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辞柠平日里总是柔和的，她从来没见过，常辞柠看到那孤零零的坟冢的时候的凝重神色。
“主上。”背后的惊呼声惊得茵茵一愣，回眸就对上了一双墨蓝色的眸子，似是刚从魔窟里走出来，她墨色的披风上染着肃杀的血腥气，周身魔气狰狞。
乔染径直从茵茵的面前走过。
茵茵反应过来，连忙道：“乔……乔前辈，常姐姐说想要自己静一静。”
“然后你们就真的不进去看一眼？”乔染的目光从珑玉身上掠过，“珑玉，我交代给你事情全都忘了，不愿意待在净水崖，下次就跟着进魔窟吧。”
“怎么那么凶……”茵茵这段时间和珑玉相处，积累了友谊。珑玉垂眸不敢辩解，她却忍不住轻声嘀咕抱怨了几句。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她就瞪大了眸子，乔染从后园之中走出来，怀里抱着那单薄清瘦的人，霜色的长发缓缓垂落，常辞柠蜷缩在乔染的怀里，悄无声息。
真的出事了，茵茵跺了跺脚，她怎么就没想到，不该留常辞柠一个人的。
春景殿对于乔染来说熟门熟路，从后园绕出来，走过杂草覆盖的石子路，从廊下穿过，进了殿门，把怀里的人放在了窗下的美人榻上。
收回手的瞬间，忽而觉得衣袖一沉，白皙清瘦的指尖捏住了她的衣袖。
常辞柠的身体侧躺着，微微蜷缩成了一团，霜色的鬓发遮住了面容，因为沾了春寒，满身寒气，衣袖底下露出来的手腕瘦弱，但是指节却坚决地捏住了乔染袖子的衣料。
常辞柠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浅浅捏住的力道也很松，仿佛稍稍用力就能甩开。
乔染犹豫了一下，用眼神示意珑玉搬了个凳子过来，顺势就坐在了美人榻边。
指尖轻轻落在那瘦弱手腕的脉门上，良久，乔染微微蹙紧的眉宇才忍不住缓缓松开。还好，没有变得更糟糕，只是昏睡过去了。
常辞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或许是从净水崖出发开始，就一直处在高强度的赶路颠簸之中太过疲倦，在沉烟云墓前的时候，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紧绷着的那一口气一下子松了下来。
她睡得沉，完全不知道那三个小朋友吓惨了，里面有乔染守着，她们也不敢进去看，只能偷偷躲在窗子底下听里面的动静。
珑玉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垂着脑袋，满脸都是沮丧：“主上说得对，我怎么就这么笨，明明都是交代好的事情。就不该让温如玉上山，不该让常姐姐去松云山。”
茵茵盘膝坐着，双手撑着下颌，叹了口气：“你也别自责了，我跟了常姐姐这么久，我了解她。她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甚至有可能她不带我们就一个人跑来了。”
“主上也是这样的人……”珑玉也叹了口气，“她要做什么事，就算是不要命也会去做，这两个人倒是倔到一起去了。”
茵茵继续说道：“我现在忽然觉得你主上挺好的。”
白越听不下去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小狐狸，你是不是疯了？她可是大魔头，从黑暗之森放了那么多罪人出来，还扬言要报仇杀了常姐姐，你怎么鬼迷心窍中了她的迷魂汤？”
“我没有。”茵茵梗着脖子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至少她也没有伤害常姐姐，虽然总是凶凶的，但比温如玉那个坏人要好多了。”
窗子发出嘎吱一声，乔染推开了一条缝隙，站在床边，垂眸看着窗沿下面的三个小朋友：“别吵。”
茵茵、白越、珑玉：“……”
白越更是嗖的一下钻到了珑玉的背后，悄悄露出半只眼睛看乔染。
气氛有一点点尴尬，毕竟是在背后议论人，忘记了只隔着一扇窗子，一点都不隔音。
“这么凶，会吓坏小朋友的。”轻轻的声音里透着虚弱，她轻轻揉了揉眉心，眯着眼睛适应眼前光线的变化。
“常姐姐。”三个小朋友的六只耳朵瞬间全都竖起来，噌的一下站起来，从窗口踮着脚尖往里面看。
啪——的一声，眼前一片暗色，窗子被关紧了。窗子就擦着她们三个的鼻尖过去，差点儿就要把鼻子拍歪了。
六只圆溜溜的眼睛相互看了看，都有些沮丧，常姐姐醒了，但是里面有个大魔头，而且很明显，大魔头不欢迎她们。
乔染淡淡瞥了一眼窗子，然后回身坐在凳子上，语气似乎格外散漫随意：“这样就吓坏小朋友了？还有比你更会吓人的吗？”
“我可……”常辞柠眼睛里带了浅浅的笑意，看了看窗子上三个试试探探，但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三个毛绒绒的脑袋影子，“从来没有乔大魔头这么会恶作剧。”
“我说的不是这个恶作剧。”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一望不到底的幽深，乔染抬眸注视着常辞柠，“你能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我忙着魔窟的事情，还要时不时跑来救人，很累的。”
她收到珑玉的消息就赶了过来，赶到松云山扑了个空，随手抓了几个正道联盟当时参会的人，逼问下来才知道常辞柠去往了溯华剑派的方向。
“那我给你挪挪位置，你也上来躺一会儿。”常辞柠纤长的睫羽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往里面挤了挤，露出美人榻上小小的空隙。
清清浅浅的眸子里面亮莹莹的，她的指尖轻轻在床榻上点了点，因为躺的时间久，这一连串的动作之下，衣领微微散乱，露出好看的锁骨线条。
乔染微微挪开眸子，轻声道：“我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睡觉。”
被婉拒了，常辞柠愣了一下，然后眸子轻轻转了转，继续说道：“名震天下的大魔头不会是害怕了吧？害怕我趁你放松戒备的时候，一剑戳过去？”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了。”乔染冷哼了一声，“现在就算是我完全没有戒备，把剑放在你手里给你戳，你这点力气能戳死谁？”
似乎是中了常辞柠的激将法，也有可能是美人榻空出来的小小空隙太过诱人，乔染把身上的披风随意扔在一边，然后轻轻躺在了常辞柠的身边。
美人榻本来就是一个人躺的，位置窄小。乔染躺得很拘谨，半个身子都悬空在美人榻外边，倒是比刚才坐着还难受。
常辞柠浅浅打了个哈欠，单手撑住脑袋，侧着身子躺在里面，见乔染全身紧绷的样子，唇角忍不住扬起淡淡的弧度。
别别扭扭的小魔头，明明接受了她的好意，还一副勉强拘束的样子。
常辞柠没有说什么，似乎是随意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脑袋就正好轻轻靠在乔染的肩头上。
感受到乔染的身体顿时一紧，常辞柠闭上了眸子，缓缓说道：“我是真的困，我再睡一会儿，刚才被外面的小孩子们吵醒，还没休息好呢。”
乔染愣了一瞬，她严重怀疑，常辞柠是不是故意的。
但是在她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忽而觉得肩头一沉，常辞柠的重量压了过来。
她轻轻垂眸，正好看到抵在她颈间的发顶，霜白色的发丝透着淡淡的寒气，隐隐还能看到那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面遮出一片暗色，衬得肌肤雪白。
这人，还真的就在她怀里睡着了，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砰——”窗外传来一声碰撞声，然后是轻轻的倒吸冷气的声音，白越扒拉在窗户上，压低了声音，“小狐狸你别挤，会被发现的。”
“你怎么那么笨，还说是什么白虎妖王，快快快，让我看看常姐姐怎么样了。”
乔染的眉间轻轻皱了皱，随手从腰间捏起一块玉佩，朝着窗口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窗外安静了。
只是睡着了的常辞柠不安地动了动，翻了半个身，把乔染整个压在了怀里，嘟嘟囔囔：“别吵，真的累了……”
乔染整个愣住，不是说让她上来躺着休息一会儿吗？这情况，躺下来也完全不能休息啊。
窗外的小朋友一哄而散，只余下清风徐徐的声音，室内四下静寂，乔染似乎听到了胸膛里没有规律的扑通扑通乱跳的声音。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