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那么一瞬间,何清溟以为自己看见了景泽天。
再定睛一看后,才发现只是三分相识。
虽然只有三分,却也足以令他心头一颤,产生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对方从黑暗走来,面无表情,眼眸里燃着两缕金火,丝毫没有常人该有的气息。
浑身不祥,令人畏惧。
何清溟盯着他,确信了一件事。“大长老”果然是大乘期,而且还是大乘巅峰,半步飞升的恐怖境界。
外界很多人怀疑大长老将老死实力不再,或根本不是大乘期,然而都错了,“大长老”活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强者都死了,只有它活下来了,它就算再资质平庸,活到现在也会是当代至强的一角。
别看它周身几乎没有灵力,像个凡俗,这正是超凡入圣的表现,它毫无疑问已经到了圣人级别。
何清溟戒备地盯着它,内心闪过很多想法。
然而它抬头,却说了一句令何清溟心头一颤的话,“很快,我将杀死你。”
它的话音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怀念感,仿佛是那句话从过去而来的投影。
何清溟一瞬想起了那个黄昏,对方哀伤又平静的眼神。
“你……”
他忍不住开口。
而它居然对他一笑,说道。
“时机还不对。所以再等等吧。”
它明明是一缕执念,却诡异地好像拥有思想。
又或者是,连诡异也被那缕执念吞噬了,被迫给一个人类的执念提供力量。
何清溟还未说话,就见它转身消失了,好像只是来见他一面而已。
“……”
这或许就是战前宣言吧。
但何清溟回味过来,眉头紧蹙,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那种相似感……究竟是什么回事?
上古龙就在他身后,也看见了刚刚的对峙,跟他有一样的疑惑。
“只是巧合吗。”
上古龙有点怀疑,想起景泽天罕见地不妒忌那个人。
何清溟道:“相似的人并不奇怪,但偏偏他们相似,有点奇怪。”
“是吧。”
不过重点可能不是这个,上古龙严肃道:“他是大乘巅峰,有把握吗。”
何清溟道:“用真仙的力量可以对付他,但他一定有针对真仙的手段。”
他不相信这万古岁月里,对方只想到了一种方法对付他,对方一定还有很多手段,说不定那个物质只是用来麻痹他们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招不曾暴露过。
因为你想想也知道,既是准备了那么长岁月的杀招,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景泽天发现?搞不好只是麻痹他的。
何清溟现在有两种力量,一是他自己修来的力量,二是真仙的力量。他自己修来的力量如目前所是,已是大乘境,而真仙的力量还在慢慢恢复,全盛状态碾压大乘境不是问题。
仙毕竟是“飞升”之后的存在。
可是,现在看来,用真仙的力量,可能被针对性对付。用自己的力量较为保险,但自己目前才突破大乘境,还比较弱,对战大长老的结果不好预料。
其次……
何清溟转头,视线看向银河之外。那片黑暗中他感知到了几十个大乘的气息。
至今为止,杀过来的多是合体渡劫期,最强是半步大乘期,真正的大乘期未曾出手,还都在观望。
那些人是真正的老怪物,修士中的修士。跟大长老这种执念成诡的异端存在不一样,他们弱肉强食,不折手段,吞杀了一个时代才成为至强。
“接下来将会是时代至强的厮杀吗。”
何清溟看清了局势。
“他们是笃定了你有飞升法。”
上古龙道。
何清溟眼神发冷,“弱肉强食,即使我没有,他们也会来吃了我,毕竟吃了真仙,就有可能成为真仙。”
世间只有他一尊仙,那么或许把他杀了,取而代之,就能成为新的仙,不死不灭了。
上古龙点头:“说的有理,都到大乘那一步了,离飞升一步之遥,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吧。”
“他们敢来挑战,统统都要死。”
何清溟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意,威严道:“终归是我的业,是我传道传的结果,他们作为修到尽头的存在,最终都奔向了我,都要来杀我,好,很好,都要给我付出代价。”
上古龙顿了下,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眼前的是一尊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恐怖存在。
抛开诡异手段不算,何清溟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虽然目前力量还在恢复中。
面对“真仙”,必然只能敬畏。
上古龙想法变化。
何清溟没察觉到上古龙的目光,而是感慨了声,“有时候我觉得命运都是对称的。”
生死得失祸福……一切都是对称的,若表面看起来不对称,那只是因为视界太窄了,扩大视界之后,就还是对称的。
看大了也就看开了,知道万事有因果,没有白得之物。
何清溟注视着宙域,眼神深沉,忽道:“既然说还不是时机,那就还不是吧。”
终究要解决的,不是吗。
上古龙一愣,望着远方的宙域,“确实是,他们都想你死,总免不了一战。”
辨明局势后,何清溟内心清明无暇,又回到了识海秘境,只见龙的面色黑到不能再黑,一双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他。
委实说,他这样把龙的元神锁着,还随意进出对方的识海,换做一般修士这回连血海深仇都要有了。
但他丝毫不怕,玩的就是心跳,不可否认他自认识死亡之后,渴望起了濒临死亡的刺激。
景泽天说他那是病了,但这真是病吗,有这种欲求就是病了吗?真的会很奇怪吗?
以前他会怀疑自己,现在他只会怀疑别人。
他心想,怎么不行了?你既然爱我,你满足我的欲求也是理所应当吧?
何清溟又是勾唇一笑,姿态矜贵又高傲,眯起的双眸如若弦月,凌然不可侵犯。
这个视线下,景泽天的心情不言而喻,低郁道:“看来不管我怎么做,都纠正不了你爱玩的恶劣性子。”
何清溟好似有点诧异,“你要纠正我?”他走近床边,银发丝缕落在榻上。
景泽天欲动作,手却牢牢固在身后,训道:“你性子本来就有些恶劣,这回是彻底解放了,但那不好。”
“怎么不好?”
“……”
因为尽往我身上折腾了。
景泽天盯着他,眸底压着实质的怒火。
何清溟哪会怕他,揉捏龙的脸道:“你之前还说让我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好嘛,现在我放开了,你反而不乐意了。”
景泽天其实不是不乐意。问题是别锁着他折腾。哪条龙愿意被爱人囚禁把玩还不让干?
这是要逼疯龙。
何清溟好像懂了他在想什么,思考道:“你别气了,专注修炼,外面那家伙找我宣战了,我见面才知道,他长的跟你有三分相似。”
景泽天瞳孔一颤,停顿了下,表情变化道:“是吗。他都说什么了。”
何清溟:“说很快杀我。现在还不是时机。”
“……”
景泽天微妙地沉默了,眸子放低,若有所思。
“怎么?”
何清溟疑惑。
景泽天忽地抬眸,眼神冷厉,“他交给我对付。”
何清溟打量着龙,“凭现在的你?”
景泽天:“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何清溟歪了歪脑袋,他倒是忘记了,这条龙自信着呢,龙傲天怎会认输?话本不都那样吗,最终的敌人都是交给龙傲天打的。
虽然,他想说那是针对他的执念,合该由他来解决,但见这条龙这么执着,倒也不是不能让,只是有个前提。
“你得先给我看实力。”
何清溟微笑,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强者思维就是如此,想说服对方,就必须拿出相应的实力。
“……”
景泽天沉默不语,率性闭了眸,二话不说修炼去了。
好有行动力的家伙。
何清溟看他不说话了,也想着巩固他自己的修为,但垂眸一看,又见影子里冒出几双亮晶晶的眸子。
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它们了,一条一条的,总在影子底下蠢蠢欲动。
何清溟想到它们时常被景泽天否定,被压制着不让出来,难免联想到自己。自己在想开之前,不也是这样否定自己的本性吗?
那样也是不太好的。虽然它们是诡异,但也是从你本性中分裂出来的吧。
何清溟俯身,视线在它们身上游移,仿佛在数着数量。
三条龙……不对,是四条了吗?其中三条对他非常渴求,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另外一条似乎比较冷静,虽然也盯着他。
四条眸子颜色都有些不同。
何清溟想了想,又俯下.身,对视着它们,片刻后,他将手按在影子上。
他余光看了眼景泽天,确信景泽天没察觉,才转头看回影子,将手按入了下面的领域。
它们一瞬欣喜若狂,立时缠了上来,那条冷静的也不例外。
一转眼的功夫,影子领域扩大了好几倍,如同黑水蔓延了半边榻,甚至落到地面。
龙身本应巨大,盘起来若崇山峻岭,但是它们可以自由调整大小,此时化作了比他手指还细的纤细长条,缠着他的手指摩挲啃咬。
痒痒的,还有些酥麻。
他手指动了动,它们也跟着缠动,有一条很爱顶着他掌心玩,好像都在想方设法取悦他。
他开始有些不理解景泽天为什么压着它们,它们不都好好的吗,而且都是你自己。你修炼总不可能绕过它们吧?
何清溟可能被它们策反了,伏在榻上摇动着手指跟它们玩了好一会,对于它们想要的本源仙灵力也并不吝啬,把它们都喂饱饱了,感觉长条还粗了些。
“你看它们那么乖巧,你怎么就不学着它们一点?”
何清溟对景泽天的刻板意见很大,想当年他还一直以为这小子是块木头,但现在嘛,木头还是木头,就是爱他爱的紧。
嗯……倒也不是不好。
何清溟觉得无妨,自己总能把这男人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嘛。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击败敌人,成功克服接下来的挑战。
“还是要实力啊。”
何清溟深有所感,垂着眸子,薄唇轻启,对着几条龙道:“你们能不能帮他呢。乖乖跟他合体?虽然我不懂,但是你们合体起来,应该力量会更强大吧?”
它们都是一愣,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似有反对,还有不满,还有条生气地咬了他一口。
“怎么了?”
何清溟以为是它们都不愿独自消失,品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竟是对本体的妒忌,它们觉得他更爱本体。
“你们不都是一体的吗,何必妒忌你们自己?”
他不懂这个问题。
它们还是不太高兴,跟本体的成熟稳重冷静不一样,情绪完全外化,咬了他好几口,缠着手指无法动弹。
“帮忙,知道吗。”
何清溟可不会怕它们,手指抬起,挨个弹了弹它们的额头,严正强调。
“话说回来啊,你们是不是一直在干扰他修炼?”
它们大眼瞪小眼,都好像不承认。尽管性情不太相同,但对于本体它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妒忌!
它们太妒忌那个独占了它们爱人的家伙。
但何清溟继续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爱在他修炼的时候打架妨碍他。”
黑影一震,它们强烈反对。
何清溟命令道:“听话配合他,行不行?”
僵持了好一会。
兽性那条龙率先低头了。
它龙头蹭着过来,又摆出了讨好的姿态。其他龙本来坚定不移,然而看了它的偷吃举动,登时争先恐后地冲回来,只有金眸那条打算把它抓回来,虽然最后还是加入了。
它们打起来,好像搞定了的样子。
何清溟无意识地精准打击到弱点,还利用了妒忌心,再趁它们不注意收回手,瞧着它们求之不得的样子,又怜爱又愉快。
他也是太坏了,以前不承认,现在承认了。
何清溟看着它们着急却出不来而愤怒,笑道:“没错,我就爱折腾你们玩,有本事搞回来啊,还不是实力不够?”
他不止挑衅了景泽天的本人,现在连诡异都挑衅了,这下它们怎能不同仇敌忾,团结战线?
龙妒忌龙,但更受不了爱人的挑衅,条条恨得双眸冒火,连那条金眸的也是不怒而威,气的黑影都在发颤,不知酝酿着什么恐怖的报复手段。
何清溟完全不在意,垂落的眸光依旧带着几分玩味。
事实证明,他确实成功了,帮了景泽天一个大忙-
不过,何清溟也有自己修炼,哪能天天又激励又挑衅。
过后整整一个月,敌方没有特别动静,现世也一片平静。
他们各修各的,好久没有接触。
然而,这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
修炼到一半休息,何清溟中途睁开双眸,想起了一个忽略很久的问题。
“话说回来……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化为幼体走人间?”
只有这段记忆他怎么也捞不上来。他当年回到诞生的起源之地,就是为了永远待在那里,又怎会想出来,还非要化身幼体出来?
何清眸又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上来,只好暂且放下。总觉得不是无缘无故的举动。
“算了,总会知道的。”-
又是一个月。
人皇夜观天象,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语气沉重道:“要开始了。时代至强之间的战争。”
将军一顿,面露愁色,“现世能撑过去吗。”
那种级别的战斗,随便一个余波就能覆灭一个时代吧。
“不好说,”人皇摇头,“那并不是谁人的恩怨之争,而是对于修炼文明本身的一种辨正。”
将军眉头紧皱,对于这个从未听过的说法,内心提起了万分注意。
对于修炼文明的辨正,类似于经学的辨正吗?不但是求生而已,更是求真理?
“没错,延命甚至不是那些时代至强的主要目的。”
人皇坦言:“飞升法、修炼的真谛、生命尽头的答案……那些顶峰的修士追求的东西已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了。”
不管真仙是否有意传道,但祂确实是修炼文明的起点。修士炼到尽头后,想溯源求真,总会想要找到真仙。
“所以,不管有没有大长老的存在,他们都会追上来。”
问题出来了总得要解决,现在就是要解决问题,只是碰巧发生在了他们的时代而已。
这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是可惜,要是推后几千年,我说不定也能参与这场辩正。”
人皇忽地一笑-
又是一月过去,无数双眸子在星空绽放,看似空寂无物的宙域不知飘荡着多少视线。
何清溟差不多巩固了大乘境,体内宇宙初成,广大无垠,周行不息。眸子睁开,如恒星闪耀,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威能。
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道,自己亲自炼出来的修为,跟真仙那种天然强大不一样。他在心中对比着两者的不同,然后得出的初结论是——
真仙的力量简单粗暴,任他人如何绞尽脑汁编织道法,祂一缕本源的仙灵力就能一瞬破解。
而自己炼出来的力量呢,更灵活精妙,可搭配他在人间习得的各种道法,以及他磨练出来的本真剑意,打起来更漂亮更精彩。
目前的强弱来说,自然是真仙的力量更强,但是还在恢复中,暂且不说。自己炼出来的力量才是当前的基石。
“总算是走到这一步了。”
何清溟松了口气,心有所想,迈过虚空,出现在寝殿。
不知道景泽天修的如何了。
他一落地,视线便投向沉静的男人。
跟他离开前没有两样,男人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都绑着锁链,双手被绑在身后,只能靠在床背坐着,丝毫不能动弹。
他被囚禁的时候好歹能动来动去,而这男人是动都不能动,被锁的太紧了。
何清眸走近一看,感知不到景泽天的任何气息,或者说,景泽天气息全收敛了,返璞归真般,无一丝灵力外泄。
“还没突破吗?”
何清溟心疑,凑近一看,银眸转动,上下端详。这男人好像不是气息全无,而是身上的时间停止了,所以看不出任何流动的东西。
时间停止吗。他不禁想起跟对方交战时,对方好多次几乎瞬间出现在他面前,说是速度快,但是也太快了,总觉得不是速度的问题,而是……
他迟钝地想了想,银眸垂下,却不知猝不及防间,连他的时间也被停止了。
那个沉静的男人睁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近在眼前的人,眸光晦暗不明,压着可怖怒火。
何清溟眨了眨眼,再抬头,就见景泽天冷冷看着他。
他们位置反了,他身上绑着一条条锁链,而对方恢复了自由,把他双手都锁在了上方。
何清溟顿时愣住,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他盯着莫名恢复自由的龙,还是毫不示弱道:“嗯,你突破大乘了,可喜可贺。”
景泽天面无表情,冷道:“锁了我这么久,知道后果吗。”
“礼尚往来,这有什么?”
何清溟笑了笑,“大不了让你一天?”
那男人的眼神更暗了——
实际是一个月。
天不怕地不怕的银眸修士被反复连续各种教训,直到最后都没认输,意识不清地抱着龙呢喃,只觉得身外身内又烫又热。
“嗯……”
“你、解气了吧。”
他居然还是没反省。
最后,景泽天多少恢复了些理智,视线落在他满身痕迹的爱人身上,眼底的欲.望却好似还未魇足。
他语气复杂道:“你真是……非要惹我。”
“就那么喜欢我粗暴对你吗。”
“还会不知悔改的样子,不让你真正受些苦,你好像还是会不听话。”
然而他随便的自语,却收到了回答。
那人意识不清地坐在他腿上,沙哑着声道:“啊……喜欢。”
景泽天瞳孔一颤,仿佛哽住了。
“……舒服,喜欢。”
那人贴着他,好像也意犹未尽,艳丽的脸泛着情.色。
“……”
景泽天沉默了,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你真的是……-
意识回归后,何清溟扶额,缓缓坐起身,摸着喉咙,哑声道。
“总觉得……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他低眸,见自己身上的锁链不在了,稍微放下了心,说明那个男人气消了,不发癫了。
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们之间有个几乎相反的地方,景泽天内心深处,对于爱的认知是克制,而何清溟正好相反,尽管他没有去想过这件事,但他关于爱的表现很明显是——放肆。
越爱越放肆。
他的爱是放肆的爱,是跟对方为所欲为的爱。
所以,他瞧见龙在旁,哪怕又差点被折腾坏了,也是语气懒懒道:“你气消了吧。”
景泽天心情复杂,停顿了片刻,低声道:“下次别玩了。”
“还在说克制,明明控制不住的也是你。”
但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矛盾之处,还蛮可爱的。
何清溟不太在意。
他当然也不是随便跟景泽天颠鸾倒凤,他是为了双修,帮助彼此修炼。虽然中途意识不清,早忘记要运转功法了。
“如何,修为呢。”
景泽天牵过他的手,给与了证明。
“……”
何清溟本懒懒地躺着,忽然面色一变,难以置信地坐了起来,尽管这动作导致他背脊发麻,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你这是怎么修的?!”
“怎么修吗。”
“你最后走的是什么道?”
景泽天沉思,这么问他,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大多数情况他只顾着修到更高上层,哪有空看脚下走的是哪条路。
“非要说的话,就是我执的路。”
何清溟顿时愣住,竟是“我执”吗。通常来说,这个词对修士来说不是好词,甚至很多修士修炼的第一课就是去除我执,追求无上大道,有执着代表不纯粹,代表还需再炼。
而景泽天作为龙傲天,选的应当是世间最强的道,却说他走的是我执的道,与大众认知大相径庭,反逆而行,魔修好歹还会装模作样,他倒好了,直接承认。
真是……有实力的人就是能不在乎吗。
何清溟心里是震惊又满意。
谁能想到自己心血来潮救起来的少年有朝一日变成今日的强大。
而且何清溟早就感觉到了,景泽天身上竟然有五重大乘的气息,相当于一个体内有五尊大乘。
他几乎是一秒就想到了景泽天的分神,下一句道:“你把它们也炼起来了?”
而对此,景泽天摇了摇头,“它们是自己炼起来的,因为那次你挑衅了它们,它们都愤怒了。”
何清溟大受震撼,从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体质,而这也并不是重点。
“怎么样,可以合一吗?”
他很好奇,五个完全不同性质的力量合起来将会是什么样子,是否是翻倍,还是比翻倍还恐怖。
对此,景泽天唇线微扬,露出了将要灭杀世间一切敌的狂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还伸手摸了摸何清溟的脑袋,指间银丝流转。
“……”
何清溟被对方的狂傲狠狠震惊,这才发现景泽天很少如此表现了。
想当年少年的时候,景泽天就是天生狂傲,野蛮粗暴,不可一世。
只是因为爱上了自己,才甘愿放下傲骨,执着求爱。
他眸光转动,忽然道:“你才是,别再为我压制了,觉得我承受不了你吗。”
景泽天微愣了下,不知想了多久,最后才点了点头。
这或许是那些年拼命克制还大量吃花的后遗症,隐忍克制几乎融进了他的血脉里,何清溟不说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而这也说明,对方正在逐渐了解他的心情。
是真的有回响了。
哪条暗恋多年的龙能不为此感到高兴。
“嗯,不管这些先了。”
何清溟正色道,“巩固实力,快开始了。”
“是。”-
道宗。长清殿。
“刃儿消失了。”
元真子本以为邢刃在秘境顺利修炼,可没想到,都几年了还没出来,他进去看才知道秘境毁了,至今仍烧灼着无比不祥的灵力。
“大长老带走了他。”
灵虚子面色沉重,沉思道:“邢刃那孩子天赋好,还炼化了仙血,恐被大长老盯上利用了。”
“刃儿的境界远不到可以为他所用的层次。”
元真子脸色难看。
“境界不是问题,关键是炼化了仙血。”
灵虚子分析道:“我们认为仙血是不详,理由不正是炼化了仙血的修士最终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哪怕曾一时成为时代最强,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吗。”
元真子顿了顿,面色更加难看,“落到大长老手上,恐凶多吉少。”
“……”
“但愿无事。”-
那一天,风平浪静,没人察觉到一丝不同。
一直到海边的渔民发现海面微微颤抖,荡漾开大小不一的波澜,有的大的足足有一座岛屿大小。然而无风不起浪,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难道海底下有什么怪物?
答案并不在海底,而是上空,更准确地说,是界外宇宙。
没有一丝征兆,开始了便是开始了。
星辰破碎,空间扭曲,天地规则都被反复打坏。
只要用心观看,就会发现两道非常耀眼的光芒。
东方,一个人对付几十人,西方也是同样的以一敌多。
他们不止在杀敌,也在竞争,一方解决了一个,另一方也紧跟着解决一个,互不相让,强强对立,绝不能输给对方。
旁观着看着,好像他们是某种宿命之敌,生来就是为了杀死彼此。
既强大又疯狂,还越杀越劲,看着都让人胆寒,
道宗众修面色各异,因为有人认出了他们的首座。
或许这才叫做日月争辉吧。他们真是生在了可怕的时代。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大肃清足足打了一个月,星河宙域血流成河,死了一波又冒出一冒,简直杀之不绝。
而杀到尽头,刚好两人都回过头来,远远对视彼此,不知想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气息镇压了北方宙域。
“大长老”迈出虚空,身后跟着无数影子。
何清溟和景泽天同时看向了它。
何清溟眼神淡漠,然而不知为何。景泽天本人也在场后,他左右一旦对比,发现哪是三分相似,根本是七分!
这对劲吗?何清溟心中感觉不对,忍不住传念问景泽天。
“他怎会跟你这么像,是故意用你的长相,还是?”
而景泽天正盯着“大长老”,眼里尽是杀意。
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他会跟大长老长的像,因此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一点惊讶都没有。
第72章
后方的上古龙看着那个对峙,心道果然有关系。
不如说,他早该想到了。
很早以前,他就疑惑为什么景泽天能那么反龙性,跟龙的想法与做法完全相反。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没有因就没有果,龙不可能天生反龙性,甚至还想剥离龙的血脉,走人道。
而那个因,现在就很清楚了。是跟当年“那个人”有关。
上古龙直到现在才终于看清了因果。
景泽天与大长老对视,只给何清溟留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跟大长老同时消去身形。
随后,远方的宙域轰鸣不止。
何清溟愣住,一头雾水,也想跟上去,然而大长老带来的堕落大乘牵制住了他-
景泽天见到大长老本体,颇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丝因果。他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之后,就恍然意识到了自己与那过去之人的因果。
他刚出生没未形成意识就被抛弃到了恶土,肉身死了,神魂也散了,基本算是死胎,但他还是活下来了。
他以为是自己命大,但是突破大乘后,他溯源到了自己的最初,知道他能存活,其实多亏是一缕飘渺的执念。
当年那个人在黄土下,不止留下一缕执念,一缕化为诡异行走,成了大长老,还有一缕飘渺地存在,将逝未逝,居然也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
而在那一天,它极其偶然地落在了一具死婴身上,给了死婴以生机,起死回生,延续了他的生命。
那之后,它才真正消散。
因此,可以说,景泽天继承了那个人的一种执念,类似于前后世的关系,但微妙的有些不同。
这也很难说,某种意义上,人身本就是无数物质与思念组成的,几千年前星辰陨落的微小尘埃物质,经过生物链的循环周转,最终到了成为了一具婴孩身体的极微小的一部分。
过去人的琐碎思念,肉眼难以看见,却也确实是存在,成为了现在人灵魂的组成材料。
那个人也好,其他人也罢,谁不是生在思念之中。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个人救了他一命,残余的思念塑造了他的一些无意识观念。
黄土下的那缕执念是悔恨。漂流在外的那缕执念是守护。
至少在景泽天看来,除了前后世之外,也可以这么解释。
所以他们长相有几分相似,那也自然,只不过终究是相似的花。如今,他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他,他们只是存在一丝的因果关系。
那道不灭的执念,让他得以存在,所以他的生命伴随着一个目的。
那便是——守护那位孤独的仙。
景泽天眸光微暗。
“果然是这样吗。”
大长老好像也知道了景泽天身上的因果,但它是诡异,它并不会思考太多,它只知道这个人会妨碍它,一直以来都在妨碍它。
“你的执念也该断了。”
景泽天面无表情地冷视大长老,直道:“如今的你扭曲不堪,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差不多可以消灭了。”
大长老盯着景泽天,道:“你呢。”
空气陡然一静。景泽天眸色更冷了。
大长老道:“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浑浊复杂的生命,该死却未死,执念续了你的生机,后来也是,若非那位救你性命,还一续再续,你早该死了。”
“但我至少还活着,而你已经死了。”
景泽天冷冷道。
“你……”
大长老脸色微变,眼眸中的金火忽然闪烁,好像被狠狠嘲讽了一波。
它不止起了什么情绪,针锋相对道:“你一身诡异,五个性集合一体,混沌不堪。我活了这么多年,你这么异端的生命还是第一次见,你有什么资格待在那位身边?”
景泽天笑了,对爱人一表温顺,对外却狂傲冷厉,直道:“不满吗,我再如何,他也爱我,你呢?”
大长老肉眼可见表情僵硬,眸里金火大盛,好似恼羞成怒,整座宇宙都在颤抖。
何清溟刚解决完一波敌人,就见那边打的格外猛烈,恒星都炸了好几颗。
“……”
他望着那片宙域,总觉得打的格外激烈,像有着血海深仇。景泽天要杀大长老,他能够理解,但是大长老怎么也……
上古龙:“好像能打个一年半载的样子。”
“不好说,可能会打个一百年?”
何清溟本来想加入,但那个阵势有些惊人,他横插不进去,说不定会被两个联手一起打出去。
大乘期交战打个十几年都是正常事,境界相当那肯定会拖更久。
上古龙担心道:“但输赢还不是问题。”
何清溟点头,“问题是诡异,他们无论谁输,到时候诡异都会无法收拾。”
大乘体内都有一个宇宙,若是沾染诡异的大乘,体内宇宙八成也会有大量诡异,一旦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特别是大长老,他从上古活到今日,体内不知沉淀了多少诡异。
“……真不好打。”
但是何清溟认为景泽天应该心里有数。大不了,最后由他来收拾残局吧。
他们交流时,时空长河尽头上又爬出了一批时代巅峰的大乘修士。
何清溟转眸,竟见自己认识其中好几个。
他沉默了,问道:“就那么想知道答案吗。”
时空长河响起一个个回声,表达着不同立场的述求。
何清溟以前以为他们对自己纠缠不清,纯粹是白费力气,因为他都不知道飞升法是什么,但是现在,他倒是明白了。
无论如何,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心有疑惑,便想知道答案,所以都找到了他这里。
也罢。
“争就争吧。”
他冷视时空长河,随即消去身形。片刻后,时空长河波澜不止,战斗余波好似影响到了每个时代。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多少颗恒星陨落,有些走到寿命尽头的大乘在战斗中死去。
有些人可能也不是来争的,纯粹是来打一架,见见其他时代的至强,还有被抛弃在时间之外的那位。
交战亦是交流,来看看过去未来的景象,也未曾不可。毕竟难得时间如此松懈,让他们不费太多力气就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那位看来还好。”
“长大了些,你不觉得吗。”
老圣人摸了摸胡子,认同地点头,“确实成长了,好事。”
“啊,那个就是那位喜欢的人?的确很强大。”
有些老人还在时空长河边上聊起来了,都笑眯眯的,一个个端的和蔼可亲,不像是观战,而像是来郊游的。
遥想当年,那位银发几乎垂地,银眸肃穆,气质玄静,初见的第一眼,即震惊了他们所有人。
那之后,他们联手开启了修炼文明,让万古长夜终于有了一盏灯火。
如果何清溟在场,肯定能认出他们,全都是以前无比“敬重”他的圣人。这帮老东西居然不帮他,而是在这闲云野鹤地观战!
可惜何清溟没看见,他在同时对付几个极度难缠的巅峰强者。
此时,圣人们的话题转变了。
一白发老人问其他人,道:“你们看好那小子吗。”
他口中的“那小子”不是别人,当然是那个正跟“大长老”厮杀的青年。
天眼族的圣人抬头,思索道:“那小子确实非同寻常,现在应该不是他最强的姿态,但是也很快了。”
另一个表情懒散却眼露精光的圣人道:“如果说那位是修炼文明的开端,那么那小子就是修炼文明的尽头吧。”
扶须圣人道:“哈哈,不能说尽头,说巅峰比较合适吧。”
这时,天眼族圣人惨叫一声,提醒道:“注意了,你们可不要看他的未来,会出事的!”
白发圣人表示懂的都懂,“他未来是大恐怖吧?看得出来。”
独眼圣人转身,担忧道:“看一眼都不行?那小子占有欲太强了,那位交给他真的好吗?”
“是,我也担心。”
圣人们交头接耳,眼里都带着深深的怀疑。
但他们的讨论声好像被“大恐怖”听见了。
“大恐怖”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时毛骨悚然。
有个为老不尊的不正经圣人登时说:“我看行,别的不说,实力咱还是认可的。”
有人也应和,“我同意,我认可!”
那道恐怖的视线很久才移开,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圣人们冷汗直冒,面面相觑。
独眼圣人心有余悸道:“是吧,我就说他占有欲太可怕。”
要不是时空规则限制,怕不是要出手了。
对此,老圣人呵呵一笑,扶须道:“我们认不认可有什么用?关键是看那位爱不爱。如是那位的真心选择,我都无意见。”
“这话说的对。”
他们又是对视一笑,看着时空长河潮起潮落,很久才有人过去帮手。
何清溟哪知道这帮老东西在悠闲观战,刚见到一个跑出来,他还高兴着呢,心想原来还有人念着自己来帮忙了,自己在人间混的也不算差。
后来一个个都过来,他才发现有些不对,而转头一看,竟见一帮老东西在时空长河上造了个地方喝茶观战!
真是,一个个坏心思。圣人?恶人!当年他一定是被他们忽悠了,才什么话都往外说,再不早点来帮忙,必回去一个个敲打你们的年轻时候!
圣人都不禁一笑,但是被真仙这么一瞪,他们怎能不帮忙呢?
长夜明月是你,怎舍得让云雾遮蔽你?
他们也纷纷加入了战场。
到后面,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或者说,本身时空长河之上,就没有什么时间可言。
滚滚时空长河,汹涌澎湃,浪淘沙,淹没无数魂。
有人失败了,甘愿沉没,有人还留有执念,疯狂浮上。
历史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高层次大战,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问题积攒下来,也总要发生的。
在生命尽头,是安静的死去,还是不顾一切拼死一搏,参与这场独一无二的盛事。
打到最后,大道都几乎磨灭了。
时空长河之上的宇宙空寂一片,打无可打,也没几个人站着了。
最终的结局是何清溟站到了最后。
他长剑滴血,白袍亦被鲜血染红,银眸里还有战意未息,睥睨时空长河,扫视一个个陨落者。
“还要战吗。”
无上威严的一声,镇压了整座时空长河。
久久无人回应。
好似已经尘埃落定。
上古龙环绕过来,从高空俯视,也看到了他认识的人。当年食他血肉,非常道突破大乘,如今来争,失败陨落,沉没于时空长河。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觉得自己应该痛恨那个人,然而没想到,他内心翻涌的还是爱。
龙真是麻烦的种族,连他自己都这么想。可是能如何呢,他还是太爱了,哪怕能制服对方,都选择了放弃,甘愿送出了血肉。
时空长河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也确实死了太多,想不沉默都难。
已差不多到了战争的终点,没人能爬上他的神坛,吞噬他,夺取仙之位。
很多人还很不甘,大多数并非针对他,而是对于宇宙。
——为什么就是没有飞升法?
——有限的生命就不配追求无限吗?
这里来了这么多人,都是时代至强,都是来寻法的,也意味着哪个时代都没有法,真仙就是他们的唯一法,然而他们也不确定,吞噬真仙之后就能实现不死不灭。
人生本满是迷茫,到处迷雾,而终于走过这漫漫长夜,几乎到达了终点后,还是感觉迷茫,甚至更迷茫了。
又或许……那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非天生神明,却要逆大道实现不死不灭,已然半步迈进了诡异,终究还是不能奢望吗。
大乘期修士哪怕只有一念都可能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如今大战之后,肉.身被灭,时空长河零散地遍布执念。
打是不能再打了,倒是执念也还是难消,甚至引来了重重诡异,导致时空长河之上阴云密布。
对此,何清溟想了想,忽然道:“或许不是没可能。”
时空长河顿时一震。
不是……没可能?
“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或许……很久知道我会找出来。”
何清溟并非随意说的。他如今既有真仙之身,又自行修炼成就大乘,一个在终点,一个在途上,最终如果成功交汇,那么他就可能看堪破那个终极的法门。
这并非空话,能修到的大乘人又怎会无法理解。
有些执念为此动摇。
或许再等一等,未来还是可能有法门。
然而未来……从这个时代往后看,是几乎看不见未来的,能看见的地方到处是毁灭。
对此,何清溟若有所思,忽地看向远方宙域,勾唇道:“还有那个人,他说不定能比我更早找出来,你们纠缠我还不如纠缠他,虽然我劝你们也不要太打扰他,因为我会出手。”
他说到前面的时候,有些执念无不震惊,看向了那个方向,露出期待的目光,而他说到后面,威胁语气一出,执念都不禁胆寒。
真仙从古至今,未曾看重过一粒生命,而今居然如此重视那个人吗。
那个人究竟有何不同,哪里值得被真仙如此看重?
他们只见,那片宙域在崩塌中崩塌,毁灭到不能再毁灭。
双方之间的厮杀已经发展到了他们都无法窥视的高层领域。一个是从上古存活至今的诡异,一个是生在当代,却身藏无数诡异的青年。
光看字面,前者无疑更强大,然而青年却能与之争锋,无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杀了又杀,厮杀无尽。
就连身经无数场生死交战的大乘看了都不由一怔。
那个青年的战斗意志太强大了,甚至可以说恐怖!修到大乘,谁没有自己的道,可这个青年,他走出了五条道,其中更有一条诡异道!不仅如此,他还走上了道上之道,合五为一,更跃进了一步,恐怖如斯啊!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能走出飞升路,实现与真仙并肩的不死不灭!
所以……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吗?
执念仿佛汇成了浮在时空长河上的悬空之海,此时正剧烈震动,不知还能不能保全所有理智。
而这段话一出之后,有些执念当场消散了。
有些执着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答案,知道有,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满足了。
大海翻涌,波澜起伏。
何清溟转身,只见对岸站着影影绰绰的圣人们。
……时间到了吗。
他不免心生怀念。那个时期,他几乎没有思想,忽略了太多事情,迷迷糊糊地过了万千年。现在才知道,身边人各有各的性格,对于他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而不是将他捧在高台之上,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冰冷神明。
思及此,何清溟眼眶发酸,视界有些模糊,对遥不可及的彼岸道:“保重。”
对岸的众人好似愣了一下。
一个圣人率先大笑,随即跟着哄笑起来。
“保重。”
“总会再见的。”
“小心那小子!”
最后好像混进了一句奇怪的话。
何清溟眨了眨眼,望着他们离去,内心惆怅难平。
有心就是这种感觉吧,总会为各种事情起波澜,感时哀物伤人,很难清静下来。
但……并不坏。
何清溟微点头,与他们告别,缓缓收起回忆,目光放在了几乎毁灭的宙域。
上古龙正在观战。
他们都处理完了时空长河的事,那边却还在打着,也说明“大长老”的情况更麻烦。
到底,结果会怎样呢。
何清溟握着本名剑,手臂往上碎开了一道道纹路。
他想帮景泽天,但已经无法插手了。那场对战不死不休,哪怕他也无法阻止。
“只能等候结局了。”
何清溟敛眸,转头看向几乎崩溃的时空长河,自语道:“还是先收拾残局吧。”
按理说,打成这样,怎可能不影响现实世界?
但事实是现实世界无事发生,因为他以真仙之力维持着战场,保护现实世界不受影响,为此几乎竭尽了全力,看似面色正常,其实体内已经透支了。
而他还要继续收拾眼前的残局。
“真是,到底是我开启的战事,最后还是得我收拾吗。”
修复还不是问题,问题是这蔓延的诡异。
空间破碎,它们从一条条裂缝中溢出,一发不可收拾,几乎要落入时空长河中。
求生求法的执念滋生的诡异。
以及“修炼”这一非常理之事所积累下来的诡异。
某种意义上,诡异是修炼文明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像漫漫长夜里,举起了一盏灯,能认知周围事物了,众人都以为是好事,可光也产生了影子。文明的代价是不祥与诡异。
他其实并不是开启者,只是触发者,或者说启发者。
早在他走人间之前,圣人们就在思考是否存在延命长生的方法。他只是刚好出现,作为一种“答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让他们知道了可能性。
因而,最开始的修炼法门是对于他的模仿和学习。
所以他当时完全没意识到,也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人类真不可思议。
“但是……”
何清溟望向宇宙尽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忍不住问道:“追求延命长生,就是偏离了常道吗。”
修炼法是顺大道而修行,此时顺的大道只是规则。
而这种顺,在更大的维度看来,其实是逆了吗?
下方人往上看,攀着天路走,而在上方存在看来,就成了逆流的水?
矛盾又不矛盾,取决于视角以及站位。
何清溟在心中辨证着此理,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不认同。他不喜欢此理,认为应当改变。
他心念转变,周身的大道规则忽明忽暗,有隐逝的,有更明亮的。
过了很久,远方宇宙好似终于决了胜负。
无数的毁灭之上,黑衣青年站到了最后,浑身重伤,几近死亡,但他还是赢了。
大长老的身体已经破碎,只剩上身以及头颅。
它盯着景泽天,面色死白,眸里的金火几乎枯竭,却好像还想继续战斗。它要完成自己,消除悔恨,毁灭那位孤独的仙。
“已经足够了。”
景泽天走到它身前,垂下双眸,没有敌意,唯有平静。
他分明不认可前后世,但此时却如此开口。
“你放下吧,我的悔恨,我来完成。”
“他不会孤单,我会陪他。”
“他若想毁灭,我满足他。”
它沉默了,久久未出声,然后彻底破碎。其身积蓄着无数岁月的诡异,却没有爆发出来,因为它与它们同归于尽了。
执念再强烈也是执念,身为某个人的某个念头,那个人不想了,念头也就消失了。
破解因便破解了果。
景泽天眸光微沉,立时抬头,看向了时空长河。
然后一瞬而已,他面色变了,当场迈过时空,横抱起了摇摇欲坠的银发修士。
何清溟视界一晃,便看到了男人好看的脸。
“你打赢了。”
他为景泽天的胜利骄傲,勉强撑起黯淡的银眸。
景泽天瞳孔颤抖,视线直落在何清溟不断绽开裂纹的脖.颈上。
为修复战场,镇压时空长河,为收拾残局,消除肆虐的诡异,他不知耗费了多少仙灵力,已经透支到不能再透支,一丝维持自身的灵力都没有了。
景泽天立刻想传输灵力,却意识到自己的灵力混杂着诡异的力量,对仙的身躯具有破坏性。
他二话不说迈过虚空,把人放进某个时空的天地灵脉中。
可是何清溟的灵力仍无法自由回归,面色更加苍白,对他这个境界来说,大多数的外物都没有意义了。
非要起作用的话,至少得一两个时代的全部灵气资源才可能让他恢复。
“不、用了。”
他抬起眸子,扶了扶男人的脸,朦胧的视界里,他看见了男人黑沉的面色。
“让、我睡一觉吧,或许、时间会很长,但我会睡醒的,你稍、稍等我一下。”
他惨白的唇色暴露了此时身体处于极差的状态。
景泽天相信他能对付那些人,却没想到他会为了守护时代消除诡异付出这么多,导致透支到如此地步,道体都几乎要破坏了,本就雪白的肌.肤更显透明,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
“你不能睡。”
景泽天将人从灵脉里抱起,转头要去灵气浓度更高的地方,为此一瞬找遍了接近的几个时代。
但是何清溟摇了摇头,“灵气是恒量,消耗在我身上,会使天地灵气变少,无论发生哪个时代,都会引起灵气衰退,所以让我自然恢复吧,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景泽天顿了下,视线一落,却见他的身体更透明了,好像即将沉入他以前提过的诞生之地,那片寂静到窒息的空间里。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
可是,何清溟却忽然起身,满脸灿烂地抱着他贴吻,“你不相信我吗,还是说你小看我?觉得我回去就出不来了。”
景泽天心头一颤,几乎要说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太慢了,对方也不会——
然而,何清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交代道:“我当年藏起来,本是不想出来了,你要去叫我出来,挑衅我,说什么都好,总之就是逼我出来。”
景泽天愣了下,正要说话,可何清溟打断了。
“我常待在一个地方就不会想改变,你要想办法改变我,嗯,去了解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把我叫出来,引导一下我。”
“我很快会醒来,我睡着的时候,不要太折腾我。”
他又笑了笑,“你都能做到的,对不对?”
景泽天正欲回答,可对方伏倒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均匀,身体若隐若现,怎么也叫不醒了。
还活着,还存在,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恢复自身。知道这点后,景泽天稍微放下心,可对于刚刚的交代,他感到疑惑。
——当年藏起来,要挑衅出来。
——找个叫做“系统”,引导。
好像是让他在不同时期做两件事,在沉睡之前特别交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景泽天记在心里,将人收回自己的识海秘境中好好休息。因为爱人担心天地灵气的问题,他便只用体内宇宙周转的灵气滋养识海秘境,在床边放满了天地灵物。
爱人说很快会醒来,那便很快会醒来。
他只要等待就好了。
然而现世时间只过几天,景泽天却在时空长河等了几百年。
这些日子里他巩固修为,再次精进,修到了大乘圆满,然而他爱人还是没有醒,好像静止了,依然是那副静美的姿态,容貌旖丽,引人沉醉。
期间,上古龙忍不住插话道:“要不要想些办法,他这一睡都不知道几年才醒。”
景泽天沉默,最终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还没完成他交代的事情,才没能醒过来吧。”
“可是他说的具体是指什么?”
上古龙没整明白。
时间长河上又过了几年,男人镇压时空长河,垂眸扫了一眼过去的时代,视线到哪,都令无数强者胆战心惊。
有些人从过去看未来,只见一道伟岸的身影伫立于修炼文明的绝巅,镇压无数时代,恐怖不能直视。
但他们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不知其真身,也不知那个人眼里注视着什么。
景泽天变得沉默寡言,心中唯有思念和爱欲疯狂膨胀,而突然有一日,他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
他下意识往视线的方向一看,只见遥远的某个时代,爱人呆呆地看着自己,好像很疑惑他是什么存在。
景泽天立刻意识到,那是过去的爱人,还没遇见他,还没有心的爱人。
此时,他突然想起爱人交代的事情,也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此,他对着那个纯洁无瑕的仙,说道:“你要一直藏着吗。”
仙愣了愣,好像很震惊他知道这件事,祂确实是“藏”起来了。
那个男人怎么会知道?
可男人面对祂,竟满眼挑衅,还继续道:“敢下人间吗,不是以仙的姿态,而是以人的姿态,你敢吗。”
仙罕见地蹙眉,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挑衅,不知为何,祂莫名有些愤怒,总感觉唯独不能被这个人小看。
不过是以“人”的姿态走人间,这件事很难吗?
祂盯着男人,不知在想什么,眸光变了变,真就走下了人间。
景泽天看着爱人化为幼体出现人间,既有高兴也有一丝心情无法形容。
太容易受骗了,虽然是爱人指示自己去骗爱人自己,但他也没想到,过去的爱人居然这么容易受诱导。
“但是也不对……”
景泽天想了想对方的莫名停顿,以及变化的脸色,突然又明白了,“原来如此,你应下我的挑衅,是看中了我的力量,觉得我会是毁灭你的存在。”
“你是为我走下的人间。更是为了你的自毁冲动。”
“漫长的时空长河里,我是你看到的唯一能够威胁你的人。”
思及此,景泽天脸色有些复杂,回到寝殿抱着沉睡的爱人,低声道:“我已经完成了你的一个交代。”
沉睡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任他如何行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表情。
景泽天眸里隐约流露控制不住的爱欲,隐有龙性作祟,急不可耐,真想睡.奸这个人,这几百年里,他一看这个人就会想。
“但是‘系统’是什么,你让我做的第二件事,究竟是指什么?”
景泽天在爱人耳边低语,指间银发流泻,一路抚到了衣袍底下。
“快醒来吧,在我还能保持理智,不会失控到把你筑成龙巢之前。”
他眸色变幻,一息之内不知变了多少次,最终浑浊而不祥。
第73章
又几年过去,银发修士还是没醒。
对修士来说,几年时间不过眨眼之间,理应很好忍耐,但景泽天的耐性快消耗完了。
上古龙感应到他的急躁,连忙劝阻道:“你可别发疯改变过去,一旦打坏时空规则,不知会产生什么诡异。”
景泽天沉默,道:“我给他传输了那么多灵力,还是没用,他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言外之意是,再没有希望,他可能要不择手段了。
知道他是癫龙,什么都干的出来,上古龙还是反对:“再等等,不是还有一件事你没完成吗,估计完成后他就能醒了吧。”
景泽天道:“我找遍诸天万界,都没找到任何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上古龙:“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这个东西,肯定是存在的,你再找找,宇宙这么大,也许真在哪个文明里有呢。”
宇宙广阔,并非只有一片天地。他这话好像说服了景泽天。
景泽天沉默许久,视线在心爱之人身上游移,最终点了点头,道:“找就找吧。”
爱人确实不可能凭空说出一个东西。
“系统”一定是存在的。
又过了一年。
他沉心修炼之时,当真在极遥远的地方听到了“系统”这个字词。
绝对不会有错,他听见不止一道声音,很多人在讨论这个东西。
居然真有一个东西叫做“系统”?
景泽天睁开眼睛,转身出现在一颗星球的外太空,观察着底下的人们。
别的东西他看都不看,一来首先盯上了讨论“系统”的人们。
那个世界与修真文明有着很大不同,无论衣食住行,还是思想文化,都与修真文明很不一样。
他研究了好一会才知道“系统”究竟是什么。
在他们口中,“系统”是一种机制,绑定在个人身上,给人派布任务,引导人完成任务,最终达成某个目标。
“系统”经常出现在“游戏”、“小说”之中,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幻想要素。
景泽天学习速度极快,了解到了所有关于“系统”的知识,然后对上了爱人说的话。
但他还是不解。
“是要我用‘系统’这种方式引导你做什么吗。”
景泽天思考。
就在这时,他也忽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
——“龙傲天”。
好几个地方、好几个人都提到了“龙傲天”。
景泽天又感到疑惑。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词呢,是有一次做的时候,爱人迷迷糊糊地对他说出了这个名字,他当时火冒三丈,以为是别的男人的名字,险些把人干坏了。后来,爱人醒来对他大发火,说龙傲天指的就是他自己。
他当时懵住了,不明白这个称呼是什么回事,难道就因为他是龙吗?可后面的“傲天”又是指什么,他又不待在高天之上,有什么天可傲的。
但爱人气坏了,没有解释,冷战了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现在看来,“龙傲天”这个词应该起源在这里,爱人可能知道这里的事,才会对他说出那种……绰号。
为了加深了解,景泽天翻看了好几本所谓的“龙傲天”小说,然后深深蹙眉,不知是不是他看的书都算是古早书,他看到的“龙傲天”基本上都有数个红颜知己,这类型文也被称为“后宫文”。
他对此很反感,不说别的,他极厌恶三心二意,爱上这个又说爱上了那个,满世界地谈情说爱,还各种享受对方给到的资源,过于厚颜无耻。
景泽天深感不满,看完了好几本,都很不喜欢。
一直过了几天,他忽然想起自家爱人的一些奇怪举动,尤其是之前好像说过。
——“一开始来找你是为了勾引你啊!”
景泽天当时没注意,已经被别的事情气疯了,现在一想才发现这不太对劲。
什么“勾引”?
无缘无故地,他爱人身为道宗首座,怎可能跑下凡尘还女装找一个恶土蛮子百般照顾,还勾引?
甚至不止女装了一次,每次扮演的性格都不同,简直就像——这些话本里面的“后宫”一样。
景泽天瞳孔一颤,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自家爱人当然不可能突发奇想这么做,爱人自己都说过不会自己想改变。
因此,必然是什么外物触动了他。
更何况,爱人可是道宗首座,怎可能无缘无故自降身份来勾引他。
景泽天在心中琢磨着“系统”、“龙傲天”以及“后宫”这几个字眼。与此同时,翻看了几天各种书的评论区,最终,他想明白了,自家爱人说的“引导”究竟是指什么。
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爱人一开始,是把自己当成了“龙傲天”,听从“系统”的引导来找自己。
景泽天又想到,在此之前,爱人肯定要先看到一本小说。
他接着想起,也是某次做到一半时,爱人突然解释过一件事。
关于为何会以为他不举。
——“那又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说的啊,他们都说你不举,我才信了,谁知道你根本不是,还这么……”
当时,他对这段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从何而来,难道爱人还有什么亲友在外吗,他一听登时妒火又起了,把那个人里里外外教训了一遍,理智恢复后又被对方冷落了。
可是现在一想,原来那些都不是胡言乱语,而是确有其事?
所谓的“他们”不是指别人,正是指评论区里的“读者”们。
而无辜的爱人却因他的妒火受了不少折腾。
“……”
景泽天沉默,不知有没有反省,但是到现在,他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所以要准备一本话本,还要编造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读者不用准备,已经现实就存在,越真实的读者,越有真实性,只要连接上这里就好了。”
但是要怎么编造呢?以及之话本应该是什么故事呢。
景泽天又看了几百几千本,不仅差不多明白了套路,还成了资深读者。
他自然就知道该怎么编了。
只是……对于过去的任何影响,都可能带着极大的风险,他要谨小慎微,完美补全过去的空白,与此同时以防误差的发生。
不久后,景泽天回到时空长河,开始着手布置。
但对于话本故事,他亲自写了好几本,都不甚满意。或许是他没有那种天赋吧,总感觉写不对头。
在犹豫之中,他突然转眸,看向了某个时空裂缝之后的光景。
那是另一条世界线上的可能性。
有一个世界里,他亲手杀死了他的爱人,毁灭了那位孤独的仙。
看到那一幕的瞬间,他无法言语,只觉心痛如绞。回过神时,已经把那条世界线写成了话本。
景泽天看着文字沉默了,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告诉他,就是这个话本,可他还是面色难看。
爱人作为永恒的存在渴望毁灭。
但他怎能亲手毁灭了爱人。
犹豫之中,他还是推行了。因为他怀里的人还在沉睡,且体肤越来越透明,他必须完成这件事。
实行的时间点甚至不用他想,因为太明显了,当然是爱人进入上古天璇秘境闭关的几天。
他处心积虑地布局,编织了一个模拟系统,悄然放入了爱人的神识。
此时,银发少年专心修炼,表情肃穆庄重,而片刻后勃然大怒,睁开一双冒着怒火的眸子。
——“扯谈。”
——“要我去讨好一个蛮子?做梦!”
看着银发少年的种种反应,景泽天唇线上扬,只觉得活泼,有些凶,但也可爱。
身为仙的时候,对方还不会表现出与生俱来的高傲,而成为人之后,那种高傲倒是“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了。
仙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如明月高悬,高傲有什么问题?
景泽天眼里带着宠爱,而接下来,银发少年的停顿令他面色变了。
银发少年垂眸,面色有些阴暗,意味不明地自语:“他将来真的会杀死我吗。”
景泽天注视着银发少年,果然看到了——隐藏在怒火下的期待与渴望。
或许银发少年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一心不服一个恶土蛮子有天会超越他,唇边却绽开了笑意。
明显是“兴奋”。
有些东西,旁人才看得清楚。
景泽天原来的推测也丝毫没错,爱人抛下秘境试炼去找自己,是为了见一个可能与他匹敌甚至杀死他的男人。
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各种喂资源,甚至不惜以身饲龙。
当然也是为了交朋友。
目的和心情………总是复杂的。
飞升法只是个好听的幌子罢了,只有死亡能把他爱人诱惑出来。
然而,当时的自己疑心太重,并不相信对方,初见时还咬了对方,排斥与提防。
那也是当然的。
“毕竟你确实出现的太突然了。”
景泽天淡淡一笑,看着两个少年的打闹,并没有干预什么。实际上,少年的他沦陷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
恶土少年被那个美丽又强大的姿态深深吸引,没过多久就移不开眼迈不开腿,本性早对那个人龙涎直流,内心痴恋爱慕,偏偏理智还自我欺骗,觉得是“龙性”影响了自己。
可是,欲比心老实,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让那个少年察觉到了自己的心。
少年爱的紧,却知道对方没有以那种目光看自己,所以没有告白,只是想慢慢培养感情。
日久生情,他过去蛮执着于这点。
哪知道对方就是为“勾引”他而来,因为他的各种木头表现暗自生气,不满腹诽。
少年的他也是太蠢了。
其实,那个人早对自己非同一般了不是吗。进攻一点也未尝不可,何必苦苦忍耐,看着美味涎液直流却不敢吃一口,硬.了都不敢让那个人知道。也不敢做梦,因为一梦就是跟对方有关的春.梦。经常不让爱人接近,独自在修炼房闭关,也是怕失控吃了他爱人。
春.宫图事件,他爱人的表现也是可爱极了。
懵懂无知,看第一眼就面红耳赤,难以置信怀疑人生,好像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偏偏还被少年的自己发现了。
真是……怎么看都可爱。景泽天眯了眯眼,心情过于愉悦。
然而,那段时间很快结束了。爱人以为“勾引”失败,系统任务纯属扯谈,在魔修杀来那天,索性利用时机走了。
是的,抛下了他,留他一人痛苦疯狂。
这件事不能说谁的错,非要说的话,就是误会与错过,他们当年都不成熟,并不了解对方的真实心情,甚至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情。
而没有那次“死亡”,他大概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早就沉沦了。
“都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景泽天没有怎么干预系统,任由系统按照初定的方向运转,后来证明,还是一个个对上了。
系统自动切合了命运的轨道,补全了那些空白之处,也解答了他很多疑惑。
他惊奇地发现,爱人其实很早就对他有感觉了,只是一直没懂那是什么,想搞懂,但是没人教他,所以一直耽搁着。
爱人毫无疑问是喜欢自己的,但那种喜欢也确实参杂了很多心思。
比如,确实也想跟自己做朋友。
仙宗大比那时候,爱人也说了,想把他抓到道宗,囚禁在长清殿当灵宠养。
有时候他自认为自己的想法就很出格了,但是对比爱人,好像都小巫见大巫,至少他没想把爱人当宠物养。
那种牢笼里的金丝雀并不适合他爱人。
他的爱人应该自由自在,天真烂漫,高傲强大。
至于后来,刚从少年到青年的他在人世中历练,走人间见人间,自然明白了爱人的处境。
那时候不少目光窥探他,试图看到他的未来,而他无一例外都教训了那些人,除了爱人的师尊。
那位不同常人,是他必须示好的人。
他旁观了仙宗大比的始终,说实话也很震惊,他天生骄傲,不肯输人,却在万般考虑下,为爱低头,甘愿输给了那个人。
那是他第一次输。他记得太清楚,却没有后悔。
后来分别,他的想法也很厉害,居然用战绩求爱,走到哪都要搞大事,引起他爱人的注意,而果不其然,爱人顺着风声来找他了。
想法太简单,什么陷阱都敢来,要是他不是他,而是恶人,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虽然他也不见得多好,占便宜的事情都成了随手所为的习惯,反正那个人那么迟钝也不会发现什么。
周围人谁不知道,只有那个人自己不知道。
再后来重逢,被爱人训了一顿,说没有全力以赴,那也是活该,至少该拼上几条命的,反正当时的实力其实也打不过。
不过,喜欢打架的爱人也很可爱。
他怎么讨好爱人都不见爱人那么开心,让爱人打一架,爱人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
强大又疯狂,交欢一样交战。
再次分别,又再次重逢。
在魔界亲密相处,居然也没有真正出什么事。因为他以前太克制了,天天吃压制情.欲的花,克制到对方更加确信了他不举,想方设法要治好他。
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景泽天眸光温和,眼里映着爱人的各种表情,也知晓了当年他所不知的事情,比如爱人的烦恼、挣扎。
道宗首座的身份太高高在上,若是让人知道道宗首座在外私会恶土蛮子,且不说惩罚,世人的恶意怎少得了。
不过现在呢。
即使让天下人知道又何妨?谁不同意就杀了,况且,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有什么胆子敢碎舌?
景泽天全不在意,眼里只有心爱之人。恰如上古龙所说,成了这世间最疯狂的龙。
他继续看着过去,看到爱人一次次地挑衅自己,而自己一次次的愤怒。
陷入其中的时候,觉得要失去理智,然而抽身出来看的时候,只觉得那是情趣。
爱人爱玩,喜欢挑衅自己,那又如何,总会讨回来。他爱人虽然性子恶劣,但也是很慷慨。
只是,他也没想到,秘境“飞升”之中,爱人心软想同意他,皱着眉头从虚空中挑选出一些瓶瓶罐罐,一阵纠结,却被他误以为又要下药,怒而要把那些东西全部用在爱人身上。
后来也确实用了,只是不太需要,修士不用那么麻烦。
细看下来,他们之间有好多误会,不如说,从开始就在误会,到现在爱人也一定对自己有误会。
但是没关系,景泽天低头,牵起爱人的手,亲吻着道:“总能见真心的。”
看过去如走马观花。他没有干预任何事,最多教训了某些胆敢提前打扰他们的人。
唯一可能有点影响的是,为了不让爱人烦恼,他出手救下了邢刃,暗中送回道宗,顺手把仙血收回了。
话说回来,系统警告有些是自然出现的,有些是出于他的妒忌。
上古龙有时候调侃的没错,他确实连自己都能妒忌。
自己难道就不能是情敌了?
景泽天也终于明白他父亲为什么厌恶自己,确实要厌恶,孩子是阻碍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只会分掉爱人对自己的爱。
他父亲发疯要杀他,在如今的他看来,居然情有可原了。
至于他自己,他更不会想要后裔。
太碍事了。
但……
景泽天忽地一顿,莫名想到爱人是仙,是这世间绝对无一的存在。
也就是说——会不会怀孕是未知数。
他脸色顿时变了,视线落在沉睡的爱人身上,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反复检查才终于放心。
他不会让任何人间隔在他与爱人之间。
过去还在补全中,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时间拖的太久,所以比较耗时。
总要等一会。
景泽天看到一些凶恶的敌人,也会在不影响时空的前提把他们消灭了。
他的仙正在长大,他不会让任何人干扰。
那段时间里,大长老之所以没有出手,暗中等待时机,也正是因为他在幕后盯着。
虽然,当时的大长老并不知道他是谁。
接着,他看到大战爆发,他跟大长老交战,而爱人独自面对从时空长河打上来的无数强者。
他们很强大,而他爱人更强大,所以爱人镇压了无数强者。
中途圣人们有来帮忙,一个个大展神通,确实做了好事,帮他爱人分担了。只是圣人里面有些提防他的,那不太好,总要“提醒”一下。
他就是爱人最好的伴侣,他要让全时空都知道这一点。
那位美丽的仙是他的,所有人都不能碰,看都不能。
大战进入尾声,他看着爱人修复天地,耗费大量灵力收拾残局,尤其是封印诡异。
他心疼,控制不住要出手,却被爱人瞪了一眼,警告不能出手。
他在犹豫中错过机会,亲眼看着爱人透支身体,陷入沉眠。
到此,时间线才终于补全了,从此以后这一段时间连他都不能再影响,只能回顾。
系统终于完成了任务,意味着话本完结。
读者们看到的故事是系统修正过的,到最后水落石出,当然知道了并不存在“后宫”,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他以为完结评论区会很激烈,但意外地居然不少人接受了。
可是,明明完成了任务,他爱人还是没醒来。
景泽天的耐心快耗尽了。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了,为何你还是没有醒?”
又等了一个月,景泽天脸色难看。
时空长河上空乌云密布,隐隐暴露不祥气息,吓到了无数强者。
上古龙立马跑来劝告,盘在云丛上喊话道:“再等等啊!”
景泽天沉默,抬头,竟露出一双浑黑的眸子。
上古龙毛骨悚然,欲言又止。
而他们对峙时,完全没注意到,那个沉睡的人动了动手指,睫羽微抖,泄出淡淡银光。
自家龙的脸映入眼帘。何清溟意识回归,唇线微弯。
景泽天瞳孔一震,低头看下来,撞进了那片怀念的银色里面。
那人微笑着道:“你有好好听话吗。”
景泽天愣了下,与刚刚的暴虐表现截然相反,温顺地点了点头。
“都按你说的做了。”
“有没有做多余的事?”
“有些,”景泽天坦言,“但不影响。”
何清溟眨了眨眼,笑容更深,“有没有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他缓缓起身,任银发自肩颈滑落,美丽的姿态令对面的龙移不开眼。
“……没有。”
景泽天迟疑着道。
而何清溟眸子一颤,失望道:“你居然什么都没做,我以为你肯定会下手。”
景泽天顿住,或许是太久没见了,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回过神后,便见对方凑了近来,漂亮的银眸直盯着他看,仿佛在欣赏,也像在审视,确认他的龙在这段时间的变化。
“嗯,又变强了,现在已经是最强了吗,可惜我醒来,你最强的位置要不保了。”
何清溟打量着龙,“你之前的邀战我还记得,所以要现在打吗?”
语气里尽是胜负欲,还有几分高傲以及玩味。
那个邀战输者要被赢者为所欲为,做到尽兴,景泽天都忘了,没想到爱人还记得,一醒来就挑衅他。
他也笑了,盯着人,眸底溢着恐怖的爱欲,好像下一瞬就要把人按倒强干,然而还是克制地说:“你沉睡了几百年,才苏醒,而我修炼了几百年,正值全盛,你确定吗。”
何清溟岂有不敢的理,矜傲道:“打啊,赢了我就让你干,但是你赢不了。”
他笑得太挑衅,还觉得不够,“我只喜欢能让我兴奋的,你要是不行,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禁欲几百年又极端善妒的龙,听了怎能不气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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