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
这般近的距离, 这般暧昧的话语,本该旖旎的气氛,被少女略带嘲意的笑全数打破。
她微微站直, 伸手搭在女人的手腕上,缓缓将那只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拿开, 轻叹:“原来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
沈竹绾缓缓低眸,瞧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手。
下一秒, 少女毫不留恋地松开她的手, 转而从袖中拿出一张纸, 轻笑:“可是这张记录着臣行动的信还未交到公主手上,公主是如何知晓的?哦——”
“公主来找我了,所以看见了是吗?”少女将那张信纸放到她手中,继续道:“因为看见了, 所以生气, 便回府了是吗?”
“公主殿下放心。”少女声音愈发轻柔:“臣没有与叶姑娘亲吻, 心中也并不喜欢叶姑娘, 所以您不必担心我会毁约,至少在合约到期前, 我只会是您的驸马。”
季容妗的话一字一句落下,抬眸,唇角带笑平静地与她对视。
半刻钟前, 她在后院遇见了影二, 影二见到她,只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她,便离开了。
这信纸是记着莲夏今日行径的, 季容妗原本没想打开, 但在拿到手那一刻, 莫名地就将它打开了。
借着月光,她一字一句看去,心逐渐变凉。
信纸上记录的不是莲夏,是她。
这信怎会是记录自己的?影二送错了?那这封信原本是送给谁的?
还能送给谁。
答案呼之欲出——公主殿下,沈竹绾。
当和平的表面被剖开,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眼前,有那么一瞬,她是恍惚的。
恍惚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公主殿下一直在派人监视她。
唇角的笑终于绷不住了,季容妗深吸一口气:“夜深了,殿下,该歇息了。臣先告退了。”
少女几近于仓皇的背影逐渐融入黑夜,沈竹绾没有拦着她,只是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的信纸逐渐起皱。
另一边。
影二正望着夜空出神,身边骤然出现一道人影。眼神微凛,她屈指成爪狠狠抓向敌人脖颈。
来人显然对她的招式很熟悉,四两拨千斤化解她的力道,转手钳住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影二目色凝了一瞬,旋即挣脱来人的手,冷声:“你来做什么?”
影一沉默着收回手:“公主叫你。”
“知道了。”影二转身,神色冷漠。
影一冰块似的脸动了动:“你将我记录着驸马行动的信交错了人。”
女子背影沉默,没有因为她的话停下丝毫。
影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阿娣,非我不回应你,只是我们影卫不能有感情。”
话音落下,影二终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是,所以从今日开始,别那样叫我。”
女子说完,便再无一丝停顿,转身走远。
影一眸光微动,终究没有追上去。
书房内。
影二自知做错事,进门口便垂首认罪。
坐上的女人神色淡淡:“你近日出错未免太多,影二,本宫培养你不是让你净给本宫添乱的。”
影二垂首,眼睫轻颤:“是属下失职,属下自去请罚。”
“罚你又有何用?”沈竹绾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意味着下回再出错,便会从影卫除名,除了名的影卫自然不会被放走,只有死路一条。
影二呼吸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是。”
沈竹绾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影二顿了片刻,轻声:“驸马那边,需要属下去解释吗?”
“解释什么?”沈竹绾微微抬眼,冷声:“本宫何时需要向旁人解释?”.
与朋友决裂这回事,其实也就那样。
季容妗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她拿别人当朋友,别人拿她当傻狗的事情。
大约是初中,她那会刚转学到新学校,人生地不熟,认识的只有低两年级的叔叔婶婶的孩子。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纯粹的,他们大肆在年级宣扬季容妗是寄人篱下,天天在她家白吃白喝,家人还供她读书上学,而她不知报答。
话里话外把她描述成一个白眼狼,导致那时没人愿意与她玩。只有班级有一个和谁玩的都很好的女生愿意和她玩。
那时候,她以为终于遇到了一个知己,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后来某一次上厕所时意外听见她与旁人的对话。
“什么?对她好?别说笑了,我只是可怜她。”
“没人对她好的情况下只有我对她好,她自然巴不得将自己的一切让给我,只是没想到生日礼物就送了我一个破水晶球。”
“我看她堂弟堂妹也不穷啊,没想到她这般穷酸。”
“水晶球?早扔垃圾桶了。”
那时的季容妗听得脑袋发懵,分明是轻柔的声线,却令她感到振聋发聩。
她躲在厕所不敢出声,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才压抑着声音开始哭。
那颗破水晶球,是她攒了小半年的生活费才攒到的,却被最好的朋友弃之如敝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避着那个女生,却没有上前质问。
久而久之,那女生也不与她玩了。
长大后她便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她的人,无论怎样也不会真心待她。
而如今,原本以为经历过一遍这样的事就会产生抗体,可没想到抗体失活,疼痛比先前来的还要猛烈。
季容妗心想,真是人越老越受不得刺激,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彻夜难眠,心碎难安。
而让她更加难过的是,她想了半个晚上,得到了“沈竹绾的行径也不全是她的错”的结果。
毕竟,谁让她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原主与公主的关系,还对公主那般热情。
换做是她,她也会起疑心的。
季容妗十分擅长反思自己,所以当反思完得到这个结论时,便知晓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就要在心里判对方无罪释放了。
最后勉勉强强用了沈竹绾失约并且让她在桥上孤独寂寞冷地等到半夜,安慰自己沈竹绾不可轻易原谅.
次日,季容妗揣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
又怀揣着满腹心思,站在了金銮殿内。
与往常无异,朝臣汇报全国各地发生的事,将其中一两件挑出来讨论,等待沈竹绾的决断。
季容妗听着听着,便听到有人提到了月后秋猎的事。
之后,她便听见沈竹绾泠泠的音色,说着:“此次秋猎如历年一样,可带家属子嗣,不拘泥男女……”
大乾历年来都有秋猎活动,为期七日,意在锻炼皇家子嗣,虽如今大乾子嗣稀少,但这项活动却一直延传了下来。
并且从先皇那一代开始,不拘泥男女。
不管怎么说,季容妗到时候肯定是要参加的,并且还代表着皇家的脸面。
不过就是,让她骑马她还行,但是马上射箭这回事,她还从没有练过。
季容妗思来想去,决定找江楠语一起去马场练习。
当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彻金銮殿,沈家两兄妹离开后,季容妗便如同脚下装了马达,飞速离开了。
另一边。
小皇帝走在沈竹绾身边,正兴致冲冲地与她说着秋猎的事,忽然,沈竹绾脚下步子一顿,垂眸看向沈炽。
沈炽跟着停下脚步,疑惑:“阿姐,怎么了?”
“无事。”沈竹绾瞧了他一眼,轻声:“炽儿这些日子也累了,本宫今日放你一天假,允你多玩会秋千。”
沈炽眼睛一亮,其实一开始听见放他一天假时,他是想玩些旁的,但被自家阿姐这么一提醒,又觉得玩秋千也不错。
于是他欢快地道:“阿姐陪我玩吗?”
“本宫还有旁的事,让芸娘陪你。”
沈炽一下子就泄了气:“都与阿姐说过了,芸娘陪我玩一点也不好玩,总是怕我摔着。”
说着,他眼睛忽然一亮:“阿姐,我今日可以找驸马哥哥一起玩吗?”
沈竹绾垂下眸遮住眸底的微光,轻声:“随你。”
随他的意思就是可以,沈炽向来会顺杆子往上爬,当即下令让宫人去找他的驸马哥哥。
小太监跑断了腿,还是没能追上季容妗的身影,最后只得遗憾回宫禀报:“驸马已经离开了。”
“这么快?”沈炽疑惑道:“驸马哥哥从前没这般快啊。”
沈竹绾垂眸遮住眼底思绪,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一连好几日,季容妗东躲西藏,处处避着沈竹绾,过上了宛如猫捉老鼠般的生活。
她躲着沈竹绾,沈竹绾也未曾找她。
于是后来,季容妗仔细想想,那天夜里她在心中为沈竹绾的开脱,应当是她自作多情了。或许沈竹绾真如她最开始想的那般,并不信任她,也未曾真心待她。
这日,季容妗休沐之际,终于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秋猎,于是一寻思,便写了封小信约江楠语一同去马场。
江楠语很快回复她马场见面。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马场成功会面。
江楠语穿着一身红色劲袍,手拿弯弓,面如美玉,彼时,正骑在马上豪迈地对她说:“来啊,大战一场。”
季容妗骑在马上,抬眸看向蔚蓝的天,奶白的云朵堆积,宛如化开的油画,令人心神开阔。
她夹了夹马肚子,扬了扬手中的弓:“来!”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草地上,看着靶子上乱七八糟的箭陷入了沉默。
江楠语深深看她一眼:“要不那日你还是装病吧。”
季容妗:“……好主意。”
江楠语正要躺下,却瞧见身边的人忽然拿着弓站了起来:“我再练会。”
江楠语伸手拽过一个草塞嘴里,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啊,你去吧。”
过了许久,没人理她。
江楠语偷偷睁开眼眯了条缝,见那人真的又爬到了马上开始练习,才“呸”地一口将草吐出,眯着眼瞧着那道蓝衣身影,自言自语:“有古怪……”
又过了半个时辰,季容妗的准头逐渐有所提升。
江楠语瞧着,马上的“少年”神色认真,拉弓射箭的动作利落干脆,因不间断的练习额头出了细密的汗,只是她全然不顾,明亮的漆眸紧紧盯着前方的箭靶,手上动作不断。
最后一箭射出,锐利的箭头泛着寒光在空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弧度,稳稳地插在红色靶心,箭尾铮鸣微颤,仿若欢呼。
少年严肃的眉眼终于带了些笑,宛若枯木逢春,令人心情舒畅。
练习射箭的人不算很多,有男有女,大多数都是年岁与她们相仿的人。
江楠语随意扫视了一圈,便瞧见有几个少女悄悄往季容妗的方向看。
她不由得“啧”了一声,上前迎接那从马上跳下来的人,偷偷用胳膊肘拐了拐她:“你看那边有人在偷看你。”
季容妗正为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听她这么一说,便往身后看了看,果不其然,确有几人投来视线,又在碰上她的目光后,羞涩移开。
季容妗收回目光,压低声音:“你别乱来,公主殿下要是知道了……”
她噎了一下,表情变了变,抿住唇,没再开口。
江楠语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厮情绪的变化,双眸瞬间发亮:“怎么了?和公主殿下闹脾气了?”
“没有。”
“那你说公主殿下知道了会怎么样?”
“……”
她不说,江楠语便转了转眼珠子,道:“罢了,不说这个了,走,我们吃饭去。”
恰是傍晚,的确也该到饭点了。
两人到了春旺酒楼,江楠语主动掏腰包请客,季容妗正感慨她今日怎的如此大方时,丝毫没有发现,在江楠语有意无意地灌酒之下,她的双颊开始发红,眼前的景象开始恍惚。
江楠语笑眯眯地问她:“你与公主怎么了啊?”
彼时季容妗脑袋懵懵,听见她的问话,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眼眸微黯:“公主她失约还骗我……”
江楠语有意引导,很快便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而后一言难尽地看着眼眸湿润的季容妗,恨铁不成钢道:“离谱,公主把你一个人丢那,你悟到的就是她怕你毁约?”
“对啊。”季容妗脸颊红红,说话连着尾音:“不然她为什么要让人监视我?”
“季哥,季姐,小季,老季……”江楠语仰天长叹:“你竟然觉得她是怕你毁约。”
江楠语摇摇头:“除了这个呢?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还会有别的原因,导致公主把你一个人丢在那?”
季容妗趴在桌上,自言自语:“因为她不相信我,怕我毁约,于是派人监视我。”
江楠语:“……”很好,逻辑链完整。
没待她开口,季容妗又一下子抬起头,气愤不已:“我给她买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结果她不仅没来见我,还在看见我之后,把我一个人丢在那,我都快冷死了……她好过分!”
行吧,不可否认,这件事公主做的的确有问题。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江楠语皱眉认真:“是因为她看见你没有推开叶姑娘?”
“我推开了!”季容妗激动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比划着:“当时她在这,我在这,她一下子抱过来,我被吓蒙了,愣了几秒准备推开,结果她就松手了。”
江楠语看着她站不稳的模样,生怕她摔跤,于是扶着她道:“行了,你与我解释个什么劲,你与公主解释去。”
“我和她解释过了啊,我说我们没有亲到。”季容妗一屁股坐下,又趴在桌上委委屈屈:“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说着,她哽咽道:“她就是不相信我,怕我毁约,于是派人监视我。”
很好,又绕回这个逻辑上了。
江楠语睨着她,支起下巴叹气:“你这算什么解释啊,解释结果,那你的心理过程呢?你怎么不找她问个明白?”
眼前人细密的长睫微眨,低落道:“你不明白,我怕找她得到的是我不想要的结果,还不如就这样呢……”
就如同当年那个女生,她也未曾主动讨要结果,因为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她只静静疏远,沈竹绾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时间会给出答案。
“那你就这样等着公主殿下主动?”江楠语翻了个白眼:“再等下去,公主孩子都会跑了,你还在等,长痛不如短痛,有什么可纠结的。”
江楠语还想骂她两句,但瞧见她那湿漉漉的黑眸在下一秒就要渗出雾气时,又住了口,头疼道:“罢了,还是得靠我。”
“别想了。”江楠语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了就没有烦恼了。”
季容妗迷茫抬眼:“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江楠语笑容诚恳。
片刻后,花满楼天字包厢一号房,江楠语忍痛拿出几张银票交到老鸨手上:“找两个姑娘看着她,不需要做什么,别让她乱跑就行。”
老鸨收了银票,笑容满面:“好嘞这位爷……”
目光一转,落在季容妗身上,老鸨顿时变脸比翻书还快:“……是驸马的话,得加钱。”
江楠语:“?”
老鸨想了想,又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算了,你走吧,我一会叫人看着她。”
不得不说,小季大人是有先见之明的,先前没有将事做绝,现在的好处便来了。
江楠语满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姑娘进了房门,又嘱托了两句不要让她乱跑,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家.
公主府。
沈竹绾瞧着外边完全暗下的天色,微呼一口气,停了笔。
“金喜。”沈竹绾瞧着走进来的人,问道:“她回来了吗?”
金喜摇头:“驸马未曾回来。”
“知道了。”
这几日,少女总是对她避而不见。
虽说平日里两人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可当她完完全全不见踪影时,沈竹绾的心神却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牵着她总往少女身上想。
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沈竹绾正欲继续执笔,影一忽然出现,手中还拿着一封信纸:“公主,有人让我将这个给您。”
沈竹绾目光轻转,打开信纸,上面写着:
花满楼天字一号包厢,驸马与二女寻欢作乐,速去捉奸。
作者有话说:
江楠语:你们俩二婚我要坐主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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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42 章 ◇
月上柳梢, 乌灰色烟云为月亮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屋内,鎏金八角香炉中飘出缕缕幽香,甘凉的薄荷味, 提神醒脑。
影一隔着一段距离暗自观察自家主子的神色。
书案后的女人将那一张薄薄的纸放下,重新执起了笔:“谁叫你送的?”
“驸马身边的扶着她的一个……”影一仔细想了想, 继续:“男子。”
静了好一会。
“她既如此爱去那般地方,便随她去了。”
不带情绪的话语如烟般消散在空中, 按影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判断, 公主心情大抵不是很好。
于是他站在原地等待公主下令。
好一会过去, 沈竹绾没有说话,只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
影一嘴唇微动:“那属下便先告退了。”
没有回应。
影一看不清她的神情,去留都不是,一时僵在了那。
“花满楼天字一号房。”在影一原地踌躇时, 沈竹绾终于开口了, 音色凉薄不含情绪:“将驸马带回来。”
影一心中一紧, 低头:“是。”
“金喜。”影一走后没多久, 沈竹绾便停下了笔,吩咐:“准备点醒酒汤。”
“是。”.
翻到屋顶等了半晌的江楠语没有等来沈竹绾, 等来的是一个宛若面瘫的男子。
江楠语眼睁睁看着他像抗货物一样将季容妗抗到了肩上,当即坐不住了,在门口堵住他, 上下打量了一番, 道:“你是谁?肩上的人你认识吗?”
影一认出她在门口隔空对他说话的人,淡定道:“半个时辰前,你让我给公主送了一封信。”
“哦——”江楠语心底有些遗憾, 没想到公主竟然没有来, 她叹了口气, 摆摆手:“知道了,你走吧。”
影一抬脚要走,江楠语忽然喊住他:“诶诶诶,等一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影一停下转身,手中被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发现都是一些荷包手帕之类。
疑惑期间,面前矮小的“男子”对他笑得灿烂:“差点忘了,这是今日我与季兄在马场时,那群小姑娘拜托我转交给季兄的,虽然季兄不想要,但放我这也不合适,劳烦你帮忙带回去,到时候季兄醒了交给她就行。”
影一:“……”
他眼神微妙地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没说什么,将东西收好,道:“还有事吗?”
江楠语摇摇头,在他转身的时候又强调:“别忘了啊,这都是那群小姑娘送给季兄的。”
影一:“知道了。”
驸马今晚若是凶多吉少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你。
江楠语丝毫没有那个自觉,在看见影二走后,才笑出声来。
太好了,近些日子绣废的荷包和手帕终于有个好去处了。
笑着笑着,又皱起眉叹了一口气,和公主这样的人在一起,老季以后怕是有的难过.
书房内。
影一小心翼翼地说完了方才在接驸马的路上发生的事,说完后又看了看手上一小堆荷包和手帕,问道:“公主,这些该怎么处理?”
沈竹绾抬眸看了那一堆荷包与手帕好一会,才收回目光,淡声:“自然是送到驸马那去。”
“是。”
影一便抱着那堆物什,利落地走到了季容妗屋前。
屋内烛光闪烁,影一听见了里边传来的吵闹声,他与门口的丫鬟说了一声,站在门外等待传报。
很快,丫鬟便通知他进去,影一垂眸看着脚下的路,越往里走,那两道对话声便越明显。
“喝不下了,不想喝了——”
“驸马,这不是酒,是醒酒汤,你喝一点,今夜会舒服点。”
“不喝,我累了,我要沐浴睡觉……”
影一静静走到床前,瞧见的便是满脸无奈的冬梅和抱着被子死活不肯松手的驸马。
只是一瞥,便瞧见了少年眼角挂着的泪光,像是才哭过。
他无甚波澜地将那一堆东西放下,与冬梅说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走在公主府的路上,影一望着天上的朦胧的月光,无端想到那日桥上站了许久的少年。正在出神期间,迎面碰见了影二,他顿下脚步:“阿……”
女子面无表情与他擦肩而过,影一的话便顿住了。
半晌,他侧眸看了眼女子离去的背影,脚下步子转向了公主的书房。
“驸马不肯喝醒酒汤?”女子微微蹙眉,旋即像想到什么般,眸光微动,看向了影一。
影一眸光微闪,低下了头。
“本宫知晓了。”沈竹绾声音淡了些:“日后,做好你该做的就可以了。”
“是。”
季容妗头脑昏沉期间,听见有许多苍蝇绕在她耳边叫嚷着“大郎喝药了”“大郎喝药了”,她说自己喝不下了,那苍蝇却始终不放过她。
于是她将头埋进被子,死死捂住耳朵,这下,声音终于小了许多。
声音虽然小了,可另一道声音却越来越大,脑子里传来的嗡鸣声像千万根扎进耳膜的刺,让她止不住头痛,想吐。
她用力晃了晃头,企图让这声音小些。
艰难斗争时,被子外的声音在某一刻全数消失,只余下一声声整齐的“公主”。
神奇的是,原本混沌的意识在听到这一声后,反倒有一瞬的清明,好似铜锣猛地在她耳边一敲,不但震走了那烦人的嗡鸣声,还让她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唇角微微抿住,精神却始终注意在外边的声音上。
沈竹绾瞧着那将头掩盖在被子中,半个身体却露在外边的少女,目光微转落在冬梅身上。
冬梅领悟,走到床边道:“驸马,公主殿下来了。”
被子里的少女没有动,冬梅轻轻拍了拍她,仍旧是没有反应。
“公主。”冬梅无奈走到沈竹绾面前:“驸马好像睡着了。”
沈竹绾轻轻瞥了眼那双腿紧绷的少女,收回目光轻声:“既如此,本宫便走了。”
这下,被子里的少女终于有了动静。
她咕蛹了一下,将被子掀开,露出一个乌溜溜的后脑勺。
沈竹绾眼眸微动,自冬梅手中接过汤碗走至床边:“驸马若是没睡便将这醒酒汤喝了。”
又过了片刻。
少女慢慢翻了个身,坐起来,却垂下眸子不肯看她:“不喝。”
说完安静一会,补充道:“喝不下了。”
许是喝醉后的情绪会随着想法浮在脸上,沈竹绾瞧见少女的嘴也随着她话中的拒绝撅了起来,颇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目光扫过屋内几张隐秘激动的脸,沈竹绾淡淡:“你们先下去吧。”
激动的表情变成遗憾,冬梅带着众人幽幽离去。
屋内再度静了下来。
季容妗袖袍中的手紧紧捏住那一小块布料,生气地想着,无论今日沈竹绾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她。
随后余光瞥见女人洁白的裙摆向她这边摆动,她不争气地攥紧了手中的衣袖。
暗香浮动,女人坐在了她身旁。
季容妗身子愈发绷紧。
汤匙搅动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鼻尖忽的嗅到一股淡淡的酸味。
季容妗看着递到自己唇边不远处的汤匙,愣愣抬起眼,便瞧见沈竹绾正注视着她,红唇微动:“喝了。”
嘴比大脑更快一步地碰到那汤匙,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那酸辣的汤汁已经顺着她的喉咙流进了胃。
第一勺入口,季容妗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心想,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原谅沈竹绾。
第二勺入口,季容妗垂下眸子,心脏要死不活地突突地跳了起来。
第三勺入口,季容妗觉得那酸味冲到了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轻哽了一下。
白瓷勺停了下来。
沈竹绾静静瞧着少女红起的眼眶和眼尾的泪光,眸光带着一层浅浅的无奈。
下一秒,湿漉漉的漆眸忽然看向了她,少女眼底浮上一层浅浅的泪光:“我当时想把她推开的,但是吓蒙了,慢了一步。”
“我不知道你会看见,若是知道,我不会让她那样的。”
季容妗有些狼狈地撇开眸子,继续:“我等了你好久,还给你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但是你没来。”
夜色渐深,天地寂静。
屋内安静地一时只能听见少女轻微的鼻音,和带着轻哽的委屈话语。
的确委屈坏了。
尤其是这份委屈的话久久未得到回应后,蓄在眼底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压破了眼眶,顺着脸颊滚出一道冰凉的痕迹。
季容妗心底酸涩,又觉难堪,哀戚地想,她不应该说这些话的,这些话,除了会让人觉得她对失约这件小事耿耿于怀,小气不已,并不能说明旁的什么。
沈竹绾说不定在心中早便厌烦了。
她抿着唇,正要将脸侧的泪抹去,顺便装困将人赶走,耳畔却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瓷碗落在木桌上的声音。
要擦眼泪的手腕被女人握在手中,季容妗泪眼朦胧地转过脸。
洁白的阴影进入她的视线,下一刻,带着冷香的手帕轻轻拂上她的面颊,季容妗下意识眯了下眼又睁开,瞧见女人清幽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眼底清澈,她的倒影映在其中,仿佛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目光不自觉垂了下去,落在女人的微微张合的唇瓣上。
“失约一事,是本宫之过,让驸马委屈了。”
将将建起的心理高台轻而易举地被这轻柔的动作和温声的话语击垮,方才分明已经不想流泪了,可这句话出口后,温热酸涩的液体便不断挤出眼圈。
季容妗仓皇地别开脸,用衣袖胡乱将眼泪抹去。
沈竹绾便收回手,瞧着少女白皙的侧脸,轻声:“本宫派人监视你,驸马心中可曾怨过本宫?”
怨吗?季容妗或许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被信任的委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垂着眸,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不知道。”
沈竹绾看着那滴泪珠,沉默良久,轻声:“本宫开始是不信任驸马,后来,只想叫他护你周全。”
这算什么?解释吗?
短短两句话,季容妗心情从平静转到谷底又回归平静,最后超越平静。
她一边觉得自己毫无底线,沈竹绾区区一句算不上解释的话就让她没那般难过,一边又觉得她若是真的一点也不信任自己,也不会如此说出来。
归根结底,季容妗觉得可能是因为沈竹绾担心合约之事。
正要开口时,眼睫前却忽然出现一根手指,屈指落在她的睫毛上轻轻动了动。
少女愣愣抬眸看向自己,沈竹绾神色平静地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将那水渍抹去,抬眸望向她:“驸马可愿相信本宫?”
她神色如常,季容妗却有些懵地抬起眼,似是被她的动作惊住。
沈竹绾藏在袖中的指节轻轻按在食指的水渍上,看着眼前神色懵懂的少女,眸色深了些。
像是一只委屈的小狗,湿漉漉的黑眸柔软懵懂,因为方才哭过,还有着一层盈盈泪光。
瞧着可怜的紧,又想叫人再把她弄哭。
季容矜莫名觉得氛围不对,沈竹绾的目光让她有些不敢去看,只得避开视线回她:“臣相信公主,也请公主放心,臣在合约期内,定然不会违约。”
屋内静寂了一瞬,季容妗仿佛听见面前女人轻轻叹息了一声,但太过短暂细小,又让她恍然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怔愣抬眼,恰好对上沈竹绾幽幽投来的视线。
“驸马觉得本宫是在担心你违约?”
作者有话说:
公主来之前:
小季:坚强小季绝不理公主
公主来之后:
小季:呜呜呜呜,你知道你有多过分吗(巴拉巴拉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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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
一句话, 让季容妗成功陷入沉思,总觉得这句话她先前好像也听谁说过。
先前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再一思索, 也从中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若只是害怕她毁约,又怎会将她丢在那和叶漉单独相处, 难不成……
“驸马说的没错。”女人的声音缓缓响在她耳侧:“本宫的确有这一层担心在里面。”
刚提起的心又瞬间放下,一提一落间带来的失重感让她莫名有几分说不清的失落在里面。
沈竹绾将那碗醒酒汤端起, 瓷白的勺子盛上些汤汁递到她嘴边。
季容妗小心翼翼地瞧着她, 公主大人仍旧面色平静, 看不出什么。
应当是她想多了。
季容妗张口喝下,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属实让她心脏突突地,于是抿唇道:“殿下,我自己来吧。”
沈竹绾瞧了她一眼, 没多说什么, 将碗递给了她。
果然是她想多了。
季容妗端着汤汁咕嘟咕嘟地喝着, 余光却在注意着沈竹绾, 她离开床边,缓缓向桌子前走去。
桌上似乎堆放了什么东西。
没待季容妗看个仔细, 沈竹绾便屈指轻敲桌面,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驸马倒是受欢迎。”
季容妗放下汤碗, 依旧有些头痛, 沈竹绾这句没首没尾的话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是什么?”
沈竹绾轻淡抬眉:“是马场姑娘们送驸马的定情信物。”
季容妗:“……?”她怎么不知道。
瞧着公主大人喜怒不辨的神色,季容妗心下警觉,举手保证:“臣从来没收过这些, 定是有奸人害臣。”
沈竹绾瞧她一眼, 伸手拿起一个瞧了起来。
很快, 身边便多了一个脑袋,跟着她一起看。
沈竹绾手上拿的是一个荷包,淡青色花纹,右下角缝着两只小动物,像鸟又像鸭子,除此之外,针脚乱七八糟,一看便是新手所绣。
她默然不语,身边的少女却再度伸手拿起几块手帕。
片刻后,沈竹绾瞧见身边人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这些是江楠语绣的。”
她语气笃定,仿佛很是熟悉。
“驸马这般肯定?”
“除了她没人会绣的这么乱七八糟。”
沈竹绾放下手中荷包,不冷不热:“驸马倒是了解她。”
季容妗:“……”不敢说话。
“时辰不早了。”沈竹绾侧眸瞧她:“驸马该休息了。”
“公主。”少女眼眸闪烁,轻声:“你……”
她似是有话要说,可又在下一瞬移开目光,尾音一转:“公主早些休息吧。”
沈竹绾看着她,淡淡:“有话说便是。”
踌躇片刻,季容妗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对上女人的眸子:“公主,下回可不可以不要再失约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真的失约,也要让我一起回去。”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瞧着身边的女子,眸光闪烁间,继续道:“也不可以再怀疑我。”
沈竹绾静静瞧着少女湿漉漉的黑眸,心头微软,轻声:“本宫答应你。”
“真的?”少女一双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口说无凭,臣要个凭证。”
沈竹绾微微抬起眉尾:“驸马想如何?”
“拉钩。”
话音落下,一截白皙的尾指已然落在她眼前。
动作迅速,生怕她下一秒便反悔。
沈竹绾瞧着她的那截尾指,静默半晌,伸出手勾上她的尾指,轻声:“好。”
尾指相连,拇指相映,两只手的温度彼此交换,季容妗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快。
盖章完成,她便立马收回手:“那公主早些休息吧。”
沈竹绾目色悠悠,落在她有些仓皇的侧脸上,唇角微勾:“驸马不与本宫一同睡?”
“不,不了吧。”季容妗后退两步,揪着衣襟:“臣今日喝了酒。”
喝了酒的人,味道会有些冲,她不想给公主留下不好的映象。
“这样啊。”面前的女人垂下眼睫,声音淡淡,却莫名有几分脆弱:“今夜下雨了。”
季容妗往窗外看去,果真下了雨,雷声阵阵。
犹豫片刻,她道:“那臣先去沐浴。”
“好。”沈竹绾眼底浮上些笑:“本宫等你。”.
秋雨连绵不绝,一连下了好几日,公主府湿漉漉一片。
季容妗从窗户看着被摧折的草木,轻轻叹了口气。
书案前的女子抬头看她一眼:“驸马叹什么气?”
“唉。”季容妗收回视线,站在女子身旁,幽幽道:“下个月月末便是秋猎的时间,这几日却一直下雨,臣已经许多日未曾去练过骑射了,因此有些担心到时会丢了皇家面子。”
“驸马想练骑射?”沈竹绾微微抬眉:“皇家有一处私人马场做了避雨设置,驸马若是想,可去那边。”
季容妗:“?”
知道公主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贫穷的季大人留下了羡慕的泪水:“在何处?”
“过会让管家送你去。”
“好。”季容妗心下有了着落,目光一转,落在沈竹绾手中的册子上。
“公主,这是先前户部尚书拿到我大理寺的税收记录,他与我抱怨说临近京城的几个城中,虞顺二城所交比前些年少了约莫三成,说是因为雨水过多,淹没稻田所至,但也有传闻说是因为虞顺二城郡守作风不正,有贪污之嫌。”
季容妗说着,有些跃跃欲试:“公主,此事是否要彻查?”
“不必。”沈竹绾道:“今年雨水的确过多。”
她透过窗往外看去,眼底隐隐浮现些担忧。
季容妗泻下一口气,瞧见沈竹绾脸上的担忧,又安慰道:“公主宽心,雨水丰润也不算坏事。”
“再者。”季容妗想了想:“公主已在国安寺祈过福,佛祖会保佑大乾子民的。”
沈竹绾目光悠悠落在她身上,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季容妗摸摸后脑,想起公主殿下不信神佛。
说来倒也奇怪,生在这么一个迷信的时代,沈竹绾竟然没有不信这些。
这么想的,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沈竹绾没有回答她原因,只是与她说:“求佛不过图个心理安慰,并无大用。”
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被大乾子民一口一个吐沫淹死。
但公主殿下就是这么说出来了。
季容妗钦佩不已:“公主真是思想开明。”
简直和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美少女一样思想先进。
沈竹绾瞥她一眼,轻声:“时辰差不多了,本宫让人送你去马场。”
“好。”季容妗应声下来:“那臣先告退了。”
“去吧。”
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屋内,沈竹绾瞧着她离去的身影,垂下眸思绪逐渐飘远。
非她不信,只是她最信的那些年,神佛也没有阻止她失去双亲.
次日。
今日早朝是这一月以来讨论声最多的一日,公主与陛下还未来,底下的人便已经讨论起来最新讯息。
“江南今年下了一个月的大雨,来报稻田都被淹了,屋舍也全数冲垮,洪涝这等天灾当真害人呐。”
“是啊,宁王在江南已经发来奏折,请求赈灾支粮,可是以往每年收上的粮食税款大多都来自江南,而今江南遇灾,今年光是粮便少了许多。”
“不仅如此,北边与楚国邻近的大将军也要粮草,楚国蠢蠢欲动,若是不提供足够的粮草,怕是不妙啊。”
“女皇国这两日也发来了文牒,说是要请求我大乾帮忙。”
“……”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季容妗耳中,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由于接连雨天,大乾备荒赈灾的粮仓或多或少受到了些影响,再加之两地急用,这些粮食怕是不太够用。
季容妗深深出了一口气,心想,沈竹绾今夜怕是又要忙碌到半夜了。
果不其然,沈竹绾才坐稳当,底下大臣便迫不及待一个接一个汇报起来。最后关于粮草先支援哪边的问题争执不下。
一直到下朝,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此事的确不好决断,可供支援的粮草只有那么多,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此时江南的洪涝,都迫切需要这批粮食。
夜间,沈竹绾果真很晚才回来。
回来时,少女便站在府门口,拿着把伞等候她。
见她回来,便连忙撑着伞,到了马车前。
少女温热的手触及她的指尖,周身的寒冷与疲惫也仿佛被这温度消融了些许。
“公主。”
少女松开手,残留的温度很快被风吹散,沈竹绾指节握了握,侧眸看她。
“雨有点大。”少女看向她:“我们走吧。”
“嗯。”
季容妗将人带到屋檐下,利落地便将伞收起,从冬梅手中拿过披肩。
“公主。”少女轻抬眼睫,双眸柔软:“披上会暖和些。”
沈竹绾静静瞧着那披肩,轻声:“有劳驸马。”
季容妗愣了一下,公主这是让她帮忙?
沈竹绾说完并没有接过披肩的动作,季容妗原本想用眼神示意金喜,接过金喜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快速低下了头。
季容妗:“……”
她只好上前一步,将披肩披在了沈竹绾背上,期间不可避免有些肢体接触,她便目不斜视盯着手中的长带,看似很专注,实际上,余光一直注意着沈竹绾。
“驸马这般紧张作甚?”
女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想起,季容妗手中动作一颤,蝴蝶结便歪了些。
沈竹绾垂眸看着胸前的蝴蝶结,眸光微动,抬眸:“驸马下回不必等候我回来。”
这句话,她似乎说了不止一次。
“没关系。”季容妗松下一口气,瞧着那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又看看沈竹绾平静的脸,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便笑道:“公主这样,还挺可爱的。”
沈竹绾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
季容妗立马憋住笑,复将伞撑起,转眸看她:“公主,走吧。”
雨声不断,噼里啪啦打在油纸伞上,将伞内外世界分成两个部分,伞外世界寒冷喧闹,伞内温馨而平静。
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把伞杆的距离。
只是行走期间,偶尔会碰到对方。每当这时,少女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些肩膀,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把伞杆之中。
沈竹绾眉头微动,忽的捂住唇轻咳了几声。
瞧见少女紧张的视线转过来后,她便松开手,声音略显沙哑:“有些冷。”
季容妗眉头微蹙,靠近了她些:“那我们走快些。”
“本宫有些累。”
女人眉目低垂,看起来的确有些疲惫,再加之雨夜的确有些冷,从府门口到屋舍还有一截不算短的距离。
季容妗迟疑片刻,伸手将人揽在了怀中。
先前被风吹散的温度再度将她包裹,温暖随之而来。
沈竹绾轻轻勾唇,口中却道:“驸马这是作甚?”
作者有话说:
小季(迟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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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 44 章 ◇
一路寂静无声, 唯有风卷细雨拍打草木发出的嗒嗒声。
直至跨入屋檐下,季容妗才装作收伞的模样忙不迭收回手。
而那截伞柄已然浸上些许汗水。
进了屋内,季容妗用手拧了拧衣袖上被雨水浸湿的部分, 问她:“公主,关于粮草一事可有定夺?”
沈竹绾从旁递过毛巾, 回道:“如今备好的那批粮草是要送到舅舅那边去的,至于江南那边, 只得先从周围几个邻郡调些过去赈灾, 余下的, 再从旁出凑一些。”
季容妗擦干水渍,问道:“这样的话,救济粮食够吗?”
“自是不够的。”
沈竹绾眸光微闪,轻声:“江南是宁王所在之处。”
彼时, 季容妗尚在思索粮食一事, 未曾注意沈竹绾的话外之意, 轻轻“嗯”了一声, 又道:“公主,那粮草何时送往大将军那?”
沈竹绾瞧着她:“最迟半个月后, 驸马想说什么?”
季容妗摇摇头,暗自思索起自己的主意。
此事要从几日前她约江楠语见面一事说起。
当时她抱着江楠语那一堆绣废的东西正在吐槽她的馊主意,江楠语却将那堆东西巴拉开, 从中露出一个头两眼发光地与她说, 她最爱的那个话本子作者要来京城了。
季容妗并没有在意,只在心底想着江楠语这厮的行径,俨然是古代版私生饭。
可接下来, 江楠语又与她透露了一个信息, 她说那个作者不仅很会写话本子, 还会给人算命。
算命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让季容妗一下子联想到了国师一职。
从本质上说,这两都是胡说八道的多,的确差不多。
加之前脚女皇国国师失踪,后脚那作者就来了大乾,怎么看,那国师都像是她的老乡。
再算算时间,从江楠语与她说时算起,这个国师差不多也该到了京城。
倘若国师在女皇心中地位够重,他们若能帮着找到国师,不仅能令两国关系破冰,若是能顺带着借到些粮草,还能借此威慑蠢蠢欲动的楚国。
一举三得。
只是不知道这国师到底占了几分分量。
季容妗暗自思索期间,沈竹绾便静静瞧着她看。
一直到回神抬头,才注意到沈竹绾似乎已经看了她许久。
四目相对,沈竹绾目带探究:“驸马在想什么?”
此事尚未做成,季容妗便不打算先说出来,只抿抿唇说:“没什么,公主,这几日能将影二借我差使吗?”
她不肯说,沈竹绾也不追问,只收回目光转身淡淡道:“好。”.
一连几日,季容妗带着影二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栈茶馆酒楼转悠起来,说是要找人,可那人长什么样,却是连张画像都没有。
一直到女皇国使臣来的那日,季容妗在朝堂上见到了那位英姿飒爽的使臣,她手中拿着一副画像,恭恭敬敬地对沈竹绾行礼。
“拜见公主殿下,陛下,来使肖桂安,奉女皇陛下旨意来大乾请求协助寻找画像之人,此乃我女皇国国师,于我国有重要意义,若是能寻回,必将倾力感谢。”
高台上的沈竹绾出声:“既是女皇陛下的请求,本宫自会相助,肖来使,劳烦将画像于百官传看,日后若是寻到,自会通告于你。”
肖桂安眼眸微闪,垂下眸道:“多谢殿下。”
画像并没有给百官传看,而是由肖桂安亲自拿着,一个一个给朝臣观看。
这样谨慎的态度恰恰说明,国师在女皇国的确很是重要。
季容妗心中多了些把握。
朝臣之中不少人对女皇国有着偏见,认为女子做主的国家,并不值得他们拉拢,因此对这画像也只是一扫而过,敷衍地很。
肖桂安将一切看在眼中,很快走到了季容妗面前。
眼前的“少年”与旁人的态度不太一样,她仔细地察看了一番画像上的人,在她快要走时,出声问道:“国师大人平日里喜好玩些什么?”
肖桂安脚下步子微顿,抬眸看向眼前少年,男女都爱的那挂精致长相,只是气质略显阴柔,她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回她:“国师大人……”
她想了想,目光有些微妙:“喜好美人美酒,爱去乐坊等地,平日里会随身带着卜卦用的龟壳。”
季容妗看着画像中女子,身着繁复庄严国师袍,腰间挂着两枚铜钱,本应是严肃的,可那张讨喜的脸蛋却将这严肃破坏了几分,生生多出几分喜感。
原来也是个不正经的。
不对,为什么要用也?
季容妗神情微妙地点点头,暗自记下那些细节。
夜间,宫中特地为女皇国来使准备了夜宴,季容妗没有参加,带着影二到各大乐坊找寻。
影二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驸马,您这是要找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征?”
季容妗悠然回神,看向路边灯光璀璨的花满楼,今日楼内似乎又有了什么活动,瞧着很是热闹。
季容妗眼睛微亮,边往花满楼走边道:“找看着讨喜的,有些神神叨叨的。”
影二点头记下,脚下跟上她的步子,一抬头,扑面而来的脂粉味让她愣住了,旋即一言难尽地看着驸马迫不及待的背影,手有些痒。
又想记她一笔了。
季容妗自然不知道身后影二的想法,她进入花满楼后正要找处地方坐下,老鸨“诶”地一下挡在她面前,目光幽怨凄凉:“季大人,您就放过我们这小地方吧,该交的罚款我们也交了,从此以后也不敢再做出那种事了,您可别老往我们这跑了。”
这厮每来一次,几乎没过多久,公主府的人就会来。
一来二去,她的小心脏可受不了这些。
季容妗轻咳两声:“我今日不做什么,只在这看着。”
老鸨目光幽幽。
季容妗一咬牙,掏出锭银子:“上壶茶。”
老鸨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客官,您稍等。”
季容妗满脸肉疼,瞧着杵在一边的影二:“站着干嘛,坐下。”
影二幽幽坐下,提醒:“驸马,您是有妇之夫。”
季容妗:“……”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来找人的。”
“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最后带回了莲夏。”
“咳……我们分头找,你去那边坐着。”
影二深深看了她一眼,如言坐到了另一边。
花满楼今夜的确是有活动,说是为下个月月末的中秋节预热,将会连续一个月进行猜字谜接对联活动。
而今夜,是活动的第一日,将由花满楼特邀花魁出题,猜题者需上交一定银两才可答题,若是全部答对了,便可获得与花魁一日游。
根据肖桂安所言,眼下这种活动应当是那个国师相当喜欢的,所以有很大概率,她会在花满楼内。
季容妗看似在喝茶参加活动,目光却扫过大厅内一张张脸。
从这个角落到那个角落。
很好,全是奇形怪状的男人。
季容妗脸皮狠狠一抽,看得眼花缭乱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各位客官,请听第一道题。”
“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
季容妗瞬间往台上看去。腰间挂着两枚铜钱,还有那被面纱遮住,只露出的一双笑眼。
就是国师没错了。
季容妗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季容妗难以置信。
季容妗瞳孔地震。
她的老乡不是国师吗,怎么变成花魁了?
怔愣期间,已有无数人往上砸着银锭,自信满满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偶变奇不变。”
“你不变我变。”
影二怪异地看了眼那题目,正要移开目光,却见自家驸马一下子站了起来,放下一锭银子,于人群中直直看向高台上的花魁。
回道:“符号看象限。”
周围静寂了一瞬,花魁的目光瞬间锐利地看向了她:“这位公子答对了呢……”
“快问快答,土豆土豆我是牛肉!”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影二看着对答如流的驸马,目光逐渐震惊。
那花魁已然走下舞台,缓缓接近驸马,她脚步匆匆,神色有些激动,甚至于语调都变了:“你是我的小啊小苹果~”
驸马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认命地说出了变调的话:“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影二眼神瞬间凌厉,驸马竟然又在外边勾搭上了花魁!还爱不爱的,真是可耻!
然而更令她忍不住的是,那花魁一下子抓住了驸马双臂,深情地与她对视起来。
驸马亦是神色温和,看起来很是温柔。
简直不忍直视!影二又在心中记了一笔。
彼时,花魁谢林鸢死死抓着季容妗的手臂,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老乡,有什么事待会说,别耽误我赚钱。”
季容妗保持微笑:“五五分。”
“三七。”谢林鸢额头青筋直跳:“从前是从前!”
“成交。”季容妗勾起唇角,回她:“现在是变态。”
谢林鸢一下子放开她的手臂,笑容勉强:“这位公子真是差一点就答对了呢,真是可惜。”
季容妗面露遗憾:“的确可惜。”
影二暗中观察,磨磨牙齿,手又开始痒了。
记记记,必须记下来!
季容妗已经找到人,眼下放松下来,在此处等着活动结束。
影二不知何时飘到了她身旁,声音缥缈,让季容妗后背惊起一层寒意:“驸马不是来找人的吗?”
季容妗手一抖,勉强稳住茶盏:“这不是找到了吗?”
“是她吗?”
季容妗:“……”
看着影二逐渐怀疑的表情,季容妗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她就是女皇国国师。”
影二顿了顿,表情恢复正常:“那要不要先通知一下公主?”
季容妗想了想,万一那女皇是想将她老乡捉回去宰了,这通知的话不就是让她回去送死吗?还是先问问她什么情况吧。
“不用。”季容妗道:“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她。”
影二:“……哦。”
你果然还是有问题!.
月色清透如水,沈竹绾坐在马车内阖眸休息。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沈竹绾才睁开双眸。掀开帘子,府门口并未有人等候。
她收回视线,随金喜的搀扶下了马车。
沉沉的夜色中,沈竹绾走进府内,没两步,便停下了脚步。
无形压抑的气氛缓缓荡开。
林木上突地掉下两片树叶,旋即破空声响起,不过短短一瞬风声便至她耳畔。
沈竹绾拦住要出手的金喜,身形微微后仰同时脚下借力往后飞去,衣裙翻飞间稳稳站定,看向凭空出现的女子。
“来人!”金喜下意识叫人。
其实在她开口前,已有几人现身,朝着那出现的女子包围而去。
“住手。”
沈竹绾淡淡下令。
影卫们反应迅速,及时收手,却仍旧呈包围式将女子围在中央。
女子站在沈竹绾对面,身着红色裙袍,手拿长鞭,如张扬热烈的红玫瑰,夺人眼球。
见她叫停,女子叹了口气,微微用力甩起鞭子,泛着寒光的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又乖顺地落到她手中,被女子随意往腰间一揣。
影卫们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那女子便如同一只花蝴蝶般飞向了公主,转瞬即至。
她两只手搭在沈竹绾肩上,靠在她耳边,声音柔地要滴出水来:“小师妹~这么多年没见,有没有想师姐呀~”
金喜微微张大了嘴,红裙女子挨得很近,大半边身子都塌在殿下身上,可自家殿下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沈竹绾神色从容,忽然抬眸看向门口处,淡淡开口:“师傅。”
肩上的压力瞬间消失,红裙女子立马变幻了副嘴脸,转身笑得谄媚:“师傅您来啦~”
一转头,门口空空如也,再扭头一看,白裙女子早已离自己八丈远。
洛阮:“……”
她目光幽怨地看向沈竹绾,嗔道:“师妹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袖伤心地抹了抹眼,又往沈竹绾面前凑:“分明小时候还会软软地喊师姐抱抱师姐亲亲,长大便连碰也不让我碰,真是让师姐心寒。”
沈竹绾挥袖将凑过来的女人推远,看她:“师傅呢?”
红衣女子见沈竹绾不理她,又提到了那个女人,便冷哼了一声:“不知道,兴许又去祭拜她那个白月光去了罢。”
沈竹绾眼底划过些奇异的光:“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师姐还没有得手。”
洛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师妹,你还真是会往师姐心上捅刀子啊,那个女人的心像在集市杀了二十年的鱼一样冷,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算了不说她了。”
女人话音一转,目光滴溜溜地看向她:“师妹,听说你最近有些难处?要不要师姐帮忙差书给我那妹妹写封信,帮你个忙啊~”
沈竹绾悠悠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用,女皇陛下不会理你。”
洛阮原本是女皇国第一顺位人,只可惜,一心扑在她师傅上,执意与前任女皇陛下断绝关系,这便导致了,原本该由她继承的皇位,落到了她妹妹头上。
她那妹妹是个病秧子又生性闲适,一封信送回去或许好处捞不到,鸽子反倒会被炖了。
“谁说的?”洛阮柳眉一竖:“我好歹还是她姐姐。”
沈竹绾但笑不语。
洛阮冷哼一声:“不信是吧,我这就差书过去,不就是一点粮食吗,我女皇国给的起。”
沈竹绾眸底划过些笑意:“那便麻烦师姐了。”
至此,洛阮终于明白自己掉入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她长叹一声,幽幽地看向沈竹绾:“师妹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心黑。”
沈竹绾不置可否:“纸笔已经备好。”
瞧着那女人翩然离去的背影,洛阮泄了气认命跟上.
季容妗这一等,便等到了半夜。
花满楼客人仍旧很多,猜谜活动却已经结束了。
天字一号包厢,谢林鸢满脸心痛地看着到手的钱被分去三成,见到老乡的喜悦也在此刻消散了三成。
季容妗捏着手中的钱却并没有收到怀中,而是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谢林鸢目光往她手中压着的银票看了看:“大概一年多点吧。”
那就是比她还早。
“为何要从女皇国逃出来?”季容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银票问她。
谢林鸢直勾勾地看着那银票,口中回着:“嗐,你也知道,我是女皇国国师,可国师这个职业,说白了就是老神棍,我虽然有研究过一点皮毛,但显然,在占卜方面不够用,所以趁着没被揭穿,就跑了。”
“哦——”季容妗拿起银票,数了三分之一用两根手指压着往前递了递:“所以穿越过来第一时间不跑,过了一年才跑?”
谎言被揭穿,谢林鸢眼神飘忽,伸手要去拿那递出来的银票。
季容妗默默摁住,看着她。
谢林鸢“啧”了一声,收回手道:“行了行了,告诉你就是了。”
她有些郁闷地道:“女皇陛下最近被逼着选皇夫,挑了几个名单,让我帮她占卜选谁好,我哪会占卜这个啊,所以就逃了。”
季容妗目光微闪,仔细看向对面女子的神情。
片刻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你喜欢女皇陛下?”
“胡说!”谢林鸢一把将那叠银票抢到手中,瞪圆了眼睛:“简直是危言耸听!”
季容妗将剩下的银票又分出一半往前递了递:“真的不喜欢?”
谢林鸢可耻地伸出手,两根手指头交替往前走了几步,撇过头,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截距离:“大概就这么一点点。”
季容妗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将剩余银票全部递了出去:“最后一个,你若是答应了,剩下的就全部还给你。”
谢林鸢眯着眼看她,心痛道:“老乡,我们可是老乡啊,你竟然用我的钱来套我的话!”
季容妗保持微笑,跟在沈竹绾身边久了,自然也学到了些皮毛。
“那你先说,是什么条件。”谢林鸢眼珠子转了转:“先说好啊,若是让我回去就免了。”
季容妗点头,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下一刻,谢林鸢瞪大眼睛,连声:“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季容妗可惜地叹了口气,作势将剩下的一叠银票收起:“只是一句话就有这么多银票呢,要是我,十句都写。”
谢林鸢的眼睛随着她的手而动,又努力闭了闭眸子:“可是这样问,女皇陛下会觉得很奇怪吧。”
“怎么会奇怪呢。”那叠银票最终被放在了谢林鸢面前:“只是一个小选择而已,你难道不想看看女皇陛下怎么选吗?”
谢林鸢看着她手中的银票,咬了咬牙,一把抢过,道:“行吧,那本姑娘就答应了。”
目的达成,季容妗缓缓笑了起来。
像是想到什么般,问道:“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当花魁?”
“嗐。”谢林鸢将钱全数收了回来,眼下心满意足:“当然是为了赚钱,生活不易,银票越多越好。”
季容妗不由想到自己那一万五千两欠债,当即面露赞同:“你说的是。”
二人又聊了会,天色越发浓重时,季容妗才起身告别,并约定过几日一同游玩。
不仅事情得以解决,她还找到了老乡,季容妗心满意足得回去,步子轻快无比。倘若她猜的不错,这粮草一事,最多一个星期便会有结果。
她口中哼着歌开开心心地走回去了,浑然不知,影二此时已经将她的“恶行”全数报给了公主殿下。
沈竹绾没什么表情,她身边的洛阮却笑弯了腰。
“诶哟,你这驸马倒是挺花心的啊。”
沈竹绾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对影二道:“先下去吧。”
洛阮瞧着自家师妹这个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揶揄地看着她。
正要说话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称呼“驸马”,她眼波一转,旋即柔弱无骨地趴在沈竹绾肩头,幽幽吐气:“公主殿下,与其为她生气,不如考虑一下妾身哟,妾身可是什么都会呢。”
言罢,长腿娇柔地一抬,搭在了沈竹绾的书桌上,姿势妖娆。
门在此时被推开。
露出一张在短短瞬间一变再变的脸。
作者有话说:
小季:我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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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
女人身段婀娜, 半边身子都压在沈竹绾身上,像是神话故事中魅惑纣王的妲己,姿容妩媚, 神态骄矜。
而沈竹绾,保持着坐怀不乱的表情, 侧眸瞥了身上的女子一眼。
女子娇嗔了她一眼,这才从沈竹绾身上起来, 支着下巴, 漫不经心地打量她:“你便是我师妹的驸马?”
下一秒, 她唇角勾起些弧度,笑道:“我是公主的师姐,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洛阮。”
季容妗眸光微动, 轻声:“季容妗。”
“哦~”女子对她点了点头, 笑得温柔:“方才听说驸马在外边又招惹了一个花魁?”
“啧啧。”红衣女子轻轻绕着耳边碎发, 看向沈竹绾:“若是妾身与人成亲, 定然不会在外边招惹些莺莺燕燕。”
一听这话,季容妗当下便知晓, 影二那家伙又将这件事告诉了公主。
不对。
影二汇报事情,公主竟没有避着她?还有这女子的话,怎么感觉话里话外都在挑拨?
心思百转千回, 季容妗再度抬眸看向了两人, 抿唇试探:“此事并非表面所见,臣有事禀报公主。”
这样的试探,洛阮不知道对她那心如磐石的师尊做了多少次, 因此一眼便能看出来她这是在试探两人的关系。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洛阮看向身边不动如山的女子,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看就知道没憋好屁。
“什么事啊?”洛阮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说便是了,我与师妹的关系,没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你说是吧。”洛阮给自家师妹送过去一个眼神:“小~师~妹~”
沈竹绾神色如常:“驸马不用顾忌着她。”
季容妗垂眸:“是。”
看来,两人关系的确十分要好。
不过她转念一想,公主这么些年来独居高位,身边能说话的人甚少,如今能有这么一个师姐亲近亲近,倒也不错。
于是反倒欣慰了些,既然只是师姐,那么应当没事。
季容妗抹去心底那一抹冒出的对自己觉得没事的质问,回道:“此事或许要等几日后有结果了才能与殿下说。”
沈竹绾静默片刻,轻轻颔首:“好。”
对话进行到此,已然结束,季容妗自觉退下。
她走后,洛阮才摇头叹息,满脸幸灾乐祸:“啧啧,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拿下她了,就她对感情的敏锐度,甚至还不如师傅。”
沈竹绾不回她,洛阮便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哪句话,竟然比进门时还要放松。”
“不过好在还知道试探。”洛阮笑眯眯地补充:“说明她心中应当是有你的,只怕是,她自己都不知晓啊,小师妹,你这追夫路,可漫漫又长长喽。”
“无事,有师姐作伴,应当不会太孤单。”
洛阮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没了:“本来还想帮你刺激她一下,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干了。”
“是吗?”沈竹绾悠悠道:“我知晓师傅前心上人的一点信息。”
洛阮拍案而起:“成交!”.
女皇陛下短短几天接连收到了好几只鸽子。
最先到的是一只灰色肥鸽,宫人们看着女皇陛下取下信件,神色逐渐从平静变得咬牙切齿,咳嗽了许久,最后带着寒意的目光看向了那只鸽子。
当日,炖好的鸽子汤成了女皇陛下的午膳。
第二只来的是肥硕的白鸽,女皇陛下面色不善地打开,却在看见内容后,目光逐渐柔软,唇角带着些笑,轻柔地咳了几声后,立即挥笔写了起来。
当日,宫人都说女皇陛下似是心情绝佳。
第三只来的是精瘦的白鸽,女皇陛下面带笑意地取下,又在看见内容后,神色缓缓恢复平静。
她没有立即回信,却在隔了两日后,回信并下了道令。
从洛阮放飞信鸽开始算起,已经过去八日了,八日,信鸽已经够跑一个来回了,可却迟迟没有归来。
彼时,洛阮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向石桌对面的女子:“这都过去几日了还没收到回信,也不知道她是没收到,还是把我的信鸽当成了她的补品。”
沈竹绾走下一步棋,神色平静:“将军。”
洛阮当即瞪大眼睛支棱起来:“你怎么又赢了?”
“我不服。”洛阮站起身子,双手撑着石桌:“我要再来一局。”
沈竹绾微微抬眉:“师姐倒是爱做无用功。”
洛阮:“……”你这张嘴就该爱而不得!
亭子内,两道倩影相对而坐,执子下棋,亭外,水清见底,几瓣荷叶飘在上方,从中生出粉尖带水的荷花。
季容妗默默看着亭内两人,脚下步子微微抬起,又被她轻轻放下。
按理来说,那女人是公主殿下的师姐,她本来是为公主殿下有人说话感到高兴的,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超脱了她的预料。
八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八日,公主殿下夜间未曾有一次点灯,不仅如此,就连白日里两人单独相见的时间,也因此无限缩短。
沈竹绾大部分时间都与那个女人在一起,无论是处理公务亦或是休闲娱乐,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不仅如此,每当她们三个人在一起时,她总会感觉到师姐若有若无地对她表露的敌意。
似乎有点不太对。XZF
这种不太对让她心里升起些危机感,但仔细追究这危机感的来源,又会发现无处可寻。
夜间,她终于收到了女皇陛下的来信,看着信上的内容,季容妗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拿着到手的信去找沈竹绾,被告知沈竹绾在后园水榭,与洛阮在一起。
脚下步子顿了顿,季容妗怀揣着些自己都不了解的隐秘心思,走向了后园。
长亭水榭内,一仿若没骨头的人正缠在另一个身上,搂着她的胳膊似在撒娇,而被缠住的女子并没有推开她,没过一会,那柔弱无骨的女子便伸手揽向了被她缠住女子的腰。
季容妗就是这个时候轻咳一声出现的。
两人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沈竹绾挥袖将洛阮推远,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季容妗余光扫了眼那被推开而有些幽怨的女子,心底莫名舒畅了些:“公主,臣此次来是要与公主说有关粮草一事的。”
有关此事,沈竹绾已着手开始做其他调令,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便问:“是前几日驸马要与本宫说的事吗?”
“正是。”
有了先前的教训,季容妗没再让洛阮回避,而是直接将自己所做的事全数说了出来。
洛阮在一边听着,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目露赞赏,直到最后瞧见她手中拿出妹妹那封回信时,她才破防地看向口若悬河的少女。
那个女人!果然是把她的信鸽炖了是吧!
与她一同听着的沈竹绾关注点却不在这,她听着少女说的那句“我给女皇陛下的信上写了若是用粮草交换,我便可帮助陛下让国师明白陛下的心意”时,目光有些古怪。
从旁人的两三句话她便看出了异样,可在她自己身上,却是一点意识不到。
目光落在对面满脸求夸奖的人脸上,沈竹绾微微弯唇:“驸马此事解决了本宫的燃眉之急,想要何赏赐?”
借着月光,沈竹绾看见少女满眼亮光,眼底有着些雀跃,却按捺住雀跃,小心翼翼地问她:“那臣中秋可以约公主一同出去吗?”
半晌,沈竹绾回她:“只有这个?”
季容妗心底忐忑,想了想,又加了个条件:“公主不可以失约。”
洛阮不知道现在沈竹绾的心情是怎样的,但她的感受是,若是喜欢的人让她随便提要求,她肯定要趁机把对方做到下不来床,但驸马这厮,她小师妹话里话外的暗示都快溢出来了,她还在关心能不能一起出去玩。
真是,纯情地不像话。
在心底叹了两声,洛阮瞧见自己的师妹似也有些无奈,点头与她说:“好,本宫答应你。”
洛阮在一边眼睛转了转,摸上前挽住沈竹绾的手臂:“师妹,师姐也想与你们一起呢~”
“不可以。”
几乎是洛阮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少女便第一时间拒绝了。沈竹绾眸中划过一抹惊诧,看向对面满脸的少女。
她神色认真,充满抗拒:“这是公主殿下给我的赏赐。”
沈竹绾恢复平静,果然,只凭少女是说不出一些自己想听的话的。
目光一转,沈竹绾看向了洛阮。
洛阮会意,当即道:“好师妹,师姐也想与你一同出去游玩,粮草一事我虽然没有帮到你,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有我那可怜的鸽子呜呜呜……”
眼见女人关注点开始跑偏,沈竹绾提醒她:“你想要什么?”
女人一抹泪,立马恢复:“人家也想与师妹出去玩啦~明日如何?我们去游船呀~”
言罢,还暗地里给季容妗甩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少女紧张的视线瞬间便落在了她身上,沈竹绾顶住两道目光,沉吟道:“此事师姐的确有帮忙,既如此,那本宫便同意了。”
“好耶~”
相较于洛阮假惺惺的开心,少女的心情如同她瞬间黯下去的眸子般,低落起来。
沈竹绾心头微动:“天色不早了,歇息吧,驸马随本宫来。”
女人脚步轻缓神色从容,身后跟着明显带有心事的少女。
唯有洛阮在原地看着,啧了一声,心想,至于吗,她小师妹可真是见不得人家一点难过.
夜间,两人相对躺在床上。
熄灭的烛火发着明灭不定的青烟,缓缓在空中散开。
沈竹绾借着月光,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少女:“驸马是在为方才的事不开心?”
少女沉默良久,在黑暗中点了点头,闭着眸子道:“有一点。”
“为何不开心?”
“不想让公主与师姐单独出去玩。”
“嗯?”
少女不作声了,沈竹绾的目光缓缓划过她的脸颊,轻声:“驸马与那个国师很熟?”
说起这个,她倒是睁开了眼,摇头:“不熟,公主是担心这件事有诈吗?”
沈竹绾没说话。
季容妗便斟酌着道:“我与国师虽不熟,但与她却一见如故,这件事应当不会是陷阱。”更何况,还有女皇陛下亲笔的信。
“一见如故?”沈竹绾缓缓重复这几个字,复抬眸,眸中神色如水划过纸面,留下一层极淡的痕迹:“驸马这般信任她?”
季容妗在那一瞬敏锐地捕捉到了沈竹绾情绪的变化,可又不知为何,讷讷道:“也不算……”
“罢了。”沈竹绾闭上了双眸:“睡吧,本宫乏了。”
“……哦,夜安,公主殿下。”
次日,季容妗心神不宁地起了床,刚出门便瞧见了打扮地像只花孔雀似的洛阮。
瞧见她,洛阮那双眸子瞬间便弯了起来:“哟,驸马,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夜晚要与师妹去游船啊。”
季容妗:“……”
谢谢你,本不美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颇为郁闷地看了眼倚在门口的女子,季容妗转身去洗漱,身后,又传来洛阮那甜蜜的声音:“小~师~妹~昨晚没有你,我都睡不着呢~”
季容妗脚下步子一顿,原来之前的夜里,沈竹绾是与洛阮一同睡的?!
沈竹绾刚出门便遇到神情荡漾的女人,还没说什么,余光便瞥见了故意放慢脚步的某人,目光动了动,她说:“那今夜你过来。”
洛阮正在想这个女人怎的这么配合她时,又听她补充道:“过来睡地铺。”
洛阮:“……”
季容妗没听见后面的话,她失落地走远,并且心情随着天色的变化,愈发低落。
“喂。”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季容妗怔愣抬眸,便瞧见江楠语和谢林鸢正坐在她对面,好奇地瞧着她问道:“从方才开始你便一直在发呆,想什么呢?一会不是要去游湖吗?”
季容妗怔愣一瞬,抬眸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她今日约了两人一同游湖来着。
“还没回答呢。”谢林鸢道:“你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江楠语一边往外吐着葡萄皮一边道:“想公主殿下呗。”
季容妗耳尖红了红:“胡说什么。”
“说说吧。”江楠语一副看穿她的模样:“公主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心神不宁?”
“没有什么。”季容妗抿抿唇,开口:“就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哦——让我猜猜。”江楠语眼珠子转了转:“是公主与别人一起游湖了?”
季容妗震惊抬头:“这你都知道!”
谢林鸢也惊讶了一瞬,旋即双眼放光:“小季!你喜欢公主殿下?!”
“轰”地一声,季容妗数日捉摸不透的那堵墙在此刻被狠狠推倒,那些为沈竹绾而动的情绪,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她喜欢沈竹绾。
“胡说!”季容妗一拍桌子:“简直是危言耸听!”
这句话,相当耳熟。
谢林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喜欢就喜欢呗,我们又不会嘲笑你,对了,公主喜欢你吗?”
江楠语见怪不怪地啃了一口苹果:“肯定喜欢啊。”
“你这么肯定?”谢林鸢问她。
追星成功的江楠语瞬间改变:“应该吧,我感觉。”
“那若是真的喜欢,公主怎么会抛下她和别人游船?”
“说的也是。”
季容妗的心被两人短短几句对话弄得七上八下。
“也不一定。”江楠语想了想:“或许公主是喜欢的,但某些人比较迟钝,看不出来。”
“不然……试探一番?”
季容妗抬起了眼,看向两人:“怎么试探?”
谢林鸢便与江楠语一同露出“你果然对公主心怀不轨”的表情,惹得季容妗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散了不少。
谢林鸢没再打趣,眼珠子一转轻轻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季容妗听得脸色通红:“真的要这样吗?”
另一边,游船上。
洛阮看着水云长袖的女子,信誓旦旦道:“师妹放心,我看驸马已经快要知晓自己的心意了,不如这样……再给她下最后一剂猛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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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
季容妗到底没去成游船, 但被两人拉着灌了不少酒,名曰:酒壮怂人胆。
回府路上,风拂过发梢带走清冽的酒香, 季容妗眼神迷离,头脑也有些混沌。
脑子里放映般回想起两人出的主意, 无非都是让她故意与公主制造肢体接触等等之列。谢林鸢是个写三流话本的,出的主意更加肮脏。
什么囚禁, 下药, 强制等等诸如此类, 听起来下一秒便会被公主抽飞镶嵌在墙上。
许是酒精作祟,季容妗觉得,与其委婉表示,不如打直球。
打定主意后, 她脚下步子快了些。
公主府。
“咚咚”
清脆的两声酒瓶碰桌声响起, 洛阮将其中一瓶递到沈竹绾面前:“喝点?”
“这便是师姐说的猛药?”沈竹绾平静地看向对面笑面如花的女子:“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洛阮抓起酒壶, “嘭”地一声打开瓶塞, 眨眼暗示她:“师妹懂的,借着喝醉, 可以发挥的空间可就大了。”
沈竹绾默不作声,洛阮便啧了一声,抓起酒壶就要喝。
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洛阮半抬着眉表情疑惑。
沈竹绾:“你与我换一壶。”
洛阮满脸伤心, 泫然欲泣:“师妹竟如此不信我!”
她控诉地看着对面那女人,悲愤欲绝,就差把“你敢说我就要闹了”写在脸上。
而后, 对面女人点了点头。
洛阮:“……”
她没好气地拿过沈竹绾面前的酒, 哐哐喝了一口, 随后一抹嘴:“这样行了吧?”
沈竹绾收回视线,拿起酒壶倒了一樽酒。
洛阮瞥见她动作,啧叹道:“师妹可真是,喝酒都要这么讲究。”
话音未落,那樽酒被递到了她面前。
洛阮缓了缓,旋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敢情师妹还是不信我!?”
沈竹绾眉尖微挑无声用眼神催促她。
洛阮服气了,连声悲叹“好好好”,她一口喝完那樽酒,泄愤似的放下:“师妹这下信了吧?”
沈竹绾神色这才松了些,拿起酒壶悠悠道:“非我不信,只是师姐前科甚多。”
洛阮:“……”
她哼了一声,余光注意到沈竹绾喝酒的的动作,眼底闪过一道隐秘的光,旋即用喝酒的动作挡住了嘴角的笑意。
片刻后,沈竹绾忽然放下酒壶,掀起眼眸冰冷地看向对面的女人。
而彼时,洛阮的脸也红的不像话,瞧见她的动作,忽然笑出了声:“想不到吧小师妹,师姐可是两壶都放了呢~”
迎面而来的劲风令她不得不闪身跳开原地,目光所及,先前坐着的石凳嘭地一声,裂成了两半。
洛阮缓缓瞪大眼睛:“师妹,你竟然真的对师姐下得去手,嘤嘤嘤……”
白衣身影很快迎面而来,洛阮吃力地应付着,头在空中划过一道飞扬的弧度,躲开那手掌:“师妹,师姐可是在帮你啊~”
她不说还好,说起这个,沈竹绾手中的攻势便愈发凌厉起来。
她是喜欢那人没错,但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把解药交出来。”
“没带。”洛阮嬉笑着回,下一秒,沈竹绾的手掌带着劲风袭来,洛阮不闪不避,“嘭”地一声后,她咽下口中的腥甜,借力跳到了围墙上。
月色下,红衣女子逃得利落,只留下一句话缓缓飘在空中:“师妹,师姐就先走啦~~”
沈竹绾没有再追。
她冷眼瞧着女子逃跑的身影,闭了闭眼,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这药发作起来,浑身血液都像煮开了般沸腾起来,沸腾过后,支撑着人的劲便像是被抽走了,浑身软绵绵的。
季容妗就是此时出现的,她站在府门口,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子,疑惑道:“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沈竹绾转眼瞧向她,眸底压下的热度再次又上涌的趋势。
“过来。”
女人声音缓缓响起,细听似与平时不太一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季容妗不明所以地过去,下一刻,沈竹绾整个人便软在了她怀中:“去浴房。”
月色下,女人面色绯红,眉宇轻轻蹙在一起,似在忍受什么。
季容妗不敢耽搁,连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没了,只将人抱在怀中,匆匆往浴房走去:“公主,要不要叫太医?”
这脸色实在红的不太正常,让她想到满园春色中开的最艳的那朵花,多看一眼都觉烫人。
“不用。”
怀中的女人仍旧双眸紧闭,那张素来淡雅端庄的脸却在此刻成了盛开的罂粟,每多看一眼,便会不自觉沦陷一些。
季容妗抱住沈竹绾的手紧了些,不知名的情绪从指缝溢出又被她紧紧握住。
而沈竹绾,犹如置身刀山火海,烈焰与飞刃狠狠滚落在她全身各处,隐秘的痛楚令她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少女的气息将她包裹,往日里令她安心的气味却在此刻变成了点燃青烟的火星。而赶路间,由于动作幅度不一,少女放在她后背与腿腕间的力度也因此有所偏差。
这种偏差,意外的令她心火燃烧地更为热烈,从灼烧的痛楚中,感受到了一丝隐秘的愉悦。
沈竹绾搭在她肩头的手不自觉开始用力,喉咙间的情绪也迫不及待要往外溢,却在即将出口时,被她咬住,止在唇齿。
“公主。”
季容妗一脚踢开浴房的门,将她放在浴房内的软塌上:“我去叫人烧点热水。”
“不用。”沈竹绾眸色浓郁:“出去。”
“公主,水是凉的。”
“出去。”沈竹绾顿了顿,声音带了些哑意:“在门口候着。”
季容妗瞧着她,见她痛苦忍耐的模样,咬了咬牙道:“好,我在门口候着,有事公主便叫我。”
月辉如流水清润透亮,沉在地面,落得银霜片片。
季容妗瞧着圆月,缓缓吸了一口凉风,冷意入口,笼罩多时的醉意和混沌在此刻被轻轻拂去。
她余光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门窗,拇指轻轻按在每一个指节上。
方才没细想,此刻安静下来,才发觉到丝丝不对。
若是生病,怎会不找医师,而是到浴房来?
再仔细一想,方才沈竹绾的情态,分明是中了三流药物的反应。
不会吧……
季容妗深吸一口气,不敢去想此时沈竹绾在做些什么,可偏偏,她就站在门口,那些压抑晦涩,不成曲调的碎音总会在某些时刻钻入她的耳中。
果然如她所想。
季容妗闭上了眼,拇指用力往下压着,试图压下心头的异样。
可闭上眼,耳朵能听到的却更多。
清冷破碎的声线,嫣红的脸颊,痛楚而愉悦的神色。
她越是抑制自己,脑海里想的便越多,直至交织成一道鞭子,狠狠鞭笞着她的心脏。
一炷香后,哗哗的水声响起,季容妗紧绷的身子,终于缓缓放松。
然而放松不过片刻——
“进来。”
女人的声音让她刚放松的身子再度紧绷起来。
屋内黑灯瞎火,季容妗每走一步,心底的紧张便愈多几分,黑暗无限滋生这份紧张,直至站在沈竹绾面前。
“回屋。”
黑暗中,她看不清女人的神色,但也知晓她现在应当不太想说话。
季容妗自然不好意思提起先前的事。
于是一路静默。
将人放在床上后,季容妗退开一步,眼神闪烁:“那公主好生休息,臣先行告退。”
“嗯。”沈竹绾泻了劲,只觉此时浑身软绵,提不起力气,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应了一声后便没再开口。
半晌,余光中的人影还未走。
沈竹绾转眸看向她:“驸马还有事?”
季容妗眼神微闪:“臣今夜需要过来吗?”
“随你。”
沈竹绾收回视线,神情有些淡漠,总归来了也做不出什么,不来也没什么影响。
脚步声响起,余光中的人影很快消失,沈竹绾放下书卷,目光随着少女的离去缓缓而动。
小半时辰后,屋门被推开。
季容妗走到床前,脱去外衫挂好,轻声唤她:“公主,要熄灯吗?”
沈竹绾瞧了她一眼,轻“嗯”一声,将手中书卷放在了枕侧。
一片黑暗中,两人背对背而躺,季容妗却睁着眼半点睡意没有。
没过多久,她便转过身,轻声道:“公主睡了吗?”
“没有。”沈竹绾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睁着双眸,这会听见少女的声音,便问她:“怎么了?”
季容妗沉默一瞬,又觉此时说那种话不太好,道:“没事。”
沈竹绾侧了侧眸,转过身,与少女面对面。
扫过少女那双带着心事的眸子,沈竹绾想起方才在路上被抱住时生出的隐秘心思,可她这副犹豫的样子,又让沈竹绾无奈。
真是个不开窍的。
“说便是,本宫允你无罪。”
季容妗被她的话逗得想笑,又生生忍住,抬眸看着她:“公主还记得先前说的话吗?”
“嗯?”沈竹绾长睫微掀:“哪句话?”
“公主说,允许臣冒犯您。”季容妗顿了顿,说话声音轻了许多:“臣想冒犯您。”
黑暗之中,有着长久的静寂。
沈竹绾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季容妗的心便不安地跳动起来。
直到,沈竹绾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合,问她:“驸马想如何冒犯本宫?”
她不反对。
季容妗的不安在这一瞬瓦解,欣喜明亮的种子破土而出。
被她捏了许久的大拇指终于被释放出来,她在被子中找到沈竹绾的手,轻轻握住,再抬眼时,眉眼都是笑意:“臣想这样。”
沈竹绾呼吸轻颤,静静等着少女下一步动作。
片刻后,少女仍旧未动。
沈竹绾轻叹了一口气,挣脱手:“只是这样?”
“本宫觉得,驸马应当换个地方冒犯本宫。”
葱白的指尖缓缓落在季容妗眉心,又顺着她的眉眼轻轻下滑,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女人红唇翕动,指尖微微用力,轻声:“譬如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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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唇上, 带来丝丝酥麻的痒意。
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又仿佛点燃了些什么,令季容妗心头被烫了一下。
她抬眸看去。
女人双眸如若幽潭, 却在某刻盛进了月辉,一时水光粼粼, 波涛涌动。
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下,季容妗急促了些, 将那四处点火的指尖握在手中。
声音也不自觉带着些颤意:“公主。”
她轻声叫着, 因为紧张, 不自觉眨快了些眼,只是双眸仍旧是清澈而明亮的,里面有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沈竹绾见过太多双眼睛,充满算计的, 狡猾的, 不怀好意的, 亦或是迷恋占有的, 但她分外偏爱季容妗这双清澈明亮,藏不住心事的双眸。
就连渴望也是干净的, 没有令人不适的肮脏情.欲。
沈竹绾瞧着她的唇瓣,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带着几分微不可寻的媚。
捏着她指尖的掌心用力了些, 仿佛主人此时的心境,不甚太平。
沈竹绾唇角微勾,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少女很快便红了耳尖, 又闭了闭眼, 仿若在克制着什么。
沈竹绾唇角笑意扩大, 正欲继续逗弄她,少女却缓缓睁开双眸,先前的渴望悄然退了些许,珍重与忐忑多了几分。
下一秒,沈竹绾的手被抬了起来。
少女垂下眼睫,轻轻吻在她指尖,很轻一下,像羽毛扫过。
浮光掠影的吻后,那双湿润的眸子便柔软地注视着她:“公主,夜安。”
沈竹绾指尖滚烫,瞧着少女的软下的眸子,也静静与她对视。
这枚清浅的吻像克制,也像不安。
她在担心什么。
沈竹绾向来是敏锐的人,脑子里过了一圈便反应过来,少女是在担心她的女子身份。
念及此,公主殿下不由无奈了几分,看来这件事还是应该尽早与她说明。
她轻轻回握住少女的指节,轻声:“夜安。”
季容妗唇角翘了翘,眸中喜悦更甚,这是这么些日子来,公主第一次回她的不是“嗯”,而是“夜安”。
她心满意足地抓紧了那只手,闭上眸子,并在心中许愿,日后也要这般。
沈竹绾瞧着她的模样,眸色深了些,却也只闭上眸子,与她一同睡去.
次日,季容妗成功与两人汇聚,瞧着她眉梢满是春风得意的模样,两人便知道她此行应是收获匪浅。
她们挤眉弄眼,满眼八卦,江楠语三连发问:“怎么样?昨天进行到哪步了?你在上面还是下面?”
谢林鸢更是重量级:“囚禁有没有?皮鞭有没有?下不来床有没有?”
对此,季容妗一个眼神扫回去,道:“想什么呢。”
两脸失望。
“这都没有?那你开心什么?”
季容妗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笑,往那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傻笑着:“我亲到公主了。”
“真的假的?!”
“上面还是下面?!”
“里面还是外面?!”
季容妗一口茶喷出来,挥袖驱赶两人,理直气壮:“都没有。”
两脸叹气。
“我就知道。”
“打赌,昨晚她连公主小嘴都没亲。”
“赞同。”
两只手掌“啪”地击在空中,像打在季容妗脸上般响亮,且嘲讽。
江楠语百无聊赖地双手捧着脸:“季大人,什么时候和公主成了记得告诉我孙女,让她祭拜的时候与我说一下。”
谢林鸢捧着茶啧啧两声:“真怀疑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
季容妗不以为然,她初中的时候网络刚刚兴起,高中毕业的时候才有的手机,大学每天不是课业就是社团活动,大部分时间还要兼职赚钱。
叔叔婶婶自从大学便不给她钱了,虽说之前也没怎么给过,不然也不会连一颗水晶球都要她攒了小半年。
会的马术,也是在那些马场捡粪的时候,那里的教练闲来无事教她的。
那时生活过得惨淡,哪有精力去搞旁的。知道的东西要么是从课本上来的,要么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江楠语那两本小册子便是她前后两辈子接触到的巅峰——可惜,还没来得及看。
回去得好好研读研读。
季容妗刚刚打定主意,包厢的门便忽然被人踹开。
她惊得手抖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难道想看也会被抓起来时。
抬眸看见了沉着一张脸的江太医,逆光拿着棍子站在门口。分明只是个矮小的老头,可在那一瞬,包厢内的三人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季容妗吞咽了一口,正要看向江楠语,可一转头,身侧哪还有江楠语的身影,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响起。
她扭过头,恰好看见江楠语破窗而逃的背影,相当利索,一看就知道前科甚多。
而江太医,冷笑了一声,以令季容妗震撼的速度走到窗边探出身子,甩出了手中的棍棒。
江楠语的惨叫声响起。
江太医从窗户一跃而下,留下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窗子。
冷风吹过,破窗抖了抖,边框应声而落。
包厢内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扶了扶自己的下巴,走到窗边。
底下,背影矮小的江太医正提溜着江楠语的后颈,捏着手中棍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让路。
江楠语挣扎间挨了江太医一棒子,终于老实了。
“惨啊。”季容妗不忍直视地移开眸子:“这下怕又要有一段时间看不见她了。”
江太医此人,立志于将江楠语培养成端庄高雅的名门淑女好让她嫁入高门,为此,花了无数时间,请了无数人,最后此项任务落在了她娘头上。
可江楠语,学倒是学了不少,检查时也名门味十足。
但,是石头总会暴露的,哪怕外边镶了一层金,接触久了就会发现,那是压根不是金子,是粪。
谢林鸢感叹了一声,没感叹多久,小二便推门而入,看着漏风的窗户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季容妗与谢林鸢相对而坐,开始心疼起自己,惨的哪是江楠语,分明是她们两。
哀春伤秋过后,季容妗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忽然看向谢林鸢:“你呢?国师大人,女皇陛下没有催着你回去?”
谢林鸢哼了一声:“暂时不回去,来都来了,再玩几日就是。”
女皇国的使者已然知晓季容妗找到国师一事,对她十分感激的同时,明里暗里让她帮忙劝着让谢林鸢赶紧回去。
毕竟,国师在女皇国是相当重要的。
或者说,对陛下而言,相当重要,不然也不会派肖桂安这个将军前来接她回去。
季容妗看出自己这老乡的想法,无异是想多气气那个女皇,毕竟拿选皇父一事刺激她,确实过分。
“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月末会有秋猎比赛,你可以一同参加。”季容妗想了想与她道。
“真的?!”谢林鸢立马激动:“我也可以一起是吗?!”
季容妗点头:“应当可以。”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如果女皇国来使和陛下不着急的话.
与谢林鸢分别后,季容妗便回了府。
已是傍晚,沈竹绾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她脚步轻快,准备去书房找她。
没走几步,冬梅便匆匆出现:“驸马,您快去看看,公主方才晕倒了!”
季容妗心脏停了一瞬,连话也顾不着回,便疾步往沈竹绾房间去。
她到时,太医刚施完针,正和金喜说着什么,两步迈过去,季容妗急忙问道:“公主怎么了?”
太医不是江太医,是另一个不认识的老者。
他看了眼季容妗,叹气:“公主忧思过甚啊,昨日又受了寒,所以才会昏迷过去。不过老夫方才已经扎了针,让殿下安心睡吧,明日醒来照着药方煎些药,很快便好了。”
说完,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季容妗。
季容妗有些急切,道:“很严重吗?还有什么?太医请务必都告诉我。”
“没什么。”太医摇摇头道:“驸马若是可以,便劝着些公主少忧慎思,若总是这般忧思过甚……唉,罢了。”
少忧慎思,也难怪太医欲言又止最后说句“罢了”,对沈竹绾而言,这必然不可能。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身形瘦削,被子盖在身上几乎显不出身形来。
少忧慎思,怎么才能让她少忧慎思?
关于这个问题,季容妗守在沈竹绾身旁想了一夜。
她一遍遍看向女子,不时为她擦汗盖被,每看见那张苍白的脸,便在心中责怪自己前二十年得过且过只顾活着,竟没学到一点可以帮助她的。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原主是季太傅的女儿,而信仰季太傅的那些人,会因此站在公主身后。
悲哀的,这一点身份提供而来的便利也不是因为她。
她能提供的只有百无一用廉价的温柔和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心。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XZF
公主若是知道她是女子,还会喜欢她吗?.
第二日,沈竹绾悠悠转醒,迷糊中看见一张脸欣喜地凑近她,却又在快要碰到她时,后退了回去。
“冬梅快去煎药。”季容妗顿了顿,转身道:“算了,我亲自来。”
一只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衣摆。
季容妗停下脚步,坐回沈竹绾身边:“公主,臣去给你煎药。”
沈竹绾默不作声地抓着她的衣摆,又松开了手。
季容妗松下一口气时,又听沈竹绾轻声说:“让她们去,驸马留在这。”
声音轻小,掺着病弱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人在生病时,情绪最是敏感,方才她退开的那一步让沈竹绾有一种若是不抓住她,她便会就此远离的错觉,所以她伸手了。
季容妗微顿,喉头一时有些微哽,避开她的视线回道:“好,冬梅,你去煎药,亲自看着。”
冬梅应声匆匆下去,金喜在一边看着,也自觉离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两人。
季容妗轻手轻脚将她扶起,轻声:“公主,感觉好些了吗?”
沈竹绾睡了长久的一觉,连今日的早朝都免了,恢复的其实很好,只是还略有些风寒,可她瞧着少女这副满眼心疼的模样,便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头痛。”言罢,抬眸看向少女:“驸马方才想去哪?”
季容妗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她背后塞了个靠枕,这才回她:“臣想去为公主煎药。”
“只是如此?”沈竹绾静静瞧着她,又在她目光看过来时,缓缓垂下眼睫,轻声:“我以为,驸马不想留在本宫身边了。”
季容妗眼圈微湿,却仍旧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公主,臣会一直留在公主身边。”
“会”与“想”,压根不是一个意思。
沈竹绾这样的人,怎会察觉不到,她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又仿佛回到了两人不熟的那段时间,充满着疏离。
沈竹绾默默注视了她好一会,似要看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容妗不敢与她对视,屋内便这样沉默了下来。
直到金喜进来,与两人道:“有人来探望公主,是否要回绝?”
没待沈竹绾说话,季容妗便匆匆站起,道:“有人探望?我去瞧瞧。”
说完,轻轻捏了捏沈竹绾的手,道:“公主,臣出去看看,一会便回来。”
沈竹绾没有拦着她,只是轻叹了口气,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季容妗心神不宁地到了门口,来的是工部尚书王鸣。
甫一见着季容妗,他便拱了拱手,将身后的补品递过去:“季大人,听闻公主病了,下官特来拜访,一点礼品,望公主早日康复。”
季容妗瞧着他手中的补品,轻轻点头:“王大人心意领了,这东西便收回去吧。”
在朝堂混了这般久,王鸣是谁的人,她还是知道的。
王鸣脸色不变,关切道:“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了?唉,五年来公主从未缺席过早朝,今日听闻时,给下官吓坏了,若是公主有个好歹,咱们这大乾可怎么办啊?”
言辞恳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关心公主。
季容妗眼神冷了些:“王大人慎言,公主好得很。”
“哎哟,看我这张嘴。”王鸣作势打了下自己的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补品,季大人还是收下吧。”
季容妗睨着他,轻嘲道:“王大人还是留着吧,万一日后哪天需要用到呢,公主府这些都有,不比王大人的差。”
王鸣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脸色难看了些,但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带着自己的补品回去了。
不多时,又陆续来了好些人,都是带着礼品,名为关心探望,实际上只是打探情况。
直到小皇帝慌慌张张地过来,眼中带泪,哽咽着问她:“阿姐,阿姐如何了?”
季容妗蹲下身子擦去他的眼泪:“公主已经醒了,臣带你去。”
言罢,便拉着沈炽的手往府内走,进去前,吩咐金喜将剩下来探望的人都赶回去。
一路上,沈炽几乎是用跑的,一路到了沈竹绾屋内,他才挣脱季容妗的手飞扑过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阿姐呜呜呜呜呜,你好点没有?”
屋门合闭,里边声音小了些。
沈炽一定很担心公主,所以季容妗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她默默站在屋前站了好一会,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棵繁茂的梧桐树下。
思来想去期间,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声音:“驸马是与公主又闹别扭了?”
季容妗回眸瞧她,在她的记忆中,金喜一直都是棵含羞草,只是没想到含羞草心细如发,只从她的两句话便品出了这些。
不像冬梅,粗枝大叶,向来不会注意这些。
她抿着唇没说话,金喜便当她是默认了。
“奴婢不知驸马与公主发生了什么,但奴婢知道,公主与陛下相依为命这般久,除了将军一家,便只有驸马您是真心关心公主的了。”
“若要再细点说,关心公主的人中,能与公主说上几句知心话的,或许也只有驸马了。”
那些心怀不轨的朝臣,或真或假的关心,都在公主病倒时露出面具下的獠牙。
大将军能提供的,只是用他的伟绩做定海神针。
沈竹绾从来都是一个人,出事了自己扛,生病了自己扛,什么情绪也都需要自己扛。
而她毕竟是公主,与将军府再怎么亲近,也有着一层君臣之别,更何况,自家人自然是关心自家人多点,将军府对公主的关心不会超过他们对自家人的关心。
可季容妗不同,她与沈竹绾是君臣亦是夫妻,即便她这个“夫”再不如何,那也是沈竹绾的家人,是她可以避风的港湾。
知识与阅历不够,她便去学,武功不够,她便去练。
即便她现在帮不了沈竹绾太多,也应该陪在她身边,旁人能做到的,她也能为公主做到,旁人不能做到的,她要努力去做。
是女子又如何?
这样想着,季容妗心底的郁结逐渐消失,对金喜笑了笑:“你说的对,回头让公主给你加薪。”
金喜瞧见她神情转化,松了一口气,笑道:“不了,公主开心,奴婢便开心了。”
季容妗想了想,道:“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影二在树上蹲着,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季容妗进去时,沈炽已经哭得睡着了,想必是昨夜便知道消息,一夜未睡,又在忙完之后赶了过来。
沈竹绾叫人将他送了回去。
眼下,沈竹绾刚刚将沈炽送走,便叫人将昨日未处理完的公务送了过来,而她正躺在床上看着。
季容妗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坐下。
沈竹绾这才好似注意到她,抬眸瞧去:“驸马?”
手中的公文被拿开,扑面而来的橘香落了她满怀。
季容妗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声说:“公主,臣想一直留在你身边,臣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她说的是,想且会。
沈竹绾怔愣了一下,第一次看不懂少女情绪的转变。
下一秒,响在耳边的话便解答了她的疑惑。
“公主,臣想替你分担,为你做事,无论是什么,臣都可以。”
“臣不够聪明也不够厉害,或许日后也不会达到公主的高度,但臣会一直去学习,去训练,去做一切可以帮助到公主的事。”
“所以,公主……”
少女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原来如此。
沈竹绾在此刻终于明白少女的担忧,她觉得自己没有用帮不到她。
所以心疼又自责,所以不敢面对她,所以才会有早上那出。
五年来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少女会因为此事自责。
但是这些事,从来都不是她的责任,分明是她设计着与她成亲,她还要反过头责怪自己帮不上忙。
真诚又热烈的少女,将自己的所有都奉上给她,还担心自己能给的不够多,怕她不喜欢。
沈竹绾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在她耳边道:“本宫准了,季大人,不哭了。”
季容妗只是用力将人抱紧,默默流泪,身子因为隐忍,细微地颤抖着。
好半晌,沈竹绾才轻轻松开她,去瞧她的神色。
季容妗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沈竹绾没有出言逗她,只是瞧着她眼下的乌青,指尖捻过她湿润的睫毛,轻声:“驸马可要睡一会?”
方才不说感觉不到,眼下回过神,季容妗才觉得脑子有些发懵,于是用脸帕擦擦脸,点了点头。
沈竹绾垂下眼睫看向指尖那点湿润,轻声:“驸马可要回去睡?”
少女顿时委屈巴巴地看向她。
湿漉漉的眸子还带着些刚哭过的红,惹人怜爱。
沈竹绾心头微动,指节轻轻勾上她的腰带,将人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怔愣期间,阴影逐渐而至,轻柔的蜻蜓点水地落在她脸侧,又在下一秒离开。
呼吸大概停顿了好几秒,季容妗捏紧衣袖,看着沈竹绾的双眸,不断回味着方才置身云顶的感觉。
片刻后,目光闪烁着:“臣也想这样对公主。”
沈竹绾隐秘地勾起唇角,搭在她腰带上的指节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她的腰腹,垂下眼睫明知故问道:“哪样?”
作者有话说:
冬梅半夜从床上醒来:不是,驸马夸奖金喜就算了,为什么要拉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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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
腰间传来的轻触像羽毛拂过心尖, 酥酥麻麻,连着被触碰的地方也一并热了起来。
而女人,唇角带笑, 眸子里是明晃晃的玩味。
分明知道她此时难耐羞窘,却又故意逗弄她。
季容妗覆上那只勾着自己腰带的手, 指节缓缓收紧,轻声叫她:“公主。”
眼前的少女似乎只会这两个字。
可被那样柔软而明亮的目光注视着, 瞧着她克制想凑上来的模样, 沈竹绾心底莫名涌上丝丝满足。
她心情颇好, 却还是发问:“驸马想做什么?”
“臣想”她顿了顿,轻声:“冒犯公主殿下。”
冒犯两个字似是她能说出的极限了。
沈竹绾软在床上,目光看向了两人被掩盖在宽大衣袖下交连在一块的手,顺着衣袖缓缓往上看, 对上少女的眸子, 红唇轻启:“准了。”
少女这才像得到指令般, 长睫不断眨着靠近她, 最终如愿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带着热度的吻。
之后,便像偷了腥的猫, 瞳孔闪着兴味的光,乖巧地躺在她身侧。
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
应当是累了的。
屋内静默, 一时只剩下沈竹绾不时的翻书声, 直到身侧少女均匀的呼吸传来,沈竹绾才放下书卷,侧眸看向熟睡的少女。
少女闹腾起来的确闹腾, 但如今安睡时, 睡颜又十分乖巧。
公主殿下克制地看了少顷, 才继续看昨日遗留下的公文。
江南水患,工部已经组织人前去维缮,赈灾粮草也在两日后出发。月底秋猎,为时七日,而最后一日,便是中秋佳节。
除此之外,沈竹绾倒是又想起一桩事。
何栗之子,何平安于去年取得探花之位,只是因为一些缘故,一直没有获得官职。昨日朝堂上,何栗明里暗里提出了这件事。
沈竹绾在思考,要将他调到什么地方去。
空气隐隐波动,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房内。
影二瞧了眼床上的人,正要说话,又被沈竹绾轻飘飘用眼神制止。
“粮草都准备好了?”
“是。”
“嗯。”沈竹绾轻声:“秋猎记得跟在她身边。”
影二顿了顿:“莲夏那边……”
“不用盯着她了。”她说:“你下去吧。”
“是。”
季容妗一觉睡到了日暮,起来时沈竹绾理所当然地不在身边。
清醒了好一会,才从床上坐起,起身出了门。
冬梅正候在门外,见她出来,便与她道:“驸马,公主去皇宫了,让您今夜不必等她。”
“哦……”季容妗虽有些失落,但一想,也觉情有可原。
“对了,还有一件事。”冬梅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老爷先前派人过来慰问公主,又让家仆问问您,何时可以回家一趟。”
对于家的概念,季容妗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如今骤然听到这个词,竟然愣了一下。
不过片刻她便回过神,想着确实也有一段时间未曾回过家了,正欲点头期间,忽然眼睛一亮。
对啊,她若是想为官之道向季太傅学习难道不比自己瞎捉摸好的多。
反正今日公主不在家,眼下天色还未到晚膳的点,她现在回家说不定还能蹭上一顿晚膳。
于是冬梅眼睁睁看着自家驸马袖袍一挥,背影充满了迫不及待:“事不宜迟,现在便回去。”
冬梅:“……?”.
太傅府门口的小厮见到她后先是揉了揉眼,确定没看错后,脸上立即堆上了笑:“公子,你回来了!”
季容妗点点头,长腿一跨便迈过那道门槛,垂下的衣袍落后一步跟上她的步伐。
“公子,差点忘了与您说了。”那小厮一拍脑袋,跟在她身边,道:“眼下老爷和夫人应该在与江小姐说话,若不然小人先去通知一声?”
能进太傅府江小姐只有江楠语一位,于是她摇摇头道:“不用,带我去便可。”
她这般下令,小厮也不敢说什么,只连声称是,带着她穿过庭院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
人还未至,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伴着两道无奈安慰声便从门内传出,季容妗扭头看了眼身侧满脸尴尬的小厮,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说要先通报一下。
季容妗挥了挥衣袖让他先行离去,转身悠悠推开了门。
被门窗阻挡的哭泣声顿时更加猛烈地传来,震得季容妗的遮羞帽都荡了荡。
江楠语趴在桌上哭的毫无所觉,倒是夫妻两人第一时间看向了她,目露惊讶。
季容妗与两人点头打过招呼,上前两步,停在江楠语身边:“哟,这是怎么了?”
哭声猛地一顿,一张眼泪连着鼻涕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咧着嘴活生生哭成了一个“苦”字。
季容妗的表情在此刻凝固了一下,一股即将破出胸膛的笑声被她硬生生压下。
她看着眼前这张花脸,轻咳一声问道:“怎么哭成这样?江太医揍你了?”
提到江太医,江楠语哭的更大声了:“比这还过分,他要把我逐出家门。”
季容妗一双桃花眸不由瞪大了些:“就因为你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噗。”哭的伤心的人因为这一句话霎时间笑出来,又在下一秒撇下嘴角:“会不会安慰人啊你。”
季容妗笑了笑,寻了个位置坐下,看向季父季母:“爹,娘,她这是怎么了?”
季容妗觉得江太医不是那种一怒之下就会将人逐出家门的人,不过也不排除因为江楠语前科累累所以做出这种决定。
季父没有说话,季母托着腮,摇了摇满头装饰,叹气道:“也没有楠语说的那般严重。”
许是被魔音灌耳了太长时间,季母平日里的仪态也被她哭散了,无奈道:“楠语昨日里与江太医大吵了一架,江太医放言,若是今年她再不寻个合适的夫婿成婚,日后就别进江家门……”
季容妗听完,瞧着眼泪再度涌上眼眶的江楠语,很难想象她嫁为人妇之后的生活。
不过按着江楠语如今的年纪,也才刚刚适婚,江太医何故这般着急。
这般想的,她也这样问了出来。
江楠语带着哭腔抢答道:“因为他怕我以后医术超过他,所以想赶快把我嫁出去。”
季容妗瞧了她一眼:“这样啊……”
季父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帮忙安慰顺便劝一劝,季容妗眸光转了转,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于是安慰她道:“没关系,不从门进,你可以翻墙或者翻窗进。”
“……”
事情以一个江楠语没有想过的方式展开了,她居然觉得说的很有道理。
季父抚额揉了揉太阳穴,与季母交换了个眼神,旋即起身对季容妗道:“来我书房。”
季父路过她身侧后,季容妗才站起来,对江楠语投去了个“我挺你”的眼神,便跟在了季父身后。
书房内。
季容妗看向那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的男子,道:“爹,是不是因为江太医有什么事?”
季父此人向来是宽容温和的,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江太医催婚他应当是会帮着劝一劝江太医才是,而不是方才在屋内,给她使眼色让她劝江楠语。
季父微怔,转过身仔仔细细看向自己的女儿,片刻后欣慰道:“我儿果真成长了。”不像从前,只会死读书,如今也懂得揣测人的心思了。
“你说的对。”季父轻叹:“江太医的身子因为早年试药落下了病根,他说自己在临去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楠语能成家,这样他走了后,也有人可以照应他。”
“只是楠语那丫头……”季父想了想,摇头道:“与江太医如出一辙的倔脾气,看着好说话的很,但认定的事,基本不会动摇。她想继承江太医的衣钵,但江太医始终觉得,女子应当相夫教子。”
说到这,他不免有些无奈。
两人政治理念不合却当了这么多年好友,委实是因为江太医向来沉迷于医术,对旁的不感兴趣。
季容妗的猜测中了,但却并没有多高兴。
她想了想,轻声道:“有我们季家在,江楠语不会受到欺负的。”
此事他们不便插手,也不能直接告诉江楠语,能做的唯有两边调节。
“罢了,不说此事了。”季父从鼻腔缓缓出了一口气,看向她:“你今日怎的回来地这般突然?”
说到了正事上,季容妗眼睛转了转,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你想与我学习?”季父眸中闪过些兴味:“真是稀奇,从前你可是宁愿要私塾老师,也不要我这个父亲教导。”
看来从前没教过,那就好。
季容妗松下一口气,拍马屁道:“儿子也是最近才明白过来,父亲才是这天底下学问最渊博之人。”
季父哼笑了两声,虽然受用,口中还是道:“少拍马屁,你与我说说,如今朝堂形势你怎么看?”
说来惭愧,季容妗穿越至今确实正事没干过一件,唯一一件迫不得已接过的户部尚书家灭门的案子,也只查到了悬阁,背后之人至今杳无音信。
她试探着道:“丞相结党营私意图不轨,朝臣似乎因为公主女子的身份,不是很服从她的命令,这才让何栗有了可乘之机。陛下如今年幼,或许日后长大了,情况便会好些。”
“就这些?”
季容妗羞愧点头。
季太傅便摇了摇头,轻声:“矜儿,你还是小瞧公主的手段了。何丞相如今只是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在朝中的势力已经逐渐被公主的人取代,他那边官位还能说得过去的,也只剩下了工部尚书王鸣,但想必,很快也会下马了。”
工部掌管天下水利,季容妗很快便想到此次江南水患。
难不成?!
季太傅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没好气道:“公主还不至于害大乾的子民,水患一事一是因为雨水过多,二就是,或许有人想要借此做些什么。”
江南一代,是宁王的地盘。
若真的有人故意弄出水患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那人是宁王的可能性很小。
只会是何栗。
说起宁王,季容妗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全府死的只剩他一个人身上。
“宁王有问题?”
除了气质阴郁了些,季容妗觉得他那身板,或许还不如自己强壮。虽说从前听过宁王骁勇善战野心勃勃的传闻,但始终很难与那个身形对上号。
季太傅摇摇头:“正是因为表面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从前的宁王几乎将自己的野心写在脸上,又怎会因为一场大火就被消磨殆尽,除非宁王换了个魂。
除却这两人,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楚国,的确算得上内忧外患。
季容妗深吸了一口气,与季父在书房说了许久,也知晓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
留在那用完晚膳后,便回了公主府。
丞相府内。
何栗看着底下的人,眸中闪过一缕阴沉:“此次赈灾之粮决不能运到江南,明白了吗?”
底下一众人纷纷附和着“是”。
何栗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几次行动皆以失败告终,不仅没能折杀小皇帝,还令他丧失许多打手。
如今形势对他愈发不利,就连悬阁也接他的单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大业还怎么成。
“何平安呢?”一众人纷纷退下后,何栗才看向身旁的丫鬟问道。
丫鬟抖了一下,颤声道:“三公子,三公子在读书。”
何栗脸色缓了缓,只要何平安还在自己这边,他便不是毫无胜算。
黑沉的厅内悄无声息出现了一道身影,何栗看着他,问道:“找到芸娘家人了?”
那人点了点头:“被公主派人保护着。”
何栗脸色难看了些,挥袖冷声:“这个女人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不过属下发现,芸娘还有一个女儿,在宫中负责采购。”
何栗眸中闪过一缕精光:“好,可有把握活捉她?”
“她出门也会有两三个护卫跟着,不过不成问题。”
“那就好。”
二人说完,那道黑影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旁边的丫鬟瑟缩在一处,浑身颤抖。
何栗只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外走去。
肥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房间,那小丫鬟颤抖着放松下来,下一秒,一只泛着寒光的利刃悄然搁在她喉前。
“噗呲”一声,鲜红溅出。
丫鬟缓缓倒地,眼睛外凸,死不瞑目.
季容妗每日的生活除了上朝与当值以及骑马射箭,又多了一项与季太傅学习的任务。
短短半个月,进步飞快,季太傅也时常赞赏她,父女关系逐步融洽。
江楠语与江太医持续冷战中,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谢林鸢带了个面具换了身衣袍,光明正大地开始在京城搞起了古代版签售会。花花绿绿的外壳,不堪入目的图案。
她好意思签售,没人好意思去买。因此这场签售消寂地持续了一个下午,便再无后续。
至于沈竹绾的师姐洛阮,自从那夜后便不见踪影。
再次出现是在秋猎前一日,失魂落魄,面色颓唐,赖在沈竹绾书房哭的肝肠寸断,书房附近几百米都能听见的那种。
季容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说,秋猎结束后她要与谢林鸢一同回女皇国。
次日,让季容妗准备了半个月有余的秋猎赛事正式开始。
猎场为纯天然形成的森林,在东南角占约三分之一个京城那么大。
的确相当之大,正因如此,早在秋猎开始前一个月,便命人围出了一片专供此次狩猎用的地盘,并严格排查了一番。
参加狩猎的都是武将和各大臣子女,加起来一百人左右。
到达猎场已经接近午时,众人又忙着安扎营帐,忙碌完之后,便已经到了傍晚。
秋猎本就有磨炼之意,食物来源除了狩猎所得,便是自带的干粮。
只不过今日是第一日,第一日向来算是聚集宴,会办的体面些。
沈竹绾与沈炽坐在主位,来人随意而坐,不是议事,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季容妗本想坐在沈竹绾手下一侧,却被洛阮抢了先。
再之后又挤进了两个朝臣,她与谢林鸢便相邻坐在了中间一段,离沈竹绾距离不近。
片好的牛羊肉与食物放在鼎中端到各人桌前,出门秋猎自然不会带舞女,于是便成了各家小辈的表演露面机会。
季容妗吃着有些心不在焉,余光不时往沈竹绾那边瞟。
每次看过去,洛阮都在与沈竹绾说话,甚至还从沈竹绾面前的食物中,拿走了一鼎不知道什么东西。
看起来亲密的很。
季容妗看得咬牙切齿,咬肉都咬出了不共戴天的力度。
直到谢林鸢戳了戳她,眨眼道:“小季,把你那盘羊肉端给我,我看你好像不爱吃。”
季容妗:“……”
不过她的确不爱吃,于是便转头将那鼎羊肉端给了她。
座位离得有些远,所以他们动作幅度便大了些。
沈竹绾吃的不多,余光往那边看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晚宴结束,众人各自回帐篷休息。
沈竹绾所住之地与旁人自然隔开些距离,不过离季容妗所在之地也不远,洗漱完后,便趁着夜色,悄摸摸往公主帐篷处走。
碍于她驸马的身份,看守的人对她视而不见,一路放她进了沈竹绾的帐篷。
她去时,沈竹绾已然更衣完,只穿着洁白的里衣,站在床边,似要上床的模样。
瞧见她进来,动作便顿了顿,看她:“驸马有事?”
季容妗慢步挪过去,站在她身后,闷声:“有事。”
沈竹绾停下了动作,转身静静看她:“什么事?”
“臣来……”季容妗幽幽抬起头:“冒犯公主。”
话音落下,沈竹绾便猝不及防被人抱了满怀,少女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蹭了几下,轻声问她:“可以吗?公主殿下。”
这还是头一次,她表现得如此主动,在行动完后才问自己可不可以。
沈竹绾轻轻推开她,直视她的双眸:“给本宫一个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看见她与洛阮在一起不开心?有点幼稚。
沈竹绾目光流转,缓缓收回视线:“若是没有理由,驸马便回去吧。”
说着,便要转身。
手腕处的衣襟被一只手轻轻扯住,是恰好可以让她察觉的力度。
“因为不想看见公主与师姐那般……亲密。”她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嗯?”沈竹绾唇角微勾,尾音上扬:“驸马这是吃醋了?”
季容妗撇开头不说话,拉住她衣袖的手却没放开。
沈竹绾瞧着好笑,好心地解释了一句:“驸马大可放心,她只是我师姐。”
听听,这句话和她只是我妹妹有什么区别,渣女!
不说还好,一说季容妗醋意更甚,于是公主殿下发现自己的安抚不仅没用,还令少女炸了毛,下一秒便被人带着压在了床上,与她紧紧相贴。
因得倒下的惯性,沈竹绾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暧昧不明的轻“嗯”。
少女埋在她肩头的动作微顿,又在她发出这声声音后,如寻了味的狗一样,张口咬在她脖颈间。
酥麻的战栗感从脖颈快速传往耳后,又从耳后一路蔓延到全身。
她呼吸乱了一瞬,很快便将双手搭在少女肩膀,微微用力:“本宫明日还要出席。”
身下人墨发铺了满床,白皙的肤色在此对比下宛如瓷玉,说话间胸口微微起伏,灼热的呼吸扑得她心头发颤。
季容妗呼吸微促,轻轻吞咽一声,胸口低伏下去,在她耳边轻声说:“公主,臣不会留下痕迹的,让臣咬一下好不好?”
湿热的温度撩拨在耳尖敏感的神经上,少女压抑着情.欲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沈竹绾身子不可避免软了一下,支撑着的手也因此失了些力度。
季容妗便在此时趁机而入,轻轻吻在她脖颈间。
沈竹绾呼吸轻颤,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仰起了些脖子,目光游移在帐篷上方,承受着那灼热烫人的温度。
她从不知道,少女竟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直到被人轻轻咬了一下,沈竹绾才仿佛想起什么,破碎声音飘在空中,又被她刻意压低:“季容妗,不许留下……嗯……痕迹……”
作者有话说:
小季:猛1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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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49 章 ◇
痕迹到底还是留下了。
沈竹绾坐在铜镜前, 从镜中看自己脖上那一点咬痕,整洁的齿印中夹杂着溢出的红,并不太红, 可落在那雪色的皮肤上,便十分显眼。
季容妗一腔不满发泄完, 此时正十分心虚地站在沈竹绾身后,从铜镜中偷偷瞧着她。
某一刻对上沈竹绾凉凉的视线, 便轻咳着扭开头, 小声:“臣, 一时没控制住。”
的确是控制不住的。
若不是沈竹绾及时将她推开,那红便不止眼下这一点了,到时候更难收场。
只是,季大人虽然嘴上这么说, 目光却不住地往那点红痕上瞟, 几乎是难以自抑地冒出一个想法。
这是她留在公主身上的。
像是某种标记, 表明着两人关系不一般。
她瞟了一眼, 又瞟了一眼,直到绸缎般乌黑柔顺的发梢被主人的指节牵引, 挡住那点红痕,季容妗才装模作样地移开目光。
抬眸。
沈竹绾正从镜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危险的信号从尾椎直达后脑。
季容妗头皮一紧正色起来,正欲说话时, 女子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秋猎结束前, 驸马莫要踏入本宫屋内。”
季容妗张了张嘴,看着神色冷漠的女人,有种被人玩.弄后丢弃的感觉。
但显然, 沈竹绾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 说完那句话后还不够, 又瞥她一眼,下了逐客令:“驸马回去吧。”
季容妗:“……”
季容妗可怜地牵住她的衣角,试图蒙混过关。
女人步子顿了一瞬,季容妗还未曾开心,那片衣角却如风般从她手中抽离,空留下先前柔软的触感停在指尖。
看这模样,是铁了心不会理她。
季容妗略有些失落,却并不后悔,女人不理她,她便凑过去轻声道:“公主,臣下次一定不会留下痕迹。”
话音落下,沈竹绾回眸与她对上视线,季容妗微怔,面上俶然一红。
“下次”这两个字,显然用的很是暧昧。
她看着对面女人冷淡着一张脸,耳根却染上几分红意,如是想着。
片刻后,门口的守卫昏昏欲睡之时,忽然见到公主的帐篷中倒飞出一个人影。
那人被推出来后在原地晃悠了一下,很快稳稳站住,面上露出些心有余悸的表情。
正是季容妗。
站稳后,她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余光瞥着两侍卫狐疑不定的表情,转身镇静地离去,在心底默默念着,幸好公主这次下手留了情,至少没让她嵌在树干上.
次日一早,秋猎正式开始。
一百多位参赛之人在下方,仔细听着沈竹绾的话。比赛赛制沿袭传统,眼下所言,也不过是一些官方的客套话。
季容妗起初听得很认真,只是时间一长,难免有些心不在焉,隔着两三道人影,总往沈竹绾脖颈间瞧去。
那里,昨日留下的齿痕已然不见,就连红痕也不知被什么遮挡了去,只隐约留下一点,像是蚊虫叮咬后的痕迹。
若不仔细瞧,甚至看不出这点痕迹。
虽知道遮掩起来才是对的,但难免有几分郁闷,郁闷之下,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直到某次盯得时间过长,目光顺着那红痕游移到沈竹绾脸上,又在下一秒与她对视。
女人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她身上,只有那么一秒,可在眼神接触时,季容妗却从中读取到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她收回视线,唇角隐隐翘起,心底涌上些愉悦感。
这种愉悦感又在瞧见旁人满脸恭敬不敢乱看生怕冒犯到公主时,被无限拉长。
不多时,沈竹绾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众人熙熙攘攘散开去寻自己的马。
谢林鸢便是在此时过来的。
秋猎中,为了方便,多数人穿的都是更为简洁利落的袍子,谢林鸢也是。
隔着一段距离,穿着绿袍的女子坐在红棕马上,对季容妗扬了扬首,挑衅道:“小季大人,一起比比?”
季容妗抚着马脖子,闻言抬眸看向她。
这段时间,她与谢林鸢约着在马场比过不少次,谢林鸢总是棋差一着,但眼下秋猎射的可不是死物,因此谢林鸢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便又上来了。
季容妗扬了扬首,翻身上马,墨色衣袍在空中留下一道利落的弧度。
一扯缰绳,马匹便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谢林鸢微微挑眉,瞧见对面少女对她点了点下巴,唇角微牵,道:“来便是。”
旭日初升,金辉落人满身,少女风姿落拓,□□马匹风流不羁,隐隐有几分压人的气势。
谢林鸢啧了一声,牵着缰绳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满是调侃:“收手吧,阿sir,再给公主找几个情敌,你看晚上还能不能上到公主的床。”
季容妗:“……”
她正欲怼回去,绿袍少女口中便大喊了一声“驾”,旋即夹着马肚跑远,回头冲她露出几分挑衅的笑。
季容妗回头一看,公主果真站在不远处,虽未朝她的方向看,但先前发生的事,她一定瞧见了。
这个谢林鸢,又是故意的!
她夹着马便要跟着追过去时,身边响起一阵马蹄声,侧眸看了一眼,便恰好对上一双冷嘲热讽的眸子。
一行人正是与她颇有渊源的何家三兄弟。
三兄弟正前后骑着马往前跑去,何慎冷眼瞧她,何名含着怒意瞪她,何平安脸上挂着面具,目光闪避一瞬,很快地对她点了点头,跟上了两个兄长的步伐。
季容妗收回目光,心想,面具难道是今年的潮流单品?不然怎么每个人脸上都有一个。
调侃似的想了这么一下,季容妗很快夹着马肚冲进林中。
林木高深,郁郁葱葱一片,灌木丛中不时有被马蹄声惊跑的动物。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响起几道箭音破空声。
季容妗余光瞧见眼前奔过一只兔子,也搭箭瞄着那逃窜的白色身影,“咻”地一下射出了剑。
偏了一点,但好歹也射中了猎物。XZF
马匹与猎物都在移动,这样的情况下,最是考验人的射箭技术,季容妗先找了几只动物练手,不出片刻,便逐渐掌握了这种节奏。
另一边,何名跟在何慎身后,语气恶毒又嫉妒:“大哥,那小子上次在花满楼揍我那一下到现在还疼着呢,我们要不要……”
“何名,你给我安分点。”何慎冷冷瞥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顺便提醒你一句,猎场虽然自由狩猎,但也是有人看着的。”
一来为了防止有人故意伤人,二来也是监督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听见公主的名字,何名下意识呼吸重了一下,又在大哥话音落下后死死咬住嘴唇,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缀在两人身后的何平安一言不发,又在何名不满地冲他怒吼时,神色平静地跟上。
小半个时辰过去,季容妗手中已然有了不少猎物。
就在她正欲往下一个地方去时,东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着几声惊恐的喊叫,季容妗听见有人惨叫着“救命啊,这里怎么有一群老虎!”
一群老虎?
几乎在第一时间,季容妗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虎向来是独居动物,怎么会出现一群?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有人打马从西边匆匆赶来,速度宛如逃命。
季容妗连忙拦下那人,问他:“兄台,西边发生何事了?”
那人被拦住,满脸惊恐地道:“那边,那边忽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与负责看守的卫兵打了起来,已经死人了,快跑出去吧!”
说完便要朝着东边跑去。
季容妗好心提醒他:“东边出现了一群老虎,你若想原路返回,往南边走。”
那人连忙道谢,骑着马跑得飞快。
老虎与黑衣人同时出现在林子?
若是说出现在外边还情有可原,毕竟刺杀公主与陛下这种事,已经遇到过不少次了。出现在林子是为了谁呢?
总不会是因为她?
季容妗在这一刻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谢林鸢,几乎转瞬之间,便打马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幽深的林木中,与周边几乎融为一体的女人正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马上的绿袍女子。
面具后的双眸冷静谨慎,仿佛一个蛰伏在黑暗,静静等着猎物露出弱点好一击毙命的狩猎者。
谢林鸢瞥见一只兔子从她面前路过,正欲搭箭射击,却在某一刻咻地感觉后心一凉,令她头皮发麻的寒意从脊背传开。
逃,快逃。
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谢林鸢一夹马肚快速飞奔起来,而与此同时,一只利箭划破长空静静朝着她的后心射去。
破空声自身后传来,说那时迟那时快,在谢林鸢飞身准备下马时,另一道更快更为刺耳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余光瞧见那泛着寒光的箭头从右侧射来,谢林鸢的心凉了一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叮”地一声后,她听见右侧那射箭之人冲她喊道:“谢林鸢,跑!往南跑!”
是季容妗。
然而谢林鸢此时已经下了马,马匹受惊,不知跑到哪去了,她惊叫着往季容妗的方向跑去,又在那一瞬难以自抑地往后看去。
身后的林子内空无一人,只有掉落在地的两只箭,其中一只以不可阻挡之姿将另一只箭从中射断。
季容妗很快骑马跑到她身侧,伸手拉过谢林鸢将她接到马上,用力一扯缰绳,往南边跑去。
谢林鸢坐在她身前,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她随意撩开,惊魂不定道:“我的老天鹅,什么仇什么怨啊要在这里弄死我,幸好你来的及时,那箭的力道,我承认是你赢了。”
季容妗牵着缰绳的右手颤抖不已,只有她自己知道,右手怕是已经脱力了。
见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便知晓她应当没什么大碍,季容妗将缰绳塞到她手中,喘气道:“你来骑马,我手脱力了。”
谢林鸢:“……”真女人受不了一点夸赞。
她接过缰绳,回眸正欲关心她一下,余光却瞥见又一支利箭飞来。
瞳孔瞬间缩小,谢林鸢用力一扯缰绳。
驮着两个人飞奔本就劳累,如今被这缰绳用力一牵,底下的吗便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旋即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叮当——”
“吼——吼——”
金属碰撞的声音与老虎的吼叫一并传来。
谢林鸢与季容妗一同倒在地上,看向空中忽然出现的身影,正是影二。
影二目色冷冽,看向两人:“走!”
言罢,目光微动,将先前被她挡下的箭羽与先前被季容妗射折的箭羽一同捡起,一左一右夹着两人,脚尖点地,往南边跑去。
隐藏在树上的女人在瞧见那箭矢射去后,冷厉的目光几乎在一瞬定向了某个方向。
何慎还是晚了一步,瞧着那被捡走的利箭,咬牙切齿地看着身后满脸阴毒的何名,见他丝毫不知悔改,脸上还带着得意。
何慎一巴掌甩了过去。
“哥!”何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干嘛?!”
“蠢货。”何慎满眼怒火,他知道这个弟弟蠢,没想到竟然这么蠢。
原本来才加秋猎就是因为听说公主在才来的,但没想到,他连基础的狩猎比赛规则都不听。
为了防止同一个猎物被两人抢的情况,每人使用的箭上都刻着本人的名字,而这蠢货,竟然拿箭去射驸马。
听完何慎的话后,何名脸都白了,颤抖道:“哥,那怎么办啊哥。”
何慎阴沉着脸瞧着那吼叫的老虎,目光缓缓冷静下去。
树上的叶漉搭在弦上的箭已经瞄准了先前射箭的男子,但在下一瞬,空中骤然浮现一个人影。
射出的箭便偏离了几分,叶漉躲开这一招,瞧着对面的影一,脚尖一点地,半点不留恋地离开了。
余下的影一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撕心裂肺声音,目光定了定,眯着眼瞧见了被射中的人正是何家二公子,何名.
季容妗与谢林鸢跑出去时,外边已经出去了不少瑟瑟发抖的人。
猎场发生如此大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害怕。
沈竹绾看着惶惶不安的众人,轻声安抚:“本宫已经派人前去支援,还望诸位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则能稍安勿躁,进去的可都是家中能拿得出手的子女啊,谁不担心。
沈竹绾也担心,不过她的担心,在看见墨色衣袍的少女跑出来时,缓缓松了口气。
少女在第一时间便跑到了她身侧,迎着她的目光,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涌动的情愫,很快又压下去,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小声禀报道:
“殿下,来人是冲着女皇国国师来的,臣无事。”
沈竹绾轻轻点头,眸中闪过一缕光。
很快,影二便将手中的箭矢交到的沈竹绾手上,在瞥见何名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下去。
就在她目色渐冷时,何名右手肩胛骨插着一只利箭,大老远便痛苦哀嚎着过来了。
沈竹绾神色不变,直到影一出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这才微微转头,瞥了眼身边的黑袍少女。
莫名的,季容妗察觉到沈竹绾平静的目光中餐咋着一丝复杂,于是她也严肃起来,轻声道:“公主也猜出来了?”
“嗯?”
“冲着国师来的人,怕是心思不浅啊。”季容妗眸子微转,细细思量起来。
楚国蠢蠢欲动,她们刚借着帮助女皇国找到国师的情分,让女皇国为大乾边境送了粮草,如今刚震慑他们不久,便有人想要国师死在大乾境内。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竹绾盯着她看了少顷,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恰此时参赛之人已差不多来齐,季容妗也回归了原位,沈竹绾看着何栗不太好看的脸色,目光从他脸上撇开,先安抚了一番众人。
又在众人情绪逐渐稳定后,撂下一句炸弹:“方才在狩猎中,发生了一件恶劣之事,有人趁乱欲图谋杀驸马。”
此话一出,不仅众人愣住了,季容妗也愣了一下。
等一下,那箭不是冲着谢林鸢来的吗?
在她疑惑之时,沈竹绾命人将那带有何名名字的箭羽拿了出来,传给众人观看。
季容妗稍一思索,反应过来。那些人的目标是谢林鸢不假,但也有人混在其中浑水摸鱼,想要她的命。
目光冷冷扫去,何名已被人包扎完,此刻脸色惨白,不知道是血流得太多还是吓得,闻言立马便跪在了地上,惶恐道:“公主明察,草民只是想射杀那老虎,谁料季大人的马忽然跳起,这才造成了在下拿箭射驸马的情况,草民切实没有。”
季容妗自然不会信这种鬼话,可古代又没有录像机,仅凭着一支箭,压根没法断定他的意图。
怪那老虎出现地太过巧合,何名便有着这个由头。
“是这样吗?”
在季容妗遗憾地想着何名怕是要脱罪时,沈竹绾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
“忘了与你说,本宫为了防止有人趁乱生事,在每个人身边都派了监视记录言行之人。”她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面色逐渐难看的何栗身上,道:“负责丞相家兄弟的出来。”
季容妗便瞧见影一不知从哪站了出来,禀报道:“属下的确听见了二人的密谋,要将这件谋杀推到射杀老虎身上……”
影一每说一句,何名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直到他说完,沈竹绾轻轻将那支箭扔到他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又或者说。”她看着抖成筛糠的何名:“你的目标不是驸马,而是国师?”
说到“而是国师”时,她的语气明显松了几分,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来,若是不了解的,几乎在一瞬便会觉得,若是说目标是国师的话,处罚会轻上许多。
只有何栗在一刻白了脸。
没待他阻止,何名已然颤抖着忙不迭说着:“是国师,是国师,草民原本想射的是国师。”
“这样啊。”
沈竹绾轻飘飘的声音落下后,何栗“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下官不知此事,孽子犯下如此罪责,还望公主严惩!”
他说的大义,说罢,还甩了何名一巴掌,恶狠狠地训斥他:“孽子,还不快认罪!”
话虽这么说,何栗的心中却在滴血,这个蠢货儿子,若是射杀驸马他还能通过老虎一事狡辩一番,但若是与国师扯上关系,那可是有着挑拨两国关系之嫌。
蠢货,留着也是拖累。
短短一瞬,何栗便想明白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和大哥等人,何名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是惶恐,是那种从心底散发的惶恐。
下一秒,公主殿下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何名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她的声音缓缓落下:“既然如此,那么便将二公子流放发配至闽南,丞相管教无方,闭门三月思过,罚三年俸禄,降为御史大夫……”
秋猎第一日,以何家二公子流放,丞相贬为御史大夫为终。
季容妗心满意足,夜间按不住好奇,偷偷溜到了沈竹绾帐篷内。
沈竹绾瞥了她一眼:“本宫不是叫你接下来别来?”
季容妗往她脖颈处看了一眼,红痕依旧,只是白日不知被什么遮挡了。
“殿下。”季容妗凑到她身边:“臣不是来冒犯公主的,臣是想问,公主真的派人监视每个人言行了?”
“驸马觉得呢?”沈竹绾看着坐在身边的少女,移开眼:“本宫可没那闲情逸致。”
季容妗震惊:“啊,那影一岂不是在作伪证!”
“不然呢?”沈竹绾抬眼瞧她,不咸不淡道:“本宫还能真看着他欺负你不成?”
作者有话说:
小季:呜呜呜,老婆对我真好,感动,我要为她人头落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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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
像是喝了一口绵长辛辣的酒, 季容妗整颗心都被浸泡其中,酸软温热。
她凑到沈竹绾身边,轻声:“公主, 那接下来几日要派人保护国师吗?”
沈竹绾侧眸瞥了她一眼她的手,意有所指道:“有驸马在还需要旁人保护?”
白色身影缓缓自眼前走过, 坐在床边。
“手如何了?”
季容妗还未从上一个问题反应过来,听她的话, 下意识跟着走到了她面前, 平抬起自己的右手扇动两下:“好多了。”
墨色袖袍上下摆动, 隐约勾出袖中手臂的形状。
沈竹绾瞧了一眼,回道:“驸马倒是有些力气。”
“那是当然。”说起这个,季容妗毫不谦虚,勤勤恳恳每天锻炼自然是有成效的, 她看了眼沈竹绾的身板, 自豪道:“如今我轻轻松松就能抱起两个公主殿下!”
“两个?”沈竹绾抬眼:“另一个是谁?”
沈竹绾的问题一出, 季容妗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再看沈竹绾那张平静的脸时,竟觉得她可爱地不行。
沈竹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眉目逐渐在她的笑声中冷了下去,仔细瞧才能发现,公主殿下的耳根悄悄晕染了些红意。
季容妗见好就收, 抿着唇企图控制住笑意, 又在注意到沈竹绾耳根的红时,从眼尾倾泻出来。
“好笑吗?”
季容妗很想点头,但点了头或许今夜就要给门口的守卫大哥表演一波空中飞人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蹭过去坐到沈竹绾身边:“没有另一个, 只有公主您一个。”
沈竹绾睨了她一眼:“本宫知晓。”
“嗯!”季容妗点头附和,朝她张开怀抱:“殿下要试试吗?”
“不……”
拒绝的话没说出口,便被人拦腰抱住,骤然的腾空感让沈竹绾下意识伸出双手搂住少女的脖颈。
眼前人目光明亮,对她咧嘴一笑:“公主,臣一点也不累。”
言罢,又仿佛为了证明什么般,抱着她转了起来。
幼稚。
沈竹绾在心底想着,可当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时,她却想到了小时候被父皇抱起的时候。那时候尚且无忧无虑,但眼下,似乎也还不错。
勾住少女的手不由紧了紧,在转圈间余,沈竹绾从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现下的模样。
她分明也是笑着的。
季容妗眉眼带笑,一边抱着她转圈,一边看看周围物件,防止磕碰到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期间目光与女人对上一瞬,季容妗觉得她如今表情生动地紧,便多看了两眼,没有移开目光。沈竹绾亦是未曾移开目光。
像是某种暧昧信号在空中炸开,空气也因此粘稠了些,让人喉咙发紧。
沈竹绾率先移开目光,轻声:“放我下来。”
“哦,哦。”季容妗忙不迭收回视线,将公主殿下放在床边。
“驸马累了吗?”
季容妗有正要回“不累”,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转,坐到沈竹绾身边靠在她肩头:“是有些累,我要缓缓。”
肩头压来一点重量,沈竹绾看穿她的心思,勾唇道:“若是累了,驸马便早些回去休息。”
这是要赶她走了吗?
季容妗靠在她肩头,蔫蔫地应道:“哦——好。”
沈竹绾无声地笑着,感受到肩膀压力轻了些,正欲开口,那脑袋又顺着原本的轨迹倒了下去。
少女语气严肃,颇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对了,公主,今日袭击是何人指使找到了吗?”
季容妗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个问题光明正大多赖在公主身边一会,谁成想,她这个问题抛出来后,女人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扭头看向她,声音平静:“驸马真想知道?”
嗯……?
这么快就调查出来了?
季容妗认真了几分,从沈竹绾肩头起来,看向她,正欲发问,却发觉女人的神色略有几分古怪。
她侧了侧耳朵:“是谁?”
沈竹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驸马可知悬阁阁主?”
“有过一面之缘。”季容妗想了想,又觉得一面之缘也算不上,毕竟上次两人在悬阁见面时,那阁主与她还隔着一道屏风,于是她严谨补充道:“不过没看见长什么样,这件事和她有关?”
沈竹绾打量着她,唇角勾起一道莫名的笑:“不仅有关,这位阁主,驸马还十分熟悉。”
季容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交友圈也就那么点,阁主是谁?她那老乡?江楠语?还是常青山?
好啊,肯定是常青山那小子,她就说他家里怎么那么有钱——
“是驸马的朋友,叶漉叶姑娘。”
季容妗缓缓张开嘴:“叶姑娘?”
“她,她家里不是做生意……”话说一半,季容妗忽然想起曾经叶漉在她面前展露的身手,若只是商人之女,又怎会有那样的武艺?
瞧着少女震惊地吞下剩下的话,面露难色的模样,便知晓她应该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
“可是,她若真的是阁主,又为何要骗我她家是做生意的,还拉我入了股给我分红?”季容妗蹙了蹙眉:“难不成是想将我拉下悬阁的水?”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她认真地看向沈竹绾,正欲与她说明,却瞧见女人盯着她,缓缓道:“驸马知道何名的伤怎么来的吗?”
“叶姑娘射的。”沈竹绾补全了剩下的话。
这两个问题看起来毫无关联,季容妗纳闷沈竹绾为何忽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
叶漉先射了谢林鸢,之后又射了何名?季容妗隐隐能猜出前一个答案,但射何名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她吧……
若真是如此,再结合先前的分红一事,从表面看来,阁主对她还挺好的?但是为什么呢?
季容妗目光犹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竹绾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淡了些:“本宫如何知晓。”
言罢,她看向季容妗:“不如驸马日后替本宫问问。”
季容妗:“……”
“罢了,定是居心不良。”季容妗下定结论,满脸心痛:“日后臣还是离她远些吧。”
似是看见她脸上的心痛,沈竹绾神色喜怒不辨:“驸马不是很乐意?”
季容妗仰头闭上了眼,声音中有掩盖不了的心凉:“不是,臣只是在痛心收不回来的银子。”
沈竹绾:“……”
她看着少女悲痛的侧脸,微微摇了摇头,轻声:“有本宫在,还能缺的了驸马银子?”
“可是臣还欠公主一万五千两,况且……”季容妗侧过脸看她,无奈道:“臣也不好意思一直欠公主银子。”
“你我是夫妻。”沈竹绾目光流转,伸手抚了抚她有些乱的衣领,轻声:“夫妻一体,本宫的便是驸马的。”
轻柔的手掌抚平她胸前衣裳的同时,又好似撩拨起了什么。
季容妗眼眸微动,看着那只缓缓抽离的手,拱过去将人抱住,在她脖颈边蹭了蹭:“那臣也是公主的。”
颈边被少女蹭的有些痒,沈竹绾无奈轻推,却发现少女不肯松手,便只好任由她抱着。
好在不过片刻,季容妗便松开了手,看向沈竹绾道:“公主,那臣先回去了?”
沈竹绾动作顿了顿,不露痕迹地收回手:“嗯。”
少女眨眨眼,突然上前在她脸侧亲了一口,旋即脸颊微红,虽不好意思,可还是注视着她,道:“那夜安了,公主殿下。”
“夜安。”.
回到自己的帐篷时,季容妗整个人还是开心的。
只是这份开心一直留存到冬梅进来,与她说有个戴面具的女子找她时结束。
叶漉?
她怎么会来找自己?
季容妗眼眸微闪,出了帐篷。
她驻扎在林子边,帐篷一侧便是高而茂的树,出去时,叶漉正坐在树枝上靠着树干。
一如既往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衣袍,脸上带着遮掩的面具。若不仔细瞧,甚至发现不了树上有人存在。
见到她,树上的人才动了动,侧眸看向她。
半张脸也因此被月光照到,季容妗瞧见她勾了勾唇角,从那片黑暗下现身,暴露在月色下。
玄色衣袍在空中飘飞,宛若夜色中盛开的花,缓缓落在她面前。
“季公子。”叶漉对她点了点头:“这个月的银子到了。”
她从袖袍中拿出一叠银票,也未曾数,便直接递给她:“路过此处,听闻秋猎地点在此,便猜测或许季公子也在这。幸好来时多带了些银钱,给守卫塞了些银子才得以进来开开眼界。”
她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若不是季容妗从沈竹绾那得知了她的身份,怕是不会怀疑她这番说辞。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那银子,数了数,发现比上一次多了不知几何,她只从中数出了四千八百两收好,便将剩下的还给了她:“这些便够了,日后的分红,叶姑娘也不必送了。”
四千八百两,加上上次给的两百两,刚好是季容妗投进去的本金。
叶漉沉默地看着那只手,目光落在少女疏离的脸上。
她目光微闪,接过换回来的银子,轻笑了一声:“看来是叶某的问题,不能交到季公子这个朋友真是令人遗憾。”
季容妗看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只礼貌道:“叶姑娘,你我不是一条路上的,做朋友可能会观念不合。”
叶漉静静盯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着,轻笑道:“季公子说的是。”
“我们的确不是一条道上的。”
季容妗手中银票被抽走,瞧着玄衣女子转身毫不留恋的背影,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些。
倒是令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便将她打发走了。
真是奇怪。
季容妗在这边摸不着头脑,另一边沈竹绾听见侍卫有人求见的禀报,眉尖挑了挑,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叶漉站在沈竹绾对面,面具后的目光有些冷:“你到底还是告诉她了。”
沈竹绾不置可否:“叶阁主半夜来,总不会只与本宫说这个。”
叶漉眸光微动,静静看着沈竹绾,道:“我来,是与公主谈合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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