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对自己入仕之后的第一次任务, 谢圭想过很多种可能。
就是?没想到居然是?“根据地形图判断某著名商人”的逃跑路线。
这种好像跟职务无关,又好像有点关系的感觉让他有点茫然,但他一直很随遇而安, 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他打开地形图看了一眼说:“这是?秋天绘制的图。在洪水过后, 地形已经发?生了变化,那?刘垣大约会穿插着新出现的?小路走。”
“请殿下拨一队人,随我一道从这条路去追击。”
谢圭指了一条靠水的?路。
刘垣确实正在沿着水路走。
在已经领略了洪水的?恐怖后,大多数的?湘州人都下意识地远离水边,官府也?贴了告示不让靠近仍旧湍急的?河流。
这里的?路很难走,但反倒是?他的?生路。
他没想到太子反应得这么快, 以为至少对方会看在婉蓉那?张脸的?份上, 将人带回京城再?作辨认。
结果一开始就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甚至在见面的?瞬间就发?现了村民有问?题(暗卫去调查的?时候给那?些村民下了沉睡的?药, 没人发?现有人查探村子)。
太恐怖了。
落在这样的?人手中,下场也?一定会非常恐怖。
颠簸马车里,刘垣对着身旁沉默回避自己的?张蕊露出一个笑容:“别怕, 我是?要带你去见你的?爹爹。”
张蕊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奇异的?光闪过。
随后又低下头?,用委屈的?语气说:“拐我的?是?这么说的?,骗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我再?也?不要相信这句话了。”
刘垣没在意她的?抗拒, 仍旧温和地说:“你爹如今是?朝廷的?大将军,你娘的?亲姐姐如今是?天子最宠爱的?贵妃,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他们都说我爹娘不会要我这个在青楼长大的?孩子。”
张蕊四岁与家?仆走失, 被拐走之后,因?为长得好看, 被卖过好几次,七岁的?时候被卖到了湘州。
如今已有七年。
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爹娘是?谁, 家?在何方。
只有那?枚玉佩还?证实着她不凡的?身世,是?她脱离现状的?指望。
她觉得婉蓉长得很是?亲切,让她记忆中母亲的?模样都清晰了一些,所以在对方提出过好几次要拿玉佩卖钱贿赂看守打听消息之后,她最终选择答应。
其实她不是?没有猜到婉蓉很可能在骗她。
但她已经等?人来救她等?了很多很多年,一直有人在说,她的?家?人即使找到她也?会选择不认。
她心里已经相信了。
那?玉佩就成?了她的?折磨,让她不肯认命。
不如消失的?好。
刘垣:“只要你好好表现,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们就会心疼你,而不是?嫌弃你了。”
张蕊乖乖地说:“我会的?。”
“我们现在就去京城,路上还?有很多时间来学习。”
“嗯。”
车颠簸得让人有些昏头?转向,随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而是?努力平息着的?不适,以免在马车中吐出来。
马车就这样在崎岖不平的?车道上疾驰了数个时辰。
一直到天色昏暗下来。
静谧的?夜里,有更为急促的?马蹄声在不断靠近。
昏昏欲睡的?刘垣蓦然惊醒,掀开车帘往后面看去,山间的?一条小道上,有一群人在举着火把骑马狂追。
“弃车,坐船走。”
他立刻下了命令,让人将后边马车里早就准备的?昏睡少女和一些沉重的?金银珠宝丢在地上,又将小船从马车上解下,准备抗去水边。
张蕊:“谁在追我们?”
“是?太子的?人,月贵妃要将侄女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太子听说你在青楼待过,打算将你杀了,然后跟月贵妃说你死于非命。”
刘垣的?谎话张口就来,并且说得极为笃定。
张蕊很是?委屈地说:“是?吗?我不嫁太子还?不行吗?”
“月贵妃没有子嗣,你是?她在盛国唯一的?亲人,她要保持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有将你嫁给太子。”
“太子虽然性子严酷些,但对贵妃一向尊重,只要你去京城求得贵妃的?庇佑,太子也?只能低头?娶你,到时候你爹也?会保护你,你就能风风光光地当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皇后……”
刘垣仍旧耐心地哄了她两句。
因?为船很小,河水又湍急,如果她在船上闹起来,说不定他们都会死。
张蕊抬头?看对面山上的?火光,隐约听到一些叫喊声。
刘垣率先?上了船,向她伸手:“快上来,别看了,被他们追上来,你就只有一死。”
张蕊将右手搭在他的?手上,一脚踩在摇晃的?船上,似乎是?有些站不稳,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晃了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刘垣下意识地朝着她倾斜了下身体,想要让她借力。
在对方的?手搭上他的?脖子的?时候,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他一下。
在片刻的?恍惚后,剧烈的?疼痛让他维持不住身形,朝后栽倒,船上的?人连忙扶着他,喊他的?名字,问?他有没有事?。
张蕊挣脱了他的?手,捏着带血的?簪子盯着他,突然笑了:“婉蓉姐姐给我讲过你,她说你的?长相很奇特,一边耳朵有耳垂,一边没有。”
“婉蓉拿走我的?玉佩之后,是?给了你吧,你既然说我的?身份很重要,为什么不把玉佩给我呢?是?因?为玉佩现在在太子手里对不对?”
“太子是?来带我回家?的?,你不想太子带我回家?,你该死。”
刘垣:“……”
他张了张嘴,鲜血从脖子喷洒,无法再?说什么,睁着眼睛断了气。
张蕊扭过头?,眼中的?亮光让围上来准备控制住她的?人一时不敢靠近。
她:“我是?大将军的?女儿,你们要是?动了我一根头?发?,全家?都会被连累。现在将我送到太子那?里,我还?愿意看在你们一路都很客气的?份上,替你们说说好话。”
几人看了眼失去声息的?刘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人干笑着说:“我们一定将小姐您毫发?无损地送到太子跟前。”
在下游拦船的?谢圭茫然地看着随着船一起飘过来的?尸体,喃喃道:“这一行,真是?增长了许多见识。”
不对呀。
他书读了十好几年,游学也?有几年。
在家?里也?被父亲耳濡目染多年,对政治和各种勾心斗角的?事?情都算了解。
按理说他不是?没见识的?人,怎么这次来了湘州,天天都在状况外呢?
谢二公子一边自我怀疑着,一边没有耽误事?儿地安排道:“将尸体捞上来,确认他的?身份,然后送去太子那?里,其余人随我去前面与另一队人汇合,看看他们有没有截到人。”
等?他过去的?时候,看起来柔弱可怜又无助,但手上血迹还?没有擦干被人群围着,边哭边讲着自己的?遭遇。
而太子的?那?个女暗卫正在疯狂夸她。
说她杀的?好。
直接省了太子许多麻烦,太子肯定不会怪她,还?会好好奖励她的?。
谢圭:“……”
太子的?名声这么凶残,在场的?诸位都有责任!
考虑到张蕊是?个小姑娘,而且在外人看来,是?太子妃的?有力竞争人选。
萧云并没有以太子的?身份去见她,而是?以杨八姑娘的?身份,代表太子对小姑娘进行安慰。
一见到女孩那?双跟女主非常相似的?水灵眼睛,她就知道这肯定是?真正的?张蕊。
因?为原著里就有【一见到那?双眼睛,他就感到恍惚,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忍心苛责】这种描述。
这句话出现的?地方,是?女主表姐将另一个女主周边推进湖里淹死了。仅仅因?为眼睛相似,他就爱屋及乌到纵容对方犯罪。
为了突出女主表姐的?恶毒,以及男主对女主的?执着。
也?不知道是?谁在觉得这种剧情很甜。
话说回来。
推无辜女人下湖淹死,萧云会骂一句恶毒。
手刃挟持自己,想要操纵自己人生的?狗东西?,她直接赞美。
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但是?不知道为啥,小姑娘看到她之后,突然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张蕊抱着她的?手臂嚎啕大哭:“我是?在勾栏里长大的?,刚才还?杀了人,爹爹和姨姨会不会不要我了,太子会不会也?嫌弃我……”
边哭得泪如泉涌,边数落着自己。
每个字都透着害怕和对未来的?无措。
萧云看了看墨衣,墨衣看了看上官迟,上官迟看了看谢圭,谢圭从善如流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谢攸善解人意地说:“她大约是?因?为杀了人,心中害怕。”
一群人恍然大悟。
正常人,尤其是?一直处于弱势地位的?人。
在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迎来一波精神debuff。
萧云是?因?为原主杀过人,她第一次杀的?又是?那?种让人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大贪官,才没什么精神负担。
张蕊才十四岁,学了十来年的?顺从。
即使维持住了自我,也?很容易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萧云摸着小姑娘的?脑壳,抬头?望天说:“月黑风高的?,姐姐带你去杀人吧。”
小姑娘的?哭声瞬间停止,呆呆地看着她。
萧云温柔一笑:“就从将你买下的?人开始,如何?”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会反胃,愧疚,被罪恶感淹没。
杀的?人多了,就会麻木,冷静,开始形成?新的?价值观。
既然女配已经杀了人,不如朝着她所认可的?价值观方向引导,既解决对方的?心理问?题,又能够避免之后再?出现原著中那?些恶毒且无脑的?行为。
张蕊没想到大人物的?世界竟是?如此凶残。
但是?听到对方说“从买下你的?人开始杀”时,她听到了自己逐渐急促的?心跳声。
“当了这么多年的?鱼肉,也?该试试当刀俎是?什么感觉,这样才公平,不是?么?”萧云将随身带着的?小型弓弩塞给她,“走吧,我的?好妹妹。”
第 142 章
“明知道来路不正?, 还非要买被拐孩子,甚至还要用这种理由砍价的人,这种人该不该死?”
在其余几位公子静默且敬畏的目光中, 萧云含笑地问?出这句话。
他们一致点头。
表示确实非常该死。
“听到?了么, 蕊儿,我们要杀该死之人。”
张蕊用力点头:“只杀该死的人。”
“如何评价一个?人是否该死,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学习。”萧云转而又说,“只是今天我们有必要先结束一段苦难,所以我破例允许你决定?一些人的生死。”
张蕊把头点出残影。
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她一路。
他们先去带上?暂时住在萧云院子里等官府通知的柳菲菲,然后一起去了红缘阁。
由于红缘阁已经被查封, 他们并没有体会到?这里的纸醉金迷。
只能从暖色调的装潢中品出一点儿暧昧的氛围。
但百来个?戴甲侍卫站在楼里, 再精心经营的环境, 也暧昧不起来。
红缘阁的老鸨被带到?他们面?前。
老鸨大约三?十出头,风韵犹存,自带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
倒是很难见到?这种类型的老鸨, 或许是因为湘州就?流行这一款美人?
不过看起来再柔弱无害,剥削手下姑娘的时候也绝不会心软。
从她会让庄子里的管事打?压责骂姑娘们,又让婉蓉这类口才好,已经在阁中接客的姑娘去安慰她们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她的手段来。
萧云:“你家?主子是哪位?”
老鸨嘴唇动?了动?, 最后说:“这红缘阁是我娘传给?我的,我娘早年得了病,早就?不管事了, 若是要问?罪,问?我的便是。”
说完, 她又开始卖可怜:“贵人可能觉得我们这地方脏,可大多数姑娘在自己家?连饭都吃不上?, 我好歹是让她们吃好的穿好的,没有亏待过她们呀!”
“而且我们买的都是能拿身契的姑娘,怎么能想到?那群天杀的拐子会骗我们呢?”
萧云看向张蕊和柳菲菲。
柳菲菲:“胡说,我这段时间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天这么冷,还让我们在外头练舞!”
老鸨:“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张蕊:“婉蓉说过,红缘阁背后有大老板,大老板家?里不仅有钱,还有权有势,所以根本?不怕我们的家?人找过来。”
婉蓉说这话,也是为了让她打?消等家?人找过来的主意,好哄骗走她手中的玉佩。
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大老板”是一定?存在的。
老鸨:“……”
萧云对这种弯弯绕绕的戏码感到?不耐烦,凉凉地说:“夜色已深,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否则,你该要惊醒不少?人了。”
老鸨转头看了眼?被丢到?自己身边,腿上?还扎着飞刀的庄子管事,又想到?自己已经被搜过的屋子,觉得他们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便说:“奴家?,奴家?的主子是湘州盐运使郭品郭大人。”
上?官迟感慨道:“真是条大鱼啊。”
盐运使,顾名思义,是管盐和运输的,无论在哪个?州都是大肥差。
何况是河流众多,交通贸易频繁的湘州。
萧云点点头,对张蕊说:“好了,到?你决定?的时候了。”
张蕊在红缘阁呆了七年,与柳菲菲显而易见的气愤不同,她对此处的恨意早已日积月累,也曾无数次地希望老鸨去死。
所以当她能够能够凭借自己的意愿决定?对方生死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杀了她。”
老鸨一惊,连忙声泪俱下地细数这些年对她的好。
话还没有说两句,一支短箭就?扎在了她的脖子上?。
萧云觉得这孩子还怪喜欢从脖子下手的。
不过比起可能扎歪的心脏,扎脖子确实更为稳妥。
嗯……
回头看看这姑娘有没有学武的天赋,毕竟也是有夜国血脉的人,万一身体构造也特殊呢?
说不定?是下一个?江玉燕(划掉)。
张蕊接着又杀了好几个?自己有印象,且迫害过她的人。
对于被从牢里压过来的婉蓉,她有些可惜地摸了摸对方令她感到?亲切的脸蛋,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说:“这支簪子是婉蓉姐姐送给?我的,如今还给?你吧。”
说完就?将簪子扎进了婉蓉的脖子。
柳菲菲看着张蕊一顿嘎嘎乱杀,刚开始还有点害怕,后面?就?觉得好酷。
萧云将一切都收入眼?里,没太放在心上?。
要不怎么说小孩的善恶观等于没有呢?
“好了,将红缘阁烧了吧,注意些,别烧到?别家?的,不然耽误了明天的查抄。”
完成了杀人放火的结束仪式,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
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第二日,红缘阁一夜间被烧成废墟的事情还没造成太大的震动?,“太子寻到?将军千金,发现对方竟被拐卖为盐运使郭品家?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州府。
在萧云的剧本?中,张蕊被拐卖到?州府之后,是到?了郭品的某个?庄子里当丫鬟。
她随身携带的玉佩也被庄子管事夺走,作为礼物献给?了郭品。
郭品把玉佩随手赏给?了自己在红缘阁的红颜婉蓉。
婉蓉利用玉佩,与大商人刘垣串通,假扮将军千金欺瞒太子。
太子在调查玉佩来源时,不仅发现将军千金被拐,还有柳氏的千金也同样被拐。
太子震怒,在发现真相后当场赐死婉蓉、刘垣两人。
今晨下旨问?罪郭品,又着令州府严查拐卖一事,负责户籍的官员一律停职查办,从使者团中选出三?人接替他们的职务,带领州府的官员一起重新整理贱籍的档案。
郭品对此百口莫辩。
因为庄子确实是他的,外人也不知道红缘阁在那里培养新人。
如果?他要说此事全是红缘阁的问?题,那两个?丫头不是被拐卖成他的家?仆而是进了红缘阁,下一个?起火的就?该是他家?。
好在太子这个?说法中,他的责任不大。
捏着鼻子认了,好好地道歉赔礼,应该问?题不大。
他并不知道的是,太子已经趁机调查起了他的账目。
陆府。
第一天正?式上?班就?看着好几个?同事被抓走的陆青元回到?府中,来到?正?在垂钓的族长身边,问?出心中的不解:“太子殿下当真只是因为月贵妃那个?侄女在发怒?”
陆徽一动?不动?地望着平静的湖面?,语调与湖面?一样平缓:“你见周围未被抓的同僚对此无动?于衷,选择置身事外而感到?疑惑?”
陆青元点点头:“我觉得太子是想借此插手湘州的政务,但他们好像不这么觉得。”
“当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发怒,仿佛失去理智与分寸,又有着充分的理由时,周围的人只会选择暂避锋芒,容忍对方的这次发泄。”
“况且太子只是要求核实贱籍当中有没有不合律法的转换,对自诩大族出身的他们来说,这跟他们毫无关系,也损害不了他们的利益。”
世家?虽然会买入仆从,却不会干买卖人口这种会有损名誉的行当。
并且鄙视干这一行的人。
所以他们不仅不会产生危机感,还会看乐子。
陆徽说完,叹了口气说:“可他们都不肯仔细想想,世家?之中,身处贱籍的人可比他们这些主子的人要多得多,许多事情也是这些身在贱籍的人办的。”
太子掌握了这些名录,要查办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陆青元也叹了口气:“他们也不想想,太子之前发怒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哪一次不是搞得朝野大震,腥风血雨?
陆徽:“若是太子真将郭品拉下马,我们也该给?出最终的表态了。”
“您已经打?算好了?”陆青元惊讶地问?。
陆徽将鱼竿拉起,看着干净的鱼钩说:“年纪大了,钓鱼又被白吃鱼饵,该找个?能下网的主子作为依靠了。”
第 143 章
要说陆徽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其一是太子的态度非常明显。
虽说不是那种礼贤下士, 或是给他们许诺各种好处,但也是希望能带着他们一起干实事,为万民谋福祉, 为万世留功业。
对他们这种等级的世家来说, 后者反而更有吸引力?。
其二,则是陆徽的个人原因。
他当时从京城离开时,跟皇帝闹得非常难看。
皇帝甚至说过“你们姓陆是要?反了不成?”这?种诛心的话?,虽然后来改口?道歉了,但陆徽记了十几年,一直耿耿于怀。
从太祖建国之前, 陆氏就是他萧氏的股肱之臣。
这?么?多年的君臣相合, 到了他这?辈, 却换来一句“你们是不是要?造反”。
若是带着这?样的评价,终身不仕,他百年之后要?如何面对陆氏的列祖列宗?
家里?人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连带着讨厌皇室与朝廷, 以致于险些在洪水时酿成?大祸。
“不过我不急着出山,毕竟现在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发光发热的好时候。”陆徽看向陆青元,“我那不肖子当初虽说是故意输给那谢伯珩,但谢氏这?位新家主,确实是不得了的人物。”
陆青元一惊:“您见过他了?”
陆徽:“自然见过, 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让使团来安排避洪救人,又怎么?会去见太子呢?”
按照他们的刻板印象。
其一是朝廷的人只会添乱。
其二是北方?人不懂南方?的水。
佑郡王两项皆占, 所以刚来的时候,只有董城勉强接受了他们停驻。
“我都不知道……”
“他来这?里?, 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
陆徽将鱼竿重新抛出:“有他在,谢氏就不会步我们家的后尘。只是不知, 他们是想独善其身,还是想兼济天下。”
陆青元对谢氏的动向也?颇为关注:“您更偏向哪种情况?”
“如果我是他们,会选前者。”陆徽眼中藏着忧虑,“和州旱灾,湘州水灾,都是几百年未有的规格,往后怕是要?越来越难了。”
恢复太子身份,在驿站送别谢圭的萧云也?觉得往后怕是越来越难了。
因为她没有钱没有粮支持打仗。
谢圭早上受命的时候,问出一系列犀利的问题。
第一句是“殿下可知什么?时候会起战事”,她随口?回了句“你在过去的路上大约就能听到消息”。
她本来是半开玩笑地吓唬对方?。
结果后面关于军备和军务的问题让她很是沉默。
这?些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她在湘州还没发生水患的时候,就提前准备了一批,还让傅朗准备了可供五千骑兵使用的战马。
但要?是长期作战,这?些只能算是开胃菜。
战争可以说是无底洞。
无论是对生命还是资源,都是如此?。
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威严形象,萧云只好假装胸有成?竹地说:“和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孤也?早有准备,等你到和州了就会明白,战事不会持续太久。”
谢圭想起还在和州的三弟,点点头。
等去了和州,跟对方?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再写奏折跟殿下提这?些事情。
汗流浃背的太子殿下送走了谢二公子,又光速换上女装,去找谢大公子约会。
作为一个霸道的甲方?,她已经?将任务都派了下去。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郭品露出马脚,好让她顺理成?章地对他动手?。
所以她进入了相对悠闲的状态。
正?好陪陪对象。
上官迟在谢攸的提醒下,连夜去给对方?继续找聘礼去了。
“太子”启程去各县巡视灾后的重建进度,并分出一般的护卫,押送二皇子一干人回京。
州府忙着安排恢复民生,核查贱籍之人的事情也?搞得热火朝天。
这?种四散开,各自做自己事情的状态,让提心吊胆了两天的郭品放松下来。
准备去赚点钱开心开心。
郭品其人,并没有太大的志向,在他眼中权势和名?望都不如实打实的金钱动人。
所以他花了近乎全部?的家产,拼尽全力?地讨好了皇帝,才换得湘州盐运使的位置。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极为正?确。
因为他在盐运使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就赚到了家里?几辈人才能攒下来的财富。
即使扣掉每年给京城那几位大佛的孝敬,剩下的也?非常可观。
十年间 ,他攒下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但他犹觉得不够,一直在想办法赚更多的钱,涉足更多的产业。
红缘阁的事情让他感到非常遗憾。
因为他养的好几个瘦马,都是打算送给贵人的,现在被太子盯着,他只能放弃。
不过这?件事也?不都是坏处。
至少?他有了给太子还有那位月贵妃侄女送礼的理由。
不过太子的表现还是太过凶残,在了解对方?性格之前,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郭品按照自己的习惯,筛选了一下太子身边说得上名?号的人。
除去那个到处乱晃的上官迟,就是这?次在水灾期间名?声大噪的佑郡王。
但前者已经?离开州府,后者是出了名?的阴阳怪气,谁谁都看不上眼,要?给后者送礼,搞不好他会被当众嘲讽。
郭品在屋子里?为难地踱步了一会儿,先让人将送给张蕊的赔礼加厚一成?,又开始思索还没有其他的人选。
还真让他想到了。
那个总是代表太子在各家走动的右相府千金!
前几天谢氏二公子跟陆家的年轻人比试的时候,她也?在场,还跟陆家请的乐师有些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是非常明显地在好男色啊。
“喜欢斯文?秀气,擅长乐理的?还是说喜欢若即若离,气质出尘的?”
郭品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着。
最终,他决定全都试试,反正?这?种男人属于主流审美?,湘州里?有很多。
在这?种恨不得家家户户都是书香门第,卷生卷死的地方?,要?找一个仕途不成?,家道中落,又读过书的美?男子不要?太容易。
同时开着南风馆的郭大人很有信心地一拍大腿,亲自去物色了人选。
在抱大腿一事上,他的诚心比刘垣要?足的多。
挑选的时候把?标准卡得极严,还从当代千金小姐的角度出发,让自家女儿许愿要?什么?样的情人,按照女儿的眼光来选人(郭家千金:?)。
最终,他精挑细选出来了五位人选,并告诉他们:“你们只要?谁能够得到那位的喜欢,不仅能脱离现状,还能跟着去京城,权势、名?利都唾手?可得。而且那也?是一位大美?人,你们吃不了亏的。”
“对待她,一定要?小心,不能轻浮,也?不能太功利,太急切,知道了吗?”
五人皆是目光火热,强行镇定地点头。
又饱含敌意地看了彼此?一眼,才各自离开,去准备邂逅美?人。
郭品的闺女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扭头却见到自家爹爹皱着眉头,疑惑地问:“您刚才不是还很满意吗?”
郭品叹了口?气说:“他们都不行,不够矜持,不够淡雅……我得再去找找。”
次日。
萧云梳妆打扮了一番,就准备去找对象逛街。
水灾让湘州元气大伤,但州府作为核心,依然保持着繁华。
还有许多商家为了尽快补上损失,使资金流动起来,做各种促销活动,也?将压箱底的宝贝掏出来抛售。
就是谢攸,都准备买些东西带回去给家人当做年礼。
所以他们已经?一连逛了两天街,今天是第三天。
萧云让马车停到昨天没逛完的那条街附近,下了马车,准备边逛边等谢攸。
走了几步,她见到街边有一个算命的摊位,摊位上坐着一个略有些不修边幅,仪态颇有风骨,气质奇特的老道士。
以萧云阅遍网文?的经?验来看,这?好像一个世外高人。
见没有其他人光顾算命的摊位,她玩心顿起,走过去坐到算命道士的面前,说:“道长可否为我算一算?”
老道士掀了掀眼皮,不太热情地说:“一卦九十九两黄金,只要?金,不要?等价的白银。”
萧云眉头挑起,欲要?说些什么?,对方?又补了句:“算得不准赔十倍。”
九十九两黄金,对萧云来说算不得什么?。
而且她正?巧有在马车上备一箱金银的习惯,所以她准备试一试。
成?功了很赚,失败了也?很赚。
“先请请道长为我算一卦前程。”
“算前程……”老道士有些意外地抬头看过来,“方?便的话?,摘下你的幕篱让我看看面相,我再行卜卦。”
萧云掀开幕篱,冲着对方?一笑。
老道士的手?一抖,沉默了会儿说:“这?我看不了。但女公子有女生男相之兆,前程怕是好得很。”
萧云将幕篱放下来,也?没有多问,只说:“黄金我都拿出来了,总要?算些什么?,道长觉得我今日应该算什么??”
老道士:“算算桃花吧,姑娘今日桃花运极旺,会遇到有情人的。”
萧云心想:她确实是来与有情人相会的。
算得真准啊。
她不禁想。
再次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有玄幻元素。
但上次碰到能算得准的道士,是月贵妃授意道士说苏凤裳二十岁之前不宜结婚。
这?次是碰到有真本事的人,还是,依然有人在安排?
她将酬金付给老道士,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老道士见她远离,眼睛一转,气质骤然发生了变化,从古怪道人到三流混子。
考虑到老板的警告,他没有立刻去复命,而是继续支摊算命。
可惜的事没有第二个人愿意上当。
萧云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某个摊位前驻足。
被放到摊子正?中的一枚镂空玉球吸引了她的目光。
玉质通透,做工精细,雕刻的是青鸟衔枝,还能够打开,在里?面放香丸。
很适合送对象。
她正?打算拿在手?中细看,跟摊主沟通的工夫,就有一只修长玉白手?伸向了它。
这?只手?摆着一个很显骨感和优雅的姿势,被精细修建的指甲泛着微微的粉色。
这?双手?的主人也?颇为高挑。
穿着一身白衣,戴着幕篱,如雪中松竹一般出挑,让路过的人都不禁投来一瞥。
萧云偏头看了此?人一眼,又看了看对方?的手?。
对方?沉默地注视着他。
她不禁开口?道:“公子你到底要?不要?看这?枚玉球?在犹豫的话?,能不能让我先看?”
萧云对有人跟自己看上同一样的东西毫不意外。
因为她的眼光向来很好。
她也?不担心对方?跟自己抢,因为富婆没有p价。
对方?出多少?,她跟就是了。
为对象花的钱越多,越能显出她的诚意不是么??
白衣的公子僵硬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和语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能让她心生好感。
第 144 章
萧云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勾引。
毕竟她?家大公子是完美的, 像上官迟这种走其他赛道的还好,跟他走同一风格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就完全是劣等品。
所以在她?看来, 就是一个路人在考虑买她想要的东西。
摸了之后又不检查, 不知道在犹豫啥。
难不成他还能?是一个?i人,觉得自己在她?跟老板商谈的时候直接拿东西很没礼貌,陷入了负面情绪无法自拔,觉得怎么回复都很尴尬?
她?试图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最终获得失败。
所以她?选择走开。
隐约觉得被这?男的摸过的玉球已经脏了。
这?种要随身携带的东西,果然还是定做比较好。
她?的转身离开, 让白?衣男松了口气, 又很快感到不甘。
他怎么一出场就失败了!
牢记着郭品交代的“不能?太倒贴”, 他只好遗憾退场。
萧云往前走了一段,又瞧见某个?摊位上的绒花很好看,想?到正在家里自己玩的两个?小姑娘, 准备买点儿带回去哄小朋友。
摊主的手艺极好,还将制成的绒花分作两类,一边的绒花毛茸短胖的,还镶着些许雪白?的毛,一边的绒花极为拟真, 不仅有各种花,还有鸟雀鱼兽、蜻蜓蝴蝶等花样。
小小的一个?摊位,给人目不暇接的感觉。
这?次没有人来打扰她?选东西, 但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扫兴的事情,她?选择全都要, 然后拿着一对蝴蝶的绒花夹子在手中,剩下的交给跟在不远处的侍卫手中。
又走了几?步, 萧云看了看路边的日晷,发现距离他们约见的时间不足一刻钟。
她?虽说是故意早到一些,但按照谢攸的习惯,此刻也该到了才?对。
她?四处望了一圈,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一个?小男孩咋咋呼呼地跑过去,撞了她?的胳膊。
她?下意识地松手后撤,手中的绒花掉到地上。
一位青衣戴着幕篱的公子路过,见状蹲下身子,缓缓地将绒花捡起来。
萧云看他的动作,感到有些古怪。
怎么今天碰到的人动作都有些迟缓,天气太冷了冻得吗?
可是她?看他走过来蹲下身子的动作挺麻利的呀?
事实上,在青衣公子的想?象中。
她?应该和他同时蹲下来,同时去捡绒花,而后一阵风掀起他们幕篱的白?纱,让她?对他的面容惊鸿一瞥,而后隔着两层纱对视,对他产生探寻的心思。
结果她?完全没打算蹲下来捡东西。
什么大家小姐,这?么贵的绒花掉到地上都不心疼的吗?
萧云感到莫名其?妙,对于青衣公子递过来的绒花也是敬谢不敏:“谢谢公子,绒花不好打理?,掉到地上也只能?扔掉了,你随手丢开便好。”
青衣公子:“蝴蝶本?是一对,若是将其?中一支抛弃,岂不是寓意不佳。”
萧云觉得他说得对,所以将另外一只手上的蝴蝶绒花送给了路过时特?意绕开她?的小女孩。
并对小姑娘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那位公子从地上捡起来的绒花也给你。”
“不嫌弃!”小女孩用力?摇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青衣公子。
青衣公子僵硬片刻,随后弯下腰将手中的绒花也递给小女孩,并用温柔的语气说:“现在它们又是一对了。”
萧云:?
怎么觉得这?男的说话有些油腻?
省去礼貌告别的环节,她?转身走开。
经过了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扫兴,某人终于提起了警惕,将松语喊到身旁一起走。
效果非常显著。
第?三位蓝衣公子路过的时候,就被松语不着痕迹地挡开了。
对方没有戴幕篱,露着一张俊俏的脸。
微微皱着眉,随后很有礼貌地说了句抱歉。
萧云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有些敏感,笑着说:“初至贵地,人生地不熟,侍女比较紧张我,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湘州大灾刚去,哪怕是州府,也有些混乱,姑娘能?够警惕是很好的。”
这?话说得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而且还提到了州府混乱。
出门一直带着许多护卫,也只往繁华地带去的萧云都没发现这?点。
她?顺口问道:“公子是在何处见过混乱之事么?”
蓝衣公子说了几?条街道名字:“这?几?条街最近都频繁发生偷抢斗殴之类的事情,姑娘若要闲逛,最好不要去这?些地方。”
随后表示:“不过其?他街道也未必安全,你们两个?弱女子,最好要有男子在身侧保护。在下正好无事,不若护送你们一程?”
萧云:?
说的什么鬼话。
不说她?家松语,就是她?这?个?好久不习武的人,都能?一巴掌将这?个?弱书生糊到地上。
而且这?是搭讪吧,这?绝对是搭讪吧?
长得斯斯文文,没想?到居然张口就要跟在女孩子身边。
萧云:“不必,我后面还跟着十?二个?护卫,如果有不长眼的凑上来,就将他们抓去官府,就当为州府治安做贡献。”
蓝衣公子:“……那便好,在下告辞。”
一连三个?刚上场就被踢出局,剩下两人在暗中观察,在没想?好合适的套路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好,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走过来,粗声粗气地问他们:“公子可是在看我家小姐?”
他们纷纷摇头,在侍卫的死亡凝视中灰溜溜地离开。
萧云听到侍卫的回复,感叹道:“我今天的桃花运果然很旺。”
即使入赘要遭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古代也有很多肠胃不好想?吃富婆软饭的男人啊……
吃软饭的男人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有些能?力?,但缺少攀升的途径,靠着娶一个?好老婆获得事业上的助力?,攀登上高位之后就算完成阶级跃升了。
另一种就是本?事没有,又想?过好日子的,就直接靠富婆养着。
萧云觉得这?些人应该是第?一种。
因为可以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他们的家境还不错,淡然的态度之下,也很难遮掩自己强烈的目的性?。
这?种想?找台阶往上爬的男人,是富婆避雷榜榜首。
当然,即使是第?二种她?也没什么兴趣。
太弱的男人看不上,有能?力?没家世的怀疑对方拿自己当跳板,有能?力?又有家世的嫌对方太过强势……
她?上辈子一直寡着,不是没道理?的。
将此事抛去脑后,她?派人去找谢攸,然后换了条街继续逛。
这?次清静许多。
她?自在了些,见前面有一群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便也凑过去看看。
人群当中,有一名束冠素面的公子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后面,穿得单薄,袖子卷起,拿着笔在低头作画。
一股清冷的气质将他与周围的热闹隔开,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坐在桌子前的老妪有些局促,不时扯扯领口或是扶扶自己的发髻。
她?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花白?,一支发黑的银簪将稀疏的头饭盘成简单的发髻。
衣服倒是很鲜亮,还有精巧的绣花。
看得出来是新制的衣服。
旁边有人羡慕地说:“真没想?到还能?靠着‘我没几?天好活了’这?句话成功插队,早知道我也这?么说了。”
有人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看都不像是时日无多的好吧。”
此人言辞凿凿地说:“天这?么冷,我每天出门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很真的好吧?”
萧云若有所思地看了那男子一眼,问:“你们说的这?个?袁公子,是哪里人?他经常在这?里为人画像吗?”
那声称自己“每天出门都觉得自己要死”的女子递过来一个?“你很有眼光”的眼神。
然后捧着脸,用一种虚幻的语气解答她?的疑问。
“袁公子是从翰州过来游学的,结果遇上水患,滞留在州府。”
“据我所知,他一个?月前就在各条街道为人画像了,不过最开始是为那些有亲人走丢的人画,现在也给一些想?留作纪念的人画像。”
“袁公子的画技极好,又不收钱,所以找他的人很多,导致他不得不每天换地方,还要求来的人排队。但排队的人已经从城东排到城西,不,已经排到城外去了!”
女子咬着牙说:“我感觉到他走都轮不上我,要不我还是跟他说我得了绝症,让他给我先画?”
萧云礼貌地说:“你可以试试。”
“好,我这?就去。麻烦你把?我的披风拿一下。”
这?位女勇士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直面冬天的寒风,将自己的脸吹得雪白?,然后真的冲了上去。
并且直接摔倒在画师面前,一只手扒着桌子,缓缓地将头升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边牙齿打颤边说:“我感觉我要不行了……公子你能?不能?也给我先画一张。”
画师视她?若无物,专心地将手中的画像画完。
然后隔着一张手帕搭了搭女子的脉象:“姑娘体寒,还是不要冒然将披风脱下来,容易风寒,这?时节的药可不好买。”
女子一下子蹦起来,跑回萧云面前,将披风重新裹在自己的身上。
画师望过来,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萧云也笑了:“没想?到这?位袁公子,还是神医啊。”
第 145 章
萧云觉得这位袁公子是一位有趣的好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来自翰州并且姓袁。
她当初那个心心念念, 因为年纪太小还在?读书,而?不得?不放弃的未来状元就是来自翰州的袁姓旁支。
这位看起?来年纪对不上,但很可能为她带来一些消息。
萧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等这些人才?长大?了?, 以她现在?的道德标准来看, 十四岁就能开始打工了?。
过?完年,他们的未来状元就十四岁了?。
虽然不一定能考上很好的名次,但她又不是要成绩好的,是要能办事的。
少?读几年书,多?学点专业知识,她也不介意的。
萧云一想到这件事, 就有点小激动。
“这位袁公子一天画几副?”
“一天画三幅, 这已经?是第?二幅了?。按照袁公子的速度, 再有一刻钟他就要走了?。”还在?为不能插队感到遗憾的女勇士顺嘴回?她,“唉,他要是专门当画师的就好了?, 我直接重金请他去家中为兄弟姐妹爹娘叔伯婶娘祖父母……九叔公都给画一副。”
萧云:“厉害厉害。”
想直接让人住在?自己家是吧?
作为文?化气息比较浓厚的湘州州府,当地人的素质还是非常不错的,除了?这位“袁公子狂热粉丝”方才?做出的表演性行为之外,并没?有人再打扰对方。
所以他能够不被?打扰地快速落笔。
那拿到画像的老妪双手颤抖,边笑?边哭, 身子摇摇晃晃的,确实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萧云上去扶了?对方一把,好奇地探头看了?眼画。
在?她的印象中, 这种多?是街头速写活动,但古代没?有速写。
这位袁公子画的是白描, 除墨线勾勒之外,只涂了?些许淡彩。
但一刻钟一幅画, 还能有这种精细度,这么稳的线条,这么传神的神采,足以说明他精于此道。
萧云一直在?旁边围观,准备等对方画完收摊再上去搭话,以至于她没?有发现自己派人去找来的谢大?公子就在?她的另外一边。
谢攸沉默地看着她眼放异彩的样子。
心中十分?复杂。
他本来担心她在?陆府会跟陆青元走得?近。
结果她对他二弟更热情。
更没?想到她会在?街上随便走都能碰到一个感兴趣的男人。
谢攸当然不是在?怀疑自己的恋人在?移情别恋。
她的眼神十分?清澈坦荡,只是好奇和赞叹。哪怕正在?画画的是一位女子,有这样的能力和性子,她也会如此。
可偏偏是一位男子。
还是一位年纪相仿,容貌出色的男子。
明知道不该吃味,但很难控制住情绪。
他本就是有些偏执的性格,只是后天矫正过?来,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伤害别人的举动,但时常有阴暗的情绪在?心中滋长。
谢攸想了?想,轻声喊了?萧云的字。
萧云一个激灵,想起?自己是出来见对象的,连忙转过?头说:“伯珩你来了??我刚才?在?街上找了?你半天,却只碰到些奇怪的人,所以干脆等在?这里,再派人去找你来着。”
她给的理由十分?完美。
他不能多?说什么,还得?感谢她的体谅,向她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
“我两刻钟前就到了?,但碰见一位老人忽然摔倒,便去扶了?他,结果他拉着我说是我撞了?他,要我带他去医馆看大?夫……耽误了?些时辰。”
萧云:“啊这……噗嗤。”
她想忍住的,但还是笑?出了?声。
没?想到他来晚了?居然是因为被?人碰瓷了?。
古代的防诈骗教育还是不够普及啊,连谢大?公子这样的人物都被?套路了?。
见谢攸的目光隐隐带着些许委屈,萧云立刻收敛了?笑?容,安慰他说:“这也是很难预料的事情,你去扶他又不是为了?回?报,只求不负本心,不必太放在?心上。”
“嗯。”
他轻轻点头,问:“现在?要继续去逛会儿么?”
对方给了?他一个不太喜欢的答案。
“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这位公子,恐怕要让你等一会儿。”
“好。”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跟着来的箬竹见自家主子这幅赔钱样子,痛苦地闭了?闭眼。
萧云开心地拉着他的手,往人群稀疏的地方站了?站,并未再看向画师,仿佛确实只是想问对方两句话一样。
她的表现让谢攸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又能客观地分?析问题了?。
她肯定是又想替太子招揽人才?。
萧云:“说来很巧,这位公子也来自翰州,伯珩可听过?袁这个姓氏?”
“原野的原?”
她摇头:“那个基本只作为姓氏的袁字。”
对“袁”这个姓氏,在?自家的历史滤镜下,她总觉得?富贵。
没?想到在?这边居然都不会被?作为“yuan”这个读音的首选,原著作者该不会是“袁X”的黑粉吧(划掉)。
谢攸很是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曾读过?一篇以翰州水土为例的农学文?章,作者便姓袁,是四十年前的某任翰州别驾,听祖父说,那位家道中落,反倒贴近了?百姓,是一位干实事的官员,可惜子嗣不丰,恐难传家。”
别看翰州别驾几乎是地方的最高官员(刺史一般都是吉祥物),但若是为官清廉,子弟中又没?有能接任的,家族败落会非常快。
那位便是一位爱民的清官。
所以他们家四十年前就家道中落,四十年后只会更差。
这个姓氏甚至淡出了?他的认知。
“如此,还能养出这样的子弟,当真是家风极正。”萧云将?自己之前的见闻分?享给他。
谢攸听完,对这位画师也颇为改观(画师:?)。
他:“确实是位有意思的人,仁义乐善,又不失变通,身处闹市与?幽林无异,心性也是极佳。”
夸着夸着,他突然收了?声。
如果她以他的评价为准,对这人更热情了?,他会更难受。
萧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思维已经?飘到自己未曾蒙面的左膀右臂。
原著的那位状元可真的是人才?啊。
作者写得?明明白白,说他有丞相之资,治国之能,亦能游走于各党之间。
这样的人才?,生不逢时也就算了?。
男主明明都任用了?他,却因为吃醋而?给他添各种麻烦,像一个脑残甲方一样提出各种无理要求,还经?常公然刁难和嘲讽对方,生生把人排挤出朝堂。
想一想,她都觉得?心在?滴血,眼睛也红得?滴血。
要是男主在?她跟前,她肯定要迁怒地给他两个脑瓜崩。
时间很快过?去,画师将?最后一张画像画完,稍微晾干一些就递给对方,然后对周围的人说:“在?下要收拾东西离开了?,诸位也请散了?吧。”
在?表达插队意向并惨遭拒绝之后,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场。
没?等萧云几人凑过?去,他就主动过?来跟他们打了?招呼:“这位姑娘可是杨氏的千金?”
萧云有些意外地挑眉,并未回?答。
而?他也心领神会,指着一旁的茶舍说:“可否请二位饮一杯茶?”
两人看出来他是有事要说,便纷纷同意。
在?进了?茶舍之后,萧云也没?真让这位“家道中落”的袁公子买单,而?是让人定了?三间雅间,并简单地清了?场,才?邀请他进中间的那间。
“真不愧是杨氏千金啊……”他颇为意味不明地感慨了?句,进了?屋子后才?补上后半句话,“怪不得?郭大?人会对在?下开那样的海口。”
萧云:?
谢攸:呵。
因为在?外戴着幕篱,谢攸脸上的冷笑?无人瞧见。
但画师注意到他冷冽的气场,笑?着对萧云说:“姑娘可发现,今日走在?路上,戴着幕篱,打扮素淡的男子比往日更多??”
萧云眨了?眨眼:“确实。我还以为是冬日寒凉,大?家都戴帽子遮风了?。”
但幕篱这种东西,挡风沙可能还行,挡风的作用几乎没?有。
甚至不像帷帽一样能遮头顶。
“在?下袁睦,只是翰州一普通学子,日前却被?盐运使郭品郭大?人亲自上门,实在?是受宠若惊,又十分?惶恐。”
袁睦用委婉的语气描述了?郭品找他的经?过?。
郭品先是对他的家世进行了?询问,在?得?知他来自一个不见经?传,但三代内出过?二品官的没?落世家后,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劝他娶个家世上佳又兄弟无能的妻子,以其为助力,从而?获得?复兴家族的机会。
并且热情地推荐了?右相家的千金,给出了?她的性格,喜好,以及今天可能的行动路线。
就差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攻略了?。
萧云战术后仰,瞟了?一样端庄不减,疯狂绝代的某人,咳嗽了?一声说:“看来,公子你对郭大?人的提议并不心动。”
袁睦叹了?口气说:“在?下确实很想光耀门楣,但怕答应下来,被?先人托梦痛骂。”
“家风严谨。”萧云敬佩地拱了?拱手,“所以袁公子是特意避开了?我,在?发现还是碰到我之后,选择提醒我?”
“不,我是料定你在?旁边那条街道会遭到打扰,从而?转到这条街,才?特意选这条街作画的。”他诚实的摇头。
引得?谢攸将?身子坐得?更直,隐隐有种想要站起?来拉着人走的感觉。
袁睦含笑?着说:“郭大?人虽没?有明示,但暗示极为明显,在?下担心他到时候找我的麻烦,便等在?这里,为姑娘解惑,以免你蒙在?鼓里,遭受欺骗。”
“但见到这位公子时,袁某便发觉自己的担忧很是多?余。”
“有这样无瑕的珠玉摆在?眼前,姑娘又如何会将?目光分?给鱼目呢?”
尽管被?夸了?,谢攸还是不大?喜欢这个人。
袁睦给他的感觉跟晏怜有些相似,那种看似善解人意,体贴至极,实际上目的性极强的感觉,令他反感。
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他觉得?这个人有点茶茶的。
萧云对袁睦的话表示了?十分?的肯定:“袁公子说得?极是,我所倾慕之人,是世间无双的男儿。”
随后,她进入了?正题。
“我听闻翰州有一位神童,十三岁便中了?秀才?,也是姓袁,可是袁公子的族亲?”
以为她会就着这个话题多?聊的袁睦略有些茫然:“嗯?”
他还有很多?关于郭品的事没?讲呢,怎么就跳到他那十三岁考上秀才?的族亲了??
第 146 章
袁睦身?为没?落家族的子弟, 在对上富有权势之人时?,在言语上多有迂回委婉之处。
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时?,也习惯通过言语去引导对方主动提出来。
但是萧云不一样。
她从?上辈子起, 就习惯发号施令, 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的语言文学只会用在阴阳别人,或是准备阴人的时?候,平时?都是别人直说时?考虑处理,别人不说就当做不知道的。
所以她并不在意袁睦是否是因为受到郭品的指使,而想要促使她与其对上,更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除了好笑之外?, 她并无宽恕郭品的意思。
这人贪了这么多年, 积累的财富都够她打?好几场仗了。
从?前她还嘲笑皇帝没?事儿喜欢抄别人家。
现在理解成为超越。
嗯, 至少她在抄家之前会给出一个对方死?一万遍都不够的罪名。
袁睦见她似乎完全没?将郭品放在心上,猜到太子多半对郭品早有安排,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开始以结交为目的跟二人交谈。
他说话很是风趣,不像晏怜那样毫无攻击性且过分的体贴,偶尔调侃,但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给人一种阅历极多的感觉。
“姑娘说笑, 在翰州,十三岁的秀才可不算神童。据我?所知,乔氏的乔骄乔临十二岁就中了秀才, 林氏的林曲十一岁就考了秀才。”
萧云:“你在说起他们的时?候,都说的是乔氏的某某。是想说对大族的人来说, 考秀才就跟玩闹啊一样么?”
一般世家的人并不会走科举的路子。
但要是有想考着玩,并且只考些童生秀才之类的, 考官瞧见了,也会意思意思地通过一下?,给个还算不错的名次。
袁睦摊了摊手:“可不敢这么说,只是想说,我?那个远房的堂弟不算出奇,让姑娘你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毕竟像忠勇侯世子那样年少成才的人很少,我?那堂弟书都读得艰难。”
他并不想让那个孩子过早地牵扯进政治斗争中。
像他们这样的出身?,即使处处小心,也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云虽说一直出身?良好,但也明白出身?不佳的人对风险的对抗能力很差,以至于会最大限度地回避风险。
她笑了笑说:“我?并非是替殿下?询问的,而是替我?家弟弟问的。”
然后张口就编起了故事。
在她的口中,夜无明是一个身?世有异,孤僻自卑,不敢与同龄人交流,孤独到跟猫说话的十三岁小男孩,表面拒绝全世界,心里却很渴望与人交流。
他曾与谢氏的五公子谢衡有过短暂的相处,并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但对她找来的其他同龄人都不感冒。
经?过她的长期观察,发现这孩子只喜欢跟非常优秀的同龄人来往,并有极为严重的厌蠢症。
所以她计划为这位难搞的弟弟寻找一位聪慧的伴读。
当萧云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很沉默。
袁睦:“嗯,姑娘与令弟的感情?令人动容,身?为独生子的在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哈哈。”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简单地提及了堂弟的一些事情?。
“说起来,我?那族弟的祖父还是我?们家族三代以来出过的最大的官。但性子刚强又为官清廉,不肯为家族中的其他人提供便利和帮助,族中就渐渐孤立疏远了他们家。”
“叔公年过五十才得一子,儿子还一直病殃殃的,为治族叔的病,他们家所剩不多的家底也被耗得七七八八,所剩的不过是些田地。”
“但说来让二位见笑,就是这个田地,族中也有人想尽办法?要侵占,害得他只能自耕为生,到考上秀才之后才好些。”
袁睦颇为羞愧地掩面说:“我?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又在族里说不上话,便干脆出门游学至今。为人画像,也是想积积德。”
萧云对男配的身?世表示同情?,又问:“所以他如今是在县学中读书?”
“应当是的。”
萧云:“我?为弟弟聘了京畿孟数为师,劳烦袁公子问问他愿不愿意去跟着学习。远离族人,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是么?”
袁睦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所以表示自己回了翰州之后会替她去问一问。
某人解决了一件心事,心情?很好地问:“袁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对袁睦是有一点招揽心思的,但谢攸在边上看着,中间又隔着郭品的撺掇,还是不要太热情?的好。
袁睦很清楚她的顾虑,所以只说:“之前有考过举人,再学习两年就去京城赴试。”
“那便祝公子金榜题名。”
萧云火速拉着恋人离开,继续两人的约会,并且坚决不看别的男人一眼。
过了几天,郭品那边突然自爆贪污了。
六千七百八十九万白银。
一个令人震撼的天文数字,这还只是利用?职务贪污的,没?算受贿。
都不用?搜集其他方面的证据,仅这一项就能判他的死?罪。
忙活了好些日?子,搜集他罪证的一群暗卫都惊呆了。
他们互相看了眼,很想去问谢大公子有没?有什么头绪,但没?敢问。
萧云也没?深入审问郭品(背后牵扯的人太多并且必然有皇帝),麻利地判了罪,抄了家。
最后抄家获得的东西,价值加起来过亿。
单位是两。
以此?时?的米价与现代的米价换算一下?,就是近千亿。
好大一个贪官。
她都懒得留人过夜,直接在湘州就砍了。
然后将跟郭品来往密切的官员全部记在小本?本?上,严加监视。
要是发现贪污的情?况,就也给砍了。
将这件事解决没?多久,陆氏就给她送了一份年礼。
分量很重的年礼。
有一件带有特殊意味的青铜鼎。
并且还有一批粮食,说是受了潮,不宜久放,他们又吃不完,让太子转赠给有需要的地方。
其实是料到太子在准备镇压和州的即将出现的叛乱,直接给她当军粮。
又吃到大户的太子流下?感动的泪水。
之后柳菲菲的家人也来州府将她认领回去,在湘州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
临近年关,谢攸得回去安排族中事务,率先告别。
萧云也收拾收拾准备回京。
上官迟回归队伍的时?候是空着手,啥也没?拿,让暗戳戳期待了许久的她很是失望。
他们走到半道,东武王联合红云教造反的消息才传过来。
东武王可能觉得湘州因水灾损失严重,国库空虚,太子又不在京城,正是他一直等待的造反机会。
也不知道他听说太子抄了郭品的家,又得到陆氏支持之后是个什么感想。
第 147 章
不怪东武王选的时间不好。
实在是信息的时间差太大了。
湘州在盛国的最西边, 和?州在盛国的最东边,他还是负责镇守边疆的,隔得就更远了。
两州之间隔着山脉众多的苍州, 以及同州的一部分地区。
湘州的消息要传到东武王的耳中, 比京城的消息传过去都费劲儿。
一去一回,得要个把?月。
他决定?造反的时候,是听到了二皇子受困澄县,太子带人前去营救的消息。
这谁听了不觉得湘州和?朝廷都乱成一锅粥了?
东武王直接大喜,举起“天子失德,触犯天颜, 需另立新君”的大旗, 当场造反。
结果太子到湘州之后?, 走到哪儿哪儿就晴天。
刚到澄县就将二皇子救出?来,连续晴了段时间,洪水就宣告结束。
萧云在湘州拢共待了一个月。
她半路上收到消息的时候, 东武王已经完成了“哀民?生艰难,对朝廷失望,被部下劝说起兵,犹豫再?三决定?向朝廷要个交代”等一系列流程。
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
他只能一咬牙,直接起兵, 一夜间夺下红云教盘踞的随郡,紧接着又向附近人口流失严重的柳平县发动奇袭。
刚开?始还非常顺利。
结果他前脚带着人闯进柳平县的县城,后?脚城门?就关了。
那据说在会州的边疆准备对抗夜国军队的李四竟然一直在城中等他, 只待他带着人冲进来,就对他动手。
李四骑在红色大马上, 嘲笑他:“当初和?州那么乱的时候,你不反, 现在都过了一年了,你才反应过来想造反,怎么想的?觉得殿下猜不到你想造反?”
东武王阴沉地看?着他,未曾言语。
李四“嘿”了一声,继续道?:“你的心思也蛮好猜的,那时候觉得和?州太穷了,搜刮不出?什么好处,又害怕张将军的军队,只好当缩头乌龟。”
“等和?州在太子殿下的治理之下恢复元气,又为湘州忙碌,你才想着出?来摘桃子。”
“好一个奸诈小人,好令人作呕的做派!”
“你说得都是什么胡言乱语。”东武王似乎是怒极,振臂一挥,就带着先锋队伍跟他们?打起来。
等两边人群对冲之时,他又猛然调转马头,在属下的护卫中,朝着不远处的巷子直奔而去。
李四在他的身后?边追边大骂他是懦夫。
东武王充耳不闻,一心观察着前路,寻找逃掉的可?能。
他此刻心里无?比后?悔自己带着人率先入城的决定?。
放在以往,他是不会这么莽撞的。
但实在是这一年里,手底下的人内斗太过严重,对他的某些决断也频繁质疑,导致他的威信不如以往。
他很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武王爷。
一年过去了,柳平县依然很荒芜很穷困,就是县城里都没什么人,完全没能力抵抗他带人攻打,是和?州五个郡县里最软的柿子。
本该是如此的!
所以他才带着自己最信任,最强的一千精兵一马当先地冲进县城。
结果这一千人还没全部冲进来,城门?就被突然被关。
那么重的城门?,一眨眼就关上了。
他们?为了将他困在城中,居然专门?为城门?做了新式的机关。
东武王心中恨极,窜进追兵的盲区中,将身上的铠甲用?力扒下来,丢给下属,然后?跟对方换了马,又选了一条相反的路线继续逃窜。
结果李四完全没有被他骗到,一边追着他,一边大喊:“你瞅瞅你那满头的白发,谁还能认错你不成!”
东武王闻言,摘了束发的头巾,掏出?随身的短刀,就将头上的几缕白发,在发根处狠狠割断。
奔跑的马十分颠簸,以至于?他的手有些不稳。
刀刮破头皮,有血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滑落。
他顾不上这些,压低身子,对马猛抽一鞭子,朝前继续狂奔。
李四见状也抽鞭紧追,边追边喊:“别让那个散着头发的人跑了!”
东武王闻言一惊,从身侧兵将的头上拽下来头盔,转而顶到自己的身上。
李四不停更新着他的特征,不断有流矢朝着他的方向射来,他也不停地换着打扮。
精神高度紧张,等发现护在身侧的兵越来越少时,他几乎要走入死胡同了。
他站在巷口,绝望地看?着眼前的树和?墙。
在他的左侧,右侧,和?后?侧,都有追兵的马蹄声在迅速靠近。
却突然听到身边仅剩的属下说:“王爷,那里好像有个洞!”
在矮树和?树旁枯萎的杂草掩映之下,有一个只能容人匍匐进入的洞。
俗称,狗洞。
东武王漆黑的脸又涨得通红。
可?他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叮嘱了句“我过去后?你将此洞遮掩起来”,就贴着墙朝里面挤。
要是死在这里,什么都没意义了!
最后?的护卫慎重点头,说:“属下必然不会让他们?发现您。”
然后?去另一边的草丛中扯枯草朝这边抱。
不大的洞口很快被遮掩。
在东武王钻进去后?,更是被严严实实地遮住。
护卫看?着洞口的方向,忽然没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换了视死如归的表情,转身纵马,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
东武王通过狗洞爬进这户人家之后?,意外发现他们?家就住在城墙脚下。
为了分散追兵的注意力,他们?是朝着内城的方向冲,在城中又左拐右拐,慌不择路地跑了一阵,之后?有意识地朝着另一处城门?的方向赶。
但没想到会这么近。
他环顾一圈,觉得这户人家的家底还算殷实,对城内应当十分了解。
便提着刀进了主卧。
奇袭的时间选在五更,此刻刚刚破晓。
但在冬日总是很难早起的,所以当他走进主卧的时候,屋主才刚刚穿上中衣。
见到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脸上满是灰和?血,头发上还沾着几根杂草的东武王,他下意识地皱眉,想要喊人将他赶出?去。
但在东武王提着刀向他靠近的时候,他一下子跪到地上,喊着“好汉饶命”。
东武王的心情极度糟糕,没有耐心安抚他,直接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这里可?有什么快速出?城的办法?”
屋主神色微顿,随即摇头:“这个时间,城门?都还没开?,哪有办法出?去?”
“你肯定?有办法。”东武王直接将他的脖子割出?一条血线,“快说,不然我就要拿不稳刀了。”
屋主奋力地将头偏开?,但收效甚微,哭丧着叫喊:“我说我说,其?实我家里有地道?,能通向隔壁的张家,张家也有地道?,能够出?城!”
出?城的地道?。
东武王一喜,但还是谨慎地问:“你怎么知道?那地道?能出?城?”
“隔壁张大是个卖肉的,养个老婆跟天仙似得,却总是在外头跟人谈生意不着家。我馋他老婆,又怕他发现后?把?我剁碎了,所以我常跟张大的老婆一起从地道?偷跑去城外厮混,然后?各自回来。”
做肉类生意的大多有人脉,脾气也带着三分匪气。
买到带密道?的屋子,又吓得邻居不敢光明正大地跟自己老婆来往,都不令人意外。
尽管心里已经信了三分,东武王还是谨慎地逼着屋主带着他走密道?去隔壁。
“王二哥,我男人才刚走,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面容姣好的妇人打开?密道?的门?,一看?被驾着脖子的邻居就惊叫起来。
脖子一痛的隔壁屋主:“春娘,声音小点儿。”
妇人捂着嘴,眼泪哗哗流,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畏惧着对方手中的凶器,在听到说要去那条能通往城外的密道?时,她也乖乖地带着他们?去了另外一条密道?。
东武王见到城外的荒郊野岭,紧绷的精神终于?放下来,逃亡时身上各处的伤带来的疼痛也在此刻被传递到他的大脑中。
他摸着被自己用?刀刮破的头,疼得抽了口气。
等缓了过来想回头将那对爱偷情的男女?灭口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早跑回地道?,还将门?给带上了。
反正也已经出?城,灭口的意义也不大,他没有出?追,而是赶紧回营地。
地道?里。
“春娘”用?低沉的嗓音抱怨:“为什么非要整这种走密道?偷情的戏码,又为什么非要我来扮水性杨花的女?人!”
“王二哥”一边给脖子抹金疮药,一边嘿嘿笑道?:“需要偷偷摸摸的,不就是□□里的那些事么?秋兰在红云教,冬云在州府,这边一个女?的都没有,就你身板细点儿,自然只能你扮女?的,不然总不会两个男的搞吧?”
“你**才细!”
在打起来之前,假称王二的夜国暗卫及时转换了话题。
“别觉得委屈,咱们?这都是为了小主子,干活不卖力,小主子就要喝西北风。”
“忍一忍,再?有四年,我们?就能将小主子接回国了。”
男扮女?装的暗卫:“盛国的人都太阴险了,咱们?暂时的主子是这样,那个姓谢的是这样,那个叫晏怜的更是又阴又毒……真担心咱们?小主子以后?在他们?手上吃亏。”
“乐观点儿,太子的人都是这个德行,说不定?等我们?小主子登基的时候,盛国就把?自己玩完了呢。”
……
营地中,被东武王特意留下的齐禄正在喝闷酒。
化名刘禄的陆流好声好气地劝着他:“战时不得饮酒,您这样,让王爷知道?,又要当众训斥您的。”
齐禄将酒坛子砸在桌子上,气得脖子通红:“我给他卖命,不知道?给他立了多少功,他却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众责骂我,不给我脸!”
陆流拍着他的肩膀,继续安慰他:“或许是因为王爷对将军您寄予厚望,才对您要求比别人高。”
“寄予厚望……他哪是对我寄予厚望,分明是忌惮我,怕我在军中的威望超过他,威胁到他的地位!”
齐禄狠狠地说:“他不让我留在随郡,把?我带到柳平县外头,是让我分头功也就算了,结果就让我在军营里干等着。说是以备敌军来袭……这鬼地方哪里来的敌军。”
陆流叹了口气,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便陷入安静。
齐禄却不想让他安静下去,伸手抓着自己军师的胳膊,他眼中布满血丝,眼底藏着狠意。
“夺取和?州在望,我不能这么下去,叫那些后?头来的人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我把?你当自家兄弟,到了这种时候,你也要给我想想办法。”
陆流十分真诚地挑拨道?:“我也是将齐将军您当做亲人的,所以王爷招揽我,想将我安排去别的地方,我都拒绝了。这一次,我刘禄也依然要站在您这边。”
正当这时,营帐外传来声音。
“齐将军,有一蓬头垢面,既没有甲胄,也没有信物的男人在营外自称是王爷,属下们?不敢决断,请您过去认一认。”
齐禄的眼神蓦然发生了变化。
他与陆流对视一眼,大步走出?营外,一直到门?口,见到被拦住后?气得脸色难看?的东武王。
对方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丢了,连头发都割得乱七八糟。
又一身狼狈。
即使是见过他的将士,看?到他这样子,也不敢认定?。
但齐禄跟着东武王大半辈子,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东武王见到他,厉声说:“齐禄,你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
齐禄没有言语。
也没有动弹,似乎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他身旁的陆流突然出?声:“王爷不到两个时辰前才带着人去攻城,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回来?又怎么会一个护卫都不带?”
他的话让齐禄蓦然回神。
“对,王爷现在根本不可?能回营……”齐禄说服了自己后?,也勃然大怒,“你这老东西,竟敢冒充王爷,我要砍了你!”
随即拔出?腰上的大刀,在东武王的厉斥与躲避中,狠狠地将对方的头看?下来。
血溅到陆流的脸上。
他借着擦拭血迹的动作,藏住了脸上的笑意。
第 148 章
在东武王宣布与朝廷作对的时候, 他?的任务就差不多完成了。
仅剩的作用就是用他的死来激化他?手下人的矛盾。
过去的一年里,在陆流和林二秋兰的努力之下,红云教和东武王的势力内部都洗牌了好几?遍。
平均每个月都要死一个叫得上名的头目。
东武王手下的将领, 甚至只有?齐禄还是老人, 其他?的全是后来上?位的。
这些后来上?位的人,一边不舍得手中的权势,一边担心自己步上?前辈的后尘,每一个都拼命揽权,积累资本?。
过去他?们可能是为了自保,但在东武王死了之后, 他?们就很难抵抗自立门户的诱惑。
关于东武王之死, 毫无疑问?, 主谋是来和州“为湘州筹集过冬物资”的晏怜。
负责执行的是故意追了东武王一路的李四,以及萧云让晏怜出事了可以去联系的那一群夜国暗卫。
选择配合推动事态发展的是陆流。
以及正在州府的谢逸。
谢逸这一年的经历也算丰富多彩,他?先是冒充行商, 在随郡收集红云教的信息,帮助林二和秋兰混入红云教,并快速混上?小头目的位置。
然后离开?随郡,为李四当了一段时间的军师。
在他?的帮助下,李四才将从会州边疆募集的军队悄无声息地运到柳平县来。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 他?又恢复了行商的身份,在州府做生意,并且在杨英蕤的帮助下, 伪装成一年内就从小商人身价翻十倍成为大商人的样子。
结交了不少想发财的权贵。
他?一边答应带他?们一起做生意,收走他?们的投资, 一边以“需要一些时间等待收益”拖着这些人,将自己与他?们的利益牢牢地绑在一起。
那些收下的钱, 一部分用于继续营造他?大商人的假象,一部分用于假装收益。
大部分都被他?送到太子手中了。
在不断累积的沉没成本?下,那些人对谢逸的在意程度比对自己老婆还深。
所以谢逸虽然不在官府,却对官府的事情十分了解。
东武王造反的消息传来时,他?就密切关注着和州官府的消息。
和州的官府,对朝廷可也称不上?喜欢。
甚至对太子还有?些记恨。
和州现今的刺史魏林,虽是被太子抬上?的刺史之位,但也遭过太子威胁,其身后的魏氏也因为那迷信道士的魏度而遭到清洗。
当初的那一场和州官场大整顿,和州四大家族无一幸免。
在朝廷的高?压下,他?们会选择老实配合。
现在与他?们近在咫尺的东武王造反,且在扎眼之间割据了随郡,对他?们的威胁迫在眉睫的同时,也给?他?们提供了另外一个选择。
那就是——要不要跟着反?
“和州虽然不比会州和湘翰这些大地方,却也比坊州苍州这些地方好得多,如今天?时已顺,修养几?年生息,就能恢复过来,要是打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缓过气来。”
“我们若是投了东武王,至少州府,浦郡历县,柳平县和随郡能够保全。那平渠县的百姓皆对太子唯命是从,我们保全不了也没办法。”
“东武王下一个就要打柳平县,那边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明白,抗不了多久就会被拿下,届时,东武王坐拥两县,历县,浦郡乃至于州府都会受到威胁。这可都是咱们的老家啊!”
“若是能割据一周,就能自募军队。当初为了救和州的天?灾花费了多少粮食钱财,各位都历历在目,如今湘州水患,只会耗费更多,还没有?收成,朝廷未必有?能力派兵前来。”
“天?子如今彻底不理朝务,却不准太子拿虎符,太子要调兵也会很难。”
“可以一试。”
在大多数人都同意之后,少部分不想上?贼船的人也不能再保持沉默。
否则他?们就会最先被清除异己。
谢逸抓紧时间吃了顿晚饭,刚让人把盘子收下去,就有?人来邀请他?上?魏府做客。
在东武王造反的消息刚传过来时举办宴会是很不合时宜的。
但理论上?讲,除了官府的人之外,还没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谢逸也装作寻常的模样,先是发表了受宠若惊的言论,然后整理了衣冠,坐上?来接自己的马车,前去赴这场鸿门宴。
魏府的夜宴来了许多人。
各个世家的人,封邑在和州的勋贵,还有?像他?这样有?些财力的商人。
尽管许多人的眼中都闪着莫名的光彩,但大家的表现还是与往常一样,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在宴会的氛围被烘托完之后,魏林笑着表示:“多年以来,东武王带领将士们护卫边疆,保护和州百姓,对我们都有?不小的恩情。”
“然而朝廷的粮饷迟迟没有?发放,年关将至,很多将士都在饿肚子,所以我们打算为他?们备一批粮食作为年礼,诸君可有?要随礼的?”
他?这话说得很巧妙。
先是说东武王保卫边疆是在保护他?们,又说东武王的兵都没粮食吃。
打出两张感情牌,才说要给?东武王送一批粮食当做年礼。
若是有?不知内情的,还真有?可能被骗着随一些粮食。
但若是真的给?东武王送了粮,在东武王造反的消息传开?之后,他?们将百口莫辩,成为板上?钉钉的东武王支持者,不得不上?贼船。
但在场的没人是傻子。
就算没那么聪明,见到身边的人陷入沉默,也会选择从众。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就有?早一步入场的人开?始带头说要赠多少石的粮食给?东武王。
一个接一个的人说着同样的话。
被裹挟在其中的人仿佛被控制了思考一样,犹豫再三,也跟着开?口。
多多少少随一点儿。
直到叶家的人突然说了句:“我们家如果要随年礼,如果随得太少让在座的各位笑话,但要是随得太多,就不是我能做主了,容我回去跟家里的长辈商量商量,如何??”
魏林的笑容一僵,温和的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凉意:“当然,过年还有?段时间,等你?们商量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若无意,还请叶大人早些给?个话。”
有?叶家的人带头,之后也有?不少人表示要回家商量。
也有?人说“家里还有?一大帮人要养活,没有?余粮,可以随点治风寒的药材当年礼”。
之后的又有?人从中得到了启发,纷纷表示自己随粮可能无能为力,但是家里卖的酒水布匹之类的可以随一点儿。
这些东西也不是没用,对东武王的兵多少有?点作用。
但敏感程度比粮食低得多。
日后若是论起来,他?们也能说是正常随礼。
魏林的笑容越来越僵,到后面近乎是面无表情。
作为一个外来的商人,谢逸在这些人中并不起眼,所以到他?这儿的时候,他?说“我的货里没有?粮食,可能只能随点纸张给?将士们写家书”,没人给?他?多余的眼神。
而是半催促半开?玩笑地说:“你?若是能将货款都收回来,赚的钱不知道能买多少粮食。”
他?连连告饶,又自罚三杯。
夜宴散去,谢逸一身酒气,步履摇晃地走出去,上?了马车。
却迟迟没有?让人启程,而是惊恐地看着马车中多出来的人。
“你?离及冠还要两年吧,阿逸。”
谢逸久未见到的二哥用斯文温和的语气说道。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干笑着说:“但我这个身份已经及冠好几?年了,别人敬酒我总不好推拒……对了,二哥你?怎么来了?”
“殿下封我为兵曹参军,来和州辅助李四将军平息战事。”
谢圭微微叹息:“我出发时,殿下说我到和州之前就会收到消息,又说我到此地之后,就会发现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棘手。远隔千里,竟都让殿下料到了。”
“唔,还是有?些棘手的……”
“东武王已死。”
“什?么,东武王已经死了?”谢逸睁大了眼睛,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速去叶府。”
谢圭挑了挑眉:“你?想做什?么?”
“今夜,刺史广邀州府权贵,欲请他?们一同支持东武王造反,但有?些人还在犹豫观望,若是东武王已死的消息传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要他?们在那之前也造反。”
“是。”
“借此清洗和州的世家,确实是不错的主意。”
第 149 章
叶府中?。
刚刚谈完生意, 从会?州回来的叶南琴茫然地看着为她收拾行李的母亲,和忙进忙出,不停对?家丁做出指令的父亲。
“这是……怎么了?都要过年了, 爹娘怎么还将女儿?往外?赶?”
叶父脸色凝重地说:“魏林恐怕要转投东武王, 我们若是不从,不,就?算只是不表态,也会?被他视为眼中钉。”
因?着萧云在州府买的是叶家名下的宅子?,暂住时与叶南琴为邻,之后又帮叶南琴踏入商场, 看清陈津的真面目, 他?们家与杨氏颇为亲近。
而杨氏又是铁杆的太子?党。
即使?他?们当场就?表示支持东武王, 魏林也不会?信。
他?还不如先?拖上一拖,回来想想有什么保全自己与家族的办法。
叶父对?太子?有所了解,就?算没有了解, 他?也不看好东武王。
就?东武王当初那个随随便便就?被太子?手底下的人带进沟里的样?子?,哪里是能当枭雄的?
狗熊还差不多。
但就?是狗熊,要杀人也是轻轻松松的。
他?得想办法扛到太子?那边动手才好……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把自家与太子?心腹关系密切的女儿?给?送走?。
叶南琴听了他?的解释,睁大了眼睛:“刺史他?疯了吧?以前讨好东武王也就?算了, 这造反的事情他?也做?”
叶父冷笑?:“有什么不敢做的,太子?手里有他?的把柄,随时能把他?拉下去。他?不想受制于人, 自然要想其他?的办法。”
太子?监国,想摆脱太子?, 那只有造反这一条路能走?。
叶南琴抱着他?的手臂,摇着头说:“女儿?不走?, 女儿?要是走?了,魏林肯定会?对?您和母亲不利的。”
父女两个正在就?这个问题拉扯之时。
谢逸的马车及时赶到他?家的侧门,嘭嘭嘭地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几人神色一变,带着家丁缓缓靠近门口,等做好准备,才让人去开门。
看到谢逸的时候,叶父警惕地问:“陆公?子?莫不是喝多了,以至于走?错了门?”
谢逸的假身份就?是一个从翰州来的,姓陆的商人。
叶家在官场的势力不如另外?三家,但家底颇丰。
看不上谢逸承诺的所谓“高利润”,也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所以一直对?他?比较疏远。
对?于他?的不欢迎,谢逸毫不在意,指着身侧的人说:“我带了一个人来,叶大人定然会?愿意跟他?聊上两句的。”
叶父看向他?身侧长身玉立的男子?。
夜色很黑,门口的灯笼照亮男子?幕篱上的金线绣纹,熠熠生辉。
他?很快想到了某位大人物。
“这位是……”
叶父的话刚出声,就?被他?自己打断:“二位请进来说话,你们将院门关好,任何人来拜访都说不见。”
进到里屋后,谢圭先?是笑?着说:“殿下送别我时,随手将头上的幕篱摘下赠与我,说此物可作为信物,原是真的。”
随后自陈身份:“在下谢圭,新任兵曹参军,太子?殿下派我来和州,是为督促和州应对?战事。”
“谢……您莫不是御史……”
谢圭:“在下初入官场,来此也只是代表殿下的意愿,还望大人不要提及无关的人,我们也好快些进入正题,不是么?”
“是是,谢参军请讲。”话是这么说,叶南琴的父亲还是不禁对?他?的态度更为礼貌许多。
担心魏林随时派人上门灭口,谢圭直接丢出“东武王已死”的炸弹。
在把人吓呆了之后,才将方才与谢逸商定的计划说出口:“常言说论迹不论心,若魏大人因?此悬崖勒马,殿下反倒不好处理他?的事情。”
“眼前正是让所有怀有异心之人展露马脚的好时候,也是能够让您暂时避祸的机会?,希望大人您能够配合。”
意思是让叶氏假装加入,从中?策应并收集那些人造反的证据。
叶父:“可我要如何取信那些人?”
谢圭:“你就?说,叶姑娘从杨氏那里得到了消息,太子?执意要杀二皇子?,有三分之一的官员上奏反对?,现?今朝中?一片混乱,恐怕无暇处理和州的问题。”
京城。
萧云确实打算杀二皇子?。
“弃十万民众于不顾,又带着万余民众上山被洪水围困,以致民怨滔天?,你愧对?于父皇,愧对?于仙逝的母后,愧对?天?下百姓,还有什么颜面站在这里?”
二皇子?仓皇后退。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一群人纷纷让开。
在太子?当朝批判他?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他?回头望去,只见到这些人眼中?的失望和躲避。
“此次,是皇兄我做得不对?。”二皇子?扯了扯嘴,选择低头,“我愿为澄县捐银一百万两用于重建屋舍,并自请禁足半年。”
他?自以为退得足够多,太子?却好像被他?气笑?了一样?。
“死了那么多百姓,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就?值皇兄你禁足半年?”
二皇子?皱眉:“那你要如何?”
萧云没有回答,转而问其他?大臣,应该怎么惩罚治灾不利,反倒害了那么多人的二皇子?。
朝臣们知道她这么问,肯定是想摁死二皇子?。
便纷纷大着胆子?开始提建议。
“作出如此恶行,不堪为王,应当革除王位。”
“二皇子?本就?被陛下贬为庶人,蒙恩回朝,却不知悔过,不若请陛下再收回他?的玉碟,重新将他?贬为庶人?”
二皇子?一听这话,不得了。
直接咆哮:“不可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父皇!”
“父皇有旨,没有他?的传召,任何人不得打扰。”萧云淡淡地说,“不过此事确实要看父皇的意思,先?暂停二皇子?的亲王待遇,收押宗人府,待父皇定夺。”
二皇子?被拖下去之后。
内廷总管才姗姗来迟,恭敬地对?萧云行了一礼,说:“湘州先?前水势凶险,陛下和娘娘一直担心您的安危,奴才待他?们问一句:一切可好?”
萧云:“托父皇和娘娘的福,平安归来。只是见民生疾苦,一直寝食难安,消瘦了不少。”
众大臣:“……”
“此事并非殿下之过,还请殿下宽心些。”内廷总管面不改色地宽慰了句,又说,“我此来,是带了陛下的三项旨意。”
萧云低头,微微弓腰。
其余大臣则都跪在地上,等待他?宣旨。
内廷总管:“国师于冬至日?祭神,使?湘州连日?大雨停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此乃可昭天?下之壮举,可流万世之善行。”
“为表其功德,今着升国师为超一品官,列位于三公?之上。百年后入太庙受后世帝王供奉,赐……”
一系列夸张的奖励都落到了国师的身上。
仿佛湘州水灾能够没造成太大的损失,都是因?为国师主持了那场祭祀。
朝廷上一瞬间非常寂静。
朝臣们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怕惹到太子?。
但是太子?很开心。
萧云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将她师尊的名望给?抬起来。
皇帝老疑心病了,成天?担心她这个太子?过得太顺利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很不希望她的威望过高,自然不会?让她领下这么大的功劳。
那就?只能安给?国师。
或许也有想借这件事,挑拨他?们师徒关系的用意。
但这是他?们提前就?说好的事情。
别说是产生隔阂了,不聚在一起笑?他?这个皇帝老儿?天?真就?算不错了。
在这道旨意宣读完之后。
几乎不上朝的国师缓缓走?入大殿,享受了一把位列三公?之前的待遇,接旨之后又发表了一番感言,再施施然离开。
全过程都显得宠辱不惊,若世外?高人一般淡然。
惹得许多人都高看了他?一眼。
内廷总管接着宣读了第二道圣旨。
月贵妃的封后圣旨。
这一次朝臣更加沉默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事情变得不简单起来。
因?为但凡皇帝还有一丝理智,都不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月贵妃可是夜国人。
而且之前还当过夜国的太子?妃!
朝臣纷纷进言,让皇帝三思,让太子?赶紧去劝皇帝放弃封后。
内廷总管只管念圣旨,念完之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念第三道圣旨。
皇帝要赐死二皇子?。
刚支棱起来跟皇帝作对?的朝臣又都沉默了。
这要是太子?上报之后,皇帝才下旨说杀二皇子?,他?们可能会?说是太子?以公?徇私,想借机铲除政敌。
但太子?还没进后宫见皇帝,皇帝就?自己下旨说要杀二皇子?。
他?们就?只能认为这是皇帝自己的想法。
但真的是皇帝自己的想法么?
他?们有些不可置信地与周围人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片茫然。
萧云在幕篱下悄悄地勾起唇。
当然不是皇帝自己突然起意要杀自己二儿?子?。
她虽然一进宫就?是上朝,没有往后宫去,可后宫与官府里如今都是她的人,她想让皇帝听到什么消息,皇帝就?一定会?知道。
她让人将湘州的灾情总结,与湘州官员联名上书?,希望天?子?下罪己状以平民愤的折子?放在十三曹的案头。
去十三曹打探朝堂消息的白羽卫就?顺手带进了宫里。
皇帝是绝不可能下罪己诏的。
但湘州损失那么大,放着不管也不可能,那就?只能推一个拥有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背锅。
这个人只能是唯一犯下大错的二皇子?。
让本就?脑子?不清晰的皇帝下如此狠手,只需要稍微刺激一下他?的情绪。
在烦躁与对?现?状的恐惧之中?,皇帝难以压抑自己的毁灭欲,再加上一点言语引导,他?就?毫不犹豫地下了这道圣旨。
反正他?也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
在二皇子?不能继续与太子?分庭抗议的情况下,二皇子?在他?眼中?就?只有碍事这一种印象。
内廷总管宣读完圣旨,不给?所有人反应时间,直接开溜。
剩下的人只好看着太子?,希望太子?能够说句话。
太子?殿下也十分为难地说:“父皇一向乾坤独断,劝他?收回一项成命便十分艰难,要是连续两道旨意都让他?收回,恐怕不可能。”
后面两道圣旨只能收回一道的话,大家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月贵妃封后。
二皇子?:“……”
第 150 章
毫不?夸张地讲, 萧云已经开始准备登基了。
要是东武王早点儿造反,她?可能还会困扰头疼一下,这一年都?过去了?, 她?给东武王留的坑够他死八百遍的?。
何况晏怜还留在那边。
东武王全家能有一个活口, 她?都?夸晏怜菩萨心肠好吧。
她?快快乐乐地带着刚找回来的?张蕊去见月贵妃。
一段日子不?见,贵妃看起来越发美丽了?。
有?一种有?钱有?闲死老公的?没敢。
嗯,皇帝现在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张蕊看到那张跟婉蓉有?些相似的?脸,怔了?一下,有?些不?敢上前?。
月贵妃也没有?急着让她?走到自己面前?,而是端详了?半天说:“这孩子生得不?像素凝, 也不?像我。”
像她?女儿。
可是她?至今也没想到她?闺女长得像谁。
萧云:“人能回来就是好的?。”
“是啊, 还能见上一面, 就得感谢苍天了?。”月贵妃走过去,温柔地摸了?摸张蕊的?头发,“你爹如今在复州, 今年怕是回不?来了?,你且在宫里住着,我拿他的?书信给你看。”
张蕊虽然?性?格带着一股狠意,但时常会沉溺在他人的?温柔当中。
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她?极快地适应了?这个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的?姨母,安安心心地被带下去换上月贵妃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漂亮衣服首饰。
外头。
萧云比较郑重地问:“娘娘可是想要登上凤位?”
月贵妃听完就笑了?:“你猜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突然?封我为后?”
萧云默了?默。
月贵妃漫不?经心,带着笑意地说出?她?的?猜测:“他发现自己没几天好活了?,想让我殉葬, 这是在补偿我呢。”
萧云:“封娘娘为后,他就能让你入帝陵合葬了?。”
“这种事情, 只要想想就让我感到恶心。”月贵妃依然?笑着,“况且, 他也未必有?那个命进帝陵安葬,对不?对?”
已经把帝陵搜刮得差不?多的?某人目移。
“好了?,不?必在这里试探我,我是不?会当这个皇后的?。”月贵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该怎么处理,太子殿下应该很清楚。”
让大臣联名上书反对,少?府拖着不?准备典仪,主持仪式的?人凑不?齐,各项用品缺少?……
虽然?不?能明着对抗皇命,但是要让对方?的?圣旨如同废纸,其实很简单。
所以历代帝王都?痛恨朝臣结党,忌惮世家。
“那娘娘对……之后的?事情,有?什么规划呢?”
萧云省略掉的?那几个字,自然?是“皇帝死了?”。
月贵妃抬头看了?看雕龙的?顶梁,眼神缥缈:“我原本以为还有?好多年要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忍受不?了?。”
“皇宫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厌烦,夜国?是我再也不?想回去的?故土,天地之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萧云:“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处,只要有?我在一日,夜国?就会有?娘娘和妹妹的?容身之处。娘娘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养养面首,带着妹妹四处游玩……如今的?盛国?暂时还不?适合游玩,但我会努力的?。”
月贵妃深深凝视着她?。
“你确实是个好孩子,不?像萧氏的?人,也不?像是权贵人家能养出?来的?。”
有?着出?于本质,有?着明确认知为基础的?善良。
没有?丝毫愚昧与虚伪。
只要不?去挑战她?的?底线,不?破坏她?的?目的?,不?抱有?敌视,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善待。
太过动?人了?。
萧云笑吟吟地说:“歹竹出?好笋也是有?可能的?。”
感谢现代社会,感谢传统美德。
自从来了?古代,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好人。
月贵妃好笑地收回目光,给出?自己的?答复:“蕊儿的?眼神告诉我,她?这些年的?遭遇已经让她?长歪了?,张能教不?好她?。就像太子殿下说得那样,我闲得无?聊可以带带孩子。”
至于她?家亲闺女,她?自然?也要弄到身边来自己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信任苏丞相的?女儿。
那姑娘一看就跟她?爹是一路人。
“你不?是给十七公主换了?个身份么?做这些事情应该驾轻就熟。”
“哈哈。”
某人尴尬地笑笑,与月贵妃道别,随后去见自家师尊。
她?在临走之前?,给师尊讲了?金属相关的?置换反应,这次一去,毫不?意外地看到国?师的?桌子上摆着各种颜色的?试剂。
国?师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难过地说:“少?府烧的?琉璃不?如你送给我的?纯净,有?些自带颜色,影响我判断。”
萧云立刻会意地说:“徒儿正苦恼要送什么年礼给师尊呢,那不?如就将那座琉璃窑送给您?”
“那为师可就笑纳了?。”国?师高兴地说。
国?师……实在是一个很好哄的?人。
嗯,这是对萧云而言的?。
因?为这年头要比国?师更懂医术科学的?人几乎没有?。
而她?高中学的?化学知识足以让他钻研一辈子。
两人谈了?一个时辰的?实验,吸收到新知识的?国?师心满意足地结束话题,直接进入正题。
“如今可谓是万事俱备了?,在贵妃娘娘的?悉心照顾下,陛下的?身体要熬过明年春天都?很难,你可想好什么时候登基?”
萧云对此也是早有?打算。
她?干脆地说:“我已经让张将军佯装回京述职,又让人将东武王造反的?消息传去复州,最迟年底,复州外头的?夷族就要南下抢掠。”
“湘州水灾过后,到春日还会有?瘟疫流行。”
“我要于忧患之中继承大统,平复和州,湘州及复州的?混乱,手中有?军功文治方?面的?功绩,才能够坐稳皇位。”
日后要恢复女儿身,也会容易很多。
就像受封的?勋贵要靠功劳来证明自己的?含金量一样,当皇帝也是要讲业绩的?。
不?然?章总也不?会一直强调自己的?“十全武功”。
她?在太子的?位置上,治理了?和州的?旱灾蝗灾,湘州的?水灾,这两份功绩就足以让她?顺利登基。
所以剩下的?功绩要到当上皇帝之后领取。
毕竟对朝臣来说,他们对太子和对皇帝的?要求完全不?同。
国?师:“春日里的?吉日……嗯,你的?生辰就是极好的?日子,从现在开始准备,来得及。”
过完明年的?生辰,萧云就年满十九,进入二十岁。
说不?定?可以赶在及冠之前?恢复女儿身,这样她?就不?用被迫娶挑皇后了?。
师徒两个商量着登基事宜,丝毫没有?考虑皇帝的?想法。
因?为天冷,完全起不?得床的?皇帝正在发疯。
“太子呢?太子在哪里,快让太子来为朕侍疾!”
寒冬腊月的?,内廷总管满头是汗:“太子、太子殿下刚刚回朝,您又连下三道圣旨,引起大臣们的?反对,殿下正在跟诸位大臣商量国?事,安抚他们的?情绪。已经递了?请安折子说想在酉时来探望陛下。陛下您要是感觉哪里不?适,奴才去替您传唤太医?”
皇帝听完,安静了?会儿,又骂道:“太医院里全都?是庸医,每次来都?看不?出?什么,喊他们屁用都?没有?,滚滚滚,都?给朕滚出?去。”
内廷总管和其余的?宫人像是有?鬼在追一样,快步跑出?去,还将门窗都?给关严,不?让一丝寒风吹入寝殿。
没有?在身边伺候,刚才还嫌人烦的?皇帝又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
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只能龟缩在寝殿的?可怜虫。
他开始后悔自己说要“潜心修炼”,将权力下放给朝臣和太子。
可又不?敢“出?关”,不?敢出?现在太子和大臣们面前?。
怕他们发现他的?虚弱与苍老,怕他们因?此起了?异心,对他不?利。
“白潜,白潜!”
皇帝突然?高喊起暗卫统领的?名字。
蹲在角落里发呆的?白潜有?点儿不?情愿地走出?来,跪在床前?听命。
等着看皇帝又准备出?什么昏招。
给一个快死的?老头办事真?的?很折磨,因?为对方?的?心思变得比女人还快,且更为歇斯底里,没有?理智。
他这段时间已经完成了?“十二时辰监视贵妃有?无?与男子接触过密”“在各个大臣家里寻找他们投靠太子准备造反的?证据”“从宫外劫来名医替皇帝诊断”等等莫名其妙,又没有?什么结果?的?任务。
就是铁打的?,都?有?点儿扛不?住了?。
但主子是不?管他们死活的?。
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主子吩咐了?就得去做。
又是羡慕甲影有?事跑跑腿,没事自己歇着或者陪主子上街的?一天。
窝在被子的?皇帝不?知道属下的?吐槽,他瞪着眼睛看床头的?明黄绫幔,好半天才恢复了?些思绪,用虚弱且带着狠意的?声?音说:“你去给贵妃,国?师还有?太子下蛊,一旦他们有?背叛朕的?兆头,就让他们去死。”
白潜:???
是他听错了?,还是主子彻底疯了?。
皇帝:“快去!”
白潜想了?想,还是硬着接了?命令。
谁叫他是死士呢。
但要给蛊毒起源之地来的?贵妃或是精通医术的?国?师下蛊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他决定?先去找太子。
太子当场抓获了?一名下毒刺客。
在扯下对方?面巾的?时候,太子跟刺客都?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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