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
其实小季大人挺会应付这种尴尬场面的, 她对此有一套自己的应付方法。
小时候父母刚刚去世那会,她被接到叔叔婶婶家,和表弟表妹玩捉迷藏时躲到了书房, 一不小心就听到了叔叔婶婶说等拿到遗产后就把她送到孤儿院。
她隐约记得在父母的丧礼上,叔叔婶婶哭的比她还伤心, 扬言一定好好抚养她长大。那时候她相信了,在一众亲人中挑选了叔叔婶婶作为抚养人。
只可惜, 这信任还没建立完全, 便被打破。
那时候小季大人是怎么做的呢?
她揉揉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样子, 说玩捉迷藏不小心在书房睡着了。
是的,小季大人的处理方法就是逃避。
逃避可耻,但有用。
后来,叔叔婶婶没将她送走, 书房里听见的那些话, 便也都心照不宣, 当做没发生。
季容妗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负担, 所以在得知自己穿越时,想的竟然是, 太好了,这下叔叔婶婶没有负担了。
来之前她活得没心没肺,得过且过, 来之后自然也是如此。
没什么不同, 她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原主的朋友,父母,地位, 妻子等等一切, 但这些都不是她的, 她一直游离在这个世界外。
大多数时候,她都秉持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思,被各种事情推着向前,随意做出选择。
只是偶尔,也会有点真情。
小季大人一直不否认自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即便只有一把破伞,也坑坑巴巴地给别人撑着。
但同情心泛滥的人,容易被骗,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譬如此刻的季容妗。
她自认为沈竹绾算是她唯一真心相待的人,所以在她的事情上向来尽心尽力。但从影二的那些话从她脑海里过上一遍后,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竹绾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根“燃香”会倒下,甚至连往哪边倒都设计好了。至于那些流言,也压根在她的掌控中。
她那么尽心尽力不遗余力去做的事,压根就是多余的。
季容妗看着对面的沈竹绾,捏着手中的猪面具,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把面具卡在脸上装做误入书房的猪窜出去的。
但太过丢人,小季大人虽然随意,但不随便。
三人的房间内,空气是如此安静,以至于影二有些窒息。
半晌,沈竹绾似是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再睁眼时,清棱棱的目光带了些凉意:“影二,自去领罚。”
影二终于得到解脱,激动离去:“……是。”
季容妗不解地看着影二跑得飞快的背影,心想她竟如此变态,领罚也这么积极。
回过神,季容妗忽然意识到书房内只有她与公主两人了。
思虑一秒,季容妗决定先下手为强,她嘻嘻哈哈地将猪面具戴在脸上,走到沈竹绾身边满眼笑意:“公主,看我这面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沈竹绾透过面具看着她满是笑意的双眸,半晌,指节轻扣桌面:“方才都听到了?”
季容妗面具后笑容不变,眨眨眼:“什么?”
显然,小季大人在知道和不知道之间又一次选择了装傻充愣。
沈竹绾便注视着她:“此事我的确事先便知晓。”
“其实公主殿下不必解释。”季容妗放下手,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面具稳稳地卡在她脸上,肿胖的猪脸显得有些滑稽:“不告诉我自然有不告诉我的理由,我也没想知道那么多。”
她想了想,依旧笑着:“或许是怕我这里走漏风声,或许是为了大局考虑,又或者有什么旁的理由,但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因为不管是哪一种理由,得到的结果只会是沈竹绾在提防她,不信任她。
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沈竹绾静静看着她,看她笑容深处平静的底色,听她故作轻松的话语,目色平静:“若我说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呢?”
季容妗的脑子因为这句话卡壳了一下,愣愣重复:“为了我?”
“也不全然。”沈竹绾垂下眸:“还为了本宫的私心。”
季容妗盯着她,直觉告诉她,不应该相信这个狐狸般的女人,但还是竖起了耳朵。
“本宫从没有认为驸马做的事是多此一举。”沈竹绾站起身,与她面对面,轻声道:“更没有拿此事寻驸马开心。”
她伸手覆在那张面具上,眸色悠远,声音却淡淡:“本宫只是在想,在父皇母后去后,难得会有人这般护着本宫。”
滑稽的猪头面具被拿下,露出少女的脸颊,沈竹绾便看着她的双眸:“本宫贪恋这样的感觉,所以未曾告诉驸马。”
少女果真是没有笑着的,只是天生一双笑眼,挤一挤便是含笑的模样,因此,装开心对她而言很容易。
但如今面具被取下,沈竹绾终于得以看见那掩藏在面具下的不安和难过。
少女所有的猜测都往最坏的地方想,沈竹绾大抵知晓原因。因为已经在心中预演过最坏的结果,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很快接受。
她看着少女低垂下去的眉眼,轻叹:“驸马可是生本宫气了?”
季容妗不自在地撇开眼,没有说话。
生气吗?
她其实也不知道,生气应当有点,但更多的是难过。
是了,那些被她故意逃避的问题,在当时得以解决,可后来再想起时,便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心尖,密密麻麻的遍布着疼痛。
季容妗从前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如今看来,她只是习惯性遗忘罢了,待某天记起来时,又是连绵不绝的痛。
她没有告诉沈竹绾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沈竹绾却早已猜到,并肯定地告诉她,她不是不信任她,她做的事也不是多余的。
小季大人向来好哄,在沈竹绾说出那些话时,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甚至于连那一点自艾自怜的难过也消下去了。
但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又想,不能这般轻易地原谅,否则沈竹绾这个狐狸肯定还会再犯。
她平静地看着女子,正欲说话,女子却微微撇开头,缓慢地,将她先前丢在桌上的猪猪面具卡在了自己脸上。
猪头是滑稽的,可面具后的那双漂亮的凤眸却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静静地盯着她瞧。
沈竹绾眼睫微掀,轻声:“驸马还气吗?”
季容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很难想象,公主殿下会戴这种滑稽搞怪的东西。
但笑完后,又莫名觉得心像放在温水里泡了似的,发软发烫。
公主殿下待她真好,竟愿意这般哄她开心。
瞧着季容妗笑出声,沈竹绾便放下那面具,目露无奈:“不生气了?”
季容妗从她手中拿过面具,卡在自己脸上,飞快地道:“刚刚生气!但现在不了。”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方才,被影二发现时,我是考虑过装作不小心掉到书房的猪,然后吭哧吭哧窜出去的。”
沈竹绾目露惊讶,旋即笑了出来。
沈竹绾其实不常笑,或者说不曾笑得如此明媚。她脸上的笑向来是得体的,端庄的,又或者是不达眼底的,但这般眉眼生花的笑,季容妗也只看过这么一次。
她一时看愣了眼,回过神后,便松了一口气跟着她一起笑。
彼时的影二在影一处领着罚,心中还在愧疚着不该多嘴。她不知道的是,那边两人已然笑得眉眼生花,丝毫没有她想象中的针锋相对.
打那天后,京城的流言风向忽然变了。
有传言道,祭祀上砸死的人是不支持公主为政的人。再结合鱼腹剖书,老牛说话,佛像箴言等事,京城的流言已经彻底变成,公主乃是天命所归,凡有不敬之人便会为上天责罚。
季容妗所做的事到底不是多余之举,至少配合着沈竹绾放出的话来看,效果极好。
但祭祀那日出事,到底需要有人背锅。
负责此事的礼部尚书常青山便是那背锅侠,虽没有性命之忧,却被摘掉官职遣送回家闭门思过。
季容妗心有不忍,瞧着常青山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顿时更加不忍。
告别那天,季容妗眼含不舍:“常大人,本官真是舍不得你离开啊。”
常青山虽感到逃了一劫,但也有些不舍:“季大人,日后我游山玩水路过此地,会来找你的。”
季容妗:“……等等,你回家不用继承家业经商吗?”
常青山微笑:“不用啊,家里有大哥二哥,我只负责吃喝玩乐。”
季容妗收起不舍:“……告辞。”
这令人嫉妒的财富,她想到自己还欠公主一万五千两,心中顿时更加不平衡。
常青山好笑,旋即脸上露出些悲伤:“季大人不懂,太有钱也是一种烦恼。”
季容妗:“我愿意替你承担这样的烦恼。”
常青山摇摇头:“你不懂。”
季容妗:“……”拳头硬了。
言归正传,常青山上马车前忽然凑到她耳边,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其实在下至今未曾婚配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心悦公主殿下,可惜,可惜……”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容妗:“本官给大理寺捐赠钱财,其实也是为了能通过季大人,为公主效力。”
季容妗震惊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常青山悠悠:“是啊。”
季容妗:“你难道不知道朋友妻……”
常青山接话:“朋友妻不客气。”
季容妗:“……”
没想到你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竟然如此狼子野心胆大包天不知廉耻口出狂言!
常青山终于还是坐上了马车,冲她摆摆手笑着:“季大人,日后有缘再见。”
季容妗也摆手微笑:“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常青山:“……”
作者有话说:
好哄的小季大人:她都愿意戴那么丑的猪猪面具哄我了,她能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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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
入了秋, 天气逐渐凉起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公主府敦实厚重的屋瓦上,在地上落实片片阴影,叽叽喳喳的鸟立在屋檐, 不时从这头飞到那头。
“喵”
一只黑猫轻巧地跳上墙沿,又顺着墙跳上屋顶, 阳光将它的皮毛照的油光水滑,看起来便十分好摸。
黑猫跳上屋顶后便就地窝在瓦舍凹陷处, 黑宝石般的瞳孔中装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人影正努力地顺着它先前走过的路径往上爬, 爬的咬牙切齿, 相当艰难。
黑猫漫不经心地舔着爪子,兽瞳中有几分人性化的挑衅。
艰难爬墙的人影眼中冒火,咬牙道:“小黑,你还我毯子!”
此人正是季容妗, 自从祭祀事件后, 小季大人的生活便安稳了不少, 除却上下朝值班大理寺外, 生活中便只剩下逗小黑玩。
江楠语自与她一同去花满楼后又没了身影,季容妗猜想她应当是又被江太医关禁闭了。至于叶小姐, 她似乎忘记还有自己这么个欠债人,五千两银子至今未找她取。
常青山兜兜转转边赶路边游玩,应当还在路上。
季容妗是个被动的人, 向来不会主动交朋友, 便导致了她如今下了朝之后,遭殃的就是小黑。
可惜小黑是只高冷的猫,除了对公主投怀送抱外, 旁人一概不理。
在小季大人的坚持不懈下, 小黑终于在昨天晚上, 被她不情不愿地抱到了床上。季容妗当时笑得像个逼良为娼的流氓,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今天早上怀着美妙的心情醒来,正准备给小黑一个早安吻,睁开眼,人傻了。
昨晚盖得分明是上好的狐皮毯,今早起来,狐皮毯多了好几道爪痕,甚至漏了光,穿在身上可以直接变身性感小季在线发牌的那种。
季容妗额头青筋直跳,一抬头,始作俑者正趴在床头懒懒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这就是强迫本喵□□的下场。
于是休沐的小季大人便一路从房间追到外边,如今又要爬到屋顶上。
冬梅在一边喊她:“驸马,小心点,小黑只是一只猫,您与它计较什么啊?”
季容妗满脸心痛,脖子青筋都在用力:“你知道这毯子是谁的吗?是公主的!被它撕得走风又走光,这让我怎么和公主交代?”
冬梅看着驸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房顶走的模样,小声道:“公主兴许压根没想要回去呢。”
小季大人没听到,眼见着恶猫就在自己眼前,她缓慢地往那边移动着。
冬梅瞧着心也跟着揪起来:“驸马,您小心些,别……”
“哗啦啦”
瓦片碎裂声伴随着小季大人高声的“救命”,让冬梅咽回了口中的话。
“嘭”
又是一声,小季大人终于落了地,穿的本就乱七八糟的衣衫全然铺开,从中露出一张绝望的脸。
这下,在公主的账簿那,她又要多欠几笔巨款了。
是的,小季大人这些日子的成就包括但不限于,今日炸了厨房,明日撞断名树,后日上房抓小黑不小心压塌屋顶。
短短半个月,公主府的账房支出多了大半。
后来,公主也被她弄得无可奈何,便与账房说,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便将账记在小季大人头上。
迄今为止,除却那一万五千两外,小季大人因各种事情,又欠了公主府五百两。
季容妗伸手捂住脸痛苦哀嚎,从指缝看向上方的大洞。
那里,一只黑猫探头探脑嘲讽地“喵”了两声。
“……小黑!”季容妗垂死病中惊坐起:“今天逮住你我就把你做成猫毯给公主送去。”
季容妗愤怒地从地上站起来,没走出门,便迎面碰见了影二。
影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说了句:“送猫毯不如送人毯。”
季容妗瞬间抬头:“大胆,竟然教唆本官给公主送面首!”
影二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屋顶上的大洞,而后拿出随身纸笔来:“维修费用约莫十两纹银,瓦片等费用约莫二两纹银,地面砸坏等……共计二十二两纹银。”
在季容妗满脸菜色中,影二终于停了笔,缓缓道:“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驸马可能得卖身给公主才能还得清。”
冬梅在一边适时叹了口气:“驸马可别忘了,您这个月俸禄刚刚上交完。”
季贫穷:“……”
她好痛恨,随着武力值的提高,小季大人的破坏力也在逐步增强,眼下看来,她若想还清这些债务,怕是只能卖身还债了。
季容妗麻溜地从地上爬起,开始盘算卖身还债这件事。
半晌后,她绝望地发现,身为驸马好像本就是卖身给公主的。
小季大人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影二身上抹:“影二,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钱。”
影二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我一个月五两。”
季容妗:“……”
“我不是找你借钱。”小季大人起了个范,将手背在身后:“影二啊,你看平日里我待你也不薄,这账……”
影二呵呵两声:“不薄?不薄的话我现在应该跟在公主身边,而不是每日看别人挑粪。”
是了,影二至今还在监视着莲夏。
莲夏仿佛真的只是想找个容身之所,到公主府后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余时间从不出门。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见到她与公主也都恭恭敬敬的。
季容妗顿了顿,心下有些难安。
难不成她真的误会了莲夏?
不过只想了一瞬,季容妗便回归现实,她现在还欠着公主一大笔银子,虽然那些银子目前在自己身上,但她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去“卖身”了.
夜幕逐渐笼罩大地,沈竹绾却依旧没有回来。
季容妗蹲在地上,两手捧着困成一团的脸,眯着眼道:“冬梅,公主回来了吗?”
冬梅在一边打着灯笼,闻言幽幽回她:“驸马,这个问题您已经问了第十遍了。”
“那她回来了吗?”
“没……”
一个“有”字还没出口,马车碾路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
冬梅正要改口,便见方才还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人瞬间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冬梅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心中暗暗感慨,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爱能止困。
马车终于停下,眼见着自家驸马眼巴巴地靠了过去,冬梅打着灯笼连忙跟上。
金喜被挤到一边,与冬梅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很快,轿帘掀开,沈竹绾的身影缓缓出现。
“公主!”季容妗声音雀跃。
沈竹绾听到声音似是愣了愣,垂眸瞧见来人后,眉尖微挑有些惊讶:“驸马?”
她以为这个点,季容妗已经睡着了。
季容妗朝她伸出手:“在等公主回来呢。”
微亮的灯光下,那只朝她伸出的手掌白皙而纤长,灯笼的光映在少女眸中,她像是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竹绾将手搭在了她的掌心,少女微微用力,握住了她的掌心。
分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少女手心的温度格外明显。
许是秋天的夜确实有些凉了,沈竹绾如是想,唇角却微不可闻地翘了些许。
“驸马在此处等多久了?”
两人的手很快松开,沈竹绾瞧着有些暗的灯笼,偏头问少女。
季容妗摇了摇头,脑后的乌发跟着一齐晃动:“不知道,大概从有一点点黑的时候等到现在。”
一点点黑等到现在,约莫一个半时辰了。
沈竹绾不露声色:“这般晚怎的还不睡?”
季容妗眼睛转了转:“因为想等公主回来一起睡。”
季容妗说的一起睡,就只是字面上的,同时入睡。
但落在金喜与冬梅耳中,那就是孟浪之言,尤其是遭受过话本荼毒的冬梅,她直接低下头,装作自己聋了,可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沈竹绾是了解季容妗的,她瞥了眼少女脸上的神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彼时季容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将“另有所图”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她走在沈竹绾身边,时刻警惕着影二的身影。
但,怕什么来什么,影二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半路。
季容妗不动声色挡在沈竹绾面前,瞧着她:“公主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报。”
沈竹绾自身后看了少女一眼,顿时明悟过来,她今日怕是又闯了祸。
但眼下她的确疲乏得紧,便没有说话,任由季容妗去了。
影二迟疑一瞬,触及沈竹绾不咸不淡的视线时,到嘴中的话拐了个弯,道:“是。”
言罢,利索地消失了。
季容妗一脸不可置信,影二何时这般听过她的话,不过片刻她便明白过来,应当是因为沈竹绾的原因。
季容妗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与沈竹绾继续往屋内走去:“公主,臣有事要与你说。”
沈竹绾假装不知,瞧着她:“何事?”
季容妗便伸出自己的手:“公主你看。”
沈竹绾借着稀微的光瞧去,只见少女白皙结实的小臂上多了数道砂砾摩擦过的痕迹,红泱泱一片,看着倒挺严重。
“这是怎么了?”
季容妗便巴巴地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躲在暗处的影二听得驸马那颠倒黑白的言论,不由得脸颊抽了抽。
难怪不让她接近公主,原来是恶人先告状来了。
沈竹绾听完后,好笑地瞧着她:“驸马是说,小黑抓破了驸马的毯子,还害你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季容妗点头如捣蒜:“是的。”
沈竹绾眸中划过一道光:“小黑的确太过顽皮,驸马没事便好。”
“臣的确没什么大碍。”季容妗觑了觑沈竹绾的脸色,心虚道:“只不过那毯子是公主殿下的,还有臣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将屋□□破了。”
沈竹绾:“……”
她目光幽幽地看了季容妗一眼,明白过来她为何在门口等着自己。
沈竹绾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无事,记驸马账上即可。”
季容妗:“!”不是说我没事就好了吗?
瞧着少女憋屈又难以置信的神色,沈竹绾心情舒畅了些:“本宫先去沐浴,驸马不必等我。”
季容妗生无可恋地“哦”了一声,看着沈竹绾离去的背影,有气无力地推开门躺上了床。
不若她还是卖身给公主吧。
没过多久,需要她卖身的机会竟然真的来了。
金喜满脸痛苦地到她面前,将一叠衣物递给她,道:“驸马,奴婢肚子有些痛,这些是公主的换洗衣物,劳烦您送给公主殿下。”
说完,季容妗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金喜的身影便不见了。
季容妗:“……”
她拿着那叠衣物,正在犹豫期间,门口处突然探出一个头:“驸马要快些哦,公主殿下还在浴房等着呢。”
说完,那头便有灵性地缩了回去,速度很快。
季容妗:“……”你们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有这个速度,这衣裳已经送过去两次了。
季容妗腹诽归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拿着衣物往浴房走。
总归不过是送套衣裳,到时候她放下衣裳就走,又不见得会发生什么,顶多尴尬了些。
去就去,谁怕谁。
说不定金喜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进去呢。
季容妗猜的确实没错,草丛后,两颗脑袋挨在一起,正是金喜与冬梅。瞧着季容妗一步一步进了浴房,两人相视一笑,差点拍手庆祝。
嘿,成了。
驸马也真是的,成天就知道逗弄那小黑猫,逗弄逗弄公主殿下不比那小黑猫强?
冬梅受各种话本影响,深谙此道。
但是显然,这两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心中想想。
冬梅叹了口气,毕竟那可是大乾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啊.
小季大人进门前一点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觉得不过寻寻常常一件事,有什么难办的呢?
直到进门后,氤氲的雾气一笼罩,小季大人忽然便紧张起来。
她的目光在浴房内寻找,最终定格在水池中背对着自己的人影上。
沈竹绾似是等了许久,声音有些淡淡的不悦:“怎的去了这般久?”
清冷的音色被这雾气一熏染,竟也沾染了几分温度。
小季大人喉咙有些干巴巴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沉默着准备将衣物放在浴池旁便闪人。
背后唯有脚步声,却没有人回话。
沈竹绾侧了侧眸,蹙眉看去。
视线在半空相撞,季容妗正脑子一片空白时,清楚地瞧见了沈竹绾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很快扭过头,声音微冷:“你怎的在这?”
季容妗的慌乱在瞥见沈竹绾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时荡然无存,真是稀奇,沈竹绾竟也会露出那种表情。
她生出些好奇的情绪。
“金喜忽然肚子痛,于是便叫臣过来一下。”季容矜如实说了情况后,又故意问道:“公主,衣裳臣放哪呀?”
短暂的慌乱后,沈竹绾很快便冷静下来,只是仍旧背对着她用下巴点了点一边的衣架:“放那边便好。”
“哦”季容妗慢吞吞哦了一声,没走两步忽然停下,问道:“公主,是直接挂在上边吗?”
“嗯。”
季容妗又走了两步,声音明显带了些笑意:“公主,需要臣递给你吗?”
沈竹绾目光幽冷,朝着憋笑的少女瞥去,红唇微启,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滚出去。”
季容妗摸了摸鼻子,心想公主殿下果然不愧是公主殿下,气势一瞬间就回来了。
她知晓再说下去遭殃的会是她,于是便没再说话,只准备走到水池边那处,将衣服放过去。
季容妗走近,将衣裳全数放在挂架上,正欲开口告别时,转身脚下忽的一滑。
她在落入水的前一秒还试图自救,但无奈,只扯了两件公主的衣物下来,口鼻呛入水时,季容妗还在想,今日的地格外光滑,想必金喜应当拖了不少遍——咕噜咕噜咕噜
季容妗整个人以躺下的姿势跌入水中,眼前全是水,她双手不停哗啦着,企图自救。
只是越挣扎,陷得越深。
身为旱鸭子,小季大人差点英年丧命于浴池,不过很快,在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后,终于被人提着衣襟拎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季容矜不停咳嗽着,眼角咳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许久后才缓过来,下意识伸手要擦脸上的水,却在看见手中藕白色的布片时愣了愣神,这么小的衣服……
脑海里顿时涌上些不好的预感。
余光中那朦胧人影已然挥出了手。
季容矜在飞出去前一秒,想的是,完了,这下子晚上要回去睡那个漏风的破房了。
“嘭”地一声,惊得外边草木叶片簌簌掉落。
金喜与冬梅一惊,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意思。
驸马也太粗鲁了,公主细皮嫩肉的,怎么能承受得住这种对待!
作者有话说:
真正被粗鲁对待的小季:嵌在门框上呢,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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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
季容妗被迫再度洗了个澡, 换好衣物后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于是她顿在原地,看向冬梅:“冬梅,你说我现在该去哪呢?”
冬梅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 “嘭”地一声响动后,驸马湿漉漉地从浴房出来, 没过多久,给公主送完崭新衣物的金喜也咬着唇情绪低落地出来了。
好像事情发展的不太对。
冬梅看着摇摆不定的驸马, 给了她肯定的回答:“自然是去公主房内, 驸马, 您的屋子破了个洞您忘啦?”
季容妗想想也是,脚步还没迈开,又泄了气。
就方才她差点拿公主肚兜擦脸那回事,就算去了也会被赶出来的吧?
罢了, 脸皮厚一点, 实在不行睡地上也可以。
打定主意的季容妗推开房门, 雄赳赳气昂昂走了两步, 坐在床上的女子便闻声扭过了头。
目色淡淡,略含冷意。
季容妗一下子就怂了, 尤其是脑海里闪过的那一抹藕白色,让她差些直接原路后退。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屋顶是破的, 毯子也是破的。
季容妗稳了稳心神, 仍有些讪讪:“公主殿下,臣来拿个毯子,马上就走, 马上就走。”
为了表明自己的确没有留在此地的意思, 季容妗脚下步伐加快, 往自己的小床走去。
抱起毯子就要快速溜走时,沈竹绾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驸马去哪?”
季容妗脚步一顿,正色:“臣回自己房间。”
回自己房间?那个破洞房?
先前在浴房敢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晚上睡哪的问题。
过了许久,沈竹绾都没有回话,季容妗以为她是同意了,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语气轻快:“那臣便先回去了。”
说完,一把打开门,迫不及待地迈出了半只脚。
沈竹绾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扬眉,正要开口留下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的一顿。
沁人的凉风袭来,沈竹绾瞧见,小季大人伸出去的半只脚默默收了回来。
沈竹绾眸中闪过一丝明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小季大人此时陷入了两难。
乌云笼罩夜空,狂风摆动着枝丫,不过几个须臾间,屋外便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要下雨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屋顶还漏着。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大抵就是。
回去会被冻死或者淹死,不回去,可她方才已经与公主说了要回去。
怎么办?
正在左右为难期间,沈竹绾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驸马不是要回去吗?”
外面的雨很快飘了下来。
季容妗身体微僵,磨磨蹭蹭地关上了门,转身可怜巴巴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公主,外面要下雨了。”
“嗯?”沈竹绾眸色淡淡,半真半假道:“那驸马快些走回去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小季大人眨眨眼:“公主~”
沈竹绾似笑非笑,没说让她留下,也没说让她走。
季容妗忐忑,半晌没等到下文,便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转身要往门外飘。
公主大人果然还是生气的。
她叹了口气,转身要开门。
沈竹绾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过来吧。”
季容妗眼睛一亮,瞬间裹着毯子飞奔到公主床前,又麻溜地躺下。
速度之快,生怕沈竹绾又把她赶出去。
“公主。”季容妗只露出一颗脑袋,小心地瞧沈竹绾的神色:“你不生气了?”
“生气?”沈竹绾好笑地瞧着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少女:“本宫为何要生气。”
沈竹绾还没意识到事情的关键,季容妗已然犹豫着开口:“因为臣差些拿着公主的肚唔……”
话未说完,带着冷香的手已然覆在她唇上。
女人神色微恼,一双凤眸中充满警告的意味:“住嘴。”
这只手的力度其实压得很轻,带着丝丝凉意堪堪覆在她的唇瓣。
可季容妗后边的话却像是自动消音般,被她吞回了肚中。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恰好能够看见,沈竹绾耳畔旁那点如朱砂晕开的红。
季容妗眨眨眼,意有所指地往那捂在自己唇上的手看去,那意思,我想说也说不出来啊。
带着冷香的手很快收回,沈竹绾淡淡瞥她一眼,背过身道:“睡吧。”
毛毯摩挲衣物发出沙沙声,季容妗瞧着那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女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满是笑意。
原来公主殿下也是会害羞的啊。
季容妗心满意足,闭上眸子:“夜安,公主殿下。”
仍旧是淡淡的轻“嗯”,季容妗得到了回应,唇角带着笑,很快沉沉睡去。
不多时,少女平稳的呼吸已然传来,沈竹绾转过了身,目光幽幽地瞧着少女。
她倒是睡得安稳。
沈竹绾眸光微动,不知怎的便伸出了指节,快要碰到少女时,又虚虚停下,只在空中沿着她的眉逐渐往下,划过好看的鼻,最终停在少女红润娇嫩的唇瓣处。
掌心处残留的柔软触觉仿佛还在,灼得她掌心似起了火,烫人得紧。
沈竹绾收回手,蜷了蜷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残留的感官散去。
静静瞧了好一会,沈竹绾才缓缓闭上眸子,雨疏风骤,炸雷惊响。
沈竹绾眉心微蹙,睡梦中不自觉往有人的地方靠了靠.
次日,季容妗迷迷糊糊转醒,看见一个人影在自己脸侧。
她疲倦地抬了抬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毕竟她虽然与公主同睡一床,但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不可能会离得这般近。
万一她睡相不好呢?
季容妗吓得睁开了眼,果真看见沈竹绾睡在她身侧不远处,自己的手还很没有分寸地搭在她的腰间。
季容妗:“……”
难不成她昨天夜里睡觉将人当成抱枕了?
季容妗慌了神,下意识要将手抽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支起身子,缓缓往外抽着手,并祈祷公主殿下不要醒。
然而命运总是会与她开玩笑。
小季大人鬼鬼祟祟时,瞧见了身侧人眼睫微微颤了颤,她心中警铃大作,没来得及躺下装睡,便在下一秒与她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了几秒。
面前女人冷清的眸中出现了点点迷茫的情绪,像是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懵懂如稚子,但只有短短一瞬,便又闭上了眼。
季容妗松下一口气,正要起身,胸前的衣领忽然被人轻扯着往下,她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再度跌落在床,躺在沈竹绾身侧。
女人的脸颊与她不过一寸,季容妗心跳快了两分,盯着她轻声道:“公主?”
沈竹绾蹙了蹙眉,红唇微微张合:“今日不用上朝,再陪我睡会。”
尾音慵懒,带着点点勾人的意味。
季容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安安静静地躺在女子身侧,脑海里放映似的回想起公主殿下刚睡醒的模样,眼底逐渐有了些笑。
公主刚睡醒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她静静瞧着沈竹绾,从远眉到红唇,越看越觉得此时的沈竹绾难得。
于是便闭上眼睛,带着莫名的笑继续睡了起来。
天色大亮,季容妗悠悠转醒,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清澈的凤眸。
“醒了?”
女子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季容妗想起早上的事,眼中骤然浮现出点点笑意,点头:“早安,公主殿下。”
“嗯。”沈竹绾淡淡:“醒了便松手吧。”
不咸不淡的话让季容妗愣了愣,一低头,看着自己手的位置,瞬间清醒过来。
她连忙抽回手,坐起身,脸红了些:“公主,臣……”
“起身随本宫去宫里一趟。”沈竹绾坐起,表情平静,波澜不惊,显然没有在意这件事。
季容妗忙不迭“哦”了两声,走下床。
心想公主殿下果然还是刚睡醒的时候可爱.
两人到宫中时,小皇帝还没有起床。
准确来说,是醒了,但是赖在床上嗷嗷大哭。
一旁的乳娘手忙脚乱,要把他扶起来穿衣裳:“陛下快起来了,一会季太傅要来了,若是瞧见您还没有起床,会生气的。”
“不要不要。”沈炽在床上打滚:“我要阿姐,阿姐呢?阿姐昨晚不是在的吗?”
“这……”乳娘一脸为难:“陛下,公主殿下也有自己的事啊,不可能一直待在宫中陪你的。”
“不要不要不要呜呜呜呜。”沈炽哭的更大声了:“我要和阿姐一起睡!”
芸娘左右为难期间,一道令她害怕又尊敬的声音缓缓传来:“怎么了?”
芸娘放下手中物什,对沈竹绾行了个礼:“公主,陛下他……”
没待她说完,小皇帝便眼睛一亮,抹了把泪,从床上坐起,激动道:“阿姐!”
偌大的龙床被睡得乱七八糟,被褥歪七扭八,细看还夹着一件小小的衣衫,被子上还有几滴不明的透亮液体,像是鼻涕。
季容妗看着都觉得有些有些不忍直视,更遑论沈竹绾。
果不其然,下一秒,没待沈炽激动地扑来,沈竹绾带着威压的目光便落在了小皇帝身上,她眸色平静,淡淡道:“沈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方才还双眼放光急切盼望着阿姐过来的沈炽,这会一下子心虚起来,噔噔噔跑下床从乳娘手中拿过衣衫,道:“这就起了阿姐。”
他一边乖巧地任芸娘为他穿衣,一边嘟囔着嘴去瞧沈竹绾的面色,小声道:“阿姐,昨天晚上你不是答应朕要与朕一同睡的吗?”
“本宫何时答应过你。”沈竹绾坐在一边,隐隐的压迫感令小皇帝不敢说话。
他小声辩驳了句“明明就有”,又在沈竹绾的视线中逐渐销声。
“阿姐。”沈炽穿好了衣衫,往沈竹绾面前挪:“我不要一个人睡了,我害怕,我想和阿姐一起睡。”
说着,又可怜兮兮地看了沈竹绾一眼:“我已经两年没有和阿姐一同睡觉了。”
季容妗想了想,两年?那不就是从沈竹绾与她成婚后便没有带着小皇帝一起睡了吗?
搞了半天罪魁祸首是她。
季容妗不敢说话。
沈竹绾淡淡看他:“你已经不小了陛下,五岁可以自己睡了。”
沈炽看着不为所动的沈竹绾,眼底逐渐蓄起泪,季容妗正觉得他可怜期间,小皇帝忽然眼泪汪汪地转头看向她,凶道:“那为什么驸马哥哥可以和阿姐一起睡?她比我还大呢!为什么不自己睡!”
季容妗:“……”
沈竹绾眉头蹙了蹙,似在想一个好一点的能让他接受的理由。
小皇帝忽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阿姐不要我了!阿姐天天和驸马哥哥一起睡,不和我睡!”
虽然童言无忌,但这话说的就很容易让人误解。
季容妗正准备解释,顺带着哄哄沈炽,还没走近,沈炽便指着她,大声道:“驸马哥哥你这个坏人不要和我说话!生辰礼送的题我到现在还没看完!”
迈开的步子饶了绕,很快又退回原位,季容妗有些心虚,不因为别的,因为她生辰礼的确给小皇帝送了一套古代版的真题。
那套书籍其实并不是季容妗买的,而是季太傅出的,因为小皇帝一直抵触他出的题,实在没办法,便让季容妗以生辰礼的名义送给小皇帝。
可怜的小皇帝就这样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得到了一册真题。
沈竹绾神色依旧平静,问道:“你想如何?”
沈炽哭的声音小了些:“我也要和阿姐一起睡。”
沈竹绾想不明白,沈炽从三岁后从未发生过今日这种事,怎的突然便一定要与她一同睡了。
她正思索时,小皇帝又哽咽着出声道:“我还想要阿姐以后不要和驸马哥哥一起睡。”
言罢,他抬眸觑了觑一边的季容妗,补充道:“因为驸马哥哥是坏人。”
坏人季容妗:“……”
沈竹绾指尖轻点桌面,思索片刻,淡淡回他:“好。”
季容妗:“……?”这怎么还答应了呢?
沈炽便高兴起来,开开心心地跟着芸娘去洗漱了,走之前,还气愤地瞪了季容妗一眼。
季容妗假装没看见,待他走远后才目光幽幽地看向沈竹绾:“公主殿下,臣日后只能一个人睡了?”
沈竹绾正在思索沈炽这样的原因,听到季容妗的话,便扭头看向她,眸光微动:“驸马不想?”
季容妗其实挺想的,但她时刻记着自己和公主是一对恩爱的情人,便故作可怜地摇摇头:“不想。”
周围的太监宫女使劲垂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竹绾却没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季容妗一眼,淡淡与一个丫鬟道:“最近陛下可有发生什么事?”
那丫鬟是沈竹绾放在沈炽身边保护他,同时监视宫中动向的影三。
此刻,她摇摇头道:“陛下与从前无异。”
沈竹绾指尖轻点桌面,轻轻蹙眉:“最近宫中可有什么传闻?”
影三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有一回奴婢听见有几个丫头在说,日后驸马与公主若是有孩子了,怕是不能经常来宫中看陛下了。”
沈竹绾眉眼冷了些,原来根源在这。
没待沈竹绾发话,影三已然明白过来:“奴婢过会便将她们打发去别的殿。”
沈竹绾轻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恰此时,小皇帝回来了,他穿戴整齐,满脸笑容地跑到沈竹绾面前:“阿姐!我回来了!”
沈竹绾瞧着他,神色放松了些:“过些日子要去国安寺上香祈福,陛下记得提前将功课做好。”
精神奕奕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去,沈炽苦哈哈道:“知道了阿姐。”
祭祀上发生的事到底让大臣有些害怕,沈竹绾便应着众人的要求去京城中最大的寺庙祈福三日,带着小皇帝一起,显得更有诚心。
此次出去,自然一切都要安排周全。
皇室只余两人,此次两人还要一同外出,但凡出了点意外,大乾都得完。
也难怪沈竹绾如此慎重,要来宫中安排事物。
打发走小皇帝后,沈竹绾便去安排旁的细枝末节了,至于季容妗,则被她留在宫中,让她在此处等候。
季容妗百无聊赖之下,在宫中四处晃悠起来。
路上的宫女纷纷向她行礼,季容妗看着觉得浑身难受,便躲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处有一片林木,林木后有假山怪石,秋雨萧索,一场雨后,空气都透着凉意。
季容妗瞧着那怪石有趣,便往那边走。
衣摆撩起地上草木,随着距离的接近,几道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到她耳中。
“听到今日驸马与公主说的话了吗?”
“驸马说她不想与公主分房而睡!看来,我们大乾的皇室子孙很快便要有新生儿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但是这样,陛下他恐怕会难过吧。”
“是啊,有了小孩,公主恐怕很难会照顾到他了。”
“嘘,你们还敢说,不知道今日乱嚼舌根的那几个人被打发到别的殿了吗?”
“怕什么,这个地方隐蔽。”
季容妗听得分明,眼珠子转了转,心想,这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沈炽安心,让公主放心的机会呢。
于是小季大人轻咳了一声,缓缓走到那几个宫女前。
几个宫女初初听到有人咳嗽,吓得腿脚发软,此时一见到季容妗,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命。
季容妗忍住一些不适应,先是故意板着脸训了几人一句,而后话音一转,道:“再者说,谁与你们说我与公主要有孩子了?现在不会有,日后也不会有。”
季容妗睥睨着几人,心想,这下她说的够直接了吧,她和公主以后不会有孩子的,毕竟她没有那个功能。
说完,她又看了几人一眼,警告道:“下回不许再说这件事了,这次就算了。”
几人感恩戴德,连声道谢,并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乱说话。
季容妗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自然没有指望几人真的不说,只是希望她们再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能将她方才的话一并说出来,这样,小皇帝知道她日后和沈竹绾不会有孩子,也不会那般闹腾着沈竹绾。
季容妗自觉天衣无缝,心满意足地离去。
到了傍晚,沈竹绾处理完一半事物回到宫中后,便瞧见影三期期艾艾地瞧着她,似乎有话要与她说。
沈竹绾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瞥了她一眼:“什么事?”
影三:“宫中又有新的流言,说是,说是驸马不行,怕是日后与您不会有孩子。”
端到唇边的茶盏顿了顿,沈竹绾面色不变喝了一口茶:“谁传的?”
影三面色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据说是驸马自己传的。”
沈竹绾:“……”
“知晓了。”沈竹绾揉了揉眉心:“陛下知道吗?”
影三:“……本来不知道的,后来陛下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件事,高高兴兴地去找驸马问了。”
沈竹绾闭了闭眸:“罢了,随他们去吧。”.
另一边,沈炽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小季大人:“听说驸马哥哥不行,日后与阿姐不会有小孩,这是真的吗?”
看着小皇帝天真无邪的开心模样,季容妗气得头都在冒烟,咬牙道:“我不行?谁说的?”
小皇帝眨眨眼:“宫里的太监哥哥说的。”
“太监说的?”季容妗从鼻子中冷嗤一声,挥袖怒声道:“无鸡之谈。”
作者有话说:
小季:到底是谁教那几个宫女这么说话的,到底是谁?
公主:不会是借着谣言向本宫暗示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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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
这件事最终以季容妗名声败坏, 小皇帝乐不可支为结局。
季容妗不是没想过澄清,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这流言传入公主耳中, 到时候若是公主召见她,不就有理由可以拒绝了吗。
思来想去, 最终觉得这流言带来的竟然是利大于弊,于是季容妗便放心地任它流传了。
秋雨连绵不绝下了好几日, 终于在某一日放了晴。
雨后的公主府充斥着一股子萧索的意味, 沾着水珠的树叶打着旋往下飘, 又被来来往往的丫鬟踩在脚下,深绿的叶子便多了些污浊。
那只肥胖的鸽子就是这个时候飞过来的。
季容妗甫一看见,便知晓江楠语应该又被放出来了,果不其然, 取下小信后, 上面写着:好消息, 春旺酒楼见, 速来!!
季容妗有时候挺迷茫的,江楠语这家伙不是在关禁闭就是在关禁闭的路上, 为什么每次有什么消息,她总是比自己知道的早。
随意收拾了一番后,季容妗准备出府。
冬梅迎面走来:“驸马这是要去哪?”
季容妗:“出去见一个朋友。”
冬梅若有所思:“江小姐?”
季容妗心虚点头。
从前季容妗不管去哪总是会带上冬梅, 但因得和江楠语有着不带丫鬟的约定, 导致季容妗每隔一段时间出门就会不带冬梅,一来二去,冬梅便知道驸马只要每次出门不带自己, 便是去会见江小姐了。
冬梅瞧着自家主子心虚的模样, 幽幽道:“奴婢知晓您与江小姐不过是总角之谊, 但公主可不知晓,驸马如今是有妇之夫,总是与江小姐见面可不太好。”
季容妗反思自己:“有很经常吗?”
冬梅也想了想,发现两人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大半个月前。
的确不是很经常。
顿了顿,冬梅道:“可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季容妗微笑:“不会啊,我们都是男子。”
冬梅:“?”.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江楠语总算没再偷江太医的衣袍穿。
“老季老季快来。”江楠语对她招了招手,又迫不及待上前将她扯进门,而后“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给你看个好东西!”她将季容妗扯到桌边,松开手,自从怀中掏出了两本花花绿绿,看起来便不正经的话本。
季容妗盯着那看得人眼花的封面,勉强认出了书名:《闺房春事》《陛下在下我在上》
一听就是让人小脸通黄的书。
季容妗正直拒绝:“我用不着。”
“别啊。”江楠语扯了扯她的衣袖:“这可是上回给你看的那话本子的作者新出的画册!”
季容妗眼皮一跳,她的老乡已经沦落到靠画这些三流画册赚钱了吗?
但随即,她想了想,自己貌似没有好到哪去。
“那我也不要。”
季容妗果断拒绝,在心中默念,传播淫.秽色.情图册犯法,逮到判两年,情节严重三上十下……
“可惜了,这可是精制的女女绘本。”
季容妗耳朵动了动,道:“女女绘本也有人卖?”
大乾虽然民风开放,但总体来说,还是男女多些,男男和女女的少之又少。
江楠语彼时已经翻开那本《陛下在下我在上》,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自然有,百味书肆里边便有许多这种图册。”
季容妗心中微动,正色道:“少看些这种东西。”
言罢,轻轻往那画册上扫了一眼,画面中,两个女子面颊驼红,正一上一下交缠在一处,衣裳半遮半掩,神色似痛苦似愉悦。
季容妗只看了一眼便小脸蜡黄地收回了视线。
纯情小季活了这么些年,别说谈恋爱,就连旁人的手都没怎么拉过。从小到大,带颜色的梗倒是从那些朋友口中知道些,但这种带颜色的书,是她上下两辈子以来头一次看。
小季大人伸出一只手掌将盖在那书上,幽幽道:“这种东西,你自己带回去看就好了吧?”
江楠语正要斥责她打扰自己看书,目光一转,忽地落在季容妗的手上。
季容妗顿感不妙,然而来不及收回手,江楠语便一下子按住她的爪子,拎起来像打量猪肉的肥瘦般,感叹道:“天选之1啊。”
季容妗眼角一抽,扯回自己的手:“你这都跟谁学的?”
“书上啊。”江楠语悠悠道:“书中自有小黄屋。”
季容妗:“……”
“对了,一会这书你带回去吧。”江楠语继续小脸通黄地翻看着:“我要是带回去,被我爹发现,那你下半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季容妗:“……难道我被发现就没事吗?”
“你?”江楠语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满脸猥琐:“边看边实践岂不是更好?”
小季大人并不想听懂她在说什么,正准备拒绝她时,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方才江楠语对她说的好像是,天选之一?!
瞧着那满脸认真,不知道还以为是在看名著的少女,季容妗有些震惊。
她爹不是秘密行动吗?怎么江楠语也知道,难不成江太医?
等一下,她好像明白过来了。
江楠语与她说过,小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在江太医家休养,江太医一把脉,什么东西能藏住?想必那时候江太医便已经知晓了,所以在之后,她生病大小事宜都是由江太医负责。
简而言之,江太医和江楠语是从犯。
季容妗松下一口气,难怪江楠语明知自己是“男儿身”还总是约她出来,开始还以为她纯粹是神经大条,没想到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女子。
她稳了稳心神,正欲开口时,忽然看见江楠语皱了皱眉道:“有奖竞猜,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答对可获得笔者亲笔签名……”
江楠语语气逐渐激动起来:“老季老季,你知道这个下一句是什么吗?”
季容妗眼角微抽,心想这个暗号可真是千百年没变过。
“没听过。”季容妗眼睛转了转:“就算知道了,又要从哪弄到签名呢?”
江楠语来回翻动画册,摇了摇头:“没说诶,可能要去隔壁女皇国?”
季容妗有些遗憾:“女皇国和我们大乾不是关系一般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江楠语忽地抬头对季容妗勾了勾手,季容妗便凑过去听她说:“不过最近女皇国国师忽然消失不见了,女皇陛下大动干戈将女皇国都找遍了,据说有意派人来我们大乾和隔壁楚国寻找呢。”
说着,她开始幻想:“若是我们能找到那位国师,到时候女皇国不得弯腰请我们去。”
“嗯,理想是好的。”季容妗辣评:“但你一不知那句话下文,二不知国师下落,我劝你还是先想想这两本画册怎么处理。”
江楠语立马可怜兮兮:“老季,不对,小季,也不是,季哥哥,诶哟,季姐姐~~”
季容妗:“……你这称呼怎么男女老少的。”
话虽这么说,但季容妗此时心中已经有数了,看来江太医的确知晓此事。
两人扯皮到最后,那两本画册子还是被江楠语塞到了小季大人怀里,美其名曰,借她学习阅览。
小季大人对此嗤之以鼻,并扬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翻开这两本画册。
回到府后,小季大人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书房。
屋门一关,窗户紧闭,这儿便只剩下她自己了。
小季大人深呼吸一口气,慢慢翻开第一页时,屋外响起了冬梅的一声“公主殿下”。
季容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那两本画册子压在右上角一堆书的最底下,而后从另一边随意拿了一本书假装阅读。
沈竹绾的身影很快出现,季容妗假装讶异地放下书,迎上去:“公主怎的来了?”
虽然先前动作很快,但那一瞬间做贼被抓的感觉还是令小季大人脸颊通红。
沈竹绾瞧了她好一会,久到季容妗以为自己做的亏心事被发现时,她才悠悠道:“驸马可是生病了?”
季容妗尴尬笑笑:“没有,只是书房有些闷热。”
沈竹绾点点头,显然心不在此:“本宫有事与你商议。”
“嗯?”季容妗只想赶紧揭过这件事,忙不迭问道:“什么事?”
“过几日去国安寺时,本宫会与陛下乘坐一辆马车,驸马到时候或许要坐另一辆。”沈竹绾说着,盯着她的眸子道:“本宫想问问你有何意见?”
“嗯?”季容妗想了想,觉得以陛下这个粘人程度还挺合理的,便道:“臣没有意见。”
“驸马可要想好了。”沈竹绾掀眸提醒:“你乘坐的那辆是陛下的马车。”
被她这么一提醒,季容妗便意识到了什么。
倘若此行前去有人心怀不轨,那么主要目的一定会是陛下乘坐的马车,毕竟,若是小皇帝死了,任凭沈竹绾再神通广大也改变不了江山易主的事实。
除非她现在自己诞下子嗣。
“没问题。”季容妗稍一思索片刻,应声道:“恰好臣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
沈竹绾已经将话与她掰碎了讲,见她仍旧没有意见,松下一口气,眸光微动,缓缓道:“本宫会让人保护你的。”
季容妗没什么意见,笑吟吟道:“那臣便先谢过公主了。”
她笑得真情实意,没有一丝不满,沈竹绾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问她:“驸马近些日子在做什么?本宫倒是许久未曾看见驸马看卷宗了。”
季容妗有些心虚地往两本画册的方向瞟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不动声色挡住那块地方:“那些臣在大理寺时便已经看完了,剩下的,是左大人的。”
“这样啊。”
沈竹绾目光悠悠,看似无意地往她书桌那边走。
季容妗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挡在沈竹绾面前:“公主,您,您还有什么事吗?”
沈竹绾微顿,随后悠悠抬眸,边说边靠近:“无事本宫便不能来吗?”
许是公主大人的压迫感太强,季容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书案上,仅用两手支撑:“自然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女人上前一步,眉眼皆在眼前,口中呼出的热气隐隐挨着她的下巴。
季容妗不敢与她多对视,只得偏开头看向一边。
然而这一看,原本还因为这忽然的接近而砰砰乱跳的心脏,在余光瞧见她往自己身后伸出的手时差点骤然停止。
来不及多想,季容妗顺手扣住那只白皙的手腕,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扶着女人的腰,借力微微翻转,两人的位置便颠倒过来了。
沈竹绾被抵在书桌前,一只手被少女握住,另一只手却因为骤然颠倒的位置,握在少女手臂上。
“公,公主。”少女脸红了大半,结结巴巴道:“不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纯情小季火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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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
落日余晖顺着窗翻进书房, 在地面映出两道挨着的人影。
沈竹绾深知季容妗的性子,未做防备,却因此被她占据了主导, 囚困于方寸之间。
不像她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沈竹绾一时对她要遮掩的东西起了些兴趣。
“换个地方?”她悠悠抬眸,意有所指:“驸马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季容妗当然是想把她支开。
但鉴于两人现下的姿势, 这句想做什么便显得十分暧昧。
季容妗后知后觉,连忙就要松手, 松到一半又想起女人背后藏着的秘密, 一时进退两难, 手僵在半空中。
她不回答,面前的女子也不追问,只微微偏过头,瞧着她仍旧没有收回的手。
一秒, 两秒。
季容妗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要被沈竹绾的目光烫出两个洞。
她绞尽脑汁想找个好点的理由, 面前的女子却没了等她的兴致。
她轻轻按上她的手臂, 将其推了回去。
季容妗倒是想阻止, 但在对上沈竹绾幽深的目光时,又默默闭上了嘴。
女人转身, 准确地从那一堆书中找到那两本有着花花绿绿外壳的书,她指尖轻轻放在那两本书的侧面,就欲抽出。
季容妗还是没忍住上前, 握住了女子的手腕。
“公主。”季容妗脸烧得慌:“别看。”
再一次被阻止, 沈竹绾瞧着少女火烧云般窘迫的面色,反倒是停了下来,问她:“本宫看不得?”
季容妗羞窘不已, 撇开眼不敢看她, 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是, 只是一些民间流传的医学针灸之法,臣闲来无事看着玩的。”
沈竹绾是何许人。
季容妗不同寻常的行为和她羞窘的面色便已说明了不少,再结合那书花花绿绿的外壳,书中内容显而易见。
沈竹绾眼眸流转,收回了欲抽书的手。
她目色幽深,盯着少女半边红着的脸瞧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既如此,本宫便不看了。”
季容妗刚松下一口气,便听她继续道:“驸马倒是有闲情逸致,不看公务文书,反倒躲在书房看这些。”
季容妗:“……”天地良心,她真没看,不对,是还没来得及看。
不过好在,沈竹绾到底歇了看这东西的心思。
劫后余生的季容妗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搓搓手有些讪讪:“是臣的不是,臣不会再看了。”
这该死的小黄书,真是害人害己,差点害得她在沈竹绾面前丢人,明日便把它丢在角落,最好叫人再也看不见的那种。
沈竹绾瞧着她逐渐恢复正常的面色,眼眸微转,轻声道:“既买回来了,驸马便仔细研读,待日后学成,本宫也能找驸马治病。”
对着小黄书学针灸?
季容妗身形一颤,刚刚恢复正常的脸红了又绿,绿了又黄,最后憋着一口老血,应了下来。
沈竹绾瞧着她的模样,眼中缓缓划过一抹得逞的笑。
只是这抹笑意没多久,便戛然而止。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竹绾面上闪过些不自在,淡淡说了句“本宫有事”,便摇曳着衣裙出了门。
季容妗全身心都在如何要从小黄书上学医中,自然没能注意到沈竹绾的那抹不自在.
小半个月后,国安寺祈福的行程终于提上了日程。
本就是为了安抚民心与朝堂众臣的行动,自是排场越大越显得隆重认真。
御林军早早的便沿着马车行进的路线进行了布置,穿着统一服饰的御林军眼神凌厉,腰间挂着的刀泛着湛湛寒芒,若是有心怀不轨着接近,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手中的刀砍掉人头。
在一众御林军的护卫下,两辆马车徐徐前行——模样相差不大,只除了第二辆马车周边的护卫明显多些。
季容妗便坐在第二辆马车内。
受沈竹绾的嘱托,她在马车内不得出手,因此,想一展拳脚的季大人被迫中断计划。
况且在上马车前,她看着自己马车周围明显多出来的护卫,也不由得感慨,公主大人真是好人。虽然坐陛下的马车会有些危险,但有这些护卫在,安全程度大大提高。
不仅如此,马车内除了她,还有早便候在内的影一。
他是公主殿下给她的生命保障。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走着,早晨阳光尚且温柔,透过轿帘照在季容妗脸上。
她眯了眯眼,单手支着下巴听外边围观民众的讨论。
大多都没什么营养,不过是讨论他们的身份以及乞求此次祈福能获得上天原谅的。
季容妗没听几句,便将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年轻男子身上。
影卫按实力排名,这个影一是其中最厉害的,她有意找他聊天,想着多了解些。
可惜,影二是个话少的,影一更甚一筹。
半晌后,季容妗失了兴趣,抱着双臂靠在马车上,阖上了眸子。
阳光正好,不是那般热,又能提供些令人浑身泛着暖意的温度,马车颠簸幅度不大,像是哄人入睡的摇床,颠得季容妗逐渐有了困意。
马车逐渐驶到了一片密林,密林后便是国安寺所在。
“有人偷袭!护驾!”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季容妗睡的正香时,骤然停顿的马车差些令她摔倒,醒过来时听见的便是护卫的这一声嘶喊以及兵器相接的铮铮声。
季容妗面色微变,正欲掀开帘子看看情况,影一及时阻止了她。
“驸马。”影一道:“交给他们便好。”
季容妗怔了怔,到底没有掀开帘子,只听着外边不断传来的惨叫声,眉头轻轻拧起。
这种袭击,有人牺牲自然再正常不过。
季容妗心中知晓,但还是在看见血液溅到车帘时,抬眸看向影一道:“你出去帮帮他们,我一个人能行。”
影一没动:“公主只命在下保护驸马。”
“噗嗤”又是一抹刺眼的鲜红溅到了马车帘子,隔着一小段距离,季容妗隐隐闻到那股令人不适的血腥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在影一平静的目光中径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影一迅速起身护在她周围。
这群黑衣人大多围在季容妗马车前,正如沈竹绾所言,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沈炽。
随着两人的加入,战况很快改变。
季容妗如今的实力的确能与一两个黑衣人纠缠不败退,虽做不到影二那般砍人如切瓜,却也有了相当大的进步。
黑衣人明显不敌,却没有一个人撤退,这些人全是死士。
在最后一个死于影一刀下时,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
与此同时,无数支泛着寒光的箭羽纷纷而下。
一片箭羽中,影一的目光锐利地盯向了先前吹哨子的方向。
林子深处,一个穿着玄衣的女子正站在树枝上,与林木融为一体,脸上是玄铁制成的面具。
彼时,女子看着箭羽中的季容妗,微微抿了抿唇,足尖轻点树枝,有蓄力前行的倾向。
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女,少女神色落寞,看向季容妗的目光满是嫉恨,她无比期望那箭羽能将那“少年”贯穿透彻,但很明显,失败了。
凌厉的箭羽在距离两辆马车还有些距离时,便如同碰到了软筋散,所有的攻伐之气消失不见,一个接一个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连声音都静悄悄的。
身边的女子在那一瞬似是轻轻松了口气,转而对她道:“走吧。”
宋楠不甘心,追问道:“姐姐,那人不是让我们助他们杀了马车内的人吗?”
面具后的人淡淡瞧她一眼,似是连给她解答的兴致都没有,便径直转身离去。
落在原地的少女咬咬牙,听着不远处似有人追来的声音,很快跟在面具女子身后,离开了那处.
“姐姐……姐姐……”
宋楠吃力地追着前面的女子,气喘吁吁叫她。
正欲上前拉她衣角时,女子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恰好躲开那只伸来的手:“你先回去,我去趟国安寺。”
言罢,径直往她身后走去。
宋楠落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旋即缓缓垂下,握成拳,眼底有火焰燃烧。
她转过身看着那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身影,怒声道:“姐姐,她已经成亲了,她已经是公主的驸马了!”
宋楠心中的怨愤有多少,此时说话的声音便有多大。
可女子的脚步半点未曾停留。
宋楠眼底蓄了些泪,咬牙道:“姐姐,她根本就不记得你了,为什么……”
“宋楠。”女子声音轻飘飘传来:“无论我喜欢谁,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你,且不说你与宋磐安都是我带大的,你唤我一声阿姐,长姐如母,我们没有可能。更何况,你我都是女子,你的喜欢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这是宋楠自从表明心意后听到过女子最为平静的语气,从前她还会发怒,可如今,她只会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最令她心痛的话。
宋楠的脸一瞬失去了血色,她看着女子从始至终没有停下过的脚步,低头轻笑了两声,转身泪珠大颗滚落。
不知走了多久,叶漉终于停下脚步。她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压下翻涌而上的情绪,脑海里闪过今日刚得知的消息,缓缓朝着国安寺迈开步子.
季容妗与沈竹绾抵达国安寺时,时间尚早,三人先行沐浴休息,休息后,进行今日的第一次祈福。
祈福时间为期五日。
期间,每日需沐浴焚香,手抄经书,斋戒只食素食,关键是,必须心诚。
季容妗瞧着这条件,觉得前三样可以达到。
但她与沈竹绾,一个只信科学,一个不信神佛,心诚怕是没有几分。
季容妗在心中腹诽着,余光却瞧见沈竹绾正朝着庄严宝相的巨大佛像缓缓叩拜下去,侧脸庄重严肃,甚至算得上虔诚。
小皇帝在她身边跟着叩拜,看起来也像个忠诚的信徒。
唯有季容妗,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跪了下去。
跪拜完,几人再次净手,从主持手中接过要摘抄的经书,接下来便是最为无聊的,回房摘抄环节。
期间用过一顿素斋当午饭,下午又是摘抄。
摘抄摘抄摘抄,她上辈子被罚抄写的字加起来也没这一下午写的多。
一直到用了晚膳后,终于不是摘抄了,他们要跟着僧人一同读经书,从中品味佛的真谛。
真谛就是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狗屁不通。
季容妗暗暗腹诽,面上却仍旧跟着声情并茂地阅读。
终于挨完了这一天,没来得及高兴,便一想到接下来还有整整四日这样的事,顿觉生不如死。
季容妗在床上滚了两圈,寺庙的床榻不比公主府,硬的很,乍一躺上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拳打脚踢了一阵,怀着强烈的不满,就要沉沉睡去时,空中惊起一响炸雷。
漆黑的屋内不见一丝光,屋外似又下起了大雨,惊雷频频,无端多出几点恐怖氛围。
沈竹绾额头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半晌,睁开眸子盯着半空,幽幽叹息了一声。
“笃笃笃”
惊雷之下,敲门声骤然响起。
沈竹绾眼眸微眯,看向了门口。
又是一声炸雷,电光将黑夜照亮,映出门外人的身影。
沈竹绾走过去打开了门,一道人影很快顺着打开的缝隙钻了进来,冻得直打哆嗦。
“公,公主。”少女颤颤巍巍地裹着身上的被子,一溜烟滚到她的床上:“我一个人睡不着,来找你一起睡。”
沈竹绾瞧着那从门口到自己床上不过短短几秒的少女,轻声:“祈福期间不得同床,回去。”
少女裹得像条虫子,闻言露出一颗脑袋笑道:“公主何时这般信佛了?”
沈竹绾面色不变,依旧开着门。
季容妗也不走,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女人。
又是一阵轰鸣声,沈竹绾到底将门合上,回到了床边,居高临下瞧着少女:“你来这作甚?”
季容妗探头:“外边雷声好大,我有点害怕。”
说着,便将被子裹紧了些,生怕沈竹绾赶她出去。
沈竹绾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只躺回床上,淡淡道:“明日早些起来回去。”
“好的。”季容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保证道:“明日一定不会叫他们发现的。”
“嗯。”沈竹绾背过身:“睡吧。”
身后少女一时没了声音,沈竹绾正奇怪今日怎的没说夜安时,少女可怜兮兮地开口:“公主,我有点害怕,我们可以睡一个被子吗?”
沈竹绾本来是要拒绝的,可这时,屋外又连续打了三个炸雷,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蹙,她最后沉默着将被子递过去了些。
季容妗眉梢带笑,一溜烟钻到她被子里,还不忘在上边再盖上一床自己带来的被子。
“那夜安了,公主殿下。”
“嗯。”
轰隆隆的雷声依旧继续,雨声如敲鼓,击打在地面。
身后的少女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身上干净好闻的柑橘香逐渐侵袭而来,莫名的,沈竹绾感受到了一丝心安。
她闭上眼,没过多久,便有了困意。
恰在此时,屋外又响起了一声惊雷,沈竹绾不自觉轻颤了一下,意识还未清醒,身后便贴上一具带着热度的身躯。
少女伸手揽住她的腰,与她后背相贴,似是没睡醒,口中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公主别怕,我在呢。”
作者有话说:
提问:到底是谁在害怕?
A:小季大人
B: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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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两千营养液加更 ◇
在受到极大的创伤时, 有的人会选择性遗忘过去的记忆,有的人会在反复溯回过去中麻痹自己,也有的人会用身体上的痛苦来减轻精神上的折磨。
但沈竹绾通通没有。
五年前那些接二连三发生的事, 没有让沈竹绾受到任何影响,众人看见的只是她极度冷静到绝情的一面。
她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事, 父母的死对她来说好似于两个陌生人的离去。
所有人都说她薄情冷血,对父母的离世无动于衷, 但只有沈竹绾自己知晓。
于她而言, 每一个雷雨天都在反反复复地提醒她记起, 那些被她掩藏的,斑驳的记忆。
像一浪又一浪汹涌的海水,无孔不入,将她淹没在一片黑暗冰冷中。
在她快要窒息时, 身后贴上来的少女带着灼热的温度, 将那片冰冷驱逐。
沉默间, 少女的话宛若重锤, 将那严丝合缝的黑暗击碎,渗进的光照在了她干涸已久心房。
她是如何知道的?
沈竹绾盯着眼前漫无止境的黑, 放在身前的手缓缓扣住少女手腕。
沉默良久,少女均匀的呼吸自脖后传来,沈竹绾缓缓闭上眼, 松开了手。
罢了, 就这样罢.
次日,沈竹绾醒来后身边已经没了人,只有残留的柑橘香气提醒她, 昨夜身侧确实有人在。
揉了揉眉心, 沈竹绾正欲开口叫金喜, 外边忽然传来两道谈话的声音。
“公主起了吗?”
“未曾。”
“哦,那我先去用膳了。”
沈竹绾静静看着门上倒映着的“少年”的身影转身离去,过了好一会,才喊道:“金喜。”
金喜连忙进门,瞧了好一会沈竹绾的脸色,确定她没有生病,才松下一口气。
“公主,您醒了?驸马刚刚才来找您。”
沈竹绾自然知晓,起身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了。”
沈竹绾动作微顿,辰时,她竟然睡了这般久吗?
瞧着自家公主不说话了,金喜便连忙服侍她穿衣,口中道:“离讲经还有一个时辰,现在时间尚早,公主不必着急。”
沈竹绾并不是焦急,只是有些状况外的复杂心绪。
雷雨天她要么一夜不睡,要么睡也不安稳,还从未像昨日那般,睡得这般沉.
季容妗用完早膳便在寺庙里溜达起来,影一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
国安寺是大乾最为庄重严肃的寺庙,坐地面积极大,光是僧人便有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佛像与菩萨安在不同院落。
正殿的佛像最为高大,来此处求佛的人也最多。
正殿后,有一棵年数久远的银杏,银杏高大茂盛,亭亭如盖,延伸出的枝丫上挂满了红色丝带,风一吹,丝带飘飘,宛如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
季容妗闲来无事,走过去看丝带上写的内容。
其一有: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其二有:望女儿早寻良缘
其三有:盼夫君仕途顺利
季容妗想了想,也花些银钱买了条红丝带,郑重地写下自己的愿望:早日暴富,暴富,暴富
写完后,拿给影一,郑重其事:“帮我挂高点。”
影一接过红丝带:“多高?”
季容妗:“最顶上可以吗?”
影一:“……可以。”
她在树底下看着影一足尖点树三两下便到了最顶端,将她那条红丝带挂上,顿时羡慕不已。
有轻功就是好啊,想飞哪飞哪。
季容妗心满意足地看着最顶端的枝丫上自己那条独树一帜的红丝带,轻叹:“如果真的有神,那我的愿望一定是最先实现的。”
“嗯?此话怎讲?”
季容妗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因为我挂的高,离神比较近。”
解释完,季容妗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转头一看,玄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她身后,笑意从面具后的双眸中倾泻而出。
“叶姑娘。”季容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忽的拍了拍脑袋:“对了叶姑娘,上次借你那五千两银票我还未还。”
说着,季容妗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到了女子面前。
叶漉怔愣片刻,唇角微勾,接过那银票。
季容妗心痛地移开视线。
什么破神,暴富的愿望刚许完,五千两银票便交了出去。
叶漉瞧着她的神色,目光微动对她道:“在下叶漉,季公子如若不嫌弃,可直呼我名。”
季容妗将那点心痛扼下,也拱了拱手道:“在下季……小宝。”
口中的名字在绕了个圈后被她咽了下去,不是她待人不真诚,主要是季容妗这个名字很好认,谁都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长公主的驸马。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若是别人知道堂堂驸马还要借钱,那丢的可是沈竹绾的面子。
再言之,她借钱拿出去做的事,的确让人误解。
反正她前世小名就叫小宝,这么说,她其实也没有骗人,甚至很大方地告诉了人家她的小名。
季容妗在心中自我安慰一番。
全然没有注意对面女子的神色。
叶漉先是惊讶了一番,旋即轻笑出声:“好,季公子。”
这名字怎么听也不像真名,她只当是眼前人戒备心较重,毕竟小时候,她就是如此。
“季公子请坐。”叶漉伸手指了指那边的石桌,瞧见她有些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我想与你谈一笔生意。”
“与我谈生意?”季容妗坐过去,疑惑:“我家不是做生意的。”
“但我家是,实不相瞒,最近家里与人在做一笔生意……”
叶漉说着,用目光看了看一边的影一,停顿下来。
季容妗当下明白过来,对影一道:“你先去那边等我。”
影一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叶漉一眼,退到不远处,听不见两人谈话,却能在有突发状况时第一时间赶过去。
季容妗见他离开,这才道:“叶姑娘可以继续说了。”
叶漉便点点头,与她说了起来。
另一边,正殿后门处,沈竹绾远远瞧着银杏树下交谈甚欢的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喜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家殿下的脸色,顺带着往驸马那边看。
看起来的确两人交谈甚欢,金喜远远看见,驸马拿出了一叠银票递给那女子,那女子收下的同时,不经意地伸手将落在驸马头上的银杏叶取了下来。
而驸马,还在傻笑着,口中不断与那女子说着话。
金喜看到这已经不敢看了,她偷偷瞧了瞧自家公主的面色——嗯,看不出什么,但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冷。
另一边,季容妗喜笑颜开地与女子谈好了生意,心中一片舒畅。
叶漉此人一看便知家中有钱得紧,五千两银票说借就借,借完也不急着要,若不是真的富贵之家,哪敢像她这样,将这么些银票借给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
不过也真是赶巧了,也得亏叶姑娘家现在资金周转不开,她才有了这融资入股的机会。
如今与她合作,自己只需出资五千两,日后的分红却是源源不断的。
这生意,值了。
叶小姐当真是个好人。
叶漉瞧着她欣喜的模样,也弯了弯唇,但很快,又不轻不重地撇了下嘴角。
看来她在公主府活得不是很快乐。
一来她应当很缺钱,二来,沈竹绾那人心机深重,虽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对她颇为照顾,可实际上并不见得有多好。
不然也不会让她坐在陛下的马车上吸引火力。
叶漉静静思索着,忽然听见眼前的少女问她:“叶姑娘,你此次来国安寺也是祈福来的?”
叶漉回神,点头道:“是,正要去呢,季公子要一同吗?”
季容妗想了想,距离祈福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欣然答应下来。
两人隔着十分礼貌的距离,边走边说笑。
没走两步,季容妗偶然抬头时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女子,微顿一瞬,下意识想往她那边走过去,但念及还有人还在自己身边,便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转而对着沈竹绾的方向招了招手。
叶漉早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女子,只是一直当做没有看见,顺带着观察季容妗的表情和动作。
眼下瞧见少女朝她招手,便顺理成章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叶漉瞧着沈竹绾平静的眸子,唇角笑意逐渐淡下去。
她收回视线,问道:“季公子,那位是?”
季容妗脸上笑容扩大了些,小声说了句:“是我家夫人。”
说完,又凑近了她些,以袖掩唇,语气有些骄傲:“很漂亮吧?”
叶漉微微顿了顿,余光瞧着她唇角不似作伪的笑,半晌,轻声道:“季公子与令夫人感情很好?”
“是啊。”小季大人放下手,笑吟吟地看向沈竹绾:“众所周知的好。”
叶漉便不说话了,神色复杂地看了季容妗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回了她之前的问题:“是个像狐狸般漂亮的女人。”
也有着狐狸般的狡猾。
叶漉在心中轻叹一口气,小时候阿妗是个戒心重的人,也正因为戒心重,所以,一旦她对某人放下戒心,那便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看样子,沈竹绾这个狐狸已经取得了阿妗的信任。
可是,她要怎么告诉她,沈竹绾此人不值得信任和喜欢呢?
因得先前季容妗炫耀似的话,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近了些,但季容妗没有注意。
眼见着快要到公主身边,她礼貌地与叶漉拜了别,直直往沈竹绾的方向走去。
叶漉瞧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目光微移,看向了沈竹绾。片刻后,唇角微动,用口型对她说:别来无恙啊,公主殿下。
她在告诉沈竹绾,若是拆穿她的身份,两个之间的交易也会被季容妗知晓。
沈竹绾自然接收到了这个消息。
可实际上,她揣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揭穿叶漉悬阁阁主的身份。
玄衣女子很快走进佛殿堂,沈竹绾淡淡收回视线,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女,无端生出些烦乱的心绪。
“她是谁?”沈竹绾音色淡淡。
“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少女笑容满面地回她:“叶姑娘人很好。”
“新认识的?”沈竹绾眸中划过些思索,很快又归于现实。
她瞧着笑嘻嘻的少女,目光平静中带着丝丝冷意,不咸不淡道:“驸马笑什么?祈福应当肃重。”
作者有话说:
小季(收回大牙疑惑且委屈):怎么突然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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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
季容妗向来摸不清公主殿下在想些什么, 譬如此刻,分明上一秒两人还好好的,下一秒, 便连笑也不让她笑了。
她懵了一瞬,疑惑地抬眸, 却只能从沈竹绾的表情上看见“严肃”二字,再多的也看不出来了。
视线一转, 落在旁边的金喜的脸上。
金喜不似沈竹绾,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能藏得住, 相反,她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季容妗从她脸上读到了看负心汉的眼神。
季容妗冲她眨眨眼,那意思,公主怎么了?
金喜瞪她, 还不都怪你。
季容妗疑惑, 都怪我?
两人的“眉目传情”就此为止, 季容妗瞧着金喜低下去的头, 想了想,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总不能是瞧见她和叶姑娘走一块就吃醋了?
季容妗复抬眸瞧了沈竹绾一眼——嗯, 应该只是心情不好。
短暂地沉默后,小季大人决定还是不要惹沈竹绾生气为好,便恭恭敬敬道:“臣知晓, 待会祈福一定谨记公主教诲。”
沈竹绾敛眉看了她一眼,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身往殿内走去。
季容妗没什么太大想法,若说有, 那也是为快要赚钱还债而激动。
祈福如昨日般有条不紊地进行。
结束后, 季容妗便领着经书回了自己房间, 又是累断手的一个下午。
另一边,领完经书的沈竹绾将小皇帝送回房间后,便径直往偏殿走去。
没过一会,偏殿院后的树下,玄衣女子坐在石桌边,抬眸朝她点了点下巴:“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竹绾并不愿与她费这些口舌功夫,眼神凉薄地很:“什么事?”
叶漉笑笑,指尖轻轻点在石桌上:“没什么事,只是告诉公主一声,我与季公子达成了合作关系,日后免不得要经常见面。”
女人依旧表情淡淡,闻言只道:“本宫只想知道阁主这般费尽心思接近驸马是为了什么?”
“公主觉得呢?”叶漉掀眸瞧她,饶有兴致:“驸马一没有钱财,二没有权势,我接近她还能为了什么呢?”
无形的气流瞬间扩张而开,叶漉脚尖轻点地面,飞身离开那处,便见“嘭”地一声,原先坐着的石凳断成了两半。
她站在树枝上瞧着远处的女子,玩味道:“公主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反应激烈些。”
沈竹绾背在身后的手微动,冷冷抬眸。
叶漉笑意收敛了些:“我还以为公主既舍得让她坐在陛下的马车中,是对她全然不在意呢。”
沈竹绾面色更冷几分:“此事是你悬阁所为?”
“公主可别误会。”叶漉身形微动,坐在树枝上:“在下还是很在意承诺的,自然不曾参和你们之间的争斗,但有生意送上门,我也不会拒绝。”
她说着,又从树上跳下来,盯着沈竹绾轻轻勾唇:“既然在此遇见公主,便免费送给公主一个消息好了。”
叶漉紧紧盯着沈竹绾的表情,轻声道:“她从前与我有过一段,我与她差些便成亲了呢。”
话音落下,周围气氛顿时凝固,在某一刻,骤然而来的狂风吹得院中树叶直颤,虽未从树上掉落,可那叶片却诡异的全数将叶尖对准了带着面具的女子。
叶漉瞧着她,眸中闪过些思索,看来,沈竹绾倒也不是全然不在意。
言尽于此,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瞧着周围哗然而来的叶片,闪身躲避期间飞身到半空,袖袍一挥,那些也叶片便如失了劲般落在地上。
叶漉弯唇:“有缘再见,公主殿下。”.
穿过幽密的竹林后,叶漉忽然抬眸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她看着迎面走来的落魄少女,道:“你怎么还没走?”
少女浑身湿漉漉的,面上还有着不正常的红,看起来昨夜非但没有回去,还在这林中淋了一夜的雨。
“姐姐。”宋楠走到她面前,异常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我在这等你一起回去。”
赶在叶漉皱眉前,她低下头,轻声:“我想好了,日后不会再惹姐姐厌烦了。”
少女浑身淋得透彻,小心翼翼说出这话时,还颤了颤身子。
叶漉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到底没有伸出手,眸中的哀怜与心疼一闪而过,最终缓缓归于平静。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叶漉才听见自己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冷淡的“嗯”。
“先回去吧。”叶漉瞧着她颤抖的模样,道:“将衣服换了。”
“好。”
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始终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像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叶漉垂下眸子,心想这样才最好不过,与她牵挂太深,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想到了自记事起的经历,最后兜兜转转又想到了季容妗。
叶漉与沈竹绾说的不算是谎言。
至少在她那时没“死”前,季太傅与夫人的确是有将她给季容妗当童养媳的想法,但那时年少,她与季容妗之间很纯粹。
确实有过一段,一段亲情,一段友情。
那句似是而非的话,也不过是在试探沈竹绾,试探她对季容妗到底有几分真心。
思绪正飘散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咚”的,物体倒地的声音。
她转身看去,便见少女整个人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走到少女面前将人抱起,手掌放在她额头,感受到那烫的惊人的热度,叶漉连忙将人放在自己背上,往城内走去。
而背上的少女,在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后,终于扯出了一丝笑.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晴了半日的天气,到了下午便又开始连绵不断地下雨。
越到夜间,雨越大,甚至又开始雷鸣不断。
季容妗早早地沐浴完,如昨夜一样裹着被子溜到了沈竹绾门前。
她敲门,小声:“公主开门,臣来了。”
门很快打开,露出穿着洁白里衣的沈竹绾。
季容妗溜进去,做贼心虚地往门外看了好几眼,这才将门关上,抱着被子滚到了沈竹绾身边。
“公主?”
屋内烛火暂且未灭,季容妗瞧着躺下背对着她的女子,略有几分迟疑:“今晚我们还一起睡吗?”
沈竹绾没有转身,也没有理她。
季容妗摸摸鼻子,心想今晚可能睡不到一起了,心中莫名有几分遗憾。
她走下去吹灭烛火,复又躺在沈竹绾身侧,默默裹紧被子。
“公主,今日是累了吗?”
少女真诚疑惑的话落在沈竹绾耳边,她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动了动身子,轻声:“本宫觉着有些冷。”
“冷?”季容妗重复一句,试探出声:“那我给公主暖暖?”
沈竹绾又不说话了。
季容妗便以为她是没同意,有些讪讪的同时又有些纳闷。
难不成公主今日的确太过劳累,不然怎的一直不理她,不过想想也是,这抄经书是人干的事吗?抄几个下午都要给她抄出麒麟臂来了。
小季大人在心中默默腹诽。
没过一会,公主那边动了动,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季容妗贴心出声:“公主,若不然我为你暖会,等你热了我再睡我自己这?”
沈竹绾听着身后少女的话,闭了闭眸子,心绪复杂,她今日若是不开口,少女怕是永远也不会越过雷池靠近她一步。
“过来吧。”沈竹绾到底还是开口。
没过一会,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背后多了一道温热的身躯。
挨得不是很近,但被子里的热度却随着她的靠近而变得温暖起来。
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思,沈竹绾轻声:“本宫还是有些冷。”
没过一会,少女便整个人贴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腰间,道:“公主,我手没地放了,只能放这了。”
沈竹绾:“……”
这种事,也不必要说出来。
恰逢此时外边响起一道雷声,沈竹绾身子轻轻颤了颤。
少女便道:“公主还是冷吗?”
这回,没待沈竹绾开口,身后的少女便将腿挤到了她腿间,与她的腿纠缠在一处:“这样就不冷了吧?”
猝不及防的靠近,意料不到的做法,沈竹绾眉头轻敛,耳根多了些热意:“有些热了。”
“哦。”背后少女轻哦一声,松了松搭在她腰间的手。
沈竹绾:“……”
她没再开口,忍着耳根处的热意,闭上了眼睛。
背后的季容妗见她没再说话,唇角勾出一点得逞的笑意,心想,果然还是抱着公主睡比较舒适。
狭小的范围内,两人紧挨在一处。
腿与腿纠缠,背与胸相贴。彼此的气息交融,互相侵染对方。
这样的环境中,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能被放大百倍。
一时之间,季容妗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心中莫名有几分紧张与激动。
说不准是因为什么,但她想,可能因为这个地方是寺庙?神佛在上,她们却如此紧密地贴合在一处,有种寡妇在寺庙偷和尚的刺激感。
季容妗在心中辣评两人的行径,没过一会,怀中的女人忽然动了动,挣脱她的腿,转过身面对着她。
季容妗起先还有几分迷茫,但在对上那双清幽的双眸时,忽然心跳地飞快。
当公主大人背对着她时,季容妗还能大胆些,但如今面对面,她搭在公主腰间的手一下子便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了。
“公,公主?”小季大人慌乱一瞬,又故作镇定:“睡不着吗?”
沈竹绾抬眸看着少女清澈不含一丝杂念的双眸,忽地想起今日下午叶漉与她说过的话。
“她从前与我有过一段,我与她差些便成亲了呢。”
沈竹绾眸色深了些。
幽幽夜空半晌不闻沈竹绾回应,季容妗正准备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女人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驸马何时认识的那位叶姑娘?”
作者有话说:
小季:有种寡妇在寺庙偷和尚的刺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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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
这个问题严格上来说, 季容妗先前已经回答过一遍了。
但眼下沈竹绾问出口,她便从记忆中仔细寻了寻,回想着:“大抵是一个月以前?我与江楠语在马场赛马时碰见的叶姑娘,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季容妗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江楠语身上。因为现在江湖上还流传着那个“狂野骑马老头”的传说。
“怎么了?”季容妗低眸瞧着女子:“怎的忽然问起她了?”
女人盯着她的双眸, 半晌又缓缓移开,似是随意地说了句:“驸马记得倒是清楚。”
季容妗满脑袋问号, 心想她明明记不得在哪一天啊。
正欲为自己辩解期间, 脑子里灵光一闪, 公主这难道是吃醋了?
她连忙低眸瞧去,却见沈竹绾已经阖上了眸子,似是没有再与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季容妗疑惑地盯着她瞧了一会,终究将那份疑惑埋了下去:“公主困了?那夜安啦?”
“嗯。”
季容妗瞧着眼前的女子, 犹豫再三, 还是将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闭上眼的沈竹绾身子微僵, 很快又恢复如常.
又下了一日的雨, 隔日天气放晴。
正殿后的那颗银杏树经雨水滋润,叶子回春般青翠起来, 只是系在上边的红布条却因此红的发艳,蔫嗒嗒地挂在树枝上,莫名有几分萧索。
今日天气晴朗, 不到正午, 太阳便火辣起来。
是个好天气,但季容妗莫名有几分遗憾。
这样子,看来是下不了雨了。
到了夜间, 季容妗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外边风平浪静, 有蝉鸣叫, 夜风舒凉,从窗口缓缓吹入。
凉丝丝的风带着雨后的清爽扑在鼻尖,季容妗深吸一口凉气,又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天这么凉,公主殿下应当会怕冷吧?毕竟寺庙的被子还是挺薄的。
季容妗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正欲裹上自己的被子出门时,外边忽然传来侍卫的叫声:“有刺客!”
旋即,是兵刃相接的铮鸣声。
季容妗眼神微凛。
眼下还在国安寺,这群人怎么敢如此放肆,堂而皇之刺杀,是以为公主出门没带人吗?
季容妗随意套上衣裳出了门,影一与护卫正在门外与刺客搏斗,见她出来,影一当即结果一名黑衣人,闪到她身边。
“驸马进屋等着便好,这边有我们在。”
季容妗凝望了一眼寺内大致情况,刺客来人不算很多,且大多围绕在沈炽的房间那边,依公主带来的侍卫,想必不出片刻便能解决。
这么点人也敢来行刺?
季容妗在疑惑期间,鼻尖忽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是酒的味道。
她猛地抬头,余光中瞥到无数明亮的火星子,宛若流星般朝他们飞来。
“不好!”季容妗当即喝道:“与他们分开,他们身上带了引燃物!”
然而,此时再出声为时已晚,那些黑衣人在瞧见那些燃烧着的箭射来时,便拿出了携带的酒水泼洒到了侍卫身上。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沈竹绾从屋内出来,正欲出声提醒,便见沈竹绾身形宛如鬼魅般飘向了另一边,那是小皇帝的房间。
带着火的箭羽不分敌我,射到黑衣人身上,他们便就地拉着旁人下水。
有几只箭羽落在了房间上方,很快燃起一片火焰。
黑衣人不消片刻便全数死亡,带着火焰的尸体却落在各处,甚至有不少侍卫沾染上那火焰,发出痛苦的嚎叫。
混乱之际,僧人们纷纷转醒,瞧见黑烟连天的房屋,当下便拎着水桶齐齐过来灭火。
季容妗赶到时,小皇帝正躲在沈竹绾怀中流眼泪,脸侧多了一道伤口,看样子吓坏了。
而沈竹绾背对着众人,将小皇帝抱在怀中久久未动。
她没有说话,甚至于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季容妗却从她的背影中看出滔天的怒火。
季容妗眼眸微动,看向一边的影一,问道:“射箭的人去寻了吗?”
影一点头。
季容妗便轻轻垂首,瞧着背影也冷冰冰的女子。
沈炽是沈竹绾尚且在世的最为亲近的人,敢对他动手,势必要承受公主殿下的怒火。
不多时,灭完火的僧人们赶到。
主持轻轻叹气,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沈竹绾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拉着沈炽的手,声音比平日里更为冰冷:“此事我会给主持一个交代,寺庙所有损失,本宫全数负责。”
主持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闻言只道:“诸位未曾受伤便好。”
话是这么说,但季容妗能看出来,主持略微好了些的语气。
打发走僧人后,先前出去的影卫押着两个黑衣人回来了。
为首之人跪地:“殿下,射箭者共二十人,逃走三人,死于属下等手中七人,服毒自杀八人,还剩两人被活捉。”
“带回去。”沈竹绾居高临下瞧着两人,某一刻,季容妗看见了她眼底压抑着的令人通体发寒的杀意。
“事后本宫亲自审问。”
“是。”
影卫分出几人押送他们先行回府,余下的人处理寺庙内剩余的尸体,或是继续值守。
季容妗瞧着面色冷肃的沈竹绾,轻声询问:“公主,你没事吧?”
沈竹绾这才像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的存在,缓了缓,摇头轻声:“我没事。”
季容妗又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皇帝的头:“陛下,没事吧?”
沈炽在经过初时的惊怕后,如今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是眼中依旧挂着点泪花,闻言摇摇头,捏着沈竹绾的手紧了紧:“我没事。”
季容妗便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夸赞了他两句,复站起身与沈竹绾对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容妗很有自知之明地告退,今夜小皇帝受了惊吓,想必会粘着沈竹绾一同睡才是。
一直到回了房间之后,季容妗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
颀长的身躯几乎从床头占到床尾,季容妗躺在床中央看向半空,单手压在头顶,有些神游天外。
方才幸好小皇帝没有出事,若是他真的出什么事了,季容妗甚至不敢想象到时候的沈竹绾会是何种神情。
幽幽叹了一口气,季容妗心想,沈竹绾平日里虽对小皇帝管的紧,可在她心底,沈炽一直是最重要的家人。
季容妗思绪兜兜转转又落在了接连两次刺杀的人身上,会是谁呢?
揣着满腹猜想,季容妗沉沉睡去.
距离国安寺之行过去小半个月,沈炽身边的护卫加强了许多,至于那两个不幸被活捉的倒霉蛋,季容妗未曾见过他们。
只是从影二口中得知,那两人受尽折磨,到现在也不肯说出背后主谋。
不说归不说,沈竹绾好似不怎么在意。
只是季容妗偶然间听说,最近一些日子,朝堂上何栗那一派的人都过得很惨淡,不是家中铺子突逢变故,便是儿孙或是旁人出了事,何栗更是因为被一件杀人的案子牵连,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十日过去,依旧没能上朝堂。
而影二,现在终于不需再每日盯着茅房了。
过去一个月,季容妗每日都能从影二那边得到相同记录的纸条——上面写着莲夏今日的所作所为,与谁一起说了哪些话。
大多数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对话。
莲夏一直没有动作,每日就是安安稳稳地工作,也不嫌脏和累,好似真的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这样的情况下,季容妗到底有些心难安,将她调到了洗衣裳的地方。
而影二,虽然不用每日面对茅房,但依旧需要监视着莲夏,并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临近八月末尾,天气依旧有些热,但比之盛夏那会,早晚凉快了许多。
季容妗将躺椅搬到树下,乘着傍晚的夕阳,摇摇晃晃地摆着手中的扇子。
再过几日,便是七夕节了啊。
七夕节,多少年轻男男女女期盼着的日子,就连季容妗这种已经成婚的,也很是期待——主要是期待着一些吃喝玩乐。
她正躺得舒服,同时想着七夕节要不要找沈竹绾一同出去逛逛。
毕竟,年轻人嘛,总是在家里很容易闷坏的,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才是。
小季大人如是想。
摇椅前的古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深绿的叶子掉了几片,一只灰色的鸽子从树叶间隙钻出,咕咕叫着落在了季容妗肩膀上。
季容妗看着这只灰色的鸽子陷入了沉思,她记着和江楠语传信用的鸽子不是灰色的。
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她还是从鸽子腿上取下信,顺手拿了两颗葡萄放在手心喂鸽子。灰色鸽子精瘦矫健,一看便不是江楠语能养出的样子。
她养的那只传信白鸽胖的让季容妗一度觉得它飞不起来,传信全靠溜达。
送走矫健的灰鸽,季容妗打开那张字条,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写着:百味茶馆见
落款单字一个叶。
季容妗便知道,这应当是叶漉传来的信。
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季容妗一思索,觉得也正常,毕竟商人消息最灵通,叶漉家大业大,稍微打探一下便知晓了。
只是让她有些尴尬,毕竟她在叶漉那留的名号可是季小宝。
季容妗没多耽误,起身活动了一番身子,便朝着信件上说的百味茶馆去了。
百味茶馆坐落于一处环境清幽的地方,茶馆很大,前有翠竹池塘,后有乘凉古树,来来往往的人皆是穿着讲究之辈。
季容妗在二楼出看见了坐在边上的叶漉。
依旧是一身玄衣,不过是细节处的花纹有所不同。脸上的面具还是她见过的那个,瞧见她来,便扬起了唇。
季容妗走到她对面坐下,笑着:“叶姑娘找我何事?”
叶漉先是笑了笑,旋即开玩笑道:“季公子的话说的,若是无事,我便不能约着友人前来喝茶?”
“当然可以。”季容妗转了转茶盏,轻笑:“不过比之喝茶谈心,我还是更喜欢与叶小姐在马场上见面。”
叶漉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今日我找你来不是与季公子喝茶贪心的。”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到季容妗面前,笑道:“这是第一批货物带来的利润,按照比例分给季公子,是两百两。”
季容妗瞧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银票,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快?”
她还以为至少要等到两个月以后才能拿呢。
“是。”叶漉笑着:“分成不是按月份拿,而是按成交的批次拿,换而言之,或许此次一个月,下次可能便是三个月。”
“原来如此。”季容妗收下银票,笑容更甚了些:“真是麻烦叶姑娘了,这么点银子,还要劳烦你亲自送来。”
“不麻烦。”叶漉眼睛一转,忽然看向一处,旋即慢悠悠收回视线,看向季容妗:“季公子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季容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是我一个人来的,怎么了吗?”
叶漉眸光微闪,道:“没什么,兴许只是看错罢了。”
茶馆拐角处,影一心有余悸地出了口气。他虽然武功比影二高,可在伪装侦查方面,还是不如影二来的隐秘。
方才不过是多往那边看了两眼,便被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发现了。
看来还是应当慎重才是.
夜间,沈竹绾回到了府上,影一如往常一样将驸马的行径交给了沈竹绾,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可能被发现的事。
沈竹绾目色淡淡:“你是保护她的,有何可心虚的。”
影一愣了愣,片刻后眸中划过一丝明悟,点头称是。
沐浴完后,沈竹绾便躺在床上,边看书边等待少女的到来。
没过多久,少女便到了屋内。
她很是熟练地躺在她身侧,抬眸瞧她:“公主,陛下如何了?”
从国安寺回来后,季容妗每日都会问沈竹绾,沈炽的情况。
说来也是因为她前些日子在宫中待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少女以为陛下出了什么事。
不过实际情况是,沈炽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被吓着了,所以这几日才会有些粘她。
眼下少女又问出这个问题,沈竹绾便回她:“已无大碍。”
言罢,又加了一句:“明日傍晚,本宫便可回来。”
肉眼可见的,少女眸中划过一丝喜悦,很快又将那一丝喜悦掩下,坐起身漆眸明亮:“那公主,几日后七夕您要与臣一同出去逛逛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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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
“七夕?”沈竹绾思索少顷:“那日应当无事。”
“怎么?”沈竹绾目光落在少女那张略显期待的脸上:“驸马想与我一同去?”
季容妗忙不迭点头, 期待道:“臣想去逛一逛。”
毕竟从穿越至今,眼前这个七夕算是大乾最为盛大的节日。年轻的男男女女在一起,总会有许多热闹可看, 季容妗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钻。
沈竹绾心底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若只是逛一逛, 驸马随便寻一人便可,何故找本宫一起?”
季容妗怔愣片刻, 真诚道:“因为七夕向来有情人的与情人一同出去, 没情人的才与好友一同, 但眼下……”
她说着,瞧了沈竹绾一眼,才继续道:“臣与公主名义上是夫妻,所以, 若找旁人出去, 不太妥当。”
确实不太妥当, 关键是, 能算得上好友的,如今只有江楠语留在京城, 七夕又是那么一个暧昧的节日,即便两人都知道对方是女儿身,一同出去总是不好的。
万一在途中再遇到有心人, 那她费心大早的名声可就完球了。
“只是如此?”沈竹绾侧眸, 幽幽问她。
季容妗藏在被中的指节捏了捏,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
不过确实不全是那么官方的理由, 她也有几分私心。
平日里沈竹绾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无论在哪, 她所在的地方总是与旁人的画风不太一样,仙气缥缈如画中仙人,带着不入尘世的疏离。
季容妗想瞧一瞧,倘若身处市井小巷,这位仙子是否会沾染几分烟火气。
“只是如此。”季容妗心虚一瞬,回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沈竹绾目色深了些,盯着她的时间也略有些长,半晌才转过头去,轻叹一声应下:“本宫知晓了。”
季容妗暗自欣喜,很快便钻进被窝,熟练地揽上公主殿下的腰肢:“那夜安了公主殿下?”
背过身的女子半晌未曾说话,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把手拿开。”
季容妗:“……哦。”
果然不下雨的天气,公主殿下是不给抱的.
千盼万待,七夕终于到了。
季容妗早早便起身,将自己衣柜里的衣裳全数拿出来,一件一件换上,而后让冬梅给自己选出一套最为合适的。
冬梅麻木着一张脸,看着自家主子将那一件红色衣袍撂下,口中还说着:“这件不行,太过艳丽,公主殿下向来喜欢素色,况且穿出去也太惹人注目了,我们怎么玩。”
冬梅沉默地微笑着,并提醒:“驸马若再折腾下去,要赶不上上朝了。”
季容妗这才勉强作罢,套上那身红色官服匆匆赶去上朝。
冬梅在她走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从几日前开始,驸马便开始为今日做起准备了,小到头饰配件,大到衣袍款式,全数进行了细细的筛选。
用她的话说就是,过节嘛,自然要盛装打扮。
不过,任凭她怎么折腾,每次换完衣裳,腰间的香囊却是每次都带着的。
冬梅不知道那香囊属于谁,但隐隐猜测,应当是公主所赠之物.
下朝回府后没多久,季容妗便收到了江楠语的传信:晚上与公主出去否?去的话去哪?不去的话与我们一起出去游玩!
对此,季容妗只给了一个回答:出去。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江楠语这厮去哪,当然是因为告诉了,按照江楠语的尿性,说不定会带一圈人去围观。
回完江楠语的信件,季容妗便又如火如荼地开始选起衣裳大业。
最后在玄色和白金色之间停留许久,找到了金喜,询问她今日公主穿的什么颜色。
金喜回忆片刻,道:“公主今日穿的是白色。”
季容妗果断放弃玄色,公主穿白她穿黑,黑白无常出门逛街了这是。
一切准备做好后,季容妗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等待中途躁动难安时,看到了尽职尽责的影二。
彼时她正站在公主府的一棵树下,离莲夏的距离不是很远,但因为树枝足够粗壮,她的身形被全数遮挡。
夕阳西下,灿烂的金光洒落在她的眉眼上。
看起来有几分心不在焉。
季容妗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旁,出声:“今日七夕,我放你一天假,你不如也出去逛逛?”
影二怔了一瞬,回神意识到自己走神被抓,不自在地别过眼道:“不用,我们影不需要情爱与休假。”
“哦——”季容妗拉长了尾调:“我看你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影二:“……”
她深吸了一口气:“属下只是在想旁的事,一时失职,请驸马责罚。”
季容妗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她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季大人瞧了瞧逐渐落下的太阳,心情颇好地笑笑,不准备与她计较:“无碍,下次注意就好了。”
影二轻“嗯”一声,辞别季容妗继续跟着莲夏去了。
背影萧索,瞧着莫名有几分凄清的意味。
季容妗瞧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片刻后摇摇头,理了理衣衫,准备去府门口迎接沈竹绾。
她站在门口,看着天色估摸着时辰,应当是申时了,公主前些日子说的大约是这个时间回来。
远处夕阳璀璨,如化开的一滩绯色浓墨,洋洋洒洒一大片,染红半边天空。又随着时间流逝,缓缓被云层吞没,只余一抹血色残霞。
沈竹绾还未回来。
季容妗不由在心中猜测起来。
没乱想多久,影三便站在了她面前。
“殿下说今夜可能会稍晚些,让您先出去逛逛,戌时在雀喜桥相见。”
季容妗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出声:“是陛下……还是旁的事?”
影三顿了顿,道:“属下只负责传话,别的不知。”
季容妗点点头,心中有一抹失落,但很快又被即将出去游玩的兴奋替代。
天色将黑之时,季容妗出了府,抵达闹市中。
京城内张灯结彩,摊贩满地,吆喝声,欢笑声连绵不绝。
映着各色灯彩的河流蜿蜒向前,逐渐没入市井尽头,莲花灯荷花灯各种承载着人们心愿祝福的花灯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在这一日,有情人相约而出,站在桥头看水看余月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怀着暧昧的情绪对视一眼便羞涩的不行。
未出阁的男男女女各成一派,互相在人群中找着自己心仪之人,若是看对眼了,那这七夕便成了两人的定情日。
大多数人两两一起,或是三四个人同行,亦有些拖家带口一同游玩的,但像季容妗这般一个人出来逛的,少之又少。
季容妗虽独自一人,却并不觉得孤独或难堪,她饶有兴致地在每一个摊贩前停留,看他们出售的东西。
一路上见到不少新奇的或是觉得沈竹绾没见过的小玩意,便会买下来带在身上,想着待会见面便送给沈竹绾。
因得是单独的约会,冬梅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跟上。
这也导致了季容妗拿着满手的东西,瞧起来不像是游玩的,像是进货的。
时间渐晚,季容妗逛得有几分疲累,便去了雀喜桥。
桥边有人支了几个座位,放着张小木桌,只要付上一定银钱,便能坐下休息片刻。
这群人是相当有生意头脑的,季容妗瞧着那些看到价格而有些窘迫,最后却因为女伴在此不得不付钱的男子,如是评价。
但那点银钱对于小季大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她痛快地付了钱,又从摊贩上买了一大碗凉茶,边喝边等待。
临近戌时,公主没有来,但先前给她传话的影三再次到来,低声道:“陛下生病了,公主殿下或许还需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啊。”季容妗眸光微顿,垂眸笑了笑:“好,我不急,让公主也不必着急,安顿好陛下再来。”
影三怔怔抬眸,看着眼前“少年”不急不缓的温和神色时,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是。”
驸马倒是个有耐心的。
影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季容妗支着下巴收回视线,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起身边坐着的几对情人。
只是很快,便被人瞪了。
小季大人尾指轻轻搭在唇角上,轻笑一声,自觉地移开视线,看向了天边的圆月。
浓郁的夜色下,宽阔的河流被风吹皱,掀起阵阵波澜,一轮明月静静沉在河中,被波浪荡出层层褶皱。微风夹杂着阵阵凉意迎面而来,舒适地紧。
难怪有情人总喜欢来雀喜桥。
季容妗静静欣赏了片刻风景,舒适又惬意。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情人换了好几拨,圆月也有意逐渐沉入水中时,沈竹绾还是没有来。
半个时辰快要到了。
是不会来了吗?
正在出神期间,一只手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几乎在一瞬,那双黯淡的眸子便亮了起来,她连忙扭头:“公……”
“主”字未出声,便止步于唇齿。
来人带着面具,一身玄衣,不是她期盼来的人。
季容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叶姑娘。”
叶漉看着她骤然暗下去的双眸,眉尖微挑,往她身侧看了看,旋即坐下:“怎的只有季公子一人?你夫人呢?”
季容妗抿了抿唇,笑容依旧:“我夫人她兴许有些事,要迟些才来。”
说着,她看了看叶漉身侧,疑惑道:“叶姑娘也是一个人来的?”
叶漉便点点头,抬眸遥望河流尽头的圆月,余光却瞟了瞟四周,没见着那少女,才回道:“是,我一个人来的。”
其实不是,宋楠非要跟她一起,叶漉不愿,少女便自己跟在她身后,最后被她借着人群甩开了。
这会也不知道在哪就是。
季容妗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有几分心不在焉。
距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公主却还没有来,季容妗唇角微微抿起,默不作声地看着月亮。
叶漉悠悠地瞧着她,半晌,轻声:“她还来吗?”
季容妗垂下眸子,抿抿唇:“会来的。”
叶漉在心中叹了口气,正欲开口,眸光一转,看见了一个人影。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问道:“季公子来时带护卫了吗?”
季容妗摇摇头:“没有。”
静了一会,身边的人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有人在跟踪你。”
季容妗微愣,下意识抬头准备寻找,被叶漉拦住。
女人面具下的眸子很是冷静:“听我的,一会我们站起来,确定那人在何处。”
“好。”季容妗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
片刻后,两人先后站起,借着说笑的空档四处观察。
叶漉的目光扫过河面旁的那棵树,眸光忽的一凛,轻声:“找到了。”
下一秒,季容妗还未反应过来,叶漉已然脚尖点地,自桥上一跃而下,如翩飞的轻燕眨眼便至岸边。
而树后之人终于意识到不对,转身便往人群中逃去。
一时之间,人群中骂声不断。
季容妗在桥上看着,脑子飞快旋转,思考起到底是会跟踪她。
一番思寻未果,叶漉回来了。
“叶姑娘。”季容妗瞧着她有些微妙的眼神,顿了顿,道:“那人你认识吗?”
叶漉摇摇头:“不认识。”
说完,又轻声询问:“公主殿下有与你说派人保护你吗?”
季容妗反应过来:“……那人,是公主殿下的人?”
“是。”叶漉直视着她:“是上回在国安寺跟在你身后的人。”
影一。
季容妗怔愣片刻,缓缓松了一口气:“应当是公主殿下派来保护我的。”
叶漉瞧着她的模样,眸光微动,在心底轻叹了一声,道:“或许是吧。”
若真的是,他在见到自己的一瞬,为什么要逃呢?
或许是保护,但更可能是监视。
另一边,影一跑出半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跑?明明只要说是保护驸马的便可以解决的事,他逃跑岂不是嫌疑很大。
影一有些懊恼,冷着脸准备继续回去,目光一动,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连忙走过去:“……殿下。”
沈竹绾脚步顿了顿:“驸马呢?”
影一有些心虚,但还是回道:“在雀喜桥。”
沈竹绾瞥了他一眼没多问他为什么在这,兴许是因为怕少女等的急了,所以只匆匆赶往雀喜桥的方向。
临近河边,沈竹绾一眼便瞧见了雀喜桥上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另一个穿着玄色衣裳,脸上是熟悉的面具。
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沈竹绾看不清两人神色。
人来人往,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再次抬眼时,桥上喧闹起来,重叠的人影中,她瞧见玄衣女子忽的凑近白衣少女,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影一:失眠是今晚的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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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
一刻钟前, 叶漉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岔开话题,与她说了些玩笑话。
暮色沉沉之时, 叶漉正准备离开,余光却瞥见桥下一个穿着红衣, 缓缓走近的少女。
——是宋楠。
叶漉垂了垂眼眸,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 压低声音:“季公子, 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嗯?”季容妗疑惑抬眼, 正欲开口,面前的女子便忽然勾住她的脖子,凑近了她。
半张面具下的红唇突然靠近,又在距离她几寸的地方堪堪停下。
她们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 却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是从桥下的角度看, 两人贴合地十分紧密。
大乾虽然民风开放, 可当着众人面这样的,却少之又少, 一时之间桥上的人沸腾起来。
季容妗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得失神了片刻,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才回过神,下意识要将人推开, 叶漉却比她更快一步松开了手。
余光中那道红衣身影已然不见。
叶漉松了一口气, 抬眸看着眼前蹙起眉头的少女,歉意道:“抱歉,唐突了, 方才瞧见一个对我穷追不舍的人, 不得已做出这样的举动。”
说完, 她诚恳道:“唐突了季公子,那桩生意的利润,日后我们五五分成。”
季容妗投资的五千两听起来虽多,可占到的分成只有两成,而这么一下,就提高了三成。
贫穷的季大人蹙起的眉头缓缓放平,温声:“罢了,那人走了吗?”
“走了。”叶漉道:“季公子放心,不会再有下回了。”
季容妗点头,点完头才像想起什么般,做贼心虚地四处看了起来。
还好,没有瞧见公主的身影。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丝丝失落,公主殿下还没来。
叶漉将她的神情变化全数看在眼中,踌躇片刻,问道:“季公子还要在此处等待?”
季容妗抿了抿唇,瞧着桥下越来越少的人,像是对叶漉说又像是安慰自己:“公主说她会来的。”
叶漉盯着她,摇头轻叹:“倘若她不来了呢?”
倘若她不来了?
应当不会吧,毕竟公主殿下已经答应她了。
万一她真的不来了呢?
季容妗沉默片刻,将“不来了”三个字甩出脑袋,最终抬眸看向叶漉,肯定:“她会来的。”
少女眸色认真,说出这话时语气肯定,不知是对那女人真的那般相信,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叶漉无奈摇头,轻声:“那么,祝季公子好运。”
季容妗回笑:“借你吉言。”
叶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桥头时,季容妗唇角的笑才缓缓地平了下去,变成没有温度的直线。
会来吗?
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公主应当不是会失信的人。
夜色更深了些,街上亮着的灯一盏一盏开始熄灭,河流中密集的花灯越靠近这头越是稀疏,上一秒还喧闹的集市一瞬安静下来。
河水清亮,微风徐徐,转眼间桥上只余她一人。
一个人的时候,思绪会漫无目的地发散,季容妗一会想陛下如何了,一会又想公主是不是不来了。
想了许久,脚下的步子都没有挪动。
万一公主待会来了呢?那失约的不就是她了?
她这里还有很多集市上买的小玩意要给公主殿下呢,再等一刻钟,一刻钟后若是再不来,她就生气地回去质问公主。
然而一刻钟又一刻钟,余下的灯也熄灭了,天地彻底恢复了寂静。
沈竹绾还是没有来。
桥上的“少年”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影一在暗处看了她许久,久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都闪过些不忍时,那少年才终于有所动作。
她抬头又看了许久的月亮,这才顺着桥缓缓往下。
影一在心中也松下一口气,借着月光在纸上写着,于子时回府.
在回府之前,季容妗曾在心中设想过许多质问沈竹绾的场景,那时她尚且有些愤怒与失落,可直到走回府中,她看着自己手中紧捏的一大堆小玩意,忽然只觉得委屈。
她那么期待,甚至为今夜准备了许久,公主殿下说不来就不来,还不给她留下音信,让她等了那般久。
她知晓自己自己在沈竹绾心中比不得陛下,可若她不来,连托人捎一句口信都不得吗?
还是说,其实她在忙碌过程中压根已经忘了还与自己有这样一个约定了?
季容妗无从得知。
通往院子的路上明亮的灯笼依旧,看着那些灯笼,季容妗便能想到当时沈竹绾吩咐下人时的语气神态。
斑驳繁杂的情绪将她掩埋,季容妗推开房门,将那一袋东西放在桌上,而后扑到床上,将脸深深埋在被子中。
沈竹绾真是太欺负人了!
深吸一口气,季容妗在心中决定至少一个星期不会再理会沈竹绾。
下定决心后没过多久,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季容妗心脏微突,起身坐直身子,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刻意了,便靠在床头:“进来。”
冬梅很快从外边进来,瞧了她一眼,才道:“方才金喜过来与奴婢说,公主殿下在后花园饮酒,似乎有些失落,驸马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竹绾饮酒?还有些失落?
季容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被放鸽子的难道不是她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是她没错。
磨了磨牙,季容妗道:“走,我倒要看看……”
倒要看看沈竹绾在借酒浇愁失落个什么劲。
季容妗这边愤懑不已,另一边,金喜刚刚回到水榭亭,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瞧着那坐在亭内的女子。
女子没有饮酒,没有失落,如月色般清冷的眸子更没有丝毫醉意。
嗯,那些都是金喜杜撰的。
从公主一个人回来时,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这个时辰,公主应当洗漱完毕在屋内看书才是,然而今日却破天荒地来到这水榭亭,不知在想些什么。
联想到今日两人有约一事,她深以为是两人闹了矛盾,于是便用上茅房的借口偷偷去了冬梅那边。
谁成想,冬梅竟也与她说驸马回来后行为有些反常。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驸马应当主动些,便杜撰出了公主醉酒消愁这一消息。
彼时,沈竹绾正望着远处的夜空出神,任由思绪缥缈,没有一丝落在实处。
看见那样的场景,她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若是放在从前,她会第一时间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叶漉设下的圈套,亦或是旁人使出的离间计。但总归不会在看见的第一时间,觉得荒唐可笑,同时心底又升起丝丝说不清的复杂愁绪。
那愁绪比看不清的阴谋更磨人,比布满阴云的诡计更令她寻不清源头。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少女的态度终究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令她心乱,以至于在反应过来后,选择了转身离去。
月色高悬,漆黑的夜空如墨泼翻。
沈竹绾余光扫了一眼才回来的金喜,开口:“走罢。”
金喜耳尖微动,心中有些急切。这可不能走啊,驸马马上就要来了。
于是她顿了一下,嗫嚅道:“公主,若不然再坐会?”
沈竹绾眉尖微挑,清棱棱的眸子直视着金喜,眸中情绪淡淡,叫人不敢开口说第二遍。
金喜心惊胆战之时,沈竹绾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收回目光,如她所言,真的坐着没动。
不多时,轻缓沉默的脚步声缓缓走近。
沈竹绾抬眸,瞧见少女迈着步子缓缓走来。
她瞥了一眼缩着头如鹌鹑般的金喜,轻声:“下去吧。”
少女很快走至她对面。
金喜与冬梅很自觉地走出了几里地,将空间留给两人。
清明的月色下,少女面无表情,黑漆漆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莹白的脸颊微绷,一呼一吸间胸膛微微发颤。
没有气势汹汹的质问,也没有委屈难过,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沈竹绾眸子微动,轻声:“今夜失约是本宫之过,驸马若要怪本宫那便怪吧。”
话音落下,空气沉默了良久,沈竹绾始终没有听到少女的回话。
半晌,寂静的夜空中才响起少女的话:“不会……”
沈竹绾怔愣抬眸。
少女眉眼微弯,黑眸明亮,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毫无温度:“臣是公主的下属,怎么会责怪公主殿下您呢?”
从前少女在她面前自称也是“臣”,语气也颇为恭敬。但说出的话,却仿佛两道禁锢着身份的圈,将两人之间分的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君是君,臣是臣。
“生气了?”
沈竹绾看了她片刻,放下手中茶盏,缓缓站起,与少女的视线对上:“是该生气的。”
季容妗不说话,她便走到少女身侧,轻声:“驸马想要什么,与本宫说,本宫会补偿你的。”
“臣不用。”少女后退两步对她做了个偮;“公主无错可言。”
沈竹绾动作顿了顿,声音淡了些:“驸马不必如此疏离,日后在本宫面前,不用称臣。”
少女仍旧低着头:“臣不敢冒犯公主殿下。”
许是太多年没敢有人用这种态度与她说话,许是她已给过少女台阶,少女却不下,又或许是今夜所见的场面再度出现在脑海中。
彼时,沈竹绾心中也有了几分愠怒。
季容妗虽是低着头的,余光却在注意着女人。
“不敢冒犯本宫?”女人轻轻抬眸,声音淡淡却多了几分冷意:“所以便敢在外冒犯她人?”
季容妗呼吸微顿,下一秒,下巴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她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被迫抬起头,对上女人的目光。
“驸马说不敢冒犯本宫?”
清冷的月色下,女人背着月光,神色晦暗不明,只能瞧见她那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合,说:“倘若本宫允许你冒犯呢?”
作者有话说:
小季:尊嘟假嘟O.o,那我来啦,不许把我踢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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