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或许是景泽天最激愤的一次。
理智?直接蒸发了。只想把那个人干倒,干在身下,干到再也说不出那种挑衅的话。
天地剧震,他猛然打碎虚空,突破剑压领域,打穿大道规则,扭曲了整片空间,威势已经完全到达了合体境!
攻击与护体仙灵力激烈对抗,至近距离内造成了极其恐怖的威能!
那人银发飞舞,银眸深处烧着炽烈的火,绝美容颜惊心动魄,面对如此攻势,却还是笑了,矜傲而挑衅,上扬的唇线勾出极美的弧度,一个表情而已,让本就情绪激烈的龙更为上头,也更兴奋,浑身上下烧灼不尽。
他非要征服这个人,不征服这个人他死不瞑目。他要这个人的欲.望是他!
过分上头后,这场厮杀竟持续了七天七夜,秘境时间规则已经完全错乱,不存在时间的流逝,只有他们自身的体感时间会流逝。
他们本就在境界突破的边缘,而这一场厮杀,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不断透支身体潜力,往死里压缩生命潜能,几乎把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
天地一片片崩裂。
从地上打到天上,从山野打到海里,强大的灵力直使大海蒸发,攻守互换,将对方轰到地壳。
这片天地绝不弱,虽然之前就被合理渡劫修士破坏过,但本身的结构比外界还要强韧,可即使如此,也经不起他们这番打闹。
这已经不能说是秘境试炼了,而是为两人准备的战斗场。
斩击余波散布天地,剑意都是到处碎散,最强一道斩击直杀至云天之上,似把星辰也砍了下来。
若说战斗也有美,那么他们的战斗就像一幅幅无比精美的连环画,灵感满溢,并非普通的对招,而是穷尽想象力的招数百出。
景泽天实战经验可称逆天级别,战斗直觉无人能及,而他的宿敌道法强横,也是无所不能,出招皆是奇招,换做围棋的说法,出手即是“神之一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直到后面,暴怒的龙几乎理智烧却,再也压不住那些诡异。
他真正的龙性、魔性甚至神性直显实质,或化成人,或化成龙。一条如野兽般穷追猛打,一条狡诈从容,一条虽不参与接触战,却在后方极限控场。
导致这场本是一对一的战斗,在直观上变成了四对一,看似单打独斗的那一方必然吃亏。
但那个银发修士怎会示弱?
他甚至还挑衅道:“你以为你能轮我?”
对面能分神,他难道不能吗?围攻之下,他广纳天地灵力,一瞬分开了数个分神,再次扭转局势。
兴奋的眼里还是不变的张狂。
美丽、强大、好战、疯狂,他的存在尽显这四个词的意义,令龙痴迷,令龙神魂颠倒,令龙爱得辗转反侧。
那条象征兽性的龙垂涎不止,为之当场疯狂。
一场仿佛只是心血来潮而展开的厮杀,没有间歇的休息,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打到透支,打到境界的边界都在疯狂动摇。
而后面,何清溟竟在战斗中突破了,更强大的大道规则包围着他,本就神圣的面容更为神性庄重。
天空不知何时散漫金黄光辉,占据整座没有大地的广阔空间。灵脉如渔网般散布成丝线,如滚滚川流,最终汇于那个人,组成了那个人的层层道果。
完美的道基,至臻的灵力,跨越无数苦痛的修炼,最终通向无上的力量。
景泽天死死地盯着上空,那个人就映在眼里,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要爬上那个人的神坛究竟还有多远?那个绝望的距离应当如何跨越?
是,换做任何人,这时候也早该绝望了,心甘情愿跪伏臣服,可是景泽天不会。
那月亮再耀眼、再高远,他都要追上去。那个人是他的。哪怕天道要阻碍他,他都照杀不误。
目睹如此景象,上古龙都屏息不敢说话。他本来已经足够高估那孩子的潜力了,谁知道居然能强大到如此地步,这哪里像修炼,根本是……回归!
那孩子是在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
轰!天地间横劈一斩,白光吞没天地,彻底斩开了整座秘境。
空间乱流爆发,将他们都卷入其中。
这好像是一场危机,可他们远远对视,却都是狂笑。
矜持庄重的道宗首座放肆放纵,眼里的欲.望毫不掩饰,赤.裸地放开祸乱的本性。
因为自身不合常理,所以不自觉地渴望毁灭。
这种渴望,在漫长时间的等待中又不自觉地变质扭曲,还变成了对于毁灭这一过程的渴望。
目的要实现,过程也要享受。临近毁灭边缘更是令其兴奋。
景泽天盯着那个美丽又疯狂的姿态,似乎终于洞穿了那人的本质。
——真是,可怜又可爱的他的爱人。
轰!空间乱流将他们分隔于一天一地,然后彻底不见彼此。
上古龙都傻眼了,急道:“怎么就卷进了空间乱流!你不折腾一下啊?卷进去很难搞的啊。”
然而黑衣青年战意未平,爱欲满溢,狂笑道:“有什么所谓,等我出来,下次一定干死他。”
那个人太挑衅了,简直不把他当男人看。他怎能放过?
他身后的影子蠢蠢欲动,这回也是全发怒了,连神性都忍不了了。
他们头一回意见如此一致,一人满足不了那个人,那就合起来,一定做到让那个人满意。
他已经成功触碰到那个人了,下一次,他一定能成功爬到那个人的神坛。
“最后一次了,你能游刃有余,也只剩这最后一次了。”-
另一方的空间乱流,体感时间七天过后。
饶是何清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疯到那种地步,反应过来人都傻了,莫名有些羞耻,还好对方是那条龙,这要是其他人,他名声还不毁了?
那么欲求不满,简直是、简直是……
他合体期初突破,道心澄澈自然,面容如若神圣,而此时反应过来,却面红如霞,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鉴明本心是修道,总要承认自己,可有时候,嗯……是会有些微妙吧。
“原来自己是那样的吗?”
何清溟甚至要自问了,是因为平时过度压抑,一旦爆发,才会变成那样,还是本来就是那样,其实也不算爆发,只是本性流露了而已。
他不太明白自己,但感觉那条龙很明白。
因为那条龙其实很细腻,总是能打开他的内心,看到他的真实所想。就是有时候有些偏激,会往糟糕的地方想。就比如……自己明明也喜欢他啊。非说什么没把他当人看,才不是灵宠那种喜欢。
谁会跟灵宠交吻啊!
他回过神来,心中满是抗议,好像终于酝酿好了反驳的话。欲.望第二次稍满足,他不免放松了一下,姿态表现出几分慵懒。
“打到一半突破了,又没打到尽兴。”
“嗯……应该没有吓到你吧。”
下次遇到那条龙,问问应该就知道了。同被卷入空间乱流,他却丝毫不担心景泽天会发生什么事。担心什么呢,人家龙傲天的命可大了。
而激荡的心情过后,何清溟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察知四周,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秘境没有完全破坏掉,居然在缓慢地自我修复,有一种意识在完成这项工作。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了那是因为什么。
是秘境意识,它居然一直看旁观,却不出手,任由他们破坏了它的秘境。
这不太正常,因为按照人皇的说法,秘境意识应该会对他们出手,因为真实境界且不说,无论如何,他们最后的力量都到达了合体期。
按照以往,它是必然会出手灭杀他们的。
可是,它没有,一直都在旁观。
何清溟愣了下,只见星河般的物质于虚空周转,宏伟而神秘,阻绝了他与遥远之处的景泽天,还似乎对他投来了视线。
一种怀念的视线,友善、温和,带着敬畏与爱。
何清溟又是愣了下。他不太能分辨太细的情感,有时恶意与好意都看不太清,但是对方的视线里,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像久别重逢的好友看过来的目光。它似乎在说什么,但他接收不到它的话语,又或是一种规则阻止了它的声音传达。
它努力了,然后又放弃,好像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最后,它把他送回修真界,远远目送,直到星辰熄灭。
何清溟内心感动,因为如果没有它的帮助,他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找到真实坐标。
他以为秘境意识就是友好的,哪知道它转头对待景泽天,又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充满审视以及不满,甚至还有强烈的敌意。
景泽天莫名其妙,但不妨碍他盖棺定论,一眼就将秘境意识判定为情敌,即使不是情敌,也是会阻碍他追求的东西。
交战时他就感觉到一种力量在压制他,导致他无法自如地发挥时停,现在一看,果然真身出现了,是据说有着大乘威能的秘境意识。
意外但又不意外。
上古龙感知到它的视线,登时提心吊胆起来,可是景泽天却直接开口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秘境意识没有动静,好像沉默地盯着他,带着一种极严格的审视意味。
景泽天盯着它,表情淡淡,丝毫不顾境界差,甚至还有几分从容。
上古龙都佩服他了,在这种上古怪物面前都如此大胆,要知道它可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死渡劫期啊!
只见,星河无声,却忽然在他们之间,开启了一个空间漩涡。
景泽天看了漩涡一眼。
双方无声,然而却仿佛已经完成了一种交流。
景泽天突然笑了,“要试炼我?检验我的资格?”
星河沉默,光芒不变,释放着一种冷漠。
“随便你试炼。”
景泽天沉声道:“从古至今,只有我配有那个资格。”
这不是自负,而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说时,他忽然转过身,不知看向过去还是未来,威严道:“外界即将发生大事,严重到或许人史都会终结。”
“我不关心人史是否终结,但我不想让那个人不喜欢的事情发生。”
他好像真在与秘境意识交流,而且不是一般交流,是交易。
秘境意识沉默了,审视不断升级,好似要看透景泽天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景泽天:“只有我能够做到,而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星河沉默不语。
最终,它答应了景泽天的要求。
于是一瞬而已,无数漩涡展开,三千厄难世界绽放眼前,亦是对方要求的无尽试炼。
要变强总要付出代价。
景泽天不带犹豫,选都不选,直接进了其中一个秘境。
秘境意识沉默许久,竟似乎松了口气,面对景泽天,令它难免感到紧张-
回到现实,他们在秘境修炼不知过了多少年。而对应现实,其实才差不多一年。
这一年里,九州与魔界的格局大变,几乎到了物是人非的程度。
道宗灵虚尊者失踪,长老殿二长老回归,重掌道宗一切权力。
二长老作为渡劫期强者的出世,任何约束都不是约束,八长老不止退位,据说还被关在了长老殿之下,长老殿一夜变局,与此同时,道宗宗主派势力一夜衰微,只剩六长老、九长老作为靠山。
只因不想“大动干戈”,才勉强不血洗清算,不然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止道宗,其他宗门也感到压力。五行宗与灵天宗甚至下了召集令,通知所有修士非必要都回宗。
而更恐怖的是,血宗传闻中的渡劫期老祖居然也出现了。
黑天老祖,他也正是当初让血宗与景泽天交善的人,已经几千年没有出世,而今时今日,却仿佛对应着二长老的出世,他也强势现身于血宗。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仙魔大战的征兆,仙宗大比当然无法准备了,更何况,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秘境历练未归,最大的看点都没有,还不如拖一拖。
九州的茶楼酒会到处讨论。
“仙魔大战要开始了啊,又是为了争夺资源,哎,真是不得安生。”
“你说的不对,渡劫老祖哪还需要争夺资源,他们要争也是争道运,资源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所以两方对峙,是要利用仙魔大战增强自身气运,以突破大乘之境?”
“敢情我们都是棋子?开玩笑,谁要为了渡劫大能之争送死啊。”
然而一瞬而已,他们立时不敢说话了。
恐怖的威压震慑九州,洞察人心,每个人的声音生息都在其监控之下。
适才乱说话的人冷汗直冒,哪还敢胡说八道,立马改口了。
“魔修可恨之极,必须灭了他们!”
“对,大战当头,魔修来一个杀一个!”
“我从小仇恨魔修,魔修就该死!”
无数修士表明忠心,哪知道只是“一人”出世而已,就让世道格局大变。长老殿果然是修真界最强大的势力,如今九州,还有谁能对抗二长老?
或许只有红尘道的人皇、失踪的灵虚子可以一战,但合体与渡劫之间的境界差也众所周知,胜算很低,几乎不可能打赢,若无其他渡劫期出世制衡,恐怕无法改变这个实力格局了。
威压收起后,他们才终于喘口气,但是也不敢再讨论二长老相关话题了。
废话,渡劫期老祖都敢招惹,找死吧。
他们缓缓转移话题,想到了好久没有消息的秘境‘飞升’,当年那么多年轻弟子进去,结果不到一个月几乎都出来了,只剩下道宗首座,还有那位魔修眼中钉在里面。
“话说回来,秘境‘飞升’有出什么事吗?”
“没有吧,那个连渡劫期都能杀的秘境能出什么事?”
“就是不知道那两位什么时候出来。”
有人摇头道:“出来做什么,里面更安全,我都想找个秘境待着,过个几百年再出来,这世道太恐怖了。”
“傻子,躲秘境里,要是九州覆灭了,妥妥瓮中捉鳖,你也跑不了!”-
何清溟从时空乱流一回来,来到一座偏僻小城,很快就知道了这些情况。
“师尊……居然失踪了。”
何清溟难以置信,着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此时的道宗已经不是原来的道宗了。他要是回去,势必要面对二长老。
“……我记得二长老。”
那次惩戒的时候,正是二长老对他下了神念。
何清溟知道,长老们想通过他找到飞升之路,仙骨仙血是他们计划的一环,但他从不甘愿受这种安排,他师尊也是极力反对,长老殿才一直没得逞。
可二长老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平衡,如今的道宗已经是二长老的天下。
他一旦回去,就一定会身不由己,甚至又会被强迫炼化仙骨仙血。
可是不回道宗,他又如何知道师尊的情报?
何清溟蹙眉,陷入了沉思,很快想到了道宗的情报势力天眼阁。天眼阁一定知道师尊发生了什么,但就怕已经完全受到二长老的控制了。
“二长老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我趁机行动,完全有机会。”
他刚作准备,正要行动,却听闻二长老去了人皇那边。
目的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让人皇交出秘境‘飞升’!
秘境‘飞升’里面发生的事情连人皇都不知道,试炼者每次进去的位点也都不一样。即使二长老将秘境‘飞升’拿到手,也未必能知道他已经不在秘境里面了。
但还是不安,万一二长老还有什么手段呢。
现如今,唯一的方法只有行动。抢在二长老还不知道他出来之前,尽快找到师尊的行踪,然后再说其他。
何清溟立下判断,很快潜去道宗的情报位点-
某地,有几个人私语。
“我们真要跟魔界正面战争吗?”
“二长老的意思你敢质疑?”
“为什么不能质疑,他们大修士之间谋算,死的却是我们一般人!我年纪轻轻,还不想死!”
“闭嘴,你不想死我想死吗,不想我们一起死,就别讨论二长老的话题!”
看着一群年轻弟子吵闹,周津元深深蹙眉,然后站起身,走出阁楼外透口气。
不到一年而已,二长老一出来,道宗的风气彻底变了。本来就戒律森严,而现在呢,人人自危,生怕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在修士的世界,实力即是权力,凡人勾心斗角费尽心思争夺权力,而他们是绞尽脑汁变强。强大,即自由,即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不想?
事情麻烦了。周津元面色沉重,想不到任何解局之法,除非失踪的灵虚尊者突破渡劫境归来,不然几乎看不见希望。你不可能寄希望于二长老跟魔界老祖同归于尽,那种活了太久的老怪物一个比一个惜命,其他人都死绝了他们也不会玩命厮杀。
他沉思之时,忽然浑身僵硬,被人用道法定住了。
什么人?居然敢袭击他!周津元想反抗,可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分神、化神……不!
是合体?!
他傻了,这种大能怎会突然针对他?
但对方没有杀他,而是传来一道神念,让他保持自然,不要轻举妄动,然后问了灵虚尊者的下落。
听到没有敌意,甚至非常友善的声音。周津元愣了下,问道:“你为何想知道?”
“我要去救灵虚尊者。”
一句话而已,周津元明白了敌友。
道宗天眼阁弟子不可能向外泄露情报,但是现在形势不一样。这种时候会跟普通弟子追问灵虚尊者下落的,只有可能是友。
周津元迅速思考,缓了下才回答:“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见尊者失踪那天有一声龙鸣。”
“龙?”
对面好似很震惊。
周津元更确信了对方是友,继续道:“是,我猜测是旧仇找上门。天眼阁有记载,灵虚尊者曾得罪过一条龙。”
“……知道灵虚尊者的下落吗?”
“不知,那之后就消失了,元真尊者说,十有八九被龙带走了。”
对方沉默了下,说:“龙族的话,一定是带去巢穴了。”
周津元一愣,应该是吧,但那绝对不好找。龙族虽然张扬,但并不喜欢让人知道他们的栖息之地。
“还有其他情报吗。”
“或许是去了东方,其他情报没有了。”
“关于灵虚尊者得罪的那条龙,有别的具体情报吗。”
“有一些,不一定真。”
“都给我。”
周津元没有多犹豫,将情报凝为神念,马上传了过去。
“好。我来找你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一息后,定身的威能消失,周津元松了口气。
九州合体修士各个有名,都是几百岁以上的大能,但刚刚听到的声音明显是年轻人,甚至是跟他年龄相差不多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哪有一百岁以下的合体修士,这绝对不可能。对方究竟是谁,为何要问灵虚尊者的下落?-
与此同时,中州皇宫。
“阁下仍旧不肯同意吗。”
“秘境‘飞升’为我祖传之物,恐无法外借。”
“只需让我查看一眼。”
“祖宗之法不可易。”
双方对视,尚未做什么,然而周围人已经吓得半死。
人皇非一般修士,他不仅红尘成道,还有一州气运加身,万民敬仰,对他出手,哪怕是渡劫修士,都要忌惮三分。
不只因为实力,更因为溟溟天道。
但万一……二长老就是敢呢?
人皇身后众臣冷汗直冒,若非人皇化解了来自二长老的威压,他们连站在道宗二长老面前的力气都没有。
死一般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刻钟。
最后没有打起来,二长老冷冷地走了。
皇宫内众人立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将军看向人皇,目光复杂,其实心中也不解,为何陛下一定要护道宗首座。
人皇擦了擦唇角的血,忽地一笑,淡淡道:“我赌变化,我赌未来。”
将军一愣,似乎明白了-
而与此同时。
二长老出现在道宗宗主峰,对希如鹤直言:“去让人皇打开秘境,将近一年了,首座也该出来了。”
希如鹤眼神微变,沉默片刻,答非所问道:“一定要那么逼迫那孩子吗。”
二长老一听,冷哼了声,“孩子?关于他的身份,你们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希如鹤蹙眉,哪怕面对两个境界的差距,也没有任何的退缩,“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孩子在道宗长大,是当今道宗首座弟子。”
二长老笑了,“他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甚至连人都不是。以前我还怀疑,但如今,我确信了,他一定跟祂有关。”
说着,二长老满脸的刀疤更显狰狞,“他甚至亲口说了,他的道是回归,这还不够清楚吗。”
希如鹤欲言又止,仿佛还要反驳。
但二长老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冷漠道:“虚伪的道义,作茧自缚,最多三天之间,我闭关出来,即使是人皇,反抗我、反抗大道之势,都要死。”
话音一落,他消失了,可余下的威压还在。
希如鹤面色凝重,心道不祥的预感果然还是步步成真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呢,灵虚子。
还能守住你的徒弟吗-
另一方面。
何清溟拿到神念,细细翻了下情报。
上面记载着,一百多年前,灵虚尊者在禁区之外探险,曾出了事,很久没有音信,当时的道宗上师甚至以为他已陨落。而过了几个月后,灵虚尊者无事回到道宗。上师问发生了什么,灵虚尊者只说,遇见一条龙了。
再过几十年,有条龙找到灵虚尊者,纠缠不放,似是讨债,也是寻仇,扰得道宗不得清静。
再过几十年,灵虚尊者突破合体境,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封印了那条龙。
差不多就是这些情报了。
何清溟有点傻眼,其实他之前就有猜测,自家师尊是不是跟龙有什么恩怨,不然怎会如此排斥龙,还不让他跟龙交朋友,原来还真的有过一段过去。
但怎么感觉是……自家师尊对不起人家龙?
何清溟跟龙待久了,晓得他们一些脾气,他们狂傲归狂傲,但也不会无事找事,景泽天本龙更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格,无缘无故的,龙怎会对师尊纠缠不清。
莫不是自家师尊对不起人家龙,人家才上门了吧?
立场上,何清溟绝对站师尊,但感觉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师尊当年消失的几个月究竟去做了什么?他想了想,查到了以前师尊失踪的那片区域。
禁区之外是一片接一片的不祥大陆,就连分神修士也不敢轻易迈入其中。
以前何清溟也不敢冒险,只能遥望以及好奇,但是现在,他能感觉到,禁区之外虽然危险,但那片区域对他威胁不大。
转眼而已,他到了目标区域,神识放开,笼罩大地。下方群兽本能战栗,生怕来了什么恐怖存在。
何清溟找了好一会,仍找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
龙巢肯定隐蔽,普通神识手段找不到也是自然。像那条上古龙,还把龙巢建在秘境了,根本没法找。
龙对自己的巢穴如此重视,肯定会千方百计不让人发现。话说回来,景泽天那小子倒是没搞什么巢穴……
何清溟微蹙眉,心中有种奇怪的滋味,但很快压了下去,因为找师尊要紧。
他下了地,进一步放开神识,一个时辰内搜寻了几百遍,还是没有找到什么,连一点空间有关的神通都没发现,师尊真的在这附近吗?
而且,那条龙的巢穴既然曾被发现过,会不会又换了呢。
但是这样他还怎么找?线索都没有了。
何清溟感到茫然,只能一步步扩大搜索区域,不管怎样,他都要尽快找到师尊-
几乎与此同时。
“清儿!”
灵虚子好似噩梦惊醒,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洞府嵌满夜明珠,金碧辉煌,奢华无比。而自己锁链加身,灵力被封锁,浑身上下无法动弹,都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自己是被绑在床上了。
“清儿?”
突然一道男声响起,灵虚子顺着声音一看,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但是那龙面色比他还黑,竖瞳满溢愤怒,质问道:“你还找了徒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在你心中是不是连你徒弟都比不过?”
灵虚子听得一脸烦躁,只说:“别扯谈了,放开我,我有事要做。”
龙更愤怒了,“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爱?我当初救了你,照顾了你几个月,天天放龙血喂你,你说会跟我过一辈子,你跑了,我去找你,你不要我,还把我封印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惹怒龙的下场是很恐怖的,更何况他还是一条愤怒了几十年的龙。
然而,灵虚子冷不丁道:“我爱你。”
空气顿时安静了。
龙瞪大眼睛,一瞬浑身僵硬。
灵虚子又道:“我爱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空气再次安静。
龙缓缓垂头,然后听话地解开了锁。
伴侣说爱自己,没有龙能拒绝这句话!-
另一方面。
何清溟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忽然察觉到气息。
只见一个男人突然出现,还朝他走来,满脸灿烂,微笑道:“我是你师丈,你师尊的伴侣。”
说完,男人为了表现身份,还撂起衣袖,露出手背上的龙鳞。
何清溟当场傻眼。师丈?龙族?等下,你性别不对吧?
但是那龙眯了眯眼,看似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居然自信道:“男人也可以让男人爽。”
何清溟愣住了。
啊?
第62章
“你、你……”
何清溟的认知遭受到了剧烈冲击,以至于他被带去洞府时,人还是懵的。
师尊、师丈、龙族、在一起……还有爽?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抬眸看向眼前的光景。
师尊人在面前,眉眼倦怠,像劳累过度一样,罕见地披着发,衣袍好像只是随便披上而已,有些松垮,与平时不太一样。
师尊在他心目中一向盛气凌然,而现在……
何清溟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殷勤的龙。
他师尊有些疲累,所以龙给师尊端茶送水,无微不至地问候,满眼星光,唠叨热情。
何清溟看出来了,这龙在服侍他师尊。
但是,为什么啊?
这龙不是跟他师尊有仇吗?不是被他师尊封印了几十年,然后一醒来就要寻仇吗?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何清溟瞳孔一颤,而且师丈是指?师尊的伴侣?就这条龙?
他疯狂思考之时,灵虚子终于发话了。
“苍灰,够了,一边待着。”
灵虚子面无表情地掰开龙,随即说出一句毫无情绪的话。
而龙居然如获神旨,立马听话,乖巧地给了他们空间。
“你们慢慢谈,我在外面等。”
“……”
何清溟转头,因为过于难以置信,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
不是,这是真的吗?师尊不是讨厌龙族吗?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狠狠崩塌了!
只见,灵虚子看向他,淡淡道:“别管他的胡说八道,我不是他伴侣,他自作多情。”
何清溟一愣,回过头,问道:“师尊,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而灵虚子莫名地笑了笑,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气道:“我骗他的,你别管他说什么。”
骗?竟是骗的!
何清溟内心又崩塌了一块,师尊居然会骗人?哦不,师尊会骗龙?
等等,骗了什么?骗那条龙的……感情了?
何清溟又是瞳孔一颤,好像第一天认识他师尊,根本无法理解大人间的事情。
可灵虚子毫不在意,想了想,才说明道:“几个月前,我不慎着了他的道,被他擒住,为了自由,只好骗他一下,你不用在意,龙族很好骗。”
一语惊人,到底是什么经历才能得出“龙族很好骗”这种结论啊。
何清溟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道:“可是师尊,骗龙不好吧?”
“不会怎样,最多被……嗯,不会怎样。反正不会死。”
灵虚子表情有点微妙,好似想到什么事,眉宇微皱,但还是选择了忍辱负重,自己说服自己。
何清溟呆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龙族估计都不喜欢欺骗,景泽天甚至多次提过很厌恶欺骗,不然也不会跟他闹这么大矛盾了。但师尊却说,尽管骗,不会怎样?
这就是……大修士的从容吗?!
何清溟难以置信,可师尊在他心中如若神明,他也只好点头。
是!师尊说的没错,骗龙而已,不过是为了生存的计策罢了,无所谓!
但他反应过来,师尊不是一般骗啊,是骗感情!这、这不太好吧!
灵虚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当年,我在禁区之外重伤,是他救了我,我本来感谢他,但是有天他却对我……我怒而决裂回宗,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几十年后被他找上门,又是纠缠不清,一不小心还被……我怒而封印了他。”
何清溟大受震撼,但也疑惑,师尊省略的都是什么事啊?那条龙到底做了什么让师尊屡次发怒?
虽然自家师尊脾气不好是九州众所周知的,但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吧,怒到跟救命之恩的对象决裂,可想而知不是一般事情。
他回想了下刚刚那条唯师尊命是从的龙,想不出任何那条龙可能伤害师尊的画面。
大人的事好复杂,想不通。
啊,要是他的龙能那么听话就好了。
嗯……好像之前是蛮听话的,是自己不小心惹怒了对方。
何清溟面色复杂,消化了好一会。
“总之,”灵虚子咳了声,抬眸道:“别管他说什么,龙都是疯子,经常胡言乱语。”
何清溟顿了下,头一次有点不认同师尊的话,因为他的龙就没有疯啊,他的龙一直非常理智的,即使是最生气的时候。
他于是罕见地反驳道:“师尊,龙不都那样。”
灵虚子微微抬眸,好似有点诧异他会反驳,问道:“什么叫不都那样?”
何清溟思考道:“也有理智的龙。”
灵虚子沉默地盯着他,冷不丁道:“你跟龙有来往吗。”
何清溟表情一变,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沉思了下,坚定道:“我认识一条龙,他总是很理智。还有,师尊,龙不会喜欢被骗的,被骗……龙也是会伤心的。”
灵虚子眉宇微蹙,一方面惊讶于他徒弟的成长,一方面震惊于他总是闭门修炼的徒弟会有这种认知,特别还是关于龙的,可是他徒弟一辈子用功修炼,哪有什么时间认识什么龙。
而且差不多年龄的龙,他只想到一条,那就是仙宗大比的那一条。
灵虚子沉思了片刻,居然点头了,认同道:“是,只要是有思想的生灵都不会喜欢被骗。只是……对于他,我只能骗。”
何清溟没听懂,下意识问:“为什么?”
只见,灵虚子垂眸,眼脸落下淡淡的阴影,语气复杂道:“因为我给不了他想要的。”
若是以前,何清溟肯定听不出师尊语气里的沉重,但他现在听出来了,甚至也有些共鸣。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嗯,他好像也是。景泽天要的那个,他也很难给到,他又没做过,怎可能会做。
“罢了,不提他。”
灵虚子正色,目光带着欣慰,道:“清儿,你到合体期了吗。”
何清溟一顿,立时点了头,说明道:“我在秘境‘飞升’不知修炼了多少年,不久前与强敌对战突破,出来便是合体期了。”
这话听起来过于轻易,好像不过是旅行回来有了些收获而已。
但灵虚子清楚这孩子从小的不容易,提醒道:“境界提升快,一定要好好巩固,切莫操之过急。”
何清溟点头,回到正题,也是正色道:“师尊,外面形势变了。”
“嗯,我知道,二长老出关了是吗,他确实不好对付。”
灵虚子也感到棘手,“但是还好你出来了。你暂时在禁区之外躲着,他再怎么手段通天,也很难搜到禁区之外。”
这或许是保全之道。但是……
何清溟又一次提出了不同意见,道:“可是他要人皇交出秘境‘飞升’,我不能袖手旁观。”
灵虚子眼神微变,思考道:“此事是不好处理,人皇不像我们,遇事可以躲一躲,他有一个皇朝,那既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负担,他不会离皇朝而去,若不愿屈服二长老,恐怕会遭一劫。”
何清溟去过人皇的寿宴,自然深刻感受过那个皇朝。
人皇一人撑起千万人,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他敬重人皇,感激人皇的照顾,所以不想人皇因他而出事。
“此事两难,也是人皇的劫。”
灵虚子伸手卜算了下,只见未来混乱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如说,从几个月前开始,未来就开始混乱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他也能理解长老殿为什么会着急。有些人比常人更怕死,活得越久越怕死,正常来说,没有生灵会乐于见证自己的毁灭。
但二长老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大长老。二长老好歹还在明面,大长老谁知道在想什么?大长老说不定早就出关了,正在幕后观望形势。二长老只是他放出的棋子。
很久以前,灵虚子曾见过大长老一眼。当时,只是一眼而已,他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东西。与其说强大,不如说恐怖,甚至更接近诡异。
他当时自诩同代无敌,孤傲不可一世,长辈都不放在眼里,直到遇见大长老。他头一次深刻意识到了危险,也即——何谓大恐怖。
那个老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种有意识的现象,一种大恐怖的本身。
因此,他虽然多次放言血洗长老殿,但还是没能实施。有些事情,不是实力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它仿佛是一种极危险的禁忌。你不碰无事,而一碰,就不知究竟会有什么下场。唯一庆幸的是,大长老其实不怎么管长老殿的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怖而且神秘。
让清儿炼化仙骨仙血,最初是三长老的想法,二长老默许,但大长老对此什么看法,没人知道。或许也是默许,不然三长老如何能在大长老眼皮子底下行事?
灵虚子有一种预感,大长老接下来一定会出世。不然他所卜算到的未来不会那么混乱……甚至几乎陷入了绝望。
仙魔大战而已,不过是历史轮回,几百年有一波,在历史面前,不过是一桩小事。但那种人史可能都要覆灭的未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面临如此局面,你要么刻不容缓,着急想办法。要么干脆放弃,因为到底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命运即是任务,你不是被命运安排完成这个任务的人,无论你怎么做,甚至比命定之人做到更好,也无法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灵虚子担忧地看着自家徒弟。因为他的徒弟正处在通向毁灭的漩涡中心,恐怕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还好,他的徒弟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知道未来多危险,还是道心不变,没有一丝畏惧,甚至还要积极应对。
灵虚子心中闪过几个想法,目光沉重,忽然抬眸,道:“清儿,你走的不是济世的道,有些事你不必去管,存续还是毁灭,都不过天道之命,力所不及的事情,你没必要冒险去做。”
“师尊……”
何清溟沉默下来。
他倒是忘了,他生存的世界讲究顺应天道,争夺机遇。
而逆天改命,那是龙傲天的道,不是他们配角的道。
若世界出了问题,也该由那个天命之子顶着,自己去凑什么热闹?
再说,他修的也不是那种道。或许就应该听师尊说的,在禁区之外躲着,闭关过几百年再出去。届时无论沧海桑田,又或是日月移位,只要适应就好了,合体修士没有适应不了的环境。
不如说,合体修士自身就是“环境”。你已经不依靠世界生存了,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大世界,自给自足,无尽循环,还需要管世界如何吗?
但是……
何清溟垂头,低声道:“道宗的普通弟子会如何。”
普通人适应不了就会死,自古不变的道理。
灵虚子没有说,但眼神已经表明了意思,他语重心长道:“清儿,很久以前我与你说过,你的道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后看。总是往后看,你会很痛苦。”
“……”
何清溟沉默了,埋下脸,不知该说什么。
交谈后,他先行离开。而外面的龙走了进来。
苍灰看了眼走远的白色身影,转过头,对灵虚子道:“你总是说话不好听。”
灵虚子正惆怅,被这么一说,登时扫了苍灰一眼,道:“我爱你,还不好听吗。”
苍灰肉眼可见地喜笑颜开,哪还是禁区众兽闻风丧胆的大恶龙,立马迎上去,笑道:“好听,我喜欢,你多说。”
见龙又凑了过来,灵虚子蹙眉,眼神复杂。
动物总是幼稚的,满脑野性,很好拿捏,特别是这一条,就差把心思写到额头上了,也不知道几千岁到底活到哪里了。
唠叨,聒噪,爱缠人。而灵虚子最讨厌的就是聒噪,怎能忍受一条龙天天在耳边唠个不行?就算后来没发生那件事,他也不可能跟这条龙永远待在什么巢穴里。
只不过……
灵虚子低眸,视线落在肩上的手,心道,又开始献殷勤了,不知哪里学了招数,还想给他按摩疏解,真是骂都不知从哪里骂起。
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因为他也确实是太累了。
灵虚子沉默下来,可按到一半,他睁开眼睛,面色一瞬黑沉,骂道:“又来了,别乱舔!”
那条刚刚还温顺的龙,此时露出了侵略性的目光,吻着心上人的后颈,露出痴迷的神色,双手环住人的腰,还“不小心”弄垮了对方的道袍,导致肩上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
“你很烦恼。”
苍灰一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一边关心对方的心情。
灵虚子正欲推开龙。天知道他多厌恶搂搂抱抱,偏偏这条龙就是这爱好,一天到晚缠着人不放,怎么也甩不开。
苍灰:“一切的问题都是实力问题,所以只要提高实力就好了。”
灵虚子冷视着他,漠道:“你想说什么。”
苍灰唇线上扬,手摸到了衣袍底下,眼神更为深沉,伏在灵虚子耳边道:“跟我双修。你知道的,跟龙双修,好处很多。”
然而,身为仙宗上师的灵虚子怎听得下“双修”的污秽字眼?
灵虚子当场怒了,直骂:“滚。”-
另一方。
何清溟走在外面,哪知道洞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边散步边思考,师尊是找到了,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了,但眼下的局势仍不容乐观。
他有太多忧虑的事,也不仅是局势,还有关于他自身的。他一直视而不见,一直没有深入思考,但他怎会不知道,关于自己的……“异常”。
“我究竟是什么回事。”
何清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碧绿的湖边上。
自己已经不只是修炼速度快、修炼过分顺利的问题了吧,他的修炼正如他自己所说,简直像是回归。
——回归他的本来状态。
就像失水的大海重新灌上水,水位不停地往上涨,即使他不想,水也是会上涨,直到涨满,涨回本来的状态。
他以前以为自己的修炼是“水涨船高”,可现在一想,自己根本不是“船”,而是大海本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是否,我曾活过,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成了孩子的模样,起初被父母养大,后来被师尊收养。”
何清溟做了个猜测,沉默了许久,心中茫然不知归处。
若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自己又该属于哪个时代?
他心情复杂,既想知道真相,又不想知道。
或许他应当无法无天,满腹骄傲,如他所是,不过是关于自身的真相,有什么好怕知道的?但他跟景泽天不同,景泽天从不怀疑自身,天生骄傲,只专注于眼前事,而他却是矛盾的。
或许是生存环境不一样,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常有一种郁郁情绪伴随着他。平时无感,如同不存在,但一想就会浮出脑海,如乌云蔽日,让内心不得明朗。
这么说来,他好像只有在景泽天面前可以如他所是,完全不用管那些阴翳。
也唯有景泽天看到了他的本性。
何清溟一顿,视线扫过湖面的波澜,隐隐有感。
他知道自己不应当陷入那种情绪之中,然而好像总有东西要把他卷进其中。
非要动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宁,破坏了“他是他”的完整性。他有时愤怒,有时无感,有时无奈,有时放下,像面前的平静湖面不时被吹起不同的波澜。
他猜测,以前的他估计总能波澜不惊,最后无动于衷,然而现在,他自意识初醒到现在,才见人间没多久。
修为虽高,但很多事情还看不透。他要是看透了,那才是不合常理。因为通透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是最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何清溟在湖边站了许久,抬头望着朗朗苍天。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想到景泽天。虽然他不会承认,但他不得不说,那段一起生活的时间里,他确实让景泽天惯坏了一些,有无意识地想要依赖那个天生强大、道心坚定到恐怖的家伙。
他想景泽天帮他解决困恼。
“……我真是被他惯坏了。”
何清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自己振作起来了,恢复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心态。
怎能依靠别人,道是自己走的,自己强大才是真道理!再说了,景泽天连他都打不过,有什么好依赖的?
他忽地转头,望着道宗的方向,心道,再说了,我难道就怕二长老?
合体与渡劫的境界差不可逾越,但这是常理,而他呢,他最不讲常理了。不过一战。该打就打,谁怕谁?
然而,就在这时,洞府忽地一声爆响。
何清溟察觉不对,刚转过头,就见一段恐怖的灵力余波横在眼前,再转眸一看,只见苍灰砸在石堆里。
苍灰浑身碎石碎叶,好像遭到了重创,然而毫不狼狈,只是三两下就缓缓站起,仿佛无事发生,还朝他笑了笑,双手收在后,端得像个风光霁月的青年。
“怎么了,如有烦恼,可问师丈解决。”
什么师丈啊?
何清溟有点傻眼,只觉得这龙不太正经。跟他家的龙不一样!
然而苍灰走近他,目光有些打量,居然道:“你有一条龙。”
何清溟微顿。
不知咋的,他们龙可能说话都这么直接。
简单粗野,独具冲击力,只是一句话而已,居然就让他心头剧颤。
他没法否认,只能点了点头。是,他有条龙,但是跟那家伙闹了矛盾。那家伙觉得我把他当灵宠养,要抗拒灵宠的身份呢。
苍灰笑容更深,仿佛看出了什么,更是直说:“他很爱你。”
何清溟愣住,一瞬如遭雷劈,思考了好一会,才慢慢回答:“我也很爱他。”
“是吗?”苍灰似乎有些惊奇,眸光转变,继续道:“不是普通爱,是想交.配的那种爱,你知道吗。”
何清溟心头一颤,迟疑道:“他确实说过那种话。”
苍灰盯着他,眼里露出几分不可思议。通常来说,龙都性急,喜欢就会求爱,求不得就会疯狂求爱,不可能会让求爱的对象不知道心意。
但是这孩子……该说是缺乏常识,还是心灵太澄净,居然完全想不到那方面去。
苍灰眯了眯眼,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孩子或许本身就不具备那种感受能力,就像眼盲便无法视物,耳聋便无法听声。
缺乏对于情爱、对于欲.望的感受能力,所以才表现得如此懵懂。毕竟,你总要感受到,才能触及心灵,慢慢去理解。
这是一件怪事。对动物来说,欲.望几乎是本能。在人类身上,欲望是基础,与此同时,人类还拥有更复杂的情感。
没有情.欲,很难说是人类,更难说是生灵。
那条龙追起来一定很辛苦,甚至很痛苦。
苍灰看了会,忽地淡淡一笑,看着那双银眸,道:“也无妨,年轻人,折腾是应该的。”
何清溟:“什么折腾?”
“没什么,别老修炼,要多经历,该有的会有,没有的能力慢慢培养就好,混沌都能最后开窍,你也大抵没问题。”
说着,他话题一转,告诉何清溟这三两天,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要接近洞府,然后便走回去了。
何清溟一头雾水,但不知为何,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打扰。
“……他是不会伤害师尊的。”就跟景泽天不会真正伤害他一样。
沉默了许久,何清溟低头,面色莫名发红。
“不对啊,我想这些干什么!”
“我要想办法对付二长老,哪能想哪些乱七八糟的。”
他重新坚定道心,然后在禁区之外找到一处灵气宝地。
不管了,炼就对了,我爱修炼!-
另一方。
时空乱流,漩涡明灭。
秘境意识久久沉默,见证着秘境一个个覆灭。
那个人身负大诡异,分裂自身,同时拥有着人性、龙性、魔性甚至是神性。
是前所未有的异端中的异端。
其命运的诞生,厄难的命格,本该万死而无一线生机。然而那位的以身饲养与守护,续了其一线又一线的生机。
可是,他也得是怎样恐怖的意志,才能百折不挠,不变初心,一次次玩命挑战?
找不到原因,常理无法解释,非要说的话,就是——“天生如此”。
不知因何就诞生了这样的生命。如同宇宙不知因何就存在了的一样。
秘境意识俯瞰世间,甚至给那个人排了许多超负担的秘境。然而那个人势如破竹,气吞山河,最终一个个突破了。
“……”
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吗。还真不是空话而已。
星云不语,静静周转,却好似有些情绪。
——可是,我也不会轻易让你爬上那位的神座。
不为别的,单纯是宣泄嫉妒而已-
与此同时,血红秘境之中。
黑衣青年孤身一人对抗十几个同境界大能,被猛烈围攻,杀了整整一年。从开始的陌生,到中间的适应,然后到了现在的麻木。
他终日在生死边缘游走,每一瞬的时间都由生存与死亡碰撞组成,不知道磨砺出了何等的精神力。
最终,他也突破了,见天空降下血雨,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为诡异。
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下食指的戒指,那是他爱人唯一送他的外身之物,当他濒临死亡或者疯狂之时,这个动作仿佛能带给他力量,让他想起爱人亲手给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天。
对方垂着眸子,眼神澄净,银睫颤如蝶羽,微抿的唇线显露认真。分明厌恶脏污,却走下了泥尘,全心全意帮扶他这个恶土蛮子。
他问对方是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方表情懵懂,眼里银光流转,傻傻地不知所言。
笨拙,但是他爱。
天真,但是他好爱啊。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守护那个人,不止包括那个人的身心,还包括那个人眼里的世界。
所以还要继续拼,因为那个人就在外界等他-
现实中,一晃两天过去。
何清溟本在闭关,突然察觉不对,立刻出关,果不其然,一感知远方,就得到了消息。
二长老要逼迫人皇交出秘境!
他看了洞府的方向一眼,只来得及给师尊传神念,然后抓紧赶往中州。
当此时。人皇位于皇宫外的一座高台,身后是不断扩大的宏伟灵力漩涡。
二长老战在空中,道袍猎猎,威压一释放便覆盖了整座皇朝。
若非人皇及时承接住威压,一瞬而已,不知会死多少人。
这已经是正面宣战了。
二长老盯着人皇,道:“我宗首座困在你的秘境,你迟迟不肯交出秘境,要害死我宗首座,本座逼不得已动手。”
冠冕堂皇,虚伪至极。
人皇冷视二长老,全无示弱之意。
何清溟刚赶到中州,就见两强对峙,局势岌岌可危,而人皇处于了下风!
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但正当他要出手,突然一道黑光仿佛斩断了时间。
众人瞪大眼睛,只见二长老突然口吐鲜血,胸口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捅穿,直接捏碎了心脏。
底下众人傻眼。
正对面的人皇也是面露震惊。
什么人居然成功偷袭了一尊渡劫期强者?
“……!”
何清溟直接顿住。
二长老当机立断,瞬间弃身跑远,目光死死地盯着虚空的破裂处。
“你是谁,为何与我作对!”
他大声怒吼,但空间裂缝死寂无声,泄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大恐怖气息。
二长老突然想起秘境‘飞升’是连接不同过去的秘境,怀疑这是一尊过去强者要对付他。他极限思考,最终选择撤走,要判断清楚敌人再说!
危机解除,人皇松了口气,视线投向了那段突然出现的裂缝。
他只知道是从秘境‘飞升’中出来的力量,也不知道是谁在出手。
准确地说,在场谁都不知道,除了人在遥远处的何清溟。
何清溟又怎会辨识不了景泽天的气息?他一瞬就认出来了,而且很震惊,对景泽天释放出来的力量感到无比震惊。
景泽天居然袭击二长老,还成功把二长老击退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是否付出了一定代价,毕竟对手可是渡劫期的二长老,但是一句话,好强!
他浑身战栗,本能的兴奋,随之战意沸腾。但与此同时,他也猛然意识到,对方仿佛“抓”到了自己。
这个意识令他刚放下的心立马悬了起来,面色微微变化。
至今为止,何清溟总是能确信自己压景泽天一头。主要理由是什么呢?其实是年龄。
他大景泽天一岁有余,也就是说,哪怕两个人天赋相当,他的修为也会稳稳压制景泽天,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自信挑衅景泽天,还总是不怕景泽天对他做什么。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景泽天人在时空乱流,也就是说,景泽天在里面的身体年龄,出来之后很有可能超过他!
何清溟顿了下,头一次感到了危机感,还忍不住想了想,至今为止,自己上头的时候对景泽天都做过什么挑衅?
——“你不行,你太弱,你满足不了我。”
——“哼,你这辈子都别想压过我。”
——“你能分出三个分神了不起?倒是轮我啊。”
何清溟一回想,自己都感觉背脊发寒。景泽天之前真的够忍耐了,可是自己没珍惜,还继续挑衅他,无自觉的傲慢,导致景泽天忍无可忍,几度失控暴走。
景泽天在时空乱流中历练,变强后一出来,是不是首先要找自己算账?要打败自己,甚至还要干自己啊!
何清溟顿了顿,转眸看进裂缝,然后看到了一双血红而炽烈的眸子。
对方简直像一头饿到极点的猛兽,急不可耐,直要把他吃掉!
他愣了下,危机感再次窜了上来,但他又怎甘示弱,加大挑衅道:“你敢出来干吗。”
空间裂缝沉默片刻,突然寸寸崩裂!
第63章
才反省了不能挑衅,结果一见对方,脱口而出的居然还是挑衅。
何清溟自己都愣住了,看着时空裂缝寸寸扩大,心里危机感层层翻涌。
其他众人都是震惊神色,他们连裂缝里面的情况都看不清,哪知道这是因何而起、里面是什么人。
他们只见空间规则剧烈震荡,裂缝几乎要被什么东西撕开,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力量强行修复裂缝,仿佛在阻止里面的人出来。
激烈的对抗引起大道嗡鸣,空间规则破碎不堪,后面才终于平息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连人皇都在疑惑。
差点要撕裂时空出世的强者,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虽说对方动手击退了二长老,但也未必跟他们是一道,因为泄露出来的力量一看就不是正道。
人皇注视裂缝,思考了很久。
另一边。
“……”
何清溟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刚刚居然有些提心吊胆。
他意识到,景泽天在时空乱流里一定实力飞涨,极有可能要追上他,甚至要超越他。
但是自己又怎能让景泽天赢了?何清溟胜负心起,见人皇这边无大碍,二长老忌惮而退,暂时不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他转头便回去了-
另一边。
灵虚子本要助人皇一臂之力,但没想到危机突然解除了,而时空裂缝里的东西,他居然也没能看清。
而这时,苍灰突然意味深长道:“是龙。”
“龙?”
灵虚子一顿。
苍灰:“跟这个时代有着大因果的龙。”
灵虚子看了苍灰一眼。或许龙就是很能辨认同类吧。
苍灰注视着裂缝不做评价,唇线却是缓缓上扬,仿佛看明白了什么-
此时,秘境中。
何清溟本要找师尊,却没找到人,刚走出洞府,才见师尊和龙正回来。
他还是有点没法接受师尊与人并肩而行,所以站在原地看呆了,心想他们之间相处好自然,真的没有什么吗。
灵虚子唤了声:“清儿。”
何清溟瞳孔一颤,立时想到正题,脱口问:“师尊,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灵虚子微顿了下,心道这一天果然来了。
一旁的苍灰不懂,只是看着他们交谈。
刚刚时空裂缝的事,多少刺激到了何清溟。他意识到,不能维持现状,他要变强,哪怕要面对自己一直回避的事情,他都要变强,变强到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此,他必须得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而师尊肯定知道什么。
灵虚子垂眸思考,眼里尽是对徒弟成长的欣慰。
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当年我在魔界救了你。”
这件事众所周知,何清溟甚至有记忆。
灵虚子回忆道:“当年,考虑到你天赋太强,无依无靠在人间一定会出事,所以把你带到了道宗抚养。”
“后来知道你的身份,我就去了你的家族。当时,我在山野,见一片破灭。魔修杀光了家族所有人,还将家族的任何建筑都烧毁了。我猜测他们更不会放过家族传承。”
隐世家族都有传承,且大多是上古传承,知道一定程度上的上古大秘。
而跟大宗门不一样,隐世家族势单力薄,若隐世的位点被发现,很容易被心怀鬼胎的魔修袭击。虽然一般有实力高强的长老坐镇守护,但袭击者难道就没有强者吗。
所以就遭难了。
灵虚子道:“当时,我找遍整座山都没找到什么,直到想离开,才突然发现了一个洞府。”
说着,他蹙了蹙眉道:“可是现在想来,未必是我发现了它,而是它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
何清溟眸光微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我走进里面,一路看到了太古壁画、太古历史以及最后的……”
说到一半,灵虚子突然停下,面色万分凝重,好似非常忌惮即将说出口的存在。
何清溟低头,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而灵虚子果然道:“道祖。”
此名讳一出,四方都为之一震,仿佛其重量撼动了时空。
何清溟心头一颤。
然而,灵虚子下一句还补充道。
“也即真仙。”
何清溟面色更是发白。他发觉,自己好像在逃避这个名讳,无意识地不想触碰祂,就像人有时候不想直面自我一样。
灵虚子说出后,背脊冷汗直冒,同时也如释重负,看着何清溟,道:“我早有预感你会问。”
“我……”
何清溟一愣。
灵虚子:“去吧,那里如果是你的‘出生地’,你应该能在那里找回什么。”
沉默了片刻,何清溟从迟疑到坚定,最后点了点头。
“是。”-
他走后,苍灰转头看向灵虚子,问道:“真的好吗。”
“……”
灵虚子低头不答。
“你待他如亲子,你很喜欢他,珍视他。而他若去了,回来之后就未必是你的好徒弟了。”
苍灰好似看穿了灵虚子的心思。凭借一种野性的直觉。
灵虚子垂下眸,罕见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我早该告诉他的。”
苍灰盯着灵虚子,道:“现在还来得及,在你还没有失去他之前,把他叫回来。”
灵虚子扫他一眼,语气复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吗,做事只为一己私欲,完全不顾他人感受。”
苍灰反问:“生灵不为一己私欲,那为什么?”
灵虚子跟这家伙简直无法沟通,难得解释道:“清儿需要力量,他必须要找回自己。”
苍灰低头沉默一会,不知道在细品什么,突然抬眸,语气发冷道:“你倒是关心你徒弟的感受,但是你从不关心我的感受。你把我封印在九渊几十年,我天天思念你,等你回心转意,等你想起我,回来解开我的封印,但是你呢,你可曾想过我?”
他面色变了,眼里尽是怒火,暴虐的本性完全显露,还扣住了灵虚子的手腕,几乎要失控。
“灵虚子,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有几次正眼看我?”
“你不会以为一两句就能哄好我吧,我怎可能不知道你是在骗——”
太聒噪了。
灵虚子内心实在不耐烦,蓦然转头,抓着苍灰的衣襟,强势印上一吻。
刚要失控的龙瞪大眼睛,浑身剧烈一颤,又是肉眼可见的心花怒放,但是要回吻却扑了空,因为那个威严的道宗上师侧过了身。
他抬头一看,还见灵虚子转过头,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什么,面色泛着薄红,随即真的发怒了,甩袖而走。
苍灰傻傻地待在原地,仿佛还在回味,龙眸喜悦而动摇,哪还管什么仇怨?
伴侣主动吻他了,是第一次!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吗!
他反应过来,立马追了上去。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另一边。
何清溟来到了一片山野。
鲜草苍翠欲滴,巨树参天,枝条摇曳,全然不见人迹。
他走入深山密林,只见茫茫林海,地下盘根错节,天上遮天蔽日,密密层层,绿波翻涌。
这里完全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更别说一个家族的人了。
他沉思片刻,放开神识,覆盖整片山野,搜寻着山上的洞天福地。
良久,他没有找到任何非凡的位点。
虽然确实有几个洞府灵气浓郁,但一看就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而正当他要飞上高空,再来一场彻底搜寻之时,突然间有东西出现了。
一处隐蔽的山腰处发生了空间波动。秘境入口般,仿佛通向着什么地方。
何清溟一瞬落在那个洞府前,视线投向黑暗深处,然后眼神变了。这里就是师尊说的地方,无须怀疑,便已确信。
它还真的自己出现了。
没有犹豫,何清溟走入其中,然后只觉清风拂面,一种熟悉感窜了上来,耳边甚至出现了祭祀的颂鸣声。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周身的黑暗褪色,他走进了师尊说的壁画通道。
没有灯火,也没有任何的照明手段,反而洞府却是亮的,好像它自身就能发光。
何清溟没有多看,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上面的内容。
壁画讲的是真仙作为道祖传道布教的事迹,约记载了一百多年左右的历史,讲其突然出现,为人类指明了上天的路。
当时,人类纷争不止,九国争霸,祂的出现及祂带来的神迹打破了人世的平衡,把原来只能困在一层圈卷里斗争的人类,引向了更多层、更多维的高层次世界,直接扩大了人类的生存发展空间,令部分人不用费尽心思在低层次的人斗人,获得了更广大更自由的世界。
祂甚至延长了一个时代人的寿命,因为祂带来了知识,以及更延年益寿的修炼法。
也即,带来了修炼文明。
谁也不知道祂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去思考祂的目的,只是受着祂的帮助,听从祂的指引,学习祂的教导。
有人认为祂是神明,因为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有人却觉得不是,因为祂存在于眼前,而神明虚无缥缈,从不与任何帮助,怎能用神明描述祂。
后来,有个圣人称其为仙,因祂常住山上,从不下山。
那之后,人们便传开了。
祂是仙,以人类的形,住在山上,因而是仙。
一开始,事情还是好的。然而后面逐渐变坏了。
祂不变,但是其他人会变,一开始的茫然崇拜,到后面逐渐认识到自己也能掌控这份力量之后,自然就不受控制了。
久而久之,世间第一个魔修诞生了。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不一定要走正道,不一定要一步一步辛苦往上走,还有捷径可以走,而这条捷径,“仙”从来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呢,祂是不是有所保留,是不是还藏着更好的修炼法没有告诉他们。
时有圣人,更有恶人。
逐渐的,人心动摇,纷争重起,天地再次混乱。
而由于人类拥有了更强的力量,对天地造成的破坏也就更大。
纷乱一发不可收拾。
而“仙”成为了人人争夺的关键靠山。
最后几个圣人联手暂时平息了第一场修士间的纷乱。
他们深刻反思,认为只有修道德才能守住人族气运,以防战乱再起,生灵涂炭。而如何修道德呢,他们想到了在山上组建肃正势力。也是那之后,宗门才出现了,作为监督修士的肃正之力。
那个时代也被称为圣人之世。
至于后来……壁画结束了。
何清溟停下脚步,眸光深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走到这里,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真仙、道祖……
他估计,自己或许曾是那个身份,但因为某件事情,斩了前身,封住记忆,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真相,解释了为何自己修炼如此快,又从来没有雷劫。
这下子自己终于连人都不是了。是真正的、货真价实的怪物了。
原来小时候那些人从来没有骂过自己,说的本就是真话。
何清溟沉默了,不是很想拿回以前的记忆。他一个人如何能消化得了上万年的记忆?就算成功消化了,那时候他还是他吗?
他停在一座殿堂前,银眸晦暗,止步不前。
他也不去问,洞府里怎会有一座如此宏伟的神殿。
因为他熟悉它,他知道它,没有记忆,但是知道自己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在无数忌惮与觊觎的眼光之中。
“……”
他注视着神殿。
“要拿回力量,一定要去那里吗。”
洞府无声,久久沉默,他仿佛到了一个极关键的分岔口,他在此刻做出的决定,将会影响深远的未来。
身前一片光明,身后一片黑暗。
他面对神殿,不得不思考他必须面临的敌人。渡劫期的二长老,以及更高深莫测的大长老。
二长老的目的还算清楚,是为了打开飞升之路。但大长老呢,谁知道大长老在想什么?要的是存续还是毁灭?
没有实力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大长老若要毁灭,自己就必须掌握大乘期的力量,不然何以对抗。
可是何清溟站在边界线,久久沉思,仍是无法下定决心。
片刻后,他忽然从体内拔出本命剑,想询问他这具半身的意见。
本命剑毫不犹豫地后退,悬在了身后的阴影之中。
本命剑不希望他连接过去,想他继续是他。
何清溟转身,看着自己的剑,视线缓缓低落,想到师尊,想到道宗同门,想到那条还在生气的龙。
他欠了那条龙,一旦迈出这一步,连偿还的机会都没有了。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明明一直在帮扶那条龙,怎会反而变成了欠债的立场,甚至还欠.干了。
“但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合体到渡劫,正常修士起码要修一千年,渡劫到大乘,更是起码一万年起步。
大长老传闻已经是大乘境界。自己就是修炼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无视时间,突然迈过两个大境界。
不回归,是死亡,而自己在意的事物也会跟着毁灭,回归,也是一种死亡,但或许能够挽救局面。
抛开一己私欲,从结果论上,他应该选择后者。
何清溟还是沉默。
思考越多,总觉得离自己的本心越远了。
他忽然打破沉默,不知跟谁在自语道:“你是天命之子,这事应该你来解决,怎么反而是我在纠结。”
山洞无声,没有回应。
而就在这时,系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评论区不知压了多少评论,一下子大爆发。
【啊啊啊傲天怎么还没追到——】
【我人傻了,所以我老婆到底是谁啊!】
【万恶的情敌道宗首座,傲天速速打败他,抢回师姐!】
到这里还是正常评论,但突然有一条评论道:
【不对劲,这剧情太不对劲了!我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剧情吗?】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不对,或许文本之外还有一个文本!咱们看到的是篡改过的文本】
何清溟诧异了,他们居然连这都能看出,真不愧是“读者”吗?
就在这时,之前揭穿他的读者又跳出来了。
【呵呵,你们才知道?我大胆判断,师姐以及出现过的所有老婆,其真身正是——】
何清溟瞪大眼睛。
【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道宗首座本人!!】
评论区顿时安静了。
分明空白一片,但何清溟仿佛听到无数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缓了一会才有人回复。
【喂喂,这不对吧,道宗首座不是情敌吗?】
【依据是性格,容我逐个分析,你们发现没有,道宗首座从未跟师姐同时出现过,然而两个人却在种种地方出奇的一致!】
【啊啊,别搞我啊,反对这种反转】
【反对?这不更带感吗,嘿嘿】
【不行啊,压根没有证据,我说cp上头也不能乱配对啊,傲天先不说,人家道宗首座一看就是直的!】
嗯……“直的”是什么意思?
何清溟看见提出真相的读者被一连反驳,却还是坚信己见,莫名有些佩服。
话说回来,他现在都不知道这些读者是什么回事。还有,又是谁一直在改写这边发生的事改编成话本的?再有,系统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何清溟终于想起了系统的任务,说完成了就可以原地飞升,但是至今为止,连个任务完成度都没看见。景泽天那小子动心了吗?不好说,动怒倒是有。
啊,何清溟恍然一顿,奇怪道:“可是话说回来,动心应该是什么样子?应该有什么表现?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条龙没有动心?”
他好像想到了关键,内心莫名有些激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
然而景泽天本人不在,又无法验证什么,空想有什么用呢?还是别走捷径了吧。这系统不太对劲。
想了想,何清溟垂眸,看着顽强反驳其他网友的那个读者,过了好一会,他面色顿变,好像顿悟了一件事。
“是啊,走捷径。”
系统是一条捷径。而自己眼前的回归之道,又何尝不是一种捷径呢?
何清溟盯着神殿,似乎终于看明白了。
过去是过去,今时今日的他的道,应该由他自己走出来,一步步走,哪怕是“自己”都不能依赖。
不如说,我是傻了吗?
为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在烦恼!
何清溟蓦地抬头,眸光湛湛,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他止步了,最后看神殿一眼,便转过了身,向阴影走去。
什么回归,不了,既然活在今天,路就要自己走!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光景忽地变了。
一道白色的火光亮起,绽放着点滴火花,随即于虚空中划出了一个圆。
圆内空间破碎,展开了一条纯白的道。
至源的灵力从中泄出,化作云雾,化作规则,满溢而出。
何清溟愣了下,忽然看懂了。
那是至始至源的灵力之地,是大道规则汇聚的海,平静无波,浩瀚无际。
何清溟迈入其中,便发现外界的时间静止了。
他走近海边,掬了些水,感知大道规则,又顿时明白了,在这里修炼,外界是时间静止的,那么无论自己修炼多久都可以。
完全能够争取时间!
“……是‘我’给自己留的后手吗。”
“‘我’知道我不会选择神殿,所以才准备了这条路。”
何清溟难以置信,但忽地笑了,或许自己一直是自己,记忆不过是信息,想起来,想不起来,也没有差别,会被区区的过去记忆压垮的我还是我吗?
自我是从来都是无法斩断的,而记忆不过是自我的经验沉淀。
心思一顺,大道展开,心境前所未有的明朗通透。
片刻后,何清溟走入了道海。
“修炼吧,无论要耗多长时间,经历多少次崩坏与重建。”-
与此同时,禁区。
元真子正遥望远处的道宗。
灵虚子失踪后,他就带着一些弟子走了,对宗门说是历练,而果不其然,几天后,二长老回归,道宗格局大变。
他则接着去了禁区。
此时,禁区竹林深处。
凤颖道:“人类的事可真复杂。”
元真子:“经常如此。我也习惯了。”
逍遥道自顾逍遥,对于生存或是毁灭,并无多大在意。
而对于邢刃这种杀伐道,这或许是个好时代。
凤颖转眸,轻声道:“你打算站那边呢。”
“逍遥道历来不站边。”
“说笑,不站边,你又怎会在这里。”
“哈哈,别拆穿我。”
元真子饮了口茶。
“你不担心灵虚子吗。”
“怎会担心。那条龙不会伤害他。”
“是吗。”
对于龙的习性,他们都算是非常清楚的。
闲话说到这里,元真子正色道:“外界出大事了,禁区不会幸免。”
凤颖点头,“我知道。”
“你准备怎么办呢。”
“要看你们人类怎么做。”
敌人可不只是二长老、大长老而已,还有一群隐藏在暗处,急切渴望飞升法的强者。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要对付二长老,但其他人也有其他人的立场。二长老若真能打开飞升路,对于这些人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元真子眸光微变,顿时站起身,道:“我去沟通其他仙宗。”-
半个时辰后,五行宗。
“是要糟了。”
张承坦言。
“五行宗准备怎么办。”
“长老们还在观望中。”
“你呢。”
元真子直问正题。
张承笑了,转头道:“我倒是想作为,但是我能如何作为呢?”
对手是渡劫期大能,甚至还有在此之上的大乘期。折腾也想不到可以折腾的手段。说到底,天命不在他们身上。
“也是。”
元真子很同意。
“不过,力所能及的,我们会帮助。”
张承认真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之后,元真子还去了灵天宗。
灵天宗的态度跟五行宗相差不多,他们对于二长老还不是那么忌惮,但是说到大长老,他们的意见极其一致。
“大长老是大恐怖,如果对手是大长老,我们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灵天宗宗主灵玲珑沉思片刻,眸底闪过一抹杀意,“但是二长老的话,我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谢过了。”
出灵天宗后,元真子还去了魔界。
魔界也有一位渡劫期老祖,老奸巨猾,十有八九会自寻生路,而不管一界命运。
而元真子找的是他的老仇人。
那人沉着脸道:“你不觉得问题不在于什么仙魔战争、飞升路堵塞吗?有更可怕的东西在后头,那才是最要命的。”
元真子沉默,眉头微拧。
那人忽地冷笑了声,道:“你们道宗那位大长老搞不好一直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呢。”
这话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元真子不做回答。
“道宗也是没人了,居然连逍遥道的你都出来干事了。”
元真子一笑,“或许是吧。”
魔修扫他一眼,遂不再说话。
“彼此自求多福吧。”-
元真子了解完回到禁区,就见竹林里站着一尊青衣修士,身边带着一条温顺有礼的龙。
他顿了顿,迎上前笑道:“可终于回来了,刚好有事跟你说。”-
长老殿。
已经过了一天,二长老还是怒不可遏。
“裂缝里面到底是谁?我夺秘境跟他什么关系?”
二长老依然想不通那个人的真身,而心脏的伤口却还在流血。
那个人不像正道,也不像魔道,甚至也不像人,像是一种极恶的混沌体,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何如此邪门,一招而已,竟导致他渡劫期的身体重创如此之久!
但光忌惮又有何用。
查了一天时间,二长老还是回归了正题,“我为何要忌惮他?他人在空间乱流中,不可能想出手就出手,之前我是被他偷袭了而已,我如今提防起来,他怎可能成功?”
二长老意识到了关键,满是刀疤的脸显出几分狰狞,还怒极反笑,冷道:“人皇,今日这个秘境,你是一定要给我交出来!”
他话音刚落,皇宫上空再次凝聚黑云。人皇察知危机,首先展开神通守护百姓,再转瞬出现在上空。
才对视了一眼,他们就在上空打了起来。
这个威能引起了所有合体及以上修士的注意。
灵虚子、元真子同时站起身,二话不说迈过了虚空。
只见金色的灵力笼罩大地,保护地上的人们不受战斗余波冲击。
而皇城上空已打碎了一片片空间,大道规则凌乱不堪。
灵虚子与元真子对视一眼,立刻飞天助力人皇。
苍灰及凤颖紧追在后,正要相助,却发现上空突然出现了三四个合体期老者。
凤颖眯了眯眼,“人族总是很能惹事。”
苍灰不答,直追了上去。
下一瞬,空间崩裂,突然爆发的战斗吞没了整片天空!-
洞府中。
广阔无边的道海波澜不惊,没有一丝生息。
那个沉入道海之下的人一直未浮出水面,好像还在不断下沉,陷入了无比窒息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甚至更久,道海仍是波澜不惊。
好像那个人已经溺亡在了海底,失去认知,忘记自我。
他已经修炼到了合体的极境,只差一步站在了临界点。
可是他沉入其中太久,自我太过微薄,根本无法醒来。
必须……抓到什么才行。
何清溟睁着眼睛,双手不自觉地往上抓,想抓到一个立足他自我的东西,让他不至于继续下沉。
视界早就迷糊了,观想也是一片混乱。
虚无的窒息之中,他茫然地想起一个人,想起自己还欠那个人一笔账,内心又不自觉地翻涌着一种强烈的情绪。
他判断不了那种情绪是什么,只知道它太有力量,竟生生重塑了他的意识,立足了他的自我。
要起来了。他银眸炽烈如日,傲然怒放辉光。
片刻后,道海剧烈动荡。
与此同时,外界时空一震,高天之上忽地聚满雷云。
下方众修激战,招招毁天灭地,眼里只有杀死对方。
但雷云惊动了他们所有人。
特别是二长老。
二长老猛然抬头,正要退避,然而一瞬即被九雷轰顶。
渡劫期强者的肉身何其强大,居然被一道雷树当场破坏。
有人现场就认出来了,那不是普通雷,威严紫光,蕴含至高至强的大道规则,劈散的余波如龙如凤,是传说中飞升才渡的九天神雷!
二长老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道体当场崩碎。
他用尽手段逃去雷劫范围,空间突然破开,裂缝中的恐怖存在再次捅穿了他的心脏同时彻底崩碎了他的道基。
胜负立分,二长老当场陨落!
其他助力的合体老怪一看,正要逃跑,可头顶的天雷又怎会放过他们。
转眼而已,雷劫轰然而下,他们都死了,无一丝生息!
目睹如此场面,浴血奋战的人皇、灵虚子等人都不免愣住了。
难以置信,渡劫期大能竟如此轻易地死了!
灵虚子抬头,只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对他回以微笑。
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徒弟。
“可回来了。”
灵虚子放心了。
何清溟点头,人落高空,视线投向未封闭的裂缝中,看进那双满是爱欲的竖瞳里。
对方好像还在生他的气,面色冷峻,死死盯着他。
何清溟仿佛懂了什么,心脏猛然跳动。在裂缝没有被强制封闭之前,他走上去,不顾时空乱流,伸手进裂缝,强势地拥住了对方。
他心想,等景泽天出来,做就做吧。反正也就几刻钟,即使多条也不过一个时辰。
一次而已,死不了。
他的龙,他来满足!
可是对面哪想放过?
景泽天低眸看了眼他欠.干的爱人,一瞬就把人抓进了空间裂缝里,伏在耳边,对错愕的人一字一句道:“这次,你逃不了了。”
第64章
“……”
灵虚子蓦地转头,却见刚刚还在的何清溟不见了。
去哪里了吗。他神识广布,未发现人,应该只是走远了,不会有事吧。
而苍灰若有所思道:“别担心了,他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
“嗯,非常安全。”
灵虚子认为苍灰的眼神有点微妙的意味,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什么,不过这家伙每次说的话都不假。那就是去了安全的地方吧。
另一边的元真子还在震惊中,不可思议道:“刚刚是你家清儿?”
灵虚子点头:“是。”
元真子愕然:“这才一转眼,他就突破渡劫境了?”
不止元真子,在场的修士都震住了。
渡劫境?!
几千年都修不出来的渡劫境?!
虽然知道以那孩子的天赋迟早会到达渡劫境,但也太快了吧,根本不合常理!
要知道,他们在场的,几百岁到将近一万岁都有了,然而这些年龄的他们,居然比不过一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孩子。
这是能用天赋解释的吗?
众人难以置信。
灵虚子解释道:“可能用了些手段,他度过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
有些人这才恍然大悟。
“他去什么地方修炼了很长时间吗。”
“这倒是,有些秘境确实时间的流逝跟外界不同,时间兑换天赋,倒也合理,没想到有这种方法。”
不管怎样,终归打败了二长老。虽然危机还没有完全解决,因为背后还有一个更麻烦的大长老。
此时,人皇治好了伤,向众修道谢:“感谢诸位相助。”
灵虚子摇头,“应该是我谢你,清儿多亏你照顾了。”
“一件小事。”
人皇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姿态与刚刚暴虐厮杀的战神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灵虚子忽然想起,问道:“我记得有条龙也进了秘境,他现在如何。”
人皇一顿,思考道:“不知,我看不见秘境里面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飞升”算不算秘境都是个问题。
灵虚子沉默了下。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就对景泽天有一种熟悉感,今日才猛然想到,景泽天的背影跟某个人好似重合了。
每当他要看清儿的未来时,总是会遮蔽他视线的那个——伫立于时间长河的伟岸身影。
起初他以为是巧合,后来他认为是故意,那个人是故意在阻碍他看到清儿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呢?
灵虚子蓦地毛骨悚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占有欲。
“怎么了吗。”
苍灰仿佛注意到了灵虚子的震惊。
灵虚子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龙一辈子是不是只执着于一人。”
苍灰笑了,盯着灵虚子道:“是,为了得到那个人,我们会不择手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灵虚子沉默,语气微妙道:“这种麻烦的种族习性,难道就不能克制吗。”
苍灰歪了歪脑袋,仍是不解,“为什么要克制?只有疯了的龙才会克制。”
他说的理所当然,暴露出跟人类截然相反的纯粹龙性。
灵虚子扫他一眼,不知喜怒,转头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
时空裂缝中,一处位面被大道规则加持,稳固到能支撑几个渡劫期大能对战。
群山战栗,隐隐有地震声响。
那人垂着眸,银发铺散,被迫规律地颤动,美丽的背脊如起伏的雪山,浸染着或浓或浅的红,像盛开在雪山上的繁花。
他并非清瘦无肉,不然白肤上也不会留下那么清晰的红印,以及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龙纹。
他错估了那件事的危险性,以至于完全承受不住,意识模糊,指尖都抓得发青发白,连理智都要蒸发了。
怎么会这样。
他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一开始他甚至是主动说的,换个打架方式而已,自己难道就怕了?不可能!
但是后来……他眼圈发红,银眸泛着水雾,下唇都要咬坏了,本来浅淡的颜色变成了嫣红。
最后折腾下来,哪是最初想的最多一个时辰,根本是三个月!——
山峰清俊,气温微寒。
何清溟最后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意识还是错乱的,而他刚要起来,只觉道体坏到了骨子里,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茫然一看,甚至发现身上仍缠着两条龙,一条禁锢着他的手脚,一条紧缠着他的身。
他一旦有动静,他们绝对会被惊醒。何清溟被搞怕了,若不是他真的不行了,他们根本不停的!
他于是重新闭眸,彻底装睡,将呼吸都调控的十分微弱。
闭眸没法视物,他只感觉长条缓缓爬动,鳞片摩擦,又热又烫,一路爬到了他脖颈,然后停了下来,好像在盯着他。
他装的彻底,也确实疲累到无法动弹,浑身上下唯有灵识醒了。
而那条龙没做什么,好像只是在观察他。
直到现在,何清溟才完全回过神,心中只有愤怒在逐渐酝酿。
他做了什么啊,为什么就得被这样,明明治好了景泽天,却还要被这么对待。我有欠这么多吗?我根本没错,全是景泽天的错!
打架挑衅几句你还当真了,还要教训我,你才有问题!你太过分了!对,我没错,是你的错,你不该这么对我。
然而偏偏他现在还不敢乱动,生怕缠在身上的东西发现他醒来。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屈辱过,中途差点受不了哭了。
他激烈思考之时,脚步声突然响起。
什么啊,又来?他顿时警觉,立马装死。
只听见脚步声走动,男人缓缓走到床边,轻抚过床上人的脸庞,动作满是怜惜。或许是担心这个人睡不舒服,还掀开盖在身上的道袍,把两条恶龙抓了出来,各自警告地扫了一眼。
可两条恶龙到底是恶龙,居然一点反省心都没有,被抓着也敢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男人把它们强制收回了神魂,与此同时,仿佛同化了他们的性质,眸色好似更晦暗了,竖瞳如猛兽般危险狰狞。
但是他注视床上人的目光异常温柔,三个月过去,他的爱欲非但没有魇足,还更深沉更不可自拔了。
“你总是那样,就该吃教训。”
景泽天垂眸,指间肆无忌惮地顺玩对方美丽的银发。
是这个人挑衅的,他不过是接受了挑衅而已。
“现在还敢吗。”
沉睡的人没有动静,呼吸微弱,面色不自然的苍白。
他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唇线上扬,还帮着整理衣衫。他爱这个人,哪怕这个人屡次折腾他。
良久,他将人从床上抱起,边走边道:“我还是想不透你为什么要对我下药。”
“虽然你经常心血来潮折腾人,但这件事实在太恶劣。”
他没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沉睡的人明显微微一颤,银睫如蝶羽抖动,仿佛对他的说法感到震惊。
景泽天迈过虚空,走到了一座温泉,仍在低语:“一次也就算了,我可以忍。但是你做了足足四次,还有一次未遂。你到底在想什么?是觉得我好玩吗,非要找个最刺激我的方法玩我。”
他一边算着帐,一边温柔地把人放在水里,接着自己也走入了其中。
泉水不深,只到腿边,刚刚好。
他扶着爱人的后背,将爱人靠在自己身上,缓慢地清洗。
那人一动不动地靠着,紧闭的睫羽微微颤抖,一下红透了耳根,不知是温泉泡的,还是自身的羞耻。
其实修士哪用那么麻烦搞,纯粹是这家伙想要亲力亲为。
而男人低头,继续说:“还说没有存心玩弄我,但你做的又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道宗首宗,不懂这些世俗事,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对人做的,所以很多事我都可以忍,但我的忍耐也有极限。”
景泽天低眸,心道,不过,或许这正是你想要的,你喜欢侵犯你的东西,让你愉悦的,让你满怀欲求的。
而这些只有我能给你,也只能由我给,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四地激怒我。
良久的沉默,只剩细微的水声,景泽天脸色晦暗。
哪知道那个装睡的人此时内心剧烈动摇,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何清溟都懵了,又说玩弄,我到底玩弄你什么了,我只是好心办坏事,又不是存心搞你。你知道我找到那些药要多费劲吗,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你这小子不识好意也就算了,还这么干你好友,你这恶龙,我、我气死了!
就算以前经常对你使坏,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
但是,对方居然还在述说,仿佛在回忆什么,提到了过去。
“你或许不知道吧,早在一见面,我就对你……”
对我什么?何清溟正用心听着,太受不了这个停顿。
男人接着低声道:“细想下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都长大了,我有改变,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像还是长不大。”
何清溟一愣,觉得被训了,什么长不大,我都多少岁了啊!真是奇耻大辱。
可男人忽然温柔下来,低声道:“但也无所谓,你一辈子天真灿漫,我都喜欢。”
何清溟又是一愣。什么嘛,你、你原来喜欢我吗,可是你刚刚的语气又像在训我。
男人仿佛笑了,继续道:“你自由自在就好,我不会让任何事物影响你的心。”
“你很笨,总是很顿感,可也还好,我喜欢你那样。”
何清溟心神又是动摇。
他觉得这太不对了,为什么这家伙一会夸他一会损他的,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但是喜欢……嗯,他内心暖暖的,被这么一说,还蛮高兴的欸。
应该不是骗我的吧?
而男人语气忽地一边,手停了下来,语气低沉道:“我本来不想伤害你,但是你却喜欢被伤害,你让我很矛盾。虽然……我自己也上头了,无论是交战还是交欢,你总是让我失去控制。”
什么喜欢被伤害,哪有这种人啊?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何清溟莫名其妙,更难理解这家伙在说什么。虽然他其实心悸了,仿佛真被说中了什么。
然而,男人不知在想什么,居然还说他病了。
“但那是不好的,就像一种病。”
“你病了,我想治好你。”
“但你病的时候,我也喜欢。”
何清溟被说得人傻了,这家伙怎么一会说好,一会说不好的。
“因为都很美,都是你。”
又说什么美啊!
何清溟内心一震,怀疑这家伙本质就是图色啊。
他当初的判断可能真的没错,这家伙妥妥是个看脸的蛮子!就是没想到,那方面也那么野,一想到就要被气死。
图色还图到兄弟头上了,你怎么敢啊!
但那男人浑然不知他的愤怒,语气愈发怜爱,抚着他道:“可是,你为何会患那种病呢。”
“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是孤独。”
“你太孤独了,孤独到自身都在崩坏,产生了不该有的黑暗心思。”
何清溟思想顿白,更是仿佛被彻底揭了底,心中产生了一丝丝不安与惶恐。
好像他隐藏很多年,从来没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被精准戳破了,令他不知所措,头脑一片空白,想反驳自己不孤独,可是根本无从反驳。
而景泽天揉了揉爱人的脸,眼里翻涌着深情,更惊人地讲述道:“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孤单的,唯有这点我可以保证。”
“即使你还是崩坏了,我也会治好你,我会成为你唯一且永恒的药。”
你坏了,我陪你坏。
你疯狂,我陪你疯狂。
他“无微不至”的爱,不知想的到底有多万全,几乎把他爱人的本质琢磨透了。
这种爱,绝对已经到了恐怖的级别。
没有几个人能承受住,哪怕是两情相悦。
虽然,景泽天只觉得理所当然,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觉得不够。
何清溟懵懂地听着,试图在理解,但更多还是不解,他唯一清楚的是,景泽天很喜欢他,但是同时,也因为他的不妥做法生气。
他反应过来,才更要生气。
你也太不包容了,所以我做了什么得被你干成这样啊?
啊,嘶——还在疼。
不准乱弄我!
何清溟又被迫感受了下,内心怒火中烧,真想起身把这男人暴打一顿,让你欺负我,让你折腾我。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
他又是忍不住在心里骂。
而男人居然还在自语,好像对他有着说不完的话,平时不会说,但在他睡着的时候,忍不住向他倾诉。
“你大概不知道我在这里经历着什么。”
“嗯,也没必要知道。”
“这里”是指秘境里?那我当然不可能知道啊。何清溟心想。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又玩命了,不然怎可能跟我一样突破到了渡劫期。
半分也不想输给我是吧。
景泽天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道:“你好像觉得那三条龙是我故意分出来的,但……那都是因为你。”
他停顿了下,语气复杂道:“他们是我的龙性、魔性还有……神性。”
什么?何清溟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景泽天似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伏身吻了他,才继续道。
“龙性,是为了救你出现的。还记得吗,你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想尽办法要救你,所以答应了接受龙的血脉,自那后龙性就缠着我不放。”
何清溟愣住了。
而对方接着说出令他心颤的话。
“后来知道你还活着,只是抛下我了,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
“但是我没有后悔。我可以为了救你,背叛我自己,哪怕到头来只是你的局。”
“至于魔性,嗯……也就是恶体,它一开始是我与生俱来的,我费尽心思压制它,想剥离它,可是当时在仙宗大比,为了帮你,为了不让你跟那个人对战,我激活了它,自那后我就再无剥离它的可能,唯一的机会已经被我亲手断了。”
“知道吗,其实只差一步,我说不定真能剥离它了,可是为了你,我情愿放弃之前的坚持,哪怕入魔。”
“……但是我也没后悔。”
景泽天仿佛在回忆仙宗大比,沉声道:“那个人手里肯定有对付你的手段,我又怎会坐视不管,让那些人轻而易举地玷污你的神坛?”
何清溟瞳孔颤抖,被一句句揭露的真相冲击得无法思考。
“当时,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赢。嗯……当然,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事。”
“至于神性,关于它,我还没完全搞清楚,源自你给的仙骨仙血。”
“我起初觉得它是无情的,像很多人说的一样,神明太上无情,但后来发现可未必。”
“它是占有欲最强的。”
强到想囚禁你,夺走你的一切,让你不能视,不能听,只能时刻感受它。
它也是最危险的。
哪怕它看起来不动声色,在最激烈的那些时候,也经常不参与,只是在旁观察,像一个在思考如何描摹美景的画师。
置身事外,却掌控一切。
一种极致冷静的占有。
“你什么都好,就是警惕心太低。因为你太强大吧,所以你总是游刃有余。”
“嗯,但是你还敢吗?”
经历了这种事,你还敢挑衅我吗?
景泽天淡淡微笑。
何清溟若是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一双满溢贪欲的眼。跟其语气中的温柔体贴完全相反,是食髓知味后更加膨胀的贪婪与占有欲。
想听到更多声音,想看到更多景色,想让这个人染上跟自己一样的欲.望,想这个人亲自求自己做。
好恶劣。但他就是想。
只是……景泽天眯了眯眼,也意识到这番下来,对方必然被吓到,说不定一醒来就要跑。
不,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跑。
以前他觉得不能吓坏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总是一两句就应激了,当着他的面都不知道跑过多少回,所以他甚至也没直说。
但他现在意识到了,当初怕这个人跑,是因为他太弱,只能卑微的爱,可是现在呢。
景泽天低眸,把人抱在怀里,让人坐在腿上靠着自己,他想这么做太久了,可是这个人太傲,不会乖乖贴着自己。
看爱人一缕缕银发贴着脸庞,白肤上水滴莹莹,划过几道曼妙的弧线,显出几分凌乱的美。他一边欣赏一边心动,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哪知道装睡的何清溟早已经被狠狠震撼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景泽天在说什么?在我当初死后背叛了人道,为了帮我选择了恶体……这些都是真的吗?
何清溟回忆从前,却一点端倪都没发现。但是也的确,之前景泽天一直很排斥龙族血脉,而重逢后,他很少再提血统的问题了,甚至多次在他面前变成龙,而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不同,一个本来那么排斥龙的人,重逢后反而积极化龙了,这合理吗。
原来……是因为自己吗?
再有仙宗大比的事,他只记得当时景泽天执着于打败“道宗首座”,现在怎么会变成无论如何都要打败邢刃了,为此才要激活恶体?你、你到底什么回事啊!
何清溟彻底混乱了,比起三个月的折腾,这段话对他的刺激更大。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任何事都只看到了表象,根本不知道这男人的真实心情。
对方也是说中了,或许自己真的一直只是顾自己,总是兴致勃勃的送资源送灵气送血,但没怎么关心对方的心情及感受。总是先知后觉,看漏了太多事情。
何清溟又意识到,对方训自己可能是训对的。自己无知无觉地给对方带来了痛苦,甚至害得对方多次背叛一直努力坚持的道。
越想越沉重,何清溟无自觉地蹙了眉,唇线都抿直了。
他还在混乱,几刻钟后,对方好像处理完了,把他从泉中抱起,灵力蒸发水汽,只给他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
要不是他体质强大,这会可不得着凉了?
他有些抱怨,哪知道对方纯粹是想多欣赏。他内心压着一堆思绪,终于感觉到自己被放到床上了,放下心的同时也是警钟大响,生怕这家伙又要干什么。
何清溟警惕地想,你脑子不正常,但也不可能对睡着的人下手吧。
我、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贯彻装死,任着男人怎么动都毫无反应。
而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男人又在自语。
“是了,你之前很不喜欢我吃花,还问我为什么吃花。”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那花是为你吃的,但是现在我不会吃了,以后也不会。”
“那次你惹怒我,我都烧了。”
何清溟傻眼,这又跟花什么关系,所以那花到底是治什么的?
但景泽天还在说:“你也是,什么药不好找,偏偏是最猛的药。我后来去问,居然还是几千年来最猛的药,你就这么喜欢折腾我吗,居然拿最猛的折腾我。”
“我痛苦难受却又不能拿你怎么样的样子,对你来说,很好看,很好玩吗。”
何清溟顿住了,非常想睁开眼反驳。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是为了你好,牺牲这么大,你不感谢也就算了,又是抱怨又是干,你这条龙真的很难理解!
但他压住了冲动,因为不想这家伙发现自己醒了,那只会更麻烦。
至少要等自己恢复好再说。别的不说,他现在身子真是抬不起来,总觉得就算落地腿也会软。
不是身体没有恢复,而是一种心态的问题,太累了,从来没这么累过,浑身都难受,骨头都在发酥,不躺个几天他根本起不来。
然而,景泽天接着又道:“其实你这么玩我,我也还是可以忍。”
啊?饶是何清溟本人听到都要忍不住说,你未免也太能忍了吧,有事要不你直接说!
“但是太难了,我没那么强的理智,克服不了你那次给我的试炼。”
景泽天好像背过了身,不知在做什么,有瓶罐碰击的脆声,还有硬物拂空的风声,明显在做什么的样子。
而何清溟都被他说懵了。
理智?试炼?你一下子说太多了。我怎么懂你在说什么啊。
他心中苦恼,想突袭这家伙,当场摁倒,锁起来绑成麻花,然后让一个个交代,可是奈何他现在人都起不来。
然而,这男人好像自己就自洽了,沉声道:“也罢。你大概就是有这种爱好。我可以忍,尽量忍。”
嗯……你最好是能忍。
何清溟没有完全明白,又总结出了大体的几件事。
景泽天很重视他,很喜欢他,背地里做着一些他完全不知道的牺牲,却绝对不会告诉他。
而与此同时,又受不了他的一些毛病,暗自生气,怒意不断积攒,又被他疯狂挑衅,才怒而教训了自己。
这样想来,这家伙并不是发大疯,还是可以沟通的。毕竟自己对他很重要,他不敢做什么的。
何清溟忽地有了底气,可一想到那个“教训”,他又有些害怕。
招惹了是不会死,但是比死还可怕,他不想再经历了,一次都不敢。
想来想去,他还是贯彻了装睡,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困了,浸过温水后,浑身都在发懒,感觉眼皮都打不开。
……怎么又要被这男人惯坏了。
至于外界,二长老已经被自己收拾了,大长老…还不知道怎么样。大乘期太遥远,他炼化了道海,却还是只突破到渡劫期。
大乘期应是什么境界,应如何才能到达,他现在都不知道。
道宗万千卷轴,记载无数道法道诀,却最多只记到了渡劫期,并没有大乘法。
或者说,就算有,也不一定是真的。
要怎么样才能拿到大乘法呢。
一个方法是找大乘修士问法,而这基本想不通,目前已知的只有大长老是大乘期,你难道要问大长老吗。
另外一个方法是,再去真仙的遗迹找找,真仙无所不能,别说大乘法了,应该连飞升法都知道。
而这个“真仙”……是他自己。还有比这更近的路子吗?
何清溟意识下沉,没听见身旁的响声,人迷迷糊糊的,只隐隐看见男人在自己身上摆来摆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或许被烦到了,他无意识地抓着男人的衣服,幽怨道:“别、乱动我。”
“不可以吗。”
“……我要睡。”
“嗯,你睡。”
“……你还在动。”
他声音越来越微弱,长睫颤抖,眸里银光明灭。
但男人只是淡笑,无声道:“不会让你跑的。外面很危险,很多人觊觎你,不只是人类,还有非人的诡异存在。而只有我能保护你。”
“永远留下来吧。”成为我的龙巢,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侵害,不管要多大代价,哪怕把我的一切全部献出。
但是睡着的人摇了摇头,无意识道:“我…不需要你保护。”
景泽天眸色微暗,“因为你很强吗。”
那人懵懂地点头。
又是这样,仗着你强大,烦恼都不会和我商量。景泽天内心翻涌着黑色想法,冷道:“你现在可看不出强大。你若是强大无敌,又岂会沦落于此?”
“外面的人都想抓你,无数人想抓你,甚至还有的从过去未来抓你,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你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吗?我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深陷险境。”
被一连训说,何清溟仿佛顿住了,眉宇微蹙,明显的不满,无意识地抓住了景泽天的手,禁锢着不肯松开。
景泽天盯着何清溟,眼神极度偏执,好像又在愤怒这个人不顾他感受。
但接下来一段话,他怔住了。
这个人分明被他折腾坏了,意识都浑浊不清,却固执道:“因为我不想你受伤啊。”
“你想守护我,我也想守护你。”
“我知道你很强大,总有一天会成为世上最强的修士,但是你那么玩命,我也很担心啊,你又不是不会死,万一呢。”
“为什么有些事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景泽天听着,目光逐渐温和,对睡着的人,柔声道:“因为我不想你有负担。”
对于自身爱欲的深重,他又怎会不知道。他不想他的爱人心烦这些大不了的牺牲。
所以,睡吧。
他无意与爱人争辩得失,却也压不住心底的喜悦。
“或许你清醒了之后,会愤怒到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吧。”
你的骄傲不容侵犯,我却疯狂占有了你。
良久无声-
过了不知多久。
何清溟忽然醒了。
他现在才回味过来,自己怎么就被折腾了三个月啊,无论如何,那男人都太过分了!
管他想什么,敢这么折腾自己,先跑再说!
然而他视线低落,浑身僵硬,瞳孔剧颤。
“你、你……!”
第65章
未知材质打造的锁链束住了他的手脚,居然封印住了他渡劫期的灵力和神通。
他傻眼了,可四望无人,寝殿内空寂异常,那家伙不见了,只剩下被囚禁的自己。
等等,囚禁?那小子居然敢囚禁我!
何清溟努力直起身,骨头酥酥麻麻的,筋肉还在发酸发疼。银发从肩旁落下,薄衣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锁链的清脆声令他更清醒了。
而他刚要发声,却发现声线沙哑到不能正常说话。三个月的折腾,连道体都治累了,有种恢复乏力的感觉。
何清溟回想起睡前景泽天说的话,大概就知道了,那小子为了保护他,把他锁在这里,而自己出去对敌了。
那小子怎能如此自作主张!
何清溟怒了,目光落在锁链上,想办法要弄断它。但这东西太过诡异,仿佛是专门针对他体质的,不止封印他这么简单,还令他力量大减,蛮力都掰不断。
可恶啊,居然还敢把我关起来,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可他再生气也没用。这三个月里,他被对方换着地方折腾,哪还记得这里是哪个秘境。
努力半个时辰后,他累得又躺下了,银眸眨了眨,怒火中烧,思考着对方的种种不是。同时也反省自己,之前他是图舒服才选下位的,谁知根本不舒服,都快累死他了。
那小子……就爱让龙绑着自己,换着方式,换着角度,还爱在里面发泄,真要把他折腾坏了。
“不能被那小子控制。”
自己就欠那一次,不可能再配合了。
何清溟傲气上头,眼里隐隐透着威严。
“管你都在想什么,想掌控我,门都没有!”-
时空乱流中,空间破碎,星辰陨落。
上古龙盘在一颗星球上。他原来是一缕神魂,而此时竟拥有了实体。见景泽天出来,他抬起头,奇怪道:“怎么不待久点。”
他们体感时间的一年前,“真仙”所在的时空位点不知因何暴露,引起时空巨震,过去那些卡在飞升或大乘前的强者察觉到“真仙”气息,跨越时空都要杀过来找“真仙”。
景泽天知道爱人是“真仙”,是在体感时间的两年前。
当时他在上古圣人的传承之地意外发现一幅画像。画上的人与他爱人完全一致,只是更清冷威严,更神圣不可侵犯,像长大了的爱人。
只是相貌相像,还不是他下判断的依据。也有可能爱人是“真仙”的后裔。
而景泽天认出对方,从来不是靠依据,而是直觉。他看到第一眼就确信了,根本无须另找证据。
“你要守护他,就得杀光所有从过去来的强者。你能做到吗?”
上古龙忽然道。
“我必须做到。”
黑衣青年毫不犹豫。
上古龙觉得自己又问了多余的问题,思考道:“不过,把‘真仙’在此的事情泄露到过去的,到底是谁?”
真仙全盛状态的过去,无人敢去打扰,而今时今日的“真仙”却在成长中,尚弱小,正是趁机把祂夺到手的好机会。那些困于死境无法突破的过去强者又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对此,景泽天只想到一个人,沉声道:“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大长老’。”
上古龙点头:“这大长老实是离奇。完全看不透他的目的。”
“但他一定会出现。”
这几年来,景泽天一直挡在时空裂缝,阻止了无数过去强者的现世。可以说,没有他的话,现世早就生灵涂炭了。
而现世人却以为“大长老”什么都没做,还在观望时机。
不过,比起这个。景泽天看了上古龙一眼。
上古龙心领神会,龙眸一抬,空中立时浮现几节仙骨。
景泽天目光凝重。
知道爱人就是真仙后,他立刻就想到了仙骨仙血,生怕仙骨仙血正是出于爱人之身,因此找遍了相关秘境。
上古龙道:“幸好不完全是。我猜测,应该是有人得了真仙的一滴血,再用无上秘法以血炼器,炼制出了仙骨仙血。”
“是吗。”
景泽天眼神一暗,杀意滔天。
上古龙:“长老殿让那孩子炼化仙骨仙血,不是单纯为了飞升路这么简单。仙骨仙血是被污浊的仙血,那孩子要是炼化了,恐怕会被污染、被控制。”
真是一群费尽心思的老怪物。
但也有疑点,那就是,这场布局如此之久的算计,为什么一直都没成功?
灵虚子的庇护是一方面,但长老殿完全有碾压的实力。若是真想逼迫,岂会不可能实现?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还有其他力量在保护那孩子。
大长老在忌惮那个力量。
“总之,”上古龙点了点,面容和蔼道:“既然是你要做的事情,我也只能支持了,无论是帮你对抗强敌,还是帮你维护那片天地。”
景泽天转眸,头一次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上古龙愣了下,这小子也会关心那孩子之外的生灵吗,好吧,也没白照顾他。
上古龙低头,眼神沧桑道:“我爱而不得,所以希望你爱而有得,好填补我的遗憾。”
景泽天沉默了片刻,眼里闪过一抹低落,道:“我……也还未必。”
上古龙笑道:“哈哈,得了吧你,那孩子喜欢你,这还不明显吗。”
“他不是那种喜欢,”景泽天语气复杂道:“他没把我当伴侣看,更别说爱侣。”
“没那么快吧。你求爱的对象不是一般人,开始是高高在上的道宗首座,现在是上天之上的真仙。总要一步步来。”
对此,景泽天不作回答。
在他们龙族的潜意识里,喜欢对方,爱对方,肯定会喜欢想跟对方做。对那方面完全没兴趣,肯定是没有那么爱。
更何况,自己一失控便折腾了对方三个月,对方现在反应过来,肯定怒火攻心,想要逃跑。
景泽天沉声道:“他不会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就像他动不动就跑掉一样。”
龙都喜欢跟爱侣在一起,永远不分别,但对方从没表现过这种执着。
上古龙:“也罢,反正人现在你手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还用怕他跑吗。”
景泽天沉默,表情忽地闪过一抹病态,“是,他逃不了了。”
“说的好,这才是龙。”
上古龙比任何人都清楚景泽天的本质,表面理智下,是极度扭曲的爱欲与占有欲。
因此,他只希望那孩子早点开窍,不然等景泽天耐性彻底耗尽,他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东西”。
上古龙龙眸转动,看了眼景泽天手上不时浮现的龙纹,以及狰狞的魔纹。
他也很担心……这小子有一天会那些东西被吞没,变成一尊不可言说的大恐怖、大诡异-
他们才交谈了一会,对岸的敌人又出现了。
景泽天转过身,凌然直视对岸的半步大乘强者。
随后,死斗展开,时空巨震,映照到现世,只见天空出现无数裂缝。
众修抬头,只见星辰破碎,无尽破坏。
“这是又发生什么了。”
“二长老不是才解决吗。”
“长老殿的后手?这是谁在天上战斗?”
众修难免起疑惑,只有少数人想到是什么回事。
“浩劫啊。”
“我们这个时代到底要经历什么。”-
另一方。
何清溟等了好几天,等到人都昏昏欲睡了,才听见门外脚步声传来。
半夜微凉,寝殿晦暗,只剩淡淡的月光。男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极为混沌及不祥的气息。
何清溟意识慢慢上浮,刚睁开眼,却见对方垂着眸子,似乎因为疲累意识不清,坐下来就直往他身上倒。
他才起来,下意识地接住了砸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
何清溟坐起身,靠在床背,低眸看着累倒的龙,想骂都没法,只能作势折腾几下,然后就把龙抱上了床,任血污沾染床铺及他的衣衫。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对自己做了如此不可原谅的事情,自己却没有报复回去。看着龙重伤归来,心里首先翻涌的是心疼。或许经年累月融入血脉里的东西,终究没那么简单压制吧。
何清溟盯着对方过分俊美的脸,眸光波澜,不知在想什么。一刻后,他抓着对方的衣襟,一如往常般口齿间传渡仙灵力。虽被封印了,但他的体.液也有效果。就是可惜,龙的重伤非同寻常,没那么容易治好。
过了一段时间。
他放开龙,端详一会,无事可做,心念一动,脱了对方的外袍,检验无外伤才放心。这家伙平时很抗拒自己摸,但现在抗拒不了了。他看着这身精悍肉.体,只见肌理线条流丽,极有力量感,几乎移不开眼,心中满满的艳羡。
委实说,他很羡慕体修,可是他性子没那么坚毅,不适合炼体,不然他也想炼出这样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眼神幽怨,因为龙就是用这身干的,炼得是很好,但也未免太好了,好到他气死了,真想现在就暴打一顿,让这条龙知道人类的厉害!
他越想越恼,非常后悔,想要教训这条龙,但半天想不到折腾手段,只能自己干瞪眼。
而一旦沉默下来,平静的时间就显得有些惬意。
过分和平,无须知道任何事,因此无忧无虑,只懒懒地待着就好。何清溟忽然意识到,在这家伙身边,自己头一次有了“安全感”。
好像只要待在这家伙身边,一切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
不,不能被惯坏!
几个时辰后,他也跟着睡着了。
而景泽天然后醒了,低头一看,果然见何清溟一如既往的糟糕睡姿。
端丽的脸庞贴着凌乱的银发,衣衫不整,大片白肤裸.露,泄出若隐若现的春光,双手习惯地抱着自己。
平时分明自诩强大无敌,此时却依偎着他。
他向这个人求爱很多年,但这个人没有一次回应过他。哪怕是现在,他都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懂了没有。已经不是迟钝的问题了。既学不会爱,也染不上欲。
他翻来覆去做那么多,好像都没有什么用,始终开不了他爱人的窍,几乎无计可施了。
景泽天起身,把人环抱着,顺了顺那绸缎般的银发,指间缠绵流连。
“还是说,是我做的不够好,没有做到你要的刺激。”
景泽天仿佛意识到了关键问题,陷入长长的回忆,真在反思自己。
可是根据龙族的血脉记忆,他不可能没做好。
何清溟一醒来,就见男人一本正经地沉思,眸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在苦思怎么打败一个强敌。
他蹙了蹙眉,也不装睡了,抬手示意链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直接开口道:“放开我。”
人都被囚了,装睡无意义,不如摊牌了。
景泽天一顿,缓缓投以视线,眼神完全没有要听话的意思。
“你醒了。”
何清溟冷道:“差不多够了吧,你报复也报复了,难道还没气消,难道还想再干?”
一瞬而已,那双冰雪般的银眸释放出了上位者独有的威严。
很难想象他这种人居然也会同意让男人骑上身。
“现在不行。”
景泽天仿佛认定了这件事。
“怎么不行,你觉得我比你弱,我对付不了那些人,所以要锁着我,不让我出去?”
何清溟眼里直烧怒火,动的明显是真怒。
景泽天摇头,视线落在了对方手腕上的锁链,沉思了下才道:“这个物质,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清溟蹙眉,“什么?”
“专门克制你的,源头不明,极为不祥,你连这几条锁链都无法挣脱,我怎能让你去跟那些人接触,他们手上有的是这种物质,你不能出去。”
景泽天表情严肃,因为这件事他绝对无法退让。
何清溟顿住,好一会才道:“这是用来克制‘仙’的吗。”
“是。”
“……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
景泽天点头。于他而言,知道爱人是仙,并没有改变他的任何想法,只是让他觉得,守护爱人的路比想象中更困难一点而已。
而何清溟低眸,沉默了许久,表情复杂,很久才低声道:“那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不是。”
景泽天的回答毫不犹豫。
“可我就是。”
何清溟表情难看。
景泽天却是笑了笑,“你还有我怪物吗?我身上人性龙性魔性神性参杂,浑浊不堪,这世上哪有比我更不堪的怪物?”
何清溟浑身一颤,下意识要反驳,然而却发现,这男人虽然从没说过这个话题,也好像从不在意这些,但真实如何呢?真的不曾在意吗?
不曾在意,会那么否定龙性吗。不曾在意,会那么想剥离恶体吗。然而这家伙却为自己背叛了一直以来的努力,心甘情愿变成了这样的存在。
“你……没有不堪,你怎会不堪。”
何清溟心情混乱,有种难言的难受,承受不住对方的牺牲以及付出。
但景泽天只是揉摸了下他的眼脸,声音温和下来,“不说这些。你身体还好吗。”
何清溟一顿,立马抛开郁郁,恼道:“你还敢问?你倒是气消了。我呢?几个时辰我还能忍,三个月是什么道理?你当我是什么,就不懂节制吗?”
景泽天没有道歉,反而点头,好像承认自己不会节制。
何清溟愕然,微妙道:“你们龙族……是不是总能折腾很久的?”
“是。”
又是毫无犹豫的回答。
居、居然是正常的吗?!
何清溟大受震撼,不自觉地红透了脸,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了,之前景泽天说的时候,说的是人类,没说龙族,也就是说,这家伙甚至也没骗自己!
是自己太傻了,居然真信了,还自投罗网!
他恼道:“可我是人类啊,你怎能拿你们龙的习性对我?”
然而,景泽天却仿佛不解道:“不是你让我继续不要停吗。”
何清溟又傻了,忽有一段记忆浮出识海,竟是自己缠着对方要!
他慌忙道:“我、我……那种话你不要当真!”
然而龙问道:“那什么话是真?”
“真话是我不想跟你折腾!”
景泽天眼神蓦地暗了下来,竖瞳隐隐暴露出危险的猩红,压抑道:“无论如何都不想吗。”
何清溟又怎虚他,理直气壮道:“不想。”别以为露出这种眼神就能唬住我。
景泽天沉默了,眼神愈发危险。
何清溟看他这样,更气上心头,挑衅道:“怎么,你敢强我?”
话音落下,空气更沉默了。
银眸修士完全不顾处境的危险,直盯着对面那头猛兽,丝毫不肯退让。
一直过了半刻钟,景泽天垂眸,选择了让步。
他怎会不知道,这个人对他没有那种想法。他内心翻涌的爱欲,这个人不曾拥有半分。
何清溟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失落,蓦地有些紧张,有点怕自己说太过了。龙族的观念毕竟跟常人不同。可是,在这里示弱,万一这家伙更变本加厉呢?他可是敢把自己囚起来了!
何清溟不满,道:“再说了,我当初为了治好你,满世界帮你找药,你治好了,居然首先收拾我,这有没有道理?”
“什么治好?”景泽天心中顿疑,“恶体没有治好。”
“我说的不是恶体,是你的不举!”
何清溟盯着对方,理直气壮,再不顾其他了。
然而,景泽天当场怔住了,连同他的影子都在动荡,足足停顿了一刻钟,终于开口问:“什么不举。”
与此同时,关心小辈恋爱的上古龙已经笑疯了。
何清溟更迷惑,“你不是一直不举吗。”
“还一直?”
景泽天从未如此莫名过,面色顿时黑了,质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何清溟认真说:“因为你什么反应都没有啊,我以前怎么诱惑你,你都没反应,还吃花,我知道那是药,你是为了治你的不举。”他没有把最关键的理由说出来,他当时最主要的判断依据是读者。评论区那么多人说呢,你还不是吗?
但是,空气死一般的沉默。
景泽天面色又青又白,眼里好像有一股无名的怒火疯狂烧起。
上古龙表示理解,隐忍克制这么多年,反而被爱侣认为是不举,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了。
景泽天:“所以,你多次对我下药,是为了治好我?”
“是啊。”
何清溟也不藏了,道:“当初我不想伤你自尊才没说,想偷偷治好你,让你以为自然治好,可是你倒好了,治好后反对我下手,什么恩将仇报,你这就是。”
上古龙的笑声响彻天际。
作为龙来说,被爱侣怀疑不行,比被折腾使坏还要屈辱。
被误会这么多年,那更是要气疯了。
景泽天死死地盯着人,一字一顿道:“不知道你有什么误会,但我没有那种病,从来都没有过。”
“没有?”何清溟一愣,“那你之前怎么回事?”
“除了克制还有什么。”
景泽天语气森冷,“那花是为了压制情.欲,跟你想的完全相反。”
空气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真的?”
“真。”
“啊……”
银眸修士瞪大眼睛,足足愣了一刻钟,然后缓缓低下头,雪白的脸刷的涨红,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误会。
怎、怎会如此!评论区也不可信的吗?
原来自己一直在做的不是让死灰复燃,而是火上浇油?
他被自己蠢到无地自容,登时转身,抓起被子,盖住自己,收着长发,藏了起来。
跟他之前过分害羞的举动如出一辙。
景泽天定定地盯着自己的爱人,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拼命克制在对方眼里竟是不举?
“哈哈,小子,你也有今天啊。”
上古龙幸灾乐祸。
“……”
“我就说让你赶紧办,是你一直拖延才被误会了,一条龙被这么误会,说出去外面的龙都要笑掉大牙了。”
“闭嘴。”
上古龙还在嘿嘿笑。
景泽天怒盯半天,却也只能转身离开。
上古龙:“你这就走了,不得再证明一下?”
景泽天脸色更黑,影子下的恶龙翻天覆地。
他说:“外面有敌人。”
上古龙摇头,哼,借口-
过了好半天。
何清溟掀开被子,向外探视线。他消化了很久,还处在余悸之中,终于明白了景泽天之前为什么这么愤怒。搞半天他哪是好心办坏事,他从头到尾都在办坏事啊。
人家压制情.欲多年,自己还赶着搞他,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确实是……要愤怒的。”
换位思考,景泽天要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误会给他下药,他肯定要决裂了。
沉默良久后,震惊的真相着实令他反复裂开。
他发觉他真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对不起景泽天。
但是景泽天为什么压抑情.欲?难道是发.情期?这倒是,他都忘了龙族会有这种时期。
“……”
何清溟低眸,视线落在锁住自己的锁链上。景泽天不让他出去的理由是敌人会用这种东西对付他,而他还无法反抗。
“真仙”强大无敌,存在了那么久,留下无数传说,会被人发现弱点,倒也正常,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一种“物质”。
“专门克制我的道体,能限制灵力以及神通,要是我不小心,确实可能中招。”
何清溟心想。
“所以,只要克服这个东西,他就没理由锁着我了。”
他盯着黑锁,闭上眸子,认真感知。
几天过去,他睁开眼睛,意识到了这物质的可怖之处。
“它对我完全克制。”
“是什么人通过长时间对仙灵力的解析炼制而成的。”
“那个人一定是个神级炼器师。”
曾经离我很近,甚至就在我身侧,才会对我这么了解。
“一个曾经离我那么近的身边人,却要想尽办法对付我。”
何清溟眸光微暗,“说明我以前不是好人吧。嗯……连人都不是。”
他沉默片刻,继续感知解析。
对方不知花了多少岁月才制成这东西,怕是每时每刻都饱含着对自己的憎恨。
也确实是……天上天下,任何事情都在常理之中,唯有自己不合常理,会被憎恨,也是常理之中。
何清溟道心坚定,不惧人心,被再多人憎恨,也能完全接受。他只是……会有点失落。
“不要质疑自己”,他对自己这么说,然后继续自我强调。
又观想了几天,何清溟神识化力,试图溶解物质,然而没有溶解几分,自己已经冷汗直冒。
因为他再次意识到了那执念之恐怖。
不如说,这物质之所以能够对他影响这么大,正是因为这疯狂的执念。
他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这个人要这么恨他?-
现世,灵天宗。
外门弟子峰,一名浑身污泥的杂役弟子正看着丹炉下燃烧着的火焰。
他看了太久,表情痴呆,视线呆滞,丹炉下的火焰烧尽了,他也没有动静。
外面有个弟子一来,发现炉火熄灭,暴怒地打了他一掌,把他直轰出殿外,嘴里叨叨骂着哑巴废物。
他狼狈地摔在地上,纤弱的身体弱不禁风,一掌而已,几乎断了他的心脉,令他吐血不止。
直到这时,他的眼里才恢复了清明。
满眼的浑浊逝去,是一片惨淡的空无,眼球仿佛不存在,该是瞳孔的位置燃着金火。
看起来十分扭曲且诡异。
他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蓦地抬头望天,视线扫过一道道裂缝。
“……”
他张开口,不知想说什么。
而大殿里的人又爆骂几声,一出来瞅见他当场来气,“让你滚怎么还不滚,死哑巴,连看个炉子都不会,该死的废物!”
这人怒火上来,直要踹上几脚。
可是,那杂役弟子忽地转眸,露出一双极诡异的眸子。
一瞬而已,一个人类当场烧尽了。
杂役弟子收回视线,好像无事发生般,缓缓站了起来,一头黑发散落,露出一张苍白清俊的脸。
与此同时,他身后一瞬出现了几个黑影。
他们毕恭毕敬,敬畏万分,声线带颤道:“大长老。”
“……”-
与此同时,何清溟解析黑锁受阻,心想,这样下去不行,我还是得恢复一下真仙的记忆。
敌人曾是真仙的身边人。那么他恢复真仙的记忆,应该就能知道了。
他下定决心,盘坐起来,闭眸深潜,沉入深层意识海。
真仙的记忆绝对是海量的,每一瞬的记忆都蕴着极强的精神力。
全部承受下来,渡劫期的神魂都负担不住,不沉睡个一千多年都醒不来。
所以,一定要有选择的找。
何清溟回想壁画,首先锁定在了圣人时代。一片片记忆浮现,但大多是无用的记忆,全是真仙望着空无景色的记忆。
说好听点,是注视着远方,说难听点,就是在发呆,哪有什么想法或思考。
自己真不愧是自己,发呆时的表现和心思一模一样啊。
艰难捞记忆,直到神魂承受不住才停下,睁开了眼睛。精神的劳累反应到身体,一下累倒了他。
一堆记忆翻来覆去的,倒还真让他找到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当代圣人,另外一个是普通的杂役弟子,且是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凡人。
“……”
何清溟沉思,自语道:“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吗。”
良久思考无果。
耳边倒是响起了脚步声。
他震惊抬头看向殿门,对方却只是经过而已,没有推门进来。
嗯?
何清溟一愣,恍然大悟,对方八成是在生气啊。
他自己也有反省,不知道如何开口道歉,但又觉得自己付出的牺牲已经差不多还完债了,心情有些复杂。
直到半夜,何清溟一回头,迎面就见男人好像想补充灵力,靠了近来,习惯地埋头在他肩上。
风尘与鲜血混杂的味道。
他内心一颤,知道他的龙又在外面乱来了。
“你真是……”
何清溟抚了下男人的背,银眸低落,不禁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护我呢。”
男人刚经历过激烈战斗,血脉亢奋难抑,粗.重的呼吸打在他脖.颈上。
听到他的话,男人不知意识恢复了没有,低沉道:“因为我好爱你。”
何清溟动作一滞,努力反应道:“嗯……我也是。”
男人听到,却反驳了,“你不是爱。”
“怎么不是?”
“你只是当我作好友。”
何清溟蹙眉,好像不赞同区区的好友关系,反问道:“你的爱不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男人不知清醒了没有,眸光晦暗,平淡却惊人地说道:“伴侣,我想你当我的伴侣。”
何清溟愣住了,呆呆道:“伴侣……是结契那种吗?”
这猝不及防的告白直接让他束手无策,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或许他早该知道了,但他这头脑袋就是那么迟钝,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而男人接下来的补充更让他内心动摇。
“是。在人间就是夫妻,我想你成为我的道侣。”
他仿佛被对方道体暗香迷晕了,任何话都可能说出口,像醉酒了一样,有问必答,还意识不清,口干舌燥,见那身美味在眼前,控制不住地亲吻舔.舐。
何清溟人都傻了,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见的时候开始,一直喜欢你爱你,想你成为我的龙巢。”
说着,他突然按倒了震惊的何清溟,双眸压低,泄出几分癫狂之色,暴露出欲.望还未完全满足的躁乱。
“你……”
何清溟仍在消化,内心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面色不自觉地染上了薄红,只能瞪着景泽天。
而男人俯在他耳畔,讨问道:“所以,可以做吗。”
我一定会让你更愉悦,更沉沦,爱上那种滋味。
第66章
何清溟心中波澜大震,头脑空白,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
他显然不想啊!
三个月的折腾,他怎受的住?
对方手支在他身侧,面色晦暗,暗红的双眸血光熠熠,仿佛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但半刻后,龙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缓缓压下来,拥着他一动不动。
何清溟被刚刚的一段告白震惊得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了看仿佛睡着的家伙。
他恍然醒悟了自己处境之危险,原来自己一直跟一个想干自己的猛兽在一起,还天天跟对方亲密接触。
而且,景泽天说的是“初见的时候”。
他一下就凌乱了,那时候他一个劲地验证系统,想勾引这小子,让这小子爱上自己。但一直觉得失败,因为对方对自己压根没有反应。
可是景泽天刚刚的话却是说……早就爱上了,他居然早就成功了吗?
何清溟浑身僵硬,视线落在男人的侧颜,心情更加激荡,因为他真的没注意到任何迹象,当时景泽天没少冷落他,再说了,一开始还咬他了。
他努力理顺景泽天的话,搜寻对照着自己的回忆,景泽天从没对他说过谎,所以不可能是骗他的。
所以真是……想成为夫妻那种情爱吗?
何清溟心脏猛跳,冰雪的眸子里尽是动摇,好像这个认知一下冲击到他了,令他心神巨震,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他没有想过这种关系。道宗戒律森严,很少夫妻道侣,就算有,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他对于夫妻、伴侣这类关系的认知非常有限,只知道是“两人结合起来,一同生活,长相厮守,延续血脉”的一种人类关系。
“结合起来,一同生活”,也就是形影不离,住在一起,有什么困难一起克服。嗯……跟他们目前的关系也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少年时候就双修过了。
而“长相厮守”……也就是跟这个人比任何其他人都要亲密,无论度过多长时间,都喜欢对方,合着过一辈子?
何清溟想了想,发现也没差别。就是“延续血脉”这点,他们都是男人,难道还要生孩子?
这个想法一下把他轰晕了,如同被五雷轰顶,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生孩子,谁来。他?我?才不要!
这家伙原来一直想着这种事吗?何清溟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不满于对方居然敢对自己有这种想法。
原来他误打误撞,还真“勾引”到了对方,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天天郁闷。
然而,知道成功后,他也没有当初想的那么高兴,心情无比复杂,脸红了快一个时辰,在心中疯狂想象,多次想把龙推开,但又下不了手,心中低语道:“要真是夫妻伴侣关系,我就得经常陪他做,但是我……”
他浑身僵硬,又羞又恼,不想再被.干了。
这家伙是龙啊,总爱折腾,还那么久,哪个人能承受得住?虽然我也不是人……
何清溟消化这场告白需要长时间,感觉比突破渡劫期都艰难,一片片“可疑”的记忆跳出来,更让他心神剧颤。
比如说,当年说的“硬.了”,好像是真的。还有那次令他印象深刻的“强.奸”威胁,居然也好像是真的。这条龙很早之前就想干了!
他承受不住这冲击,足足震惊了半天,时而盯着龙,满目愤恨,时而无法直视,满脸羞红,脑子里全是夫妻、伴侣,以及这条龙的种种细思极恐的言行!
亏他还当这条龙是好友,原来天天觊觎他身子。啊,所以那花是?
何清溟瞳孔一颤,这才想通了,为什么龙经常盯着自己吃花,好像看着自己会有食欲一样。
原来是……!
何清溟反复裂开,更是记起了很多细节,比如为什么他喝了下药酒后,醒来发现口中留有花香,还隐约记得是被灌进来的。原来是那小子干的啊!
他一下子无所适从,甚至感觉和对方接触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发热,对方热息打在自己身上,更要直接把他融化了。
他们这样睡过太多次,他从来没有在意,而现在,他浑身不自在,想跑,然而手才动一下,锁链就清脆作响,想把人甩下逃跑,几乎不可能!
可是他又想,为什么要跑啊。这家伙不是坦白说忍了很多年,很能克制的样子,现在为了保护自己,还天天在外面杀敌。
何清溟头脑混乱,目光又落到了锁链上。还是这个东西的错,他不能被锁起来,任那条龙行事。
又半个时辰过去,他压下混乱的心思,凝聚神念解析锁链物质。他专心致志下来,或许是刺激强化了精神,真有几分成效。
那物质是以极强的执念为基底炼成的,或许只有同样强烈的精神力才能溶解它。
何清溟仿佛想到了路子,便朝着这个方向加强,但尽管路子对了,对抗那么疯狂的执念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
那执念万千年而不化,自己一时的念力,又怎能轻易化解。
几个时辰后,他冷汗直冒,疲累得睁不开眼,几乎要沉入意识海,半梦半醒的,满脑子混沌。
他隐约见景泽天醒了,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如狼似虎,极具侵略性。他以前看不出来,现在恍然发现,那双眸里盛着的是露.骨的情.欲。
很久之前,这龙看自己的眼神就是这样了。只是他一直没发现,最多觉得有点奇怪,但从来不会去问。
而今他领悟过来,才知自己一直在龙潭虎穴,处境危险至极,没有出事的唯一原因是,这条龙一直在克制!
吃了好多年的花,玩命克制。但龙昨日说了,花都烧了,也就意味着——
何清溟蓦地反应过来,试图撑起意志。他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是真怕被折腾。不只是身体劳累的问题,而是总觉得做着做着,他就不是他,满心只有刺激与欢愉,被对方狠狠控制了。
他不喜欢被控制,身不由己的感觉,要控制,那也是他控制对方。
而龙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深情又露.骨。
他努力撑起眼帘,却只见对方垂眸,抱起自己,在额上印了一下,便起身离开了。
他诧异,视线追着离开的身影,内心复杂。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有了几分力气,坐起身来,目光幽幽,“什么啊,说做又不做,你到底行不行。”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从来没有过那种念头,成为夫妻,延续血脉,嗯……虽然好像也不用延续血脉?那只是凡间的常理而已。
可是……
“想不明白,”何清溟垂眸,“我们之前的关系不还好吗,为什么要是伴侣关系。”-
现世时间,二长老被讨伐后,已经两年过去,两个大消息震撼修真界,一是禁区之主突破渡劫期,二是道宗灵虚尊者突破渡劫境,成为屈指可数的一界强者。
道宗那之后清洗了一波长老殿,又换八长老就位,八长老不争也不推辞,掌管着长老殿的大部分事务。但这不意味着长老殿势力就势弱了。他们从来都是暗中的势力,明面上被你端了,阴影下还在滋长。
最近这些日子,天空崩裂,危险四溢,修真界高层又怎会不关注。
于是今日,道宗、灵天宗、五行宗等高层汇聚一堂,一起讨论接下来应如何应对。
天外的敌人虽然没有现世过,但距离现世还远吗?
他们必须早做准备,不然谁也不知未来如何。
还有最重要的“大长老”。
大殿中,众高层正讨论。
“没想到天外都成那样了。”
“是我们小看了大长老的手段。”
“他究竟要做什么,要抢人,为何不主动出现,还要引来那么多敌人。”
“难道他不是大乘期,或者说出了什么岔子,不能完全发挥实力,没有绝对的把握,才没有出现?”
这倒是有可能。
修士并非不死不灭的,哪怕是渡劫期,甚至是大乘期,只要不飞升,就都有寿命。据说大乘期的寿命有几万年,而大长老从上古活到今天,八成也有那么多岁数了。
也就是……说不定要老死了。
他们对此感到疑惑,但也有质疑的声音。
“但二长老还活着的时候他都没出现,有什么事他们联手不行吗。”
“你这一说,倒也是,有人知道大长老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吗。”
“嗯……十几年前吧。”
希如鹤突然道:“我宗首座的上位典礼上。”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啊。”
有人忍不住道。
这时,终于有人问到了灵虚子。
“灵虚尊者,你怎么看?”
灵虚子沉默,面色复杂。
他们都意识到,大长老一定出关了,且一直在暗中观察,目的或许不是“飞升”那么简单,而是更恐怖的。
而这个时代,恰巧成为了算计的受害地。
灵虚子沉默着,其他人接着讨论。
“有人在外面阻杀敌人。”
“但他是一个人,到底分身乏力。”
“如果敌人的目标只是那位,何不用那位换取和平。”
灵天宗某个长老发言。
他说的“那位”是谁,在座众修差不多都知道了。
二长老抢人的原因,虽然对其他人保密,但他们高层各个手眼通天,又怎会查不出来。
当时,他们都震惊了。
完全没想到这一代道宗首座竟然还有那么神秘的身份。
是货真价实的“真仙”之身,因此才被长老殿觊觎。
而对于刚刚的发言,灵虚子眸色冷了,“你又怎知道长老殿一旦目的得逞,不是兴起毁灭这个时代?”来自过去的强者没有在乎未来道运的理由。”
“杀死未来,与过去无关。”
元真子补充道。
对面那个长老脸色黑了,还质问道:“那位为何偏偏在这个时代醒来?何不换个时代?”
一片争吵,莫衷一是。
在场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人,谁也没有绝对的辈分掌控全局。
有些人交换了视线,似乎形成了一种共识。
有人面色沉重,并不发言。
不作决策,难道要置身事外,旁观毁灭的发生?强者们意见不一致,也当然知道,若是分歧下去,他们自己都可能内战起来。不就是把“真仙”交给大长老而已,若仅此而已就能保全一个时代,事情的轻重,只要是人都分得清吧。
更何况,那是一个常世年龄不到三十岁就突破到渡劫期的……怪物。身为人时就已经如此非凡,“真仙”之身,根本无法想象。
他们也是想不通,这世间怎会有这种存在。高高在上,超乎常理,跟人类,跟任何生灵都不一样。
说句不好听的,祂应当存在吗?祂就是毁灭了,又有何妨?
当今的修炼法已经比祂传下来的时候还要辉煌,只要留下飞升法,他们还找祂什么用?
这想法是过河拆桥了,但自利又有何错。在场众人,谁不是从别人手里夺取资源修炼到今天的。而今几个人修的是济世道?别今日才假仁慈。
后面,讨论无果,众修分散,各自聚集。
灵虚子和元真子等道宗修士留在大殿中。
“其实关键是飞升法吧。”
元真子道。
“是。”
灵虚子点头。
关于飞升法,世间流传有几种说法。
有说是根本不存在,世间只有一尊仙,有说确实存在过,多个大乘期成功飞升,成为了人仙。但你举头望上天,见得着几个人仙吗。既然成功飞升了,脱离大道之外,修成绝对道果了,为何不再出现了。
推理下来,飞升法不存在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也就是说,真仙从未向人类传授过飞升法。
那么问题就成了,祂为什么不传呢?
修炼法传了,飞升法为什么不传?
这么多人要,祂难道不知道吗,祂为什么不给呢?这其中是否也有理由?
可他们空想也没什么用,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段历史。这种事唯有真仙知道,又或是真仙的身边人知道。
道宗众人看向灵虚子,眼里询问的意味过分明显。
灵虚子停顿片刻,回答:“清儿也不一定知道。”
“你能沟通他吗。”
“不能,自上次之后,我就无法沟通到他了。”
“……是吗。”
问话的人眼里似带着几分怀疑。
交谈结束后,众修离去,有人意味深长地盯着灵虚子,仿佛认为他有所隐瞒。
灵虚子不管太多,回到长清殿,他低下头,把藏在他袖袍底下的龙抓了起来。
“你知道清儿去哪了,是不是。”
苍灰抬起龙眸,点头道:“知道,在现世之外,具体位点不知道。”
灵虚子:“有人带走了清儿。”
苍灰:“是龙带走的。”
灵虚子立刻心里有数,但是他想不通,清儿跟那条龙怎会有瓜葛。
难道是天生强者之间的相互吸引?没见几次面就纠缠不清了?
灵虚子对龙这种生物简直没话好说。
苍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明道:“我们龙族通常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灵虚子有些哽住,回忆道,“我怎么记得那条龙当年就已经有伴侣了,移情别恋?”
苍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移情别恋。”
“他是混血。”
“混血也不可能。”
灵虚子莫名,总觉得什么事情他忽略了,道:“所以那条龙虽然跟一名女子举止亲密,但并没有恋上对方吗。”
苍灰疑惑,“怎么可能,关系亲密肯定是伴侣,除非是一个人。”
灵虚子微妙地扫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说清儿女装在外跟那条龙好吗?绝不可能。不过也确实那段时间清儿一直在闭关。
“所以清儿可能在哪里?”
“应该藏在什么地方吧。”
苍灰若有所思道,“那条龙也该是找居所的年龄了。”
灵虚子拧眉,不悦道:“居所?”
“如果是渡劫期的话……应该是在识海秘境里。”
苍灰认真分析,“藏在哪里都不放心,藏在自己身上才是最放心的。”
化神期以上修士识海广阔,可在识海中构建任何事物,诸如岛屿,到合体期,识海再扩大,可构建一片完全真实的大陆,到渡劫期,就是构建一个世界都有可能。
就是会费些力气。毕竟模拟天地日月,还是会有点难度的。
不过,对一心求爱的龙来说,这些都是小事。给爱侣筑巢是龙的本分,岂有敷衍怠慢的道理。
而且……
苍灰突然兴奋道:“让爱侣住在自己识海里,护在自己心尖上,对龙来说,是最幸运、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灵虚子微愣了下,顿时后退一步,心道,这家伙是在胡扯什么啊,龙族……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
与此同时。
长老殿真址,杂役弟子穿着的青年停下脚步,抬眸看向远天。
他的表情过分淡漠,眼底好似完全没有一丝感情,金灰色的瞳孔内空灵而死寂。
不知望着什么,眼神却透着一丝难言的诡异,浑身气息与常世格格不入,每个动作都好似能扭曲世间常识。
他身后无数人等他开口,而他仿佛没注意到,看着远方出神。
在场的包括了三位渡劫期强者,然而没人敢打扰他。
良久,他不知什么想法,无声地低语,“真怀念。”-
此时,被困在寝殿太久,何清溟思考都提不起劲。他朝窗外看了眼,只见天朗气清,阳光照射进来,带来些许的暖意。
这里的日夜时间,体感跟外界应该是一致的,像真实的世界,而不像普通的秘境。
奇怪的地方,景泽天到底把他困哪里了?
何清溟解析锁链物质受阻,思想稍微放空了一下。说起来,按道理说,景泽天要保护他的话,最好是形影不离,护在眼下吧?把他关在一个看似没有设防的秘境是什么道理?虽然知道景泽天一向做事缜密,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真是……浑身上下都是秘密。
那小子到底私下藏了多少心思,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他?
银眸修士伏在床上调整姿势,偶尔掰一下圈在身上的锁链,衣衫有些凌乱也不管。他心想,关他哪一定需要锁着他,这必然是龙的恶趣味,绝对是故意要折腾他。
可人的适应能力也是强大,待久了就习惯了,整个人懒了下来。就是这寝殿太枯燥,看四处都空寂,没事做,尽这样待着,难免会感到无趣。
人到了渡劫期,就不再是原来的路子修炼了。单纯吸纳灵气,淬炼自身,并不会有半分进步,再好的资源也没有用,要走出自己的道才行。
绝对独一无二的道。
难在于它不存在任何你能感觉到的“积累”,好像进步了,却可能是退步了,看不见具体方向,没有具体的参考系。
他一边思考,一边翻起真仙的记忆。
他原以为回忆真仙的记忆,会让他失去自己,但事实证明,纯粹是他想多了。因为真仙就是他自己,哪有想起记忆而已,就会失去自我的道理。
就是记忆太多了,如渊似海,无法精准捞到想要的信息。而且真仙以前居然大半时间在发呆,思想都是空的!这类空白的记忆捞多了他都被感染了一起发呆。
“我以前有那么无聊吗。”
何清溟托腮,自语道:“好像现在也是。最多加了一件事修炼。”
“……”
或许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是为了给自己找事做吧,这确实是自己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感觉不只是,好像是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呢?”
何清溟翻找记忆,只见大片空白,没有找到自己的动机。真是……天天发呆的,怎么不找个人聊天什么的?他在叱责他自己,但他恍然发现,自己作为道宗首座的时候不一样吗?
只是从“发呆”变成了“修炼”而已,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真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有用的记忆。”
而过了好一会,他还是捞不到。
太阳西下,光影打下,寝殿一片金黄,暖光落在他冰雪般的银眸,如若日出雪山,温和惬意。
他的龙在外面对敌,每次重伤归来。他倒是平安无事,啥也不用做。他当然不甘于这种立场,奈何龙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连这块物质你都搞不定,怎么对敌?
拖景泽天的后腿比杀了他还难受。
“只是……”
何清溟摆了摆锁链,低眸道:“我能从哪里拿出那么强的执念,去对抗敌人?”
不是毅力可以解决的。敌人是个偏执的疯子,除非你能拿出比这疯子还疯狂的执念。
但是何清溟扪心自问,他心里有什么执念,可以强大到对抗敌人吗?
“……找不出来。”
他对大多数的东西都没有执念。
他有很想要的东西吗,几乎没有,他或许想要个安逸平静的生活,但现在就莫名其妙地实现了。
那他……有想要的人吗?
何清溟心中顿时出现那条龙的身影。
但对于景泽天,他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而是……龙不就是他的吗?
这或许是被爱的一方独有的傲慢。虽然他此刻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翻来覆去,确实没找到什么强烈的执念。
“麻烦了……”
他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明明知道解决方法,却无法成功践行。
天色暗下来,气温渐寒,窗外吹来冷风。
快到深夜,他等的龙才晃晃地走回来。
何清溟都习惯了,人还没转头,就见男人要径直砸在榻上。
他及时抱住了人,垂眸注视着男人好看的脸。
龙看着他,眼神看似很平淡,然而眼底下却深不可测。
何清溟盯着龙,微抿唇,不知想到什么,居然道:“现在是如何呢。你把我当成人间后宫的宠妃,只有晚上才来宠幸我?”
景泽天愣了下,眼里明显闪过诧异。
“……你怎么懂这些。”
何清溟眨了眨眼,当然是去人皇寿宴那次知道的,他又不是隔绝人世长大的,都见人间多少年了,怎会什么都不懂。
“你把我锁在这里,不就是想我冲你怀里撒娇?”
而对于他的问题,景泽天认真回答了,眼神深沉,“你不是我的宠妃,你不喜欢被我宠。”
何清溟瞳孔微颤,被对方的洞察震惊了。
他倒是想反驳,这世上哪有人不喜欢被宠,但他也不想再嘴硬了。
他银眸微暗,淡淡道:“你……连这都知道。”
“嗯,知道。”
景泽天同样是平静的目光。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何清溟忽然有些好奇。
连他自己都未必能看清自己的本质,然而龙却好像都知道。
而对此,景泽天淡淡地笑了,眸底只映着他,道:“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何清溟仿佛心跳骤停,缓了缓,略垂眸,道:“一直?”
“嗯,一直。”
无比平淡的语气,却不知汇聚了无数日夜的恋心。
谁听了不被这条龙的执着震撼。
何清溟眸子动摇,只觉心脏被大道法轰中了,心悸难平,空虚欲填。
少年时代的岁月历历在目,他总是觉得景泽天冷落他,根本不在意他,然而怎知少年已经情根深种,非他不可,白白失落那么多年。
何清溟抿着唇,忍不住抱怨道:“你喜欢我,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答应吗。”
景泽天问的很直接。
而何清溟诧异的眼神已是回答。
“你不会答应,因为你当时对我只是好奇。”
景泽天看的很准。
何清溟当时一是好奇“龙傲天”,二是验证那个古怪的系统任务,若景泽天真的告白了,他肯定会偷偷走。
“所以我跟你说没有用。”
“嗯……”
何清溟深思。
景泽天注视着对方,“你现在知道了,我一直是那么想你的。爱恋你很多年,很多次借身边人的身份占你便宜,而你不知道。”
何清溟蹙眉,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好像对“占便宜”有些不满。
然而龙居然还道:“我觊觎你身心很多年,现在你都知道了。”
何清溟面色涨红,却不知从哪斥责,他总算明白了对方一直隐藏的秘密。可这个秘密几乎让他承受不住,只能混乱道:“你现在好了,把我身子骗到了,还三个月,你怎么敢啊。”
想起那个经历他都来气,本来只是试试而已,谁知道直要命,总觉得下地都会腿软。
还有啊,那个真的很烫!
景泽天却没有一丝悔意,目光灼然道:“还有你的心没拿到。”
“你还想要我的心,你想要我就给吗。”
何清溟莫名升起一种胜负欲,不准备让步给这个囚禁自己的恶龙。
然而,龙忽然坐起来,动物般不知边界地逼近,近似天真地讨教道:“不可以给吗。”
他距离太近了,压迫感过分强烈,而一压过来,何清溟还不能后退,只能正面承受对方的压力,在那双侵略性的目光下坚持着,他一下心头涌起绝不示弱的傲气,眼里透出与生俱来的威严。
“给不给,那是我的事。”
他直视龙,满眼是上位者的高傲,忽地笑了,张扬且挑衅,“是我在支配你,你在我之下,你永远别想压过我。”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景泽天最心动的就是他的这个姿态,高高在上,天生自信,天真灿烂,让他忍不住把人干坏,然后再高傲的话声,都会变成动听的呻.吟声。
何清溟正等着景泽天的反应,忽的感觉不对,一低头,登时满面通红,气都不打一处出,“你、你……”
还没说完,他只见视界一下黑暗,他竟被对方掩住了眼,耳畔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
“就这样,很快好。”
何清溟瞳孔剧颤,怎会不知什么意思,听到衣物摩挲声,他顿时浑身僵硬。
声音是压低到极致的。然而当眼睛无法视物,听觉就分外灵敏,他仿佛想象到了,男人一手掩住他的眼,一手却在自亵的画面。
对方或许正盯着自己,面色冷峻,眉宇紧蹙,睫羽落下淡淡的阴影,猩红的眸压着强烈的情绪。
爱的克制与欲的放肆,极致拉扯,互相吞噬,堪堪维持在一种危险的平衡。
何清溟刚刚如此高傲,却在此时不敢乱动,生怕打扰到对方,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有种莫名的心慌,却也不忍对方如此难受。
他蓦然发现,对方对自己有无比深沉的执念,他自己心里却找不到对应的执念。
而没有执念,他就无法解开锁链。
与此同时,景泽天冷汗直冒,眸光微暗,刚要喘口气,却看见那人躲过他的遮眼,眼神认真地望着他,薄唇微启,求问道。
“你可以成为我的执念吗。”
景泽天刚缓下来的心跳猛然加速。
第67章
“执念……”
景泽天顿住了,罕见地没能完全接住。
何清溟点头,面色泛红,带着几分试探道:“就是这个物质,我要解开它,需要同样强大或者比它更强大的执念。”
说时,他抬起手,露出锢在手腕上的黑锁。
那截手腕又白又细,骨线优美,让人很想握在手心。
景泽天低眸,平复了下心跳,唇边荡开一抹笑意,道:“你总是……会说出我很喜欢的话。”
何清溟抬眉,不解道:“你说什么?”
“没有,”景泽天盯着那双澄澈的银眸,语气平静道:“但是执念是欲,你没有欲。”
何清溟顿了下,坚持道:“所以我喊你帮忙,我想你是我的执念,你是我的欲。”
他想不到别的,只能想到眼前这个人。
景泽天又是心神一震,心脏怎受得了这种话,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我想要你?”
银眸修士皱眉苦思,银眸垂落,覆着阴影,仿佛云遮雾障。
景泽天口干舌燥,却忍着引导道:“你想要我什么呢。”
何清溟顿住,面色更红了,视线微抬,上下扫了扫,然后尴尬地移过视线,思考道:“我想要你是我的。”
“你的什么?”
景泽天一瞬问话,仿佛在逼迫那个人开出情窍,一字一句好像凿在了他爱人的石头脑袋上。
他接着问:“想我是你的灵宠吗。”
何清溟立时摇头,沉思道:“不是。”
“那是什么?”
又是步步紧逼的问话。
银眸修士微微一颤,耳根都红透了,感觉脑袋上都要冒烟了,思想混乱,却努力回答,抬眸认真道:“想你是我男人?”
“……”
景泽天似被捅穿了心脏。
而何清溟或许发现这么说不对,急忙道:“意思是我把你当人看了,你是我唯一无二的那种存在,你知道了吗。”
他或许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加上作为真仙的年龄都没有过。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然而他就是突发奇想地说了。
只见,男人身形压近,在他耳边质问道:“你想我是你的欲,那么你想我怎么满足你呢。”
分明是正经的交谈,却让他说得情.色起来,连空气都暧.昧起来了。
何清溟身形微抖,果然还是承受不住,转身抓起被子,又要躲起来。
可是这一次,他让对方抓住了。
对方忽然将他揽腰拥住,身体贴合,热息打在脖侧。
何清溟怕景泽天又会说出令他面红耳赤的话,但是景泽天只是平静地说:“你进步了。”
何清溟愣了下,“进步?”
“嗯,你长大了些。”
他这话好像说自己幼稚似的,何清溟登时不满,“你当我还是以前的笨蛋?”
敢情他对以前的自己是个笨蛋这件事还是有认知的。
景泽天眸光微漾,平静道:“没事,慢慢来,我会教你。你不懂的,我都会慢慢教给你。”
“你……”
何清溟眼神动摇,想当年他驯养这头来自恶土的蛮子,努力教这教那,没想到时过境迁,反而成了被对方教育的立场。
他听见,对方温和地说。
“不要怕挖掘欲.望,不管你挖掘出什么样的欲.望,最后只用向我倾泻就好。”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不知是不是种族问题,何清溟总感觉这家伙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带着某种隐晦的意味。
他的识海仿佛刮起了风暴,面红耳赤,难以平静,慢慢地躲回了被子底下。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对景泽天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情感,但是他辨识不出,这份情感的指向。
是想跟对方兴奋地交战,还是想跟对方岁月静好地待在一起,惬意自在,无忧无虑,又或是希望对方给自己带来他最希望的……
何清溟陷入沉思,瞧见灯火正亮着,影响他睡觉,正要冒头熄灭,而景泽天帮他熄灭了。
这过分体贴的家伙,总是能给他会心一击。不知是抱怨还是满意,他眸光幽幽,认真思考这家伙说的话。
“……”
夜色渐深,景泽天垂眸,唇线上扬。
他身下的影子早已翻腾起来,好像从未如此兴奋过,只想都跑出来,缠着这个人欢爱,因为这个人说了它们都很喜欢听的话。
但是不可以。
他垂手按着龙头,警告地扫了眼,然后把它们压了下去,猩红的眸释放出了杀意。
不可以吓到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不经吓。
他像在驯这些恶龙。
恶龙翻涌着身躯,欲求不满,辗转反侧,好像在催促他。
它们等了好久,耐性快耗尽了,只想要那个人的爱-
与此同时,界外。
青衣修士立在宇宙,远远望着一片光景。
那里的宙域像刚经过一场浩劫,星辰破碎,满目毁灭,大道规则都被打碎了。
灵虚子上来找人,却一望无任何生灵,又或者都在藏匿,蓄势等待着下一场战斗。
“他在哪里。”
灵虚子转眸看向苍灰。
苍灰正盯着某片宙域,听到爱侣问话,他笑着转头,“不好说,这片宙域太混乱,我也感觉不到同类的气息。”
灵虚子盯着他,“你当真感觉不到吗。”
苍灰诚实点头,“龙排斥异己,不喜欢被其他龙发现栖身之地。”
灵虚子仍有些怀疑,神识放开感知周围。然后认为,确实如他所说,这里濒临崩塌,大道规则都乱套了,根本搜查不出什么。
他也实在震惊,那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下界蛮子”有朝一日竟炼成了如此道果,还一人在界外抵挡万敌。
试问当今修真界几个人有这般实力?
几个人有这般胆魄?
之前在魔界大杀特杀,就已经足够刻入史册了,如今还立下这般累累战果,谁还能小看他,谁还能不崇敬他。
他换做任何一尊大修士,灵虚子都会礼让三分,然而偏偏是灵虚子最忌惮的龙族。
苍灰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笑道:“为何排斥龙族?我看我们清儿找到了不错的伴侣。”
灵虚子面色顿黑,怒瞪一眼,“什么‘我们清儿’。”
苍灰理直气壮道:“我是他师丈嘛。”
“胡扯。”
灵虚子面色更黑。
苍灰毫不在意,看着远方道,“等等吧,他总会出现。”-
此时,盘在遥远星球上的上古龙抬眸,看向了银河的对岸。
敌人越来越多了,一个个虎视眈眈,现在还只是渡劫期,要是连大乘期都出现了,他们怎么守得住。
渡劫与大乘之间的差距,比天地还远,怎么对抗?
“也是真执着啊,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活够了吧,居然还要来博一线生机。”
“要不是真仙传下修炼法,你们连几千几万岁都活不了吧,占了那么大便宜,却恩将仇报,人类修士真是自古不变的贪婪。”
都说龙贪婪,但上古龙见证太多之后,认为对比人类,龙族简直甘拜下风,毕竟他们连龙族都敢惦记上。
对真仙贪得无厌,又有什么奇怪。
但上古龙可不虚人类修士,哪怕他当年就是被人类修士联手暗算围剿而死的。
一想起以前,上古龙冷哼一声,垂眸看向云海之底。
那是一片焦黑的大地,山峰尽毁,空间破碎,几乎没有活物。
除了那个悬空而立的黑衣青年外。
黑衣青年在识海构建了一片天地,把他爱人关了进去,要找人,就会像现在这样,闭上眸子,神识深潜。
他把他自己制成了囚住他爱人的囚牢。
可真是护得紧。
上古龙不得不感慨,自己当年的判断真是没错,景泽天这小子就是龙族中的龙族!虽然当年反龙性,但是现在,还不是原性毕露。
果然啊,任何生灵都不应背离自身的本性!
不过,景泽天如今要面临的敌人也是太多了,真的能把人好好护到底吗。
上古龙虽然对景泽天的实力有信心,然而对手可是古往今来的各种强敌。
加上他也就两条龙,多少会有点力不从心。
上次他让景泽天取到一宝,成功由执念转为实体,重塑了龙身,但到底不是原来的龙身,半步大乘的实力大打折扣,最多只有渡劫中期,以他一缕执念来说,已经做到所有能做的了。
“我希望你如愿以偿,虽然这世界对于那孩子的恶意太大,你或许不能完全为他挡下来。”
真仙,不是普通生灵能爱得起的。上古时期,哪怕是最骄傲的龙,在真仙面前都要折服。追求真仙的难度就更不用说了。
只见,黑衣青年忽然睁开眼睛,缓缓看向上空,与观察的上古龙对上了视线。
上古龙怔了下,问:“怎么不待久一点。”
“他睡着了。”
“你又干了什么?”
景泽天不答。
但是上古龙看得出来,一定是有进展了。
景泽天忽然道:“他在思考我是他的谁。”
“哦?”
上古龙好奇心起,“然后呢?”
“又躲起来了。”
上古龙哼了声。
“不是跑就是躲,而你也真是,人不就在眼下吗,能不能再进攻点?”
某种意义上上古龙比景泽天还急,开口就是催促。话说之前上古龙以为景泽天还会疯久一点,为所欲为,但三个月后就原谅了。
可真是容易心软。
也真是条心疼爱侣的好龙。
景泽天摇头。这么多年他都忍过来了,又怎会急于一时,那个人对他有爱,只是还不到伴侣的情爱。
要慢慢来。
上古龙瞧他波澜不惊,忽然开口:“我看你总是能临阵退缩,不如我出手帮你。”
景泽天莫名,“什么帮。”
上古龙仿佛很懂,装出一副老懂行的姿态,道:“只要你听我说的做。”
“……”
景泽天不太信,转眸一看,只见银河对岸的敌人杀了过来。
这次的敌人还更强了。
好像还是一尊剑修。
“……”
景泽天凝眸,随即消去身形-
何清溟早上醒来,是被雷鸣声吵醒的。他隐隐感到不安,抬眸朝窗外望去。
雷树劈裂大地。
狂风骤雨,到处破坏,只有他所在的地方不受影响。
他心中隐隐有不祥预感,等了几个时辰,才等到伤痕累累回来的龙。
龙其实已经自愈了,只是受伤太重,没法完全治好,外露的地方都隐隐看出一些剑伤。
景泽天回来时,什么也没说,直往榻上倒。
何清溟接住他,心情复杂,喂了好一会血,才见龙恢复正常面色。
与此同时,外面的大雨也平息了,转眼间天晴日丽,好像刚刚的破坏都是幻觉。
他终于发现了,诧异道:“原来这里是你的神识空间。”
景泽天睁开眼睛,眸光陡然一暗。
“你发现了。”
何清溟不知是怒还是什么,“把我关在你体内,你还真敢啊。”
“这样才能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
类似这样的争论他们不知多少次了。
而他们也都清楚,争执无法解决问题,只有实力才能。
“外面的敌人又增强了吗。”
何清溟让景泽天一五一十地交代。
景泽天点头,全部说了。
他们在对敌上总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默契。
因为他们都是强者,总能看到差不多东西,谈到一起。
“所以,你是被一个剑修砍成这样的?”
何清溟蹙眉。
“一个半步大乘的剑修。”
景泽天补充道。
何清溟眸光发冷,从小到大,他最受不了谁欺负他的龙。
景泽天看他不满,正欲安慰,却见对方忽然将手插.入胸口,从中取出了一把纯白的剑。
他见过很多次,也被这把剑砍过很多次,知道这是对方的本命剑。光是拿出来而已,剑压就让空间颤栗。
它无与伦比的恐怖剑意似能切割世间的一切。
明明被黑锁封着神通,此时居然毫不费力地拿出来了。
景泽天看呆了一下。
“这是我的剑,借给你去杀敌。”
何清溟空手握着剑身,将剑柄转向了景泽天。
景泽天抬眸,道:“你的本命剑交给我真的好吗。”
“你拿去,之后还给我就行,无论那家伙多强,我不信他能压过我的剑意。”
银眸修士满腹傲气,不畏一切敌。要不是情况麻烦,他肯定要自己出手。
景泽天接过剑,端详了一眼,忍不住道:“好美的剑。”
何清溟微顿了下,还未反应。
然而,它的剑居然提前出卖主人,兴奋地发出剑鸣,肉眼可见的激动。
景泽天看向他,问:“它是在说什么吗。”
何清溟面色变化,微妙地扫了景泽天一眼,想了会才道:“它很高兴你使用它。”
“是吗。”
景泽天又低下视线,好似照顾小动物一样,空手抚过剑身。
剑还未反应,何清溟差点跳了起来,脸红耳热道:“你、你别乱摸啊。”
景泽天手指停在剑身与剑柄的交界线,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但还是顺手按了按。
何清溟怒了,非战斗状态下,本命剑出自他自身,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剑身跟他异体同感,本质也是一心,是他分裂出去的剑心。
“你别乱摸!”
但他抗议的好像晚了,景泽天不知是不是故意,空手握住了后截剑身。
一种欢愉感彻骨窜来,何清溟浑身发麻,怒不可遏,骂道:“不准乱摸,我生气了。”
景泽天看他一眼,似懂非懂,然后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会用你的剑击败敌人,但不会玷污你的剑。”
“想的周到,你敢玷污看看。”
何清溟甩他一个眼神,高傲威严,哪知本命剑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他。
他内心直呼可耻,但心中蓦然跳出一个想法。这家伙总不可能对他的剑出手吧?
何清溟又有点后悔借出剑了。
之后,景泽天离开,天地再次狂风骤雨,很久才放晴。
上古龙镇守星辰,龙眸转动,警告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
确认无事后,何清溟才放心,“应该是成功击退了敌人。”
放心后,他才慢慢开始思考,景泽天说的执念,还有欲.望。
执念,一种极其执着的念头,极度强烈的欲.望。他要如何才能拥有,以此对抗黑锁的执念?
这是个难题,他等景泽天杀敌回来,小心地收回本命剑,确认没被怎么样才放下心,盯着景泽天忽然问道:“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物质的?”
“也是在那个上古秘境,我之前跟你说的,找到你画像的那一个。”
景泽天回忆,继续道:“那里全是对付你的东西,秘境的主人为了对付你,在那个秘境研究了好几个纪元,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物质。”
何清溟难以置信,为对付自己执着了几个纪元,那个人未免也太疯狂了,就这么憎恨自己吗?
“它参杂了执念、还有诡异,我起初怀疑它是否有作用,直到成功用它锁住了你。”
景泽天看回何清溟手上的锁链。
何清溟听到这,顿时恼了,手腕上链子脆响,质问:“拿我做实验?”
“我总要知道是不是对你有害。”
景泽天诚实承认。
但何清溟听出了不对,奇怪道:“这个物质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锁链的形状吧?”
其实一看就知道,这锁不是能打开的,不存在钥匙,只能暴力破坏。那问题就来了,景泽天是怎么用l锁住他的?
对此,空气沉默了下。
景泽天看向何清溟,眼神带着几分晦暗,忽然伸出手,缓缓托起一条锁链。
何清道定睛一看,竟见景泽天手里的锁链肉眼可见地变形了。
他努力了大半个月都没做到的事,景泽天居然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你……!”
“这怎么可能?”
景泽天道:“要点是执念,我也有,不弱于他,怎会不可能。”
何清溟瞪大眼睛,头一次在景泽天身上感到了差距,震惊道:“可它是万古不化的恐怖执念。”
“是吗。”
景泽天面色淡淡,轻描淡写道:“对我没什么难度,只是对你难。”
“什、什么?!”
何清溟感到被看低,胜负欲顿时上涌,“我的执念也不输给你。”
“那怎么会被锁着。”
“我…你等着!
这已经不是生存问题,更是尊严,以及上下位的问题!
把景泽天推走后,何清溟怒而修炼精神力,势要修出石破天惊的一念,把这物质狠狠破坏了。
而几天过去,盲目修炼无果。
他几乎躺了。
“难道真不行吗。”
“可是我明明也喜欢你,到底是哪里差了你?”
何清溟扪心自问,他对龙肯定是执着的,只是可能没有执着到龙对他那种地步。
而且,他对龙的执着,跟龙对他的执着还可能有些不同。
“可是……要怎么加强呢?”
“他说要挖掘出来,把欲.望挖掘出来。可是我……”
他试图反转思考,恍然发现,的确有个很大的差距。
“他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但我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可不就是?
何清溟再思考,“他经常想跟我做,但我一点都不想,可不就是差距?”
他也不知道他想偏了没有,在这件事上认真了起来。
做不是单纯发泄的行为。对方并不是追求欢愉而已。而是因为……太爱了。
爱到极致,心中满溢,总想要发泄出来,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或许正是龙族的固有观念吧。
而自己呢。
“你说爱他,是否也想向他倾泻爱意?”
何清溟忽然自问。
但这句话从他口中一出来,他立马浑身不自在,好像被自己吓到了,面色又青又白,还忍不住四望周围,生怕被对方听见。
自己,向那条龙倾泻爱意?
他在心里重复了下,又是一阵浑身发抖。
“我对他也不是不好吧,他那么对我,我都没跟他决裂,还不能说明我也很爱他吗?”
感情、执念、爱,太过笼统,有友爱,有情爱,模糊不清。等到晚上,不见龙回来,何清溟忽然有个危险的念头。
他靠在墙边,放低眸子,额间冷汗直冒,缓缓手握着。
他尝试想着那条龙弄,以此打破心中根深蒂固的某个边界意识。
正常状态下,他从没想着谁弄过,以前中了药试图弄过,但那是特别情况,他头脑混乱,哪会感受那么多。
而今天,他却很清醒。
好久过后。
他伏在案边,银发滑落,雪白的脸泛着艳色,银眸盈着水雾,暴露出了欲.望未能满足的焦躁。
他不太会弄,又或者,只是这样已经无法满足他,只觉得还不够,还不足打破他心中的阻碍。
但一通尝试过后,他也乏了,哪有力气再弄。
“……”
一直到深夜。
他隐隐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好似发现了他的状态,所以问了几句话,他不知有没有听懂,缠着对方只管点头,后来对方做了,好久都不肯停,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脑袋埋在对方肩上,声线发哑,后来有些恼怒。
不知几夜过去。
锁链细碎作响。
他在泉水中醒来,脑子一片混乱,视线落在蒸腾的白汽,发呆了很久。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自己心中翻涌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呢。
他真要傻了,回到寝殿后,也是躲着景泽天不知所言。
不只是今生而已,加上身为真仙的一生,都没有过如此混乱的时候。
他时而疑惑,时而愤怒,却好似在激烈的情感碰撞中,积累了点什么,成功熔解了小块黑锁。
“你的执念增强了。”
景泽天仿佛很欣慰他的成长,顺手摸了摸他的头。
何清溟还生气,扫他一眼,傲骨铮铮,道:“不就是执念,我也可以。”
“嗯,你可以。”
龙毫不吝啬于对他爱人的赞美,这些天见爱人无聊,还找了些话本给他爱人消解无聊。好像那几夜的发泄眨眼即是过去,双方都没怎么在意。
他们同在一片屋檐上生活过好多年,对彼此都熟悉无比。人一旦习惯了另一个人,就再难分隔开来,没有对方,就好似失去了至为重要的半身。
“话本?”
何清溟对于这个字眼有点敏.感,他可还记得自己是个龙傲天文的传统炮灰,有一天会被龙傲天干死。现在一想,确实说中了些,只是他没死。
“你看着,外面有事了。”
景泽天抬眸,这次的神色好像有点不一样。
何清溟没多问,看着他离开,眼神带着几分复杂,然后转回头,慢慢翻了几页话本。
话本故事多是两种类型,要么讲男女痴情,要么讲秘境探险,前者他看得直傻眼,后者他看得索然无味。
秘境探险他经常去,可太熟悉了,没有探险过的人瞎想象出来的探险小说,他一眼就看破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所以他后面都只看痴情故事了。
回想起来,他几乎没看过话本,无论是今生还是真仙的时代。他心想,如果有人能给真仙看话本,真仙肯定就不会天天发呆了。
话本故事,是不同人的生命体验,你看别人的生命体验,自己也好似感同身受。
他对情爱不通,开始看的直傻眼,腹诽不断,要么觉得太荒唐,要么觉得太虚假,可景泽天好像是亲自挑选的,每个故事都很精彩,看的他如痴如醉,一晃就是一日夜。
借助他人经验成长了不少。
他也开始对号入座,思考起自己跟景泽天之间的关系。
好友?肯定不是了。
但是伴侣,好像还不是,一种未满的状态?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越来越会对抗黑锁了。
感觉这样下去,他打破锁链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要抓紧时间了,他可不想一直被对方保护。
而且,也怕时间不够了-
与此同时,现世,杀伐境。
凶兽尸体碎落一地,血腥味遍布整座山野,触目惊心,令人窒息。
邢刃在这里修炼了将近两年,修为接近化神期。以他的年龄来说,他绝对算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天才,然而偏偏碰到两个完全不守常理的怪物。
外界发生的事,他知道不多,只知道以他的修为,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修炼,哪怕是透支天赋,压榨潜力,也要尽快修炼。
他的觉悟及道心,在同龄人中绝对是翘楚,已经想好了突破这个秘境后,下一步挑战什么秘境。
然而,就在他伸手打开出口之前,突然出现一股威压,他正欲反抗,可一瞬就被压倒在地,浑身骨骼咔咔作响,血肉几乎要逆流。
只见,地面忽然显出一片阴影,似有人悬空而立,威严冷肃。
他浑身冷汗直流,手骨几乎要断裂,但在这么恐怖的威压下,他还是问出了口,咬牙切齿道:“你是谁。”
那人沉默,令天地窒息。
邢刃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灵力完全被控制住了,浑身上下的血都在失控。
五脏六腑痛苦不堪,逼得他立吐了口血。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竟是仙血在疯狂发作。
将他的狼狈看在眼里,那个人唇边一笑,好似选中了一具不错的傀儡。
接着,一瞬而已,邢刃瞳孔剧颤,随即痛苦倒下。
几个黑袍人破开虚空,冷漠地将他带走。
这片血腥的大地上,好似只剩下了那人。
全修真界都在揣摩他的动机,提防他的一举一动,然而他本人却波澜不惊,一双眸子空灵死寂,周身散发不祥气息。
他的执着万古不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仙。
他沉默不语,忽地抬眸,直视苍穹,好似与谁对上了视线。
对方亦是不输他的执着。
而一瞬而已,空间闭合,界外光景消失。
片刻后,有个黑袍人走出虚空,恭敬道:“万事俱备,现世十六尊大修愿听令于我们,界外二十五尊大修愿配合我们。”
“是吗。”
那人面色漠然,唇边泛起极冷的杀意-
当此时,人在道宗打坐的灵虚子突然睁开眼睛,额间冷汗滴落,面色发白,视线看外,道:“要发生什么了吗。”
好几个大修同时心绪不宁,都看向了上空,脸上都是忧色-
与此同时,正尝试全力熔断锁链的何清溟也是微愣,转过眸子,只见刚刚还晴朗的天刮起狂风骤雨,心头不祥预感顿时翻涌。
他直觉到了一件事。
外面恐怕是大长老出手了。
“不会有事吧。”
何清溟从未如此紧张,内心反复告诉自己,景泽天是龙傲天,不可能会有事。
他都没死呢,景泽天怎么会出事?
他很心慌,全心熔断锁链,却陷入了极麻烦的拉锯战。
而外面的风暴几乎破坏了除这里外的所有地方。
他转头看窗外,满目疮痍,破灭不堪。
究竟是怎样一种战斗,能把识海都破坏到这种程度?
景泽天真的没事吗。何清溟眸光顿变。
不行,你不能有事!
第68章
何清溟凝聚神念,以消耗几乎全部精神力为代价,熔断了脚.踝的锁链,再以透支神魂为代价,熔断了腰上的锁链。
精神力的消耗伴随着头痛欲裂,以及神魂的撕裂性疼痛,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蹙眉扶额,视线投向窗外,手上的锁链还在,导致他仍无法顺利使用灵力,但管不上了。
他晃着走出寝殿,触目所及的景象震惊了他。
他所在的地方之外,烧起了燎原黑火,火势巨大,直冲云顶,到处都被火包围了。他抬头望天,也只见漫天浑浊,厚重的云层在遮天蔽日,重重地压了下来,远方还开了巨大的窟窿,从中降下黑雨,景象令人窒息,更是诡异至极。
这片天地仿佛只剩下了黑色。
何清溟第一次如此悚然,也察觉到了,克制自己的力量正铺天盖地地包围他。
而唯有这片殿宇在保护他不受侵害。
之前,他有在景泽天身上发现过诡异的迹象,但没有怎么在意这件事,或是因为被景泽天搪塞了,意识没有重视。然而现在呢,这不仅是外部侵犯,同时也是内部坏了,不然不可能连识海都如此受影响。
外面出现了极恐怖的敌人,以至于景泽天被逼无法,使用了他最后也最不想用的力量。
何清溟面色发白,唇线紧抿。
诡异,也即反大道的无常之物,破坏大道规则,吞噬大道规则,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破坏一切而消逝。有时只是现象,有时附于人体,谁也不知它从何而来,就像谁也不知真仙从何而来。
何清溟蹙眉,意识到情况之危急,然而他放开神识,探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修士元婴期后,会在丹田出现元婴,而化神期后,元婴会进化为元神,出现在修士识海之内,作为内修的本体。
景泽天真身在外,在识海里时,一直都是用元神来跟他见面的。也就是说,自己若能在识海里找到景泽天的元神,或许就能帮助他了。
何清溟立下决心,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火里。
黑火是诡异的分散力量,他这般直接接触,按理极可能沾染诡异,但是何清溟没有沾染上,完全不受影响,因为这片识海的唯一规则正在竭力保护他不受任何侵害。
那是景泽天自己建立的规则,在他的识海领域内,不允许他爱人出任何事,哪怕已经走火入魔,身陷诡异桎梏。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保护我吗。”
何清溟面色复杂,握紧了拳,抬头直视天地。
所以,景泽天的元神在哪里?
何清溟着急寻找,却根本找不到。他一直在这片天地,但并不知道这片天地的具体结构,现在黑火燎原,遮蔽视界,更不好找人。
周围火势还越烧越猛,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黑雨。
“你这小子又在逞强,告诉我你在哪又怎样,你真当我弱到因为区区一块物质就无法战斗了吗。”
何清溟担心着急,找遍了群山,一抬头,见天空都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早知那小子不知负担了多少,而今亲眼目睹,才知道负担如此恐怖,却天天在他面前装作无事发生,云淡风轻,倒是真会演!
何清溟找不到方向,只能凭直觉走,看到火势最强的地方,只管往那里去。
黑色笼罩了一切,不止连视界,就连神识都未必能识物了。?他不顾一切闯进最浩大的黑色火势中,一直平静的系统突然响起了。
【警告:请勿走近】
又来了,你这东西居然还在。
何清溟不管它,继续往前走。
然而系统仿佛紧张了,升级道:【严重警告:请勿接近傲天!】
“你倒是告诉我了,我走的方向是对的。”
何清溟忽地一笑,银眸燃着火。
系统微顿一下,随即发出接连的严重警告,甚至到了更高一级。
“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究竟想要让我做什么,完成什么目标。”
“但他有危险,我有什么理由不过去?”
何清溟冷面不管它。
然而他越来越难向前走,识海的规则在极力保护他,但是不祥连规则都能吞噬,识海规则已经在崩溃。
他感觉到神魂被焚烧,头痛加强。
系统还在升级警告,好像他过去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何清溟还是不管,随口道。
“你很奇怪吧,按他说的,他早就喜欢我了,我不算完成任务了吗?”
他像在稳定自己的精神,眼神坚定,直视面前的诡异。
天地动荡不安,仿佛即将崩毁。
识海动荡到这种程度,换做寻常修士,早就精神崩塌,神魂俱灭了。
然而,那条龙的精神力,他又怎可能不知道呢。
何清溟走进熊熊黑火,浑身冷汗淋漓,身形左晃右晃,终于停步,抬眸看向眼前。
巨龙盘着身躯,沉睡在黑火之中,周身诡异蔓延,鳞片上也满是诡异纹路。
龙仿佛陷入了永眠,毫无动静,更无生息,无一丝生命气息。
而周围的一切,包括激烈的系统警告,都在说明,这条龙极度危险,或许此刻还安静,但一旦你惹醒他,导致他暴走,后果将是毁灭的。
但何清溟怎会去想这些。他一看到巨龙,就径直走去了。
对方身躯巨大,伏在大地上,如起伏的峻岭。人类的身躯,在成年巨龙面前,实在太过渺小。
何清溟伸出手,锁链碎响,抚在对方的龙鳞,然后唤了景泽天的名字。
巨龙没有动静,完全没有意识。
何清溟灵力探入其中,登时被反噬得面色发白,喉咙猩甜,气血翻涌。
景泽天的修炼走极端,常年处在多种力量的激烈交锋下,能活着,只是因为他踩准了那条生线。而一旦控制不住,力量暴走,诡异翻涌,就是现在的恐怖状态。
人、龙、魔、神,再加上诡异。世上有几个人体内能混乱成这样?
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事,景泽天总会极限平衡好。可现在呢,因为景泽天失去意识,这些力量全乱套了。
“你这小子。”
何清溟面色黑沉,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本就耗尽了精神力,几乎没有力量可调用了。
现在,他只能想到一个方法。
他抚着龙鳞,额头贴着龙鳞,将自己的元神传了出去。
这是极危险的做法,向正常状态的修士的识海里传元神,都有很大的危险性,更何况是此时如此混乱状态下的龙。
何清溟唇边染血,丝毫不惧,将系统的一切警告都置若罔闻。
出事就出事吧,我来陪他一起毁灭。
坚持了不知多久,他最后倒下了,面色惨白如纸,前所未有之脆弱。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也不知自己究竟陷入了哪里,透支的痛苦推到极致进入了彻底麻木。
何清溟再次醒来,眼前似乎天亮了。他似乎侧着身子,刚好面向窗外,看见了天空泛蓝,不再是浑浊不堪的黑。
那片破坏不堪的天地居然转眼间修复了。
不,不是转眼间,毕竟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浑身疼痛,神魂欲裂,还未转过头,便被人突然拥吻。
对方强势且疯狂,放肆掠夺他,吻得他本就无力的身躯彻底无力,面红耳赤,喘.息不止,银眸盈着水光。
“嗯、哈啊……”
不知多久才停下,而他本就混沌的意识更加混沌,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不同的影子。
他又被缠住了,总感到龙鳞在摩挲。
意识陷入混沌。
“嗯……”
何清溟再勉强睁开眼,撞进了一双纯黑的眸子里。
那人垂眸,微笑地看着他。
“你……”
他又撑不住,关了眼帘,一会再睁开,看见的是一双比平时还猩红的龙眸。
那龙似乎很高兴自己醒来,抚着自己的眼脸,在脖.颈下又啃又舔,如同一头丝毫不知节制的野兽。
他被搞得浑身不自在,直想骂龙,手若有力气,早推开了。但他还是太累,又闭上了眸,中途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只觉得暖呼呼热腾腾,太过舒服,睡得更沉了。
但他不是会被惯坏的人,意识到危机后,立刻撑起意识,再次睁开了眼,而且决定了,他这次一定开骂。
你这条龙搞什么啊,已经恢复了就别折腾我了!
但他一睁眸,只见一双威严的金眸俯视着他。
对方的压迫感过分恐怖,直让人窒息,冷峻的面色更看不出一丝人情,好像你一旦惹他生气,就会遭到非常恐怖的报复。
何清溟愣住了。
倒不是虚对方,而是震惊以及忌惮。
但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拂过他前额凌乱的银丝,举动间透着意想之外的温柔。
何清溟被“温柔”偷袭,脑子没转过来,又昏了下去,心想这不对吧,这小子还变化多端了。
他心中莫名,觉得有一丝诡异,但回头一想,这种事好像并非是第一次,隐约记得自己给景泽天画的时候,那小子也有变来变去的,虽然大体是一个人,但性情有种微妙的不同,像同一个人的不同心情。
有次交战时,他们杀的太上头,景泽天还放出了三条龙。
他再醒来,登时顿住了,这次的龙埋在他肩旁,将他紧拥在怀,疯狂的不知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浑身透着极其诡异的气息。
好一会,他才终于看到了正常的景泽天。
男人淡淡地看着他,关心道:“你终于醒了。”
这次终于正常了。
何清溟松了口气,忽然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条龙谈,而是处在群龙环伺之中,同时跟好几条龙谈。
这种感觉也太奇怪了。
不过,他也没着急问是什么回事,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
何清溟直问:“你没事了吗?”
景泽天:“现在没事了,多亏你。”
当时,何清溟用自己神魂安抚暴走的龙,若不是他精神强大,且有着非凡韧性,根本包容不了当时的景泽天。
“那就好。”
何清溟还没法动,视线扫了扫,确认景泽天没什么异常,看了眼周围还是之前的寝殿,才彻底放下心,轻声问道。
“是不是大长老杀来了?”
景泽天:“算是,引来了不少敌人,但他本人没有出现。”
“还在躲?”
“不能说在躲。或许是还没等到时机。”
景泽天讲话很正常,很有理智,没有一丝不对劲,他看着何清溟,忽然道:“你成功熔断了锁链。”
“嗯,厉害吗?为了救你拼了。”
何清溟唇边扬起自信的笑。
虽然还剩下手上的没有熔断,但好歹成功了大半,这就是进步。
“你是用了透支其他东西的方法,不是真的执念战胜了对方。”
景泽天居然看出来了,眸色微暗,似有些遗憾,好像更希望何清溟永远解不开锁。
何清溟一愣,感到不满,道:“成功就是成功了。怎么,你还不乐意?想把我继续锁着,金屋藏娇,想占有就占有?”
景泽天:“你不娇。”
这家伙反驳的点都有些微妙,好像除开娇的其他都承认了。
但何清溟只是说说,哪会计较这些,正色道:“别转移话题了,你老实说当时都发生什么了,还有你的身体情况是什么回事。”
他刚醒来,其实正枕在对方腿上,身体虚弱,神魂无力,处在几乎无法保护自己的情况下。
若景泽天真有什么想法,真能对他为所欲为。
但景泽天没做什么,只是思考了下,将当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大意是敌人太多,车轮战,穷追不舍,只能透支所有力量,而后果就如何清溟所见,力量暴走,识海混乱,厮杀了几个月才杀光敌人。
他掩饰了关于诡异的话题。
但何清溟没有放过,直问:“你先说你是什么时候沾染诡异的,别想唬我,我什么都知道。”
景泽天沉默了下,重复道:“什么时候吗。”
何清溟:“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导致它出现的。”
景泽天没能拒绝爱人的质问,把他在魔界遇险的那次经历说了。正是自那之后,他身上本就存在的性质开始分裂,几乎无法统一统合,只能勉强压制下来。
听完所有话,何清溟面色又青又白。
“它突然就出现了。在你身上诞生的?”
他想起了一些真仙的记忆。早在过去,真仙就曾亲自了解过诡异。
很多时候,诡异是现象,像刮风下雨,自然就出现了,就比如上次秘境所见的,先是天空破开一缝,再逐渐影响到其他生灵。但极少数情况下,它会直接发生在人身上,原因不明,但情况更恐怖。
这条龙天生恶体也就算了,如今还……怎么什么不幸都惹上了啊。难道这就是天命之子的待遇?
他感到愤怒,只想把伤他龙的人统统杀了,哪怕是天道都得死。
何清溟内心愤懑,试图起身,“你现在怎么样了?剥离得出去吗。”
然而景泽天把他摁了回去,仿佛在安慰他别太担心,说明道:“勉强压制着,暂时不会如何。至于能否剥离,我也不好说,目前我还没有方法做到。”
沾染诡异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又或是消失了,沉入诡异之海底下,哪怕是大乘期修士都不例外。
比恶体还难应对,是不祥中的不祥。这小子居然压着不说。
何清溟问:“只能这样了吗。”
景泽天:“目前没有办法。”
“……”
何清溟都为景泽天紧张。
你个强大又身负重重劫难的家伙,说是主角,说是天命之子,但天道却没给你什么帮助,非要拎出来说的话,天道唯一做的,可能就是把我指引给了你吧。
何清溟也非自夸,而是陈述了事实,没有他把这龙拉扯起来,这条龙能活到现在简直不合常理。
“不用太担心。”
景泽天顺了顺爱人的银发,微笑道:“总有办法,就像他们都说恶体活不了多久,但我实际已经活了很久。”
何清溟一顿,慢慢点头,道:“是,总有解决的道,就算没有,我还会帮你找到。”
“不,”他又仿佛想到什么,对视景泽天,坚定道:“是我来带你走出那条道。”
景泽天没有回答。
他知道,他骄傲的爱人从不服输,任何时候都如此,所以宁愿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会承认自己承受不住,要求他停下。
“他们损失了那么多人,暂时不会来了吧,你抓紧修炼,到了大乘期,我就不信他们还敢这么嚣张。”
何清溟立马抓重点。
景泽天:“在努力。”
大乘期要走出自己的道,对此他自己都在思考和探索。
何清溟想了想,决定回忆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他不想无能为力了,管什么有的没的,提高实力最重要!
“话说回来,你这个目标会不会太明显了,怎么总能被发现?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吧,嗯,不是躲他们,是养精蓄锐,变强了,把他们统统杀了。”
思考时,何清溟突然抬头。
“反正他们目标是我,不会对我们的时代怎么样。”
景泽天:“不好说。”
“为何?”
“那是你重视的东西,他们会用来威胁你。”
拿捏软肋,是最容易且常见的手法。
何清溟哽住,冷冷道:“真仙不关心时代兴亡。”
景泽天:“真不关心吗。”
“……”
何清溟又感觉自己被看破了,这条龙未免太敏锐了吧。
不过,好在景泽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
“可以离开试试,有事可以随时回来。”
但是这么做有个风险,那就是靠近这个时代的界外宙域很可能被占领,然后被布局埋伏。
当然,解决这个隐患也有办法。
他们又谈了会,彼此都同意后,才推到下一步的实行。何清溟累了,要浅睡一下。
渡劫期修士肉身何其强大,却被他用得多次累到透支。虽然每次都有些收获,比如精神力的增长,仙灵力的强大,但也真是太累了。
无论如何,幸好景泽天没事。只要景泽天没事,他就安心了-
片刻后,外界。
“哄好了吗。”
上古龙伤势刚好,感觉到景泽天出来了,龙眸转动,看向了黑衣青年。
“嗯。”
景泽天刚一出来,面色又惨白几分,还吐了一口黒血,无论怎看都没有完全恢复。
龙族自愈力很强,然而敌人也不输他,好多伤痕至今未消。
“你……”
上古龙欲言又止,那孩子不知道,但他怎会不知道,景泽天这小子几乎是强弩之末了,天知道能坚守到什么时候。
大长老属实不是寻常东西,他何止是召集了几十个强敌,他还给了一堆毁天灭地的仙器,后者才是景泽天差点应对不来的理由。
而生死甚至都没那么重要,而是景泽天身上的诡异。
这玩意在人死后并不会消失,景泽天若是死了,恐怕才是毁灭的开始。极有可能这个时代会以景泽天为起点开始毁灭。
“真是,你说你也就是求个爱而已,怎么这么难啊?”
上古龙都为景泽天感到无望。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什么龙没见过,追爱侣追到这种程度,恐怕自古以来也唯有景泽天这一条。
他甚至都想劝景泽天放弃了。真仙不是任何生灵可以肖想的存在,要得到祂,无论你是谁,都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你呢,你生来走在生死的边界线上,活着本身就艰难了,还要给自己担上这么多麻烦事。
你也未免太爱了吧!
然而,景泽天垂眸,好像没听上古龙的话,不知在思考什么,忽然道:“我有些后悔。”
“嗯?你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现在又后悔了?”
上古龙虽然刚有那么想,但真听景泽天亲口说出后悔,他的本能反应是震惊难以置信,忍不住质问道。
“你后悔遇见他,后悔这一路的追求了吗?”
“不是后悔这个。”
“什么?”
景泽天沉默,望着远方的银河,沉思了许久才道。
“……我可能后悔教他欲了。”
上古龙登时顿住,瞪大了龙眸。
“教会他欲,万一我不在了……”
他只说到一半,而晦暗的眼神已经说完了。
他又道:“欲是求之不得,通常是痛苦的,他若真的有了欲,他会痛苦。”
那个人是真仙,心性单纯,天真烂漫,他自私地教会那个人欲,要是最终无法陪那个人走到最后,岂不是对那个人最大的伤害。
上古龙愣了愣,在他的印象中,景泽天从来自信,不会怀疑自己的道,不会后悔任何想法。
然而现在,景泽天居然后悔了。
想法似乎变了,然而对于爱人的爱,非但不变,还更强烈更沉淀更成熟了。
上古龙震惊,更是震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你总不可能现在放弃吧。”
那孩子才开了一点窍,你难道要重新封上吗?
岂不等于一切白费。
景泽天沉默,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才道:“其实还是不变的答案,提升实力,只要成为这个时代,不,是所有时代最强的人,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上古龙心神一震。
“我足够强,就能拥他在怀。”
这句话景泽天好像不知说过好几遍。
即使面对不同的问题,解决办法都是一脉相承的。
上古龙还能说什么,只能支持景泽天了-
过后不久。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前脚刚走,灵虚子后脚来到这片宙域。
灵虚子站在虚空,四望皆是毁灭光景,比之前看到的还要恐怖,已经足够毁灭一个时代了。
几个渡劫期的交战?不,起码要几十个了,其中更不缺大乘期的手段。
“可真是拼了命。”
苍灰看了一眼,不知在说谁,道:“但敌人那么强,几条命都不够拼。”
“……”
灵虚子沉默,缓了缓才道。
“为了保护清儿,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苍灰转头,笑道:“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灵虚子顿住,又刀了苍灰一眼,“你能不能别张口鬼话连篇。”
苍灰摇头:“那不行,讨好爱侣是种族本能,你让我违反本能吗?再说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扯谈。”
灵虚子面色发黑,但现在哪是管这条龙的时候。
他展开神识,蹙眉道:“我们的时代有些人加入了大长老的阵营。”
“为了大乘法、飞升法,也真是不折手段。”
苍灰似乎能理解这种疯狂,道:“如果陷在绝望之中无数岁月,突然看见一线光,相信任何人都会不择手段追求吧。”
灵虚子不同意,冷道:“任何人?别小看人类,长生不是生命的唯一目的,有些人根本没处在黑暗中,却装模作样,自以为自己陷入了黑暗,到处发癫危害他人。人该死的时候死了又如何,早该给他人让路了。”
苍灰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听得太过入神,心跳疯狂加速。
就是这种心性!
他最喜欢的对方正是这种“正义凛然”!
灵虚子话说一半,总觉得对方的视线过分炙烫。
“少胡说八道了,确认情况要紧。”-
另一方。
“都死了。”
派了足以毁灭一个时代的人,却最后被对方强势消灭。
长老殿一片死寂,很久没人出声-
过了很久。
何清溟醒来,只觉修为大幅增长,神魂也强大了一倍。
距离大乘期还有多远,他无法丈量,但感觉心性一旦到了,突破半步大乘就是一转眼的事情。
他坐起身,听到锁链的脆响,一看才想起来,手上的黑锁还在。
不过,他并不着急于熔断它,因为正如景泽天所说,他用透支神魂的方式勉强熔断黑锁,并不意味着他拥有了对抗这个物质的力量,还要继续加强才行,争取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也能熔断它,就像景泽天所做的那样。
这一两天里,他要么是沉淀道心,提升修为,要么是体会执念,了解欲.望。
景泽天似乎也在忙着修炼,所以来的次数少了。
何清溟开始无所谓,后来感到不满,有天趁龙不备骑了上去,或许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他哪里有点不对劲,爱使坏的心思上来了。
想要把龙折腾一番,虽然后来还是他被折腾了,开始还能骑着,后来却反被按在大片镜子前,不止被言语教训,还被后面折腾。
像打闹似的,他后来愤怒,反训了一顿。
不过,之前还芥蒂很大,一两次后好像习惯了一些。
事实上,他也不是第一次如此。
就像交吻,第一次交吻是形势所逼,但后来觉得没什么,居然就成了常态,他心血来潮,经常主动吻。
而那次三个月后,他很愤怒,也很抵触,但再来一次后,发现几天还是可以接受的,也确实有些舒服,对方很想的话,他如果心情好,倒也不会拒绝,最多是让龙不要太折腾,特别是不要到处折腾。
对于他的胡思乱想,景泽天不知道看出来没有,并没有说什么-
不知几天过去。
何清溟醒来,这回脑子都不混沌了,只觉得有点糟糕,这要是习惯下去,哪还得了?都怪那条龙太能干了,甚至还会进步,熟能生巧是吧。
知道你学习能力强,但那方面不用太强也可以啊!你肯定是想在那方面征服我,好让我离不开你,非你不可!
何清溟心情复杂,但又反思,不强怎么行?
他想来想去,只觉得可恨,自己被狠狠掌控了,不能掉入龙的温柔陷阱,就是做,那也得是他主导,他来掌控!
他激情思考时,殿外隐隐传来脚步声。
哼,装模作样,你想来就来,修士破开虚空,跟眨眼一样的。猛兽还装人?少来了。
门一打开,何清溟怒瞪着龙。
那龙走到他身前,或许知道他的不满,居然屈膝下来,手抚过他的脚.踝,缓慢地揉了揉,不用灵力或是什么手段,单纯的揉摸动作。
何清溟眨了眨眼,他喜欢看龙在他的下位,俯视角度观龙最是舒心。他偶尔会想起他师尊,怎么他师尊就能把龙驯的乖乖的,自己却不行?
他在思考差距在哪里,然后恍然发现了,是自己心底芥蒂太多,这怕被宠坏,那怕被惯坏,试问,自己怕这些干什么,自己道心坚定,管他干什么怎么干。
这才叫成熟!你是被爱的一方,理所当然接受了又怎么样?
何清溟胡思乱想间,心境居然有些突破,冰雪般的银眸泛着光辉。
第一时间,他喜悦地看向景泽天,却忽然看出来,景泽天眼底好似压着很重要的心事。
他微蹙眉,命令道:“你有在烦恼的事吧,说出来。”
景泽天愣了愣,低下头,突然语出惊人。
“我在想,我是不是一直在玷污你。”
这个过分偏执的男人,头一次在爱人面前产生了动摇。
而他的爱人话音未落就抱住了他,任性道:“我允许,怎么了?”
景泽天一瞬心跳如雷。
第69章
“所以,你的烦恼具体是什么?”
何清溟抚着龙的后背,罕见地展露温柔。
他很少有这种举动,但现在,他感觉到对方好像是真的有烦恼,需要自己抚慰一下。
“我……”
景泽天又愣了片刻。
“怎么还不说。”
何清溟有点恼了,从抚摸的动作到轻轻揉捏,硬邦邦的龙身其实没啥好玩的,但是他喜欢这具精悍的身躯,手感实在太好了,哪怕隔着衣服都能摸得舒服。
别的不说,他是真喜欢龙的身体,虽然最近几天被它折腾得有够呛。
景泽天向来很能忍,好像什么都能忍,但唯独这个动作,他不太能忍,因此他才总是不让这个人碰自己。
他哑着声道:“我担心教你欲,会让你今后痛苦。”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好像讲明了所有。
然而银眸修士歪了歪脑袋,银发从肩旁滑落,流光溢彩,落在榻上,丝丝缕缕染着明亮的日光。
无意间的一幕,美得令人无法直视。景泽天心头一颤。
何清溟思考了下,恍然大悟道:“你觉得教会我欲,是玷污了我,是害了我。”
景泽天沉默了下,点头道:“是。”
何清溟挑眉道:“其他事就不叫玷污了吗。”
“……”
景泽天登时顿住。
但是他爱人忽然明朗一笑,理所当然道:“那是我允许的事,你不用烦恼。还是说,你觉得区区欲就能玷污我了,别胡思乱想。”
他银眸尽露威严,好像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真仙,带着几分命令语气。
何清溟不喜欢看见景泽天有哪怕一丝的低沉情绪,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暗了暗,微抬下颌,露出漂亮的颈线,矜傲道:“再说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再胡思乱想,我随时可以走。”
景泽天听前面还舒心,听到后面脸色就黑了,被挑衅的几句话直挑出占有欲与妒忌。
“又想跑,甚至想找别人?”
何清溟在挑衅景泽天上绝对是天赋异禀。
景泽天通常状态下极为理智,唯独在这两件事上一触即容易失去理智,一是爱人跑了,二是有情敌。刚刚突然一听,龙眸立刻暴露强烈妒火。
而看着景泽天愤怒,何清溟愣了下,然后唇边勾起笑意,心中翻涌的是兴奋,或许是太久没看见景泽天这样了,居然还火上浇油道,“怎么不行,外面那么多人想找我,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这完全是在玩火。
他一上头就会如此,眼里还完全是玩味,好像拿准了对方不会对他如何,所以肆无忌惮。
景泽天内心的妒火翻涌,哪管得上什么欲求与痛苦,一起身就把何清溟按倒了,咬牙切齿道:“你故意说的吗。”
“想都不行吗?”
何清溟居然还在笑,好像比起这些天温柔对他的好龙,更喜欢那个发癫折腾他的恶龙,所以非把景泽天最真实的本性挑出来不可。
景泽天眸色一瞬深暗如夜。
“你真是不想我好好待你。”
“嗯?你——”
话音戛然而止-
几天后,上古龙打了个哈欠,低头一看,龙躯一震。
景泽天忽然出来了,脸色未见之难看。
“怎么,还吵架了?”
上古龙震惊。
然而,景泽天好像又是气疯了,怒极反笑,声线极冷道:“那就把他们统统杀了,你永远别想跑。”他一气之下,居然当场突破,境界直逼半步大乘,引起时空嗡鸣,大道巨震。
上古龙瞪大眼睛,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了啊你。”
但景泽天没回答,一瞬消失,过后不久,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响彻整片宙域的惨叫。
景泽天这么发癫对付的,上古龙只能想到情敌。
上古龙想了想,忍不住道:“龙的妒忌心真可怕。”-
过几天,何清溟伏在床上,抱怨不断,不知是在骂龙还是在反省自己。
“我本来是想激励他,结果一上头就说出了那种话,真惹他生气了。”
“……这么下去,可能他有一天真的干死我。”
何清溟还真不是无缘无故自己想出的那些挑衅话,那是最近一个月看话本学来的成果。
话本名叫《驯服男人的十八种方法》,上面说有时候手段比心意重要,话术比手段重要,会说话是成功的第一步。
咳,事先说明,他不是故意看的,纯粹是修炼累了,想消遣一下,所以随意翻看了下,对有些话术有点印象,便想实践一下,因为他家龙好像有点失落,总要激励一下,哪知道话术非但不管用,还惹怒了对方,把自己害惨了。
“难道是我说的语气不对?”
何清溟初学,意识还懵懂,但是再翻话本一页看,上面说十个有九个中招,而景泽天可能就是那第十个!
“……怎会如此。”
他恼怒了,正要起床收拾这书,但是骨头疼,还是软软地伏了下来,内心抱怨道,也还好他懂一堆道法,修士的身体可控可调节,不至于被对方折腾坏了。
“不管了。他应该能看出我是在安慰他。”
“……只要他别太生气。”
“不对,现在还是修炼重要。”
何清溟多少有点反省,话本的建议不能随意践行啊-
过几天后。
何清溟倒是觉得没什么了。但是那个男人妒火还在持续,杀得界外宙域一片悲嚎,最疯的一次一天杀了三个半步大乘,场面之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就连现世人都清楚看见了。
因为那天大片的流星雨,上空好像接连盛开了无数的花,壮丽惊心,一生难忘。
这些年来,本来只有高层知道的情报逐渐传播开来。
“这些年不是界外一直有战事吗,我才知道,是有人在外杀敌。”
茶楼酒馆谈了开来。
“什么?敌人是谁?又是谁在外面杀敌?”
对此一头雾水的修士连忙追问。
“这个我知道,敌人是从不同时代的强者!”
“不同时代?你扯谈吧,大修士还能穿越时空?”
“能啊,有点想象力行不行,他们是来夺一线生机的,当然拼了老命都要沿着时空长河杀来。”
“为了什么啊?”
一阵争吵后,终于有人爆出真料。
“听说是为了真仙。”
“啊?说什么呢,他们从过去来的,难道过去就没有真仙了?”
有人笑了笑道:“有啊,说是过去时代的真仙太强,他们下不了手,而我们这个时代的真仙比较好对付,就杀过来了。”
“还有这种道理?”
众修立场不同,知道之后面色各异。
有人愤怒道:“他们也是怕死怕疯了,觊觎真仙的法,不折手段到这种程度!忘恩负义,可耻可笑!”
只要是受过正常教育的正道修士都会不齿这种行为,因为谁人不念传道授业的恩情呢,卸磨杀驴,恩将仇报,过于可耻。
“自己找不出路,非要真仙指路,真仙指的路还少吗,什么都要指路,废物!”
好几个年轻修士直骂出声,不断言语讨伐。
有人突然想起问:“对敌的又是谁?”
“啊,说出来你们都要吓一跳。”
“谁?”
“上一届仙宗大比的第二名,下界恶土来的蛮子,众所周知的天才!”
话都说到这里了。
其他人又怎可能不知道是谁。
当然是景泽天!!
某个茶楼里,一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修士直呼:“真没想到,此子的天赋恐怖如斯!”
但是这未免太惊人了吧,他才多少岁啊,天上那帮怪物,一个个毁天灭地,他一个人挡下了?
“犹记得,之前看他才是元婴境界,现在是……?”
有人当场道:“他能在界外打成那样,绝对快大乘了”
“这天赋太恐怖了吧,即使是纯血龙都不可能啊。”
“纯血龙才不可能吧,众所周知,人类的修炼速度比龙族快。”
消息越传越广,转眼间九州皆知。
五行宗张承早就知道了些,见世人现在才反应过来,不禁道:“想当年多少人不看好他,真是一转眼而已,全被他征服了。”
现在算战力的话,景泽天已经算是当代数一数二的强者了吧。
张承身边的长老忍不住道:“他在都是死路的情况下,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路。但也不知,他与道宗首座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要这么护着,舍生忘死,不离不弃。”
“说起来也是。”
张承思考道:“想当年我们还以为人家关系不好,是宿命之敌,结果好像并不是,他们早就认识?”
“难道是道宗首座救助过他,这是为了报恩?”
长老疑惑道。
张承摇头,“报恩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已经不是竭尽全力的级别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非同一般的羁绊。”
“道宗首座就是真仙”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出去,高层有意无意地封锁了这个情报。
因此,人们虽然知道景泽天在天外保护真仙,但并不知道景泽天保护的还是道宗首座。
修真界茶楼酒馆议论不断,似有隐隐的人心力量转变-
与此同时,中州皇宫。
“陛下,天外之事……他居然真做到了。”
将军道。
人皇点头,眸光凝重,“结果还不好说。目前大长老并没有亲自出手。”
“大长老在忌惮什么?”
将军思考道,“又或是,在等着什么?”
“不知,那已经不是我能预见的未来了。”
人皇叹了口气。
将军道:“有些人认为交出真仙万事休矣,保护时代周全。”
人皇看向将军,平淡道:“你觉得那些忘恩负义不折手段抢夺道法的人,他们变成世间至强之后,会对我们的时代好吗。”
将军眸光顿变。
“别让恶人当道。”
人皇直言,“否则,我们将为鱼肉。”
其次,别忘了,大长老还在虎视眈眈。
“遗憾实力不足,又有牵挂在身,不然我也会去助战。”
人皇威严放言,气势如上古圣人重临-
与此同时,道宗长老殿。
“对于大长老,我等并不知太多。”
四长老坦言。
希如鹤道:“他可曾谈及他的任何事。”
四长老道:“不曾。他从来神秘,据我所知,已好几年未亲下旨意,说是闭关中,但实际是不是闭关都是问题。”
四长老自二长老死后就选择了与道宗宗主派交善,知无不言。
希如鹤思考了下,道:“控制真仙,真是他的真实目的?”
“……”
四长老沉默,仿佛陷入了回忆。
好一会后,她才道:“大长老他……很可能曾是真仙的身边人。”
“他是分裂的,当年那次惩戒,我也在场,他出现后,跪在了‘真仙’面前。”
希如鹤愕然,难以置信。
“若说不敬重,他怎会以如今的身份,跪在‘宗门弟子’面前。”
四长老蹙眉,继续道:“但与此同时,他又放任二长老、三长老行事,让他们强迫那孩子炼化仙骨仙血。我想,在那个时候,二长老、三长老并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只是认为那孩子天赋高,真的能寻出飞升路,才如此步步相逼。而大长老自始至终知道一切。”
“他向真仙下跪,却要掌控真仙。”
希如鹤眸色微沉,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听起来很矛盾。”
灵虚子忽然开口,“但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就无法推断他的行动。”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必然对真仙不利。”-
此时,识海秘境内。
景泽天指间银发垂落,缓缓放低视线。
“我、我想到了。”
坐在他腿上的银发修士似乎中途想到什么,抓住了对方的手,缓缓抬眸道:“啊…去那个洞府吧,我还是要找回完整记忆。嗯、我得知道大长老究竟是什么人。”
景泽天眸光闪过一抹妒火,好像还是没气消,甚至怀疑“大长老”也是他的情敌。
但何清溟不记得。
现在他们有个共同观点,黑锁物质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大长老。
他认为,大长老自上古就一直憎恨真仙,为对付真仙费尽心机,跟那些为飞升抢占真仙的有本质上的不同。就是不知道究竟为何如此憎恨,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何清溟回忆道:“洞府里有一座仙殿,里面应该放着一些东西,我要回去一趟。”
龙不知妒火消了没有,沉默着没说话。
何清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怕我回去之后,会彻底变成‘真仙’?”
景泽天不语,然而面色已经说明了。
谁能不担心呢,他爱的是此时此刻的爱人,那个真仙的爱人,他并不了解也不认识。哪怕他相信爱人道心坚定不受影响,他也会担心有意外发生,担心他爱人恢复记忆后被“真仙”吞噬,成为他不认识的无情存在。
而归根结底,他担心的更重要原因是——这个人还没那么爱自己。
他怕他爱人初开的情窍又被封住,被更长远的记忆覆盖了。
景泽天眸光暗了下来。
“别担心了。”
何清溟转身搂着龙,无意识地好似在依偎对方,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此时的声线又低又软,听得人心弦动摇。
“你信不过我吗。”
说时,他勾着对方,强迫对方看向他。
景泽天视线落在那双未被玷污的银眸,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头。
他从来无法拒绝爱人的要求-
不久后,回到熟悉的洞府。
何清溟在仙殿前站了好一会,仿佛事到如今又有点犹豫。关于拿回记忆会发生什么事,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虽说他自信自己道心坚定,但……真仙的记忆确实也确实是海量了,他都不知道多久才能完全消化。
靠他笼统地捞记忆,还不如来此全部恢复了,等着慢慢消化。
鉴明本心才是修道,一味回避过去,现在修的再好也没用。他总得知道完整的他自己,不然他就无法迈入大乘期。
何清溟停在仙殿前,目光逐渐坚定。
景泽天一直沉默,忽然主动道:“你去吧,我等你。”
他这语气好像不生气了。
何清溟转眸,看着那张俊美的脸,良久才笑道:“嗯,等我回来。”
景泽天看着爱人没入仙殿,影子在疯狂躁动,他其实不想那个人过去。可是,那个人想去,也确实需要去。
总要知道的,回避也没用,拿回记忆,爱人才完整。
但他的妒忌也依然无法平息。
他恨不得在爱人诞生之初就一直陪伴守护他爱人,然而偏偏爱人诞生在太古之初,存在至今不知过了多少万年。
他错过了爱人不知多少万年。
这男人恐怖的占有欲,甚至想要逆转时间,出现在他爱人诞生之前,亲手抚养爱人长大,如此一来,爱人就能完全是他最喜欢的样子,事事顺他心意,不会说出那些令他愤怒妒忌的话。
但他愤怒稍平息,又觉得爱人活泼可爱,很多时候只是无心之说,尽管确实气人,但他也好爱。
“还是算了。”
他话是那么说,眼神里的占有欲还是那么恐怖。
景泽天垂眸,正转过身,就在这时,黑暗处却也向他展开了一个仙殿。
跟之前那座几乎一样。
“……”
仙殿在邀请他过去,好像有事情要告诉他。
景泽天注视片刻,忽然意识到,真仙即是爱人,而以爱人的性子,怎可能随便化身幼体,而不留任何后手呢。
真仙高高在上,却也并非无心无思想。
就像道宗首座高高在上,私下却是如他所见的天真灿烂,偶尔怀着坏心,无意识的不管他人死活。
总归是一个人吗。
要爬上你的神坛,可真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
而想着,景泽天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可能。
“你从真仙失忆成人,不会是以身为饵,对我设局吧。”
如果是,你真的太爱玩,太欠.干了。
景泽天表情复杂,迈入了仙殿。
这座仙殿必然不可能出自爱人之手,因为爱人性子素淡,而神殿壮丽威严。
“你引我过去做什么呢。”-
另一方。
何清溟迈入一片纯白之地。
他本以为仙殿内会有东西,但他眼前空无一物。
死一般的空寂,仿佛连时间都是静止的,除他之外,没有一个流动的事物。
他顿了顿,忽地想起了,这里是他诞生时的思想光景。他自空无中诞生,内部空无一物,好似只是作为一种范畴出现了,没有认知,也没有思想。
所以,他只是存在着,天天发着呆,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或许是千年,或许是万年,甚至更久,他在安静的世界里长久栖息。
直到有一天,他被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争吵声吵醒了。
他长时间待在无声的世界里,从未听过声音,一旦被吵醒,似是连存在本身都在微微动摇。所以他自然产生了好奇,看向了声音产生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人类世界。
当时人间正在战争,千军万马,白骨露野。
他并不懂那是什么场面、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看着,看了好几个战争与和平的轮回,从完全不懂,到逐渐懂了点,那好像是一种规律。
他还发现,那些生灵跟他不一样,他不知因何诞生,没有任何来源可循,而那些生灵却有来源,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他们血脉。
他们有同类,因而能同类产生各种关系,而他没有,他只是悬在天上的某种意识,甚至没有一具身体,找遍能找的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任何跟他类似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他或许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真应了某种请求,居然开始给自己塑造肉.身,对着人类的形捏来捏去,捏了好几百年,才终于捏到一具他觉得可以的。
身体有了之后,他准备在人间行走,为此又观察了几百年。
他几乎没有时间观念,静止的东西跟流逝的东西都几乎分不清。或者更本质上说,他当时还没学会“分别事物”,很多事情混淆在了一起。
而之后,他所做的事情跟之前那段壁画历史所述的一样,传道授教,改变了人类历史。
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是,他本意其实是来了解异类,交流学习,却不知不觉变成了传授什么修炼法。
回过头一想,可能是他没有分清区别吧。他是对于人类的异类生灵,被称为仙,他只是把他的存在方式告诉人类而已,就成了传授修炼法。
他的视角与人类视角中,事实以完全不同的样貌呈现。好几千年过去,他其实都不知道人类对自己渴求着什么,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人类的真实想法。
他的心时常是空的,要他理解太复杂的事情,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着实困难,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有没有那个理解能力的问题。他常闭眼就是千万年,几百年的经验尚不足以改变他什么。
而魔修诞生之后,他才第一次反应过来,认为这些生灵有些不对,他们的很多行动都不在他能理解的范畴之内。明明有正道可以走,为何要走歪门邪道?
之后,正如历史记载,上古动乱又平息,修士宗门逐渐出现。
而他在人类眼中消失了,住在一座深山之中,只有几个人类知道他的所在。其中几个是当时的圣人,再有几个是服侍的人。
他当时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服侍,只知道其中一个圣人建议留下的几个人照顾他,不然灰尘积满仙殿他都不知道清理。
想来,圣人不愧是圣人,居然看穿了他的几分真实。
回忆历历在目,他逐渐看见了具体人,想起了一张张人脸,心中恍惚之余,试图从中找到“大长老”。
他见过大长老,虽然几乎记不清了,只能凭直觉来找。
但意外的是,他当时的“身边人”从没对他释放恶意。有些人对他敬畏到甚至不敢抬头直视的程度,又怎会有什么恶意。总不可能表面恭敬,而私下对他痛恨无比吧。
那段时间里,他确实给出过一滴血。
是因为有一位圣人向他恳求。
当时人类修士联手好不容易杀死一群毁天灭地的妖魔,但妖魔怨气难平,需要至为神圣的宝物将它们永远镇压,不然人族道运永远无法抬头。他们试过很多东西,都没能成功,唯一想到的就是来找自己。
而面对那位圣人的恳求,他给出了一滴血,对方当场震惊了,诚惶诚恐,无法接受,但他给出的血又怎可能收回,所以僵持之下,那位圣人还是感激不尽地接收了血,并承诺一生守护。
那一滴血的效果极好,成功镇压了危害九州的大妖魔,奠基了人族的初始道基。
那位圣人后来不知感谢了他多少次,几乎没可能憎恨他,执念万古不化。
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可能憎恨他的人,虽然是有些人怨恨他没有传更多法,但那些人都不是他身边人。
他身边的几个圣人,人人都是圣人心,表里如一,正义凛然,道德高尚,功德无量,几乎不可能是大长老。如果是的话,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何清溟回忆无果,只好想到当时在仙殿照顾自己的人,他记得,他们都敬畏他,但其中一人对自己非一般的亲善。
是一个不能修炼的无灵根者。
那个人最勤劳最细心,但是生来不会说话。
他感于此,随手治愈了那个人,让那个人可以跟常人一样说话。
“……”
何溟溟眸光微变,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跟对方有过交谈。
那是一个冬天的黄昏,对方望着枯黄的落叶,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说出了一句话。
——“很快,我将像这些落叶一样死去。”
似是一种感物生情。
那人哀于物,眼神幽深而沉静,透出几分难言的感伤。
而他突然愣住了,不知为何,生平第一次如此明显地产生了“疑惑”,他分明并非没见过死亡,却唯独在此刻意识到了“死亡”,不知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还是因为那个人的过分感伤的表情,又或是很多思想沉淀的突然爆发。
那之后,他思考起了死亡。
而一念起,无数思想朝他涌来,一发不可收拾。他空洞的脑海中,一时间出现了不计其数的死亡。
最强烈最恐怖的人类情感,最终在他心中荡开了一丝丝波澜。
第一次动摇了他。
何为生,何为死。
他发现他太不合常理,简直是怪物,人类都会衰亡,而他不会,他没有死亡,会永远存在,至少在那个时代,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威胁他,毁灭他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毁灭不了自己。
他这样……好吗。
那是头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存在,从而发现他是个没有尽头的存在。
他对此困惑不已。
——甚至思考起如何让毁灭降临在自己身上。
何清溟顿了顿,眼神深沉。
“自毁……原来早在当年,我就有过这种念头了。”
十几年后,那个启发他的青年在他茫然思考时死了,他一旦思考起来,便不知春秋变化,回过神才知道,身边人不知道换了多少个,有人年幼就来了,而他转过头的功夫,再一看已经白发苍苍,半步迈入死亡。
他的时间跟他们的时间太不同步,哪怕是那些圣人修士,也会在他一个思考的时间里永别人世,因为修士也有寿命,命数到了就会死。
很多人问他飞升法,问他如何成为他这样不死不灭的存在,而答案是他又怎会知道。
他没有那种法,但他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因此他们总是以为他有,只是不肯告诉他们。
他逐渐学会了不耐烦,而圣人们知道情况后,便隔绝了那些人。
他独自在殿中,很长时间不接触任何人,但阻止不了内心渐起的波澜。
过了几百年,他从人类史消失了,回到自己原来在的地方,很久不曾出世。
“死亡”仍在他心中萦绕。
而之后的记忆几乎是空白一片。而且太漫长了,要找出有内容的记忆可能要几百年。
何清溟好久才反应过来,努力压着心绪,不受记忆影响,回到原来的目的,自语道:“所以大长老究竟是谁?当年我的身边人没人要对我做什么。我也没对身边人如何,憎恨是因何?”
那物质里面万古不化的执念又是从何而来?
何清溟想不透,努力平复心情,思考了几个时辰后,他沉思着走出了仙殿-
走出仙殿后,何清溟缓缓抬头,看到了在外等待的黑衣青年。
他笑着走过去,开口道:“我回来了,我没有怎么样。”
景泽天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暂时没有找到大长老是谁。”
何清溟说出结论。
然而,景泽天却道:“我知道。”
何清溟一怔,“你知道是谁?”
景泽天:“很明显是他。”
“谁?”
第70章-
地下长老殿
“大长老”陷入了回忆。
自那之后,过了很久。
他偶尔会想起来那一日,他刻骨悔恨的黄昏时刻。
他是圣人捡来的凡俗,无名无姓,没有灵根,不会说话,有意识以来身边就无亲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非圣人捡到他,他肯定会暴尸荒野,狼狈地死去。
圣人慷慨地给了他栖身之地,有天却不知想起什么,对他说。
——“是那位注意到了你,你今后要感谢那位。”
他顿了顿,无法言语,只能眼神询问,谁是哪位?
圣人笑而不语,等过了几年后,把他送上了一座高山,让他负责仙殿的打扫,以及照顾“那位”。
他只顾生存,不了解太高远的事情,那天走上仙殿,却都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存在,直到亲眼目睹到那个超越任何认知的清美。
一眼而已,终身惊艳。
他后来才知道,那位是无上威严、高高在上的真仙,常住仙殿,而他是圣人安排来照顾真仙起居的服侍者。
他当时只顾着震惊,心神巨震,呆在原地,好几天都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已经在打扫殿前的落叶。
他无法形容那种震撼,更不曾想过,世间会有如此神圣威严的存在。连他这等粗野之人,都意识到那位绝对是高于任何事物的存在。
祂不是人间自说自话修饰编造的等级身份,而是真正高高在上、不属于人间的存在。
是人类之外的神圣。
是他只能仰望跪服的存在。
那几天里,所有的震撼都汇聚为了信仰,在他心中建立了无比深刻的认知。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卖力服侍那位,说不了话,便勤奋做事,想让那位看见世间最好的事物。
他每日如此,但是自初见后,就从不敢抬头直视那位,只有偶尔几次,很巧合的情况下不小心看见过几眼。
那位常常独处,眼神玄静,仿佛在沉思,又或是什么也没想,内在空无寂静,无一丝波澜,如同一座威严肃穆的神像。
他认为那正是神圣的所是,一种超越任何事物的静好。因此总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唯恐打扰那位,生怕那片平静的水面产生任何一丝波澜。
他守护着那份永恒的清静,一晃十年,习惯刻入血肉,烙入神魂,甚至让他这凡人之身,也学会了一些屏蔽气息的法门。
绝对不能打扰那位。他坚守此念,执着如斯,做梦都在自我强调。
他原以为他能完美坚守到最后,然而那一天,他起身发觉身体衰弱,他虽然还年轻,但明显因为过度劳累,身体不支。
——好像快死了。
他愣住好一会,头一次晚了时辰,去打扫大殿时已是正午。他太疲累,第一次那么耗时间,一直打扫到了接近黄昏的时间,最后,恍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没敢转头,只侧着身,恭敬行礼。
那位没说什么,不知为何走来,只静静地待在原地,这一站有时只是一息,有时却是一个春秋。
这座高峰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与他们的时间并不在一条道上。那位或许只是一个思考的功夫,你便从青葱少年白发苍苍,甚至已经埋入黄土。你又怎能奢望那位记得住你。
只是,他当时或许是被黄昏惑了心,居然哀于景、感于自身,说出了那一句罪不可恕的话。
——“很快,我将像这些落叶一样死去。”
——无法一直陪伴您。
但是,他说出之后,立时紧张,好像意识到犯了一件大禁,惊慌失措地看向了那位。
那位从来清静自然,然而此时,却好像被他的话触及内心,冰雪的眸底微微展开了一丝波澜。
他一瞬预感到了自己的罪。
他无意的一句话,造就了弥天大罪,即将给对方带来深远的灾祸。
而他的预感,竟没有一丝走偏。
那位缓缓垂眸,眼神暗淡下来,似是感到了落失,转头走回了殿内。
而那之后,尽管那位未曾提及,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位发生了变化。
他犯了大错,他让永恒意识到了死亡。
那会是崩坏、毁灭的开始。
也是痛苦的开始。
他怎能不悔恨,怎能不深感罪恶!
可是,以他凡人之躯,他又如何能弥补自己的错,再过几年,他就要死了啊。
那之后,悔恨成为了他的全部,更是他唯一的执念。他对修炼、神通不甚了解,也没法了解,但是为了弥补错误,他必须去了解,所以他到处询问圣人。可是了解了又有什么用,他是凡人他什么也学不了,他也没几年可活了,根本没有赎罪的机会。
但是,难道就要放弃吗。对那位犯下如此大错,你甘愿就这么死去吗,你能死吗。
他费尽心思苟活到了十几年,然而还是没用,他的执念再强烈,没有能力就是没有能力。
他眼看着那位的眼神逐日暗淡下来,好似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那片清静水面的波澜不断扩大,都是因为他无意间的一句话。
他必须赎罪,他必须让那位回到本来所是。
他强烈地如此希望,但他最后还是死了,死不瞑目,断气了,然而念想却还强烈,根本无法平息,好几十年不化,甚至还更强烈了。
而突然有一天,他的执念上诞生了诡异,诡异逆转大道规则,复活了他。
不,他没有复活,他的神魂早就散了,余在黄土之下的只剩一缕执念。
那一缕执念获得一具人躯,诞生了在那个时刻。
它只为完成它自身,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无论采取什么手段,它都要完成它自身。
它行走在人类历史,以它诡异的力量,成为了道宗的大长老,它翻遍法门,甚至自创法门,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它自己。
可是,这份执念在漫长岁月扭曲而污浊,最终面目全非,或许早就丧失了初心。
到了今天。
它在极端疯狂与极度扭曲中走向了唯一的解决方法。
既然无法挽回,那就只能给那位带去毁灭。
那位正渴望着毁灭。
为了让那位不再痛苦,它一定要完成这件事。
它作为执念,必须实现它自己-
与此同时,仙殿前。
景泽天直说:“大长老就是那个落日里跟你对话的人。”
何清溟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景泽天:“你想错了,这物质里的执念不是憎恨,而是悔恨。他后悔让你知道了死亡,认为那是他的罪,到现在都想弥补他的罪。”
何清溟愣住。
“万古不化的是他的悔恨,而非他的憎恨,他从未憎恨过你。”
景泽天:“不过,他以前如此,不代表现在如此。”
“为何?”
“那个东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它是极端扭曲的执念,是诡异。”
景泽天想的太透,甚至说:“它到底是执念上诞生的诡异,还是以执念的表象行走的诡异,也还不好说。”
“诡异……”
“抛开来源与因果,唯一确定的是,它现在绝对是你的敌人,它想你死。”
“………”
何清溟垂下眸子。
被突然揭露的真相震惊了。
他一直以为“大长老”是极恶之人,是老怪物中的老怪物,性情残酷凶狠,草灰蛇线阴谋布局,然而前身却是一个好人。
一个谨小慎微,事事为他着想的人。
“居然是这样吗。可是我没有怪他,他为什么要悔恨。”
何清溟不免感到自责,因为此事因他而起。
然而景泽天却说:“不是你的错。他自顾自的自我折磨,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他看着何清溟的眼睛,强调道:“即使没有他,你在人间待久了,也迟早会有一天察觉到,只是碰巧契机是他而已。他如今执念不化,我灭了那一缕执念就好。”
“可是他也没有错。”
何清溟摇头,“那是他无意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他把你当成神圣,一心信仰你,认为自己犯了错,便想弥补,仅此而已。”
景泽天似乎在把这件事说成全是那个人的自找苦吃,如此一来,他的爱人就不至于自责。
何清溟还是没法立刻消化,呆在原地,眼神沉重。
景泽天走近他,熟练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回去吧,别想过去了。”
景泽天把何清溟送回识海秘境,面色逐渐暗了下来。
几个时辰前,他在仙殿看完了一部部圣人记载的真仙起居录。
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正是在起居录里看见的。有个圣人对那个人印象深刻,将那个人记了下来。
他看了之后,似是一种直觉,分明只有寥寥数笔而已,却结合爱人的心病,看出了那个人的真相。
“完全在意料之外,以为是老奸巨猾的恶人,没想到目的竟这么纯粹。”
上古龙都忍不住评价。
“那只是生前,他之后一定变了,不是他而是它,早就成了非人的存在,那种东西谈什么纯粹。”
“万古不化的悔恨,听来也瘆人。”
但对于此,景泽天垂眸道:“其实我能理解。”
“知道死亡,会让他痛苦。”
“知道欲.望,会让他痛苦。”
“他是我们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们怎舍得让他痛苦,甚至还可能是无止境的痛苦。”
景泽天仿佛感同身受,眸色渐深。
在那个人身上,他还知道了诡异诞生的真相。
它源自对于常理的逆反。
顺大道是轨道的正常运作,而逆大道,就是轨道的偏移,偏移了多少,就会对应产生了多少诡异。
诡异为何容易在执念中诞生?自然是因为,执念多是常理求而不得之事。
他跟那个人一样,执着于反逆大道之事,执念强烈到极致,便招来了诡异,甚至成为了诡异。
他们的思想本质上是一致的,怎能不理解彼此。
区别只是那个人死了,他还活着,还能继续在所爱之人身边。
景泽天沉默,眸光晦暗。身后的影子又蠢蠢爬动。上次他丧失意志,诡异暴走,它们几乎要化身实质,是爱人献出元神,误打误撞把它们哄好的。它们毫无疑问是诡异,放出来说不定会毁灭一个时代,但在爱人面前,它们倒是会装乖。
“我真没想到一个凡俗有朝一日会成为人人闻所畏惧的大恐怖。”
上古龙想了想,忍不住问:“话说回来,你不妒忌那个人吗?”
他太了解景泽天了,景泽天这小子疯起来连空气都妒忌,怎么可能不妒忌那个影响了他爱人的人。
但是,景泽天居然不答,不知在想什么,面色有些沉重。
上古龙有点奇怪他的反应,怎么回事,难道转性了?但他没有多问什么,这小子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是什么难言之隐吧。
不过,可终于把大长老是什么东西搞清楚了。
“事情有点麻烦了吧。大长老是上古存活至今的诡异,想想都不好对付,它不一定按正常人的道理行事。”
景泽天又沉默片刻,望着远方道:“它肯定会继续来犯。还是需要实力。那个执念万古不化,但也是该化的时候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难以挽回,至少知道了爱人的病因何而起。
上古龙琢磨着,又是奇怪道:“你现在倒是不气了?”
“哪还有那种功夫。”
看完过去的记录后,景泽天最大的感受不是别的,是心疼。
如此漫长的岁月,若非爱人迟钝,反应慢,该是何等的孤独痛苦。
“……要是我能早点存在。”-
另一方。
神识之海,纯白之地。何清溟回溯了他的本源,缓缓地消化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
男人垂眸。
清冽的声音在他心里荡开一阵波澜。
外面风和日丽,岁月静好。
银发修士留意到自己又睡在了对方腿上,三千银丝顺滑地垂落榻上,转眸是窗外簌簌作响的青翠竹林。
日光打下来,斑驳地落在他身上,带来错落的温暖。
又舒服又惬意。
何清溟人一下就懒了,完全不想动,只是眨了眨眼睛,雪色睫羽微微颤抖,落下稀疏的阴影,
景泽天似是担心他,问道:“恢复记忆后,还是有些影响吗。”
何清溟摇了摇头,眸底仿佛沉淀了漫长岁月,然而并不是历经红尘的沧桑,反而如磨砺过的宝石,澄净美丽,熠熠生辉,周旋着至为玄妙的大道符文。
对视无言,眸里映着彼此。
片刻后,何清溟忽然笑了,坦然道:“知道吗,我想明白了,知道死亡不一定是坏事。”
“……为什么这么说。”
景泽天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眼神。
“总要知道的。虽然大多时候迷茫和苦恼,但我好像也从中得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人性。”
何清溟唇边绽开笑意。
景泽天眸光变了变,好似有些惊讶。
何清溟平静地述说他的想法。
“与其一直那样空洞下去,还不如在痛苦中生存。”
“我一定是那个黄昏之后才真正有了生命。”
“我应该感谢那个人。”
他其实想说出那个人名字,然而可惜他都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何止,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不起来对方的完整相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好像都没有怎么关心身边人,以至于忽视太多,错过太多。
而他说完之后,景泽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清溟蹙眉,心想难道说的不对吗?
“怎么?”
景泽天摇头,只是淡淡道:“你又长大了。”
何清溟顿住,刚刚整理好的心情被一句话打坏,不满道:“你又这样,当我小孩?”
景泽天:“不是吗。你的时间太漫长,又那么迟钝,成长是会比常人慢。”
他说的还真是某种事实,何清溟无法反驳,只能瞪着他。
那男人微笑,顺手揉捏他的眼脸。
他抓住男人乱动的手,凌然起身,斜着视线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是真仙,连圣人们都敬重我,你怎么敢对我造次?”
“他们大多倒不是敬重你,而是知道你本质天真无邪,所以比较小心照顾你。”
景泽天突然揭露。
何清溟顿时一惊,“什么?”
“虽然我私心不想揭露这件事,但你确实一直以来都在人们的关爱中,大家都在小心照顾你,只是你没有察觉到。”
说时,景泽天拿出了一本书,翻着页道:“这是一位老圣人记录的你,在他眼里,你像个孩子。”
何清溟难以置信,接过书一看,然后面色又青又白,不满道:“他怎么能这么写我?就不怕我回到过去打他吗。”
何清溟还真想起了这个老圣人是谁,他其实什么都记得,虽然也只是记了而已。
“你真的会吗。”
景泽天又是一笑。
又被看透了。何清溟盯着龙,好一会才放下这件事,唇线慢慢笑意蔓延,傲然道:“所以你发现了吗,我几乎大乘了。”
这个“几乎”有点微妙,好像只有一线之差,只要心情到了,就能一步迈越。以前他走的是“自然”的道,现在也依然是,该如何就如何,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会被动摇,那也当然,有心就会起波澜,不会起波澜的是空心的存在,他对于有了心这件事并不后悔。他要他的道是心想事成的道,一念即可创世,一念即可运行万事万物不殆。
任性、自在、一切随心!
“是条任性的道。”
景泽天点头,评价道:“但是很适合你。”
好龙好眼光!
何清溟被说得心花怒放,登时抓着龙拥吻,习惯地传输仙灵力。他的学习能力不输龙,不过是交吻而已,他觉得自己也能成功把龙吻到喘.息。
交吻、交欢和交战都是一个道理,要点是把压制对方,掌控对方,让对方被自己牵着走,被动承受。黑锁还在,但并不影响他凭境界压制龙。
一开始他被骗了,以为那边更舒服,但现在他可懂了,哪是舒不舒服的道理。这家伙老压着自己干,可劲折腾,也该受折腾!
但他坚持了好久,对方依然镇定,脸不红心不跳,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好像他做的连热身都不是。
反而何清溟自己心跳加速,忍不住拉开了距离,满眼的难以置信。
按照他的预想,对方应该被他吻得情迷.意乱,晕晕沉沉,然后倒下来任自己行事才是,哪能这么冷静得好像无事发生啊。
何清溟脑子没转过来,就听见对方挑衅发言:“就这样吗。”
何清溟浑身一颤,下意识道:“我又没那么熟练。”
说时,对方忽地压近,“你只是这样,我硬不起来。”
你、你小子!
何清溟顿住,立时面红耳赤,银眸剧烈动摇。
但是景泽天低头,缓缓拥着人,毫不客气地在他雪白的肩颈又啃又舔,声音好似带着淫.靡水音,淡淡道:“等消灭了那个执念,我们交战,你赢,我让你,你输,你让我,让赢方做到尽兴,可否。”
他这话说的,好像之前都在克制,远远没有发挥真正实力,所以根本没有尽兴过。
等等,那三个月居然还是克制过后的吗?动真格又会发生什么事啊?何清溟傻眼了。
景泽天居然还补充道:“任何地方、任何方式,只要是对方想尝试的,多久,多少,都无条件同意,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
何清溟哽住。虽然这段话整个听起来就很可怖了,但你那个“多少”是什么意思啊?是我想的那个“多少”吗?
他视线垂下,扫过景泽天身下的影子,居然还见影子在蠢动。
莫名想起上次的经历,他震惊又恼怒,但对方一句“敢吗”,彻底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怎么不敢?”
何清溟冷哼一声,“你很自信可以赢我?你至今有赢过我一次吗?到时候别后悔。”
景泽天接住挑衅,“要做约定吗。”
何清溟无所谓地点头,当场立了个契约,要是谁反悔,下场就是给对方永远控制。
“你以为胜券在握了吗?到时候我让你知道厉害的。”
景泽天置若罔闻,反手按下了影子里要爬出的龙。
“它们很生气你小看它们。”
何清溟确实小看,还亲自从影子里抓出了一条,笑道:“这就是你身上的诡异?我看跟小动物似的。”
他抓出来的龙黑眸深沉,似乎不介意被这样抓着,龙尾却已经翻缠上了上去,好像很兴奋对方抓到的是自己。
景泽天冷眸,把它抓了回去,警告地看向何清溟,道:“你别玩火。”
何清溟浑不在意,还道:“那你要抓紧了,再不变强,就要被我为所欲为了。”说话时,他眸底道纹周转,突然显出绮丽光芒。
景泽天罕见地岔了神,回过神竟发现自己被一道道光锁束缚了。
“你……”
何清溟计策得逞了般,抬颌道:“你天天对敌很累吧,也该换我上场了。”
说完他玩味撩了景泽天一波,拉开距离就消失了。
“……”
景泽天红眸冷到发光。
此时。
上古龙正盘在星球上,瞧见银发修士出来,他当场龙躯一震,浮想联翩。
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景泽天那小子怎会允许他出来?
只见,银眸修士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当场认出来,张口道:“龙前辈?”
上古龙眨了眨眼,被“龙前辈”这个称呼叫得龙心大悦。
“是,我正是!”
话说回来,他们也才是第一次见面。尽管上古龙不知看了他多少年。
银发修士点头,灿烂一笑,道:“他跟我说过你,说你经常帮他。”
上古龙自豪点头,“那是自然。”
但下一句,银发修士道:“也经常坑他。”
上古龙尴尬,直道:“我是恶龙,当然得有恶龙的风范。”
何清溟并不在意,“我理解你,他平日太死板,就该受些折腾。”
上古龙有些意外,心想你搞他被他报复还少吗,真就一点都不吃教训?不会刚刚也整了他吧。
上古龙心思变换,但是终于见着本人,他心里可有太多话说,当着人忍不住道:“他爱了你好多年,我一直看在眼里,你们来龙宫的时候,他就很爱你了。”
何清溟一愣。
上古龙严肃道:“他为你隐忍克制,做了太多事情,经历过太多苦难,你都没有察觉,但我一切都知道。”
“……”
“你那时抛下他以死离去,他接受了我的要求觉醒了龙血,背离他一直坚持的人道,可他没有一刻怪你。”
“你好多次都是吧,觉得他会落于你后,高高在上,游刃有余,让他被迫爱得那么卑微。”
“我……”
何清溟眼神动摇。
可上古龙还忍不住说:“我们龙族是高傲的生灵,然而他为你低了太多次头,仙宗大比那一次,他那样的铮铮傲骨,都心甘情愿输在了你面前,因为不想他的明月陨落。”
“无论你如何折腾他,他都常常心软,你一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你那次下药折腾他,他把他自己钉在龙宫三个月才忍下来,而这些你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你知道。”
何清溟身形发颤。
只见,上古龙终于说出一直压在心底的述求,龙眸凝重道:“孩子,你多爱他一点吧,他那一生太不容易,我从没见过谁爱的像他这么苦。”
何清溟咬咬牙,眸光凛然,直言:“龙前辈,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他为我付出多少,我就会为他付出多少,或许我的爱还远远不及他,但我们还有时间,我总会追上他的。”
上古龙一愣,然后喜笑颜开,调侃道:“可你现在不正在折腾他吗。”
何清溟笑道:“我是在保护他,正如他之前保护我。”
再说了,那小子之前锁着我,说我解锁才能放我出去,现在礼尚往来,我用真仙的本源灵力锁他,他解开我才让他出来。
这不合理吗?
上古龙琢磨着点头,确实有些合理。
而何清溟抛下一句话就走了。
“看好他。”
上古龙愣了下,一转头,只见银河剧震,星辰陨落。
“……真能打。”
现世人此时若抬头,恐怕会看见一生难忘的壮丽景色。
宇宙好似刮起了风暴,星辰成片破碎,场面比之前还要恐怖。
谁看了不震惊失色。
但是破碎的星辰并没有砸到大地,而是全部砸到天空的一片透明光幕上,砸成粉末,然后彻底消失,大地还是大气都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那股力量好像在说,那是他的事情,不关其他任何人的事情,所以由他来承受,由他来解决,不会让任何人受到牵连。
“好强大的力量,这到底是谁?”
“那么恐怖的仙灵力……不会是道宗首座吧!”
这个猜测过分惊人。
话说道宗首座近些年一直没什么消息,然而闭关不出则已,一出关即震惊天下!
“他与景泽天,到底谁是当代最强!”
与此同时,禁区。
凤黎看着上空,忍不住问:“是谁在出手?”
凤颖笑而不答,心想,有些事确实适合亲自解决。
不过,她确实也没想到,那孩子的真实身份竟是真仙。灵虚子也真是,隐藏着这么重要的事情。
与此同时。
苍灰饶有趣味地看着上空,好一会才转头看向灵虚子,“你徒儿出来了,要过去吗。”
灵虚子沉默许久,摇头道:“我帮不了他。”
“孩子长大了,不需要在师尊的羽翼下了,你很惆怅吗?”
“……关你什么事。”
“跟我双修,大乘期指日可——”
“滚。”-
收拾完目所能及的最后一波敌人,何清溟才终于停下,收回意犹未尽的本命剑。
片刻后,他回到识海秘境,二话不说抱住了龙,脑袋搁在龙肩上,缓缓喘.息。
经历激烈战斗,血脉沸腾未息,总要靠着休息会。
若是一般情况,景泽天会很乐意,然而偏偏他还被锁着,只能看着这个人而不能动作。
“啊、你快点,嗯……”
“这是…我用真仙的本源力编织出来的,对你修炼嗯、很有帮助,应该比你在外面哈啊……打打杀杀好多了。”
何清溟说话带着点喘音,银眸似泛着水光,趴在龙身上,几乎要睡着。
景泽天还没说什么,真就听见了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他浑身被捆绑,牢牢束缚在床背,然而这个人却一脸慵懒地伏倒在他身上。
囚禁的立场对换,景泽天发现他太不能忍受。
非要挣脱这锁链不可。
几个时辰过去,何清溟才意犹未尽地起来,有点儿意识不清道:“这样不好吗,你就休息,好好修炼,外面的敌人我来扛着,乖,等我回来。”
说时,他学着龙揉了揉脸,明明是他爱意的表现,却在景泽天眼里看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何清溟眨了眨眼,像个懵懂尝试的初学者,在男人耳边说道:“等你突破大乘境,无论是交战还是交欢,陪你多久都可以。”
毫不要命的宣言。
景泽天盯着他。
他笑了笑,转头出现在一片黑暗的宙域。
何清溟不是突然走的,是因为感知到了什么。
而果不其然,面前浓稠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青年。
又或者说,大长老本人。
何清溟面色正严肃,然而看清那人的长相后,顿时浑身一颤。
“你……”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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