情感上霍琚却异常头疼。


    撩开沾湿在凌息额前的发,霍琚注视凌息仍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两下他的脸,起身去外面打了盆水回来给凌息擦拭。


    流了一身汗,凌息肉眼可见地不舒服,眉头紧缩,辗转反侧。


    刚发作过一场的凌息,皮肤温度尚未恢复正常,往日雪白的肤色犹如上了层胭脂釉色的瓷器。


    霍琚收敛目光,不敢多看少年肌理分明,骨肉云亭的躯体,那会令他袒露出最丑陋的面目,与世上万千男人无异的贪婪,下.流。


    在凌息面前,他时常感觉自己像个修行多年的苦行僧,凌息就是那诱他破戒的妖精。


    指腹擦过少年柔软的唇,霍琚像被烫到般收手,匆匆端起盆子朝外去,顺带冲了个凉水澡。


    第二天醒来,凌息丝毫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杀人诛心地问:“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吗?”


    霍琚咬牙切齿地回答:“好,睡得好极了。”


    凌息莫名其妙,睡得好就好,干嘛跟要嚼了他一样?


    “诶呦,你们夫夫感情好小姑自然高兴,可也不能闹得太过。”霍垚把霍琚拉到一旁去小声叮嘱。


    霍琚不明所以,回望霍垚。


    霍垚虽是生了孩子的妇人,但大侄子好歹二十五了,她不便讲得过于清楚,干脆指了指自己脖子那圈,“把衣领拉高点。”


    霍琚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凌息昨晚留的齿痕和印子在他弯腰搬东西时被小姑看见了。


    肩颈处仍火辣辣地疼,好在霍琚恢复速度快,要不了两天就会痊愈,他本来没放心上,忽然被小姑拉住教训,耳朵一片通红。


    霍垚经过凌息身边,视线仔仔细细打量他洁白的牙齿,真没看出来,瓷娃娃似的小少年,居然和自家老实木讷的大侄子玩得那么花。


    啧啧啧,自己果然老了。


    “嗯?”凌息回头,谁在看他?


    迷茫地挠挠头,凌息打了个哈欠,隐隐绰绰记起昨晚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吃到了巧克力味儿的冰淇淋,除了有点硌牙,味道挺不错。


    砸吧砸吧嘴,凌息开始想念冰淇淋,如果能做出来一定很受欢迎。


    转念一琢磨,又觉不现实。


    首先当地养的几乎是耕牛,鲜少有人养奶牛,没有牛奶,换成羊奶也行。


    哥儿生产后不似女子能产奶,家里会提前牵头羊回去,以羊奶喂食。


    羊奶在此地倒是常见食物,但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冰,能够用得起冰的人家非富即贵,朝廷每年有冰敬,往往是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僚的孝敬,简而言之是一种常见的行贿。


    普通人家断然用不起冰,更别提做冷饮生意,换作太平盛世还有希望,就如今这内忧外患的朝代,还是别瞎折腾,保命为上。


    凌息只能等手中宽裕点儿,在家里偷摸制冰,满足下自己的味蕾。


    到时候说不定能找到制作巧克力的原材料。


    第064章 第 64 章


    “砸!给我狠狠地砸!居然敢戏弄我家老爷, 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男人粗犷的声音响彻院子。


    “哎哟,别别别!别砸了!你们这是要了我老曹家的命啊!”曹老头儿冲上去阻拦,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摔得头晕眼花。


    曹老太见状立马躺地上撒泼打滚, 可她忘了这群人不是村里人,随她撒点泼就会放过她。


    “滚开!”曹老太被人一脚踹开,得亏她躲得快否则那一脚下来非去半条命不可,这一脚总算叫她认清了形势。


    涕泗横流地抱住领头人的大腿,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各位要这般糟蹋我家!”


    领头人恶狠狠瞪她一眼, 冷笑道:“你不晓得你们做错了什么?你再用你的脑子好生回忆回忆呢?”


    曹老太闻言懵住, 她做了什么?


    呆滞的眼睛缓缓瞪大,瞳孔震颤,难道是以次充好的事迹败露了?


    钟老板要的酒水家里量不够,曹老婆子又舍不得不挣那份钱, 眼珠子一转,干脆往酒里掺水, 这样量就够了。


    那么多坛酒, 谁会一坛坛检查,哪怕事后有人找上门,事情也过去一段时间了, 他们大可不认。


    万万没料到东窗事发得如此快。


    领头人见曹老太面无人色, 嗤笑道, “老子真是开眼了, 几个泥腿子竟敢算计我家老爷, 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曹家被砸成废墟, 别说前面的酒坊,连同后面曹老太儿子住的屋子也没被放过。


    一群高壮汉子凶神恶煞进入屋内, 一言不发开始砸东西,曹贵直接吓尿了裤子,尿骚味儿将汉子们逼了出来,他因祸得福,成了家里房间保存最完好的那个。


    由于钟老板派来的人声势浩大,愣是没人敢靠近瞧热闹,偷偷从自家门缝露出双眼睛,确定那群人浩浩荡荡离开,陆陆续续往曹家聚拢.


    “哎哟,曹家被砸得干干净净,连片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你是没看见那群人多凶恶,吓得好几个小娃娃当晚发起烧,嘴里说胡话。”赵丹桂和刘淑芬坐在凌息家院子里聊闲天,谈到村里近日的热闹话题。


    凌息坐在院子里手搓蚊香,连着下了几天雨,树叶竹叶腐烂在河沟里,滋生了不少蚊虫,昨天夜里他被叮了一手臂包。


    霍琚反而没被咬几下,据霍琚说,从前基本他在哪儿,蚊子跟着他飞到哪儿,头一次遇上蚊子不爱叮他的情况。


    凌息听得胸口一堵,稍作思索便明白,霍琚血热,体温高更容易招蚊虫叮咬,偏偏最近他热潮期将近,温度更高,可不得把方圆百里的蚊子全招来。


    挠了挠脖子上的蚊子包,刘淑芬暧昧地笑了笑,“凌息,真看不出来,你家大郎挺厉害啊。”


    凌息茫然抬头,赵丹桂一手肘怼上刘淑芬,“少当着凌息面胡说八道,他那明显是个蚊子包。”


    “没到岁数呢,你咋就老眼昏花了。”


    刘淑芬凑近仔细瞧,真是蚊子包,“哎哟,擦药了吗?咋这么严重。”


    凌息皮肤雪白,在寻常人身上无甚存在感的蚊子包,放他身上又红又肿,中毒似的。


    “擦了。”凌息点头,抬了抬手,“这不是被咬怕了吗,赶紧做点驱蚊香出来。”


    刘淑芬和赵丹桂双双张大嘴巴,“这是驱蚊香?”


    两人看凌息在旁边玩泥巴一样折腾半天,压根儿没敢想他是在做驱蚊香。


    这东西县城有卖,但和香一类牵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不便宜,不是平头老百姓用得起的,凌息自己就会做,那得剩多少银钱啊。


    二人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药香钻入鼻子,沁人心脾,非但不刺鼻,反而很好闻。


    她俩打起眉眼官司,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半天没好意思开口。


    哪个女人小哥儿不爱涂脂抹粉,香香的东西对他们天然具有吸引力,何况这东西还能驱赶蚊虫,寻常人家要么用艾草洗澡,要么在屋里烧一烧艾草,熏一熏,不仅刺鼻,而且烟气重。


    “你们不是说曹家被砸了吗?他们得罪了谁?”凌息记得自己八卦听了一半。


    提起八卦刘淑芬来了劲儿,“嘿,前些日子不是在传他们家攀上高枝儿了吗?”


    “嚯哟,你是没见着,曹老婆子出门都是拿鼻孔看人的,跟她说话爱答不理,偏生村里真有些软骨头,跑去巴结她,叫他们家好出了阵风头。”


    赵丹桂撇撇嘴,“因着他家飞黄腾达,不少丧良心的帮着曹家说话,对刘枝指指点点,刘枝他娘还偷偷跑去找过刘枝,让他去曹家认个错。”


    凌息手上动作顿住,眉头蹙了蹙,“我没听刘阿叔提。”


    赵丹桂叹了口气说:“他肯定不想你担心,故意瞒着你。”


    “刘阿叔怎么说?”凌息压低眉宇问。


    赵丹桂理所当然道:“肯定拒绝了呀,刘枝也不傻,听他娘的跑回去找曹家,嫌现在日子过得太好了不成。”


    刘淑芬在旁帮腔,“就是,前两天我见着刘枝气色明显好了,人也胖了点,比从前日子过得好多了。”


    凌息眉心舒展开,如今这个时代万事孝为先,他担心刘枝家里人用孝道压人,同样担心刘枝心软,太顾念亲情,做出错误选择。


    “瞧我,还没说到正头上,人老了就是罗里吧嗦。”刘淑芬拍拍自己脑门儿,似乎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听闻曹家得罪的是之前上他们家门的那位老爷。”


    赵丹桂手中针线活停下,稍稍回忆了下,道:“上回驾着马车来的那位是吧?搞得村长家的小孙子天天吵着要骑大马。”


    霍继学吵得村长脑仁儿疼,干脆把熊孩子丢给他爹,“找你爹骑大马去,爷爷没钱。”


    熊孩子拔高音调嚷嚷:“我知道,爷爷的银子都在奶奶手里。”


    “嘿,你个臭小子。”村长老脸通红,差点追着人屁股打。


    得亏熊孩子爹给力,买不起真马,把人放肩膀上,骑了一下午大马。


    好在霍继学知足常乐,拉着他爹的袖子说:“爹你多攒点钱,以后好给我娶媳妇儿。”


    把家里人逗得哄堂大笑,只有村长一个人笑不出来,这小子还惦记人小蜓呢,小蜓妈可不省心。


    刘淑芬连连点头,“对对对,好像是县城做生意的大老板,姓啥来着?”


    “周?卓?”


    刘淑芬抠了半天脑壳愣是没记起,还是赵丹桂灵光一闪,“应该姓钟吧。”


    “对对对,姓钟,姓钟。”刘淑芬一拍巴掌,斩钉截铁冲凌息道:“钟老板。”


    凌息在脑中逡巡一圈,从记忆角落扒拉出,姓钟的大老板,好巧不巧,正是合宴酒楼的对家,德善酒楼的东家。


    诗会那日他家管事曾向凌息抛出橄榄枝,凌息接下了纸条后面却没有联系对方。


    手里动作慢慢停下,凌息心中升起一个荒唐的猜测,曹家遭殃该不会因为自己吧?


    那些想要他手里荔枝酒的商家肯定会想方设法寻找他的下落,打探到邻水村,寻找村里会酿酒的夫郎。


    貌似同刘枝对上了。


    完全没思虑那么多的凌息傻了,他以为没人找上门是因为这个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太慢,逼得他不得不主动出击。


    有没有可能,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却找错了门?


    凌息尴尬地摸摸鼻尖,心里替那位钟老板默哀三秒。


    如果没弄错,和自己第一个合作的兴许是钟老板。


    “凌息,你咋了?”赵丹桂推推凌息。


    “没,想起一点儿事。”凌息摆摆手,算了,错过证明没缘分,别多想了。


    第二天凌息上吴阿奶那头去看看酒酿造的情况,刚靠近房子就听里面传来啜泣声。


    他大步流星走进去,吴阿奶正在安慰刘枝,瞧他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


    “凌息,你快来劝劝你刘阿叔,别听那两个老不死的浑说,明明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非怪到刘枝头上,呸!当真没王法了!”


    凌息大步上前,“怎么回事?”


    “都怪我,都怪我,我……我要是没答应他……”刘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息只能等他情绪缓和下来再追问,吴阿奶心疼地拿帕子给刘枝擦脸,絮絮叨叨同凌息讲清楚原委。


    “曹家两个老不死的,一大早就跑屋门口哭丧,说是刘枝害了他们家孙子,让刘枝赔命。”


    凌息皱了皱眉,“曹家孙子?”


    话音未落,脑中闪过前些日子撞见一个青年过来找刘枝的画面,说的应当是他。


    吴阿奶晓得他是外村人,不太清楚其中恩怨,解释道:“就是曹贵的儿子,曹高升。”


    “要我说,曹高升又不是从刘枝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后真飞黄腾达了也不见得想得起刘枝,那两个老不死的把曹高升遭了事的源头怪到刘枝身上,着实是无理取闹。”


    “他遭了什么事?”凌息听懂了,刘枝是曹高升的后娘,如今曹高升出了事,曹家不在自家找原因,却跑来找刘枝这个外人的麻烦,压根儿是柿子挑软的捏。


    吴阿奶翻了个白眼,“听说得罪了大老板,被人送衙门去了,这会儿在牢里等候发落呢。”


    前些日子曹家人嘚瑟个没完的样子她还记得一清二楚,特意绕远路跑来他们门口炫耀,巴不得刘枝把肠子悔青。


    看来钟老板是个不留情面的,曹家敢卖他假酒,他直接把人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大孙子送去吃牢饭。


    余光瞥见刘枝情绪稳定了些,凌息这才询问,“刘阿叔,你说怪你?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该庆幸你和曹贵和离了,否则他们铁定陷害是你的主意。”吴阿奶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毕竟曹家同钟老板交易的酒是刘枝酿的,幸亏钟老板没追究到刘枝头上,否则刘枝怕也得进去。


    人家是大商户大老板,他们是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想弄死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刘枝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哽咽着嗓子说:“阿升拜托我替他酿坛酒拿去送人,我刚给他,第二天就出事了,不怪我怪谁?”


    眼泪簌簌落下,刘枝眼睛通红,他听阿升说学院里的夫子夸他有文采,下次指不定能一举高中,因为自己一坛酒,生生断了阿升的青云路。


    刘枝如何能不自责。


    “什么!?”吴阿奶大惊失色,手指颤抖地指着刘枝。


    “你……你把新酒送出去了?”


    迎上吴阿奶失望的眼神,刘枝陡然意识到吴阿奶误会了,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不,我没有,我没有。”


    比起吴阿奶他更担心凌息误会,着急地冲凌息解释:“我没有给他新酒,我按照自己法子酿的酒,是浊酒。”


    未经蒸馏过的酒,酒色浑浊,全然没有新酒的晶莹剔透。


    刘枝深知这是新酒的一大卖点,绝不可能瞒着凌息给出去,哪怕是他疼爱的儿子也不行。


    似乎害怕凌息不相信,刘枝举起手发誓,“真的,我没有背叛你,我发誓,要是我……”


    “好了,刘阿叔,我相信你。”凌息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清晰判断出刘枝没有撒谎。


    凌息经过专业训练,鲜少有人的肢体语言能过瞒过他,何况刘枝只是个普通人。


    “谢谢,谢谢。”刘枝肩膀颤抖,不断道谢。


    “曹家人过来应该想叫你掏银子去牢里见曹高升吧。”凌息猜出曹家人的意图。


    刘枝神色震惊,轻轻点头,“嗯。”


    “你手中银钱够吗?我可以借你些。”凌息不必问也清楚他肯定会去。


    刘枝敛了敛唇,小心翼翼问:“你,你不阻止我去吗?”


    所有人都不赞成他去探望曹高升,叫他一个后娘何必再同曹高升牵扯上关系,可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曹家对他最好的人。


    “我为什么要阻拦你?想去就去,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凌息清亮的眼眸直视刘枝。


    刘枝心头一颤,攥紧手中的帕子。


    吴阿奶欲言又止,凌息冲她摇头,望着刘枝进入里屋的背影,沉声道:“不让他亲身经历,如何能彻底死心。”


    吴阿奶张张嘴,许久没发出声音,她当真空长那么些岁数,遇事不如一个少年镇定。


    凌息帮刘枝叫了驴车,刘枝感激得无以复加,背上包袱行色匆匆上路。


    他听闻按规矩需给牢头些打点的碎银,头回做这事儿,手直发抖,连眼神都不敢同人对上。


    瞧见递过来的碎银,牢头果然没为难刘枝,放他进去了。


    牢里潮湿昏暗,挂在墙上的刑具沾着陈年旧血,瞄一眼足够叫人做一宿噩梦,刘枝握紧拳头,闷不啃声跟着牢头往里走。


    “到了,动作快点儿。”牢头交代声,转头离开了。


    “阿升!”刘枝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里面憔悴的青年,眼泪瞬间下滴落。


    “小爹!你来救我了?”曹高升猛地扑到牢门口,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俨然没休息好。


    “小爹,我想出去,求求你救我出去,这里太可怕了,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青年狼狈地哭诉。


    刘枝心都要碎了,“好好好,小爹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曹高升闻言眼睛骤然放光,抓住刘枝的手腕,焦急地说:“只要你把新酒的酿造方子告诉我,钟老板肯定会放了我的。”


    “什……么?”曹高升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刘枝不可置信地注视他,“不……不行,不可以。”


    “那,那是凌息的法子。”


    曹高升拔高音调,“小爹,难道我还没有一个外人重要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成罪犯,再也不能考取功名吗?”


    “小爹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救我出去的。”


    对上曹高升充满期待的目光,刘枝脚步后退,后背陡然撞上冰凉的墙壁,茫然不知所措。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救命恩人,无论选哪边都是错。


    第065章 第 65 章


    凌息猜的果然没错, 曹高升前脚进监牢,后脚钟老板就找上门来,欲同他合作。


    甭管钟老板和曹家有什么恩怨, 送上门的钱, 哪有不赚的道理,何况凌息和曹家并不对付。


    “合作自然没问题,不过钟老板想必也看得出我这儿地方小,暂时无法大量生产新酒, 能够供应的货不多。”


    钟老板挤出笑容,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老夫还是懂的, 没关系,凌老板尽管出价,我德善酒楼诚心与您合作。”


    凌息摆摆手笑道:“钟老板误会了,我无意抬价, 无论谁来,我都是这番话, 酿造方法受限, 产量暂时提不高。”


    钟老板高深莫测地审视眼前的小夫郎,难不成真是实话?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凌老板一次最多能提供多少坛?”


    凌息说了个数, 钟老板当即摇头, “不行, 太少了, 留着自己喝都不够, 更何况售卖。”


    况且, 除去自家喝,还得送礼, 这点数量哪里够。


    凌息面露愁色,“钟老板,非是我待价而沽,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量,真有的话,我干嘛放着银子不赚,把酒藏起来。”


    钟老板细细想来也是,莫非新酒的酿造方法当真需要极高的工艺?


    两人一番拉扯,钟老板嘴皮子快磨破了,才从凌息手里多抠出二十坛。


    听闻一坛酒只卖二十两,钟老板心头的郁闷骤然烟消云散,他以为凌息多少有做戏的成分在里头,不料人家做生意是真实诚啊。


    二十两一坛酒,转头他能翻倍卖。


    “钟老板,有一事率先同您说好,我家的酒并非只供应您一家。”凌息叫住蠢蠢欲动去写契书的钟老板。


    钟老板动作果然顿住,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意外,二十两一坛酒的价格妄图独占凌息的酒,确实不现实。


    “能理解。”


    凌息见他适应良好,接着抛下重磅炸-弹,“另外,我已经同别的老板签订契书,由于对方是我第一位长期顾客,他家将拥有率先贩卖我家新品的权利,至于诸位后来者,麻烦稍等几日。”


    钟老板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这种天大的好处究竟落到谁头上了?


    钟老板捏紧拳头,目眦尽裂,气得牙痒痒,要不是……要不是曹高升骗他,他肯定是第一个找到凌息同他谈成合作的人,凌息只透露了这一个好处就足以令他眼馋,其中必定还有更多凌息没透露出的好处。


    一想到自己与优先权失之交臂,钟老板灵魂出窍,身体发软,险些晕厥,贼老天捉弄他啊!


    该死的曹高升,该死的曹家人!


    最后钟老板基本是飘荡着上的马车,神魂尚未回归身体,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惨模样。


    知晓钟老板心路历程的凌息只能暗暗替他默哀三秒,有时候非酋就是这样,多晒晒太阳去去霉运吧。


    关上大门,凌息往里屋里去,霍琚正在收拾刚才用过的茶具。


    “我来洗。”凌息伸手欲接过。


    “没事。”霍琚没把茶具给他,拿到院子里清洗。


    凌息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听丹桂婶说他们准备明天开始割稻子,咱们呢?”


    霍琚喜欢听凌息把他们归在一起,眼底浮起浅淡的笑意,“姑父前阵不是说过些日子来帮忙吗,你再等等吧。”


    霍琚主要考虑到凌息不会割稻子,怕他伤到自己,毕竟真有人不熟练砍到自己腿的。


    凌息没所谓,耸耸肩道:“我觉着地不多,犯不上麻烦姑父他们。”


    “你不是不会割吗?”霍琚清楚他体力好,收割五亩地不在话下。


    “可以学嘛,我跟着旁边地里的人学。”凌息半点没在烦恼这一点。


    自打村民们用惯了他的水车,终于体会到水车的便利,如今见了他谁都要夸他两句,即便他同自家地附近的村民不熟悉,对方承了水车的情,也会愿意教他两下割稻子的技巧。


    “你若不嫌麻烦也行。”霍琚无法下地,自然谈不上给凌息提意见。


    “那我明早同丹桂婶他们下地去。”凌息兴高采烈地进屋翻找起工具。


    工具是他特意找铁匠师傅新做的,毕竟他们家一穷二白要啥啥没有。


    “你这是镰刀?”霍琚头回看见凌息找人打的镰刀,瞳孔不由放大。


    “对啊。”凌息扭头回望一眼抗在自己肩膀上的工具,可不就是镰刀吗,大了一点儿而已。


    在霍琚看来,凌息打的镰刀不仅仅是大了一点儿,是大了非常多,他怀疑铁匠铺老板故意讹凌息的钱。


    如果铁匠铺老板知道霍琚此时的内心活动,一定会大喊冤枉,他明明劝过小夫郎了,架不住小夫郎不听呀,以至于到现在铁匠铺老板仍认为凌息是个傻子。


    “你……你没见过别人家的镰刀吗?”霍琚犹豫要不要告诉凌息真相,打碎他天真的幻想。


    凌息摇头,“没见过啊。”


    每家每户收稻麦时才会把镰刀拿出来,因为是铁做的,需要保养,防止快速生锈,除了农忙时确实少见。


    至于凌息生活的末世,粮食培育艰难,更别提大丰收,何况那会儿科技飞速发展,早已不需要人力收割。


    他能记得水车和风车的样子,都是因为偶然在书上翻阅到过。


    提到镰刀,第一反应当然是西方世界死神手里的武器,二则是古战场上的冷兵器。


    凌息特意将两者相结合,制作出手里的镰刀。


    兴致勃勃打算明早去地里大干一场。


    霍琚扶额,跟他比划两下,“地里用的镰刀这么大。”


    凌息缓缓张大嘴巴,“好小!”


    “那不得割到猴年马月去。”


    霍琚无端从他滑稽的表情中瞧出几分可爱,忍俊不禁,“倒也不至于,一家人几天就能干完。”


    难怪古代壮劳力值钱,用那么小的工具收割稻子,确实得有一把子力气。


    幸好自己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凌息重新振作,揽起袖子露出白瓷般的胳膊,“放心,交给我没问题。”


    霍琚的眼睛被那一抹白闪了下,迅速偏过头不敢细看。


    次日一早,天光未亮,凌息便起床洗漱,揣了几个霍琚昨晚做的饼子和一竹筒水,径直朝地里去。


    外面黑漆漆,凉风阵阵,直往人脖子里钻,凌息打了个哆嗦,周围树叶,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影影绰绰像有人在山林里招手,寻常人独自走在这条路上,恐怕要吓破胆,凌息丝毫不受影响,津津有味地啃着饼。


    他家霍哥的厨艺又精进了。


    “是凌息吧,起这么早准备进城去?”村民热情同凌息搭话。


    凌息咽下嘴里的饼,回复道:“不是,去地里。”


    相约一起下地的几人神情惊讶地转向凌息,“你一个人去割稻子啊?”


    凌息理所当然地点头,“嗯,大夫说霍哥不宜剧烈活动,他中午过来给我送饭。”


    虽然嘴里吃着早饭,但提到午饭,凌息情不自禁露出大白牙,笑容似要把黑暗照亮。


    村民们面面相觑,霍大郎走大运了啊,从前他们还骂人傻,宁愿娶个声名狼藉的哥儿,人才不傻呢,娶的夫郎模样万里挑一,脑子聪明,古道热肠,关键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霍大郎下不了地也不嫌弃,大清早天没亮就独自出来干活,谁不晓得霍家的房子建在山脚,哪怕清晨走着都瘆得慌,何况这会儿黑黢黢的,不见一丝光亮,凌息半点不抱怨,胆子可真大。


    换成他们,他们可不敢独自出来,别说一个人,一群人也不行。


    “凌息,你太早了吧,吃饭了吗?”赵丹桂和刘淑芬相约一起下地,远远瞧着凌息挥手同他打招呼。


    凌息举起手里的饼子示意,“吃着呢婶子,你们吃了吗?”


    两人都是做惯活儿的人,通常先干一阵,十点过才吃顿早午饭,农忙时需要大把子力气,吃饱了才好干活,其它时候农家多是两餐。


    也就这段时间和过年时能沾点油荤。


    三人说说笑笑朝田里去,凌息意外碰上个人,刘淑芬撞了下他胳膊,“那不是霍常安吗。”


    赵丹桂探了探脑袋,小声嘀咕,“呸,这傻小子又是一个人出来的,霍永登两口子多半躺床上呢,更别提他家那娇滴滴的霍莺。”


    凌息挑了挑眉,有故事,“二位婶子,展开讲讲。”


    刘淑芬面露讥讽,“可不就那点事儿,你家大郎应征入伍后,家里活儿全丢给霍常安兄妹,霍宁出嫁后,就剩他一个在家,霍永登两口子好吃懒做,别看常安小子那么黑,小时候白净着呢,年年风吹日晒在地里劳作能不黑吗。”


    赵丹桂叹了口气,感慨道:“好在你家大郎认清了霍永登一家的嘴脸,要不然你嫁过去指定要当牛做马,就是常安小子啥时候能开窍哦。”


    凌息冷笑,让他当牛做马,霍永登家几人嫌命长了吧。


    在床铺上睡得打呼的两口子,双双背脊一凉,打了个哆嗦,睁眼看了看窗外,天儿黑着继续睡。


    凌息感受到霍常安对他态度冷淡,没打算跟人打招呼,偏巧有两个村民扭头和霍常安说话,正同他视线相撞。


    “常安,你嫂子在后面。”


    霍常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极其不情愿地转身,“嫂子。”


    凌息听他喊得跟奔丧似的,敷衍地点了下头。


    二人谁也没主动开口,这下同行几人总算看出点门道,窃窃私语起来。


    好在霍常安家的地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自家地里,凌息家的地比较偏远,得多走段路。


    “凌息,你也来收稻子。”


    无巧不成书,凌息家隔壁的地,居然是虞阿叔家的,他正带着俩儿子吭哧吭哧干活,额头上流着汗水,显然干了好一会儿。


    凌息家的小鸡崽就是在虞阿叔家抓的,虞阿叔家主要靠卖菜卖鸡蛋为生,上回过去没见到虞阿叔两个儿子,今天见到正主,凌息怔愣住。


    虞阿叔的两个儿子同虞阿叔长得非常像,完全可以想象到虞阿叔年轻时的样子,俩孩子另一个爹真是没啥参与感啊。


    虞阿叔同两个儿子介绍凌息,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满脸通红地挠着后脑勺,不敢直视凌息。


    “你……你好,我是哥哥丁壮。”丁壮个头稍矮一点,像条瘦竹竿。


    “你你……你好,我是弟弟丁实。”丁实高哥哥半个头,体型匀称,手臂肌肉结实。


    农家人取名实在接地气,凌息忽然感觉霍大郎这个名字挺好,至少没叫霍铁蛋。


    “你们好,我是凌息。”凌息下意识要伸手,及时反应过来时代不同,以他现在的身份主动要握手,估计会被当做勾-引汉子。


    一次还勾-引俩,并且当着人家亲爹的面。


    凌息连忙转移话题,“虞阿叔,可以教我怎么割稻子吗?我不会。”


    虞阿叔欣然答应,“好啊。”


    兄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们也可以,要不叫阿爹回来休息吧。


    虞阿叔教的仔细有耐心,凌息学习能力强,悟性高,很快便学会了。


    “对,就是这样,真聪明。”虞阿叔在旁边夸得凌息脸红,貌似被当成幼稚园宝宝了。


    确定凌息学会后,虞阿叔回到自家地里,拿起镰刀刚要开始割稻子,就被自家儿子拉住小声问:“阿爹,凌息是哪家小哥儿啊?以前咋没见过?”


    虞阿叔亲手把二人带大,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一人敲了下脑门儿,“见着漂亮小哥儿就走不动道。”


    “别肖想了,人凌息是外村嫁来的,你们当然没见过。”


    人高马大的俩小伙齐齐唉声叹气,“啊——怎么这样!”


    虽然晓得凌息已经嫁人,但两人依然忍不住冲凌息献殷勤,打定主意干快点儿,晚点去帮凌息割稻子。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日头逐渐高起来,埋头苦干的人们慢慢受不住热,直起身擦擦脸上的汗水,缓解会儿疲惫的腰,视线随意扫过四周,心里暗自比较各自的进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去!那是哪家的地?一早上干了那么多?莫不是请了十几个人帮忙。”


    一嗓子喊得震天响,凑热闹从不迟到的村民跟地里的向日葵般,不约而同转向太阳的方向。


    “老天爷,那是谁家的地,是施了法术吗?”


    “天啦天啦!你们快看,稻子倒下的速度!”


    村民们个个目瞪口呆,揉揉自己的眼睛,他们绝对没睡醒,要不然就是碰上神仙施法现场了。


    人群朝着那块诡异的田地蜂拥而至。


    眼前投下片阴凉,凌息莫名其妙,抬头一看,无数双眼睛震惊地盯着他。


    咋了?


    第066章 第 66 章


    村民们以为按照稻子倒下的速度, 至少也得有十几二十个壮汉同时割,谁能料到居然只有凌息一个人。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凌息手里的镰刀,好家伙, 居然没咋除锈, 这样钝的镰刀能割出这速度,凌息莫非会什么仙法?


    镰刀是凌息昨晚连夜上霍永丰家借的,霍永丰要做猪肉生意,会晚两天下地收稻子, 凌息想着自己收得快, 早借早还, 然而看大伯母最后拿给他的镰刀,显然他们家人并不相信凌息的话。


    借给凌息的也是已经搁置不用的镰刀,凌息倒是想直接拿上自己的死神镰刀下地,这不是工种不熟练, 打算先找人学会如何割稻子,再换新工具, 现在稳扎稳打保守点好。


    由于他初学者的身份加上农具不好使, 凌息割稻子的速度受限,割得慢了些,所以他全然不懂大家围上来干嘛, 有什么稀奇可看吗?


    “凌……凌息, 那些都是你自己割的?”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出声。


    凌息不明所以地点头, 他家地里就他一个人, 不是他自己割的, 莫非是鬼割的?


    “嚯——”


    哗然声起, 村民们交头接耳朝着凌息指指点点,把凌息搞得更懵了。


    “凌息, 你莫不是会仙法?否则咋能割得那样快。”


    对上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凌息抬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水,语气透出丝嫌弃,“会啥仙法啊,就我这乌龟爬一样的速度。”


    众人:“……”


    如果凌息的速度叫乌龟爬,那他们叫什么?


    “还有事吗?没事我继续干活了,争取今天之内干完。”凌息出声赶人,他忙着呢,除了地里的活儿,还有许多事要忙活。


    干燥的风将凌息的话语带入村民们的耳朵里,又从另一边耳朵带出来,等等,他们刚刚好像有一瞬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一定是幻觉,哈哈,一定是。


    那可是五亩地,身娇体弱的小夫郎咋可能一天收完。


    他们欲再问些什么,凌息已经弯腰继续割稻子,手起刀落,割麦子的动作隐隐散发出肃杀气,宛如杀人如麻的罗刹。


    众人舌桥不下,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好几步。


    难怪凌息愿意嫁给霍大郎,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俩口子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主儿。


    “我的老天爷,头回看人割稻子手能割出残影。”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别是啥畏罪潜逃的通缉犯藏进咱们村了。”


    “呸,你少瞎说,凌息人美心善,水车那样好的东西他也不藏私,任由咱们使用,刘枝受曹家磋磨,也是他出手相助。”


    “我听丹桂她们讲,凌息能识文断字,家境必然不俗,高门大户培养哥儿可跟咱们不同,习些武术强身健体也是常事。”


    “那可不,我家要有干活这么利索的夫郎,我做梦都得笑醒。”


    “如此看来,凌息嫁给霍大郎当真可惜了,一穷二白又无父母兄弟帮扶,成天吃糠咽菜哪抗得住这样大的体力消耗啊。”


    “瞧瞧那小腰细的,身体养不好啥时候才能要孩子哟,有了恐怕也保不住。”


    “哎,凌息若是愿意和离就好了,咱们村不说家境殷实,但能让他吃饱饭的人家还是有的,汉子虽说比不得霍大郎高壮,但至少没病没灾,腿脚齐全。”


    大家边走边聊,距离凌息越来越远,架不住凌息耳聪目明,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手上动作不停,内心吐槽同时进行。


    如果他没记错,之前嫌弃他配不上霍琚的也是这批人,现在又开始指责霍琚配不上他了,明明他和霍琚看上去并无多少变化。


    说到底,这些人从前看不上他,是因为他来路不明,又差点嫁人,在他们眼中已经失了清白,霍琚虽然一贫如洗,但他是当地人,又是头婚,自然高他一等。


    现在,他们看到了凌息能够提供的更大价值,清白跟这些东西相比,立马变得微不足道,恨不得把凌息吹捧到天上去,而有腿疾,无法下地干活,且没有营生的霍琚则在此时同他调转了地位,转变成村民眼中瞧不起的对象。


    可霍琚的腿是今天伤的吗?今天才突然变穷的吗?


    琢磨清楚其中本质,凌息摇了摇头,拿起竹筒喝了口水,润润干涸的嗓子。


    视线落到生锈的镰刀上,大概他用力过猛,本就有些缺口的镰刀,缺得刚厉害了。


    他似乎要把这把镰刀干废了……


    虽然镰刀是淘汰品,但不能有借无还,更不可能就这样还回去,怎么也得买把新的。


    又要花钱,而且是冤枉钱,凌息一阵肉痛,早知道就不借了,直接拿自己的死神镰刀来。


    “咕咕——”


    凌息再度埋头苦干,肚子传来饥肠辘辘的动静。


    “凌息,快别干了,休息会儿吧。”虞阿叔在田埂边喊了声。


    凌息回头,不知不觉,他距离虞阿叔家的地已经很远了,怪不得虞阿叔得用喊的。


    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眯起眼睛望了眼日头,确实该休息了。


    提起镰刀朝虞阿叔的方向走去,虞阿叔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水,“快喝点。”


    “谢谢虞阿叔。”凌息双手接过,咕咚咕咚喝起来。


    “客气啥,你午饭咋解决?要不跟我们一起吃点?”虞阿叔家只有他们仨,他体力最差,提前回去烧火做饭,两个儿子顶着大太阳在地里继续干。


    做好饭装进竹篮里,过来给两兄弟送饭。


    凌息摆手,顺便擦掉嘴角的水渍,“谢谢虞阿叔好意,我家霍哥应该快来了。”


    虞阿叔笑得慈眉善目,“你家大郎会做饭呀?”


    凌息点头,坦然道:“嗯,我厨艺不太行,家里都是他做饭。”


    一旁休息喝水的兄弟俩惊奇地瞪圆眼睛,村中汉子肯进灶房的屈指可数,更别提城里的,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其他汉子则认定那是女人哥儿们干的活,哪家汉子要是成天守着灶房过日子,是要被笑话的。


    二人小声嘀咕,“霍大郎居然会做饭,怪不得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夫郎。”


    “哎,咱俩都不会做饭,没戏了。”


    这话若是被他们阿爹听见,铁定一人一个脑瓜崩,人凌息早成亲了,你俩就是大厨也没戏!


    田地旁栽种着几棵大树,遮天蔽日,正好可以乘凉,挨家挨户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送饭,大家纷纷从地里上来,到树下边乘凉边吃饭。


    无论何时何地都少不了攀比心,你看看我碗里的菜色,我看看你碗里的菜色,有的人碗里清汤寡水,有的人碗里能翻出大片肉,农忙时节必须得吃好,这会儿还拿不出啥吃的人家,显然过得非常艰难,从每个人碗里的菜色就能瞧出各家日子过得如何。


    “嚯哟,平时看着老何家日子过得紧巴巴,抠抠搜搜,他家儿媳妇刚过来送饭,一打开没给我香死,又是鸡蛋又是肥肉,馒头有我拳头那么大个。”


    “霍永登家成天说他家小儿子以后要当大官,我当他们家多有钱呢,刚才他家霍莺过来给霍常安送饭,只有几个窝头和野菜,边儿上还有点咸菜,霍常安当时脸色就变了。”


    “有这事儿?人常安小子天没亮就起来干活,忙到这会儿,就吃这些东西?”


    “可不是,霍莺估计看出他哥脸色不好,在旁磕磕巴巴解释,娘今日身子不爽利,让他凑合着吃,等明儿好点儿再给他做肉菜。”


    “情有可原,能理解。”


    “哈哈哈哈哈你咋和霍常安一样傻,赵春娟哪是身子不爽利,分明是故意不给霍常安吃好东西,把他当驴使呢。”


    换作从前必定没人相信,自从出了霍琚分家的事后,赵春娟真面目被揭露,整个村子都晓得了赵春娟究竟是个啥样的人。


    “啧啧啧,后娘就是后娘,人常安小子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肠咋就那样歹毒。”


    “要我说霍永登也是脑子有病,他家小儿子考学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不还得靠霍常安,任由赵春娟磋磨孩子,万一哪天霍常安跟他大哥一样跑了,看他怎么办。”


    霍琚走在田间小路上,手里提着竹篮,村民们交谈的内容随着风吹入他耳朵里。


    曾经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弟弟,如今在他心里掀不起丝毫波澜,一次次失望堆叠出的结果,一经选择他便不会回头。


    如果这就是霍常安期望的生活,那就好好享受吧。


    “大……大哥!”树荫下一道身影猛地站起来,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霍琚。


    霍琚扭头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眸深沉如海,静谧无波。


    霍常安似乎想靠近,又迟迟无法踏出脚步,他深呼吸好几次,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霍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道高大挺拔如山岳的男人伫立在阳光下,背着光她无法看清男人的面貌,但那周身气度却是这个小地方无人拥有的,霍莺嘴巴微张,心脏重重一跳。


    莫名的,她竟对这样一道身影生出股不敢造次的敬畏之情,余光扫过男人的拐杖和残疾的一条腿,那股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可是要嫁进高门大户的人,怎么可能敬畏一个残废。


    霍琚收回视线,不再等待霍常安,察觉霍琚要走,霍常安慌乱之下不再犹豫追了上去。


    “大哥!”霍常安年轻力壮,双腿健全,很快追上霍琚。


    霍琚目色沉沉地注视他,等待他开口。


    对上男人沉静的双眸,到嘴边的话突然堵住,一个字也蹦不出。


    挠挠后脑勺,半天挤出句:“你……你去给嫂子送饭吗?”


    “嗯。”霍琚不咸不淡地应答。


    发觉霍琚对自己的冷淡,霍常安收紧拳头,唇边泄出丝苦笑,“我……我改天能去找你吗?”


    “找我做什么?”霍琚问。


    霍常安茫然抬头,从未想过大哥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换作从前,大哥肯定会直接答应,这种反问,搞得好像……好像大哥不希望自己去找他一样。


    “我……我有话想和你讲。”


    霍琚扫了眼手中篮子,担心再同对方磨叽下去饭菜该凉了,随口答应:“可以。”


    霍常安喜出望外,“我我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霍琚已经加快速度离开。


    霍常安脸上的笑容僵住,就那么迫不及待见到那哥儿吗,明明大哥以前最关心的人是自己.


    “凌息你家大郎咋还不来?该不会不来了吧?”有好事的村民故意阴阳怪气。


    虞阿叔白了对方一眼,“给自家夫郎送饭,为啥不来,当人大郎是你家懒汉子呢。”


    “嘿,你啥意思?”那夫郎挽起袖子作势要打架。


    虞阿叔独自带俩娃,同样不是好欺负的,站起身瞪回去,“我哪句话说错了?收稻子这样大的事,你家懒汉子都不来,恐怕还在床上没睡醒吧。”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挑事之人气得面红脖子粗,“我家汉子懒,但能让我吃饱饭,他家汉子连饭都不敢来送,怕是没啥拿得出手的,担心惹全村人笑话,打算等我们吃完了再来。”


    他说得有理有据,刚才那群可惜凌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村民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接二连三附和,甚至有人小声怂恿凌息另寻良配。


    “霍大郎,霍大郎来了!”不知谁高声喊了句。


    大家齐刷刷回头朝小路望去,那架势弄得霍琚像前来开演唱的大明星一般。


    凌息忍俊不禁,抿了抿唇强按捺住压不下的嘴角,画面实在太过搞笑。


    霍琚从一群人杂论的声音中,敏锐捕捉到劝凌息另寻良配的,他眼神似刀,黑沉着脸精准甩向说这话的人,对方是个胖胖的妇人,鼻翼有颗痦子,笑起来不怀好意。


    被霍琚眼刀子一刮,她浑身血液逆流,如坠寒潭,连手指头尖都冻得僵硬,双腿无法控制颤抖,等霍琚走到她面前,身体彻底失去力道,大庭广众下“扑通”一声重响,给霍琚结结实实磕了个。


    现场霎时鸦雀无声,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


    啥……啥情况?


    霍琚动作敏捷地向旁边跨步,躲开妇人的磕头,他和凌息得继续在村子里生活段时间,他一个小辈受长辈跪拜万万不可,即使是意外也不成,会产生无数流言蜚语。


    凌息同霍琚交换个眼神,立刻站起身去搀扶妇人,“婶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咋突然倒了呢?还醒着吗?”


    凌息拍拍妇人的脸,趁人没回过神,掐上对方人中,只听一阵惨叫,妇人总算回魂儿,惊悚地望向一旁的霍琚。


    没等她开口,凌息直接上手把她脑袋掰过来,面对自己,表情担忧,“婶子,你知道你刚才突然晕倒了吗?要不还是找草药郎中看看吧,身体重要啊。”


    周围人闻言,顺利被凌息带偏,真以为妇人方才晕厥过去,凑上前劝她回家,妇人百口莫辩,不可能实话实说,自己被个小辈吓破胆,借坡下驴,由几个妇人陪同回家去。


    凌息偷偷露出狡黠的笑,霍琚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凌息笑容更深,跨步上前,“我快饿死了,你怎么才来?”


    霍琚被他自然而然的撒娇可爱到,唇角微微上扬,然而本人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同霍琚撒娇。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明天早点给你送。”


    凌息没追问具体什么事,目前他眼里只有篮子里的饭食,拉着霍琚到树荫下坐下,“没事,那不重要,快让我看看今天吃啥。”


    四面八方无数道视线投向霍琚的篮子,他们同样好奇里面装了啥,不会是咸菜和杂面馍馍吧。


    第067章 第 67 章


    寻常农家子的饭菜基本用一个大碗装着, 若吃米饭,则类似盖浇饭,若吃馒头窝头一类则会用上两个碗。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粗粮细粮混着吃, 即便是村长家也没日日吃细粮的实力, 而霍琚的篮子一打开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大碗晶莹饱满的白米饭。


    热腾腾的大米饭香气扑鼻而来,引得围观众人直咽唾沫,眼珠子看直了。


    能吃得起大白米饭,菜色应该也不差吧。


    在一群人期待的视线中, 一道萝卜炖肉, 一道油焖大虾, 一道清炒时蔬,叫人目不暇接,食指大动。


    “我滴个老天爷,吃的这么好, 啥家庭啊?”


    “好香,感觉比城里食肆的饭菜还香。”


    “咕咚——”


    刚才嘲笑凌息家没有拿得出手东西的夫郎, 这会儿属他咽口水的声音最大, 眼神贪婪地盯着篮子里的菜。


    一双双眼睛期待地望着二人,哪怕心里清楚在人家吃饭时这么守着不太好,但他们哪有机会一次性见到这么多肉啊, 何况味道香得人馋虫都快顺着喉管爬出来了。


    凌息抬起头对上无数双直勾勾的眼睛, 莞尔一笑, 大家心头一喜, 凌息一个新嫁来的夫郎想必抹不开面拒绝他们, 怎么着也会开口请他们尝尝味道。


    凌息笑容乖巧, “各位叔叔婶婶,多谢大家担心我饿肚子, 霍哥现在也来了,你们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猝不及防碰了个软钉子,即使再不情愿,他们也得离开,其中不乏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嬉皮笑脸凑上前评头论足:“霍大郎,你厨艺不错啊,这油焖大虾一看就地道,我跟你说,做这道菜最讲究的就是火……”


    那人说着就要上手预备趁他俩不注意捞一块油亮亮的大虾吃,脏兮兮的手尚未触碰到篮子就被霍琚眼疾手快拍开。


    对方仗着年长辈分高,意图欺压霍琚,骂人的话到嘴边,撞上霍琚狠厉的眼眸,刹那鸦雀无声,跟被人毒哑了嗓子般。


    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远离他俩。


    “好险,他那手要是摸到盘子,我非恶心到吐不可。”凌息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霍琚扫他一眼,“戏过了。”


    哪怕霍琚不出手,以凌息的身手断不会让汉子碰到半点食物。


    凌息咧开嘴角,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嘿嘿,不要戳穿我嘛。”


    “你吃了吗?”凌息拿起筷子询问。


    霍琚没正面回答, “你吃。”


    凌息微微偏头注视着男人,“一起吃点吧,时候不早了。”


    霍琚摇头,“只拿了一双筷子,你先吃,我早饭吃得晚,不饿。”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凌息没再推辞,起身去河边洗手。


    萝卜和肉炖得软烂,霍琚应该是分时候下的锅,肉炖软的同时,萝卜不至于炖化,软硬程度刚刚好。


    起锅时洒下一点花椒提味儿,即使只放了盐,味道也不显寡淡。


    凌息喝了口汤,额上汗水层层往外冒,虽然是夏天,但并不难受,有种吃火锅的畅快。


    霍琚洗完手回来,慢条斯理用手帕擦干净水渍,拿起虾熟练地剥开,放进凌息碗里。


    凌息惊讶地抬眸,察觉少年的视线,霍琚手上动作不停,音色低醇,“吃你的。”


    怔愣几秒,凌息低下头继续吃,唇角笑意止不住上扬,有人做饭还有人剥虾,日子不要太幸福。


    “蔬菜也吃点。”霍琚见那盘时蔬完全不受凌息欢迎,知道少年打算留到最后强行吃下去。


    凌息习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先吃完,霍琚则喜欢把喜好的食物放到最后再吃。


    “哦。”凌息不情不愿地夹起蔬菜。


    并非霍琚的素菜做得难吃,纯粹是凌息不爱吃素。


    他的另一半基因可是狼,纯纯肉食动物,谁会喜欢吃菜叶子。


    若非他来自末世,珍惜粮食刻进了DNA里,他肯定拒绝吃素。


    霍琚瞧他白生生的脸皱成苦瓜,忍俊不禁,缓声劝道:“给你准备的不多,多吃点好长个儿。”


    穿越前凌息最后一次测量身高是一米八,到现在似乎长了一点点,他不太确定。


    反正有霍琚在,他永远是个矮子。


    吃完饭,霍琚拿出切好的水果,凌息朝他竖起大拇指,太贤惠了,货真价实的男妈妈。


    “我分些给虞阿叔他们,今早多亏虞阿叔教我割稻子。”凌息拿起水果走向虞阿叔一家三口。


    丁壮两兄弟其实偷瞄凌息二人好久了,凌息的相公生得又高又壮,感觉可以一手捏死一个。


    厨艺数一数二,那香味儿闻着就叫人流口水,关键他看着凶神恶煞居然心甘情愿给凌息剥虾。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凌息说明来意,虞阿叔连忙摆手,“好意阿叔心领了,你们留着自己吃,水果可精贵着呢。”


    虞阿叔走街串巷做生意多年,深知县城里的水果价高,寻常人家可吃不起。


    “不精贵,这些水果都是从山上摘的,一分钱没花,你们权当尝个鲜。”凌息动作利索地留下水果,快步离开。


    虞阿叔欲要叫住人没来得及,低头看着水灵灵的几种水果,哪像山里自然生长出的,必然是故意那么说,安他的心呢。


    虞阿叔感慨万千,望向凌息离开的背影眼中充满慈爱,“是两个好孩子。”


    这么精贵的水果,霍大郎同意凌息分给他们,绝非小气之人,霍永登当真糊涂。


    “上午割得如何?”霍琚关心道。


    提到这个凌息唉声叹气,从一旁掏出卷刃的镰刀,苦着脸说:“太不经使了,咱们还得买个新的还给大伯家。”


    霍琚盯着报废的镰刀,陷入长久的沉默,正常情况下仅仅割稻子能把镰刀割卷刃吗?


    “你……到底割了多少?”


    手背抹掉嘴边的水渍,凌息扬了扬下巴,“没多少,在那儿呢,你自己看吧。”


    霍琚沿着记忆朝自家田走去,一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渐渐变得呆滞。


    他家的地在周围田地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好似旁人只是修了个眉,他家却剃了个头。


    短短一个早晨的时间,五亩地,凌息干完了一半,难怪他的镰刀会卷刃。


    按照他的造法,啥镰刀都不耐造。


    “要不,下午休息?你这镰刀使不了了吧。”霍琚提议。


    凌息考虑片刻,也行,下午太阳大,万一晒中暑得不偿失。


    反正他今天已经掌握了割稻子的精髓,明天可以换他的死神镰刀上。


    在树下休息会儿,陆陆续续有人下地埋头苦干,凌息不欲引人注意,悄无声息和霍琚往回走,虞阿叔一眼望见他俩的去向,惊讶一瞬,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直到人走远了,收回视线,正巧撞见俩儿子眼巴巴地望着人凌息的背影,气得他一人脑袋上给了一下,“看什么看,学学人凌息,人家干多少,你俩干多少?”


    丁壮俩兄弟扭头看向凌息打下的江山,无语凝噎,果然强者配强者,他俩不配!


    “啊!得把割完的稻子收回来,现在没工夫休息。”凌息一拍脑门儿记起他打听来的注意事项。


    “晚点再去,这会儿太晒了,近几天不会下雨,放心。”霍琚拽住他的手腕。


    凌息雪白的面颊晒得通红,霍琚担心他被晒伤,打算下次去城里问问柳大夫有没有药膏卖。


    凌息仰头望天,晴空万里,的确不像会下雨的样子,“那行,我洗个澡去吴阿奶家把推车拿过来。”


    霍琚瞧他动作迅速的背影,轻轻摇头,真是闲不下来.


    “主子,这是外面人送给田县令的新酒,他尝过后说,此物只应天上有,合该送给您这样的贵人。”下属双手奉上精美的盒子。


    宁王嗤笑,收起练剑的手,从下人手里接过锦帕擦擦额头的汗水,“溜须拍马他倒是有一套。”


    随手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个白里透红的瓷瓶,上面画着荔枝。


    在见惯好东西的宁王眼中,工艺精巧的瓷瓶不过俗物一件,对里面的东西自然失去兴趣,意兴阑珊地盖上盒盖,“赏给下面的兄弟们了。”


    下属立刻躬身谢恩。


    宁王话头一转问道:“你们头儿还有多久回来?”


    “回主子,今早收到头儿的讯息,经确认那三人都不是霍琚,头儿现已快马加鞭赶回来。”下属回复。


    听清回话内容,宁王眉头拧紧,“这霍琚可真会藏。”


    自己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霍琚,另一拨人自然也无法找到,必须得在他们之前找到人。


    “在我赶到前,你最好别死了。”铮亮的长剑反射出宁王幽深的眼眸.


    说好要帮凌息家收割稻子的吴阿奶和刘枝二人目瞪口呆。


    “你……你请了多少人?花了不少钱吧。”吴阿奶收拢自己惊掉的下巴。


    凌息放下推车把手,弯腰将稻子垒上车,“没请人,我干了一上午的成果。”


    “啥?啥?啥?”吴阿奶两人怀疑自己幻听了。


    吴阿奶干巴巴地笑道:“凌息,阿奶年纪大了,你可别糊弄阿奶。”


    “真是我自己干的,不信您问问虞阿叔,他看着我干的。”凌息转身指向不远处的虞阿叔。


    尽管虞阿叔同样觉得神奇,却不能否认事实真相,在吴阿奶求知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吴阿奶和刘枝舌桥不下,灵魂出窍,足足五分钟后才逐渐找回理智,“凌……凌息你偷偷告诉我们,你是神仙吧?我们肯定不说出去。”


    凌息哭笑不得,再三解释:“不是,我就一普通人。”


    二人面面相觑,这世上可没你这样的普通人。


    第068章 第 68 章


    如果不是推车装不下, 凌息大可一次性把割完的稻子全运回家,不过比起其他村民,他运送一趟当人家运送三四趟。


    “哇喔——”


    “嚯!”


    路边玩耍的小孩儿, 佝偻的老人, 做绣活儿的媳妇儿,凌息路过的每个地方充满惊叹声。


    人们纷纷仰头,直到脖子传来不适感,才堪堪瞧见高高垒起的稻子顶端。


    “凌……凌息……我帮你一起推吧。”刘枝眼神里充斥着担忧。


    其实没必要一次性堆这么多的稻子在推车上, 顶多他和凌息换着多跑几趟, 万一推车侧翻, 容易使人受伤。


    “没事,这点东西我能推动,刘阿叔拜托你和吴阿奶一起捆稻子,我待会儿回来拉。”凌息潇洒一摆手, 轻轻松松抬起推车把手,正要推着走, 突然发觉自己看不到路。


    “咋……咋啦?”刘枝紧张上前, 试图帮忙。


    凌息摇头,利落给推车换了个方向,推着看不到路, 拉着走呗。


    这一幕看得刘枝胆战心惊, 生怕高高垒起的稻子倒塌, 然而凌息动作虽快速敏捷, 手上功夫却相当稳, 别说稻子倒下来, 连一根稻草都没掉。


    吴阿奶在田里捆稻子,远远望见凌息的动作, 赶紧叫住人,“凌息,拿汗巾裹住把手,别磨破手。”


    凌息做的是推车,换成拉拽的方式,不太方便发力,汉子们往往会用布条做成绳子,系在自己肩膀上,如拉纤的纤夫那样。


    所有人都以为凌息身娇体弱,细皮嫩肉,其实由于从小到大经历的严苛训练,他身上不乏大量老茧,只不过他的基因改造过,细胞活性,皮肤硬度等等高出普通人类许多倍。


    具体点形容,大概是金刚芭比。


    “好。”虽然不需要,凌息仍没拒绝吴阿奶的好意。


    于是当天晚上,往常从田里劳作完几乎没力气唠嗑儿的村民们,聊凌息的八卦聊得唾沫横飞,家里狗都睡下了,两口子还在嘀咕。


    “你说凌息力气为啥那么大?我真是闻所未闻。”


    “那可说不准,指不定上辈子是天上掌管力气的神仙。”


    “掌管力气的神仙?谁啊?”


    汉子被问得一阵沉默,翻了个身,粗着嗓门说:“管他是谁,还睡不睡了,明天得早起干活呢,你当你家有个凌息那么省事的哥儿吗。”


    下一秒,汉子耳朵被他媳妇儿揪着向上提,“呸!我看是你想让凌息给你当夫郎吧,怎么?见人力气大,你心痒了?我告诉你,就你这身板,他要像我一样揪你耳朵,保准给你耳朵揪下来。”


    汉子一哆嗦,被揪住的耳朵猛地痛起来,估计整个村也就霍大郎能制得住凌息那样天生神力的哥儿,毕竟霍大郎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并且上过战场杀过人,周身煞气。


    不晓得当初差点娶到凌息的张家人现今是何种心情。


    张家人自然是悔青了肠子,好端端干什么要招惹凌息,全家连同隔壁赵春枝家为了给张保顺治病,家底掏得空空荡荡,赵春枝家里更是因此闹得鸡犬不宁,儿子儿媳妇儿心灰意冷下直接分家出去单过。


    后期家里实在困难,没钱给张保顺买药,张保顺每日缠绵病榻,脾气阴晴不定,经常用手边的东西把他爹娘砸得头破血流,骂他们没用,即使如此他父母仍哄着他,自己不吃也要省下来给他吃。


    如今听闻凌息力气居然那样大,心中阵阵后怕,当初若真使手段得逞,以凌息的力气,恐怕能一拳打死一个。


    赵冬枝赶紧回去把这事儿告知家里人,嘱咐他们往后千万绕着凌息走。


    除去张家,内心复杂的当属霍永登家。


    霍永登家人口多,田地不少,纵然把霍常安当牲口使唤,却不可能真让他一个人把活儿全干完,那得干到猴年马月去,只能叫霍常安能多干一点儿是一点儿。


    凌息一早上干完半块田,下午几趟就把稻子运送完的消息长翅膀一样飞遍全村,哪怕赵秀娟和霍永登对霍琚的事情没兴趣,也无意间传进他们耳朵里。


    俩口子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可是个哥儿,汉子都办不到的事情,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哥儿咋可能做到。


    夜幕降临,等霍常安带着周身疲惫回家,霍永登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瞧见他回来,立马叫住他,询问他此事的真实性。


    “肯定是假的,那小哥儿一看心眼儿就贼多,也不晓得撒这种谎有啥好处。”霍永登眼里溢满不屑。


    霍常安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不得不承认,他对凌息有偏见,但实际发生的事情他不会歪曲,“是真的,今天好多人都看见了。”


    霍永登骤然瞪圆了眼睛,烟灰掉落,险些烫到他的腿,“啥?当真?你亲眼瞧见了?”


    霍常安目睹他滑稽的一幕,丝毫没有父亲应有的稳重,“没有。”


    霍永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语带嫌弃:“人家都晓得凑热闹,你个榆木脑袋咋不晓得去瞅一眼?”


    霍常安被他戳了戳额头,浑身上下沾着谷子草屑和汗水,难受极了,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一贯默不吭声的人忽然厌烦地皱紧眉头,朝后躲了躲,“我去瞧热闹,地里活儿谁干?稻子收不完明年咱们吃什么,拿什么交税?”


    一声声质问,将霍永登到嘴边教训的话撅了回去,他太清楚霍常安的每一句质问,就是因为清楚才令他颜面扫地,就是因为清楚才心虚,试图狡辩,高声反驳霍常安,找回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啪!”


    霍永登狠狠扇他一耳光,结巴着开口:“你……你就是这样和你老子说话的?霍常安,你个不孝子,莫不是要学你那好大哥闹分家?你是不是忘了谁给你吃给你喝把你养大的?”


    “你不服气你走啊!看看你那个好大哥,愿不愿意收留你,给你吃穿。”


    霍常安被一巴掌扇懵了,拳头紧紧攥着,父亲的谩骂声格外刺耳,他想走,想离开,可父亲最后一句话盘旋在脑海中。


    他没来由回忆起今日大哥对自己的冷淡,换做从前,他肯定能笃定地说大哥会收留他的,但现在他不敢了。


    “哎哟,孩子累了一天,还没吃饭呢,你大晚上在院子里咋咋呼呼什么呢?不晓得的以为我们家苛待孩子呢。”赵秀娟出来打圆场。


    轻轻拍拍霍常安的背,温声细语说:“水在锅里烧好了,常安快去洗个澡,出来正好吃饭,中午娘身子不爽利,没给你做好吃的,今晚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


    霍常安僵硬的背脊在赵秀娟轻言细语地劝哄中慢慢放松,“好,娘。”


    眼见人走远了,赵秀娟狠狠瞪霍永登一眼,压低声音骂道:“你个蠢货,把人骂走你图什么?他这年纪正是一身反骨的时候,万一脾气上来说走就走,那么多活儿你自个儿去干啊?”


    霍永登脑子清醒了点,他本就因为心虚,恼羞成怒才对霍常安动手,听了赵秀娟的话也明白霍常安这个壮劳力可跑不得,跑了那些活儿得全落到自己脑袋上。


    “待会儿好好哄哄人,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做老子的纡尊降贵跟他说和,他做儿子哪有不同意的。”


    “嗯嗯,好。”霍永登点头如捣蒜.


    旁人家的事,凌息和霍琚不关心。


    “下午有一家酒楼的老板过来谈合作,你没在,我叫他留了地址。”霍琚将一张纸推到凌息面前。


    凌息正喝着霍琚熬的绿豆汤,拿起瞥了眼,脑中思索番,大概晓得位置在哪儿。


    “往后若有人再来谈合作,你代我谈便是,不必多跑几趟,麻烦。”


    霍琚诧异地掀起眼帘,“你的生意我不太清楚,况且交给我你不怕我从中作梗吗?”


    凌息不明所以,明澈的眼眸望向男人,“你有什么好作梗的?我若连你都信不过,这世上便没我信得过的人了。”


    他穿越以来,独霍琚同他朝夕相处,霍琚是个怎样的人,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也了解有七八十,清楚以霍琚的为人做不出小人行径。


    凌息不过实话实说,霍琚却心神一震,眼瞳幽深,久久凝视着少年。


    原来在凌息心中,自己如此值得信赖吗。


    古井无波的心口,倏然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圈水花四溅。


    “好。”霍琚应承下来。


    “太好了。”凌息打了个响指,同他讲述起比较重要的几点。


    霍琚听完后,沉吟片刻,说:“你们三个人应该忙不过来吧。”


    凌息限制了供货量,但他计划出新品,且目前已经签下两家合作酒楼,之后合作商不断增加,现今规模肯定得扩大,人手自然不够。


    这点凌息在考虑,比起人手,他其实更头疼工人品性,哪怕他在村子里住了一段时间,认识的人依然寥寥无几,大家不过点头之交。


    他同霍琚说了自己的顾虑,霍琚提议道:“你可以找苏婶子问问,她平常会协助村长办理村中事,对村中各家的情况都知晓一二。”


    凌息眼睛一亮,对啊,村长夫人肯定清楚村中人情世故,知道哪些人德行有亏,哪些人可以用。


    而且往后他如果要扩大生产规模,建厂之类还得麻烦村长,与其后面再解释,不如一开始就让村长知道自己准备干什么。


    两人围绕酒坊的事情商量,躺到床上,凌息打了个哈欠,“你不是会写字吗,暂时帮我记记账呗。”


    霍琚怔了怔,他以为凌息说暂时,是因为打算酒坊走上正轨后招个账房先生。


    “好。”


    凌息想的却是,给霍琚找点活儿干,免得每天在家里窝着,寻求不到自身价值,搞抑郁就糟了。


    次日天光未亮,凌息抗上自己的大镰刀出门,霍琚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败在凌息亮如星辰的眼眸中,“一路顺风,中午会早点给你送饭。”


    “我想吃鸡丝凉面。”凌息咧开嘴角,毫不见外地熟练点菜。


    “行,待会儿我去买只鸡。”霍琚家的鸡还是鸡崽,不到吃的时候。


    想到鸡丝凉面的味道,凌息口腔中唾液不停分泌,咽了咽口水,同站在门口送他的霍琚挥手告别,“走了,你回去再睡会儿。”


    霍琚颔首,似有若无地叹息,“要是不趁手,你找人借一把,别伤着自己。”


    凌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潇洒的背影逐渐隐匿在黑暗中。


    霍琚老觉着眼皮在跳,那么大把镰刀能好使吗?别没割成稻子,反而把腿给割了。


    事实证明,霍琚身上有点玄学在,凌息那把大镰刀确实把腿给割到了,只不过割的不是凌息的腿,而是霍永登的。


    第069章 第 69 章


    按凌息说, 霍永登纯属活该。


    头天凌息一个人半早上干完两亩多地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霍永登特意找霍常安问过,即使霍常安告诉他是真的, 他也不怎么相信, 反而和霍常安吵了一架。


    晚饭时听了赵秀娟的话主动给霍常安倒了杯酒,“常安,咱爷俩喝一个。”


    他端起酒杯,借着酒意说:“刚刚是爹不对, 话赶话说地重了些, 你别放心上, 你大哥总归是靠不住的,但爹知道你打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乖孩子,不会学他的。”


    霍永登作为长辈主动对小辈说软话,在父权为天的社会是很不得了的事, 霍常安自幼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哪还敢端着架子继续同霍永登置气, 即使心中仍憋闷也得压下, 和霍永登碰了碰酒杯。


    次日依然天光未亮就爬起来下地干活。


    不过今天太阳高高挂在天际,霍永登拿着镰刀慢吞吞出门。


    “哟,霍老二下地干活呀, 真稀奇。”


    “呸!瞎说啥胡话, 老子哪年没下地啊?”霍永登远远冲田里干活的汉子骂道。


    那些汉子高声回喊:“是, 你年年下地, 年年来扫尾。”


    “哈哈哈哈哈——”


    田野间四面八方响起大笑声, 饶是霍永登脸皮厚, 一张老脸也臊红了。


    低下头快步朝自家田里赶,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霍永登年轻时做货郎, 四处走街串巷,体力尚算不错,近些年岁数上去了,出去卖货的时间不如从前勤快,加上最大的三个孩子,一个接一个长大,他跟着赵秀娟耍起懒,干了没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大口大口直喘气。


    “哎哟,上年纪了,人老了不中用了。”霍永登蹲在稻子前,突然摔了个屁股蹲。


    霍常安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中暑昏厥。


    “爹,没事吧?快去歇着,我来干就行。”霍常安急忙把人扶到大树下,给他倒了水。


    霍永登闭着眼睛装虚弱,摆摆手让他去干活,“我自己休息会儿,你割你的稻子,别管我。”


    霍常安担心地一步三回头,再三确认霍永登自己能行才下地去。


    霍永登歇够了,从怀里掏出赵秀娟买的云片糕塞进嘴里,甜丝丝,又香又糯,怪不得价格金贵。


    他往地里眺望,确保霍常安专心致志干活,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去霍琚那五亩地的方向。


    他倒要看看凌息是否真有那般神奇的能力,如果传言不假,这样优秀的劳动力怎么能便宜外人,试想一下,凌息一个人可以干十几二十号人的活儿,岂不是省了许多雇人的钱,称得上无本的买卖。


    霍永登越琢磨心潮越发澎湃,加快脚步,迫不及待赶到目的地。


    然而,等他小跑到霍琚的田埂上,尚未喘匀的呼吸险些岔气,老脸红得充血,“咳咳咳——”


    他看见了什么!?


    霍琚那夫郎,究竟谁在传他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那叫凌息的哥儿,竟然拿着把大刀在田里挥砍,周围许多村民在旁瞧热闹,每个人的眼神,表情,窃窃私语的模样都说明他们在看凌息的笑话。


    偏偏凌息跟个耍猴的一样,充耳不闻,自顾自在那儿比划自己的大刀。


    霍永登捂住胸口,好几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由红变紫,脑袋好似下一秒就要炸掉。


    这会儿他再顾不得装老弱病残,健步如飞冲进人群,指着凌息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简直胡闹!你……你你你……你怎么敢的!”


    突然窜出来的霍永登令凌息怔愣一瞬,仔细瞅了瞅才认出他的身份,原来是霍哥的便宜爹。


    平日里跟死了一样,今天怎么莫名其妙诈尸了?


    “诶诶诶,离远点,我可提前打过招呼了,刀枪无眼,后果自负。”


    他的话一脱口,原本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做鸟兽散,唯独霍永登不退反进,“你!你反了天了,难不成你还敢伤我?我可是你公爹!”


    “你敢伤我一丝一毫,明儿就请族老把你休了!”


    民间除了丈夫可以休妻,一个宗族也能越过丈夫替他休妻,当然前提得是妻子犯了宗规戒律。


    霍在邻水村算大姓,不过同别村绵延数代的宗族不一样,霍家尚且称不上有宗族,大事往往由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商定,修建祠堂,扩大宗族,一般由族中有大出息的人牵头,不过目前为止,当地姓霍的尚未出过啥大人物。


    所以赵秀娟和霍永登天天指望自家小儿子能做这个牵头人,给自家长脸面,逢人便把小儿子的成绩吹得天花乱坠,弄得他家小儿子快成全村的希望了。


    凌息眉眼冷了下来,“提醒你有危险,你还故意找死往上凑,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讹诈。”


    霍永登怒发冲冠,狠狠吐了一口痰,“呸!老子需要讹诈你?你有几个铜版老子讹诈你,何况我是你公爹,你给我钱天经地义!”


    凌息嫌弃地往后连退几步,太恶心了,没素质。


    霍永登被他的反应彻底点燃怒火,“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糟蹋粮食!让你不敬公爹!”


    这五亩地从前可是他家的,如果不是他那天煞的大儿子跑回来把地抢走,地里的粮食全都得进他家粮仓,而且地里的粮种还是前年他家留出来的,前面的辛苦活儿都让他们家干了,霍大郎和凌息直接捡漏就行。


    霍永登越想越气,凭什么!?


    今年地里的收成就应该是他们家的,绝对不能给那两口子糟蹋了!


    这么大个人连稻子都不会割,镰刀也不会认,拿个大刀过来管什么用,徒增笑话。


    “你最好别过来,我手里有镰刀。”凌息把镰刀横在身前警告。


    霍永登根本不害怕,他笃定凌息不敢伤他,嘲笑道:“你那破刀也好意思叫镰刀,真叫人笑掉大牙。”


    凌息懒得理他,个老逼登在这儿逼逼赖赖半天,说要动手半天纯动嘴皮子,耽误自己干活。


    凌息故意走远些,“你要是闲得慌,借你把镰刀边儿玩去。”


    话音落下,一把卷刃的镰刀扔到霍永登脚边,霍永登低头凝视着那把镰刀久久不语。


    他怀疑自己被儿子夫郎嘲讽了。


    凌息找好角度,长臂一挥,锋利的镰刀如疾风飞驰,迅速带倒一片稻子。


    他在末世学过一点长刀,使用感受有点类似,凌息满意地欣赏着自己一刀割倒一大片的成果,除了费腰没啥大毛病。


    “唔——血——”


    身后迟缓地传来惨叫,凌息转身刹那带起几点血珠,他侧头注意到镰刀上除去草屑,还沾了些血。


    视线落到抱着腿痛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的霍永登身上,凌息眼睛里的喜悦消散,低声咒骂:“晦气!”.


    霍永登要死要活地嚎叫,不知情的以为凌息把他腿砍断了,其实只割到了肉,大概和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差不多,连骨头都没见到。


    霍常安被叫去地里背他爹回去时,脸色铁青,若非凌息是个哥儿,他早打上去了。


    家里有驴车的汉子帮忙去接草药郎中过来,凌息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在田里干活,一旁瞧热闹的村民,哪个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质,把自己公爹砍了还能若无其事割稻子。


    普天之下,他们只见过凌息一个。


    不过话说回来,凌息那大镰刀原来真能割稻子,唰唰唰,砍瓜切菜似的,速度别提多快了。


    要是他们能使,家里田地岂不是几天就可以收完,可惜瞧凌息把大镰刀挥得虎虎生风的劲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年轻的汉子们小声嘀咕:“幸亏我娘给我说的小哥儿性情出了名的温和,凌息那样的好看是好看,就是跟个汉子似的,我才不喜欢。”


    “你们别是怕婚后吵嘴,打不过凌息吧?”


    “呵,咋可能,凌息再厉害能有汉子厉害,真动起手来他那小身板,我轻而易举制服。”


    凌息听得清清楚楚,全然没有要辩驳一句的意思,和傻子论长短有什么意思,反正他又不可能嫁给那些人。


    “凌息,你咋还搁这儿干活呢?”村长被霍莺请去主持公道,经过田野,大老远居然望见霍琚的田里有人在埋头割稻子。


    好家伙,定睛一瞅,不是凌息是谁。


    霍永登家里闹得火烧眉毛,凌息这边岁月静好,半点不耽误农忙。


    怪说世上那么多人,独凌息可以指挥狼王呢,瞧瞧这心态稳得,绝非常人。


    凌息抬起手臂挥了挥,“村长,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活儿干完就过去。”


    村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听这话,不知道的当凌息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他恨不得抓住凌息的肩膀使劲摇醒对方,你醒醒!你把你公爹腿砍了!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啊!


    村长无奈叹气,顺道叫来凌息周围的村民,“你们有人目睹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凌息拿了个大镰刀过来,我们围着瞧稀奇呢,霍老二突然冒出来指着凌息骂他糟蹋粮食,还说要请族老休了他。”


    “不对不对,是霍老二说凌息不敬公爹,要收拾凌息。”


    “我咋觉得是凌息举着大刀威胁霍老二,要是敢让他和霍大郎和离,就砍了他。”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村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亲眼见着凌息砍霍永登了?”村长追问。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摇头,“我们有活儿要干呢,而且凌息警告我们别靠近,伤到他不负责,我们就回去干活了。”


    村长大概了解完事情经过,依他的经验,多半是霍永登主动惹事,凌息虽然有脾气,但基本是别人惹到他,他才会出手反击。


    “这个霍老二!”村长摇摇头,脑壳疼。


    村长赶到霍永登家,屋子里哭哭啼啼,吓得他以为霍永登没了。


    “村长!村长!你一定要为我家永登做主啊!”赵秀娟一见到村长立马起身小跑上前,麻溜儿给人跪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村长一激灵,想把人扶起来,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急得一脑门儿汗,扭头发现霍常安在自己身后,赶紧道:“常安,快把你娘扶起来,像什么话。”


    霍常安回过神,大跨步上前把人搀扶到椅子上坐下,显然他同样被赵秀娟的举动给震到了。


    “村长!今日那煞星敢对他公爹动手,改日就敢对我们全家动手,我家常安尚未娶妻,莺莺待字闺中,常荣满腹诗书,只待他日高中,光宗耀祖,我和永登两个老不死的没了就没了,他们可不行呀!”


    赵秀娟涕泗横流,宛如护崽的母鹿在绝命哀嚎,周围不少妇人夫郎默默红了眼睛。


    不约而同给凌息脑门儿安上了“潜在杀人犯”的名头。


    第070章 第 70 章


    “休妻!必须休妻!”


    凌息扛着镰刀慢悠悠走到霍永登家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中气十足地吼叫。


    嚎得那么凶, 还以为要死了,这不挺健康的吗。


    “凌息,凌息来了!”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侧目, 不约而同给他让开一条道, 凌息恍惚有种被夹道欢迎的错觉。


    除去村长,霍永丰一家也被请了过来,他们本不相信凌息敢对公爹动手,瞧凌息事不关己, 姗姗来迟的态度, 心里又不太确定了。


    即使不是凌息动的手, 对公爹这般轻慢也是万万不行的。


    草药郎中推开门出来,适时打破满院子僵持的气氛。


    霍永丰上前询问草药郎中霍永登的情况,草药郎中捋捋胡须摆手道:“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按时换药,过些时日便能痊愈。”


    听完草药郎中的话, 凌息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 隔老远都能听到霍永登鬼哭狼嚎的声音,结果仅仅是点皮肉伤。


    村民们交头接耳,“我当多严重呢, 把人凌息传成了杀人犯。”


    “我五岁的儿子被刀割到手都没霍永登嚎得厉害, 真不怕丢人。”


    “个老不羞的, 当年他爹娘死的时候也没听他哭这么凶过。”


    霍永丰同样觉得丢人, 赶紧给媳妇儿使眼色, 媳妇儿从草药郎中手里接过药方, 走进屋找赵秀娟要诊金,赵秀娟扑在霍永登身上哭个不停, 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


    如果是从前,霍钱氏肯定以为赵秀娟伤心过度,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可自打前阵被丈夫点醒后,她逐渐警惕起赵秀娟,这会儿下意识打算同往常一般替霍永登家垫钱,脚步刚迈出去,立马察觉不对劲儿。


    说起来,自己给老二家垫的钱,貌似向来有去无回。


    钱氏醍醐灌顶,原来搁这儿算计他们家呢。


    她转过身回去,伸手推了推赵秀娟的肩膀,故意扯着嗓门喊:“秀娟啊,郎中跑一趟怪辛苦的,你咋能让人在门外等那么久呢,不知道的还当你准备赖账呢。”


    外面凑热闹的人群突然躁动,“啥?赵秀娟要赖诊金?”


    “怪不得郎中一直在堂屋站着呢。”


    “连诊金都要赖账,他们家又不缺那个钱,不晓得咋想的。”


    “心肠歹毒呗,故意欺负人草药郎中脾气好,也不怕往后家中有个头疼脑热没人上门诊治。”


    村里人嗓门大,哪怕在屋里赵秀娟和霍永登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二人臊红了脸,赵秀娟奇怪今天大嫂脑子咋突然灵光了。


    急急忙忙解释:“大嫂你说哪里话,我们家可从来没赖过谁的账,抱歉抱歉,怪我太过关心永登的伤势,怠慢了郎中。”


    “请问诊金多少?”


    草药郎中一把年纪哪看不出其中弯弯绕绕,垂了垂眼帘,没跟她计较,再次报了诊金。


    “您拿好,多的算您的辛苦费,劳烦您跑一趟。”赵秀娟和颜悦色,似乎担心夜长梦多,立刻叫霍常安去送草药郎中。


    村民们听她大方地多给了银钱,接二连三有人替她说好话,“赵秀娟对霍永登真是情深意切,刚刚肯定太担心霍永登所以才没记起付诊金。”


    “是啊,办事如此妥帖,哪会故意赖账。”


    钱氏翻了个白眼,赵秀娟话说得好听,若非她亲眼所见,多半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赵秀娟多大方呢,其实拢共也才多给了草药郎中五文钱。


    霍常安送草药郎中出去,经过凌息身旁,盯着他的眼神宛如吃人的野兽。


    凌息丝毫不怵,霍常安这种小崽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不怕,不代表其他人不怕,站在凌息附近的人接触到霍常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齐齐扭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果然是霍大郎的弟弟,跟他大哥有的一拼。”


    “你们瞧见霍常安那眼神没?要撕了凌息似的,啧啧啧,记恨上嫂子了,不晓得霍大郎夹在其中会咋办。”


    “你夫郎砍了你老子,你难不成要保你夫郎?小心天打五雷轰。”


    凌息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朵里,暗暗翻了个大白眼,黑小子哪能跟他哥相提并论,从头到脚,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毫不担心霍琚夹在其中难做,哪怕他和霍琚并非因为爱情住在一起,凌息依然笃定霍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


    “说说吧,咋回事?”村长把主要人物叫到堂屋。


    霍永登在霍常安地搀扶下,坐在大圈椅上,时不时“哎哟”两声,仿佛命不久矣。


    他的腿架在凳子上,小腿裹着纱布,肿得像猪蹄。


    凌息瞅他那样,懊悔咋没一刀砍他膝盖上。


    “霍大郎咋没来?他夫郎砍了他老子,他想装死不成?”霍永登骂骂咧咧地叫唤。


    凌息慢条斯理地回:“瞧你这中气十足的,我感觉我比较像病人。”


    他的话确实没错,霍永登近些年不再每天跑货,一干活就躲懒,加上家中经济条件远胜村中大部分人家,吃得好,睡得香,没烦恼,身材日渐肥胖。


    凌息在末世每天喝营养液,进行高强度体能训练,即便穿越到古代,饮食条件大大提升,但他日常运动量也不低,加上十八岁正在长身体抽条的年纪,比起圆润的霍永登,凌息宛如薄薄的纸片人。


    两相对比,确实凌息更像受伤,应该养病的那个。


    而且,凌息生得俊眼修眉,文质彬彬,沉默时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会无端惹人怜爱,加上个咄咄逼人的霍永登,场面霎时有股恶霸欺人的味道。


    “霍永登你个老货,欺负人小孩儿有意思吗?老子看你好得很,装什么装!”脾气暴躁的老爷们儿叼着旱烟大骂。


    “忒!我家的事跟你有毛关系?你那么护着他,别是跟你有一腿吧!”霍永登半点儿没有长辈气度,张嘴就造自家儿子夫郎和村中老汉的黄-谣。


    饶是霍永丰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凌息再怎么也是大郎明媒正娶的夫郎,你这样让他们小俩口往后怎么做人?”


    霍永登脱口而出后,同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此时被架在那里,让他道歉断不可能。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顺势道:“什么往后,没有往后,他马上就不是我霍家人了,拿刀砍伤公爹,不仅仅是不敬长辈的问题,这种夫郎,我们霍家要不起,今日必须休了他!”


    现场鸦雀无声,旋即一片哗然。


    村长压压眉心,提醒道:“霍永登,大郎和你可已分了家。”


    霍永登冷嗤,不以为意地仰起下巴,“那又如何,我照样是他老子,他莫非敢为了这么个东西,与我断亲不成。”


    村长瞟了霍永登嚣张的模样,你真高估了你在你大儿子心中的地位。


    果不其然,杵着拐杖姗姗而来的霍琚迈进院内,第一句话便是:“我不休。”


    堂屋里气焰嚣张的霍永登,被临头泼下一盆冰水,呆若木鸡,俨然不敢相信霍琚敢在大庭广众下忤逆他。


    “你……你你你!霍大郎!你夫郎可是要弑父啊!”


    “在你眼里,我的性命没一个外人重要?”


    面对霍永登的质问,霍琚目色冷寒,仿若万年不化的坚冰,他迎上所谓父亲的眼睛,掷地有声地告诉对方,“是。”


    霍永登瞳孔紧缩,脑瓜子嗡鸣。


    “回家了。”霍琚没理会霍永登的反应,朝凌息伸出手。


    凌息像个被家长接放学的小学生,快步过去牵住男人的手。


    霍琚将少年修长的手包裹住,二人并肩向外走,路过一排排或震惊或隐晦的视线。


    直到一道黑瘦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


    “大哥,你为什么要包庇他?”霍常安拧着眉质问。


    霍琚面上情绪没什么起伏,目色沉沉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他没记错的话,霍常安今年二十二岁,惯常来讲,应该已为人父。


    霍琚安静地注视他,留下句耐人寻味的话:“幸好你没成婚,没孩子。”


    答非所问,霍常安却猛地收缩瞳孔,喉咙干涩:“你……你什么意思?”


    作为旁观者的凌息却听懂了,霍常安作为一个成年人,偏听偏信,没有自主意识,没有独立思考能力,像个简陋的机器,只能按照预设行事。


    稍稍想象一下,霍常安结婚生子,完全是在为霍永登家培养新的免费劳动力。


    哦,对,网上曾流传过一款男友,遇上千万要远离。


    ——妈宝男。


    霍常安挺符合的,赵秀娟说啥他信啥,根本不带脑子。


    霍琚没多做解释,拍了下霍常安的肩膀,“好自为之,以后别来找我了。”


    霍常安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霍琚,他同霍琚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脑中迅速飞过。


    年长他和霍宁三岁的大哥,带他们抓小鱼小虾充饥,大哥从不让他们靠近河水,总是独自下去,有一回突然涨水把大哥冲走了,吓得他和霍宁在原地嗷嗷哭。


    幸好河边洗衣服的大人瞧见,及时把大哥捞上岸,回去后爹教训大哥把弟弟妹妹往河边带,让大哥跪了一晚上。


    夜里他和霍宁偷偷去找大哥,大哥悄悄从怀里掏出个饼子,分给他们吃,“嘘,村里婶子给的。”


    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他和霍宁一见到吃的直咽口水,两眼冒精光,“大哥,你……你吃。”


    “婶子给了我两个,我偷偷吃过一个了。”大哥摸摸他们的头。


    “快吃,别让爹娘发现了。”


    他们没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吃起饼子,全然没思索过,村里人都不富裕,肯给一个饼子已是好心,怎么可能给两个。


    第二日天未亮,霍琚落水加饥饿,再加上跪了一晚上,发起高热,如果不是他奇特的自愈能力,早死八百回了。


    后来家中日子渐渐变好,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霍宁远了大哥,好像是从娘唉声叹气时,愁眉不展时,从大哥无法再满足他们的需求,娘却能隔三差五送他们喜欢的东西时。


    霍常安魂飞天外般杵在原地,脑子乱得像浆糊。


    他不是不喜欢大哥吗,不是最厌恶虚伪的大哥吗,可为什么,他的胸口像被凿了个破洞,痛不欲生。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我在家收拾鸡,午饭你得再等会儿。”霍琚起床后料理好家中事物,给小鸡喂了食,给院子里的菜苗浇了水,才出门去买鸡。


    他正在给鸡拔毛,就听外面有人把门拍得震天响,起身过去开门,一个小娃娃叫他赶紧去霍永登家,他夫郎把人砍了。


    霍琚心头一惊,下意识要跟小娃娃走,转念一想,凌息啥时候吃过亏,而且说凌息打人他相信,砍人未免过了些。


    不慌不忙的人又多了个,“你先回去吧,我把鸡处理完就过去。”


    小娃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脸,两眼迷茫地走了。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霍琚和凌息不愧是两口子,行事作风一模一样。


    “那我回去拿推车,顺便把稻子全运回去。”凌息估摸时间应该差不多。


    霍琚脚步一顿,“现在?”


    凌息点头,“对啊。”


    霍琚仍不敢相信,“你割完了?”


    凌息乖巧点头,“对啊。”


    霍琚沉默了,直勾勾盯着凌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五亩地,加起来总时长不到一天,凌息居然干完了!?


    他们身后凑热闹的村民,齐刷刷瞪圆眼睛,谁还在意霍永登闹出的幺蛾子,他们现在只关心凌息一个人不到一天,干完了五亩地!


    那可是五亩地啊!不是五分地!


    村长拨开人群,激动地舌头打结,“凌……凌息,你所言属实?”


    凌息疑惑地看向村长,不明白有什么可撒谎的,云淡风轻地回答,“真的呀,区区五亩地而已。”


    村民们大惊,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区区五亩地,换成村长家的牛去干也干不完。


    凌息迅速成为村里的大红人,大家将他团团围住,向他讨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收稻子方法。


    乐于助人的凌息毫不藏私地掏出自己的大镰刀,兴致勃勃向他们介绍:“这是我新研究出的镰刀,一刀更比六刀强。”


    众人瞅见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大镰刀,默契往后退,生怕凌息伤到他们,头一个受害者还坐那儿呢。


    空出一大块地后,凌息利落挥刀,给大家展示自己自创的割稻子刀法。


    懂武的霍琚站在旁边,心情颇为复杂,作为习武之人,他太清楚凌息自创的刀法价值了,但少年偏偏拿来收稻子。


    杀鸡焉用宰牛刀!


    “好帅!好帅!爹爹爹,我要学那个!”


    “我也要耍大刀!好威风!”


    一个小胖子兴奋地冲向凌息,孩子家长险些没吓晕过去,凌息一刀挥过去,怕是能把他家孩子天灵盖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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