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殿外表看似辉煌气派,但也已经荒废了九年,常辞柠在这里这几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来这里的弟子。
最让常辞柠惊讶的是,乔染在这里住了几日,居然完全没有人发现。昔日的正道第一宗门的大本营,在乔染面前就像是自己家一样畅通无阻。
一方面是因为乔染本身实力不俗,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溯华剑派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温如玉的心思早就不在宗门里面了。
无论生前是多么赫赫有名的人物,死后都不过是一具棺椁裹身。沉烟云原本的棺椁已经腐烂,常辞柠亲手跪在泥土里面,把一块块遗骨收进金丝楠木的匣子里。
常辞柠看着那块倾倒的墓碑良久,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朝着身边的常辞柠伸出了手:“扶一下,我站不起来了。”
在一旁站着的茵茵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两步,伸手准备去扶常辞柠,却迎上了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冷冷的寒意。
茵茵的喉头滚了两下,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乔染的手心很暖,握在她手心的常辞柠的手指却冷得像是寒玉,冰凉刺骨,不像是正常人的温度,乔染下意识攥紧了一些。
常辞柠不肯让茵茵她们帮忙收尸骨,所以跪了好久,站起来的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膝间一软,差点儿摔了回去。
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乔染顺手把人揽在了怀里。
常辞柠的腰肢很瘦弱,皱眉的瞬间,指尖抵住了胸口,几乎整个人都跌落在乔染的怀里,霜色的发尾拂过乔染的手背,淡淡清苦的药香。
只是片刻,常辞柠就抿紧了唇,轻轻推开乔染的手,垂眸缓声道:“没站稳,多谢。”
怀里一下子落了空,乔染忍不住想起那天美人榻上同床共枕,忽然有些后悔,那次她是有机会把人紧紧搂住的,但是她没有珍惜。
金丝楠木的匣子很重,珑玉抱起来,紧紧护住:“常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松开手的。”
常辞柠轻轻拍掉匣子盖子上沾上的尘土,道:“走吧,回净水崖,以后溯华剑派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刚走出两步,背后传来咔嚓一声石头崩裂的声音,常辞柠回眸看去,那墓碑上写着“温如玉”的一块被削了下来,然后被魔气震成了一片齑粉。
常辞柠看着乔染,眨巴眨巴眸子,道:“这个不要了……我回去重新立一个新的……”
乔染一脚踩在了温如玉名字的那片齑粉上,点头道:“哦,我就是看不顺眼,手痒了而已。”
车轮一圈圈滚过去,马车随着地面的起伏轻轻颠簸,那个金丝楠木的匣子被珑玉紧紧护在怀里,茵茵在赶车,车子里空间剩的不多,白越就幻化成原型,缩在座椅下面的空隙里。
摇摇晃晃,常辞柠的意识迷迷糊糊变得有些困。
轮子碾过突出的石块,扑通一声,整个车厢被颠起来,常辞柠的身体朝着一边歪了过去,眼看就要撞车壁。
珑玉眼里一急,却不敢松开手里的金丝木楠匣子,生怕扶住了常辞柠,却弄撒了沉烟云的遗骨。
砰的一下,撞了上去,却没有如期所至的疼痛,一只骨节分明纤长,掌心温暖的手恰好垫在常辞柠的脑后。
常辞柠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里因为困意染了水色,睡意未消带着发懵的迷茫。
乔染稍稍怔住,轻轻敛下睫羽,遮住眸子里的情愫。明明之前也是一代强者,怎么在她面前就这么毫无戒备,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常辞柠也意识到自己睡懵了,连忙用指尖压了压眉心,让自己稍稍回回神。
然而,也就在她刚刚有些清醒的时候,乔染伸手从她的后脖颈揽过去,把她的脑袋和上半身直接压在了自己的腿上:“困就睡一会儿,离净水崖还有一段距离。”
这下子睡意全都没有了。
常辞柠睁开眸子,也没有挣扎,依旧枕在乔染的腿上,目光从乔染的下颌和脖颈勾画过去,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她轻轻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浅浅闭上了眸子。
乔染能够感受到,常辞柠的脑袋在她的腿上轻轻蹭了蹭,她直视着对面的车壁,轻轻抿紧了唇线。
车厢又一次颠簸,就连抱着金丝楠木匣子的珑玉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小狐狸,你能不能靠点谱?马车都要散架了。”
“我已经尽力了。”茵茵无奈道,“这马不怎么听话啊。”
茵茵手脚都忍不住有些僵硬,她实在是不擅长驾车,奈何珑玉护着匣子不能松手,小老虎……别提小老虎了,她不把马吓得飞起来就不错了。
然而小老虎却没有自知之明,缩在座位下面忍不住插嘴:“怎么又说马不听话了,就是笨……”
茵茵不满了:“白越,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
白越撇了撇嘴:“我才不要,我可是妖王,你见过哪家妖王亲自赶车的?朱颜姐姐说了,妖王就要有妖王的姿态。”
茵茵继续回嘴:“我看你就是不会。”
“我怎么不会了?”白越冷哼一声,却显得很没有底气,就算是不会,也不能在这只小狐狸面前承认。
“我可没见过你有什么妖王的姿态……”茵茵话语里有些不屑,“别的妖王跺跺脚震慑八方,你也就只能张牙舞爪吓唬人。”
这两个小家伙,简直是时时刻刻都能掐起来。
她们两个忙着吵架,珑玉专心护着怀里的匣子,车厢里完全没人留心,就在马车颠簸的时候,乔染原本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挪了位置,紧紧揽住了怀里常辞柠的肩膀,把常辞柠护得很好。
“咴咴~”就在这时,忽然传来马鸣叫声,马匹前蹄瞬间腾空,整个车厢也扬了起来,扑通一声,珑玉撞在了车壁上,怀里还是紧紧护着那只匣子。
常辞柠睁开眸子,下意识在颠簸之中紧紧搂住了乔染的腰身:“怎……怎么了?”
她的唇色有些发白,额上也微微浸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胸口的滞涩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越,护着车里。”乔染墨蓝色的眸子里虽然有化不开的担忧,还是把人交到了白越的怀里,然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单手攥住缰绳,稳住了马匹,乔染抬眸,就看到插在道路正中央的一把长戟。
长戟锋锐,在地面刺出来蜘蛛网一般的裂痕,上面缭绕着黛青色的灵力,气势恢宏,朝着马车沉沉的压过来。
浓墨色的魔力呼啸而出,在空中化为一张巨手,朝着长戟反压而去,咔嚓一声,裂纹变大,长戟深深埋入土里。
乔染依旧站在马车前,手中的长刀却掷了出去,轰隆一声,击碎路边的无数树木之后,扎入山石之中。
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声痛呼,片刻之后,黝黑的长刀重新落入乔染掌中,刀刃上血色浸染,一滴滴鲜血滴落而下。
“居然跑掉了。”乔染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追上去。
常辞柠掀开车帘,清浅的眸子和乔染四目相对,最终目光落在她手中染血的刀刃上:“是温如玉,大概他没想到你会和我在一起,所以想要斩草除根。”
现在她对于温如玉来说已经彻底没用了,常辞柠在正道联盟颇有威望,他现在是正道联盟的总盟主,杀了常辞柠斩草除根,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
乔染蹙了蹙眉,然后缓缓道:“要追上去吗?”
她没有问太多的事情,语气也很随意。
但是仿佛只要常辞柠点点头,她就会去听从去做,哪怕对面是正道联盟的总盟主,她没有过分毫犹豫。
“不用了。”常辞柠看了看远处温如玉逃走的方向,“先回净水崖安葬师尊比较重要,他的血遁之法是师尊给他的保命之法,他想走,怕是不好追。”
马车里有些安静,之前吵吵闹闹的三个小朋友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也都沉默不讲话了。
就算平日里没心没肺,她们也能猜到,常辞柠现在的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常辞柠觉得手心一凉,似乎是被乔染塞进去了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分明是一只圆滚滚的冬枣。
乔染撩开帘子,把目光投向窗外,只留给常辞柠一个后脑勺,似乎刚才给常辞柠塞冬枣的人不是她。
常辞柠捏着手里的冬枣愣了愣,没想到很久之前说的话乔染还记得。
而且这是什么意思?哄小孩?小孩子心情不好了,就给塞一颗糖豆?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这偌大的修真界,还是有人心疼她,会给她塞一颗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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