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度
“系统, 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崔灵姝在折月轩中,对照着镜子来回端详。
铜镜中的少女穿着粉色的衣裳, 披着白色狐裘,头上珠钗摇晃,端庄不失活泼。
前些天,温皓月入宫向皇后请安,禀告他带人调查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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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温皓月屏退了所有人。
两个人不知道在谈了些什么, 崔灵姝隐隐有些恐惧,用换来的积分让系统换了一个“助听器”,偷偷窃听他们说话。
温皓月说了两件事情,第一件, 温宜笑的确还活着,但?她并不愿意回来, 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张纸条, 行踪未定。
另一件, 老三温行舟病了, 因为受冻而?得了风寒, 卧病在床休息, 大夫说了, 他是?伤了身子, 如果不想?留下后遗症, 大概要养一个冬天才能好。
皇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皇后平静地说:“既然她不愿意嫁,那就全当本宫没有她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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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永徽就是?死了, 大雍不再有永徽公主。”
她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在乎温宜笑的生死, 和前几天的表现,简直就好像两个人。
皇后一言,堪比天子圣谕。
不可?否认,这江山虽然明面上是?皇帝的,但?实?际上,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经营,当年江山是?二人打下来,朝中老臣过?半忠心于皇后,愿为其?出生入死。
天子后宫空无一人,不是?因为皇帝真的一片痴心不改,而?是?因为皇后,她掌握实?权,二圣临朝,皇帝也?得敬她三分。
温皓月似乎有些不忍:“母后,真的要这样吗?永徽,是?您的亲生女儿。”
“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用你来提醒!”
皇后冷冷说:“只?不过?,她没把本宫当母后,本宫自然没必要把她当女儿,本宫为她操碎了心,她倒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丝毫不顾家?中父母。”
“这一病让本宫看清楚了,你们几个究竟谁才是?真心,是?灵姝一直守在本宫身边,衣不解带,日夜不眠,她还不是?本宫亲生的,却比你们这几个亲生的比本宫还要好!反倒是?你们几个,一个个跑在外面!”
温皓月没有说话。
皇后要他滚,然后叫人传唤崔灵姝。
出来的时候温皓月正巧撞上崔灵姝端着药进屋,她低头喊了一声:“哥哥。”
温皓月眉头微蹙,看她的表情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崔灵姝瞳孔猛地一缩,属于他那进度条的好感度在疯狂往下掉。
崔灵姝端药的手一抖,忍不住脱口而?出:“哥哥,你是?讨厌我?吗?”
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达似乎过?于直接,瞬息之间换了一幅表情,情绪过?度极为自然,双眼渐渐红肿,泫然欲泣。
温皓月怕她把药给洒了,不动声色地搀了下她,声音和往日一般温和,“灵姝妹妹,您替我?们照顾母后,实?在是?辛苦了。”
崔灵姝上前一步,装作急切:“哥哥是?和母后商议永徽妹妹的事吗?永徽妹妹怎么样了?”
温皓月微笑:“灵姝妹妹不要多想?,我?只?是?有些累了。”
他说着,忽然间颔首道:“告辞。”
话罢,直接离开,不作久留。
崔灵姝:……
她能不多想?吗,你他娘的倒是?不要给她掉好感度呀!
崔灵姝现在并不担心温宜笑这个不确定性因素。
因为时悯说了,会帮她解决任何麻烦。
时悯是?她第一个攻略好感度达到100%的人,病娇虽疯,但?好用在他全身心都?为了自己,只?要她一声令下,他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情。
当时她喊来时悯,她只?是?轻轻地把头靠在时悯肩膀上,挂着泪花,柔柔弱弱地说一句:“害怕永徽妹妹回来以后,母后就不管我?了。”
时悯就冷冷地笑:“放心吧,她不会回来。”
因为温宜笑不愿嫁,所以时悯依然留在京城,没回南疆。
跟崔灵姝说完这句话以后不久,他就忽然间消失了,京城里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崔灵姝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去找温宜笑了。
时悯必然会杀死温宜笑,而?且是?以极端残忍的方法。
温宜笑不死在冰河中,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谁让温宜笑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那么她就是?自己注定的宿敌。只?要她想?要这个世界的气运,那么温宜笑就得死。
有时悯在,她不必为此担心。
一个不确定性因素罢了,把她变成?确定的就好了,就好像程序员修bugs,都?是?补丁打补丁,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除却温宜笑不说,她现在最主要担心的,是?好感度。
震荡期已经结束,皇后的进度条稳稳地显示在了100%,比之前还要高,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
其?他人基本也?在慢慢回升。
唯一有变动但?是?温皓月还有温行舟。
但?是?温行舟的只?是?轻微降低,他的好感度本就很?高,这点变动就好像蚊子叮了一样,无足轻重,大概是?因为生病了胡思乱想?掉的,没准明天还会升上来。
重要的是?温皓月。
崔灵姝向系统调出他的好感度曲线,自从温宜笑失踪以后,他的好感度就加速下滑,一道曲线赫然在目。
这就离谱。
崔灵姝和系统仔细分析温皓月好感度为何下跌。
系统对此点评就四个字:“我?鬼知道。”
崔灵姝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系统完完全全是?个垃圾,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个垃圾系统永远在拖后腿,永远都?办不好事。
崔灵姝做任何事情,都?只?能靠自己。
温宜笑失踪,温皓月对她好感度下跌。
崔灵姝对此进行因果拆分,并且将其?理解为,温宜笑失踪,皇后迁怒温皓月,而?温宜笑失踪又和她有关,所以温皓月间接迁怒上了她,对她的好感度也?下跌。
而?且,刚刚皇后拉踩也?太明显了。
夸她就夸她嘛,干嘛要用她来拉踩温皓月呀,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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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厌烦了。
以前的攻略经验告诉他,一个家?中,父母假如,偏心一个孩子,另外的孩子都?会结成?同盟,进而?厌恶那个受宠的孩子。
温皓月一定是?因为母后而?怨恨她。
没错,一定是?这样。
破解的方法只?在于她自己。
崔灵姝想?,她还是?和温皓月说清楚才好,这个时候她应该好好关心温皓月,转移攻略重心。
于是?,她打扮了一番,换上了出宫的裙子,让人给她拿了一份温皓月爱吃的点心。
宫人却在此时唤她:“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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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姝对系统说:“早午晚一天叫我?三次,叫叫叫叫你娘的叫,我?都?伺候她这么久了难得有自由时间还叫个不停,真把我?当贴身小厮!真是?无语子了我?!”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她微笑着对小宫女道:“你就说我?有事,晚点再过?去。”
说着,她起身离开。
到达二皇子府的时候,府中的下人一看到她的马车,就拥上来,拦住了她,“公主殿下,我?们家?殿下说了,不愿意见你。”
崔灵姝有些疑惑,说:“为什么?”
周围的人说:“宋小姐来了。”
宋如颜来了。
府中小厮看了眼崔灵姝手中的点心,低头道:“请公主殿下避嫌。”
崔灵姝捏着食盒,嘴微微抿着,心里恨不得把食盒砸到那小厮头上。
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
她吸了口气,控制住表情:“无妨,我?等她便是?了。”
宋如颜才是?温皓月的未婚妻子。
宋如颜局促地站在原地,“二殿下,你找我?是?为了公主殿下吗?”
小姑娘家?情绪不知掩饰,温皓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紧张,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如颜,不要经常,我?来,只?是?想?要问你一些事情。”
“我?与你,还有永徽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相熟,你我?又有婚约在身,我?相信,你是?不会骗我?的。”
宋如颜捏住手帕,“殿下想?要问什么?”
“如颜,我?本不该怀疑你,但?是?近来,我?的确有一些事情疑惑不解,想?再向你确认一遍。如果你现在和我?说实?话,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不会怪你的。”
温皓月微笑着,温润如春风。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宋如颜心中一凉,“当时,永徽到底有没有推灵姝落水?”
宋如颜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直接问这个问题,浑身一颤,浑身血液如倒流般冲上脑壳,一片冰冷。
她没有崔灵姝那样控制情绪满级,也?不像温宜笑那样要泪得泪,被?戳穿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心头弥漫恐惧几乎完全显露在外,张口想?要解释,大脑空白一片,竟然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站了许久,才稍稍缓过?来些,“殿下,你怀疑我?吗?”
温皓月说:“我?不应该怀疑你,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的表情依然平和,循循善诱:“你能告诉我?吗?”
……
宋如颜出二皇子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崔灵姝看见她出来,魂不守舍的,连忙迎了上去,“如颜妹妹,怎么了,你是?不是?和二皇子吵架了?”
宋如颜闪烁着泪花,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上了马车。
温皓月和她说——“给你几天时间思考,你不必急着告诉我?,但?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知道真相。”
虽然温皓月说了既往不咎,但?是?她真的能将真相告诉他吗?真的能吗?
崔灵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看进度条,猛地发现,不仅仅是?温皓月,就连宋如颜的好感度,居然也?在掉!
什么情况?
系统说:“是?不是?她看见你出现在二皇子府前,想?入非非了?”
崔灵姝忍不住骂道:“她有病呀!”
说着就要往二皇子府内冲,没想?到再一次被?拦住。
崔灵姝终于发现,“宋小姐出来了,我?也?不能进去吗?”
门卫摇头。
崔灵姝捏紧食盒,气得差点要冒烟。
好,很?好!
她掉头就进了马车,怒骂道:“不就是?个二皇子,到底在高贵什么?我?能攻略他,是?他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说着,直接回宫。
只?是?没想?到,在折月轩中,居然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荆州
“气蒸云梦泽, 下一句是什么?”
温宜笑裹在厚厚的狐裘之中?,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是波撼岳阳城。”沈清辞一本书砸在她的脑袋上, 砸得温宜笑回忆起了在太学被夫子数落的恐惧。
“一连好?几句都没答上来,这都不知道,你爹没找个好?的夫子教你读书?”他自顾自地说:“姑娘家家还是要?读多点?书好?。”
《三?句话得罪温宜笑》
又戳中?了温宜笑没文化的伤心事,“行了行了,别问了,回纸人去睡你的吧!船行十日, 明?天才?能到渡口。”
袁琦还是很仗义的,在听说了时悯追来温宜笑要?跑路以后,当天就?包下了一条船,送他们?去江陵, 绕开陆路雪崩。
冬天河水枯竭,船不敢走太快, 生怕撞上河底暗礁, 本来顺水顺风五六日的路程, 硬生生拖了十天, 才?抵达江陵的渡口。
沈清辞叹了口气, “你应该要?尊敬长辈。”
温宜笑显然没有把他当成长辈, 反手掏出纸人, 一把拍到沈清辞脑袋上, 迅速把他封进纸人塞进袋子里。
旁边的小狐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正要?跟着主人溜进去,却被温宜笑揪住命运的后颈。
温宜笑使劲在她身?上薅了几把,白绒绒的, 好?舒服呀!
温宜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又惊又喜。难怪沈清辞天天习惯性往她脑袋上摸两?把, 原来其中?别又一番乐趣。
温宜笑高高捧起小狐狸,往她肚皮上有摸了几把,最后用自己的脸在那软毛上蹭蹭。
好?柔软呀!
可怜的小狐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吓得四肢僵硬不敢动?。
阿枝:救命呀主人,我?好?像遇到了变「态!
阿枝被温宜笑强迫了半天才?放下来,一溜烟缩进了纸人里,嘤嘤嘤地蜷缩着。
温宜笑慢悠悠地站起身?起来,扫干净身?上的狐狸毛,掀起帘子去外面看余绥。
袁琦出手阔绰,一租就?租下了一间三?层楼高的画舫。
一层是船夫,温宜笑和余绥住在三?层。
余绥在外面已?经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了。
少年一身?白衣,长发用青色的发带绑了一个高马尾,发带和黑发寒风中?肆意翻飞,他靠在栏杆上,眼睫很长,随风颤动?,垂眸凝视着下面流动?的河水。一只眼眸,闪烁着金色的光亮。
温宜笑走到他身?边,看他衣衫单薄,把披风分给他一般,裹在他肩膀上,踮起脚问:“绥绥,你冷不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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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绥摇摇头,伸手指着下面翻动?的河水。
“小公主,你看。”
冬日的河水呈现深黑的颜色,平静地流动?着,船在水面上行驶,荡漾出细长的涟漪。
温宜笑凑到栏杆上,“有什么?古怪吗?”
余绥的眸中?倒映着深黑的河水,“水妖。”
在船下面,水中?默默凝结着,形成蔓延数十里的冰屏。
无数饥饿的水鬼蛰伏在河床上,他们?想要?浮上水面觅食,却又恐惧着那扇冰做的屏障,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船走过。
水中?的动?静传不到河面,浮上水面的只有,零星的看到几个泡沫。
下层正划船的船夫划桨划累了,叉腰看着波澜不惊的河面感?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太平过了,以前走这一片水路,个个都是提心吊胆的,总会?遇到几个水妖拦路,今天居然一个也没有,运气也太好?了吧。”
另一个人回复:“哈哈,可能是天气冷了,水妖都不愿意出来了!”
余绥捂住自己一只在施法眼睛,转身?看向温宜笑:“河中?有溺死者,会?化为水鬼,束缚一方,拦截生者。这条河是南北贯穿的水道,河底地势复杂,丧生者无数,不过不用担心,我?封住了水路,这一片的水鬼暂时不敢出来。”
他将披风放下来,给温宜笑重新整理好?。伸手拉了拉她的衣领,蓬松的毛领几乎要?将她的半边脸遮住,“小公主,穿好?衣服,你才?是真正的‘人’,受冻会?生病的。”
风太冷了,这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温宜笑盯着他的脸看。
脸凑得那么?近,一切细节都被放大。
他肤色雪白,脸好?像雪绒绒的团子,她忍不住凑上前去,手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
好?软啊。
和小狐狸蓬松的柔软不同,他的柔软是光滑而细腻的柔软,像糯米做的点?心,弹弹的,质感?很好?。
余绥如?触电般猛然一缩,抬头看见温宜笑正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有些无奈地道:“小公主……”
温宜笑笑眯眯的,把兜帽拉起来盖住自己的脸,背着手,在甲板上蹦蹦跳跳地回船舱。
余绥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我?做的纸人,质量真好?。”
余绥:……
……
第二天,船就?到了荆州。
江陵城位于荆州中?部,往东是苏州,往南是徽州,三?州合称荆楚之地,到了荆楚,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江南地界,温宜笑此行水路的终点?。
江陵是荆州首府,不是什么?小城市,比彭川城要?大好?几十倍,毗邻徽州和苏杭,水路发达,商贸繁荣,自古以来,是税收大州。
江陵临水,在城外不远处,有着大雍王朝最大的渡口。
船舶靠岸,温宜笑收拾好?行李,把三?个出来透气的鬼塞分别回纸人……为什么?是三?个?因为之前温宜笑随手捉的鬼火,她并没有放过她,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地挖掘她的照明?价值。
晚上用鬼火来照明?,除了光线太冷以外可比火焰要?好?太多,不仅省了添灯油的功夫,还能通过语音(恐吓)来调节亮度,简直不要?太好?用。
鬼火在野外发光发热也是发光发热,在她身?边发光发热也是发光发热,照亮荒野不如?照亮她,在她身?边小鬼火还不用担心被大妖打散,合作促进双赢。
小鬼火逃了好?几次。
温宜笑在纸人上施了咒,不允许鬼火逃离她百米之外,一超过这个范围就?被纸人捉回来丢到温宜笑面前。
最后的一次,温宜笑对它三?分讥嘲五分讪笑剩下两?分冷漠地念叨:“鬼火,离开我?的后果很严重,你自己掂量掂量着,还有下次,我?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知道了吗,嗯?”
后来鬼火见逃脱无望,干脆摆烂了,留在温宜笑身?边,温宜笑也会?让她出来放放风——主要?还是为了照明?。
荆州没有下雪,天气干冷干冷的。
几个人走进一家餐馆,打算先吃点?东西。
为了方便放出沈清辞,且不吓到人家,几个人直接要?了雅间,并且嘱咐小厮上菜后就?不要?再进来。
行船路上,不方便做饭,大家大冷天啃的都是硬邦邦的干粮,如?今见了热食,一个个眼冒红光,就?差没扑过去抓起往嘴里塞。
袁琦先喝了一碗莲藕排骨汤,问温宜笑:“小祖宗,之前忘记忘了问你了,你来江南干什么?呀?”
温宜笑夹起两?个藕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喝了口汤,把嘴里的食物咽了进去,“收回一个东西,一个法宝。”
“这个法宝可以防洪止旱,庇护河川,藏在一条河、或者湖泊、深潭中?,若存于河中?,则河流水流不发洪水不出旱灾,若储于湖中?,则湖水波澜不惊,千年不变。沿河沿湖地区,百年丰收。”
袁琦惊讶:“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是的。”温宜笑又咬了一块糯米藕糕。
“那东西在哪?”
“我?不确定,待会?打听一下,江南哪个地方年年丰收,百年无灾,法宝就?在那里了那里了。”
“不过说起来,”袁琦说,“咱们?不是来江南除妖的吗?怎么?变成寻宝了?”
温宜笑开口就?糊弄道:“有宝贝的地方自然会?有人大妖守护,到时候你除你的妖,我?寻我?的宝,咱两?合作,各取所需!”
说着,温宜笑推了一下余绥:“你说是吧,绥绥?”
余绥默默地坐在一边,没想到忽然被叫到,猛地回神,“啊”了一声。
余绥一生切割过三?次力量,当初遭逢天下大旱,正好?是他刚刚游历人间,力量充沛的全胜时期,这一部分力量是他分出去最多的一部分。
赠予众生的力量,应该没有谁敢来抢,但他不知道他的力量落入河川,千百年后,所有人忘却往事,忘了这份力量的来源,这份力量,是否会?遭人觊觎……
“应该是吧。”
无论如?何回答是就?对了,余绥知道温宜笑只是想要?他的一个附和。
温宜笑发现余绥有些心不在焉,捏了捏他的发尾,继续对袁琦说:“待会?去问问吧,你以为天底下处处都能撞见大妖,与其胡乱寻找,不如?听我?的试一试,现在我?们?在江陵,就?近原则,先从荆州找起,找本地人问问,让店家上来。”
说着,拿出纸人,准备先将沈清辞两?鬼塞进去。
然而原本一直旁听的沈清辞避开了纸人,忽然开口:“小温,你还记得你们?温家的老宅在哪里吗?”
“啊?温家老宅,什么?意思?干嘛突然提这个?”
当初温家也是江南的富商,靠卖莲藕发家,后来积攒了不少财富。
只不过钱多了招人眼红,且温家世代行商无人从政,也没个靠山,当时的荆州地方官看重温家的财产,设计杀了温家老太爷——温宜笑的爷爷,占领了温家的财富。
温家独子温参带着妻儿逃进深山,落草为寇,之后又从土匪一步步打下天下,为天下之主。
温宜笑出生的时候,温家已?经开始造反了,自然是没见过那传说中?的温家老宅。
据说当初那黑心官衙掳走了所有的钱财后怕东窗事发,一把火烧了,当今天子、温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付之一炬,只剩下灰烬。
关于温家老宅的事情,一直是她父皇的伤心事,父皇从来没有在她们?当中?提起,甚至于登基之后,也不曾回故乡看看。
温宜笑只在夫子讲诉的史书中?听过。
听说,温家发家起源,好?像就?在荆州……至于那个地方具体在某城还是某县,对不起,她没认真听讲。
“不必去找店家,以前我?和你父亲,就?是荆州人。”
沈清辞告诉温宜笑:“温家老宅,在江陵城以南二十里,那个叫荷县的地方,荷县旁边,就?是云梦泽,那是一片大泽,周围的人在沼泽地里种满了莲花,荷县的人,还有云梦泽附近所有村县,都以种荷为生。”
“那可真是一片上天庇佑的神泽,百年水面一直保持平稳,不升不降,当年,我?与你父亲年纪还小的时候,天天路过云梦泽,去学堂听课。”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比彭川城更久远。
前一天沈清辞才?和温参讨论要?进京赶考的事,隔天温家的老宅就?莫名其妙地烧了,官府给温家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屠杀温家人,他所熟悉的温家老伯被砍下头颅,尸体一起泼上火油点?着,与他朝夕相处的好?友下落不明?。
他恨不得冲出去替好?友鸣冤,母亲死死把他拉住,抽咽道:“你冲出去也救不了他,你只能送死!”
那一天,他亲眼看着滔天大火,将朋友的故居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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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只能将拳头捏碎。那一天开始,他就?发誓,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在眼前发生第二次。
屋后接天莲叶,肆意生长,随风摇曳,张扬又肆意,不久之后,莲花就?要?开遍满湖,那是云梦泽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
那是他看到的、留在他回忆中?的,属于故乡的最后一面。
“云梦泽,”温宜笑重复了一遍,猛地看向余绥,“莫非就?在那里?”
鬼打墙
几个人还是把?店家叫了上来, 店家听说他们要去云梦泽,还以为他们是外地闻名来的旅客。
有?些善意地表示, 云梦泽冬天只剩枯荷,没什么好看的,都没什么人会在这个季节云梦泽玩。
“又不是去玩的,”温宜笑:“我老家在荷县,我给我家老祖宗上个坟。”
店家一愣,“姑娘是多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回来过, 这是第?一次。”与其说是归乡,不如?说是初次到来,“大?概十七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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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
店家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有?些隐晦地说, 最近云梦周边不太平,如?果?非必要, 尽量不要去。就算要去, 也要白?天过去, 晚上不要久留, 不要独自一人往水边走。
温宜笑奇怪:“为?什么?”
店家没有?多言, 摆摆手, 给温宜笑这桌打了个折, 计算完银钱结账, 就下去了。
温宜笑心想, 凡人忌讳谈及鬼神之事,店家的话,必然有?古怪。
袁琦却?开?始兴奋起来了:“是不是有?妖, 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几天下来,蝴蝶已?经消化完了篁丘里吞下去的恶魂, 现在又吵闹着要东西吃。
在船上的时?候,甚至把?主意打到身边的鬼上。
沈清辞和阿枝蝴蝶不敢碰,却?偷偷摸摸地想要靠近那个小鬼火。
被温宜笑逮住揍到磷粉都快掉光了。
因此蝴蝶好几天没敢出来,在袁琦的锦囊里自闭。袁琦也在苦恼。
无?论店家说的是真是假,袁琦和温宜笑的细微分歧因此完美消除,两人利益重新达成一致,下楼就去租马车,准备出发。
然而?,他们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江陵城内,但?凡听到是去荷县的,一个个避之不及。压根没有?车夫敢运温宜笑他们过去。
车夫没有?店家那么对妖祟心存敬畏,直言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不是我们不想挣钱,而?是冬天的云梦真的不太平,冬天有?水怪上岸捉人,不仅捉人,鸡鸭牛这些牲畜也捉,只要是活的就都会捉,我们一般都不太敢去那里,保命要紧呀。”
温宜笑表示理解,命总比金钱重要。
她举着厚重的行囊:“总不可能我们步行过去吧,二十里路,很远的。”
白?天出发,去到肯定都是夜晚了。
袁琦想了一下,干脆地说:“出个价,你能不能把?你的车马卖给我,我们自己驾车,不需要你随同。”
“不行,”车夫说,“这可是我吃饭的家当,卖给你们,我以后靠什么吃饭,不行不行。”
“四十两白?银。”
袁琦的出价,比普通市场价已?经高很多了,完全可以置办更好的车马,只不过因为?他们赶时?间,懒得去马市挑选新的马匹。
车夫连连摇头,“公子,这马我养了好几年,平日里好生爱护,已?经相处出了感情,感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袁琦翻了个倍,“八十两。”
“可是……”
温宜笑打断他的话:“八十两,已?经不能再多了,不然我们找下家。”
……
马车夫收了钱,便把?家当都给了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袁琦扯着缰绳,有?些尴尬地问温宜笑:“你会驾车吗?”
温宜笑转过头来,和袁琦大?眼瞪小眼,她也就只是能勉强骑马,驾车?温宜笑也没练过,谁会呀?
温宜笑提议:“要不我们把?绳子斩断,骑马过去?”
这个做法有?点浪费,还不如?最初直接买马。
不过殊途同归,拉车的马有?两匹,她带着余绥,袁琦自己一骑,也能实现完美分配
没想到袁琦更尴尬了,挠着脑袋,“啊…这个……”
“你不会骑马?”
温宜笑一语成谶,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点了点头。
潇湘多山,人们出行多坐牛车,牛比马满,但?耐力更足,作为?潇湘袁家的小公子,袁琦自然从小也没有?需要学习骑马的必要。
温宜笑:“……”
“算了,我来……”温宜笑心想,起码她还会骑术,五十步笑百步,比起袁琦她相对更靠谱,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跑,她可以边学边实践。
可没等她登车,余绥却?先?她一步接过缰绳和马鞭,翻身跨到马上,“没关系,我来,先?上车吧。”
“绥绥,你行吗?”
余绥抚摸着马背,原本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儿一下子抬起头,变得温顺起来。
“你可以,我也可以。”他伸手拉温宜笑上车,“不用担心。”
余绥驾车稳当,他坐在车前横木上,冷静地拉着缰绳,马车不急不缓地向前行进。温宜笑甚至觉得,他的技术可以比很多马车夫还要稳妥。
事实上,余绥根本没有?驾过车,对于他而?言,只需意念一动,灵智没有?开?化的生灵便能完全屈服于他,听他指控。两匹马儿正是如?此。
车马行驶在冬天的田野上,只剩下光秃秃的麦梗。
这里地势四面环山,中间地势低洼,水往地处流 ,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出现一些零散的沼泽地,水面上零星地倒插着几支残荷。
荷县人多倚仗钟荷为?生,沼泽边多有?村庄,看着村庄附近都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只不过鲜少能遇见人。
温宜笑有?个小孩在门口抛着石子玩,才一会被他母亲扭着耳朵拉进屋子。
还有?几个男子,打完水以后立刻转身往家里跑,远远地往温宜笑这边忘了一眼,“砰”一声,把?门关上,堵住门不愿意出来。
温宜笑心说:“奇怪,莫非他们不愿意出门,外面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成?”
小车驶入荒无?人烟的小路,开?始出现分岔口,余绥勒紧缰绳。
温宜笑起身坐在车前,就靠在余绥身边,把?沈清辞放了出来。
“看看,左边右边?”
温宜笑虽然看过地图,但?是这些乡野小路记载不全,还是需要有?当地人带路。
沈清辞出来后,环顾一周,皱了皱眉,“第?一个岔路应该往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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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笑对余绥说:“左转。”
没过多久,又遇到了岔路。
“现在呢?”
刚刚才被封进去的沈清辞又被温宜笑拉出来,沈清辞估摸了一下时?间,看着眼前的路况,严肃起来。
他盯着眼前的两条路,沉思片刻,“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岔路。”
两山之间地势平坦,当年他北上科举,一条小路几乎可以走到尽头,温宜笑这一会居然连续遇到了两个岔路。
温宜笑和余绥对视一眼。
“你离开?荷县已?经十七年,会不会记错了?”
温宜笑急着要拿神器,并不希望路上出什么问题。
沈清辞:“可能吧。”
其实他也不确定,世事变迁,他离开?十七年,路多了几条也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这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没办法,温宜笑只好先?把?他丢回去,点燃了一张诛邪符,火苗一窜出来,温宜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燃烧的蓝色火焰中,散发出浓烈的黑气。
她猛地瞪大?眼睛:“附近有?古怪!”
浓烈的黑气化作一只巨爪,朝温宜笑扑来,余绥迅速握住一支冰棱往前掷去,打散黑气,刺进前面树干之中。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反应过来以后,黑气已?经完全消散。
温宜笑心有?余悸。
袁琦一直坐在车内,察觉动静从车内探出个头:“你们是不是遇见什么东西了?”
余绥扶着温宜笑坐好,扬起马鞭,“扶稳,我要往前走了。”
不确定哪条路,就盲选了左边那条路。
路边是是肆意生长的树木,明明从外面看只是很普通的小树林,进来后才发现,树木遮天蔽日,将?阳光都遮挡住了,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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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畜也能感觉到危险,速度都慢了下来,若非是余绥要求,只怕两匹马都不愿往前走半步。
余绥冷静地抚摸着它们,“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们怕什么?”
马车在黑暗中前行,越往前,林子越密,枝叶如?同囚笼般遮盖穹顶,没有?一丝光,肉眼看不清前路。
马车依旧稳稳当当,马蹄踏在路上,车轱辘转动,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在安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温宜笑凑在余绥身边,他坐得端正笔直,平静地凝视着前方,长发随着车晃动,扫过温宜笑的脸。
车内的袁琦让蝴蝶站在自己手上,保持随时?可以攻击的姿态。
几个人都没敢放松。
黑暗压抑而?逼仄,温宜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如?果?是普通人在这种待久了,肯定会疯。
走出一段路,温宜笑想要放出鬼火,让她打个灯引个路,然而?她却?死活不肯出来,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东西。
温宜笑安抚道?:“别担心,我罩着你,必不可能让你魂飞魄散。”
温宜笑又威逼道?:“你不听话,我回头就让你魂飞魄散。”
鬼火还是不出。
平日里,她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温宜笑,现在她显然对外面那个东西更为?恐惧,温宜笑喊半天都不愿意出来。没有?办法,温宜笑也不能真的把?纸人撕碎让她魂飞魄散。
鬼与鬼同类之间会感知对方存在,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妖鬼也是一样,大?妖占据一方,四周妖鬼也会有?所感应,竹林这只,应该也是不可多得的妖物。
马车向前走着,毫无?预兆就停了下来。
温宜笑身子往前一惯,撞到余绥后背,余绥连忙揽住她的腰,把?她扶稳。
“绥绥,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公主,你看前面,那是我刚刚丢下的冰棱。”
温宜笑抬手就丢出符咒,蓝色的火光一闪而?过,短暂照亮黑暗,反光中看到插在树枝上的冰棱。
冰棱尚未融化,直直地插在方才的位置。
可是温宜笑明显记得,方才余绥丢冰棱的时?候,林子四周的树木还没有?这么茂密,还能有?阳光照进来。
温宜笑抿了抿唇:“鬼打墙是吧?”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原点。余绥没有?再启动马车,一旦撞上的鬼打墙,若不破阵法,就是把?马跑死,也没有?办法出去。
云梦
袁琦在车厢内按住战栗的蝴蝶, “它在害怕。”
四周静悄悄的。
一只妖物,正蛰伏在他们附近, 试图用鬼打墙将他们困住。
温宜笑拿住刚刚做好的符咒,点燃,火焰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诛邪符火碰上黑气,瞬间寂灭。
普通的诛邪符碰上四溢的妖气,毫无胜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宜笑就要划开掌心?引血为咒,想了一下, 忽然把沈清辞和阿枝都放出来,一人一狐的虚影浮现在空中,发出淡淡的绿色幽光。
“你们也能感觉到附近有大妖存在吧,它的实力怎么样?”
沈清辞闭上眼睛, 感应四周,忽然睁开:“现在, 他不在了。”
“不在了?”
“嗯, 不在了。”
袁琦看?向?自己的蝴蝶, 它又恢复了正常, 扇动着翅膀。
“真奇怪, 居然不在了, 这只鬼图什么呀?”
温宜笑说着, 把鬼火揪了出来, “赶紧的, 出来,干活!”
鬼火从纸人中探出来,飘到马车前, 幽绿色的火光扩散开来,眼前只有一条小路, 一路蔓延到林子深处。
温宜笑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她也没做什么,为何?对方这么快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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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绥驾车向?前,林子虽然依然安静,却比方才要好?上许多。
往前行?驶,除了车轱辘轮轴转动,还能听见虫鸣和寒鸦惊枝的声音。
这才是正常的小树林,虽静却不至于死气沉沉。
再往前,就没有树木了,远处是村镇,道?路两边连成一排的房屋,透过窗户,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昏黄灯火。
月亮光薄蒙蒙的散落在地,路上宛若结了一层霜雪。
“方才进?树林的时候还是中午,我估摸着也就一个时辰不到,如今已经是夜晚了。”
看?来,鬼打墙还会造成时间的偏移。
镇前有个牌匾,红底黑字写着“荷县”二字。
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镇上家家闭户不出,明明能够感受到屋中有灯烛,有灶火升起,但是街上硬是空无一人。镇上街道?是青石砖铺成,极具江南特色,但如今,人鲜少出门,以至于石缝中杂草丛生,如西风古道?般风尘滚滚。
沈清辞说,云梦泽的莲花沼地左拐,进?镇右转,余绥问:“小公主,我们是先?找客栈休息还是直接去云梦泽?”
不出所?料,温宜笑果然回答:“云梦。”
马车缓缓右转,没走一会儿,路就变得狭窄,余绥只能把车停好?,拉着温宜笑下车。
几个人要走的时候,一匹马儿忽而把头?凑到余绥身边蹭蹭,想要挽留他,余绥摸了摸他的鬃毛,“很?快回来。”
说着,就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
这里?已经是沙地,余绥直接省了朱砂的功夫,以树枝为笔,在地上画上一个圈,那是阵法的形状,避免他们离开回来,这两匹载了他们一路的马会遇害。牲畜的命也是命。
他的画符手法和温宜笑很?像,上面紧凑的符文,也是温宜笑常用的。只不过他笔法精巧,字迹工整,枯枝在他手上宛若狼毫,落笔有神。
以至于袁琦也忍不住说:“画符简直和你如出一辙,你们师从同一人?”
“他真的是纸人吗?”
最开始的时候,袁琦还因?为余绥的事而为温宜笑担心?,生怕她遭天谴,可是这些?天以来,余绥的举动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实在太像个活人了。
如果温宜笑真的拿死魄封成纸人,那么纸人很?有可能会渐渐被阴气腐蚀出现溃烂,好?比温宜笑拿来兜住沈清辞等鬼的纸人,都是几天一换。
而余绥,袁琦从来没有见过温宜笑给他换壳子,他越依然活灵活现,骨肉生香,甚至做的比他袁氏家族内最好?的纸人还要好?上百倍。
袁琦都开始怀疑自己,莫非余绥真的是个活人?他看?错了?
温宜笑扫过地上的阵法,当触碰到沙地一个符文的时候,莫名就深思?恍惚了起来,脑海中渐渐浮现着一个画面。
一只雪白的手覆上她手背,指导她握住一枝树枝,在沙地上绘制图文。
白色的衣袂将她包裹,青丝垂落,她抬头?,险些?磕到一个人的下巴。
那个人一直在和她说:“低头?看?,认真一点,每一个符文应该一笔连贯,应该这样画。”
“要想有自保之?力,需先?由最基本的符文学起。”
“这个符文单独列出来是召唤的意思?,只要你画下这个符咒,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温宜笑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离开。
两片胭脂红的薄唇张合着,她向?上看?去,是琥珀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眸前投落阴影。
他是谁?
一阵钻心?的剧痛闪电般穿透大脑,似乎想要阻拦她继续想下去,耳边一片刺啦划破,嗡嗡作响。
她猛地捂住耳朵,蹲下身去。
余绥眼角瞥到她的动作,立刻丢下树枝,伸手揽住她的腰,按在她的太阳穴处,源源不断的灵力送入她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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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你看?着我!不要想太多!”
温宜笑用力睁开眼睛,绿色的幽光倒影在余绥的眼眸,他抿着唇,月光勾勒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柔和清俊。
温宜笑耳边的声音渐渐安静了起来。
余绥抚摸着她的后脑,又替她将耳边的碎发都拨弄到后面去:“你告诉我,现在还疼吗?”
刚刚发生了什么?
温宜笑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东西记不起来了,在余绥的注视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袁琦被她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在她站直了以后连忙凑上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
温宜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头?疼。
她转身看?向?袁琦:“你刚刚问我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袁琦观察了她一会,确定她没有事,才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刚刚我就是想问问你师从何?人。”
袁琦干脆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说起来,世?家大族一般靠科举寻求出路,一般都不爱沾这种三教九流的东西,觉得我们不学无术,你还是个公主,你爹娘是怎么同意你学的?”
温宜笑恍惚了一下。
这话居然把她问倒了。
温宜笑仔细想想,居然发现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师从何?人。
反正她从被接回元京开始,就莫名其?妙喜欢上了画符,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在白纸上无意中画下了一个符文,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开始一直画一直画,重复只画一个符文,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寝殿中全是翻飞的纸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将第一个符文练到滚瓜烂熟,后来,她又开始画别的符文,并且开始翻书,照葫芦画瓢,居然渐渐能够画出完整的符文,后来她又苦练阵法,学剪纸人。
那时候崔灵姝还没有出现,她的父皇母后还是全心?全意支持她的父皇母后。
见她如此痴狂,也不会逼她去太学念书,更不会强迫她嫁人,哪怕她一辈子窝在折月轩画符,也全心?全意支持她。
如果说她有老师,唯一真正教过她的,好?像就她二哥。
——当年战乱,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保全几个儿女,温家几个孩子曾经有一段时间被放在不同的人家寄养,她二哥温皓月恰恰被父母送去一户术士家中,学了不少的本事。
但是温皓月并没能指点她太久,因?为她很?快就超过了温皓月。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学了。
温宜笑只能说:“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喜欢画符吧,画符什么的,都是我自学的。我爹娘管不了我。”
袁琦万分惊讶:“我没有听错吧,居然真的有人会喜欢画符?当年我娘要我学,简直就是煎熬,天天逼我背那些?鬼画符的符文,比背四书五经还要难受,不仅仅要记符文,还有笔画顺序,一个也不能少,背完符文,还有一堆的计算,排列顺序,一个个加起来比算学还要难百倍,要不是我娘揍我,我才不愿意学这鬼东西。”
“对了,”袁琦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看?你这么熟练,应该也有个十年八年,那时候你应该还是个小孩,你是怎么做到……”
“不是,两年前。”
她是两年前,父皇登基,她被接回元京,才开始接触符咒。
“两年前,等等……什么?两年前?卧槽!”
袁琦震惊地眼睛瞪得老远,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没有骗我吧?你还是自学,两年时间能练成你这个水平?”
温宜笑向?来都是不懂得谦虚的,她以前就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才学没多久就能超越兄长?,连温皓月也夸她有天赋。
听袁琦如此评价,全当是他在夸自己,不由得飘了起来。
她抬起自己的下巴,故作高深地、悠缓地道?:“或许,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余绥握着树枝起身,中断了两人的谈话,“画完了,我们走吧。”
……
温宜笑来到才发现,原来云梦泽如此之?大,月光下一望无际,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水波荡漾,涟漪飘散,一路衔接到四周的山川。
而放眼望去,最远处的水光接天,看?不到尽头?,浩瀚无边。
近岸水浅处,立着几支残荷,深夜中湖风阵阵,荷叶摇摆。
温宜笑的发丝被风吹起,她觉得有些?冷,裹紧了披风,“绥绥,神泽在这里?吗?”
尚未等到回答,一旁遛弯的袁琦忽然间喊道?:“小温,快过来,快看?,这是什么东西!”
温宜笑皱眉,往那边走了过去。
鬼火又被她扔了出来照明。
绿色的光照亮眼前森森白骨,温宜笑心?头?一惊。
神泽
眼前的景象让人胆战心惊, 湖边的地里,白骨森森, 排成一列,蔓延向远方。
从头骨的形状判断,大部?分猪牛羊的骨头,也有?人的头骨。
有的白骨上还覆盖着新鲜的腐肉,好像被什么?东西咀嚼过。
凑近了,还能嗅到一阵令人胆寒的尸臭味。
“这都是谁干的?”温宜笑连忙对?着自己鼻子扇风, 那股味道?冲上?脑壳,令人作呕,温宜笑立刻解开丝巾包住口鼻。
“莫非传说中的水怪?”
袁琦捡起树枝,翻动地上?的骨头。
有?些巨型骨头, 甚至被强力咬断,牛头骨被一分为二?, 断裂的地方, 有?利齿咬过的痕迹。
“真是恐怖的咬合力。”袁琦翻翻找找, “水怪倒是没听说过, 不过, 水生的妖物, 倒是不少, 看着倒像是某只巨型的鱼妖, 有?着锋利的牙齿。”
成片堆积的白骨, 场景太过触目惊心。
袁琦忍着恶心翻了一会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后退几步, “哇”一声,呕了出来。
腐肉的味道?, 简直太难闻了,不是人能忍受的。
温宜笑拧着眉头,想起余绥没有?跟她一起走过来,“绥绥?”
刚刚喊完,温宜笑忽然?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她猛地转过头,却对?上?了一双诡异的眼睛。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个?黑影若隐若现,目光深邃,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方向。
离得太远,温宜笑看不清他的样貌,依稀是个?人的模样,但那双眼眸却格外突兀明显,贪婪地落在她的身上?,温宜笑如同芒刺在背,背后冷汗直冒。
袁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看她,“怎么?了?”
……
余绥站在湖边,任湖风将他的长发吹乱。
水面上?涟漪层层叠叠散开,余绥目光放空,双眸瞬间失去焦距,变得空洞起来。
缓缓闭上?眼睛,额头的金纹如水一般荡漾开来,湖底的漩涡缓缓发生变化。似是受到召唤一般,缓缓浮动。
……
当?初连年大旱,从?南到北,许久不愿降下一滴雨水。
土地皲裂,江河断流,久旱的土地,颗粒无收。
无数人被因饥饿而死,尸体遍布田野。
百姓流离失所,四处流浪,为了活下去,饥饿到了极点的人早就失去了理?智,什么?都能做出来。
易子而食,杀妻杀子,为争抢粮食而争斗,屡见不鲜。
忘了那是当?权的是哪个?倒霉的王朝,国?库早就在一次次的赈灾中渐渐空虚,就连皇帝也是一顿饥一顿饱的,却依然?无力挽回,被动乱的灾民闯入皇宫杀死。
王朝覆灭,天下无序。
在这场天灾之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贫富,没有?人能幸免。
正逢余绥游历人间。
他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混迹在难民中,戴着兜帽,四处流浪。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明,诞生于天地间,无父无母,无需吃喝,长生不死。
游离世间,看众生相。
众人于泥泞中苦苦挣扎,日日跪地向天痛骂,又或是祈求,渴望天降甘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而余绥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场千年难逢的旱灾本就是上?天的责难,每间隔千年或是万年,天道?会降下苛责,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天灾亦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就和年复一年的四季更替一样普遍。
余绥洞察天地,可?是随着他亲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帽檐下的眼眸愈发不解。
为什么?天道?会允许有?这个?规则的存在,这个?规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来到江南的时候,躲在破庙内休息时,偶遇一对?母女。
阳光从?门外照进,刚好落在神龛之前,泥塑的神像被人砸断了手臂,却又被粘合起来,这个?世界的生灵,在对?神明的失望和希望中交替,一边绝望痛骂,一边又带着一丝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渴望神明开恩。
余绥是被门口的吵闹声惊醒。
“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女子拉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对?着一个?男子苦苦哀求,“你就给?半斤面,我就把这个?最后的孩子给?你了,求求你了……”
那个?男子啐了女子一口,“你女儿瘦巴巴的,都没有?点肉,全是骨头,谁稀罕呀!还想换半斤,不要痴心妄想了!赶紧滚!别让别人给?看见了!晦气!”
女子饿得头昏眼花,只知道?往前伸着自己的手,一直在哀求,“求求你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女,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
余绥目光落在她们身上?,那个?孩子小小年纪,眼睛中却全是木然?。
余绥一眼算出了她的全部?人生,今年才七岁多,生于天灾,父亲族人俱死,与母相依为命。
而她的母亲,为了换取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粮食,现在也准备将她送到人家的砧板上?。
小孩很安静,乖乖地站着,她没有?去责怪自己的母亲。
余绥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孩子。
饥荒中,大人如果想要带着小孩子生存,无异于极其?困难,两个?人都想要活,到头来都是死路一条。
人为求生而相食,无奈之举,世道?如此,放不下心理?防线的人根本不配活下去。没有?人能够苛责他们。
母亲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跪下:“你不要她,那你带我走吧,你把白面给?她,你带我走,我有?肉,我更好吃!”
说着,母亲一把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衣下的胸脯,上?面已经残缺了一块,是被用刀硬生生割下来的。
人在死后肉质会充满腥臭味,只有?生割下来的肉才更为鲜美?。
那位母亲跪着,向男子展示着自己的全部?。
“求求你了……你把面给?她……”
男子眯了眯眼睛,似乎正在掂量着这桩买卖,“你们这是何苦呢?你女儿虽然?没几两肉,却也够你饱餐一顿,你可?想好了,跟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没有?那么?好过的。”
女人无泪干嚎了起来:“她是我生的,本来就是我掉下来的肉,真的要我吃她……我根本无法下咽呀……”
……
人真奇怪,上?一刻还想着卖女儿换粮食,下一刻居然?愿意牺牲自己。
余绥看着那位母亲被拽着头发拖走。
男子倒也信守承诺,让人给?女孩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不必多说,就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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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着粮食,转过身,正看到神龛下的余绥。
余绥以为她会被吓一跳,毕竟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姑娘揣着粮食,要是被别人知晓,定?要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她只是木木地凝视余绥,眼中一片死寂。
余绥摘下兜帽,他虽身着灰扑扑的长袍,脸上?沾泥,但头发与皮肤依然?光洁,露出脸来后,并不像个?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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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绥是想让小姑娘放心,他只是路过休息,并没有?恶意。
然?而小姑娘却大胆地迈进寺庙。
阳光落在女孩瘦弱的脸上?,“你是神明吗?”
余绥正站在神像前,垂眸凝视女孩。
女孩又问:“如果你是神明,可?以让天才下雨?”
天罚历时长久,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还需要经历很多苦难。
告诉她真相,恐怕她要失望了。
余绥还没有?回答,她却先垂头丧气了,“我就说,神不可?能存在。”
嘴巴一撇,把粮食袋子掏出来,塞进他的怀里:“给?你吧。”
余绥心中惊悸,下意识问:“为什么??这可?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
女孩苦笑了起来,“给?你吃吧,我才不要。”
余绥握着这个?装着粮食的包袱,打开一开,的确是馍馍,只不过掺了不少观音土,显得整张面饼脏兮兮的。
余绥掂量着整个?面饼,先是好奇地咬了一口,石子沙子差点要把他牙齿给?嗑没,他猛地瞪大眼睛,这就是灾民求之不得的东西。
天道?为什么?要众生受这样苦?
为什么?呀?
小小的一个?规则,不过天道?弹指之间,而人世间的疾苦却数不尽数。
余绥很早之前就开始疑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不解随之转化为愤怒。
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谓天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越吃越快,像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就好像用全身的力气咀嚼,最后一口面饼吞下去后,他立刻跑了出去。
女孩已经离开了一段路,余绥却追上?来叫住了她。
“等等。”
女孩转身,看见余绥气喘吁吁地捂住一只眼睛,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流落,染红了半边脸。
他摊开另一只掌心,跃动着一个?水球,光华流动,波澜起伏,仿佛无限生机蕴含其?中。
将半生的力量凝结在一只眼睛中,亲手挖下来,汇聚成这个?蕴含可?以抵御天罚之力的水球。
余绥抿紧双唇,强忍着血肉剥离的疼痛,对?女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你的食物,这个?作为报答送给?你。”
女孩虽然?不解,但是目光却全被水球吸引,忍不住上?前,伸手戳了一下。
水球升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以此为中心在天空中扩散开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成无数的水滴。
空中很快被密集的水珠包围,遍布乌云,顷刻间雷鸣电闪。
所有?人一同冲到大街上?,欢呼起来。
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的甘霖。
……
湖风夹杂着丝丝的水汽,吹拂着余绥的脸,站久了,发梢都有?些湿润了。
余绥终于睁开眼睛。
离开他许久的力量,原来在这里。
……
温宜笑脑海中忽然?传来余绥温和的声音,就好像他尚未化成纸人在她脑海中的回响,“小公主,我离开一下,不要担心,如果有?急事,可?以画符召唤我归来。”
这句话响完,温宜笑又感觉掌心一热,像是有?人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什么?东西。
温宜笑连忙抬手一看,金色的符咒在掌心闪闪发光。
她认出来了,是意味着“召唤”的符文。
余绥在她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不要害怕,只要你画下这个?符文,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水鬼
身后如有?一阵风吹过, 温宜笑心有?所感,余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余绥离开了。
温宜笑会过神来, 心下了然,他是去找神器了。
片刻的恍惚,眼前那个来路不明的黑身影却在风中站定一动不动。
温宜笑心头莫名焦急,抓起诛邪符咒,就?要往那边抛出?去。
“住手!”袁琦赶在最后一刻抓住她手腕,“那只是个普通的鬼火, 并未有?伤人的意思,你何苦让他魂飞魄散?”
声音回荡在耳边,温宜笑被强制拦住,稍稍安静了一下。
她忽然发现。
她似乎太过急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要仔细看去, 就?不难发现,那只是一盏普普通通的鬼火, 这种弱小的鬼火, 即便能勉强化成?人的形状, 也无?法变出?真实容貌, 根本就?无?法伤人。
她实在没有?必要计较, 有?的鬼火是比较奇葩, 因为眷念世间, 有?事没事就?远远盯着活人看, 其实他并没有?恶意。顶多吓一吓胆小的人。
只是被这个黑影盯着, 温宜笑心里?毛毛的,十分不舒服,就?算不将?这目光的主人魂飞魄散, 也恨不得上想去把他眼睛合上。
她按耐下心中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不往那个方向?看去。
袁琦已经发现余绥消失了, 连忙叫温宜笑:“你的绥绥不见了!是不是被水鬼拖走了?”
温宜笑舒了口气,“放心吧,他去寻宝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余绥去寻找神泽,也许是出?于什么不便的原因,将?她留在此地,她留在这里?等他回来就?是了。
袁琦虽然不解一个大活纸人为何会凭空消失,但是见温宜笑都这么淡定,便想连他主人都不心急,他在瞎跟着着急什么。
温宜笑看向?水边的白骨,扯回话题,“我们先查清楚这些白骨是怎么回事吧。”
水边的白骨,想必是和水怪脱不了干系。
反正?她闲着也没事干,干脆把这云梦泽作怪的妖物给揪出?来。
温宜笑脚尖轻轻踹了踹某人的头骨,“最快捷的方法,招魂吧。”
招魂,就?是将?死去亡灵的召唤出?来,问其生前事。
现在虽然正?统看不上术士,但是很多时候官府查案用到招魂,请术士招来亡者魂灵,公?堂对峙,问他们生前事,从而判定凶手,以及其是否冤死。
温宜笑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踩在泥地上,用树枝摆好了阵法,对袁琦说,“刚刚那位仁兄呢?把他的头搬过来。”
袁琦的轻微洁癖让他无?法上手,最后踌躇再?三,用两个树枝穿过骷髅头两只乌黑大眼睛,挪到阵法中央。
所谓招魂阵法,讲究阴阳五行相合,根据死者生前物品,召唤亡魂。
五个角落,分别?摆放两人草草收集来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刚刚挖的鲜草、云梦泽的湖水,新?翻的泥土堆,袁琦提供的一锭金子,最后是火元素……温宜笑拿出?火柴,点?燃三柱香,对着正?宫位,拜上三拜,插在土地上。
香火袅袅,烟火空中飘散,在阵法上化成?虚化的人形。
渐渐的,一簇绿苗冒出?,凝聚成?一簇鬼火,隐隐约约,能看见是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男人眼窝深陷,无?神地看向?前方。
温宜笑运气好,第一次就?招来了魂魄。
她的脸被碧绿的鬼火照亮,“你就?是荷县人?”
鬼火懵懵懂懂,似乎半天才理?解温宜笑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被水鬼所杀?”
那位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但忽然间似乎又改变了主意,摇起头来。
袁琦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温宜笑回答,“招魂有?个缺点?,就?是你不能确定,鬼魂是否在对你说谎,但以我招魂阵法威逼,他说谎的可能性很少,大概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被水鬼杀死。”
袁琦不太懂招魂的规则,听温宜笑如此解释,似懂非懂,便说:“那你要不问问他生前最后发生的事情?”
温宜笑却停顿了一下,“他不会说话。”
人死后,知觉会变得迟钝,大部分低级的鬼魂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向?生人传达话语。
所以温宜笑只问他“是”与“否”的问题,他可以通过点?头摇头来传递意思,至于太复杂的信息,他根本无?法转达。
温宜笑说,“不过,可以找个翻译。”
阴阳相隔,人与鬼魂两道不通。力量不够强大,无?法突破生死屏障,便无?法与活人交流。
鬼魂不可语于人,但鬼与鬼同类自有?可以交流的办法,找个能听懂鬼话的鬼,让它翻译过来就?行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忽然齐刷刷转头看向?跟在温宜笑身边那盏小小的鬼火。
鬼火正?在努力用一种恰到好处,既不耀眼也能照亮黑夜的光亮在温宜笑身边发光发热,实现自己鬼生价值。
两个人目光一同扫来,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吓得一动不动。
温宜笑嫌弃地转回头:“别?看了,她不行,这只鬼也不会说话。”
这只鬼火本就?是温宜笑在城外?捞起的孤魂野鬼,魂魄弱小,充其量就?只能当?个灯笼。
说着,温宜笑伸手就?要掏出?沈清辞,一回头,猛地看见眼前出?现一张硕大的鬼脸。
吓得温宜笑差点?一张诛邪符丢过去让它魂飞魄散。
黑影横亘在两人之间,对两人的冲击都不小。
袁琦差点?一屁股坐在骨头堆上。
温宜笑缓过神来后,发现眼前站着的鬼魂,正?是刚刚挂在树上的黑影。
他好像是个佝偻的老人,两只眼睛浑浊,依然看着温宜笑。
温宜笑忍不住骂出?声:“你个老鬼,干嘛莫名其妙冲过来,是不是想死第二次!”
老鬼被骂得有?些委屈了,他低头举起手,掌心的鬼火忽闪忽闪,缓缓排列成?一行字,“我可以帮你。”
他指了指阵法中央被召来的鬼魂,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字,鬼火再?次发生变动,“他不认字,我把他说的话转变成?字,你可以看见。”
温宜笑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莫非想要帮我?”
老人点?了点?头。
温宜笑撇开头,冷笑道,“你有?什么企图?要我帮你什么忙吗?”
哪有?鬼会心甘情愿给活人帮忙?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温宜笑就?说,刚刚他怎么老盯着自己,这一遇上机会,就?往她眼前凑。大概就?是想以此为交换,请她她帮忙。
有?些事情,死人是没有?办法自己完成?的,只能求助活人。
温宜笑心想,鬼还是老的聪明?,他也是属于那种弱小无?法开口的魂魄,却知道用鬼火排列成?字,文字总归是相通的。就?算他无?法言于口,也能让温宜笑明?白他的意思。
老鬼把手举起,上面的火光急切地闪烁:“我不想要什么。”
温宜笑信他个鬼。
她才不敢随便信任来路不明?的孤魂野鬼,没准他待会一时兴起,把红的说成?绿的,黑的说成?白的。
而且她还有?沈清辞,也不是非他不可。
在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她为何不用沈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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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鬼魂的老人就?被她撂在一边,温宜笑才不管他,取出?了主人。
男魂巨大的影子站在她身后,怀抱妖灵,居高临下。
眼前的鬼魂被巨大的威压一震,神魄都在胆寒。
温宜笑对着枉死鬼,冷肃地问:“你姓甚名谁,云梦泽水怪一事从何说起?可曾记得生前最后的事?因何而死?是否为水怪所害?”
“从实招来。”
……
骷髅头的主人名叫何临,原来只是荷县普通的住民,靠养荷而生。
荷县风光宜人,水土丰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何临在荷花香中长大,本来也有?着美满的家庭,父母在堂,兄弟和睦,妻儿双全。
然而,一切都在水怪来临后改变。
云梦没有?人知道水怪长什么模样,有?人说那是一条巨蛟,也有?人说那是一尾妖鱼……真正?见过水怪的真实模样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刚刚开始,人们会发现,云梦泽附近的村镇,到冬天的时候,总有?临水人家的鸡鸭狗莫名其妙地失踪,第二天啃干净的尸骨就?会出?现湖边。
人们还以为是哪家小贼干的,还报过几次官,只不过从来都找不到是谁干的。
后来,丢失的不仅仅是鸡鸭,还有?马、牛等大型的牲畜,骨头依旧出?现在岸边,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坚硬的头骨,居然被硬生生咬碎,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了。
村里?人几乎都看出?来了,这分明?是妖物作祟。
后来,人们每到冬天,都把牲畜给收进院子内,但结果就?是,水怪抓不着牲畜,失踪的就?变成?了人,却失踪的次数越来越多。
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是冬季,只要出?门在外?,就?有?被水怪拉下水的危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久而久之,众人闻风丧胆,云梦闹水怪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这附近的人家,一到了冬季,几乎都屯好了粮,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生怕落入水怪手中,甚至会把一些家养的牲畜扔到路上去,祈求水怪去吃牲畜不要找上自己。
这里?的父母恐吓小孩子都是这样说的:“你再?吵再?不懂事,我就?把你扔到路上去让水怪给吃了!”
至于何临,他家里?早已经屯好了冬粮,足以熬过这个冬天,没想到他母亲忽然间生病了,需要吃药。
他冒险出?门,去湖边采药。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忽然间失去了意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亡灵,四处漂泊。
——直到听到温宜笑的召唤。
温宜笑听沈清辞一字一句地把眼前鬼魂的话复述完。
虽然没能找出?关于水怪的只言片语,但误打误撞却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镇上闹水怪的渊源。
温宜笑又问:“水怪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魂魄思索了片刻,然后比划了一个动作。
沈清辞缓缓开口,“十年前。”
“他说,不确定,大概十年前,或者更早,就?已经出?现了。”
天坑
说?这话的时候, 沈清辞几乎是咬着牙的。
温宜笑察觉到了他话中的语气变动,想?起来, 这里本?来是他们的故乡。是沈清辞长大的地?方。
在沈清辞记忆中,荷县一直是烟雨江南的模样,连与和雪都是温温柔柔的。
坐船那些天,沈清辞每少和她?说?过小?时候的故事。说他夏天撑着乌蓬船下水摘莲蓬,冬天还?能?到淤泥里挖藕,江南的冬天温暖如春, 不比北方,寒风刺骨在人脸上剜刀子。
故乡因为水怪而变成今日的寥落模样,沈清辞心里不会?好受。
妖灵感知到了他的失落和愤恨,忽然跳上他的肩膀, 长出?少女纤细的手臂,轻轻揽住他肩膀。
“公子, 不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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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冷静。”温宜笑对沈清辞说?道。
她?继续问鬼魂, “这么多年了, 你们就没有尝试铲除水妖吗?”
沈清辞看着鬼魂比划, 继续转述道:“他们不是不想?铲除水妖, 只是这十年来, 多是乱世, 人?事未了, 很难干预妖鬼之事, 就算是天下安定,这水妖神出?鬼没,就算找了术士来, 也没能?找出?其踪迹。”
“加上水妖只是冬天出?没,荷县人?多是春耕秋收, 冬季也就挖挖藕,闲得没事干,加上水怪多吃牲畜,每年杀伤的人?最多也就是十来个出?头,和云梦附近居住的村镇的几千几万户人?家相比不算太多,这里的住民普遍觉得还?可以接受,故而这里的人?也没大费周章去除妖,也就冬天关闭门户,不敢出?门而已。”
温宜笑分?析,“十来个人?,也不过只是表面上的数字,实际上因水怪而死的肯定就不止这么多,就好比像他母亲一样因为惧怕水怪不敢出?门耽误治病,病死的又?有多少人?,而水怪真正残害的究竟有多少根本?无法查清?”
人?总是抱着侥幸,这十来个说?得轻巧,这每一个数字不落到自己身上,就觉得无事发生,得过且过。觉得躲在屋子里不出?比合力请人?合力除妖更为方便,从?而选择偏安一隅,进而导致长达十年之久也未能?将?这水怪之患连根拔起。
温水煮青蛙,就是这么个道理。
温宜笑还?想?继续问,突然间,气血翻涌。
她?捂住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双膝跪倒在地?,幸好反应地?快,用手撑在地?面上,才没栽倒下去。
“小?温!”袁琦眼疾手快扶她?坐下。
他认出?来,这正是反噬的症状,“你画阵时有用血吗,为什么会?反噬?”
而且从?吐血量上看,还?是属于比较严重的那种。
沈清辞帮温宜笑回答:“逾越生死招魂问灵,本?来就是一种反噬的法术,就算没有用血画符,也会?对她?身体巨大的损耗,能?支撑那么久,已经是实属不易。”
温宜笑掏出?丝帕擦擦嘴边的血,胸口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疼。
招魂是一种损耗大到法术,她?也就敢趁余绥不在时布阵问灵。
反噬发生那一刻,她?立即就掐断了招魂阵,中断对自己的伤害,阵眼上的香烛熄灭,眼前?的虚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整个问灵下来,并没有问出?太多又?价值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没见过所谓水怪的模样。
袁琦看着她?难受的模样,感到奇怪,“问个冒犯的问题,招魂阵反噬就这么厉害吗?以前?我看你丢几张血符也没有这么严重过……”
温宜笑摆摆手,不想?说?话,让自己好好缓缓。
那是因为余绥在,她?受伤后第一时间会?被他本?源力量恢复。
没了余绥,她?也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扛过反噬。
说?起来,她?本?来就不喜欢浪费余绥的力量,这本?来就是她?施法的后果,她?愿意一力承担。
温宜笑在书上所学法术大多具有极强攻击性与凶险并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余绥总是迁就着她?,他从?来不会?苛责她?用,常常放任她?冒险,在她?受伤后又?会?无条件为她?兜底。
这直接导致了,有余绥在,温宜笑反而要顾及余绥的力量消耗,不敢放开了干,余绥不在,她?反而可以更加随心所欲用各种术法。
温宜笑坐下没一会?儿,刚刚被她?甩到旁边的老鬼忽然间上来,拱了拱她?的手。
温宜笑疑惑:“你又?想?干什么?”
他手掌心浮现一行字:“我知道哪里有药,我带你去找。”
温宜笑冷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讨好我是没用的,我才不要帮你!不帮不帮,就是不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水怪的事情还?悬而未决,温宜笑才不会?轻易对鬼魂允诺。
招魂过后,也找到没有太多关于水怪的消息,袁琦放蝴蝶,沿着河边的白骨飞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加上温宜笑变成了伤员,几个人?决定还?是先去镇上歇一会?。
然后几个人?转了半天,偌大的荷县,居然没有半间可以容纳客人?的客栈。
温宜笑表示理解:“现在人?人?都怕水怪,就算有客栈,只怕也不敢开门。”
没有客栈,两个人?敲门想?要借居民的房子歇脚,也没人?愿意给他们开门,哪怕他们已经表明身份,是来帮他们处理水怪的术士,并且愿意支付丰厚的报酬,也被拒之门外,里面的人?压根就打开门,像是生怕水怪进屋。
袁琦找了半天,绕了一大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沈清辞这时候却开口了,“如果,你们不嫌破旧的话,就去我家吧。”
“你家?”
“可能?已经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你们自己打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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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沈清辞家,已经将?近天明。这是临湖的一间房子,坐北朝南,前?后贯通,一个很不错的户型。
大门紧锁,温宜笑用一根铁丝戳戳戳,把门给打开,看到院子的那一刻,温宜笑重新认识了“破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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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微光照亮大地?,满屋子杂草丛生。
半人?高的杂草后,是屋子的中堂,几个人?走过去,后发现,屋子其实还?算比较整洁。
自从?这家主人?死后,奴仆渐渐散尽,此地?就被尘封了起来。沈家用来修建房子的本?就是上好的木材,就算多年过去,房梁上也看不到,没有太多的蛛网,黑木家具也还?算干净,没有堆积的灰尘。
沈清辞母亲死于十四年前?,死前?,沈清辞正忙着谋反,因为害怕连累家人?,所以甚至不曾回家送葬,还?是家中族老主持丧仪。
前?堂上,摆着他二位高堂的牌位,静默地?守着这座宅院。
沈清辞自从?进屋起就一言不发,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家族繁盛的时候,转眼回来,父母不在,族人?也离开了,荒草萋萋,映入眼中,和记忆对比,谁能?不为之伤感。
他走在堂前?,忽然间屈膝跪下,沉默地?对着父母的牌位。狐狸跟在他的身后跪下,一鬼一妖挺直了脊背,一声不吭。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浑然不觉刺痛。
跨过拱门,后堂是客房,旧时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沈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江南人?家讲究礼节,以前?如果有客人?登门拜访,提前?几日会?快马加鞭送来拜帖,主人?家欣然允诺,会?嘱咐小?厮洒扫庭除,在庭院内烧艾焚香,并且把客房打理出?来,以招待客人?。
现在沈家也没有下人?了,温宜笑身为客人?只能?自食其力。
库房的柜子也是上好的防潮的木材,里面被褥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好,温宜笑把被子都拉出?来嗅了嗅,这么多年,也没有发霉,还?是干干净净的,就好像常有人?来打理。
温宜笑没有那么讲究,直接上手拿来铺床,三下五除二就把客房打扫出?来,往上面一躺,就心满意足地?开始休息。
反倒是袁琦,看啥都不顺眼,撸起袖子就开始除草,整理屋子,舀起井水把被子都洗了,在屋前?晾晒。
现在大冷天的,这么一洗,可能?两天都干不了。干完这一切,他几乎累趴下,却也就只能?过着鹤氅在靠在软榻上休憩。
温宜笑早就在温暖的被窝中陷入了睡梦中。
……
她?又?做梦了,依然是那些光怪陆离的奇怪梦境。
在这场梦境中,她?是被父母抛弃,遗留在深山中的孩子。
梦中的时间是颠倒无序的,这一次,她?梦中的场景是白衣少年拉着她?,朝前?方走去。
温宜笑莫名其妙回想?起这个时间节点,这是她?刚刚被少年捡到的时候。
少年替她?擦干了眼泪,拉着她?一路往前?。
温宜笑有些累了,脚步跟不上,少年反背着弓,忽然附身,将?她?抱起。
少年走过山谷,向山上行进,草木变得稀疏,两边是悬崖绝壁,如鲤鱼的脊背一样,只有一条能?过人?的通道,稍有偏差,就会?粉身碎骨。
温宜笑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怀中,心惊胆战地?看着千尺深渊。
他走得很快,也很稳。
山势磅礴陡峭,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前?。
天坑上是茂密的丛林,塌陷的巨石中,包围着一潭碧绿的泉眼。
少年直接向前?一步,踏入坑中,温宜笑立刻闭上眼睛,趴在少年的胸膛上。
没有想?象中坠落的感觉传来,少年如履平地?,温宜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天坑底部。
深不见底的潭水边,居然有着天然的石洞,石洞附近,是类似于人?居住的草屋,生长着兰花桂花,香气淡淡的,藤蔓爬上屋顶,又?垂落下来,形成天然的帘幕。
温宜笑被一路抱着走进屋中,地?上披着洁白的白色细绒,温和柔软。
少年将?她?平放在细绒中,对她?说?:“神山三年一开,你已经没有机会?出?去了,只能?暂时留在此地?。”
“我没时间管你,你听着,要食物和水可以去外面找,万年藤上的野果,都是你可以食用的,不要离开天坑,否则……”
少年说?着,忽然间身形摇晃,连话也没说?完,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温宜笑不知所措,片刻怔愣后,摇晃着他的身体,“醒醒,醒醒!”
她?努力把少年的身体翻过来,无意中从?他的白衣上发现一丝血迹,红色渐渐扩散开来。
温宜笑心中一惊,连忙把他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发现,在他腰腹之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全是回忆
他在有意识的时候尚能控制不让鲜血溢出, 现在?他昏迷不醒,血洞里的鲜血就压抑不住往外冒。
温宜笑咬紧双唇, 伸手去探余绥的心跳。
她摸着他的胸口,将耳朵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听着那微弱的搏动。
还活着。
他是温宜笑在山上见过唯一的人,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温宜笑不想他死。
她以前在?军营中见过军医给?治疗伤员,大致上明白骨肉走势, 从伤势上看,他伤的是肋骨。他最下面一根肋骨被抽出,骨肉撕裂。
温宜笑初步确认了伤势,把?他轻轻放在?白绒上, 在?屋内翻找,发?现了几张毛毯, 抽了一张过来, 盖在?他身上。
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天?坑很大, 圆形的穹顶, 阳光倾泻而下, 形成漂亮的光纹。
小屋旁边生长着许多果树, 鸟语花香, 温宜笑看到了少年所说的万年藤。
温宜笑从来没有在?外面见过这样的水果。又粗又长的藤蔓, 遍布崖壁, 上面挂着一簇又一簇火红的果子,颜□□人,气味香甜, 多有许多蝴蝶围绕着果子飞来飞去。
温宜笑没有急着采摘野果,她想要为屋中昏迷的少年寻药。
天?坑底部众多草木生长, 许多外面难得一遇的奇珍异宝,竟然在?坑底随处可见。
多亏温宜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偷师军医,勉强会一些药理,认识一些可以治疗外伤的药物。
她翻翻找找,在?背阴面处找到了不少能用的草药。
她用清水把?拾来的草药洗涤干净,然后?带回小屋中,分好?种?类。
少年的出血量越来越大,他原本?就雪白的肤色更显苍白。
温宜笑在?把?草药放在?嘴上咬碎成渣渣,然后?吐出来,敷在?少年的伤口上。
草药苦涩,充斥吼腔,把?最后?的伤口敷完,温宜笑忍不住跑出去取潭水漱口。
少年鲜血混合着青草汁,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开始起作用了,血好?像渐渐止住了。
温宜笑把?他的衣服给?撕了,形成一条又一条细长的布条,充当纱布,包扎了一圈又一圈,把?他的伤口给?缠好?。
地上的白色绒毛混合上了红色的鲜血,已经不能再用了,温宜笑又找来新的毛毯,把?少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避开他的伤口,怕造成二次撕裂。
她平生第一次照顾人,略显有些毛手毛脚,幸亏少年并不是特别?重,在?她刚好?能够拖动的范围。
最后?,温宜笑心情忐忑地再次给?他检查了一遍心跳,以免他给?自己?不小心治死了。
确认他心跳依然平稳后?,温宜笑松了一口气,再碰碰他额头,一片冰凉,没有发?烧。
温宜笑端详眼前自己?的杰作,还是颇为有成就感。
捣鼓了半天?,温宜笑也有些累了,靠在?毛毯上。躺在?少年身边,想要等待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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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很沉,温宜笑没能等他睁开眼睛,自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温宜笑醒来的时候,少年还在?旁边沉睡。
温宜笑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少年容貌,说实话,温宜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少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长相偏清秀,但并不女气,下颚线轮毂极为标志,睫毛很长,眼尾处还有一点很小的泪痣,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薄唇苍白,没有太多血色,这样看上去,有种?破碎的美感。
温宜笑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连忙探他鼻息听他的脉搏。
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很好?,经过了一夜,他还活着。
温宜笑再次跑出屋去,替他采药。
第二天?,温宜笑终于能够好?好?地探索天?坑。
天?坑中的草药生长得很快,温宜笑来到昨天?被她薅过的地方,发?现草药居然已经长了回来。
她昨日采药时还担心以后?不够用,故意留了一部分,现在?看到草药长势良好?,她便毫不吝啬地全部都摘了下来。
路过那一片藤蔓墙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过了一夜,她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她于是采了几串的果子带进屋中。
少年依然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但脉搏却平稳。
温宜笑坐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这种?果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口咬下去,丰富的汁水涌入喉中,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她咬了几颗,就有些饱了,重复昨天?的工作,打开余绥身下的纱布,替他换药。
经过了一夜,余绥伤口的血已经完全不流了,但却也没有结痂。
他的伤口恢复得似乎要比普通人慢很多。
温宜笑小心翼翼地替他将伤口上的草药渣清理出来,再次给?他换上新的草药。
她不知道,一天?一换药会不会太频繁了,但总归勤奋没有错。
温宜笑包裹好?伤口,就继续给?他拉上绒毛毡子。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像她以前玩的过家家一样,只不过以前照顾的布偶娃娃变成了这个漂亮的少年。
天?坑底下天?气凉爽,即便临近深潭,也不觉得潮湿。
虽处神山,却无蛇虫毒蚁,有水有食物,好?似世外桃源。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来说,很容易能够在?这里活下去。
山洞和连着几间小房子,是温宜笑主要活动区域,这些天?温宜笑在?山洞中搜寻,居然发?现了很多寻常人家中的物件,有各种?刀和铁器,就好?像这曾经真的居住过一家人。
封存的箱子里,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旧衣裳。
温宜笑挑了几件,还找到了适合她这个年纪少女穿的棉麻裙子,她换上后?发?现还挺合身。
不过除了许多柜子外,更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但铺在?地上的绒毡却比冬天?的棉绒床铺还要舒适。
夜里穿堂风过,气温转凉,流萤的浮光在?天?坑底部徘徊,月色皎皎然落入潭水中,水中落月如梦境般空蒙。
温宜笑就拉盖上小绒毡子,和少年一同躺在?细白的绒毛中「共眠,夜里桂花香气浸透梦乡,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温宜笑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少日,虽然不能像以前吃喝都有人伺候那样舒适,但过得也算惬意。
唯一不足的就是,她一个人,的确太过孤独。
身边沉睡的少年,是她唯一的同伴,能够寻找的唯一乐子。虽然他仍然没有醒来。
温宜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听少年的脉搏,看看他死了没有。
温宜笑有一段时间整天?都在?为他提心吊胆,生怕他撑不住。
她想要给?他喂点东西,最后?撬不开他的嘴巴,只能做罢。
而且,她开始每天?都会给?少年换药,结果换来换去,就是不见他伤口愈合,最后?渐渐放弃。
虽然没认识多久,但是在?崖底的时候,是少年救了她,也是少年把?她带到这里来。
朝夕相伴,夜夜共眠,就算是个木偶人,温宜笑也会对他产生感情。
不吃也不喝,还重伤不愈,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活不了多久。
温宜笑见他依旧不醒,伤心之余,未雨绸缪替他考虑身后?事。
每天?空闲时间,拿着小铲子,在?后?院挖矿,心里想着,如果少年哪天?死了,她就把?他埋在?这个地方,立个碑,每天?拜一拜。
少年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无以为报,能做的只是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入土为安。
可是少年生命力顽强却出乎她的意料,日复一日,居然还好?好?地活着。
温宜笑挖的坑,也就只能长时间地闲置。
山中不知时日长,温宜笑无聊的时候,会把?主义打到余绥身上。
绕过他柔软的发?根,把?他头发?编成漂亮好?看的小鞭子,像娃娃一样给?他换上各种?衣服。并簪上她从天?坑各处采来的野花。
她本?人不乐衷于打扮,却爱给?别?人弄一些奇奇怪怪的造型
然后?在?下午的时候,扯着羊绒毡子,卷着他一起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她和少年两人。
她就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沉睡的少年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爹娘要把?我给?丢下来,他们就不要我了吗?”
“我是不是记错了,当初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推我。”
“但如果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为什?么要带我上山呢?”
温宜笑耷拉着脑袋,柔软的发?从身后?铺开,她单手支腮,“带我上山的,会不会不是我的阿爹阿娘,他们明明…明明就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会推我下去?他们是想要杀我吗?”
说着说着,她有些难过,靠在?毛毯上,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她大部分时间都故意不去想阿爹阿娘的事情。可是情感并非她能够控制。
在?天?坑中与世隔绝的日子,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来说竟变得如同隔世般遥不可及。她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比起难过,她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前一阵子他们兵败,逃难来蜀地,因?为掩饰身份,三个哥哥分别?被家臣各自护送离开,只有她可以跟在?爹娘身边。
前一天?阿娘还亲手给?她做了她最喜欢吃的绿豆冰糕。
温家壮大后?,阿娘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们下厨了。现在?跟在?爹娘身边的只有她一个,还不用担心要和几个哥哥抢着吃,她吃得很开心。阿娘还用彩绳给?她系了麻花辫。
她已经十二了,母亲说,等她年纪大那么一岁两岁,到差不多及笄了,就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披发?或者?挂发?,该把?头发?全部都梳上去,梳少女常梳的双螺髻,再用红绳绑住,露出全部的后?颈和耳朵,显得端庄大气。
“阿爹阿娘他们不是故意的吧?”
“或许他们也有口难言,就好?像他们把?哥哥们送走一样,都是迫不得已,所以才会把?我留下的,就算是神,也会有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何况他们只是个凡人。”
温宜笑哭过一轮,靠在?身边的少年身上,在?他身上蹭干净脸上的眼泪。累得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少年无言,静默地陪伴着她。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如春。
离思
温宜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梦境的时间太过长远,至于是第一天下午还是第二天下午, 她已经怔怔地分不清了。
梦中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幕幕,活灵活现。
奇怪的是,她明明非常清楚地知道,她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段记忆,为何梦中竟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每一个?场景, 都触动着她的心。
梦中那种难受,一直压在她的心底,无法释怀。
那是当年十二岁的她,对?于父母深深的疑虑, 失望,她长大以后, 就?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感情。哪怕后来崔灵姝到来, 她跌落冰河的时候, 她想的最多的是, 她该怎么?逃生, 而不是难过。
她捂住胸口, 钝痛传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真?的很想哭。
她努力憋住眼泪, 越想越觉得?奇怪。被一个?梦境影响如此?之深,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性了?
在?她的记忆中, 当初阿爹阿娘带她西逃入蜀,应该是将?她寄养在?了秦岭之下的一户农家。
当时温家兵败,他父母难逃, 已经脱离了敌军的包围,就?算再艰难, 也不觉她是累赘就?将?她抛弃,怎么?可能把她推下山谷?
不过说起来,她对?秦岭的这段记忆都有些模糊,她在?秦岭下一直被寄养到父皇登基被接回皇宫。
那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对?以前的记忆有种割裂的感觉。秦岭发生的事情基本都忘了。
但是即便如此?,重要的事情她全部都记得?。
当年她已经十二岁,是已经记事的年纪,被丢下山谷,受了重伤,如此?刻骨铭心,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而且在?崔灵姝来之前,她爹娘一直对?她还算不错,兄妹四个?,最疼爱的就?是她,肯定做不出来那种缺德事。
温宜笑?细细地分析起来,脑海中浮现越来越多的画面,以前她似乎也做过多次类似梦境,苍郁的山,还有白衣的少年。但是转眼间就?会忘记,只有到下次梦见时才会想起。
所以每一次入梦,她都身临其境,能很快地适应时间和角色。
但是梦醒之后……
温宜笑?忽而茫然抬头,怔愣之间,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褪去?。
她又一次陷入了遗忘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遗忘居然比往常要慢很多。
往往都是梦里?梦外两个?世界,一旦梦醒,就?会立刻忘记梦中的事情。
可是这次,那梦中模糊的画面是慢慢地抽离,温和地将?她的回忆带走。
温宜笑?猛地反应过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迅速爬起来,然后拿起纸笔,迅速地写,“梦见被推下山”、“天坑”、“白衣”,“不要忘记”……
她笔刚刚落在?纸上,还没来得?及多写几?个?字,就?忽然间停了下来。
她看着?纸上的字迹,一瞬间魇住了,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看着?手中的纸,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从大脑中剥离。她努力想要回忆,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温宜笑?挠了挠脑袋,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字迹,尤其是被朱笔大字深刻映在?纸上的“不要忘记”四个?大字。
她心里?有些古怪,嘟囔道:“真?奇怪……”
真?是莫名其妙。
窗外忽然间传来一句呻「吟声。
温宜笑?往屋外瞥了一眼,随手把纸放到桌子上,就?提起裙子跑到外面去?。
袁琦顶着?额头一片淤青,坐在?院子前的石阶上,用热毛巾给?自己敷敷,活血化瘀。
见她出门?,他无精打采抬手朝打招呼:“下午好。”
“你可算醒了。”
温宜笑?见他垂头丧气的,心知是发生了什么?。果然,下一秒,袁琦就?气冲冲地朝温宜笑?阐述了在?她做梦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有洁癖,袁琦无法接受睡床,睡眠条件自然比不上温宜笑?,睡得?没那么?好,所以比温宜笑?早醒。
见温宜笑?依然在?休息,想到她因反噬受了伤,没有打搅她,出于照顾伤员的心理,决定担起重任——独自带着?蝴蝶,外出寻找有关水怪的线索。
之前问灵的结果得?出的信息实在?太有限,袁琦有些伤脑筋,无从下手。
于是打算在?镇子上四处走走,向镇上的人打听关于水怪的情况。
人多了,提供的线索自然也就?多了。
他从镇头开始敲门?,他知道,因为水怪一事,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所以他也没打算能够被某家人请进门?,泡好茶,慢慢地听人说故事。
他觉得?,说句话而已,隔着?门?也行,他在?外面问,人在?里?面说,这样子他既可以获取信息,里?面的人也不必开门?。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实施起来极其困难。
他从镇口一路问了不下百家,喉咙都快问干了,居然没有一家回应,任由他一遍又一遍敲门?,在?外面说了半天他是来帮大家除妖的,求求大家把知道的有关水妖的信息和他说一下,让他更好地帮助大家解决云梦泽的水妖。
结果别人鸟都不鸟他。
到最后,袁琦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出绝招。
他拿起刚刚从钱庄里?取的金元宝就?往院墙内抛去?,然后对?里?面的人喊道:“提供一条有用的线索我就?多给?你们一个?!”
本来他作为一个?有钱人,一直都保持谦虚低调,在?不需要用钱解决问题的时候,都是用金钱以外的方法来解决。
结果这镇上的人居然非逼他用的钱来侮辱他们,简直不要太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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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砸完金子以后,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里?面居然还是半天没动静。
袁琦又在?外面喊了几?句,结果院墙之内,一言不发。
收钱不办事,袁琦气得?轻踹了一下门?。
然后院子里?他刚刚扔进去?的金元宝直接被人给?扔了出来。
“哐当”一下,和他的脑门?来了个?完美相遇。
袁家小公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钱办不成?的事。
也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被金钱侮辱是多么?痛苦的感受,就?好像是头骨被金子敲碎了那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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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袁琦的全部经历。
温宜笑?听了唏嘘不已,并且表示,下次他应该扔银票,不应该扔金银,银票子轻,就?算被丢回来,不至于被砸。
袁琦表示有道理,下次他一定用银票。
说完这件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袁琦问温宜笑?:“对?了,你反噬好点?了吗?”
“好多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反噬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恢复时间,但对?于术士,已经是习以为常。
卖符纸的店铺里?自带治疗反噬的药物,温宜笑?也买了不少,挑好的买,本来以她冒进不顾后果的性子,还以为要用很多,结果都有余绥帮她恢复。她吃药后又积极休息,一觉睡醒,温宜笑?恢复了不少元气。
不过说起来,余绥已经离开她整整一天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温宜笑?眉尖微蹙,望向天空中的晚霞。
心想,等他处理好事情,应该就?会回来找她的吧。
他说离开一会,但是一会儿又是多久?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晚,夜里?,正是妖魔鬼怪最多活动的时间。水妖大抵也是夜间行动。
如果没有找到太多线索的话,那就?只能无脑硬抓,这个?时候出去?碰碰运气,没准能直接捉到水妖。
温宜笑?按着?袁琦的肩膀,让他坐下好好休息。这次换她来。
温宜笑?跨过院门?,到前堂的时候,发现沈清辞和阿枝都还在?。
她之前睡之前,没来得?及将?他们两个?收进去?,任由他们在?旧宅前缅怀。
夜深了,沈清辞正搬动着?多年不用的老烛台,添灯油,点?灯。
温宜笑?上来就?对?他们招手:“别干那些有用没用的,点?什么?灯,我这里?有一盏不用点?就?会发亮的灯,你们两个?,在?我纸人里?养魂养得?也差不多了,差不多应该也帮我干点?活了,赶紧的,找个?鬼跟着?袁琦,找个?鬼跟着?我出门?溜达。”
现在?镇上这种情况,他们两个?大半夜谁独处都不安全,沈清辞和阿枝能够镇压恶魂多年,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带上他们在?身边,就?算遇见了什么?事情,打架也能有个?帮手。
跟在?温宜笑?的是小狐狸,在?船上那天,这只狐狸被温宜笑?摸怕了,在?她面前不敢现出妖身。
如今化成?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和温宜笑?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生怕自己靠近,就?要被亵渎了。
夜中漫步江南古道,青石砖地板,凉风穿堂,若非四周空无一人,的确别又一番滋味。
温宜笑?走着?走着?,忽然喊道:“小狐狸。”
“哎?”一听到温宜笑?叫她,阿枝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要知道,这个?可是让做出个?纸人陪自己睡觉的可怕公主。
“那天我们在?树林里?遇到鬼打墙的时候,你和你主人是不是都感受到,那个?把我们困住的东西?”
是正常的聊天话题,阿枝松了口气,“是的。”
温宜笑?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继续问道:“那他身上有什么?特点??”
“他太快了,我刚刚扑捉到他的存在?,一眨眼又消失了,至于有什么?特点?,并没有发现。”
“特点?……”温宜笑?喃喃自语,忽而肯定地点?点?头,“快,也是一种特点?。”
鱼妖
但, 这算什么鬼特点。
温宜笑拉着?阿枝,在外面兜转了一圈, 镇子上静悄悄的,都没能发现有水鬼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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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笑心想,算了,慢慢蹲守吧,反正余绥还没有回来,她也不?着?急。
日复一日等下去, 温宜笑就不信他不出来捕食。
转了一圈,就打道回府。
他们这次走的是偏门,沈府很大,正?门离偏门隔了遥远的一段距离, 回到?门口的时候,温宜笑眼角一瞥。
在沈府的对面, 是平坦的废墟。
温宜笑愣了愣。
本来沈府就已经坐落在镇子边缘, 偏僻安静, 周边也没有几户人家?, 可就在它?旁边对着?的, 只有破败的院墙。
温宜笑回忆起沈清辞所说的话, 原本她老宅就在旧时沈家?的对面。
不?出所料, 这里就是温家?旧址。
黑夜下, 废墟中杂草丛生, 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一片普通的草地。
鬼使神差,温宜笑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正?准备冲进屋找主?人的阿枝:“哎, 你去哪?”只能跟着?温宜笑调转方向?。
鬼火点灯引路,温宜笑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摸索着?。
比起沈府, 温家?的旧址只大不?小,残破的院墙围起方方正?正?的空间,这里当年?,也是和沈氏门当户对的空间。
此时只剩下一片荒芜,里面木制的房屋已经朽化,不?见?踪迹,只能看见?石垒的院墙和地基。
温宜笑在里面转了一圈,在石基上看见?了些许火烧的痕迹。
对于温氏故居,宫里一直鲜少?有人提起。温宜笑也不?清楚,为何自己的父亲对故乡一字不?提,甚至于抵触。
当时给温宜笑讲起温家?故居那位夫子,是开国之臣,在她出生以前就跟在她父亲身边,自然知晓他当年?的往事,可那时候也只是提及只言片语。
人们提起当今的天子,只会知道他是山里的土匪,泥腿子出身,自然而然觉得?他一出生就在土匪窝里,温宜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成为土匪之前的往事。
接触过她爹的人,就能知道,他是真正?念过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常常能有理?有据地跟幕僚们辩驳。
当年?温家?是商贾,却?从未落下过读书?。
当年?温家?的旧宅被一把火烧了,时间更替,加上战乱年?代人来人往,四处迁移,辗转之间,恐怕也没有人知道,这片废墟曾经住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温宜笑在废墟上坐了一会,觉得?有些冷了,凉风习习,她拉紧兜帽。
转身的时候,猛地看见?远处的荒草中,停留着?一束鬼火。
眼眸深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这个目光太过熟悉,温宜笑认出来,是之前想求她办事的鬼火。
阿枝狐狸眼睛一勾,她就站在温宜笑前方,妖灵的强大震慑,让他无法靠近。
温宜笑站了起来,“没有威胁的鬼火,你吓他干什么,让他过来。”
阿枝“哼”了一声,飘到?一边去了。
那束鬼火缓缓的靠近,温宜笑看清了他的样貌,果真是她前日遇见?的那个老人。
温宜笑问:“都跟着?我到?了这里,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说吧?”
鬼火凝滞了一会儿,又开始用鬼火排列成字,“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温宜笑来了兴趣:“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鬼火慢慢地排出一行字,只是这行字出乎温宜笑意料,“你是温家?人,我感觉到?了你身上的血缘。”
温宜笑愣了一会儿,是的,鬼魂能够通过血缘感知人与人之间的亲缘关系,以前沈清辞能够一眼认出她来自然其他人也可以。
她忽然意识到?,这只鬼出现在这里,可能不?是跟着?她,只是因为他是旧时温家?的人或者?仆从,就徘徊在温家?故居附近。
“所以……”温宜笑反应过来,是误会,不?由得?有些愧疚,“你以前是温家?的人?”
当年?温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家?中奴仆有几百名,那场大火,除了几个跟着?公子逃了出来,全都葬身此地。
那双浑浊的老眼,凝视着?温宜笑,缓缓点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宜笑不?喜欢被这样看着?,稍稍侧开脸,避开目光。鬼火再次写?道:“我只是想要好好看看你,无意冒犯。”
“没…没关系…对了!”温宜笑想到?了什么东西,连忙问:“你既然以前也是温家?人,那这十年?来,应该一直在这附近,你有没有见?过,那个水怪?”
误打误撞,温宜笑居然从一只鬼口中知晓了水怪的来历。
这只鬼也没见?过所谓水怪的真实面目,每次水怪出来时,他都能远远地感觉到?压迫,逃得?远远的。
水怪自水中而来,来得?快,去地也快,他能够感应到?强大的力量从湖边出来,在镇子上绕了一圈,又回到?湖里去。
鬼魂回来的时候,能够在空中看到?地面上留下一潭水渍。这倒是和阿枝所说的“鬼打墙”那只鬼对得?上。
这只鬼还说了一件他从镇上人偷听?来的故事。
这个故事在镇上广为流传,镇上人人以此作为警戒。
说是有一户人家?,在冬天清晨里听?见?有东西在敲门。
这家?人早早就储备好食物,闭户不?出,有东西敲门,家?中男主?人当即提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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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门外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哭着?喊着?说自己家?里没米了,想要借点米,求求他们开门,她爹娘已经饿了好些天了,再没有吃了,只怕要饿死。
女主?人听?着?心软,正?想要开门,却?被男主?人给拦住了。两人争执了起来,没想到?屋子里的狗却?最先发现异常,大声叫了起来。
两个人静下心来仔细分辨,这才发现了,隔着?门缝,外面居然传来了十分重的鱼腥味。
两个人大骇,不?敢再出声。
忽然想到?,这些年?来荆州年?年?风调雨顺,只要肯下地干活,没有那家?种不?出米来,荷县养荷,更是挣钱,大家?都知道冬天有水妖作祟,早早去江陵成内买米换粮,屯好干肉米面,冬天气候干爽,米绝不?可能发霉,怎么可能缺粮?
一家?人心惊胆战抄着?家?伙蹲了一会,门口的哭声很快就变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狗也不?叫了,那阵厚重的鱼腥味,也渐渐消失不?见?。
后来等开了春,这家?人外出说起这件事,才发现原来遇到?相似情况的还不?止他们一家?。
水妖冒充成不?止小姑娘,还有路过荷县借宿的路人也有求药的老者?,更有打着?想要替他们除妖名号的术士……白天来黑夜来的都有,他们身上,无意不?带着?浓厚的鱼腥味,好像鱼市里日积月累才形成的那种。
有的人闻到?那股味道,都快要呕吐出来。
但是只要不?开门,水妖基本不?能闯进屋。他们开春后修整院门,能够发现,木门上还有被刮蹭的痕迹。
听?他说完,温宜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袁琦的一片好心反而换来被金元宝砸,是因为镇上的人已经怕了。
温宜笑缓缓回到?了沈家?,一路都在思索。
鬼魂是阴间之物,畏惧阳光,但是这只水怪日夜都有可能出来觅食,恐怕不?是鬼,而是一只妖。
妖吞噬人,可能是想要接住人提高妖法,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满足单纯地口腹之欲。
这只妖物身上带着?浓郁的鱼腥味,莫非是条鱼妖,但是鱼妖竟然也可以上岸?
沈府内,沈清辞还是将烛台给点上了。
黄色的烛火照亮宅院,加上沈清辞带着?阿枝一直努力锄草整理?屋子,堂上的蜘蛛网都扫干净了,还有一些蒙灰的地方也擦得?亮堂起来,整间屋子焕然一新,总归看起来没有那么破败了。只是房子太大,而人气稀薄,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沈清辞看向?温宜笑身边,“你怎么又带了一只鬼魂回来?”
温宜笑看了看身边,原来那位老人一直跟着?她,她也没留意。
“哦,没事,他爱跟着?就跟着?。”
温宜笑喊上袁琦,把刚刚老人给她说的转述了一遍。
袁琦也认同温宜笑的想法,这只妖大概是只鱼妖。
他的速度如此快,大概是因为他化形不?完全,还保留大部分鱼的习性,不?能离开水太久,所以来去匆匆。
现在掌握了基本的方向?,就只剩下寻找了。
下水捞捕太过危险,两个人还是决定等他上岸。
温宜笑和袁琦分工合作,白天袁琦带着?蝴蝶和沈清辞出去溜圈,温宜笑休息,晚上温宜笑拉着?阿枝出去,袁琦休息。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警惕着?水妖上岸,一边在镇上各种地方放纸人,或者?画各种围堵诛杀妖物的阵法,只等着?水妖上岸,一网打尽。
只不?过,那只鱼妖似乎知道有术士在,居然一连多日都没上岸觅食。
温宜笑和袁琦在镇子上逛了数日,逛得?比他们自己家?还熟。
这些天的空闲之余,沈清辞已经快要把他家?老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几乎已经看不?出来荒废的痕迹。
温宜笑画的诛邪符在屋里堆了好几堆,分给袁琦一部分后,放得?自己的口袋都装不?下了,毫无用武之地,她害怕符咒沈清辞他们这些鬼魂不?小心碰到?受伤,只好忍痛销毁。
水妖依旧没有出现。
而余绥,一样毫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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