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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准备好了


    蔺尘星是个好大夫，也是一个好老师， 他很有耐心， 从不说废话。


    在王怜花和白飞飞到来之前，风萧便跟在他身边为他打下手，而在晏游所设定的故事情节中，风萧在更早之前的时间就已经向路过深山的蔺尘星学习过。


    王怜花是除了马甲之外最清楚事情详细情况的人，在与风萧一路同行打打闹闹时的那段日子，他从风萧那里听过他所透露出的过去。


    若跟随蔺尘星学习的人都是他的徒弟的话，风萧一定是毋庸置疑的大师兄。


    王怜花一想到这件事便浑身不自在，若是一定要拜蔺尘星为师，他并不介意，可若是位于风萧之下，令他身心都十分排斥。


    蔺尘星告诉他：“风萧不是我的徒弟。”


    王怜花很直截了当地说：“但你教过他这么多事情，你二人就算没有师徒之名，也与师徒无异了。”


    蔺尘星没有否认，道：“这确实是真的。不过我没有收徒弟的想法，你不必担心会叫他师兄。”


    王怜花道：“蔺大夫，你还真是大方。”


    这没有任何讽意，反倒发自内心，在医治病人的事情之外，蔺尘星的想法同样很难揣测。


    蔺尘星低头捣草药，头也不抬道：“大方吗？很普通啊。”


    一点也不普通。


    不仅仅是蔺尘星这个人不普通，他所掌握的知识也很不普通。


    王怜花对所有的事都有兴趣，这也是他涉猎极广的原因，蔺尘星在为姑娘们治眼时展露出的能力吸引了他，王怜花兴致勃勃地和妹妹白飞飞一起投入其中。


    小王公子是个很有风度、也有几分神秘的少年，但唯独在风萧面前十分暴躁叛逆，两种不同画风转变迅速，其他人习以为常，但唐天纵一时半会儿却习惯不了。


    尤其是看到王怜花蹲在屋顶用弹弓偷袭风萧，而自己在一旁受到波及的时候。


    “有谁会用痒痒粉偷袭人啊！”唐天纵虽然服下了解药，但心理作用依旧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谁让你站在下风向呢。”王怜花把玩着手上的弹弓，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唐天纵瞪向风萧：“为什么你会没事？”


    风萧道：“因为我百毒不侵。”


    唐天纵看向王怜花：“你知道？”见王怜花点头，唐天纵又困惑不已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选择用这种办法？”


    没等王怜花回答，风萧替他回答：“就算明知不可行，他贫瘠的脑袋也只能想到——！疼！”


    王怜花没等他说完就将手里的弹弓丢了过去，精准地击中了风萧的脑袋。


    风萧捂着脑袋，对唐天纵说：“听不进去话的人只会动手。”


    唐天纵：“为什么我记得你也动过好几次手……”


    ……


    白飞飞和蔺尘星一起从病人住处归来，在路上遇见楚留香和唐天纵的两位师兄，唐天仪与唐天容。


    楚留香做了一番介绍，他是在从外面回来时遇见两人的，早就得知唐天纵在等两位师兄到来，所以楚留香便主动为他们带路。


    唐天仪和唐天容友好地向两人打招呼，一行人返回院中，从门外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说，别把我卷进去！”


    “你就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我知道了，你和我的想法一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无时不刻地想用暗器刺杀他。”


    “才没有，你别胡说！”


    唐天仪兴致勃勃地说：“听起来很热闹啊。”他推开门高兴地走进屋中，“天纵！你看谁来了？”


    三个少年一起扭头看他，唐天纵惊喜地大叫：“大哥！”


    唐天容慢吞吞地在迈进屋中，唐天纵看到他后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二、二哥……”


    “你真聪明呀，一个人去蝙蝠岛。”


    “哈哈哈，我也觉得我很聪明……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一人赴险。”


    唐天容戳着他的脑壳，一脸恨铁不成钢：“还好你没事，才多大年纪就这么有主见，真不知道你那秘密是什么秘密。”


    唐天仪做和事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个唱红脸一个做白脸，唐天纵在两个哥哥中间看起来乖巧无比，一看就知道他们兄弟三人关系很不错。


    唐门三子想要蝙蝠岛拍卖会上所拍卖的唐门暗器，更何况门中毒药被拍卖意味着门派中有缺漏，他们也想要查清此事。


    无情在海上没呆多久，回途时曾来这里看了一眼，如今在府城里的六扇门处理蝙蝠岛事宜，追命回来后便告诉他们要去府城，那里无情会让他们配合的。


    “唐门在这个案子里算是受害者，无情不会为难你们的。”追命告诉他们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村子中的事已经稳定下来，追命上下打点过，不会有人为难村中的住民，追命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唐天仪彬彬有礼地向他道谢。


    离去之前，唐天纵朝两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道别，但这两人却好像对他离不离开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唐天纵生气道：“我好歹特意来向你俩道别的。”


    风萧道：“哦。再见。”


    王怜花说：“我，比你看起来还要厉害；他，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确实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蛊师，你个无名小卒走想走就走。”


    唐天纵大声道：“那是因为我比你们年轻！”


    “走吧唐小弟。”


    王怜花朝他挥挥手。


    唐天纵气冲冲地走了。


    风萧指出道：“你把话说得太过了。”


    王怜花耸耸肩：“看到他就气闷，但我不讨厌他。至于你，你是普通的讨人厌，你不必为此气馁。”


    风萧：“被你讨厌真是一件恶心的事。”


    白飞飞淡定地从不知为何又在打架的两个人身边路过。总是打架，他们不会腻吗？


    汴京。


    晏游终于完成了丞相大人的亲戚砸钱要求他写的故事。


    收钱办事不敷衍，晏游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老板作为第一个阅读人，对故事内容大声叫好，对他的敬业相当满意，甚至还在给酬金之外送了晏游一些礼物。


    事情圆满完结，晏游敲锣打鼓，和奏乐的伙伴老杜一起去一对新人宴上充当气氛组。


    老杜和晏游十分熟悉，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为何晏游会对给人奏乐一事乐在其中，晏游应该有更轻省的活计才对。


    不解归不解，但晏游是个很讨喜的人，新人的婚宴结束之后，众人在后院吃主人家提供的饭菜，老杜借此机会邀请晏游去他小孙子的周岁宴。


    老杜的大孙子有六岁，小孙子是去年出生的，晏游错过了他的满月宴，周岁宴在七天之后，这次怎么说都不能错过，于是笑着答应下来。


    老杜露出淳朴的笑容，老实说，与晏游往来的人都是些地位很高的人，即便他知道晏游不会因此看不起人，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担心。


    好在晏游毫无变化。


    离小朋友的周岁宴只有七天，晏游很少有挑礼物的机会，因此很是苦恼了一会儿。


    出于谨慎，他向周围熟悉的人进行了调查，并为了确保样本的，问了很多人。


    一号样本人物是可敬可爱的冷血捕头。


    冷血被留在汴京，三位师兄都出了远门。


    他原本调查的案子是与石观音和无花有关，本以为无花已自尽身亡，但最近却从师兄那里得知无花当初是假死，小冷捕头耿耿于怀。


    晏游向心情不佳的小冷捕头询问：“你周岁时想要什么作为礼物？”


    冷血：“……你在说什么？”


    晏游：“你周岁时有想要的礼物吗？”


    冷血终于确认，晏游在非常认真地胡说。


    “不记得了。”冷血说，“大部分人都不会记得周岁时想要什么。”


    “好的。谢谢配合。”晏游煞有介事地在手里的小册子上写下什么。


    冷血过去瞄了一眼。


    【冷血：不记得。】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晏游抬头看向冷血，“注意，是东西，不是人。就算你说想要无花我也帮不了你。”


    ……其他的就帮得了吗。冷血心想，诚实地回答道：“我想喝水。”


    晏游完成了他的愿望，热情地为他去倒了一杯热茶。甜甜的，带着点苦涩的清香。


    冷血接过，并道了声谢谢。


    二号样本人物是勤恳好学的顾惜朝。


    顾惜朝最近没有烦恼，唯一称得上烦恼的大概是最近天一冷，步明灯的身体便显得更不好了，咳嗽的次数变多，还发烧过几次。


    晏游对此表示很无奈，马甲的设定就是这样子，就算吃回血药也类似于吊着一口气。


    他去探望了一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马甲，给自己送上能灌热水的水囊，随后询问了顾惜朝。


    顾惜朝年纪轻轻，但很稳重，尤其是习惯了晏游偶尔的抽风之后，他回答道：“应该是希望能吃饱。”


    晏游点头，记下，又问：“你现在想要什么东西？”


    顾惜朝望了一眼步明灯的房间，想了想，道：“想要能让步大哥身体健康的药。”


    “……”晏游拍拍他的肩，“你是个好孩子。”


    三号样本人物是樊楼里的江掌柜。


    江掌柜很高兴晏游完成了丞相大人亲戚的要求，见到他后想要他回来继续在樊楼说书。


    “干脆让我就这样歇息吧。”晏游说，“目前我没有灵感。”


    江掌柜纠结不已，恹恹道：“好。”


    “你儿子周岁时收到了什么礼物？”晏游掏出小册子。


    “笔墨纸砚，银勺子，红绳核桃手链……”江掌柜说，“我给他打了个平安锁。孩子还小，当然要祝他平安顺遂了。”


    “有道理。”


    晏游记下，收起册子。


    江掌柜发现晏游很期待去周岁宴的样子。他甚至问了路过的太平王世子。


    “你能记得自己周岁时想要什么么？”宫九十分冷酷地指出最没有逻辑的一点，“你总是胡说。”


    江掌柜的冷汗哗哗滴，世子的语气好不友善。


    晏游心道这话说得像是他俩接触很多，“总是”这个词太过了吧？


    “我可没有那么无聊。”晏游严肃地强调。


    宫九笑了一下。呵呵冷笑的那种，显然很不赞同晏游的说法。


    晏游扭头笑，笑完拱手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轻狂了。世子大人有大量，请见谅。”


    招惹的飞快，道歉也飞快。


    宫九看晏游的目光比楼外的寒风还要冰凉，看了一会儿，没再同他说废话，大步离开。


    但晏游知道他其实不讨厌自己，仇恨值压根没涨，宫九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系统沉思：所以这就是晏游像招猫逗狗一样惹他的原因？


    还是为了刷仇恨值。！


    第262章 村中遇险


    最近李红袖等人有了一个新的爱好，为姑娘们读小晏先生的故事。


    小晏先生的故事精彩绝伦， 跌宕起伏， 作为消遣时间的事来说简直是最好的选择。


    李红袖等人在船上时便时常翻阅，如今重新为病人们阅读，依旧没有觉得厌烦。


    楚留香对此乐见其成，尤其是见到病人们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的模样之时。


    唐天纵离去之前曾向她们道别，但她们已不会感到惶恐，不止李红袖、苏蓉蓉和宋甜儿L陪伴着她们，还有白飞飞这位可爱贴心的照顾她们。


    心态也是治病的重要条件之一，她们住的院子热闹又温馨，在秋日的寒风中温暖如春。


    王怜花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讨姑娘喜欢的人，家中的侍女姐姐们没有不喜欢他的。白飞飞到来后，侍女姐姐们的喜欢仿佛转移了似的，如今在这里，依旧是乖巧可爱的妹妹最讨喜。


    如今是休息时间，蔺大夫不在，白飞飞正在和李红袖小声说着什么，王怜花悄悄退了出去。


    他还记得当初遇见白飞飞时的场景，磅礴大雨，乌云密布，白飞飞看起来像是从来都没有笑过。


    现在的白飞飞已经能够发自心底地微笑了。


    从兄妹俩跟着蔺尘星学习打下手之后，风萧便很少出现在此处了。原本是因为蔺尘星无人帮助，如今有一群自愿的劳动力，他也没了继续待在蔺尘星身边的必要。


    王怜花出门，远远地看到风萧和休夜背着药篓走来。


    蔺尘星很忙，采药的事自然只能交给马甲效劳。这点当然没有崩人设，但王怜花看了好一会儿L，依旧想象不出休夜蹲在地上挖草药时会是什么样子。


    三人正面碰上，风萧说：“好狗不挡道。”


    王怜花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一场想让人说“不要辱狗啊！”的无聊对话。


    就像王怜花不能无视风萧一样，晏游对他同样如此，通过风萧的眼睛看到的王狗蛋简直是在脸上写着“来打我”三个字。


    休夜大步从他们身边经过，将药篓送到蔺尘星手中。


    蔺尘星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药膏，不久之后，脸上旧伤未愈又添心伤的两人走进屋中。


    王怜花这货自己打人也照脸打，还天天叫嚷着说打人不打脸，所以风萧每回第一拳一定照脸打。


    “药在桌上。”


    蔺尘星伸手示意。


    王怜花：“……”


    这感觉太微妙，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观风萧，已经相当随便地拿过药自己用了起来。


    拧着药盒，这人还不忘嘲笑他一下，“怎么，傻了吗？”


    ……你才傻了。


    王怜花瞪他一眼。


    休夜一直显得很忧郁，准确地来说，是晏游苦恼于这么多反派都被他整得怀疑人生，主线剧情中已知但未直接接触的反派只剩小老头，但晏游还在等小老头搞事。


    追命以为休夜会一直忧郁下去，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休夜的忧郁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又拿起剑打算离开。


    王怜花非常无所谓，反正休夜要杀的人都和他无关，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符合休夜杀人的条件。


    但楚留香觉得很有所谓。他一向认为杀人不会解决任何问题，法之所以存在正是有其存在的理由，休夜的行为与私法无异……不合常理。


    他曾经为风萧对杀人的行为而担心，如今风萧脱离杀手组织，楚留香十分欣慰于这个结果，但休夜是个成年人，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楚留香得知休夜打算离开，预料到他又会重拾旧业，于是看向休夜的目光也显得十分忧郁。


    “别那么看我。”休夜冷淡地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看得太直接，顿了顿，温言道：“天寒地冻，何必出门远游？你与蔺大夫他们也许久未见，不如多留一段时日。”


    “现在还称不上天寒地冻。”休夜回答了他挽留的话语，楚留香无话可说。


    他不再多言，楚留香笑道：“小晏先生一直在汴京，你若是去见他，能否替我带句话？就说我们都很喜欢他的故事。”


    休夜看他一眼，沉默。


    王怜花一直旁观，慢慢移开视线。楚留香和他们都不同，有些想法即使互不认同，但不得不承认楚留香是一个很好的人。


    休夜离去。


    他要去掀小老头的摊子，在最终对上这位反派BOSS之前给人找点不痛快aka给自己找点乐子。


    晏游去拿为老杜小孙子准备的周岁礼时，在外面遇见了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雷纯。


    雷纯带着帷帽，白纱挡住面容，她轻声向晏游问好：“你好，小晏先生。”


    晏游露出微笑：“你好，雷姑娘。”


    “我看了你的新故事，很有趣。”


    “谢谢你的夸奖，读者能这么说话我很开心。”晏游眨眨眼，说，“难得见面，告诉雷姑娘一个小道消息，我又向别的书坊供稿了，但可惜的是要明年才能印刷出版。”


    雷纯微微笑了一下，道：“令人期待，是个好消息。”


    六分半堂的大小姐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出门，服侍她的侍女远远站在门外，临出去时看向晏游的目光警惕中又带着好奇。


    小晏先生在汴京是一位名人。


    晏游开门见山道：“雷姑娘来见我的话，令尊是否会不高兴？”


    雷羿与晏游见面无所谓，他是个小喽啰，也许雷损都不在意他。但雷纯是他的女儿L，晏游不觉得雷损会允许雷纯私下与他见面。


    因为雷纯此次见他，雷损并不知情。


    雷纯轻笑道：“你与狄堂主见面时也这么说过吗？”


    晏游说：“那倒没有，因为我和他只是偶遇。”


    换言之，他与雷纯相见不是偶然。


    雷纯没有否认，沉默片刻，问道：“我听说了蝙蝠岛的事情。步侯爷派人送去了许多财物。”


    晏游点头。


    雷纯道：“需要有我帮忙的地方么？”


    晏游眨了眨眼， 笑起来：“那里现在不缺什么， 但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你愿意听一听吗？”


    雷纯心中一顿，晏游好像总是会询问她的想法。


    她轻轻点头：“请说。”


    晏游展开扇子挡住嘴角扬起的笑容，也许在别人看来挖墙脚不地道，但晏游觉得那得看挖的是谁的墙脚。


    晏游的主意很简单，他要投资生意，为那些女子们提供营生，他也写信告诉过花满楼这件事，花满楼在回信中答应得很爽快，晏游最近还在准备计划书。


    当初和花满楼一起游玩之余他也考察了江南各地的风景和经济发展情况，花家是江南首富，耳濡目染之下，花满楼拥有一定的商业头脑，晏游很放心和他合作。


    雷纯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尽管并非雷损的亲生女儿L，但拥有财务自由，钱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晏游很不要脸地决定邀她入伙。


    “我邀请的对象，只是雷姑娘你一个人。”晏游将简单情况向她说明，笑眯眯地道，“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望着对面真诚的笑脸，雷纯心中竟想一口答应下来，但她一向谨慎且多思，嫣然一笑道：“小晏先生，请容我考虑考虑。过几日，我一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好的，我会等你的。”晏游友善地说，“难得在外相见，要一起吃一顿吗？”


    雷纯摇摇头，道：“不必了。”她声音轻和地道，“小晏先生，这顿饭我请，你慢用。”


    她没说为什么不留下，但晏游猜测这是因为她不能留下。


    晏游没有失望，起码他邀请的心意是真的。起身送雷纯出门，晏游心情极好地朝她挥挥手，目送她离开。


    回到桌边，晏游没有客气，叫了三道菜，望着天边的落日，微微笑了一下。


    雷纯出门一向不引人耳目，即使许多人都知道她在汴京，却从未见过她。即使出门，雷纯也不会坐在如此一眼可见的地方。


    是知道他喜欢这个角度吗？晏游心想，明明没必要特意迎合他的喜好的。


    宫九发现自己见到说书人的次数比见到晏游的次数还多，又一次因迷路偶遇晏游后，他问道：“怎么总是遇见你？”


    晏游叹一口气：“世子殿下，你迷路这么多次，不知道这条路是我经常遛鹅的路线吗？”


    小天才嘎嘎叫，黑豆眼打量着宫九，晏游从它身上感受到一股跃跃欲试，急忙用扇子摁住它。


    “嘎！！！”小天才发出不满的长鸣。


    晏游手里的扇子又往下摁，叨人也要分对象，现在的宫九可是会一剑嘎了你啊笨鹅。


    宫九的目光从小天才身上扫过，能将一只鹅养得膘肥体壮，证明本人相当有余钱。


    “步明灯现在如何？”宫九询问。


    看来以太平王世子的能力也见不到被陛下要求好好养病的步侯爷嘛。


    晏游愉快地想。


    “世子殿下知道的，他身体一直不好，最近一直在咳嗽，但世子不用担心，有人监督他喝药的。”晏游友好地道，“世子想和我一起去探病吗？”


    宫九认为他的提议很有意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觉得他会想见到我。”


    晏游不赞同地道：“世子不要妄自菲薄。”


    宫九：“…………”


    他真的很讨厌晏游有时候会故意装听不懂他言下之意的欠扁模样。


    晏游向他告辞，高高兴兴地和小天才继续溜达，背影透着一股让人手痒的轻狂。


    宫九看了一会儿L他的背影，淡漠地移开视线。


    ……


    老杜小孙子的周岁宴就在晏游偶遇宫九之后的第二天，晏游将小天才交托给安嘉侯府的马甲照顾，打算自己赶着驴车去参加周岁宴。


    宴席十分热闹，小孩也活泼可爱，晏游私下将周岁礼交给老杜，是对金镯子。老杜认为他的礼物十分贵重，晏游笑言：“你收下吧，祝他平安长大。”


    老杜当下也不再推拒，笑道：“谢谢你的心意。”


    晏游在默默当起装饰品，看小孙子抓周。虽然小小年纪还不会走路，却很有远见，左手右手合起来抱了个满满当当，晏游在人群中笑出声来。


    后厨在做饭，烟囱中冒出滚滚浓烟，晏游背着手往屋后走，迎面撞见一个身穿麻衣的普通村民模样的少年。


    少年目不斜视，和晏游擦肩而过，而晏游在他身后身子一扭，笑眯眯地跟上了他。


    “……”


    “……”


    敌退我进，敌进我还进。晏游大大方方地和愤而回身的少年对上眼睛，展颜笑道：“我和你好像顺路？”


    “……”


    顺个鬼的路。


    少年的眼神里传达出这种想法。


    “实不相瞒，我的朋友里有很多敏锐的人。兄台看起来便不像好人，我怀疑你有猫腻，能劳烦你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吗？”晏游真诚地说，“我不想误解你。”


    可能是晏游说的话满是槽点，少年保持了一会儿L沉默，而他看向晏游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你的朋友是很敏锐，但他们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你呢？”少年毫不留情面地说，“不管你看出什么，就这么拦住我，实在莽撞。”


    晏游淡定地说：“看来你承认自己不清白了。请直言吧，你来这儿L的理由。”


    少年讽刺道：“你如此敏锐，为何看不出我的来意？”


    “我看起来很讨人厌吗？”晏游叹息般地说，“你对我的恶意真大。”


    少年冷笑一声。


    “既然你对我恶意如此之大，想必此行是为我而来。”晏游弯起眼睛，“我没猜错吧？”


    少年露出冰冷的笑容：“你没猜错。”他向前迈了一步，想从气势上压晏游一头，但晏游一动不动，气定神闲，还衬得他矮。


    “……”他继续说道， “我需要你去做客， 自愿的。”


    “地冻天寒，我不想出门，怎么办？”晏游认真地发问。


    “那他们便会被你连累。”少年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土墙，一墙之隔，声音热闹，满是欢声笑语。


    显而易见，这是在用屋中村民的性命威胁晏游。在晏游来之前，他就在琢磨该给哪些人下毒。


    晏游拍掌大笑：“你们还真是把坏诠释得淋漓尽致，我故事里的坏人远远不够坏啊。你叫什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跟你走。”


    少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晏游的反应显然不太合理，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


    这种时候晏游怎么还会有闲心询问他的名字？


    “……岳洋。”


    他把自己的名字说得有点迟疑。


    “岳洋。”晏游重复一遍，“你是什么打算？我该做什么？”


    岳洋瞪着他，像看到一只爬树的猪。


    原因无他，晏游接受的速度太快，就像……早有准备似的，可这怎么可能？


    不按常理出牌的晏游让岳洋感到迷茫，但一瞬之后，他接受了所有的的事情，让晏游主动向老杜道别，并托老杜带口信回去。


    “就说你见到了失散的亲戚，要和他一起去家中见长辈。”岳洋想出了万无一失的借口。


    调查过说书人的都清楚他的身世，他的故乡并无亲族在试，但晏游自己从未提过家事，若是他本人这么说，不会有人怀疑的。


    晏游忍不住捂脸笑，岳洋不悦道：“你笑什么？”


    “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我一个孤家寡人，竟然有这么多人想加入我家家谱。”晏游握拳抵唇，“可惜我家谱上的人活着的只有我一人。”


    这不还是在笑他吗？岳洋更加不悦，“别笑了。”


    晏游正色，和岳洋对了信息，便与他一起去向老杜道别。


    岳洋提前三日便到了村中，借助在村中的荒屋里，向村民说的借口是为寻亲而来。


    而小晏先生，就是他要寻找的亲戚。


    老杜很是惊讶，没料到会如此巧合，但晏游的神色如常，他没有怀疑，反而因晏游离开得早而遗憾，问他们要不要多住一晚，明日再出发。


    晏游微笑着婉拒，对老杜悄悄道：“他的外公是我爷爷的弟弟，失散太久，如今命不久矣，等不及了。”


    岳洋：……我听得见。


    老杜恍然大悟，搓搓手，从屋里拿出一些干粮糕点，让他们在路上吃。


    因为岳洋一个人驾着马车来，交通不成问题，所以老杜努力在别的方面让晏游不那么难过。


    晏游一一接过，抬手一半塞给岳洋，随后向老杜道别，和岳洋一起离开。


    岳洋一言不发，从始至终他板着张死人脸，看向晏游的目光也像在看一个死人。


    因为晏游的言行就仿佛岳洋真的是他爷爷的弟弟的外孙。


    这种亲戚关系一点都不想要。岳洋十分抗拒，等晏游坐上马车，他将手里的东西擦着晏游的脸扔进车厢，板着脸去驾车。


    晏游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柿饼，懒洋洋地缩在车榻上啃，顺带和系统分析目前的情况，并展望了一下之后有可能的发展。


    这辆马车的车胎是最新款，在目前平坦的大路上行驶根本不用担心会颠簸，外面寒风阵阵，而马车内安详宁静，晏游感觉这会是一场十分平和的旅程。


    仅限于对他而言。


    岳洋握着缰绳，冷风扑面，转头掀起帘子看了眼车厢里的说书人，青年一脸安详。


    “……”


    岳洋捏紧缰绳回头，陷入短暂的沉思。


    为什么这人这么平静，他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吗？


    疑问在晏游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笛子开始吹后达到巅峰，尽管这验证了晏游确实如传闻中多才，但岳洋困惑于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闲心。


    “很吵。”岳洋停车，挑起车帘瞪着晏游，“我在绑架你，你以为是去郊游吗？”


    晏游收起笛子，还是想皮一下：“不是吗？”


    系统：【喂喂喂——】


    岳洋重重地甩下帘子，恼怒地回头继续驾车。


    【岳洋，仇恨值＋6。】！


    第263章 晨雾弥漫


    老杜将晏游托他转告的事情告诉了冷血，冷血有点惊讶，确认了一番那位亲戚的模样，以及当初的情况，一切都无任何不妥之处。


    “冷捕头，有什么不对吗？”冷血的表情略显凝重，老杜不由紧张起来。


    “没什么，谢谢你替他传信。”冷血摇摇头，向他道谢。有可能是因为晏游之前经历过一次绑架，这次离开得太过突兀，所以他会感到担心。


    可突兀，但却十分合理。冷血与老杜也打过几次照面，清楚他的为人，不可能说假话，绝不可能是配合别人。


    老杜离去，冷血也转身离开。他与晏游都是不提过去的人，比起过去，当下更重要。


    如果晏游真的能遇见亲人，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晏游走得急，没多少人知道他离京，以致于雷纯想给予他回应，却惊讶地发现晏游已经许久没有和他的鹅出现在街道上了，宅院屋门紧闭，。


    雷纯得知此事，隐隐有些失望，因为晏游曾说过会等待她的答复。


    晏游在汴京认识的人有许多，但有可能知道他去向的人却都不是雷纯能亲自询问的人，她踌躇了许久，去往当初和晏游见面的地方。


    如果晏游是有事离开，应当留下了口信，雷纯不觉得他会忘记和自己的约定。


    在之前的座位上坐着的是雷纯见过、甚至还同行过的人物，安嘉侯步明灯。


    而那时步明灯还不是安嘉侯。


    除了他，还有一个雷纯十分眼熟的对象——那只名为“小天才”的大白鹅。


    小天才探头探脑，步明灯静静地注视着门口的雷纯，对她微笑。


    雷纯脚步微顿，心知晏游一定也邀请了步明灯，毕竟他们一开始就走得很近。


    与步明灯独处是第一次，侍女在外等候，雷纯在步明灯对面坐下。面色苍白的青年表情平和，将早已写下的纸册摆放在雷纯眼前，上面写了晏游忽然遇见寻亲的亲戚，外出探亲的事。


    雷纯认真看完，抬眼对步明灯道：“我仔细想过，小晏先生的提议很好，我愿意加入。”


    步明灯浅笑，伸手为雷纯斟茶，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雷纯看着杯盏中冒出的热气，禁不住微笑，这算是以茶代酒么？


    步明灯将两人中间的册子往后翻了几页，露出晏游写的计划书，之前他只告诉了雷纯的大概计划，如今册子上的内容十分详细。


    雷纯看清部分内容后愕然地看向步明灯，青年点点册子，示意她回去后可以看看，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你和他怎么会如此信任我？”雷纯喃喃道，“我即使称不上敌人，却也不是你们该如此坦然相对的人。”


    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只是因为雷纯《江湖online》里相关剧情还未挖掘发展的隐藏重要角色，这样的人物一定有过人之处，既然雷纯主动找上晏游来说明心中有许多想法，在生意开始之初展示信赖可以构建和谐的生意伙伴关系。


    晏游只是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道路。


    步明灯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雷纯，雷纯匆匆低头喝茶，遮掩自己的神情。


    “我回去会仔细看一看的。”她如此承诺。


    随后两人安静地喝了一盏茶，约定日后见面联系的方式，雷纯告辞，拿上册子，裹上披风，站起身，抬腿……没抬动。


    桌子下小天才叨着雷纯的腿，黑豆眼无辜地看着她。


    雷纯忍不住对它笑了笑。


    步明灯咳嗽一声，小天才立刻松了嘴，缩回步明灯脚边。


    雷纯道：“步侯爷，保重身体。”


    步明灯轻轻点头。


    晏游和岳洋的旅程说不上和谐，这货冷酷无情寡言少语怪癖颇多，晏游笑一笑，他都感到碍眼，总会嫌弃地移开视线。


    如果不是他是小老头邀请的客人，也许岳洋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今天，他也在吃白煮蛋喝白开水。


    这样的行为类似杀人前沐浴焚香的西门吹雪，但西门吹雪日常生活中好歹没有天天如此，而岳洋则与白煮蛋白开水形影不离，这是他最大的怪癖。


    《江湖online》里岳洋是个神秘但又很突出的少年，神秘是因为策划没交代他的一点身世，突出是因为他的手指功夫与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相似，被陆小凤评价和自己的少年时期有些相像。


    陆小凤还说如果不是他自己只有二十来岁，他自己都要认为岳洋是他的儿子了。


    这直接显示了岳洋和陆小凤少年时有多么相似。


    陆小凤作为游戏中心主角之一，他的过去就和楚留香一样神秘，难得陆小凤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过去，玩家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管怎么缠都都问不出更多的事情。


    所以陆小凤依旧是那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少年时期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没有人知道。


    岳洋总是吃白煮蛋，一顿能吃好几个，此时手里拿着一个，桌上还放着满满一叠。


    晏游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碗碟的美味菜肴，又看看岳洋。


    “你如果手头吃紧，我愿意出钱请你吃饭。”晏游诚恳又友好地说。


    岳洋的回应和游戏里的回应很相似，冷冷地看他一眼，道：“闭嘴，吃你的。”


    因为晏游是被绑架的重要人物，岳洋嫌弃他却不能赶走他。


    晏游没生气，岳洋喜欢安静，喜欢独处，他其实也很喜欢，但岳洋总会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


    两人吃完饭，岳洋果断起身，晏游慢吞吞地跟着起身，对岳洋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岳洋皱眉：“干什么”


    晏游掏出一根半臂长的短木棍，道：“我知道你怕我逃走，也不想碰我，所以你握着这端，我握着这端，我不会放手，你也不要放手。”


    岳洋瞪着那根木棍：“……你难道忘了你中毒了吗？”


    晏游说：“我怎么可能忘掉你那卑鄙的下毒行为呢？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一位神医朋友。我如果想办法给他传信，你也拿我没办法。”


    非常有道理的话。岳洋不敢冒险，因为此时蔺尘星身边还有风萧，加上晏游一副“你不拿木棍我就不走” 的模样，他伸手握住了木棍的另一端。


    还不忘嘴硬：“你可没有那个本事。要做什么？动作快点。”


    晏游眨眨眼，点头表示听命，拉着岳洋去往隔了几个店面的茶馆。


    门口有人在拉二胡，看到他手里二胡的瞬间，岳洋一把将木棍往后一拽，压低声音道：“回来！”


    晏游回头看他：“为啥？”


    岳洋道：“我知道你想买二胡，但我不允许。”


    晏游控诉道：“你都绑架我了还不准我拉二胡？”


    岳洋压低声音怒吼：“你也知道自己在绑架吗！”


    晏游：把冰块激怒了，耶。


    “好吧。我不买了。”晏游松开木棍，对岳洋道，“咱们走吧，绑匪大人。”


    岳洋随手扔掉木棍，觉得方才握住木棍的自己是个蠢货，气恼地拽住晏游的衣袖往马车的方向走。


    系统：【你把人惹生气了。】


    晏游感叹：【果然是年轻人啊。】


    二胡事件之后，岳洋更是天天板着副棺材脸，晏游照旧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过得十分滋润。


    为了赶路和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岳洋一直避开那些繁华的地方，从不久留，快马加鞭，在晏游眼里简直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完全不知道何为摸鱼。


    如果他是老板，肯定会十分欣慰于有岳洋这种忠诚又死脑筋的手下。


    但不去繁华的地方并不意味着不会遇见麻烦，反而会增加遇见意外的可能性。


    天色已暗，狂风呼号，远处的山林中仿佛有孤狼嚎叫。马车在一栋破败的茅草屋外停下，晏游裹着大氅挪下马车。


    虽然他不怕冷，但平平无奇不会武功的说书人当然不可能只要风度而不要温度，所以和岳洋相比，他像一只熊，而岳洋像只猴。


    “出息。”


    岳洋冷眼看他，抬手将缰绳栓到茅草屋边的支柱上。


    晏游抬手：“等等……”


    岳洋不耐烦：“啊？”


    晏游放手：“没什么。”


    这栋破败的茅草屋看起来很有年份，晏游注意到它命数将近，那根木柱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马儿虽然绑着马车，却不会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偶尔低头在附近吃草，牵动了缰绳。晏游仿佛看到了木柱倒塌把岳洋埋在里面的未来。


    岳洋这时已经到了屋内，在黑暗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屋外的晏游，一开始没搭理他，直到屋外天色更暗，狂风呼啸，晏游依旧一动不动，这才皱着眉开口：“你在做什么？赶紧进来。”


    晏游回头看他，月光映照出他含着微妙笑意的眼睛，岳洋还要再开口，头顶传来断裂声，屋顶上的猫草掉落， 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尘土飞扬， 晏游掩住口鼻后退两步，关心地看着跪在地上挣扎的岳洋，问道：“你还好吗？”


    好个鬼！岳洋奋力从茅草堆中挣扎出来，灰尘迷眼，头顶冷风呼呼吹，圆月如盘，晏游的笑脸却如此清晰。


    “你早就知道了——！”岳洋想起拴马时晏游没头没尾的反应，怒上心头，所以这人才一直傻站在外面！


    晏游摇头：“是你不想听我说话。绑匪大人，你好像没有常识，行走江湖没有成效啊。”


    “闭嘴！”


    岳洋愤怒地抓起茅草投向晏游，而晏游溜得飞快，像猴子一样钻进马车，探头道：“绑匪大人愿意和我一起宿在车厢里吗？大概是不愿意的吧，晚安，绑匪大人。”


    一口一个绑匪大人，自问自答，将岳洋激得心头怒火熊熊燃烧，口不择言道：“你给我滚！”


    “我是人质啊大人。”晏游难过地说，“给我解药我就滚。”


    岳大人气得七窍升天。


    有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岳洋顾不上生气，表情一瞬间恢复，目光死死地看向脚步传来的方向。


    一点灯火在月光下闪现，一个提着烛火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岳洋心中警惕，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晏游扒在窗口，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你好。”


    “……你好。”提着灯火的人对晏游的反应感到惊讶，面前的两个人对他表露的态度可谓天差地别。


    “两位可是无处歇脚？”男人打量了一下坍塌的茅草屋，道，“这座茅草屋原本是我们用来存放运来的物品的，年久失修，确实到了该塌的时候。若是两位不介意，不远处有座小木屋，里面东西很齐全，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岳洋冷冷道：“不必。”


    晏游真诚道：“多谢。”


    男人：“……”


    岳洋瞪向晏游，晏游无辜道：“天寒地冻的，我这么个弱书生，你也不想我见到你爷爷的时候人事不省奄奄一息吧？”


    “……”


    岳洋放弃了和晏游争论的想法，为什么晏游会这么胆大？他什么都不在乎吗？


    “两位请跟我来。”男人见他们商量出答案，微微一笑，提着灯火为他们引路。


    岳洋牵着缰绳，晏游坐在车门口，舒适得令人手痒。


    小木屋很普通，普通又正常，正常得岳洋迷惑不已，因为他方才已经在心中断定这男人另有来意，别有目的。


    结果却真的只是为他们提供住处。


    男人自我介绍，说姓庄，晏游相当熟稔地称他为庄大哥。


    庄大哥笑着说自己是山腰那栋小宅院的看门人，最近主人来这里养病，他帮两人也算是为主人行善积德了。


    岳洋默默听着晏游和他交谈，拾取里面的信息，由此判断对方并不是另有目的。


    庄大哥离去，晏游和岳洋面面相觑。


    “晚安。”晏游朝岳洋摆手，“明天见，绑匪大人。”


    岳洋扭头就走，一头钻进隔壁房间，甩手关上门。


    他讨厌这个称呼。


    第二天，晨雾弥漫，岳洋早早起床，却发现晏游已经站在屋外，望着迷雾中的山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晏游没管岳洋，兴致勃勃地往迷雾里冲。


    岳洋一惊，大步跟了过去。


    之前晏游从来没有逃跑的迹象，只是在嘴上说得很多罢了，这次应该不是逃跑。


    岳洋心中暗自思忖，追上晏游，看见他拦在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前，语调轻快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中年男人：“……嗯？”


    岳洋缓缓停下脚步，他的心情就和中年男人的表情一样莫名奇妙。


    ……这人在干什么？向一个男人搭讪？！


    第264章 路遇庄主


    玉罗刹看见晏游从雾里冲出来时的心情和他今早听到老庄告诉他山下有对姓晏的兄弟时心情是差不多的。


    听说那位兄长叫晏游时，玉罗刹心想不可能是那个汴京的说书人， 结果还真是那位小晏先生。


    关于晏游此人， 玉罗刹曾经有过接近他以威胁某些仇敌的念头，但石观音先他一步实践，吸取曾经对头的失败经验，又遭休夜重创，玉罗刹已放弃了这个念头。


    所以他没想过和晏游扯上什么关系。去年玉罗刹以另一个身份和晏游相处过几日，总觉得此人有趣的外表下带着一种看好戏似的高高在上。


    此时此刻，晏游就用一种看好戏似的眼神看着他，笑眯眯的。


    玉罗刹已近愈合的伤口稀奇古怪地开始隐隐作痛，他捂了下伤势所在的地方，看向面前的青年，笑道：“应当是你的错觉，我从未见过你。”


    晏游弯弯眼睛，道：“抱歉，那应该是我认错了。”


    岳洋在这时走上前来，冷冷道：“别乱跑，要上路了，赶紧过来。”


    玉罗刹微微眯眼，视线从两人身上轻轻飘过，垂下眼。他可不觉得这名少年和晏游是兄弟。


    晏游教训岳洋：“你怎么不知道向这位问好？这位可是给我们歇脚地方的恩人。”


    岳洋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玉罗刹挑了挑眉，夸赞道：“我还没自我介绍你就猜到了我的身份，真厉害。”


    这份赞叹似乎显得阴阳怪气，岳洋不解地看玉罗刹一眼，见他表情平和，暗道是自己多想。


    晏游笑了笑，祝福道：“祝你疾病痊愈，健康快乐。”


    玉罗刹道：“承你吉言。”


    庄大哥在这时提着竹篮走来，他从山上拿了早点，见到老庄主和两位落脚人交谈，有点惊讶，上前问好。


    玉罗刹瞥了眼他手里的竹篮，和善地向晏游笑道：“两位请用，我先去散步了。”


    等他离开，庄大哥带着两人进屋，三人一块吃饭，说到方才离开的老庄主，庄大哥感叹：“没有比老庄主更好的主人了，当年我爹被老庄主救下，就一直跟着他做事。”


    晏游听了一些老庄主的温馨事迹，道：“老庄主真是个好人。可他正值壮年，称不上老吧？”


    庄大哥道：“因为庄主驻颜有术，我十五年前还是半大小子时见到他时就是那副样子，一直英姿勃发，风度翩翩。”


    晏游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如此，老庄主看起来十分有涵养，令人敬慕。”


    庄大哥乐得像是晏游在夸他。


    岳洋默默当背景板，心想，这位庄主究竟姓什么？


    庄大哥不说，晏游也不提，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件好事，即使晏游十分清楚这位“老庄主”的底细。


    吃完早饭，庄大哥回去送碗碟，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岳洋立刻催着晏游出发，晏游无奈道：“催催催，催魂呐？”


    岳洋道：“赶紧！”


    晏游撇嘴：“我是个听话的人质， 你却是个蛮不讲理的绑匪。”


    岳洋皱眉道：“哪有讲道理的绑匪？你说什么梦话。”


    晏游：“哈哈哈哈哈。”


    岳洋这才发现自己被他带着走， 心中着恼，忿忿地推着晏游往外。两人走向马车，晏游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配合的人质么？绑匪大人。”


    “你是我见过最不怕死的人质。”岳洋忍不住说。这人像是出来游玩似的，没有一点自己被绑架的自觉。


    说话间两人走到马车边，岳洋惊诧地发现在马车的另一侧有一位白衣青年，腰间佩剑，面带审视，不知听到了多少内容。


    晏游停住脚步，看起来要搭话，岳洋干脆地将人往车上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道：“要赶路，你别磨叽。”


    晏游瞥他一眼，没计较，往车上爬，还没坐稳，岳洋扬鞭驾马，飞驰而去。


    他只来得及向西门吹雪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岳洋没见过西门吹雪，认不出他情有可原，但“说书人小晏”见过叶孤鸿，当然能认出叶孤鸿所模仿的本尊。


    西门吹雪望着马车远去，玉罗刹路上也瞧见了飞驰而去的马车，仿佛有什么追赶着他们似的仓促和急切，让他驻足远观了一会儿。


    回到木屋前，玉罗刹看到西门吹雪站在那儿，以为他们交谈过，笑问：“你有告诉他你喜欢他的故事吗？”


    西门吹雪不答，道：“我听说他们是兄弟。”


    玉罗刹意味深长道：“传闻中说他有个叫‘晏修’的弟弟，‘晏杞’的叔叔，这个弟弟叫晏洋，说不定真是他的弟弟。”


    西门吹雪道：“有人会自称人质吗？”


    玉罗刹道：“除非那个人闲的没事干，吃饱了撑的。”


    西门吹雪露出沉思的神情。


    玉罗刹不赞同地道：“他既然没有向你求救，何必管他？也许是他自愿。”


    自愿当人质的人一般都是遭受了威胁。西门吹雪知道晏游曾经被绑架当做诱饵引休夜入陷阱的事，由此看来，晏游是个很容易被他的朋友牵连的人。


    西门吹雪没理玉罗刹让他不要插手的絮絮叨叨耳边风，并认为他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喝药散散心。


    玉罗刹：……儿大不由爹。哭。


    西门吹雪将这个消息传递给陆小凤，问他晏游是否有那样的一个弟弟。他的朋友不多，只有陆小凤一个。但晏游是陆小凤的朋友，不论别的，西门吹雪不能坐视不理。


    陆小凤和蔺大夫等人分别后便一直过着愉快而舒适的生活，肆意享受人生，收到西门吹雪的来信，比西门吹雪还迷惑。


    晏游竟然又有了一个弟弟？


    由于有司空摘星想方设法要冠“晏”姓的先例在先，陆小凤一开始就没把西门吹雪信里的那位弟弟当真，他只以为是又一个损友在假装晏游的弟弟，更何况晏游一开始就说过家族中并无亲人在世。


    但若是说“人质”……陆小凤也觉得有点奇怪。


    西门吹雪要去与陆小凤汇合讨论这件事，玉罗刹幽幽地看着他，西门吹雪全程无视。


    若是可以，他当然会直接邀请陆小凤来此处，但玉罗刹又不愿暴露身份，他要与陆小凤见面，当然只能约见在其他地方。


    西门吹雪离去。玉罗刹望着萧色山林空茫天地，哀叹寂寞如雪。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上次偶遇也只交谈过几句。他调侃道：“我以为你在万梅山庄里呢，没想到你也会在外面长住。”


    西门吹雪沉默，陆小凤询问当时他与晏游碰面时的具体情况，西门吹雪简单地讲述了一下，随后说道：“他应当没认出我。”


    陆小凤道:“他一定认得你，晏游可不是会随便对人笑的人。”


    西门吹雪用沉默表达疑惑。


    陆小凤道：“我说这话你不要不高兴，但叶孤鸿确实和你有几分相像……他见过叶孤鸿好几次了。”


    西门吹雪用面无表情表示接受了这个答案。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两撇胡子，道：“他既然没有向你求助，也许意味着没有大问题，晏游不至于将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顾。”


    西门吹雪这等绝世剑客，晏游若是身处险境，无论如何都是会叫上一叫，向他求助的。


    陆小凤表示他会找几人共同认识到人问一问晏游的情况，问西门吹雪要不要一同入京，西门吹雪当然是摇头不去。


    他的几个朋友都很神秘，陆小凤也不会过问朋友们的私事，笑了笑，道：“第一次见你关心别人。”


    西门吹雪淡淡道：“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哈哈一笑：“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你如果愿意，他也会成为你的朋友。”！


    第265章 乘舟破浪


    岳洋虽然不知那天遇见的两人的身份，但十分敏锐，不愿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之后火花带闪电，一路驾车飞驰，对晏游的话充耳不闻，就算晏游在车厢里吹笛子他也像没有听到似的全程无视。


    笛声悠悠，冷风灌进车厢，晏游忧伤地放下笛子，沉默地四十五度望天。


    不禁逗的反派小喽啰转性了。没人玩了。


    呜呼哀哉。


    但没关系，他还有小伙伴马甲系统007。


    晏游提议：【今天可以看猫和老鼠吗？】


    系统欢快地说：【好啊——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它的语气忽然变得很严肃，【你把他惹毛了小心到时候待遇还没有在石观音手里好。】


    晏游当初对石观音的□□十动然拒，铁石心肠郎心如铁的反应严重侮辱了石观音的魅力，以至于石观音对晏游百般看不顺眼，拿出了对付那些曾经拒绝过他的男人的手段。


    晏游当初在她手里时待遇相当糟糕，详细的情况他没有向其他人说过，但系统和他日夜相伴，是知道石观音的行为有多么的恶劣的。


    吃不上饭是小事，石观音还将关在黑漆漆的房间中不送水不送饭，晚上还派人奏乐弹唱，大概是想让他精神衰弱——毕竟她折磨那些不愿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时都用过相同的招式。


    对待晏游时甚至还收敛了一些。


    她其实更想对晏游进行身体上的折磨，但在晏游惹她打了一自己一掌之后，晏游开始装吐血，石观音一来，他就吐血，于是石观音转而倾向于精神上对晏游进行折磨。


    面对石观音派手下进行精神折磨的行为，晏游一一回敬，自己在屋里砸了桌椅制造噪音。他从不认输，况且本体不能休息但马甲能休夜，晏游硬生生地把石观音当初那六个手下熬了个遍。


    若不是蝙蝠公子那边的手下看不下去，晏游大概会和石观音继续犟下去。


    虽然石观音已死，但晏游永远记得看她急得跳脚时的模样。


    所以晏游对系统此刻的关心很是不解：【你觉得我会是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系统忧心忡忡：【那座岛上都是小老头召集的奇人异士，尽是些脾气古怪的家伙，你一张嘴，估计所有人都会和你为敌……他们估计没有岳洋这么冷酷，可能说打就打，你个平平无奇的说书人肯定不能遛得快。】


    晏游觉得这话里面好像夹带了点私货：【我是资深玩家，你顶多是个云玩家。大不了我当个哑巴。】


    系统一想也是，晏游一定比他了解岛上的流程，一人一统愉快地鉴赏起猫和老鼠。


    起初，岳洋对晏游的沉默没有反应，但之后他渐渐地感到了不习惯。只是这时两人已经到达了海边，岳洋联系上了一直带着他做事的胡生。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岳洋告别家人，抛弃了享受富贵荣华的机会，发誓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胡生便是他的领路人。他这次要做的事，便是平安将说书人晏游带到小老头跟前。


    胡生有张长长的马脸，脸上有一鹰钩鼻，显得他冷酷且不近人情。


    但岳洋看到他，脸上却流露出了开心的神情。


    晏游就站在一边充当木桩，谁也没有抛给他一个眼神。


    胡生道：“你从这里出发到汴京，再回来，来回一共十四日，比预计的少了两日。不错。”


    岳洋不说话，他本想笑着回应的，却忽然想起速度之所以比预计的快，是因为晏游十分配合。


    一旁的说书人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人，眼眸中闪烁着令岳洋心烦的光芒。


    岳洋抿起了嘴。


    他似乎只是充当了一位车夫。


    胡生瞥了眼一旁的说书人，青年模样俊俏，肤色白皙，像极了养生处优的公子哥儿，但眉眼含笑，透出一股自在逍遥的闲适之感。


    他一看就是能够写出那些精彩故事的说书人。


    胡生询问面前的岳洋：“你为何不高兴？”


    岳洋如实道：“此人古怪，没有任何反抗之意，所以我才回来得如此之快。”


    他对这位大哥一向很诚实。


    说书人悠悠开口：“禁止人身攻击哦。”


    胡生沉默地看他一眼，隐隐明白为何岳洋会说他古怪了。


    怎么会有人在明知自己前途未卜的情况下擅自插嘴？他看起来甚至毫不担心自己会遭遇什么事情。


    两人没理他。晏游转过身，欣赏着远处灰蓝色的大海。


    脚下礁石崎岖，浪打石岸，泡沫碎裂的声音被海浪掩盖，海风扑面而来。


    晏游心想，今年他和海真是有缘啊。


    船只早已备好，岳洋给了晏游两个选项。


    一是被药迷晕过去，二是被他打晕。


    岳洋本可以直接打晕他，却给了他选择的余地，晏游感动不已，道：“我选欣赏着海风跟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岳洋：“……”


    他抬手就往晏游侧颈劈去，说书人矮身躲过，灵敏地不像不通武艺的普通人。


    胡生站在晏游身后，晏游矮着身子往外遛，被他一把捞住，语调森严：“你若不想丧命，就好好配合。”


    晏游说：“下药我不能接受第二次，打晕我的话我怕你杀了我。所以你们就算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人，我就认了。”


    岳洋拧眉：“你怎么敢挑三拣四的？”


    晏游笑道：“因为我是重要的人质。”


    胡生和岳洋交换了一个眼神，放任晏游醒着踏上船只。


    那是一艘不大的船，船长是个老狐狸似的人，眯着一双狐狸似狡黠的眼睛打量着晏游，就像在打量什么货物似的。


    晏游任他打量，面色深沉地回视。


    两人互瞪片刻，老狐狸率先转眼，大笑道：“阁下不止口才好，连眼睛也这么好，瞪得比龙眼还圆哪。”


    晏游谦虚道：“哪里哪里，阁下的眼睛我都差点找不着了呢。”


    老狐狸也不生气， 道：“老头子确实老了。”


    胡生在岸上目送他们启程， 与岳洋目光交汇，两人眼中都有一种光芒在闪烁。在去绑晏游之前，岳洋已经经历了一系列考验，被下毒，被□□，被围打，被偷袭，岳洋都拼尽全力地闯过了那些试验。


    如今，他马上就要见到那位隐藏在幕后的伟大人物了。


    老狐狸的船上还有其他几位水手与舵手，船只出航不久，老狐狸便带着两个水手来找晏游，让他给他们说书以打发时间。


    岳洋在一旁保持沉默。晏游看他一眼，朝面前的老狐狸道：“我在樊楼说书，工钱是一次一百文，讲一个完整的故事约有五两银子。”


    最开始不是这个价格，后来晏游将故事整理成册，名气更大，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老狐狸似乎对他的回应感到惊讶，微微睁大眼睛，随后大笑道：“你不妨把故事当做船钱，以往我可是要五百两银子做船钱的。这位小兄弟也交了五百两银子，只有你没交。”


    晏游惊讶地看向岳洋，问道：“绑匪不包人质的船钱吗？”


    “……”岳洋冷酷地说，“不包。”


    即使晏游不给钱也没有问题，因为岳洋是一定要带着他去见小老头的，但闲的没事，晏游便给他们讲起故事来。


    当然，出于私心，他讲得全是海上的鬼故事。


    船上的几人都听得滋滋有味，老狐狸听出他故意讲这些，嘲讽似的告诉他：“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我们这群人天天海上讨生意，不怕那些东西。”


    所以就是亏心事做得也不少的意思。


    晏游道：“我只是因为在哪儿就会有相关的灵感罢了。”


    老狐狸怪笑一声：“你一点都不怕？”


    晏游这次没装听不懂，道：“如果你们送我去见的是未知的怪物，我大概会怕，可若是要让我见的是人，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老狐狸道：“这世上总有人说，人心是最可怕的事物，你竟然不怕？”


    晏游道：“人心再可怕，出发点大都为一己私欲。你想挣钱，他想独立，我想活着，都是私欲。”


    岳洋猛地抬眼看向他，眼神震惊而迷惑，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晏游能一语说中他心中的想法。


    老狐狸看向晏游的目光有几分欣赏，道：“我从你身上感觉到年岁的气息，像是活了许久的人。”


    晏游弯眼笑起来:“好眼力，我今年正好一百二十三岁，活得够久吧。”


    “那你可比我还大了一轮。”


    老狐狸没当真，笑着揭过这个话题。


    和晏游聊天的感觉很不错，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接上一句，甚至还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老狐狸感叹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竟还不如你知道得多。”


    晏游道：“谁叫我见多识广呢。”


    老狐狸道：“你可真不谦虚。”


    这可不是谦虚，这是诚实。晏游百无聊赖地想。他的目光和一旁的岳洋撞上，自上船后晏游便常与老狐狸和水手们交谈，和岳洋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


    但岳洋却总会在晏游身边，尤其是在他说书的时候。


    晏游问道：“绑匪大人，你寂寞了吗？”


    岳洋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


    之前岳洋只觉得晏游烦人，但上船之后不必如此紧迫地赶路，他才发现晏游是个很有趣的人。不是因为他是小晏先生才吸引人的目光，而是因为他有趣，他才是小晏先生。


    小老头为什么会想要晏游？


    岳洋终于有时间思考起这个问题，此前他一心扑在带晏游来这儿的任务上，这次空闲下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这个念头冒出来不过须臾，岳洋立刻闭眼，努力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打消。


    他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怎么能好奇上面之人的决定呢？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晏游一直被关在船舱内，有一日，老狐狸放下小船，让岳洋和晏游两人上去。


    岳洋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晏游叹了口气，也跟着跳了下去，小船晃晃悠悠荡起一阵波纹，晏游蹲在船边看下面深不见底的海，闭了闭眼。


    老狐狸丢下食物和水，向岳洋指明方向，道：“往那儿去。”


    岳洋点头，他知道，既然在这里被放下意味着目的地不远了。身处广阔的大海，分不清东西南北，自然不会知道那座岛所在的具体方位。


    老狐狸的船从眼前驶开，岳洋看向晏游，却发现晏游躺在角落，像尸体一样安详。


    岳洋：“……你在做什么？”


    晏游：“我晕海，让我歇息一下。”


    说书人的面色十分苍白，岳洋迟疑了一下，分不清是因为他太久没晒太阳还是因为他真的不舒服。


    最终岳洋什么也没有说，拾起船上的长桨，慢慢划动，向目的地行去。


    晏游难受是真的难受，他作死用了精神力探测海底，海底太过广阔深茂，犹如黑洞一般，这让他的脑袋很受刺激。


    系统为他放着舒缓的音乐缓解他的痛苦，告诉晏游：【即使是我们智能生命也无法真正探知一个星球的生命之源，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这件事的。】


    晏游叹息：【我好奇啊。】


    这世上未知且神秘的事情有太多太多，晏游在海上游荡数次，次次都忍住了，这次却没忍住。


    系统能够带他到达这个独立的衍生世界，是不是说，他也有可能回到过去呢？——与马甲系统007相遇之后，晏游总会时不时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穿越空间与穿越时间，究竟哪个更难？


    晏游心中的想法从来没有被系统察觉过，他一向擅长掩饰自己的真正心思。


    不知航行多久，岛屿的轮廓若隐若现，岳洋看了眼晏游，青年仍旧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岳洋收回视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小船触岸，岳洋踢了一脚晏游，他从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会有如此悠哉的人质，晏游闲适得令绑匪都感到不公平。


    晏游懒洋洋地坐起身，望着面前略显萧瑟的岛屿，道：“谢谢你，船夫小哥。”


    岳洋握着船桨的手猛地握紧，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向晏游挥船桨，起码要带一个完好的说书人去见小老头。


    两人下船，岳洋仔细地将船固定在一边的树上，随后看向晏游，说：“你想闭眼还是被我打晕过去？”


    晏游叹气，摸出一条黑补，说：“我蒙眼。”


    岳洋一噎，不大高兴，晏游总是能在他给出的两个选择中开辟第三条道路，实在可恶。


    在黑暗中晏游保持着沉默，但他能够通过精神力看到外界的一切。有人前来迎接岳洋，目光在他这个说书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后为岳洋引路。


    穿过丛林与小道，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景色，小老头在这座岛上完美复刻了江南园林的风景。


    《江湖online》中是官方费心费力地肝，这个世界则是工匠们努力完成工作，无论哪个时代，打工人都不好做。


    晏游取下黑布时他正单独处于一个房间之中，岳洋不见人影——他跑去换衣服填肚子去了。而晏游，只有一个人给他送来普通的食物，以及温度正好的热水和衣物供他沐浴更衣。


    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所有在他面前的人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然后远离他。


    晏游再次叹息，这个游戏里反派们进行精神折磨的法子太简单，甚至十分雷同，也许他们共享着一个脑子。


    作为《江湖online》里唯一拥有四个游戏号的玩家，晏游对游戏中的各个地点都十分清楚，这座岛上的一切细节他都十分清楚，小老头的宝库藏在哪里，他也知道。


    晏游翻箱倒柜扒出一个琵琶，走上高处的亭子，悠闲地弹奏。他对系统说：【咱们又要发财了。】


    【……】有点无话可说，但还是想说点什么，于是系统沉吟片刻，【哇，今年的日子真是红红火火呀。】


    罗刹剑客又一次入京。


    自他上次同时得罪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后离去，已有两年之久，雷损也在后来与他的交手中重伤，如今正在汴京郊外养伤。


    罗刹剑客来汴京，所为何事？


    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又会如何应对？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不已的问题。


    天气寒凉，白发剑客身披兜帽斗篷，面容隐在阴影之中，模糊不清，唯有垂在胸前的白发彰显着他的身份，


    他低调地穿过人群，走向熟悉的目的地——樊楼。


    江掌柜正美滋滋地站在柜台后算账，算盘拨得哗哗响。休夜刚走进来时他没看一眼，小二非常有眼色地迎了上去，待看清兜帽下的面容，又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撞在柜台上。


    “怎么了？”江掌柜抬头，休夜此时看向他，面容被兜帽的阴影遮盖一半，但能够让他们们看清他的脸。


    “罗、休公子。”江掌柜差点结巴，从柜台后走出来，悄悄拨开小二自己迎了上去，“好久不见哪。”


    白发青年眼下一圈青黑，神色略带疲倦，与两年前相比，他似乎毫无变化。江掌柜心中暗忖休夜登门是所为何事，有点慌。


    休夜淡淡道：“小晏先生还有在说书么？”


    江掌柜恍然大悟，如实道：“他很久没来了，我听说他是有事离京。”


    休夜轻轻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江掌柜张了张口，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汴京许多人对他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罗刹剑客竟然选择来樊楼……这是又要发啦！


    好事者多不胜数，许多人闻风而来，营业额在短短两天内比平日翻了一倍。他们好奇地向江掌柜询问罗刹剑客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江掌柜心里在欢快地打算盘，如实回答：“他是来问小晏先生的下落的。”


    众人一惊，联想到那些传闻，有种“竟然是真的”的感觉，又问：“话说小晏究竟去了哪里？”


    江掌柜摇头道：“不知道，他没来好些日子了，有可能都不在汴京。”


    江掌柜不清楚没关系，但其他有能力的人很快打听到这个能让罗刹剑客询问去向的说书人与亲戚相遇，外出探亲去了。


    众人不免遗憾，若是晏游在汴京，岂不是有更充足的机会见到休夜？如今也不知休夜去往何处。


    好事者都等着看好戏，看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会有什么动作。


    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处于所有人目光的中心，休夜正在安嘉侯府做客。步明灯亲自驾着马车去接他的，顾惜朝甚至不知道他的步大哥出了门，一下课就看见了气势凛然的白发青年。


    他的剑依旧锋芒毕露，沉默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将所有的事情拒于心门之外。顾惜朝呆了一瞬，上前问好：“休公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休夜，直呼其名不太敢，以大哥相称又不大习惯，这样生疏到称呼很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步大哥和休夜是何时如此亲近的？


    顾惜朝只记得不知不觉间有些人便走到了一起，也许是他们之间有过去的经历作为连系，所以拥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面对顾惜朝的问好，休夜只是轻轻点头，并未开口。步明灯在一旁向顾惜朝微笑，对他的行为表示肯定。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否定过顾惜朝的行为。


    顾惜朝对步明灯扬起笑脸。


    神侯府与安嘉侯府是邻居，当然知道休夜被步明灯带回来的事情，都感到放心。安嘉侯府不牵扯任何一方势力，他与休夜的关系只是私交，更何况也不会有人敢将目光对准安嘉侯府。


    冷血更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休夜也许能够在安嘉侯府平静地度过这个冬天。！


    第266章 真假难辨


    休夜在安嘉侯府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客人。


    之前住在这里的晏游与司空摘星和府上的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尤其是都与小孩韦恒光相处得很妙。


    韦恒光第一次见休夜，远远地缩在顾惜朝身边不敢上前，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日的社牛作风。


    顾惜朝被他揪着衣袖，问：“怎么了？”


    韦恒光扭扭捏捏：“他看起来好有威风，我不敢去和他说话。”


    顾惜朝：“……”


    休夜无论近看远观，都是一个气势十足的人。顾惜朝便告诉他：“不要去打扰他。”


    韦恒光望了顾惜朝一眼，和顾惜朝一起离开了。


    “我听说他和小晏先生关系很好？”


    “他们是朋友。”顾惜朝想了想，又说，“步大哥也是他们的朋友。”


    韦恒光嘀嘀咕咕：“蛊师也是小晏先生的朋友吗？他有好多朋友。”


    顾惜朝心想，确实如此，晏游有很多朋友，是因为优秀的人能够彼此吸引么？


    冷血抽空登门，他做不出翻安嘉侯府的墙的事情，老老实实敲门拜访，路上遇见顾惜朝和韦恒光在院子里玩水，说了声让他们小心，随后见到了休夜与步明灯。


    他是来问休夜有什么打算的。


    步明灯肯定将晏游离京是为探亲的事告诉了休夜，冷血需要知道休夜下一步的动作——其实他并不想这么做，只是昨天傍晚，他分别去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地盘看了一圈，前者氛围沉重，后者则相对平静一些。


    捕快们也反应了不少事情，休夜入京还没几天，已经开启了搅动风云的前奏。


    休夜淡淡道：“没有什么打算。怎么，有人想给我安排些事情做？”


    冷血道：“有很多人等着看好戏。”


    休夜道：“与我无关，有人想杀我那便来。”


    冷血背过身来回走了两步，缓了缓心情，又转身看向休夜：“这世上有谁能杀得了你？你不是已经觉得难遇敌手么？”


    休夜垂眸不语。冷血看着他，又看向步明灯。


    步明灯裹着大氅站在树边沉默，苍白得如同即将要随风而去。他看向休夜的目光竟似有几分悲伤。


    面前的两人明明都比他年长，但冷血却觉得自己才像操心的长辈。


    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冷血心想，惩奸行善不足以作为活下去的理由吗？


    那么多人都陪伴在他们身边。


    冷血长于山林，被狼喂养长大，有时会在梦中回到那段时光，寒冷的冬夜、与他依偎在一起的狼、温暖的体温，他没有忘记那段记忆，一直向前走。


    可面前的两人，仿佛永远困于他们记忆中的风雪。


    晏游心想，没人能杀得了他，但他曾经真切地想过去死。


    重病时看着家人担忧憔悴的模样，他想过死，也许他们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总有一日能走出悲伤。


    独自一人在陌生的时代苏醒之初，他想过死，只有自己活着算什么？人终有一日会迎来死亡，那时他就该死了。


    休夜看向冷血，步明灯也在看着他。


    “……” 休夜缓缓道，“所以最好的选择，是自尽？”


    他也是在问自己。


    冷血瞪大眼睛：“当然不是。”


    休夜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轻缓，语调平静：“可有许多人都这么想。”


    冷血道：“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也有人不想你死。”


    休夜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冷血皱起眉头，看起来很想给他一拳。


    “我认为你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你不是坏人，惩恶除奸是好事，不必特意去得罪人。”冷血语重心长道，“目前难遇敌手，说不准以后会遇见，在那之前你可以尝试新事情。”


    休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说得有道理。”休夜说。


    冷血一怔，露出笑容。


    第二天，冷血巡街，有捕快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冷血捕头！大事不好，罗刹剑客他在赌坊闹事，把店都快拆了！”


    冷血：…………咦？


    等赶过去他才发现场面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休夜不止在闹事，还在抢钱。


    ……抢钱？


    “你不讲理啊！！有你这么冲进来揍人的吗？！你还抢钱！这钱老子赚得天经地义！”


    也许是提前被揍了一顿，喊话的男人鼻青脸肿，鼻血哗哗流，他捂着鼻子又牵动嘴角的伤口，龇牙咧嘴，十分狼狈。


    休夜手上拎着一个钱袋，右手是一把未出鞘的剑。


    估计他就是用这把剑揍人的。


    冷血：“……发生了什么？”


    “冷血捕头——”赌坊的掌柜快步走上前来，想将前因后果告诉他，那男人却嘴快赌坊主人一步，愤怒地大叫道，“我卖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你是不是和她有一腿？她是个贱人，你就是个怪物！”


    冷血听了心中一怒，却骤然听见长剑嗡鸣之声，心知不妙，拔剑去拦，亮光划过，冷血堪堪接住半招。


    可即便冷血拦住了半招，男人依旧被伤及右臂，露出狰狞的白骨。


    “啊、啊啊啊啊啊！！”


    他惨嚎出声。


    没有好大夫为他医治，不死也要残废，即使侥幸没死，也可能会被相伴而来的病痛折磨，亦或是丧命。


    冷血叫捕快带那人去旁边处理伤口，冷眼看着白发剑客。


    “给我个交代。”冷血说这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赌坊掌柜小心翼翼地将事情向他到道来。被休夜所伤之人是个赌徒，卖儿卖女卖房卖地，如今终于因欠债难偿生出将妻子抵给别人的想法——他甚至已经卖了出去，换了一笔大钱，还了债，又拿着剩下的钱来赌。


    冷血听到这里，心中一突，认定休夜来之前必定去见过那位妇人，看向休夜，休夜瞥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淡淡道：“我什么都没做， 她认命了。”


    “他的女儿，我见过，你师兄也见过。”休夜道，“就在我入京之前。”


    冷血无言，他知道了，那位姑娘必定是从蝙蝠岛上救下的受害者之一，休夜从始至终都参与蝙蝠岛事件，知道的事情应该只多不少。


    “你认为这样做如何？”休夜询问他，“勿以恶小而不惩。”


    这个问题显得像是他把冷血昨天的建议听进去了似的。


    目标变化，不再是那些通缉令上恶贯满盈的家伙，确实能够说他尝试了别的事情。


    冷血认为他这样做……很好。


    但六扇门当以身作则，尤其是如今身在天子脚下，冷血是御封名捕，当然不能说“你这样做我很欣赏”。


    而且这次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冷血严肃地说：“你跟我去一趟六扇门。”


    大名鼎鼎的罗刹剑客，篡位龟兹国，力战石观音，剑捅玉罗刹，背刺木道人，脚踢原随云，战绩非凡，威名远扬，高处不胜寒。


    他和冷血捕头一起走向六扇门。


    休夜进去的第一天。


    顾惜朝和雷羿在外面见面，除去寒暄，第一件事就是和休夜有关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顾惜朝如实说，“你如果想从我这儿探消息好往上升，大概没戏。”


    雷羿沉痛道：“太可惜了！”


    竟然一点都不掩饰。


    顾惜朝自己其实也很好奇，但冷血没有上安嘉侯府，步明灯也全然不担心的样子。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雷羿一个小跑腿，知道的消息真不多，和顾惜朝唠嗑了一下就没事了。


    而六分半堂内，悄悄从郊外回京的雷损正与其他几位堂主商量此事。


    他们都奇怪于为什么休夜竟然乖乖地跟着冷血去了六扇门，即使他不去也没什么，可他去了。


    大堂主狄飞惊评价道：“他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的评价，不在乎自己的名望，他去只是因为他愿意而已。


    二堂主雷动天道：“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麻烦，依我来看，神侯府可并没有将其当做该防之人。想防他的只有我们。”


    三堂主雷媚捂嘴笑道：“他在乎我们的防备吗？不在乎。”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最让他们感到难以释然的不是休夜的冒犯，而是他的不在乎。不将六分半堂放在眼中，意味着任何一个人休夜都看不上眼。


    难免令人恼恨。


    当初雷损带五位堂主亲自围攻休夜，折损一半弟子不说，六人合起来都不敌休夜，但谁也不知道雷损受的伤有多重，他如今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雷损上位得不光彩，但这世道强者为尊，雷损养伤期间不是有人没做过小动作，但忠心耿耿的狄飞惊解决了所有麻烦，杀掉了有二心的作俑者。


    总共十三位分堂主， 如今在坐的只有十位。


    上座则是总堂主雷损。雷损已经不再考虑围攻休夜， 他知道那可能是以卵击石，可若是就这么放弃认输，他却不甘心。


    但凡有人与休夜交手，都能认识到他的强大，甚至会怀疑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强大的人。


    论年纪论经验论资历，雷损自认都比休夜高一截，他也是习武的天才，但在休夜面前连天才都算不上。


    十堂主道：“他如今并没有惹我们……”


    二堂主道：“那就这么置之不理？他可是踩着六分半堂的脸往上走。”


    三堂主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很刺耳。


    几人对她怒目而视：“你想说什么？”


    “六分半堂还有面子可言吗？”雷媚毫不客气地说。


    “你究竟是在为谁说话！”几人责怪她说话太难听。


    “我只是实话实说，总堂主不也这么认为？”雷媚看向雷损。


    雷损目光漠然地看她一眼。


    这场会议最终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狄飞惊建议目前按兵不动——他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不这么做难道还要去六扇门的地牢偷袭休夜吗？


    这才是最蠢的做法。


    众人散去，狄飞惊没有留下打扰心情不佳的雷损，出门后不久，遇见了雷纯。


    “纯儿。”狄飞惊轻声道，“总堂主心情不佳。”


    雷纯沉默了片刻，转而道：“一起走走吧。”


    狄飞惊当然不会拒绝她。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雷纯与休夜是素未谋面的关系，对他的了解都是从传闻中得知，六分半堂式微的状况她有所了解，可以说是休夜直接推动了这一结果。


    与晏游合作时，雷纯就考虑到他与休夜之间的关系，但她也有想做的事情。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六分半堂的大小姐，却不会将她当做继承人，因为她不能习武，因为她撑不起一个门派。


    所以他们聚会谈论，雷纯甚至没有去旁听的资格。


    雷纯心想，还好小晏先生不在汴京。


    休夜进去的第二天。


    陆小凤和路上偶遇的方应看一起入京。


    听到休夜进六扇门的消息，陆小凤先是愕然，随后无力扶额。


    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休夜和他的身边就没有安闲过。


    方应看望着他笑，问：“你怎么这副表情，不担心他吗？”


    陆小凤笑道：“他用不着我担心，呆在六扇门里面没准对其他人和他自己都是件好事。”


    这样的评价若不是关系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方应看忍不住笑，休夜明明只对晏游释放了明确的好感，但陆小凤能这么说，关系估计也不差。


    方应看邀请陆小凤去他府上做客，说：“之前小晏先生与他的小叔叔一直在安嘉侯府做客，你若是和我一起登门，我都怕步公子将你抢过去。”


    陆小凤哈哈大笑：“听小侯爷这么说，我倒是个香饽饽了。”


    去神通候府的马车在路上遇见了安嘉侯府的主人。


    步明灯和顾惜朝站在车窗外瞅着车厢里的俩人。


    场面有一瞬间显得十分微妙。


    陆小凤一问，才知道他们打算去探监……探监？？？


    “怎么要探监？” 陆小凤听过事件全程之后一点都不觉得休夜有错，只觉得他迟迟不出来是冷血在为汴京的平静所做的考虑。探监这个词有点微妙。


    顾惜朝诚实地说：“扰乱治安，伤人损物，要蹲六天或者更久。”


    步明灯点头。


    陆小凤：“……”


    方应看：“……”


    没料到的结局。一听就有些随便的数字。


    陆小凤说：“我能和你们一起去么？”他看向方应看，方小侯爷非常理解地朝他点点头。


    其实方应看也想去，但他与休夜接触不多，若是去了反倒会显得古怪。


    陆小凤跳下马车，朝方应看道别，跟着兄弟俩离开。


    “我需要带探监礼吗？”陆小凤不清楚休夜此时具体是什么状况，顾惜朝手里抱着装着很满的包袱，他好奇地看了一眼。


    “不……这是换洗的衣物，探监带礼物有点怪。”顾惜朝心情微妙地说。


    陆小凤一想也是，这时便有些遗憾不知道休夜究竟喜欢什么，如果要让休夜高兴大约有两个选项，一是带来能够赢得过他的强大敌人，二是摁着晏游给他说书。


    这俩都不可能，陆小凤放弃了思考。


    步明灯还是分别时的那副病怏怏的模样，陆小凤关心了两句，得到的回答依旧一如既往。他明明那么虚弱，却从没有表露过一丝难受。


    三人去了六扇门的地牢，步明灯身份斐然，没人阻拦他，陆小凤和顾惜朝都是借着他的光被人引进牢中。


    穿过一个阴森的向下蔓延的走道，面对分岔口，牢头带他们向左走。陆小凤四处打量一番，意识到这里关押的犯人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人。


    地牢幽深潮湿，外面是白天，这里却暗如傍晚，只有昏黄的烛火。


    空气不流通，步明灯忍不住咳嗽起来，两人担心地看他。


    白发剑客与他的剑不在牢里，在牢外。


    他像是牢头一样在烛火下站着，白发覆盖着一层橘色的光晕，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只是寂静得只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彰显出一个事实。


    这人把其他犯人吓得不敢开口，整个牢房落针可闻。


    陆小凤：“……”


    一种新型的坐牢模式。


    这不是来当犯人，是来当牢头的吗？


    陆小凤不想承认自己有点遗憾——遗憾没能见到休夜坐牢的样子。


    陆小凤粗粗扫过，见到许多曾被悬赏的恶徒。


    如果霍休没死，他估计能在这里看见他。


    晏游当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冷血似乎也不想让他吃亏，但要求他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他的话。休夜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依旧答应了，否则冷血可能会真把他关牢里，然后就是休夜大闹地牢，越狱离京，全面通缉……


    为了这么点破事把休夜整成全面通缉有点掉面子，晏游拒绝这个路线。


    当牢头似乎更有点意思，尤其是看着他们大气不敢喘的模样更有意思。


    陆小凤在组织语言，看到步明灯拿起顾惜朝手里的包袱往休夜手里塞，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而顾惜朝脸上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古怪神情。


    小陆小顾默契地对视：果然是休夜这人不走寻常路。


    冷血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到了拿着包袱的休夜和其余三人，陆小凤也在场令他有些意外，带四人去到外头的房间交谈。


    陆小凤调侃道：“我还当你铁面无私要给休夜一个教训呢。”


    冷血道：“我早就吸取教训了。”


    陆小凤没憋住，笑出声，冷血捕头话里有话，听起来相当心累。


    休夜没有大问题，但他冷冷地叫几人赶紧离开，理由很简单，想一直看他的话就进牢房里蹲着。


    陆小凤笑了起来，虽然没瞧见休夜蹲牢房，但看到他当牢头也很有意思。


    “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有话要说。”陆小凤干咳一声，勉强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我的朋友西门吹雪偶遇了晏游，他与一位少年去探亲，那少年自称晏洋。是吗？”


    冷血点点头：“老杜是这么跟我说的，‘晏洋’是他爷爷的二侄子。”


    陆小凤道：“但西门吹雪听到他称那名少年为‘绑匪大人’。晏游会随便称呼人为绑匪大人吗？”


    冷血迟疑道：“……如果是晏游，有可能。”


    也许晏游和这个相认的亲戚关系很不错。冷血仔细想了想，觉得晏游时真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陆小凤一下子哑口无言，晏游这么随便的吗？好像他真的这么随便。


    两人看向其他三人，问:“你们怎么想？”


    休夜没反应，步明灯摇头，顾惜朝左右看了看，道：“他们可能在说笑玩闹。”


    陆小凤叹气：“晏游之前的两个亲戚都是假亲戚，如今这个亲戚都不知是真是假了。”


    那两个假亲戚还都是同一个人。


    西门吹雪帮陆小凤追踪了两人的行踪，但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冷血让他们先离开，有事今晚再说。


    于是他们向休夜和冷血告辞，离开了六扇门。！


    第267章 不道寻常


    本体晏游在小岛上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他在楼上弹琵琶，楼下岛民满地爬。


    魔音贯耳， 歇斯底里。在这种地方， 晏游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扰民。


    不如说扰民了更好呢。


    岳洋成功完成了任务，换上了一袭奢华的新衣，优雅得体的像个富家公子。


    此时，岛民被魔音折磨了两天两夜之后，有人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来时的路上对他做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么会……发疯。”


    发疯，仇者痛，自己快。岛民们白天夜里梦中都要听，快被折磨得发癫。


    岳洋闻言立刻反驳：“我可没有那么无聊。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古怪。”


    “他的手艺这么差，难道真的只是靠嘴皮子扬名的么？”


    在一片嘈杂刺耳的琵琶声中，有人忍不住嘀咕。


    岳洋虽未听过晏游弹琵琶，此时却心想，有可能他只是故意这么弹的，只为了折磨人以表达他的不满。


    仿佛是为应和岳洋心中的想法，楼上嘈杂刺耳的琵琶声停了片刻，随后响起的是激昂动听的乐曲，与之前不成曲调瞎弹一气的乐声可谓天壤之别。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曲奏罢，有人出声感叹：“所以他之前弹得那么难听就是故意的？”


    “夜里不睡觉只是为了表达不满，他得有多不满？”


    “不知为何，有点想揍他。”


    说来说去，最后回归到一个问题上：“小老头为什么晾着他？”


    众人看向岳洋，按理说绑匪应该知道部分情况，但岳洋一脸冷硬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即使清楚，没有小老头的允许他也不能随意泄露。


    “算了，我要新开一盘赌局，有谁要来吗！”


    “我我我我!!!”


    “我也！”


    ……


    众人顷刻间作鸟兽散，各自凑成一堆儿打牌喝酒说荤话，岳洋没什么嗜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远处的楼阁。


    他能看到晏游米粒大小的身影，说书人倚在栏边弹琵琶，一副十分闲适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时候害怕还是不害怕。


    话说……上回的那个故事晏游还没有讲到结局。


    岳洋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个故事里的主人翁救上来的人究竟是人还是妖，转身打算离开，却发现沙曼不知何时出现了，此时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沙曼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皮肤微黑，容貌张扬，腰间别着一条鞭子。


    岛上没有人敢惹她，因为她是宫九的女人。


    岳洋朝她点点头，沙曼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没有反应。


    楼阁上的琵琶声仍在继续，又变成了那种刺耳得令人想砸了琵琶的噪音。


    岳洋忍不住甩了甩脑袋，迈步离开。


    好听时是真的好听，难听时是特别难听，仿佛有人拿着木棍在脑子里搅拌，让人觉得精神都被摧残了。


    即使这么难听，沙曼却也依旧望着楼台上的身影，面无波澜，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小老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笑道:“很动听的乐声，对吗？看来他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沙曼冷冰冰地说：“有趣不能当饭吃，再有趣的人都只能被困在这里。”


    小老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活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不会轻易动怒了。


    “你想去见见他吗？”


    小老头问。


    但晏游先见到的人不是沙曼，也不是岳洋，而是另一位姑娘。


    她说她叫牛肉汤，因为最会做牛肉汤，人人都喜欢她做的牛肉汤，所以她就自称牛肉汤。


    牛肉汤笑嘻嘻地端着一碗牛肉汤走进屋，放到晏游面前的桌子上，这般笑着介绍自己。


    晏游懒洋洋地歪头看她，说：“我叫翡翠白玉汤。你可以叫我翡翠，也可以叫我白玉，还可以叫我汤。”


    牛肉汤一呆，随后笑得更开心了：“但我好像听说你叫晏游？”


    “因为我不想被不认识的家伙叫自己的名字。”晏游慢悠悠地说，“就算你给我送饭，你也是帮凶。之前几天怎么不来？贵岛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太让我失望了。”


    牛肉汤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对他能说出这番话感到不可思议。


    晏游扬起欠打的笑脸。


    牛肉汤还有另一个名字，名叫宫主，是小老头的徒弟，也是宫九的师妹。


    《江湖online》里这人热衷于给玩家添麻烦，总是发布一些稀奇古怪的任务作弄玩家，要么是让玩家养牛，要么让玩家下海捞鱼，但若是完成她的任务，能获得效用奇佳的牛肉汤——包含且不限于解毒回血回蓝，她的牛肉汤甚至还能用于锻造装备……


    因此她的任务虽然要求多、完成难，但依然有许多玩家选择和她死磕到底。


    晏游虽然是氪金玩家，但他也肝，牛肉汤的任务着实让他费力的好久。


    “你真有趣。”牛肉汤笑道，“手无缚鸡之力竟敢用这种姿态对我说话，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活到这个年纪的。”


    “没办法，命硬。”晏游说。


    牛肉汤在晏游对面做下，朝冒着蒸腾热气的牛肉汤努努嘴，道：“难为你饿了三天还能这么精神，快吃吧。”


    “我怕你下毒。”晏游说，“我想吃烤牛肉，快，将柴火和炉子搬来，如果能来点蔬菜就更好了。”


    “……我的牛肉汤就在这里，你竟然要吃烤牛肉——”牛肉汤怒了，“你竟然还敢挑剔！”


    晏游无辜地看着她：“我是客人。”


    “没有你这样难伺候的客人！”牛肉汤拍桌起身，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碗里的牛肉汤晃了晃，还好没撒出来。


    晏游端起这碗汤出门，当着没跑远、转头看他的牛肉汤的面，手腕一转，将汤倒进树丛里。


    牛肉汤瞪着他，晏游对她笑一笑，这次牛肉汤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回去的牛肉汤大发脾气，一想到晏游说的话和那时的笑脸，便觉得有一股气无处发泄。


    “他怎么敢的！”牛肉汤生气又不解，“他真当自己是客人了不成？究竟哪里像小晏先生了？”


    岳洋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她发泄。


    牛肉汤也喜欢小晏先生的书，至今为止小晏先生的四本书她手里都有，此时有种梦幻破灭的失望感。


    “你是不是带错人了？”牛肉汤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岳洋。


    少年露出受到质疑的愤怒：“就是他！”


    牛肉汤不高兴地瘪起嘴，不满于那位让她一直好奇的说书人见面后竟然说出那样不动听的话。


    他甚至当着她的面倒了她的牛肉汤！


    岳洋道：“他本就中了毒，你为何还要再给他下毒？”


    牛肉汤道：“我想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啊，毕竟他那么聪明。”


    岳洋道：“他看出来了。还倒了你的汤。”


    不用特意重复一遍的！牛肉汤不高兴地瞪了眼岳洋。


    小老头知道徒弟在说书人那里吃瘪，不觉得生气，反倒颇为高兴似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什么不懂？他都是故意的。”小老头笑着说。


    “就是故意的我才生气，我可是一直好声好气地在和他讲话。”牛肉汤依旧忍不住抱怨。


    岳洋心道那说书人故意戏弄人时也是好声好气的。


    小老头兀自道：“这样的眼界和风度，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说书人呢。”


    岳洋和牛肉汤惊讶地看着他。


    难道说晏游是个很不寻常的说书人？


    晏游寻不寻常他自己很清楚，身世经历全靠系统天道自己扯，圆满无缺，就算他真的不寻常，那也只是有人在脑补。


    脑补是这世上最玄的事情，甚至都不知道会因为什么而被认为深不可测。


    没人送饭，晏游继续弹琵琶，偶尔悄咪咪给自己加点餐。


    反正都比下了毒的牛肉汤好吃。


    系统大为不解，不明白晏游为什么要为了这种待遇而本体登岛，任何一个马甲都能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占为己有——可能除了四号马甲蔺大夫不太行。


    晏游说：【你不懂什么叫做矛盾的重要性。】


    系统说：【好吧，我不懂。我觉得你可能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晏游夸奖道：【对。】


    【……】不要这么干脆的承认呀！


    相处这么久，系统偶尔还是会被自己的宿主噎得说不出话来。


    汴京。


    宫九最近打算离京，向他的父亲太平王表达这一想法后，太平王大为不解：“年关将近，你怎么这时候要离京？不能多留一段时间吗？”


    ……确实是年关将近，近得只剩一个半月了。


    宫九有点不想说话。


    太平王看着他。


    宫九开口道：“这个月不离京，下个月离京。”


    也就是说还是要在过年前离京。


    听到前半句太平王嘴角微勾，听到后半句时表情微僵。


    宫九又随口道：“师父年事已高，今年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太平王震惊脸。他从没有见过世子的师父，对方乃世外高人，不喜露面，原来竟已活不久了吗？


    （小老头：……）


    太平王表示理解，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了。


    关于晏游的亲戚究竟是真是假，陆小凤持怀疑态度，冷血有点困惑，毕竟向他转达消息的是他与晏游都认识的老杜，老杜当然不可能撒谎骗他。


    这几日甚至能在城中见到老杜。


    曾经见过他们两人的西门吹雪认为他们的关系看起来略显古怪，据说那名和晏游同行的少年十分沉默，不愿说话，当日走得也十分急切。


    陆小凤相信西门吹雪的判断，冷血自然相信陆小凤。


    “但他为什么不向西门吹雪求助？”冷血问道，“他应该清楚西门吹雪不会无视他的。”


    “有可能被下了毒。”陆小凤突发奇想，“也有可能那少年威胁了他。”


    西门吹雪的消息在陆小凤进京之后不久送来，信上说他的人追丢了马车，不知道他们去往何处。


    事情变得古怪起来。


    当初晏游被蝙蝠公子和石观音绑架，有人伪装成晏游离开客栈，同样显得合情合理。


    陆小凤拿信去找了休夜，问他：“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休夜道：“哪里？”


    陆小凤道：“若是普通人，西门吹雪派去的人不可能追丢他们，可他追丢了，这意味着对方不普通。”


    休夜道：“你觉得晏游是普通人么？”


    在和晏游相关的事情上，休夜一向十分有耐心，和陆小凤说道话比之前还多。


    陆小凤被问住了。


    晏游普通吗？


    从江湖人的角度来看，晏游不通武艺，十分普通；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又十分不普通。


    能讲出那么多精彩的故事，他当然不普通。他的身世和经历都能查到，但具体遭遇经历过什么，没有人清楚。


    也许晏游的家族就很不普通。


    想到此处，陆小凤思维一滞，忽然悟了，他又不是来和休夜讨论晏游究竟普不普通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某人想报复晏游认识的人，那么晏游显然还会遭遇和上次相似度经历。


    “如果是想杀我，他迟早会找上门来。”


    休夜缓缓地说，面容在地牢里暗黄烛光的照耀下，更加显得阴郁。


    陆小凤收起西门吹雪的信，觉得休夜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那我先走了，休牢头。”


    休夜看他，陆小凤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罗刹剑客兼职当牢头这些天，汴京风平浪静。六分半堂没反应，金风细雨楼从始至终都在观望。


    在六扇门中坐牢的人有他们的暗线，传出消息：罗刹剑客在当牢头，每天佩着剑在犯人面前来回走好几趟，表情阴郁冷漠，仿佛在估量谁能让他满意。


    但每个犯人他都不满意。


    甚至有犯人听到休夜对冷血捕头说“我能帮你清空牢房”，而冷血捕头飞快地说“不可以。”


    时间缓缓流淌，一派和谐。


    宫九终于有了偶遇步明灯的机会，他路痴，步明灯不常出门，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屡次蹲守而见不到面。


    晏游看他蹲人觉得很有趣，但也确实该听听宫九想说什么，于是宫九与步明灯见面。


    宫九一见到步明灯便露出微笑，说的话却很不友善，夹杂着微妙的恶意：“恭喜步侯爷，又多活了一年。”


    对一个病怏怏的病人说这种话一定是想被打，步明灯平静地看他，目光漠然，没有宫九想象中的不悦。


    宫九道：“听说那位说书人离京探亲去了，他不在的时候呢，汴京都变得冷清了。”


    步明灯没反应。


    宫九是个话不多的反派，但在步明灯这个哑巴面前总能说一长串话。


    晏游心想，这可能就是哑巴面前当话痨——找打。


    “他去的地方十分热闹，可惜你去不了。”宫九微笑着说，“需要我带口信吗，步侯爷。”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明示了晏游的去向和他有关。步明灯目光微冷，宫九却已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笑道：“忘了你不能说话，此处未备纸笔，我大约不能帮你了。”


    晏游不满：【自爆的太早了！太早了！哪有这么玩的！】


    系统高兴：【自爆好自爆妙！呱呱叫！】


    宫九眼前一花，步明灯的拳头近在眼前。他从中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两人过招。


    步明灯按着宫九在地上捶，自己当然免不了受伤，但他作为战斗力仅次于休夜的病弱系输出马甲，拳拳到肉，无论本质还是表面，宫九都居于下风。


    无法言语，所以步明灯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沉默的人在殴打变态。


    宫九面色通红，呼哧喘气，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情。


    晏游大惊，心中直呼什么玩意儿，这货不是只被鞭打才有感觉吗？


    步明灯又狠狠地往他肚子上捶了一拳，拍拍衣袖，云淡风轻地起身，往后挪了几步，目光审视地看着地上的宫九。


    宫九确实只对鞭子有反应，所以他并不觉得过瘾，步明灯的杀意让他很是兴奋，甚至想叫人送上鞭子，让步明灯动手抽他。


    没等步明灯表示点什么，宫九出声叫人，声音满是压抑的兴奋和蠢蠢欲动。


    ……有点辣耳朵。


    步明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喊来的人敲门询问时用东西卡住了门。


    门外的人惶恐并疑惑，他好像听到了一些很微妙的声音，不安地再次询问：“世子殿下？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宫九见步明灯堵住门，心知自己这次大概不能如愿，须臾间便换了副神色，再次显得淡然而高冷。他抚平衣裳的褶皱站起身，对外面的人道：“无妨，你退下。”


    门外的人听令，怀揣着疑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步明灯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而不慌张惊愕的人。目光平静，有几分审视，但并没有厌恶之色。


    宫九拢了拢乱糟糟的衣襟，见步明灯发丝未乱的整洁模样，笑了起来，牵动嘴角的伤口，渗出血迹。他舔了一下，刺痛，腥甜。


    一个很独特的体验。


    “你若是能说话就好了。”宫九叹了口气，“那样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也许他是知道的。步明灯根本不在意他，不在意所有事情，自然对他这副模样没有任何感觉。


    步明灯盯着宫九，用手势比划了一本书，这是在询问晏游的去向。


    宫九道：“我在开玩笑。步侯爷真的信了？”


    步明灯固执地盯着他。


    宫九道：“你为何不耐心等一等呢？安嘉侯殴打太平王世子说出去可不好听。”


    但他也知道步明灯可能不在乎什么好不好听，道：“等过完年之后，你就能见到他了。请走吧。我只是想在离去前向你道别而已。”


    步明灯沉默地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第268章 特长之处


    没有人知道太平王世子与安嘉侯不止见了一面，还打了一架。


    步明灯一人出门，又踏着夜色孤零零地回来，顾惜朝一握他的手，像是握住了冰块，于是立刻推着他去烤火。


    右手腕有片已经形成的淤青，步明灯在顾惜朝看到之前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宫九找人处理了脸上的伤，流血的只有嘴角，涂了点药水，就打算回去了。


    马车停在后门口，车夫为他掀帘，十分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伤，心中忍不住想东想西，但撑帘的手一动不动。


    宫九瞥他一眼，坐进马车。马车缓缓驶动，离去时又从这家酒楼的正面经过，宫九从缝隙向外瞥，正好瞧见方应看正从酒楼里走下楼梯。


    宫九眯起眼睛，方应看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眼望向马车。


    有那么一瞬间，宫九和他对上了目光。


    方应看微微笑了一下。


    马车驶远。


    对神通侯其人，宫九了解不多，他们没有交集，但神通侯左右逢源，太平王对他很是欣赏。


    回到太平王府，太平王看着鼻青脸肿的自家世子大吃一惊，忙问他怎么会被人打了，同时又好奇有谁能打得过他。


    宫九云淡风轻地表示没什么，太平王纠结地看着他，摇摇头，不再追问了。


    但宫九又向他问起了神通侯，太平王道：“他是个好孩子，入京以来逢年过节都会登门送礼，今年中秋你不是也遇见他了吗……难道他是将你打成这副模样的人？”


    太平王感到不可思议。


    宫九说不是。太平王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心里跳得慌。


    过了两天，宫九带上车夫，启程出发，前往南海的小岛。


    方应看听到这一消息的当天，伏案写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白云城。


    在登岛被晾了五天之后，晏游再次见到了岳洋，他不止是来来给他送饭的，还是来为他送解药的。


    “唷，绑匪大人你降职吗？成送饭小哥了呀。”


    只一句话，就让岳洋生出将手里的饭菜往说书人脸上糊的冲动。


    怎么看他都是升职了吧？岳洋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奢侈柔顺的衣物，旋即懊恼：又被这人的话吊着走。


    “看来你过得很不错，竟然还有心思说笑。”岳洋冷笑着将饭菜往晏游面前的桌子上一搁，扔出一个小瓷瓶，骨碌骨碌滚到晏游手边。


    晏游拿起瓷瓶，瞅了岳洋一眼，将它收了起来。


    岳洋皱眉道:“这是解药，你爱吃不吃。”


    晏游道：“我习惯饭后吃药。”


    岳洋：……


    他觉得自己真是多嘴说这一句，就不该说的。


    “虽然你们说是请我来做客的，但从昨天开始才有人给我送饭，前天甚至还有人给我下毒，这就是贵岛的待客之道？”晏游挑剔地说着欠揍的话，“送来的也不是我喜欢吃的食物。”


    “…………” 岳洋说，“爱吃不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吗？”


    晏游乐了：“就算不是做客，我路上跟着你吹冷风喝凉水，披星戴月来到这里，你们把我晾在这儿？”


    岳洋看出晏游对这几天的待遇很不高兴了，不知为何他竟然感到一丝痛快。


    “我会转达你的要求的。”


    岳洋露出笑容，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没走动。


    因为晏游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袖，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一起走？”


    岳洋冷着脸猛拽袖子，“嘶啦”一声，衣袖应声而断。


    晏游：“……”


    岳洋：“……”


    岳洋瞪他一眼，在晏游嘴欠之前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门外守门的人好奇地问：“怎么了？”


    岳洋背手道：“没什么，他欠揍，你们不要理他。”


    那人回头望，说书人姿态闲适地转着一块布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和岳洋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块布的颜色与岳洋的衣服是同一个颜色。


    在看守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都时候，岳洋头也不回，快步走了。


    “这人真是讨打。”牛肉汤瞧见岳洋的破衣袖，又听他三言两语说了晏游的表现，忍不住撇嘴，“真不知道是不寻常还是蠢。”


    岳洋气闷道：“蠢人如果不会识颜观色，他连人都不是。”


    牛肉汤前些天被当着面倒了牛肉汤，心中也不大高兴，此时见岳洋一脸气闷，便想拉着他一起去戏弄晏游，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岳洋断然拒绝:“他是小老头要的人。”


    牛肉汤不高兴道：“可师父显然没有多看重他。他看重的是他的朋友。”


    岳洋道：“那也不行。”


    牛肉汤瞪他一眼，起身出门，去到晏游门前，发现晏游正在和守门人谈话。


    小老头没说不能和晏游有交流，岛上的人一向自在随意，每天都来不同的人守门，每个人都和晏游说上过几句。


    看守人手里拿着岳洋被撕半截的衣袖，晏游说让他代为交还，看守人便说即使还回去岳洋也不会要了。


    于是晏游说：“那叫做饭的人拿去当抹布。”


    牛肉汤便是这时现身的，晏游笑了起来，对守门人道：“比如说这位姑娘。”


    牛肉汤板着脸看他。


    看守人视线漂移，默默挪动两步，以免被生气的牛肉汤牵连。


    “你跟我来。”牛肉汤朝晏游勾勾手指，“你不是怪我们关着你们，我这就带你去散步。”


    “宫主——”看守人一惊。


    牛肉汤道：“师父可没有说要一直关着他。”


    看守人闭嘴了。


    晏游跟在牛肉汤身后，问：“你要为我介绍岛上的风光吗？这里天气不错，一直闷在屋里人都快长霉了。”


    牛肉汤轻轻地笑了一下。


    第一站是赌场，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人打了起来。这里天天如此， 因为有钱，所以随便赌，又因为武功高强，所以随便打。


    一张桌子砸到晏游面前，晏游后退一步，拍拍沾染的灰尘，面不改色。


    牛肉汤很是失望。


    有人叫他们去赌，牛肉汤笑着拒绝，晏游礼貌摆手：“没钱了。路上吃住都由我自己掏钱呢。”


    一阵寂静，众人哄笑出声：“岳洋这么小气的吗？”


    晏游煞有介事地道：“对啊。”


    牛肉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转眼就攀谈起来，她不说话，好些人便自动说了些岛上的情况，牛肉汤暗恨，这些人嘴上都不把门的吗？


    虽然她心知这可能是晏游看起来人畜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缘故，就连牛肉汤自己，也认为自己一招就能扼断晏游的脖子。


    晏游此人，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与千千万不会习武的普通人一模一样。


    沙曼也在赌徒之中，冷眼看着晏游谈笑风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不是胆大，就是蠢。


    晏游的目光向她这边看来，看到沙曼旁边的人影，弯眼一笑，道：“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正埋头拨骰子，只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被晏游点出身份，慢慢地抬起头。


    晏游说：“竟然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老实和尚一脸窘迫，说：“真难为你还记得我。”


    晏游没说话，牛肉汤拽着他走了，她和沙曼不对付，此时见沙曼坐在那边赌钱，便不想多留。


    老实和尚也是小老头的人，他被原随云绑去拍卖是意料之外。原随云绑他是因为知道了他杀人的秘密，却不知道小老头的存在。


    而如今，蝙蝠公子原随云便在这里。


    晏游望向远处，在丛林遮掩的亭台楼阁之中，原随云也在做客。


    都是做客，原随云好吃好喝礼遇相待，而他则忍饥挨饿还得被下毒，这差别对待叫晏游直叹气。


    牛肉汤奇怪地看他：“你叹什么气？”


    晏游道：“我觉得你们不会做生意。”


    “什么意思？”


    “我在汴京有人砸钱让我写书，你们却晾着我，没眼光啊。”晏游毫不留情地说，“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牛肉汤冷笑，“口气倒是不小，你除了一张嘴皮子能说，还有什么长处？你能有幸来到这里，是因为你交到了好朋友。”


    晏游低头整理衣袖，悠闲地道：“你怎知我没有别的长处？”


    牛肉汤一怔，正要开口，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你可愿向我展示一番你的长处？”


    说书人这些天一直在瞎整，没有透露半点底细，小老头疑心自己多想，可回过头细数江湖上的事迹，总觉得其中有古怪之处，不能让他忽视晏游的存在。


    眼瞧着晏游说着说着仿佛要说起正事，小老头这才现身，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眼里却满是探究。


    晏游微微一笑，道：“我腿长。”


    小老头：“………………”


    晏游嘴欠一把，结果十分令人满意，小老头开始放任他在岛上瞎溜达——当然，背地里少不了监视他的人，岛上的每一个人都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晏游不在乎这些事情，他只是望着丛林掩映后的亭楼阁台，问：“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岳洋道：“与你无关。”


    晏游道：“我知道你不知道。”


    晏游抬腿兴致勃勃地往那儿走，岳洋一把拽住他，低声怒道:“你安省点儿！”


    岳洋十分不解，为什么小老头要自己盯着晏游。他已经发现了，晏游对自己与牛肉汤的态度格外恶劣，热衷于戏弄他们。但对岛上的其他人，则是一种很随便的态度。


    岳洋怀疑他在看菜下碟。


    面对岳洋的阻止，晏游看他一眼，停下脚步。


    中原已是寒风萧瑟，但这里却是温暖如春，晏游没再提那楼中住的人，踩着沙滩遛弯散步，远离了人群，岳洋不得不跟着他。


    不知为何，晏游对这座岛似乎十分熟悉，哪里能摸到螃蟹，哪里能摘到果子，哪里能钓到鱼，晏游比岳洋还清楚。


    岳洋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晏游当然不会回答他的疑问。！


    第269章 真心实意


    蝙蝠岛的案子持续了很久，无情一直将那些受邀参与拍卖会的人关在一起， 他们背后的势力一开始还能忍耐， 但眼见着自家掌门|庄主|家主|主人似乎要一直被关下去，逐渐按捺不住，派了许多人试探周旋。


    无情只想将这些人拒之门外，却依旧冷着脸耐着性子应付他们，但他的应付也相当敷衍且直白，在宴会上直言让他们好好等着，不要心急。


    等无情从宴席归来，追命听他说起当时说的话，差点没呛住，如果是一般人在别人心急时说你不要急，恐怕会被揍死。


    也只有无情敢这么说了。


    “有些人其实领回去也无妨，”无情翻着文件冷淡地说，“但只有他们离开对其他人不公平，所以干脆一块关着。”


    有些人不是为了自己的秘密而来，只是单纯地去岛上享乐、或购买秘籍和别人的秘密，比如那个想要买下唐门秘毒与暗器的买家。


    唐门三子毁了毒药，并将暗器拿走。暗器留在六扇门手中没有用处，而唐门能够充分利用那件暗器，无情便做主叫他们带了回去。


    但他们三人并没有回蜀中，反而又转头去了蔺大夫所在的村子，唐天仪说天高路远，蜀道艰险，明年开春再回去。


    追命也一直与捕快们忙前忙后，偶尔还要去各地搜查证据，年关将近，事情也告一段落，他便和两位师兄商量起回京的事。


    原随云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踪影。铁手曾根据他所拍卖的武功秘籍一一去往相关门派调查并还回秘籍，大部分门派的掌门都不明白秘籍为何泄露，在华山派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华山派的掌门枯梅大师的弟子华真真暗中向铁手透露了她所知道的信息，她怀疑是枯梅大师监守自盗，将华山派的剑法秘籍《清风十三式》交给了外人。


    而在原随云是蝙蝠公子的消息为众人所知之时，枯梅大师私下时常显露忧思，竟有几分担心似的。


    也许枯梅大师与原随云之间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但他们没有证据，枯梅大师也没有暗自联系原随云，她自己似乎也忧心于原随云的失踪。所以铁手只能与华真真暗自约定关注枯梅大师的行动，稍有动向，便派人告诉六扇门。


    至今为止，他们依旧没有原随云的下落。


    唐天纵和他的两位师兄转头又拐了回来，盲眼女子们为他的归来颇为高兴，王怜花和风萧却显得十分嫌弃。


    “你是来帮倒忙的吗？”王怜花说。


    “才不是！”唐天纵大叫，“你别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小瞧人！”


    “我只是在说实话。”王怜花诚实地说。


    唐天仪和唐天容皱着眉头看他，王怜花对两人笑一笑，态度明晃晃地摆在面上。


    风萧早在唐天纵兴高采烈地冲过来时就悄悄溜走了。晏游可不想卷入年轻人的吵闹之中，尤其是王怜花确确实实一看唐天纵就感到不大顺眼。


    和看风萧不顺眼的不同的不顺眼。因为唐天纵并没有招惹他，没有像风萧那样忽悠他坑他揍他，所以王怜花对唐天纵的不顺眼看起来很没有理由。


    但他对唐门三子的态度也只表现在于语言之上，并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因为过火的事他全对蛊师做了。


    唐天仪与唐天容上次来时没待太久，并未瞧见王怜花与风萧的打打闹闹，这次亲眼目睹了之后，竟觉得王怜花对他们的态度已算得上亲切。


    两人拳打脚踢是常态，令人最为纳闷的是旁人习以为常、淡定无比。


    就连他们的师弟，唐天纵也十分冷静地看着他们打架，平静地说：“他们总这样。”


    唐天仪&唐天容：“…………”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王怜花和风萧打架时的态度丝毫称不上喜欢，但他俩却还是天天凑在一起。


    唐天仪疑惑不已:“现在江湖人交朋友都是用拳头来交的么？”


    唐天容面无表情：“不，只是他们奇怪而已。”


    一个王怜花已足够烦人，再来一个唐门三子，风萧一天都没能落个清静。烦人的方式多种多样，不带重复，一个打，一个缠，还有两个想研究他的蛊毒，对风萧来说无异于喇叭天天对着耳朵吵。


    不离开村子简直不符合风萧的人设，无情临回京前来这儿瞧瞧情况，正好碰到风萧在收拾自己的包袱。


    王怜花对着风萧开嘲讽：你个穷鬼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风萧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说我穷？”


    王怜花露出怀疑的眼神。


    唐天纵忽然回忆起他在蝙蝠岛上听到的对话，那时风萧虽然没有明着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于是忍不住道：“他不穷。”


    无情跟着蔺尘星走进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默默点头。


    押着丁枫清点岛上搜出的物品时他说有许多珠宝财物都消失不见，坚称它们都被风萧藏了起来。但六扇门等人翻遍整座岛屿，都没有发现那些财物的踪迹。


    无情怀疑有人早在他们赶去之前运走了风萧分出来的财物，毕竟风萧有独特的消息渠道，所以他背后一定有一个能力极为强大的组织。


    可是风萧已经金盆洗手，难道说他还与之前所在的杀手组织有联系？


    薛衣人仍在处理薛笑人一手建立的杀手组织，薛笑人是杀手组织的首领一事尚未暴露。薛衣人久未出江湖，如今为处理弟弟的烂摊子而开始在江湖中走动，引起许多疑问与讨论，但至今没有人知道蛊师风萧曾是薛笑人手下的杀手。


    所以无情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隐隐认为蝙蝠岛上风萧所取走的财物的去向与他背后的组织有关。


    蔺尘星面无表情地瞅着几个年轻人吵吵闹闹，无情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出点老气横秋的味道。可转念一想蔺大夫的年纪也许比自己还大十岁，心情不由得微妙起来。


    “为何忽然要走？”无情关心地问，“天寒地冻，此处人多还热闹，也有蔺大夫，不如留下来。”


    年长的人总会忍不住关心年纪小的人，风萧在无情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和师弟冷血一样。甚至无情觉得风萧比冷血更像小孩，行事风格中带着孩子般的任性。


    “如果你天天被他们缠着，你也会想走的。”风萧看了无情一眼，“况且这里有我没我都没差。”


    王怜花呵呵一笑：“谁缠着你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唐门三子一个赛一个的无辜脸，但唐天纵目光漂移，还是显露了一点事实——他们确实有缠着风萧。


    无情无奈道：“你之后打算去哪里？要和我们一起回京么？”


    风萧道：“不去。”


    无情道：“那你去哪里？”


    风萧道：“往南边去。”


    无情心中思虑重重。风萧身上也有许多秘密，无情并不觉得他用罗刹牌只换来了一封蝙蝠岛的邀请函与几张银票，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但风萧一向倔强，桀骜不驯，不想坦白的话无论做什么都没用。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露出笑容，道：“南方温暖如春，是个过冬的好去处。”


    风萧瞅他一眼，没说话，转头继续收拾包袱去了。


    王怜花歪头看无情，后者感到困惑，投去疑问的目光。


    “没什么。”王怜花说，“我只是在想，你作为捕头，对一个前杀手是不是太温和了？”


    “……”无情说，“照你这么说，冷血好像不该在你杀了石观音之后放你离开。”


    王怜花哑口无言。


    无情道：“他年纪尚小，因不知世事才走上歧途，如今金盆洗手是好事。”


    “……”


    “你也是。”


    王怜花扭头，正对上唐门三子掺杂着惊讶与好奇的表情。唐天纵问：“杀了石观音的是你？”


    “是又如何。”王怜花傲然道。


    这下轮到王怜花被缠上了。


    无情跟着蔺尘星往后屋走，白飞飞正蹲坐在角落房间的门槛边背医书。日头明亮，风吹人清醒，白飞飞炯炯有神，眼睛发光，前院的吵闹声没有影响到她。


    她完全沉浸在知识之中。


    无情从院子里走过，脚步声轻轻放缓了许多。


    药房里弥漫着阵阵药香，无情恍惚间想起当初在晏宅里治腿都日子，竟隐隐觉得怀念。那栋宅院并不大，十分热闹，待在那里的每个人都很自在，整栋宅院洋溢着舒适悠闲的氛围。


    稍一晃神，蔺大夫便叠起了椅子往上爬，药柜是在旧柜子的基础上用边角料拼搭而成，无情紧张地看着蔺尘星踩在高高的凳子上去够上面的木盒，忍不住道：“我来帮你——”


    话音还未落地，蔺尘星已经够到了，拿着盒子蹦下椅子，仰头将木盒递给无情。


    他说：“调理身体的药，你们都能用。”


    木盒沉甸甸的，无情知道他语中的“他们”是指神侯府众人，惊讶之余，心中也暖洋洋的：“谢谢……”但是为什么忽然给他们药？


    蔺大夫认真地说：“今年他们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晏游是真心实意地说这句话的。


    这句话中的“他们”指哪些人， 无情也隐隐知道答案， 露出微笑，道：“不麻烦。”


    蔺尘星又搬出一个药包，托他回京时交给步明灯：“这样的天气他如果不好好保重身体，明年就要出气多进气少，家里的棺材也要派上用场了。”


    无情默默抱住药包，为蔺大夫过于直白的话而苦笑。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忍不住问：“步侯爷家里……已经备了棺材吗？”


    蔺尘星张了张口，纠结了一瞬，淡淡道：“我遇见他的那年他便买了木头，打算自己凿棺材。”


    无情一怔：“蔺大夫，你想起来了？”


    相处那么久，他们都知道蔺尘星有一种怪病，虽不知道具体的病症，但却明白蔺尘星与休夜、步明灯和风萧在过去有过交集，救过他们，而蔺尘星却没有过去的记忆，自然对他们没有印象。


    “……”蔺尘星沉默片刻，别扭地说，“没想起来。我那时有写手札，看过之后都知道。”


    无情恍然大悟，想起蔺尘星压在药篓下面一直看得很宝贝的蓝色手册。那些原来不是医书，是手札么？


    他想再说些什么，蔺尘星却揭起一旁的药罐盖，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冲散了无情说话的心思。


    “是暖身汤，你把他们叫过来喝。”


    蔺尘星一本正经地说。


    “……”无情莞尔，“闻起来似乎有点苦。”


    蔺尘星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无情：“好，我这就去喊。”


    能让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捕头跑腿，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成就？


    在《江湖online》里都没玩家能达成的成就，晏游在这个衍生世界达成了。


    因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晏游如是想道。！


    第270章 南海见闻


    和之前数次一样，风萧大清早的离开， 走得悄无声息， 但王怜花听得清楚，睁着眼睛看屋顶，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出门。


    外面天色尚暗，余星点点，明月仍在。王怜花裹着外裳走到大门口，发现蔺尘星比他起得还早，并提着个包袱交给风萧。


    “那是什么？”王怜花凑上去，好奇地问。


    风萧瞥他一眼，没说话，蔺尘星解释说：“一些让他捎带给叶孤城的东西。”


    王怜花挑了挑眉，心道风萧和叶孤城两个名字放在一起真是不搭。


    “好好做事。”王怜花学着风萧之前的样子，高高在上地叮嘱道，“不要辜负蔺大夫的期待。”


    风萧的神情看起来想用手上的包袱狠狠砸他一顿。


    王怜花露出得意的笑容。


    小王公子大概是相当无聊才会出门看风萧，晏游懒得理他，背上包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宫九也在往南边去的路上，小老头的岛便在南海一带。


    他颇为好奇说书人在岛上是混得如何，是否也像在汴京那般风生水起，竟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期待。


    岛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是比蝙蝠岛还要舒适的欢乐岛，销金窟，在小老头的压力之下，没有人敢闹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岛上的人脾气很好。


    那岛上的人大多都是晏游会讨厌的人。宫九认定晏游在岛上不会过得很愉快，一想到这里，他便略觉愉悦。


    南海有座飞仙岛，飞仙岛上白云城，白云城主叶孤城。


    飞仙岛靠近海岸，岛上城民失常搭乘船只来返两岸，而小老头的岛则位于更远的地方。


    从白云城到岸上要一天，但从岸边去往小老头的岛要五天乃至更久，且航路古怪，不知底细的人根本不可能到达那里。


    宫九暂时在附近落脚歇息，望见叶孤城时并不觉得惊讶，瞥了一眼便要收回视线。


    叶孤城出现在此处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宫九与他交集寥寥，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但叶孤城的对面很快出现了一个人影，银光折射进宫九的眼中，宫九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蛊师风萧。


    风萧与叶孤城走进了斜对面的小酒楼。宫九若有所思，他之前只听说风萧与蔺尘星待在村子里，却不知道风萧何时离开，甚至到了这里。


    房间里，叶孤城对风萧道：“打扰了。”


    他听人说风萧正在附近，想到方应看在信里所写的内容才派人邀请风萧在这里见面。但两人不熟，叶孤城本以为风萧不会来的。


    风萧扬眉看他，道：“你能未卜先知么？”


    叶孤城一怔：“什么意思？”


    风萧提起手里的包袱甩给他，说：“蔺大夫叫我捎给你的。”


    叶孤城接住，打开瞧了瞧，是些药草的种子，还有一本手写的书，想来是让白云城民种植草药的事。


    “多谢。”叶孤城将包袱系上，意识到风萧本就是要来找他的。他还想说点什么， 就见风萧站起身， 当即道：“等等。”


    风萧低头看他，一副“还有什么事吗”的询问神情。


    实际上的晏游乐得不行，毕竟逗叶城主的机会千载难逢，这次主动送上门来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叶孤城顿了顿，道：“你除了蝙蝠岛的邀请函，是否还得到了别的东西？”


    风萧道：“七张五百两银票。”


    叶孤城：“……除了邀请函与银票。”


    风萧转过身子正对着他，问道：“与你何干？”


    叶孤城道：“方小侯爷说你得到了一个信物，对吗？”


    风萧沉默了一下，叶孤城以为他在考虑是否承认，却听到风萧说：“方小侯爷？”


    “……”叶孤城木然道，“神通侯，方应看。”


    蛊师是否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方应看不是说过他们见过好几面吗？


    “方应看，神通候。”风萧重复一遍，理解似的点头，旋即道，“果然神通广大。”


    《江湖online》里神通侯与千面公子是旗鼓相当的搅屎棍型角色，玩家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比实打实的真·反派BOSS还要牛掰，问就是策划的宠爱，策划的亲儿子，策划要给他们逼格。


    但在这个衍生世界里，神通候显然比年纪还小的千面公子领先一步。瞧瞧，都已经混到知道小老头存在的水平了。


    晏游感慨万千。


    叶孤城只觉得这个走向有点不对劲，但风萧的话变相地承认了他确实有那么一件信物。


    “你这次来南边，是准备使用那件信物么？”


    方应看透露的消息并不详细，叶孤城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此时询问起来，便带了一些试探。


    风萧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来躲个清静罢了。”他一直站在，并没有坐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叶孤城，“你怎么也说话藏一半？有话直说。”


    叶孤城看他一眼，便真的直言相告：“神通侯说汴京众人认为晏游去探亲，但他认为晏游是被人请去做客，做东之人便是将信物交由于你的背后之人。我建议你暂且不要用信物。”


    风萧眉头一皱：“你这么说，我更该用了。”


    叶孤城道：“此人似有谋反之意，你若是送上门去，不过是自投罗网。他将晏游请去必定是想继续招揽你，或者是……安嘉侯。”


    对方还想招揽安嘉侯这一看法是方应看提出的，没头没脑的，但仔细想想，却也有几分道理。


    叶孤城其实并不想管这些事，但他欠方应看一个人情。这位神秘莫测的小侯爷似乎想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叶孤城认为比起一味拒绝，不如先顺着对方的心意，还他的人情。


    风萧纠正道：“不是自投罗网。”


    叶孤城道：“……好，是打草惊蛇。”


    总而言之，叶孤城这次邀请风萧见面只是想告诉他暂时不要打草惊蛇，风萧行事一向随心所欲，叶孤城有些担心他不愿意，但少年思考了片刻，点头了。


    叶孤城看了他一会儿，但风萧显然没有要解释心路历程的意思，他便问道：“那你可要来白云城做客？”


    风萧摇摇头。


    叶孤城道：“若是有事可向白云城的人求助。你是蔺大夫的朋友，也是白云城的朋友。”


    风萧骄傲道：“不会有向你们求助的机会。”


    叶孤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叶孤城离去，风萧在这沿海的小城中住了下来。


    宫九也在城中，他住城中条件最好的客栈，风萧住在路边一家小院的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能睡，每天就是白天四处走，晚间回房睡。


    叶孤城还没回白云城，心道这样还不如跟他一起去白云城，去临走前去问了问，依旧得到拒绝的回应。


    行吧。蛊师还是蛊师。叶孤城准备打道回府，城中又来了一行人，吵吵闹闹，大老远的便能听到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第一次跑这么远！”那人兴奋地说，“与昆仑雪景截然不同！哇！！”


    听起来傻里傻气的。叶孤城抬眼望向那边，与一个熟悉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正是叶孤鸿，与叶孤城名字相似，曾是他名义上的堂弟，剑术不错，是叶孤城颇为欣赏的年轻剑客。


    叶孤鸿原本正一脸无语隐忍的模样，见到叶孤城一袭白衣立在路边，神情立刻变得紧张严肃起来，不管身后叽叽喳喳的玉天宝，二步并作两步，上前问好。


    “叶城主，好久不见。”叶孤鸿犹豫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新年快乐。”


    离新年还有几日，现在说有点早。


    叶孤城轻轻颔首，叶孤鸿手指动了动，忽然瞥见余光里的一道人影，低头去看，吓了一跳：“蛊师？”


    风萧坐在阴影死角里，叶孤鸿只盯着叶孤城瞧，当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他。


    玉天宝原本正被阿文拽着衣领兴致勃勃地想来看看情况，刚一靠近，便听到一声“蛊师”，瞄见角落里露出的眼熟的衣纹样式，这下不用阿文拽了，刹住脚步就想退。


    风萧转头看叶孤鸿，自然也看到了靠近的玉天宝，上下打量几人一番，没说话。


    玉天宝同他对上了眼睛，纠结一会儿，上来礼貌地问好：“蛊师好……”


    风萧说：“见到你不好。”


    玉天宝差点把真心话说漏嘴。


    “我也……哈哈哈哈说笑的。同在异乡为异客嘛哈哈哈哈哈。”


    阿文不忍直视，露出绝望的目光。魔教少主的气度在哪里？为什么少主在蛊师面前这么怂？


    风萧瞅了阿文一眼，阿文立刻收敛神色，若无其事地眼观鼻鼻观心。


    晏游乐了，心道一段时间不见，这主仆俩怎么有点往搞笑方面发展的迹象？


    年龄差距大部分时候都代表着身高差距，风萧站起身打算离开，身高对比更加明显。


    玉天宝憋笑。风萧看他。玉天宝视线游移。


    风萧一脸冷漠地迈步离开， 玉天宝十分有眼色地为他让路， 还不忘说声“慢走”。


    叶孤城见叶孤鸿有朋友相伴，没有多说，而叶孤鸿因顾及两人之间并无亲缘关系，一直显得十分尴尬，叶孤城便息了邀他去白云城的念头。


    他向叶孤鸿道别，同样转身离开。


    叶孤城一走，玉天宝抬起袖子擦汗，道：“不愧是剑仙，气势真足。”


    叶孤鸿一言不发。


    阿文叹了口气，道：“先去客栈。”


    他们二人的组合奇奇怪怪，玉天宝很喜欢新认识的这位朋友，而叶孤鸿有时会嫌他烦，但有个热闹的人跟在身边似乎不坏，所以尽管玉天宝和阿文都没有报出来路，叶孤鸿依旧默认他们一路同行。


    当然，这也不乏有叶孤鸿想让玉天宝收回对西门吹雪的不敬之语的念头。


    二人入住的客栈是城中水平最好的客栈。


    玉天宝可能缺实力，缺心眼，但他绝对不缺钱，相当豪气地砸钱要了上房。


    入住的第一晚，玉天宝跃跃欲试地打算尝试客栈提供的饭菜，饭点下楼时发现一位白衣人已经坐在了角落。


    白衣人坐得笔直，手指修长，抬眼看向玉天宝，眼神冷淡得令人心凉。


    玉天宝混了一段时间的江湖，莫名觉得这人应该是个用剑的。


    但白衣人手边没有剑。


    玉天宝收回视线，在离白衣人最远的角落坐下，喜滋滋地看起菜单。


    宫九望着他，微微眯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魔教少主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有过一眼被风萧看破易容认出身份的经历后，玉天宝就坚持不再易容了。


    他一直认为没有用的易容还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自讨苦吃。阿文拿他没办法，认命地妥协了。


    而宫九恰好见过玉天宝的真容。！


    第271章 新年快乐


    宫九观察了那位魔教少主一整天，心中渐渐产生一个疑问。


    这位魔教少主是不是太傻了一点？与宫九印象中的玉罗刹毫无相似之处。


    任何一个人在知道玉天宝与玉罗刹的关系后， 都会觉得玉天宝所展露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合格的继承人。


    得罗刹牌者为罗刹教教主， 可这并不值得玉罗刹放弃对继承人的培养，玉罗刹那般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即使溺爱，也该有个度。


    宫九眼中被溺爱过度的玉天宝正对着某个人笑脸相迎。


    “好、好巧啊。”玉天宝对面前的少年说道，语气那叫一个低声下气，平易近人。


    阿文再次露出不忍直视的痛苦神情。


    蛊师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想和我说话的话就不要说了。”


    “没、没有——”玉天宝一惊，“我只是有点点怵你……而已。”


    “既然如此，日后见面就当不识。”风萧说，“也不必拦路同我多费口舌。”


    “……”玉天宝竟然听出他这话说得十分认真，而且像是有几分嫌弃他拦路的意思，有点慌，“我虽然怵你，但并不讨厌你。”


    晏游原本是看他对风萧怕得很，故意说这话逗他，每次见面都被玉天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也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情。


    但玉天宝竟然这么说……晏游还非常惊讶地发现他说的竟然是实话。


    风萧可是给他下蛊押着他一路上昆仑的人。这货竟然说不讨厌风萧？


    是像宫九一样的抖M……吗？


    晏游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风萧困惑地看向玉天宝，顿了顿，说：“随你。”


    玉天宝松了口气。


    阿文痛苦地闭上眼睛，蛊师从不说假话，为什么少主不顺了他的意思就此别过再见陌路呢？


    阿文不懂，阿文难过，阿文只想赶紧带着玉天宝回到昆仑魔教，别继续这过家家似的闯荡江湖游戏了。


    那天遇见风萧之后，玉天宝一整日都显得十分高兴，他觉得自己克服了心中对风萧的畏惧，得到了成长。


    叶孤鸿瞥他一眼：“我才知道你们认识。”


    玉天宝卡了片刻，解释道：“也只是认识而已。”


    阿文漠然地喝茶吃饭。


    他们当然不可能向叶孤鸿透露自己的身份，此时当然是做哑巴的做哑巴，敷衍的敷衍。


    装哑巴的那个很到位，敷衍的那个看起来很敷衍。


    叶孤鸿心想不愿说就不要提，说自己和风萧认识却不说认识的原因，也怪不得他问。


    懒得看玉天宝敷衍的应付他的样子，叶孤鸿点点头，假装自己被成功地应付过去了。


    阿文再次痛苦地喝了一杯茶，仿佛喝的不是茶，是泥巴，噎得他苦哈哈。


    宫九暗中观察几天，没观察出什么头绪，风萧像是巡视领地的黑豹东逛西看， 皮肤越发黝黑， 而叶孤鸿等人同样毫无动作，仿佛真的只是来南方度假的一般。


    派人继续暗中关注几人，尤其重点关注风萧与玉天宝，宫九启程搭船去往小岛。


    一路顺风顺水，似乎是在告诉宫九他之前看到风萧与叶孤城时的念头是他多思多虑了。


    在宫九乘船的期间，晏游在海岛上的待遇已经从“待遇不佳的客人”变为了“待遇还行的客人”。


    但还没有到座上宾的那种程度。


    晏游向盯着自己的人型摄像头·岳洋传达了自己的建议：“我都配合你们当了一个合格的客人，你不能向小老头建议一下提升我的待遇吗？好歹我也是来探望‘爷爷的二侄子’，对吧？”


    岳洋面无表情道：“你对现在的待遇还有何不满？给吃给喝能跑能跳，你还有何不满？”


    同样的问题连问两遍，证明岳洋在晏游面前已经不再是一个酷哥了。


    是一个欧欧西的酷哥。


    晏游道：“你无时不刻都盯着我，让我有一种自己是犯人的错觉，你觉得我会满意吗？”


    岳洋冷冷道：“你以为我愿意？”


    晏游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在此别过——”


    岳洋面无表情地看着晏游转头钻进草丛里，心中的不情愿让他没有立即跟上去，等他抬脚穿过草丛，看到沙曼正与晏游交谈。


    沙曼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讨厌与漠视，对晏游这位待遇不佳的客人同样如此，即使与晏游说着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几分松动。


    她与晏游开启的第一个话题是因为晏游摘了她屋外的鲜花编花环，编完又在岛上叫卖，一个十文，还真叫他卖出去不少。


    在小老头发话之前，岛上的人看着这位有趣的说书人都带着点旁观看好戏的意味，出手十分大方，当天一个花环甚至卖出十文不止。


    拿到花环的人后知后觉，发现这是沙曼屋前的花，而沙曼就在赌场里，不问晏游，而是问岳洋：“你没有看住他？”


    岳洋不悦道：“没有人说那些花不能摘。”


    虽然没有人说，但所有人都默认不能摘，因为那是沙曼屋前的花，是九公子为沙曼栽的花。


    岳洋死脑筋，才不会遵循这种默认的规矩。规矩应当明言，更何况，晏游埋头摘花还还了他短暂的清静。


    说书人好似看不懂现场剑拔弩张的僵硬的氛围似的，叹着气将花环递给沙曼，道：“不要钱。”


    在场之人的表情差点没绷住，沙曼看了他一会儿，接过了花环。


    那之后沙曼并没有如人预想中的那般追究晏游的责任，只是将花环挂在小屋门边，像是默许了晏游的行为似的。


    晏游卖了花环，得到一点在赌徒眼中米粒大小的本金，在赌场里将本金翻了十倍。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将所有的钱都赢来，但那样可能会被投海，晏游最终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赌场上晏游有输有赢，并没有一味赢钱，只待了三天，旁人都以为他运气好。


    毕竟赌徒实质上赌的是运气。


    晏游满载而归，见好就收，即使赌场上的赌徒劝着他继续赌，晏游也拒绝了。


    小老头没有给晏游优待，而岳洋知道晏游手头上不该有那么多钱，所以晏游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挣钱了。


    沙曼被晏游小小地赢了一把，此时偶遇，便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赌。


    晏游笑道：“钱赚够了，就该收手了。”


    沙曼道：“你觉得那是赚钱？”


    晏游道：“不是吗？”


    沙曼沉默，岳洋在这时走来，她看他一眼，转身想走，余光却瞥见海面上船帆的轮廓若隐若现。


    岳洋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一动，眼睛发亮。


    沙曼早在意识到船上之人是谁是就扭头走了，晏游稀奇不已地看着一旁眼睛发亮的岳洋，他想起来了，《江湖online》里岳洋还是宫九的小迷弟呢。


    九公子在岛上威名素重，仅次于小老头，他一登岛，所有人都上前迎接，但宫九没出场，他在所有人聚集之前便悄无声息地往别处去了。


    岳洋也想去迎接宫九，但晏游不去，在船只驶近的期间，他在海边的沟里捞到一条海鱼，说要烤鱼。


    岳洋的心情就和那条死死瞪着晏游的鱼一样，他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沉默地盯着晏游和他手里的鱼。


    晏游瞄他一眼，岳洋沉默地和他对视。


    晏游的目光稍稍往他身后飘了一下，岳洋继续沉默地看着他。此时的岳洋看起来像身体被掏空，表情麻木。


    在岳洋身后，一袭白衣的九公子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晏游。


    晏游毫无反应，他只替岳洋遗憾：偶像就在背后，倒是回头啊。


    连偶像的气息都察觉不到，这个迷弟真是不到位。


    宫九仍在看着他。


    晏游若无其事地低头用火石擦出火，将被木棍串起的鱼放到架子上，同样保持沉默。


    宫九：“…………”


    九公子有意避开嘈杂的人群，却不成想遇见了这对正在烤鱼的两人。说书人衣裳整洁，一如既往，而他们有一瞬确实对上了视线。


    但说书人无视了他。


    眼皮子底下的另一个少年没有察觉到他的出现，沉默地注视者晏游，没有回头。


    宫九轻轻地叹了口气。


    岳洋头皮发麻，瞬间站起回身，待看到宫九后大吃一惊：“九公子！”


    随后略带紧张地站定，同时心中恍然大悟，十分懊恼，晏游早就看见九公子，怎么毫无反应？


    宫九瞥他一眼，看向坐在石块上的晏游，他在等晏游主动开口。


    但晏游只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说书人既不惊讶，也不困惑，甚至连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仿佛自己是这岛上的主人一般随意。


    “……”


    宫九望了望远处蔚蓝的海平面，再度低眼，确信自己不喜欢晏游的这种目光。


    带着点调笑似的意味的眼神，仿若局外人、观画者……说书人。


    “你不想说点什么？”宫九平静地询问。


    “……”晏游想了想，决定满足一下九公子的需求，“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十分相像，请问你是否有一个孪生兄弟？”


    宫九沉默。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他。


    “呵。”宫九冷嗤一声，“你就只有一张嘴皮子利索。”


    晏游微笑不语，宫九漠然地看他一眼，飘然离去。


    从始至终，他只看了岳洋那一眼。


    岳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度沉默下来。


    宫九神秘又强大，岛上的人畏惧他，又崇敬他。


    转过头，岳洋发现说书人依旧像个没事人似的盯着烤鱼，他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无力感，艰难地发问：“你认识九公子？”


    “不认识。”晏游如此回答，毕竟他认识的是太平王世子。


    岳洋不信，怀疑晏游无论是面对九公子的态度，还是此时的回复，都是心存戏弄，有意为之。


    他瞪着眼前表情真挚的说书人有一会儿，闷闷地扭头，感到烦躁。这人如此放肆，真的不怕丧命此处么？


    休夜结束了在六扇门地牢的兼职生涯，在犯人们送灾星的目光下离开。


    没有了能绊住他脚步的事情，冷血开始考虑用别的事情阻止他惹事的步伐，但没能等他做点什么，三位师兄返京，带回案子的处理情况以及好几个犯人，其中便有丁枫与无花。


    追命说汴京比他想象中的宁静，等冷血告诉他休夜在地牢兼职做牢头的事，追命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对休夜竟然安静的呆在牢里表示惊讶。


    师兄弟简短迅速地几人交换完信息，铁手不见诸葛正我，便向冷血询问。


    “世叔在宫中。”冷血回答，“这几日世叔时常入宫与陛下商谈要事。”


    具体谈论的是什么事情冷血并不知情，只是世叔时常显得忧思重重，冷血想了想，又道：“神通侯也时常入宫，也许是神通候在外调查到了什么。”


    追命目光奇异，莫非是神通侯调查到了那不知名组织的来历？


    无情若有所思，同时不忘将蔺尘星交给他的药物转交给冷血，随后拿着蔺尘星托他带的药物去往安嘉侯府。


    追命看无情要出大门，好不容易才憋住让无情翻墙的话。


    无情提着药去隔壁侯府，伸手敲门，大门应声而开，白发剑客与他对视。神色倦怠，嘴角紧绷，无情敏锐地从他身上察觉到一点焦躁的情绪。


    不远处门房正紧张地望着这边，无情沉默片刻，出声道：“好久不见，你要出去么？”


    休夜摇头，收了手，转身向院内走去。


    无情站了片刻，向门房颔首致意，跟上休夜的步伐。


    一路无话，休夜沉默，无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前一后，到达屋内。


    韦空帷与两位学生正在书房习字，陆小凤今日外出，无情没有见到他们，在座上坐了片刻，步明灯身披大氅跟在休夜身后出现——休夜竟然去为他喊了步明灯来。


    无情关心地询问几句，步明灯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微笑点头，无情目光微顿，拿出蔺尘星交给他的药，说明原因，随后看着步明灯，说道：“蔺大夫希望你保重身体，我也是。”


    步明灯微微一笑。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晏游缓缓地回味着被人如此期望的滋味，……曾经也有人希望他活着，但他沉睡了许久，在他们怀揣着未来他可能醒来的希冀、在那段漫长的等待期间，他是不是已经与死无异了呢？


    他们的等待没有结果，晏游的苏醒也毫无意义。


    步明灯垂下眼睛，短暂地避开了无情的目光。再度抬眼，他平静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喝药。


    房间内燃着炭火，面前的两人却犹如身处雪地，流露的气息令人心凉。


    无情坐了没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步明灯起身要送，无情还来不及出言劝阻，休夜便出声道：“我送你。”


    无情心中讶异，顿了顿，点点头。


    步明灯站在门边目送两人离去，离开他的视野之后，无情训问身边的白发剑客：“你想说什么？”


    晏游冷淡地扮演罗刹剑客：“说什么？你不想他受寒，我代他送你罢了。”


    无情：“……”


    原来是他多想。


    可休夜眉宇间的那一丝焦躁确实不假。


    休夜送无情走到门边，无情跨过门槛，临走之前终是忍不住回头相问：“你看起来颇为焦躁，可是有什么事情？”


    休夜望向他的眼睛一如往昔，氤氲着灰色的雾气，用一种无情听不出具体情绪的平静语气说道：“没什么，你想太多了。”


    无情沉默须臾，道：“是么？”


    他转身离去。


    等回到神侯府，无情询问了休夜这些天在汴京的经历，道：“他看起来在为什么事情而焦躁，发生了什么吗？”


    冷血摇摇头，道：“可能是因晏游去向不明一事，他说若晏游真的被人胁迫必定是有所求，迟早会找上门来，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休夜是因为无事发生而焦躁，还是因为晏游去向不明而焦躁？


    无情喃喃道：“若晏游真的是去探亲，该写一封信的。”


    他们只能猜测，信还在路上。


    两日之后，诸葛正我将四位弟子叫到跟前，告诉他们神通侯方应看已调查出那不知名组织的来路，位于南海，但不知具体情况，需要他们之中有人前去调查。


    提供消息的正是神通侯，方应看。


    方应看想方设法找到了那个联系风萧交换罗刹牌的人，那男人对小老头忠心耿耿，只被问了一句，便立刻想要咬舌自尽，但方应看早有准备，断了他一切死路，折磨逼问一番，对方慢慢地交代了他知道的事情。


    就连方应看都为此心惊，隐藏得如此之深，甚至在他出生前便开始布置，这江湖中又有多少人是他的耳目？


    那人曾提到一个九公子，说他容色清冷，气质高雅，像富家公子。方应看一听，便莫名想到了太平王世子。


    成为神通侯前后都时间，方应看便派人暗中调查所有京中的达官贵人，其中太平王世子是最为神秘的一人。


    南王世子拜师白云城主叶孤城，无人不知，但太平王世子同样拜师江湖中人，却没有人知晓他师承何处，武功如何。


    而他仅有几次见到的太平王世子符合“容色清冷，气质高雅，像富家公子” 这一形容。


    当然，方应看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陛下，他只是将自己调查到的内容禀报给陛下。


    至于叶孤城那边是方应看投去的小小的橄榄枝，若是叶孤城在捉住那幕后之人事件上出了一份力，对白云城只好不坏。


    除此之外，这也是方应看与叶孤城继续交好的尝试。


    追命听诸葛正我说起方应看调查的过程，心道小侯爷真是用心，说查还真的查到了，难怪一直讨陛下喜欢。


    对于去南海调查的事，冷血举起手，道：“我先去。”


    面对世叔与师兄的注视，冷血解释道：“三位师兄刚回来，我先去探路比较好。”


    诸葛正我略一沉吟，点头。


    无情犹豫片刻，道：“风萧去了南方……他也许打算用那枚信物。”


    冷血皱起了眉头，追命说出了他的心中想法，头疼道：“这位蛊师怎么专往麻烦的地方跑？”


    原本不知道那组织的大本营位于南海也就罢了，如今知道后几人百分百确定风萧是打算使用信物。


    铁手看着皱眉的冷血，笑道：“毕竟是年轻人。”


    冷血也常做些深入敌营的事。


    三位师兄都忍不住微笑，冷血面颊有点发烫，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立场怪风萧爱惹事。


    诸葛正我抚须微笑道：“你切记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冷血点头。


    众人散去。


    追命翻墙同陆小凤见了一面，后者在安嘉侯府做客，天天被小天才追着叨，追命上门后小天才调转目标，紧追着追命不放。


    由于不疼，追命任由它叨，没有了晏游在一旁叫停，小天才翅膀扑腾得十分欢乐。


    追命开始怀念起晏游在的时候了，起码那时候他好歹不会觉得自己是小天才眼中的香饽饽。


    冷血出发的前一天，晏游的信送到了汴京中的安嘉侯府。


    神侯府的几人都跑过来看，仔细审阅。


    字迹是晏游的字，潇洒随意，染了墨，还有指印，给人一种他是踩着凳子随随便便写的错觉。


    信上说他过得很好，几个亲戚都十分亲和，说了见闻与风光，等过完年就回京。


    几人凑在一起研究，看不出不对劲，熟悉的欢快语气，熟悉的字迹，看起来晏游过得很愉快。


    陆小凤将征询的目光投向步明灯，道：“好像没有问题，他应该真的只是去探亲了。”


    步明灯朝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几人又看向休夜，白发剑客面无表情地道：“是他的字。”


    这大概是同样觉得没问题的表现。


    众人放下心来，冷血这次离京也没了任何牵挂，一心直奔目的地。


    冷血不能在汴京过年，神侯府众人提前围在一起吃了一顿，冷血便纵马离京。


    他仍在路上之时，新年来临，经过城镇，明月下烟花爆竹齐放，声声不断。


    冷血推窗眺望。


    陆小凤对休夜笑言当年沙漠初见恐怕彼此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顾惜朝握着步明灯的手塞暖手炉。


    叶孤鸿和玉天宝向风萧说新年快乐。


    王怜花和白飞飞凑在蔺尘星身边一起烤火。


    晏游站在阁楼远望，海上明月皎洁，岛上烟火璀璨，他面露微笑。


    【新年快乐。】


    系统说。


    【新年快乐。】


    明月共此时，千里共婵娟。！


    第272章 汝做何事


    宫九和晏游第二次见面已是新的一年，在晾着晏游的那几l天，他与小老头交换了彼此对晏游的看法。


    小老头认为晏游有秘密，宫九却觉得比起晏游，他的那些朋友才是最神秘的人。


    “他只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说书人，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宫九漫不经心地望向楼阁外的风景，“胆子比较大罢了。”


    小老头笑道：“你认为我想得不对？”


    气氛有些凝滞，一旁的牛肉汤紧张地注视着两人。小老头脾气古怪，过去曾有忽然发怒将宫九埋进棺材里的事情发生，小老头一不高兴，大多数遭殃的是宫九这位弟子。


    宫九神色淡然：“我只是说了我的想法。比起这个说书人，步明灯不是更神秘么？”


    小老头的神色冷了下来，看了宫九片刻，起身离开。


    宫九毫无欲望，但小老头却有掌控天下的欲望，这师徒二人是最为矛盾的人。


    牛肉汤道：“九哥，你一回来就惹小老头生气，不好。”


    宫九淡淡道：“他生气了？”


    牛肉汤无力道：“当然了……”她顿了顿，扬起笑脸，“既然晏游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能教训他一顿吗？”


    宫九一顿，转头看她：“你不是说很喜欢他的故事吗？”


    牛肉汤道：“喜欢他的故事是一回事，但他这个人只适合讲故事，不适合聊天，一张嘴总说些不讨人喜欢的话，原本被关着还好些，被放出来后更讨人嫌了。”


    宫九平淡地指出一个事实：“只是你讨厌他罢了。”


    牛肉汤不满道：“还有岳洋，他明明也讨厌晏游，却不肯和我一起教训他，甚至还守着他。……对啦，他敬仰你，如果你一起加入，他就不会阻拦我们了。”


    宫九稍稍来了点兴趣：“你想怎么教训？”


    牛肉汤笑了起来。


    ……


    晏游正在各屋门前捡爆竹，岳洋麻木地跟在他身后，唯一能做的抗争是在晏游指挥他时充耳不闻，漠然地无视。


    晏游也不计较，小老头对手下真的很大方，新年夜燃放的烟花爆竹响了整整一夜，众人也玩闹了整整一夜。


    此时的岛上住民都在补觉，岳洋被吵了一整夜，大清早的又被晏游从被窝里叫醒，陪他来捡爆竹。


    晏游瞄了眼岳洋，少年眼底一片青黑，他虽然没有陪着放烟花，却一整夜都不得安眠。


    “想睡觉吗？”他语气友好地询问。


    “……”岳阳沉默地看他一眼。


    “想睡觉的话不能求我，你得去求小老头。”晏游语重心长地说。


    “……”岳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安省点儿我就能好好睡觉。”


    “所以都说了，你求我没用。”晏游说。


    “……”


    不远处观望的牛肉汤一脸愤怒地向宫九示意：“他就是这样！故意惹人生气！”


    宫九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竟然觉得岳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忍耐也算颇有天赋。


    “做你想做的事， 去吧。”宫九淡定地说，他不打算出手，但若是能看到晏游惊慌失措跳脚的模样似乎很不错。


    有宫九兜底，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事，牛肉汤当即便从高处跃下，袭向下方正面露微笑点燃爆竹的说书人……


    等等……？爆竹？


    晏游咧着嘴点燃爆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向了上方蹿出的牛肉汤，旋即双手掩耳，拱背弯腰蹿出老远。


    岳洋下意识地跟着躲开，满脑袋问号。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伴随着牛肉汤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晏游！你该死！！！”


    宫九：“…………”


    他看得分明，几l乎是牛肉汤跃出去的同时，说书人便摸出了火柴擦亮……未免太巧了。


    爆竹声停歇。


    牛肉汤踩着碎屑拍打衣裳，快气哭了，岳洋站在原地懵逼地看着他。


    晏游拢袖，问：“你没有受伤吧？”


    牛肉汤没有受外伤，可受了心伤。她重重地拍去衣裳上沾染的碎屑，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叫：“你觉得呢？！”


    晏游无辜地看着她：“谁让你突然跳出来……你想袭击我，对吧？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牛肉汤咬牙切齿，抬手就想来扼晏游的脖子，一脚踩在爆竹上，“啪”得一声，牛肉汤又被吓一跳，叫了一声。


    晏游：“……这次不是我的错哦。”


    牛肉汤杀气腾腾地追着晏游打，晏游捡起路边的木棍一边挥舞一边逃跑。


    “哈哈哈哈哈哈。”


    晏游大笑。


    “——你个混蛋！”


    牛肉汤怒火中烧。


    岳洋呆站片刻，见牛肉汤已反手握住木棍将晏游拉至近前要扼他喉咙，想要上前阻止，宫九叫住他：“别去。”


    “——！”


    岳洋惊讶回首，他依旧没有察觉到宫九是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看向宫九的目光闪闪发光：“九公子。”


    宫九嘴角带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牛肉汤已经扼住了晏游的喉咙，目光阴森森的。


    小老头教出的弟子当然不会心慈手软，牛肉汤被晏游激怒，已然心生杀意。


    只是顾虑到晏游是小老头认为有秘密的人，她仍旧留有余地。


    晏游因无法呼吸而面颊涨红，眼睫微颤，却依旧面不改色，含笑看向牛肉汤，一拳捣向牛肉汤的麻筋，成功叫她松了手。


    牛肉汤捂住胳膊，冷笑一声：“我还当你一心求死呢。”


    若非一心求死，怎会屡次三番故意引人不快？


    晏游摸着脖子，喉咙刺痛，一呼一吸都十分艰涩。他微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倘若真的要死，我也不想死在此处，死在你的手里。”


    牛肉汤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安省点儿，好保住你的小命！”


    晏游嘴角的弧度下降，他定定地看着牛肉汤。


    牛肉汤的胳膊依旧又麻又痛，可她的嘴角已经微微翘起，自觉扳回一局。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在险些丧命后还能继续肆无忌惮。


    晏游缓缓开口，说：“你的衣角被烧出了个洞。”


    牛肉汤下意识地低头，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滑稽，僵在原地。


    宫九：“……”


    岳洋：“……”


    牛肉汤握紧了拳头，气得说不出话。


    晏游揉着脖子，目光忧伤，无奈叹气：“是你先惹我的。”


    “……”牛肉汤瞪着他，“仅凭一张嘴就能让我想杀了你，你很厉害。”


    “年轻人不要说打打杀杀的话。”晏游还在揉脖子，说话时漫不经心，十分随意。


    “那该说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牛肉汤，也不是岳洋，而是九公子。


    宫九笑着看向晏游：“说些求饶的话如何？”


    晏游无言地看他一眼，这个喜欢求鞭打的年轻人在说什么鬼话？


    “阁下看起来很眼熟。”晏游没接茬，“敢问贵姓？”


    ……非要装不认识吗？


    宫九似笑非笑，非常能够理解牛肉汤的心情。


    “免贵姓宫，名九。”


    “想必阁下有好几l位兄弟姐妹。”


    宫九冷笑：“真可惜，你不是个哑巴。”


    晏游微笑：“真可惜，你比他还无趣。”


    他们几l人吵吵闹闹，附近一片都是小老头的手下，先是被爆竹声吵醒，随后目睹了牛肉汤追打说书人，又见证了眼前九公子与说书人斗嘴的场景，此时都藏在门后透过缝隙偷看，为晏游的话而感到惊讶。


    这位说书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胆大。


    宫九的目光从门缝上掠过，不想再成为众人的目光，让牛肉汤和岳洋带上晏游离开。


    晏游平静地揉着脖子，指印显露，能看出牛肉汤下手时相当愤怒。


    牛肉汤瞪了晏游一眼，抬脚跟上宫九。


    岳洋动了动唇，看着晏游脖子上的伤，目光复杂，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系统一开始还在躺平看热闹，对晏游以牙还牙的行为表示认可，但直到后来晏游还要与宫九斗嘴，系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系统担心地发问。


    晏游疑惑：【没有啊。】


    系统半信半疑，安静地闭嘴。


    新年新气象，白云城内洋溢着欢喜的氛围，但城主府的气氛却略显压抑。


    叶孤城派去跟踪那些可疑船只的人一去不返，新年当晚，在岸边发现了其中一人的尸身。


    一剑封喉，那一剑干净利落，也许死时毫无痛苦。


    叶孤城命人将其好好安葬，在那之后一直显得十分沉默。


    宫九搭乘的船发现了他们的跟踪，为以绝后患，将他们尽数灭口，但并非所有的尸体都葬身鱼腹。


    城主府的人当然不是无能之辈，这意味着他们跟踪的那艘船上至少有一位高手。


    能用出那种剑的人……


    叶孤城想到了休夜。


    但休夜远在汴京，不会出现在此地，更不会助纣为虐。


    月下剑光冷冽莹白，如那皎洁月光。


    浪声涛涛，长剑自上而下挥落，剑气激起千层浪花，叶孤城缓缓竖剑，剑身倒映出他的眼睛。


    冷血一路快马加鞭，到达南方沿海一带，扮成乞丐混进街道。


    他的一双碧眼十分醒目，但扮成乞丐只需将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垂在眼前，便能挡住那双醒目的眼睛。


    冷血曾当过三个月的屠夫，也在土匪窝中扮过一个月的伙夫，为达目的敢于牺牲，扮演区区乞丐不在话下。


    用一天的时间打进乞丐窝，冷血从他们口中掌握了许多消息。


    “有位外地来的少爷十分阔绰，吃不完的饭菜都会赏给我们呢。”


    “听说他旁边的那人是叶城主的堂弟……”


    “曾经是——他好像不是叶家人。”


    ……


    “话说我之前不小心挡了蛊师的路，本来以为他会一言不合踢人，但他竟然没动手啊……就是眼神看得我心慌。”


    ……


    冷血默默啃干巴巴的饼子，听了一耳朵那位阔绰的外地少爷和目中无人的蛊师的事迹。


    这附近的乞丐见到他们的次数很多，冷血意识到他们可能就住在这一带。


    混进乞丐堆的第四天，冷血见识到了那位阔绰的外地少爷究竟有多么阔绰——对方让小二将两盘没了鸡腿的烤鸡分给乞丐。


    啃着分到的一小块鸡翅，冷血心想这人大概很爱吃鸡腿。


    混进乞丐堆的第六天，冷血见到了那位目中无人的蛊师。


    他蹲坐在街角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缝隙看着从远处走来的风萧，忽然有点好奇。


    不和王怜花斗嘴时的风萧一向显得冷漠且桀骜，唇角紧抿，脊背挺直，步伐坚定。


    风萧看向冷血所在的方向。


    冷血隐隐觉得他们似乎对上了视线。


    风萧在冷血跟前停下，冷血抬头，这下是真真切切的对视了。


    “你在做什么？”风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皱着眉头发问，“不当捕头改当乞丐了吗？”


    冷血：“……不是。”！


    第273章 今夜无眠


    扮演乞丐的小冷捕头可谓敬职敬业，头发乱糟糟，衣裳黑黢黢，仰着头看风萧，目光中掺杂着困惑与惊讶，显然对风萧能够一眼认出他而感到意外。


    晏游心中憋笑，冷血则起身将风萧带到僻静处。


    风萧歪着脑袋看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冷血眨了眨眼，道：“我来办案，潜伏调查，你在这里做什么？”


    风萧道：“过冬。”


    冷血：“……”谁会信啊。


    晏游被他的眼神逗乐了。


    风萧反问道：“你们不是猜到了么？如你所想。”


    这次风萧竟然出人意料的坦诚。冷血心情微妙，道：“我以为你已经上岛了……”


    风萧回答道：“还不到时候。”


    有乞丐发现了冷血的失踪，正在街边寻找，晏游先一步注意到这一点，风萧便打算从另一个巷子离开。冷血问他：“我该去哪里见你？”


    风萧困惑地看他一眼，冷血怀疑他想说“见我做什么”，但停顿片刻，他说了一个地点。


    冷血沉默。他已经大致摸清了城中的状况，风萧落脚的那片地方是附近最为混乱的地方，附近的乞丐都不敢靠近那里，怪不得他这么久都不知道风萧究竟住在哪里。


    “……我知道了。”冷血说，“我会去找你的。”


    风萧没回话，转身离开。


    月黑风高，冷血从乞丐们落脚的破屋中悄悄溜了出来，去找风萧。


    街道上仍有灯火，却不比汴京灯火通明，风萧住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烛火，冷血翻墙进屋，烛火将四个影子映在窗上。


    四个？冷血惊讶，一时之间驻足不前，皱眉观望。


    窗上的影子动了起来，冷血看出那是风萧的影子。只见风萧推门，倚在门边四处看了看，道：“出来吧。”


    冷血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用眼神询问他屋里的其他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风萧还没回答，一人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是个年轻人，表情好奇。


    “这位是……？”


    冷血认出他来——乞丐们常说的那位十分大方阔绰的外地少爷，冷血见过他。


    玉天宝看看冷血，又看看风萧。


    此时的冷血依旧是乞丐打扮，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蛊师和一个乞丐有什么联系。


    风萧没搭理他，叫冷血进屋，反手又关上房门。


    屋内的另外两人自然是叶孤鸿与阿文，两人相对无言，门外的对话没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称得上是沉痛的凝重氛围。


    冷血自然认得叶孤鸿，幽灵山庄事件后他俩一起查过案，后来分道扬镳，叶孤鸿跟着无情去查另一桩案子。


    他勉强算个六扇门的编外人员。


    叶孤鸿看了冷血一眼，没认出他，问风萧：“这位是？”


    阿文也在用眼睛向风萧询问。


    风萧面无表情地道：“将你们这群扰人清梦的家伙逮走的人。”


    冷血：“……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我们不会随便逮人。”


    几人面露困惑，冷血在头发后看了眼风萧，抬手掀起遮住眼睛的头发，露出一双明亮的碧眼。


    叶孤鸿下意识地站起身：“冷血捕头……！”


    玉天宝和阿文面色一变。


    冷血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略带无奈地望向风萧：“你不说清楚的话我看不明白。”


    风萧道：“里面有一个人是魔教少主玉天宝。”


    冷血的目光看向阿文……旁边的玉天宝。


    阿文的气质很冷漠，有几分似魔教的风格，但年纪不对，冷血沉默地看着他身边的玉天宝。


    玉天宝打破了冷血对罗刹教少主的想象。


    玉天宝张了张口，憋出一句问好：“你好。”


    “……”冷血说，“你好。”


    风萧继续道：“这位玉少主是苦主，来找我要罗刹牌。”


    玉天宝叫道：“那是之前的事，我现在是来向你求助的！”


    阿文沉默地闭紧了嘴。少主的话实在有违一个魔教少主的原则，更何况风萧还那般欺辱过教主，最不该求助的人就是风萧。


    但提出来到这里的是叶孤鸿，玉天宝欣然接受，阿文反对无效，所以才会有四人齐聚一堂的场面。


    玉天宝之所以要向蛊师求助，是因为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


    指出这一点的是玉罗刹派来联系的人，与阿文是同事，他发现有人跟踪偷窥堂堂魔教少主后严厉地批评了阿文办事不力，并掏出了教主的新指示。


    玉教主说，让他们别在外面瞎晃悠了，赶紧回昆仑。


    玉罗刹原本不打算管玉天宝的，毕竟玉天宝死与不死都无关紧要，他甚至有几分想靠玉天宝引出换走罗刹牌的人，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打罗刹教的主意。


    但一无所获不说，玉天宝还交到了朋友，和推崇西门吹雪的叶孤鸿走到了一块——玉天宝就是玉罗刹听到传闻时骂过没眼光的家伙。


    玉罗刹觉得这样不行，打算就这样让玉天宝回去奢侈享受去。


    但玉天宝已经感受到了花花世界的美妙之处，自然不想这么轻易地回到魔教。


    他拒绝回到昆仑，并信誓旦旦地说既然有人盯着他，那必定是知道他魔教少主的身份，十有八九的可能与罗刹牌从风萧手中换走的人脱不开关系。


    叶孤鸿就住他俩隔壁，相当于形影不离，察觉出端倪后前去询问，玉天宝依旧拙劣地进行敷衍，叶孤鸿忍无可忍，拔剑逼问。


    叶孤鸿拔剑威逼玉天宝，阿文横刀阻拦叶孤鸿，玉天宝瑟瑟发抖，抖出自己的身份。


    听明白前因后果，叶孤鸿恍然大悟，遂收剑，建议说不如找蛊师。


    蛊师也是当事人，叶孤鸿一直觉得蛊师出现在这里绝不只是为了过冬，再加上叶孤城与风萧曾经聊过什么——叶孤鸿认为风萧一定知道些什么。


    蛊师驭虫驱蛊，能力深不可测，也许他早就发现了暗中跟踪偷窥玉天宝的人，或者说他本人也是被跟踪的其中一员。


    玉天宝就是这样被叶孤鸿说服的。


    此时此刻，两人向冷血如实坦白。至于阿文，他正闭着眼睛平心静气，额角一抽一抽的。


    “我知道了。”


    冷血听罢表示明白，道：“我也是为此事而来，掌握的信息不多，但事情比你们知道得还要复杂，事关重要，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玉天宝点头如小鸡啄米，瞄了眼风萧，道：“我知道的。”


    冷血嘴角一抽，堂堂魔教少主对风萧如此狗腿，风萧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风萧投来一瞥，玉天宝扬起灿烂的笑脸。


    “聊完了赶紧走。”


    “我们住旁边行吗？”


    “随便。”


    风萧入住这里的第二天，附近的人曾想要黑吃黑，经过风萧一通教训，再漆黑的人在他面前装也要装得纯洁如雪，不敢有二心，而和他同住一个院子的人更是全部溜走了。


    如今风萧独占一院，对他们怎么睡无所谓。


    叶孤鸿看出冷血和玉天宝有话要说，拉着玉天宝离开，阿文眼藏悲伤，沉默地和冷血对视一眼，黯然跟随离去。


    冷血被那眼神弄得哭笑不得。


    风萧道：“你怎么不走，想和我抵足而眠么？”


    抵足而眠从风萧嘴里说出口有点怪……冷血一噎，道：“学到的新成语吗？用对了地方。但我没这么想，我只是想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风萧道：“去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冷血道：“叶孤城有说过他要做什么吗？”


    叶孤城会劝阻风萧不要轻易使用信物有点出乎冷血的预料，但南王谋反案时方应看曾帮过叶孤城，他们之间有联系也不足为奇。


    风萧摇摇头。


    冷血定定地看了风萧一会儿，说道：“你若是打算做点什么，不要忘记叫上我。”


    风萧扬眉，用眼睛询问为什么。


    冷血道：“我得盯着你，毕竟与谋反之事有关，非同小可，也许有如齐熹兄弟一般不得已被牵连的人。我和你一起行事总归是稳妥点。”


    风萧沉吟。


    冷血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风萧问道：“齐熹兄弟？是谁？”


    冷血：“……被南王胁迫给白云城下毒，并陷害你的人……”


    风萧“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不知想没想起他们的身份。


    那兄弟二人在南王事件之后便悄悄离开，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梁斐远——那位失去父亲被仇人蒙骗收为义子的少年。


    晏游当然没有忘记他们，他们是《江湖online》中没有扩展的游戏角色，而这个衍生世界里的他们十分立体，是用简单的游戏角色就能概括的人物。


    但风萧的人设是不会对他们有印象的，除此之外，小冷捕头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也很有趣。


    冷血还在等候风萧的回复，目光固执而坚定，也许不等到风萧肯定的回答他是不会放心离开的。


    “好。”


    风萧给了冷血想要的回答。


    冷血露出笑容，道：“我能住你隔壁的房间吗？”


    风萧打了个哈欠，微微垂眼：“随你。”


    外面夜色正浓，冷血推门出去，又立刻反手拉上门。冷风将他吹得更加清醒，冷血找了间没人的房间，合衣而睡。


    睡意朦胧间，冷血心想，若是真的有人如齐熹一般被牵连进来，不知道对方此时是什么情况。


    ……


    圆月皎洁。月光在地面上铺开一层轻薄的白纱。


    晏游·本体看着在地上扯衣裳的九公子，陷入沉思。


    好想夺门而去，但这货把门堵住了啊……


    宫九扯衣服之前毫不犹豫地将鞭子往晏游手里塞，此时晏游觉得手里的鞭子有点烫手。


    “打我！”


    九公子声音低哑，面颊通红，胸膛袒露，露出一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


    “……抱歉。”晏游望着他，真诚地说，“我之前不该那么说的。”


    宫九满是欲望的目光里有一丝困惑。


    “你比我认识的那个人更加有趣呢。”晏游说，“哈哈。”！


    第274章 他的目光


    单从面对晏游时的不同表现，“九公子”确实比“太平王世子”有趣。


    虽然他俩是同一人， 但世子殿下可没在他面前扯开过衣裳面露潮红。


    晏游依旧坚持“九公子和太平王世子是相似的两人”这一设定， 宫九本就对他故意装傻感到不喜，此时他三言两语犹如冬日里的一桶冰水，将宫九浇个透心凉。


    宫九拢上衣物，从地上站起，一脸风轻云淡，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变回了那位淡漠平静的九公子。


    晏游瞅着他，将手里的鞭子递了过去，语重心长地教导宫九：“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赤诚相见，下次不要对陌生人这么坦荡。”


    否则吸引到一些馋人身子的变态怎么办？晏游回忆起游戏里那些无节操的沙雕玩家，表情沉痛。


    《江湖online》风靡全星际，是款火爆的全民向游戏，而宫九的设定暴露后差点让这款游戏往R18＋方向一去不回，发觉发展方向不对劲时游戏当晚紧急停机维修，硬生生地将画风掰了回来。


    宫九扯衣裳求打时，晏游只能想到沙雕玩家们嘿嘿笑着朝游戏里的九公子准备大展身手的模样。


    吃瓜搞事永远冲在第一线，不才晏游当时也在一边吃瓜，见证了事件的起承转合。


    他对宫九没有非分之想，起码作为说书人的本体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鞭打宫九的事……否则会让晏游有种自己被“强人锁男”的错觉。


    那样实在是太微妙了。


    晏游目光真挚地望着宫九。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没有个特殊的xp，但xp这种东西向来是圈地自萌的，总不能强人所难。


    宫九冷冷地瞧着面前的说书人，对他的话语不做回应。


    坦白讲，说书人的反应非常出乎宫九的预料，厌恶或是惊愕，一个都没有。


    就好像他做的事十分寻常似的。


    “你不高兴？”晏游见他不接鞭子，掂着鞭子沉思片刻，真诚地询问，“还是说我非打不可？”


    宫九兴致彻底散尽。


    这人实在是太会扫兴了。


    宫九劈手自他手中夺过长鞭，斜睨他一眼，目光沉沉。


    晏游无辜回望，心中琢磨这货该不会是在想着杀人灭口。


    九公子的心思很难揣测，但晏游能从他身上感知到鲜明的杀意。


    有那么一瞬，宫九是想杀了他的。


    晏游目不转睛，坦荡无畏的姿态表示他毫无顾忌，无论宫九做什么，他都不会就范的。


    “滚。”宫九冷冷地说。


    这人大半夜的将人吵醒，此时却叫他滚，晏游有点后悔他之前没有无视宫九的□□。


    也许就该放任他欲求不满的，找沙曼也好岳洋也罢，就算被吵整整一夜他也不该搭理这个性''癖独特的反派。


    晏游说：“你挡着我路了。”


    他俩现在在当邻居，宫九想看晏游认输，晏游无所谓，但当邻居没几天，便发生这件事。


    宫九看他一眼，挪开步子，真的给晏游让路了。


    晏游道谢：“你比我认识的那个人还要懂礼貌呢。”


    宫九一顿，脚步又挪了回去，重新挡住晏游去路，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那人是何方神圣？”


    系统在晏游的精神海里笑：【嘴欠一时爽，掰扯到早上。】谁叫你临走前不忘皮一下的！


    晏游笑道：“他乃太平王世子。”


    宫九笑问：“哦？太平王世子，他是什么样的人？”


    晏游答道：“手头阔绰的金主。当初他请我说书，给我的钱够我一年不营生了。”


    这个回答不说意外，只能说令宫九感到无语。


    “我知道了。”宫九说，“你很讨厌他。”


    “何出此言？”


    “你和他见面数次，只说他手头阔绰，却不说他为人如何，依我之见，他当初真不该请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说书人去说书。”


    “没办法，谁叫他爹喜欢我的故事呢。”


    宫九看向晏游的目光已是在死人。


    晏游伸手扶额：“头好疼，我该睡觉了。”


    蹩脚到连语气都是棒读的演技，让宫九有一种封住这说书人的嘴的冲动。


    “……”宫九拎着鞭子朝架子旁走去，头也不回道，“闭紧你的嘴滚出去。”


    晏游没动，看了眼游戏光幕，很好，九公子对本体的仇恨值已经成功达到了四十。


    要知道吸引仇恨值的主力是休夜和风萧，本体从同一个角色身上得到那么多仇恨值是前所未有。


    他迟迟没有动静，宫九不耐烦地看向晏游所在的方向，与晏游对上眼睛的瞬间，心中的杀意一瞬间膨胀。


    那双眼睛含着笑意，他就那般漫不经心地望着宫九，仿佛将他看透，看进他心底。


    晏游只是礼貌性地朝他弯弯眼睛笑一笑，完全没料到宫九会因此杀意大增，当即夺门而出，窜逃而去。


    【他有病？】晏游困惑，【就因为我笑了一下？】


    系统也困惑不已，沉思片刻，说道：【可能就单纯觉得你欠抽。】


    【过分了啊。】


    晏游一边和系统唠嗑吐槽，一边搬来衣柜桌子堵门。


    隔壁的九公子站在原地握紧鞭柄，神色晦暗不明。晏游生怕他夜袭，干脆先堵个门，并用堆东西的声音告诉这货，自己不想被人打扰。


    晏游自己想了想，觉得还是因为自己同他接触太多。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对待方式，晏游对宫九这类角色向来是毫无顾忌的，更何况动不了手，只能过过嘴瘾。


    不是什么大问题。晏游轻松地想，随后爬上床，安静地合眼，继续他被迫中断的睡眠。


    日头明亮，风声飒飒。


    今天的说书人迟迟没有现身，以致于岳洋等了许久，忍不住亲自上门。


    岳洋伸手要敲晏游的房门，却发现房门严丝合缝，紧贴在门槛上，显而易见，说书人堵住了房门。


    昨夜发生了什么？


    这是岳洋的第一念头。


    随后他抬脚踹向房门：“赶！紧！给！我！出！来！”


    晏游懒洋洋地从另一边冒出来：“你在做什么？”


    岳洋看看门，又看看他。


    “你……”


    晏游笑道：“东西堆得太多，懒得搬回原位，翻窗子出来的。”


    岳洋：“……你既然能出来，为何迟迟不来？”


    晏游：“客人连睡懒觉的资格都没有吗？”


    岳洋隐忍地咬牙，之前天天扰人清梦的家伙是谁啊！


    宫九今日一大早就去和小老头商量事情去了，岳洋望了眼宫九所住的房间，问晏游：“你没有打扰九公子吧？”


    “是他打扰我。”


    “？”


    晏游没有详细解释，岳洋还太年轻，感觉就算自己说了，他也会以为自己是在抹黑他家九公子。


    “今天做什么好呢？”


    晏游望向原随云所待的阁楼，里面的蝙蝠公子在小老头的摧残下过得相当悲催。


    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岳洋冷冷道：“你安省一些就行，还有什么能让你做的？”


    ……


    小老头正在冷冰冰地质问宫九：“你杀了白云城的人，却没有做好收尾工作，他发现了被你所杀之人的尸体，如今整日派船出航探索。你打算如何应对？”


    宫九道：“他当了这么多年城主都没有发现这里，你在担心什么？”


    小老头道：“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谋反大业暗中开展数年，今年是最好的时机，只待收服安嘉侯步明灯。


    当然是谨慎谨慎再谨慎，才能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麻烦。


    小老头从很早以前便将宫九算进谋反大业中，大约是想日后借着他世子的名号享受九五至尊的权力，教导未掺水分，却掺杂着利益。


    宫九对此心知肚明，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不会忘记。”


    可那与他没有关系。


    “我会处理白云城的事。”宫九说道，“只是我有一点十分好奇，那位蝙蝠公子有何用处？”


    蝙蝠公子原随云，此时在小岛上处于一种被软禁的状态。当初他与小老头本人相见，话不投机半句多，愤然离席不成，被强制请来做客。


    小老头垂涎他积累的财富——毕竟狡兔三窟，仅蝙蝠岛上被查封的财产不过是原随云所积累的财富中的十分之一。


    原随云对小老头想要谋反的计划感到不可理喻，他建立蝙蝠岛的初衷是证明自己就算是瞎子也能比那些俗人优秀，谋反这事简直令人觉得莫名其妙。


    可他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办法，原随云是个习武天才，会三十三种武功，但小老头比他会得更多，两人交手的结果是原随云惨败，被顺进小岛，深入贼窝，无处可逃。


    小老头吴明十分欣赏原随云，他年轻优秀，城府极深，比永远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宫九还要适合当一枚棋子。


    他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看法告诉了宫九这位弟子。


    宫九道：“他比我还强？”


    小老头道：“没有。”


    宫九道：“那也不过如此。”


    话虽这么说，宫九与小老头分别后驻足片刻，向原随云所在的阁楼走去。


    原随云憔悴了许多，眉宇间隐有淡然萧索之意。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放在原随云身上那就是想找退路却一头撞进另一条死路，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有鬼。


    小老头还未发掘出他所有的秘密，故而只是将他困在此处。


    原随云深知自己交代出一切之日，便是自己丧命之时，小老头绝对不会利用一个不听话的棋子。


    以原随云的傲气，他根本不愿意居人之下任人摆布，只是暂时性的服软他都不肯做。


    宫九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


    原随云侧耳，当了十来年的瞎子，即使此时武功受限，他依旧十分迅速地发现了宫九的到来。


    他沉默地“望”向宫九所在的方向。


    宫九其实曾经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彼时的原少庄主气度文雅，出类拔萃，人人都遗憾于他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你在想什么？”


    没有听过的声音，原随云心中思忖，面上无动于衷。


    他在黑暗中望着看不见的人。


    宫九若有所思地看他。


    无争山庄底蕴深厚，传承百年，而原随云以一己之力毁掉了山庄数百年的威名。


    原东园在江湖众人义愤填膺的情况下，早已与原随云划清界限。即使原东园本人如何难受，与原随云划清界限是最优解。


    原随云知道这些事情，小老头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天天派人将外面的信息告诉他。


    原随云如此憔悴，与小老头的这一行为脱不开关系。


    宫九叹息道：“你当初何必见小老头呢？”


    虽然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可原随云从他的语气里没有察觉到他对小老头该有的尊重，心中一动，依旧保持沉默。


    他以为宫九会继续说点什么，但宫九好像只是来看他热闹的，不等原随云有所回应，转身离去。


    原随云：。


    晏游时刻关注着这俩反派的交锋，见此结果差点没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


    牛肉汤皱着眉问他。


    “在笑你。”晏游一本正经地说，“你既然讨厌我，怎么还天天来见我？”


    牛肉汤一顿，鄙夷道：“你觉得我是来见你的吗？我是来见他的。”


    岳洋面无表情道：“别把我扯进去。”


    晏游在小岛上重操旧业，继续说书。岛上的人出手大方，为听他说书亦有一掷千金者，让晏游不得不感叹这儿通货膨胀得厉害。


    牛肉汤和岳洋是啥也没给，白蹭故事听，晏游虽然没赶他们走，可他俩对他一个整日横眉冷对，一个爱搭不理，晏游很想一人一脚踹出门去。


    晏游耸耸肩：“随便你们。”


    通过循序渐进的努力，以及小老头有意无意地放任，晏游在小岛上的地位十分微妙，没有人会将他当作普通的人质。


    众人盯着他，试探他，想看他究竟有什么秘密，偶尔会出其不意来一招，想逼晏游反击。


    但这些都只是小老头在脑补自己很厉害的情况下命人做出的蠢事。太蠢了，蠢得晏游没眼看。


    在娱乐生活匮乏的时代，晏游讲的故事十分吸引人，虽然晏游身份特殊，但没有人能拒绝他的故事。


    晏游喝了两口茶，摇着扇子又去说书——他们为了听他说书，特意为他搭了个台子。而牛肉汤和岳洋虽不甘心，却又竖着耳朵听他说书。


    宫九路过，视线从台下坐得满满当当的观众身上一扫而过，常说讨厌说书人的牛肉汤聚精会神，听得比谁都认真。


    晏游看见了他，友好地一笑，宫九目光盯着晏游的盈满笑意的眼睛。


    【宫九，仇恨值＋5。】


    系统实时播报。


    【……】晏游纳闷，【为什么？】


    【不知道……】系统也很茫然。


    思索无果，晏游对远处的宫九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宫九转身就走。


    汴京。


    顾惜朝今年要上场考试，正式开启他的科举之路，晏游对这小孩的聪明脑袋很有信心，在送他上考场和去搞事之前选择了后者。


    新年夜没过多久，步明灯和休夜便打算离京。


    陆小凤待不住，最近也琢磨着离京，但步明灯与休夜话一出，他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是冬天……”陆小凤说，“蔺大夫都说了要你好好保重身体。”


    休夜道：“我们去散心。”


    陆小凤沉思一会儿，道：“我也一起去——”


    休夜道：“不行。”


    陆小凤看向步明灯，青年表情温和，目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无情等人也听说了此事，第一反应是他们要去找风萧。


    他们几人之间似乎没有秘密。


    即使阻止也没用，更何况没有阻止的理由，于是步明灯和休夜顺顺利利地离开了汴京。


    名叫小黑的马依旧是休夜的固定坐骑，但步明灯不能骑马，他要乘车。


    如果步明灯骑马，那大概真的会迎风咳血。


    于是小黑只能成了拉马车的马。


    两人出发的前一天，陆小凤看到休夜不知从哪里背了满满一捆马草回来喂小黑，心情微妙。


    休夜对马比对人都温柔有耐心，人不如马啊。


    “我真的不能跟着你们一起走吗？”陆小凤旁观小黑吃草，问休夜，“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加上我也没差。”


    休夜看他一眼。


    “不能。”


    “为什么？”


    “碍事。”


    “碍什么事？”


    “……”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嫌我碍事，就说明你们要做的事不是散心，你们要去做什么？”


    休夜摸了摸小黑的鬃毛，没有说话。


    陆小凤没有再问。


    他心中有了部分猜想，但线索未能连成线，陆小凤心中仍有疑虑。！


    第275章 诸事顺遂


    两人离去前一晚，方应看登门拜访。


    神通候时常会来安嘉侯府做客，府中每个人都与他相处极好，陆小凤偶尔甚至会与他把盏共饮至深夜。


    论如何讨一个人喜欢，方应看是这方面的天才。


    就在收到“晏游写的信”后不久，方应看也曾与步明灯见过一面，那时他对步明灯说出了自己对晏游和宫九先后离京的猜想——


    “太平王世子神秘莫测，小晏先生离京得突兀，我认为此事与他有点关联。”


    方应看这么说也是心存试探之意，他那时见到了太平王世子和步明灯前后出现在那条街上，而听了他的话后步明灯十分平静，这映证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步明灯是知情人。


    但那之后的步明灯没有动静，镇定得令人困惑。


    如今步明灯与休夜一起离京，方应看便确信他们是为了晏游的事而离开。


    方应看看过那封由晏游写的信，确实出自本人之手，方应看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信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是愉快地微笑着落笔。


    那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轻快的氛围，所以方应看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思考说书人此刻究竟是个什么处境。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方应看关心地询问。


    步明灯微笑摇头，看向方应看的眼睛十分诚挚，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方应看早有预料，步明灯从不向人求助，却依旧面露无奈之色：“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么？”


    晏游瞄了眼小侯爷此时的好感度，数值确实称得上是朋友。


    方应看交友看人只看对方能够带来的利益，这是各个大小号没有达成的目标，也是与步明灯的交好确实给方应看带来不少好处的证明。


    但晏游可没忘这货一开始可是奔着刷本体的好感度而来的，因为本体油盐不进才放弃，不愧是方应折，真是个朝三暮四的家伙啊。


    也许方应看说他们是朋友确实有几分真心，但他与步明灯都是表面上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类型，方应看甚至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能找他帮忙才有鬼啦。


    步明灯对方应看露出柔和的微笑。


    方应看和他对视须臾，垂眼伸手，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盏。


    第二天，休夜便与步明灯离开，顾惜朝出门相送，依依不舍地看步明灯。


    经过漫长时间的相处，顾惜朝已经将步明灯当成了真正的兄长，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即使初遇时难堪又窘迫，但步明灯待他极好，从始至终一直如此，反倒是顾惜朝最初时常忧思重重，瞻前顾后，不敢坦然相对。


    “步大哥，保重身体。”顾惜朝说。


    他与步明灯聊过，但步明灯总是将各种事情藏在心里，顾惜朝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只有期望步明灯不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步明灯看到了顾惜朝眼中的担心，揉揉他的头，收手时又顺便捏了捏他的脸颊。顾惜朝之前脸上还带点肉，但到了抽条的年纪，个子高了不说，脸上的肉也变少了。


    顾惜朝瞪大眼睛，似乎对步明灯捏了他的脸颊感到不可置信。


    他看向步明灯，从步明灯眼中看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情。


    很久以前，顾惜朝的母亲也曾用那种目光望着他。温柔满溢而出，像春风一般温煦。


    顾惜朝怔怔地看着步明灯。


    步明灯对他一笑，转身进了车厢。休夜摸了摸小黑的头，手握缰绳，陆小凤在一旁摸着胡子看他俩，“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跟你们一起走。”


    晏游：……整得像什么生离死别一样。


    休夜无动于衷，瞥了眼陆小凤，打定主意不开口。


    陆小凤一点也不意外，心中亦有打算，无奈道：“行吧。一路顺风。”


    休夜一扬缰绳，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他们离开之后不过几日，薛衣人便向六扇门送来一封信，想请六扇门派人前去薛家庄，他打算将自己弟弟曾建立杀手组织的事宣之于众，需要拥有威望的人进行见证。


    薛笑人所建立的杀手组织已经被薛衣人亲手瓦解，但他总该给江湖众人一个交代。


    六扇门作为处理江湖绿林诸事的官方机构，请他们前来见证合情合理，除此之外，薛衣人还请了江湖上其他有名的侠士，以此来印证他的决心。


    薛笑人是薛衣人的亲生弟弟，薛衣人自然不会杀了他，但他的尊严却不允许他将薛笑人所做之事就此掩埋。无论此后江湖众人如何评说，薛衣人都不会后悔。


    追命恍然大悟，原来他弟弟的事就是当初薛衣人所说的需要处理的事情。


    既然薛衣人的弟弟并非真的痴傻，那当初薛衣人将蔺尘星请去为弟弟治傻病的期间，一定发生了许多事情。


    追命只是想想便觉得十分有趣，以蔺大夫的脾气说不定当场便指出了薛笑人没病，真难为薛衣人瞒了这么久。


    无情注意的是另一点，风萧曾是薛笑人所建立的杀手组织的一员，他在松江府现身、与蔺尘星一起行动之后，江湖上才渐渐流传起他弃暗投明金盆洗手的传闻。


    当初的薛家庄一定发生了什么。


    只可惜薛衣人在信中说的并不详细，师兄弟几人商量了片刻，决定由曾经与薛衣人见过一面的追命前去薛家庄见证。


    于是继步明灯与休夜离去之后，追命也要离京了，陆小凤这回可不打算错过机会，说要和他一起离京。


    追命调侃道：“薛庄主好像没有请你。”


    陆小凤笑道：“我不去薛家庄，只是和你恰巧顺路罢了。”


    两人一起离京。


    休夜和步明灯自然是要去掀小老头的老巢，但在到达小岛之前，得先给小老头来点挂逼的震撼。


    虽然《江湖online》里小老头这部分的剧情章节还处于缓速推进状态，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晏游兢兢业业精分三年整，自己给自己剧透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休夜和步明灯两人是头一次搭档，对江湖人来说甚是稀奇，尤其是他俩双剑合璧，唰唰搞事，今天掀了这个门派的牌匾，明天踹了某个人的生意，江湖众人大为惊讶。


    安嘉侯怎么也开始胡作非为啦？是被罗刹剑客带坏了不成？


    众人疑虑，众人困惑，众人茫然无措。


    小老头懵逼。


    那些人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在中原武林发展的耳目，历经多年，怎么说被搞就被搞？


    有人从两人手下带伤狼狈而逃，最终伤重不治，气若游丝地留下遗言：“罗刹剑客说让我们自己想原因……我想不出来啊，为什么？”


    为什么罗刹剑客要搞他们？为什么安嘉侯也要参与进来？


    他们做了什么？


    直到死，他也不知道那两人对他们出手的原因。


    小老头将消息瞒得很紧，位于小岛之外的手下谁也不知道说书人小晏先生在小岛上做客。


    这句遗言以飞快的速度传到小老头耳中，小老头思来想去，只能想出一个原因。


    必定是因为晏游此时在他手上，生死不知，状况不明。


    可小老头是盯着晏游给他在汴京的朋友们写信的，彼时说书人神情轻松，半点不像身处险境的模样，写的内容也是由小老头规定的报平安的内容，绝对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小老头暗自思忖，莫非是说书人在信里留了只有他们能认出的暗示？


    宫九听闻罗刹剑客与安嘉侯所做之事时忍不住嘴角的微笑，他就知道步明灯绝不会束手旁观，只是罗刹剑客也主动参与进来，竟然也不大令人觉得意外。


    毕竟罗刹剑客愿为救出说书人而主动踏入蝙蝠公子设下的陷阱，如今这般主动，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小老头不知道宫九曾对步明灯半真半假透露过一点消息，只当晏游使了什么隐蔽的小计俩，阴阳怪气地嘲讽晏游：“阁下藏得真深。”


    他依旧认为晏游拥有秘密，某种程度上来说小老头的直觉是正确的，活得久看得通透，晏游不得不感叹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他不可能承认本体其实很牛掰。


    晏游非常无辜地道：“一字一句都是你盯着我写的，内容也是由你规定，怎么能说是我藏得深？”


    小老头微笑不语，一副“我看你演”的神情。


    晏游叹气道：“看来是我太有魅力了，真难为你将我想得如此神秘，可惜对不住，我只是个寻常说书人。”


    牛肉汤这些年轻人讨厌他不是没有理由的，小老头冷冷地瞧着他，一张嘴确实能说会道，连他那个宫九无欲无求的弟子都能对这说书人怀有杀意。


    小老头时刻关注着岛上的一切，宫九对任何人都漠然置之，除了对沙曼存有□□，对晏游却怀抱杀意，他见过宫九盯着晏游的场景，宫九的神情与身上流露的氛围仿佛在考虑是否要挖出晏游的眼睛。


    “油嘴滑舌。”小老头看着他， “小心日后没命回去。”


    “原来你还想过放我回去吗？”晏游惊讶地反问， “我还当我要在这座岛上孤独终老。”


    小老头讨厌故意装傻的说书人，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宫九见小老头从晏游的房间出来后表情不佳，略显阴沉，淡淡道：“我在汴京观察了他将近一年，他除了说书遛鹅，便是整日玩乐，一点都不像个有秘密的人。”


    小老头看他一眼。


    宫九心思深沉，眼光毒辣，大部分时候他说一个人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但小老头无法忽视自己从晏游身上所感受到的违和感。


    说书人的存在感鲜明又不鲜明，好像哪里都有他，又好像哪里都和他无关。究根结底，似乎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说书人。


    宫九从始至终都坚持自己的看法，晏游特殊又不特殊，并不值得忌惮，比起这位可有可无的说书人，他的朋友们才是最值得关注的人。


    小老头略觉不甘心，难道真的是他多想？


    这莫非是他已经年老的征兆？思及此，小老头心中蓦地漫上一股没由来的的焦躁。


    越是野心勃勃的人越惧怕衰老与死亡，更何况是如小老头这般妄图谋反之人。


    晏游装咸鱼装得太成功，让小老头开始怀疑起自己。


    小老头很好地掩饰了心中升起的一丝对衰老的恐惧，面上依旧是那副和蔼又镇定的表情。


    他冷静地与宫九商量起如何应对罗刹剑客与安嘉侯的找茬。


    冷血已经搜罗了不少情报，并与叶孤城搭上了线。


    南王案件中冷血与叶孤城因办案时有往来，如今再见，无需寒暄，叶孤城便毫无隐瞒地告诉他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而反过来，叶孤城不仅知道了玉天宝的身份，还知道玉天宝拜托风萧找跟踪他的家伙。


    罗刹牌事件的苦主与犯人，以及捕头齐聚一堂，感觉十分微妙。


    叶孤城不去想这一组合有多么古怪。


    叶孤鸿为又能和冷血一起共事而高兴，和玉天宝待在一起只能说不会无聊，却不够刺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冷血与叶孤城道谈话。


    另一边，玉天宝小心翼翼地问风萧：“蛊师大人，您发现跟踪我这个魔教少主的人了吗？”


    自从上次向风萧说了自己的委托已经过去了大约四日，风萧虽然答应了下来，却没有向他透露出任何消息。


    玉天宝抓耳挠腮，忍不住来询问风萧。


    阿文漠然脸，他甚至已经懒得在心中指出自家少主对风萧的称呼了。


    风萧道：“一开始就发现了。”


    玉天宝一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风萧斜睨他一眼：“然后等你自己暴露么？”


    “……”玉天宝卡壳，“我好像没有那么不靠谱？”


    阿文幽幽看去，玉天宝没等到风萧回应，视线漂移不定，正对上他满是幽怨的目光。


    玉天宝：……！


    第276章 路上偶遇


    玉罗刹最近有点头疼。


    玉天宝被他惯得骄纵自我，在魔教的势力范围内如何任性他都能为玉天宝兜底，但玉罗刹没料到玉天宝如今竟胆大到敢直接拒绝他的命令。


    按理说玉天宝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即使发现有人跟踪他，留下调查是一回事，拒绝又是另一回事。


    玉罗刹对玉天宝的这次忤逆感到不悦，第一次有了玉天宝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西门吹雪上次与陆小凤见过面后又回到了山庄中，等过完年，说什么都要回去万梅山庄。


    玉罗刹没办法说服他不走，只能目送着西门吹雪离开。


    西门吹雪离去之后，玉罗刹立刻赶往南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换走他的罗刹牌。


    蛊师也在南方，玉罗刹听手下说玉天宝那傻小子同风萧相处得还不错，这导致去的路上玉罗刹纳闷不已，这两人一强一弱一骄一怂，会是怎么个相处不错法？


    玉罗刹养伤养了才将近半年，伤势虽痊愈缓慢，但与西门吹雪待在一起那叫一个心情舒畅，尤其是在克制自己不去想仇人后更是身心畅快，如今一想到要与蛊师见面，曾经遭受的屈辱便又浮上心头。


    玉罗刹心情是何等复杂，难以言说。


    晚风风吹，圆月藏在云中若隐若现，手下去客栈后停马车，玉罗刹掀帘走进大堂，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样清冷的季节就连游商都待在家中，还没到最热闹的时节，还在营业的客栈自然要让每一位客人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


    玉罗刹面对陌生人一向人模人样，对掌柜露出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两间上房，外面还有马车——”


    掌柜殷切地望着客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玉罗刹的余光里瞥到一抹白影，熟悉的光泽、玄色的衣裳、挺拔的脊背，一切都似乎如此熟悉。


    “客官？”掌柜发出试探的声音。


    “……有人牵马车，劳烦掌柜派人喂马。”


    玉罗刹艰难地将话说完，心神已经全部被余光中的人影占据。


    掌柜弯起笑眼，真诚地应好，随后热情地要带玉罗刹引路。


    玉罗刹踏上楼梯前瞥了眼方才被柱子遮挡、看不见全貌的人影——这下他彻底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白发如霜，容色清冷，此人正是罗刹剑客。他正垂眸盯着桌上水汽袅袅的茶盏，即使什么都未做，依旧透出一股阴郁且凶戾的气质。


    玉罗刹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踏上楼梯。


    在木板摩擦响起的吱呀声中，玉罗刹如此想道——这该死的缘分。


    怎么哪里都是你。罗刹剑客是打算和蛊师扎堆出现在他面前吗？


    走廊深处有人推门而出，脚步轻缓，玉罗刹望向昏暗光影映照出的轮廓。


    掌柜连忙伸手点燃一旁的烛台，走廊间顷刻间被橘色的光芒填满。他尴尬又不好意思地道：“客人太少，所以最近不常点灯，还请两位客官见谅。”


    他说话间另一位客人已经靠近，笑容温和地向掌柜颔首致意。


    玉罗刹微笑道：“不妨事。”


    青年一言不发地离开——他就是个哑巴，能说话才怪。


    玉罗刹在汴京见过这位温文尔雅的哑巴公子。江湖上最近闹的很大的事除了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是杀手组织的幕后首领之外，便是安嘉侯步明灯与休夜一起活动的事情。


    玉罗刹进了房间，掌柜人精，也许是察觉出他心情不妙，没有多说废话便想赶忙离开，玉罗刹叫住他，向他问了休夜与步明灯的事情。


    掌柜一开始有些犹豫，玉罗刹便道：“楼下那人我方才见了，白发如雪，凶神恶煞，是罗刹剑客无疑。我只是好奇而已，不会也不敢对他们做什么。”


    他手腕一转，露出一片亮闪闪的银叶子。


    掌柜搓了搓手，问道：“您想知道什么？”


    一顿叽里呱啦，玉罗刹将银叶子递给掌柜，随后在他离开后关上了门。


    休夜与步明灯在昨晚入住，似乎是因为步明灯又发病，为了停下熬药，今夜过后明早便要离开。


    玉罗刹心道一个病秧子不好好在汴京当侯爷养身子，出来和休夜兴风作浪，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说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那样做的理由。他们的目标有名扬一方的大善人，实际上是院中买了大大小小男女孩童的尸骨；也有本就无恶不作的土霸主，究根结底，这些人都是恶人。


    玉罗刹坚信他两人这么做一定有理由，但会是为了什么？


    直到月上中天，玉罗刹依旧在考虑这件事，他有一个很不愿意承认的念头——休夜与步明灯是去南海与风萧汇合的……


    这意味着玉罗刹与他二人顺路，也意味着风萧又会和休夜凑到一起……还要加上个深不可测的步明灯。


    玉罗刹：……尼玛的。


    罗刹教主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干瞪眼。窗外风声呼啸，月光透过窗子，树枝的影子映在门上，黑色的怪物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一道细微的声音飘入玉罗刹耳中。


    他在黑暗中屏气凝神。有人从屋上瓦片上轻踩而过，走廊上亦有鬼鬼祟祟的人蠢蠢欲动。他们越过了玉罗刹与手下的房间。


    有人潜入了这家客栈，目标是休夜与步明灯。


    意识到这一点后，玉罗刹幸灾乐祸地听起了热闹。


    干脆将他们全都杀了！


    没等多久，玉罗刹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声音。踹门声，惨叫声，撞门声，碎裂声，玉罗刹闭了闭眼，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但当落幕之时，不免感到遗憾。


    他们的争斗转移了阵地，玉罗刹房门被人猛地撞开，来人踉踉跄跄地扑到玉罗刹床边，带着一身血腥气将玉罗刹从床上拖起，挟持了他。


    玉罗刹：？


    “你们也不想牵连无辜之人吧！”那人大叫，“放我离开，否则他小命不保！”


    月光将休夜的面容映照得冰冷而无情， 手中银剑淌血， 步明灯从休夜扼着一个人的脖子缓步而出，衣不染尘，神色淡然。


    “咚”的一声，是那人从步明灯手中滑落撞地的声音。


    玉罗刹死鱼眼。这飞来横祸让他无话可说。


    休夜漠然地看了眼男人手中的“人质”，甩去剑上的血珠，银剑回鞘。


    “随便你。”


    好一个无情的罗刹剑客！


    那人大惊，忽觉心口一阵冰凉，他缓缓低头，一把匕首插在胸膛，正中心脏。


    玉罗刹面无表情地收手，看着这个机灵鬼倒下。


    挟持他威胁罗刹剑客？真聪明。


    月下三人对视。


    玉罗刹知道休夜一定认出了他，但对方看他的表情冷漠无比，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在休夜眼中，玉罗刹已经连对手都算不上了。


    这让玉罗刹感到不快。被休夜视作能杀掉自己的人反复找茬是件烦心的事，但休夜不将他放在眼中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烦心。


    凭什么？


    玉罗刹看向休夜的目光满是杀意。


    但说出口的却是一件合情合理又普通的话语：


    “他撞坏了我的门，今夜你打算叫我怎么睡？”玉罗刹微微一笑，“叫我吹冷风吗？”


    休夜还没说话，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缩在房间里听动静的掌柜这会儿L小心翼翼地现身，要哭不哭地道:“三位客官……”


    休夜对掌柜道：“给他换个房间，房钱我出。”


    掌柜瞄了眼房间里的情况，玉罗刹脚下的尸体让他面色微微一变，点头如啄米。


    休夜转头看向玉罗刹，道：“如何？”


    玉罗刹定定地看着他，须臾后点头：“不错，我很满意。”


    休夜与步明灯同样换了房间，他们的房间同样被破坏得不像样子。掌柜最后给步明灯带完路，忍不住向他透露了一点自己的不满。


    虽然休夜给了一切补偿，但掌柜觉得这很麻烦。


    毕竟他实际上是不缺这点住宿钱的。


    步明灯冷眼看着这掌柜试探他。而晏游心中想笑。


    这破客栈的掌柜也是小老头的耳目之一，从两个马甲昨夜入住，这人便时常试探，不太敢在休夜面前蹦跶，便在看起来温柔又好说话的步明灯面前演。


    晏游猜测是因为太黑，这人没有看到被步明灯扼断脖子的人。


    步明灯温温柔柔地对他一笑，在掌柜的注视下合上门。


    门外的掌柜傻在当场，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感到难以置信。


    安嘉侯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休夜与步明灯启程出发。


    玉罗刹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掌柜面对步明灯时远没有昨日那般自在，他想了片刻，有了头绪。


    掌柜昨晚面对地上的尸体，表现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掌柜看到玉罗刹的手下拉出了马车，惊讶地询问：“您也要走吗？”


    玉罗刹微笑道：“我和他们顺路。你猜猜我去哪里？”


    掌柜一顿，惶恐道：“这、这我怎么能猜出来？客官您说笑了。”


    玉罗刹笑而不语，转身上了马车，叫手下继续往南边驶去。


    顺路是他随口说的，但他们所去的方向一致，确是顺路无疑。


    玉罗刹扶额。


    双方相安无事，休夜冷酷无情不说，步明灯也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似的毫无反应，可事实上玉罗刹有好几次都是当着他们的面路过，根本谈不上没看见。


    步明灯时常咳嗽，在一次停下歇息时，玉罗刹派人送去了热腾腾的雪梨茶，表露了一丁点的善意。


    送茶的人带回一盒擦手膏。


    玉罗刹：“……”


    这么懂礼貌讲礼仪，一定是步明灯回的礼——但根本用不上好吗。！


    第277章 可怕至极


    玉罗刹不会留着没用的东西，将擦手膏交给负责赶车、以致于手上布满冻疮的手下。


    在那之后不久，玉罗刹看到休夜也用了同样包装的擦手膏。


    还好自己没有用。玉罗刹挑了挑眉，对休夜会护理双手感到意外。


    不过他本就对休夜了解甚少，关于休夜的事，他还有许多许多都不清楚。


    那位掌柜在玉罗刹等人离开之后便立刻离开，玉罗刹的手下发现了他的尸体，那家客栈也无人接管。


    而玉罗刹最近收到了这一消息，对此略觉惊愕。


    如此残酷的保密方式，意味着他们的首领很有威严，规矩严厉，以致于他们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


    休夜与步明灯知晓此事吗？


    玉罗刹望向前方的马车。


    前方不远处，休夜与步明灯正在生火做饭，那匹黑得发亮的黑马正蹭着休夜，发出愉快的响鼻声。


    休夜背对着他，玉罗刹看不见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休夜眼里，人甚至比不上一匹马。


    晏游对玉罗刹会跟着两个马甲一块往南方去表示惊讶，毕竟都被那样下面子、遭受了自认屈辱的对待，这货竟然能若无其事地跟在他们身后，还给步明灯送雪梨茶。


    感动是没有的，只有些许的恶寒。


    【这是被虐出感情来了吗？】


    晏游向他的好伙伴，马甲系统007如此说道。


    系统无力吐槽：【别这么说……话说你别承认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晏游：【嘻嘻。】


    小岛上的小老头与宫九早就收到了派去袭击他们的人无一活口，就连掌柜也被不知名的陌生人点出端倪，在传信后选择自尽身亡。


    两人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在休夜初入中原时，小老头的人便和他有过交锋，结果与此时相差无几。休夜孤傲而强大，软硬不吃，所以小老头果断放弃将他拉入麾下。


    宫九慢悠悠地开口，仿佛事不关己：“他们快来了。”


    他确实觉得事不关己，绑走晏游的是小老头，宫九顶多算知情不报冷眼旁观。


    至于晏游在岛上的待遇……宫九一想到他摇着扇子拖腔扯调的自在模样，便心头郁郁，莫名不快。


    所以宫九不去想晏游，他反而为步明灯和休夜一同到来而感到难以抑制地兴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宫九的脑回路常人难以理解，就算自幼教导他武功的小老头都不知道这货在想什么，更别说牛肉汤了。


    牛肉汤对小老头的谋划一清二楚，她只是看起来天真烂漫，阴险狠毒的程度当得上小老头弟子之名。


    “他们是因为晏游而来的吗？” 牛肉汤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那种人有哪里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的。”


    宫九看她一眼。


    牛肉汤听晏游说书时可不像认为晏游是“那种人”的样子。


    被宫九看得窘迫， 牛肉汤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喜欢他的故事和讨厌他不矛盾。”


    宫九点点头， 道：“你讨厌他，但有人喜欢他。他有那么多朋友，证明喜欢他的人多一些。”


    牛肉汤更加不高兴了。原因是因为岛上的其他人都很喜欢晏游，虽然不至于为他叛变小老头，但见到他会露个笑脸，同他说笑几句。


    就算是新来岛上的人都不可能如此迅速地与人打好关系，就像岳洋一样，可晏游一个人质如此左右逢源，令牛肉汤感到难以置信。


    就算他们是以看热闹的心情和晏游往来，可是不是太过于捧场了？


    “九哥你也讨厌他的，对吧？”


    牛肉汤想从宫九那里获得肯定，岛上所有人除了她与岳洋对晏游没个好脸色，宫九对晏游的态度同样模棱两可。


    ——说宫九讨厌晏游，也没见他对晏游做什么，说他不讨厌晏游，却一见到晏游便目光阴冷地看他。


    这不符合九公子的作风，九公子一向讨厌就是讨厌，要么折磨一番，要么毫不留情地送人见阎王。


    宫九没有说话，面色微冷，他当然讨厌晏游。


    讨厌晏游微笑，装傻，明知故问，讨厌他那仿佛带着嘲弄的眼睛。


    牛肉汤见宫九变了脸色，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瞄他。


    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咚咚锵”，说书人这两天从仓库里扒出一面小锣，天天在那儿敲。


    宫九和他住一个院子，已经连着两天被锣声敲醒了。


    听见这锣声，宫九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晏游已经琢磨出宫九不爱看他装傻充愣，既然如此，那更要装到底，敲锣是他为九公子献上的祝福，有提神醒脑清心静欲之效，保管听到的瞬间，什么都不想干。


    系统艰难地吐槽：【这只会让他想杀了你。别作死啊……】


    晏游抬手，又是一声响亮的“咚——”，他转了转手上的槌子，微笑。


    【我还疑惑他为什么现在都不对我动手呢。】


    系统：【……喂。】


    晏游：【看玩笑的。】


    岳洋捂着耳朵蹲在一边，看向晏游的眼神阴沉中又夹带着一丝忧郁。


    小老头派了几个岛上的人出去应付休夜等人，牛肉汤按捺不住，积极地跟着离开，离去前问岳洋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看住晏游这一任务无论是谁都能胜任，九哥如今在岛上，还怕晏游能搅出风浪来么？


    面对牛肉汤此番言论，岳洋十分死脑筋地拒绝了：“小老头没有派我去，那我便不能离开。”


    牛肉汤无语，转身离开。


    他俩说话没避着晏游，中心人物就在现场，摇着扇子看着两人。


    这算是咸鱼的最高境界吗？


    晏游深沉地想。


    牛肉汤瞥他一眼，晏游立刻抬起扇子挡住她的目光，避免了两人的对视。


    “……”


    牛肉汤愤怒地离开了。


    岳洋：“……”


    晏游对他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你们是不是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岳洋投之以复杂的目光，忍不住道：“究竟是谁不将谁放在眼里？”


    明明是你不将他们当回事。


    晏游疑惑道：“你没听清吗？我也不想再重复了，自己想去吧。”


    岳洋：……


    拳头硬了。


    今天也是想揍说书人的一天。


    休夜与步明灯一路向南，身在南方的众人也听到了这一消息。


    冷血最近在安排各种事情，他将自己的调查情况整理后发往汴京，听到这一消息后有些惊讶，显而易见，两人就是要赶往此处。


    然而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通步明灯牵涉此事的理由。


    休夜赶来此地倒是合情合理，但抛开这一点不提，他们两人又是如何得知这边发生的事情的呢？


    如此重要的事情，六扇门不可能将消息透露给步明灯，即使他是安嘉侯，大约也是不行的。


    冷血看向一旁的风萧。


    “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风萧歪头看他一眼：“是又如何？”


    冷血道：“不如何。我知道，你们一向关系很好。不管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也阻止不了他们到来的事。”


    风萧不置可否，踢着脚边的石子不说话。


    冷血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风萧瞥他一眼：“你在审问犯人？”


    冷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在尽我的职责。”


    风萧说：“确实有。”


    冷血：“……嗯。”


    这么坦率？


    话说回来，今日一直没有见到叶孤鸿、玉天宝与他那位沉默的护卫。


    冷血四处看了看，玉天宝怕风萧，却又总是或近或远地跟着风萧不肯走，单方面的形影不离。


    今日却谁也没见。


    风萧道：“你跟我来。”


    冷血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跟上风萧，走了大约两刻钟，七拐八拐，穿过草丛，两人来到一处偏僻、阴暗又潮湿的破屋。


    从破屋里面传来阵阵哀嚎声。


    冷血愈发感到不妙，确认道：“……你是带我来惩恶扬善的吗？”


    晏游思考一会儿，道：“用助纣为虐可能更合适。”


    他率先朝里走去，冷血思考了一会儿他用词的具体含义，跟风萧身后进了破屋。


    一个男人，正被死死地绑在椅子上挣扎悲鸣，叶孤鸿、玉天宝与他沉默的手下围在他身边，活像三个地狱恶鬼。


    玉天宝凶神恶煞道：“还不赶紧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呜呜啊啊啊啊——！！”


    他痛得说不出话，大汗淋漓，皮肤绷得红中带紫，被麻绳勒出道道血痕，旁边的三人的影子将他包围，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可怜无比。


    冷血沉默：……究竟谁是纣， 谁是虐？


    风萧甫一现身，叶孤鸿三人便看向他，椅子上倍受煎熬的男人目露惊恐，喊出不成语句的话：“蛊、蛊——啊啊啊——”


    阿文神色沉痛，这男人便是一直跟踪着他们的人，换了数张面容以致于连教主先前派来的人都只察觉到了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而蛊师轻描淡写地在玉天宝的恳求下揪出了他，如今此人这般狼狈悲惨，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拜蛊师所赐。


    阿文深刻地认识到，蛊师当初对教主、对少主与他做的事情都只能算小小的教训，算不上重拳出击。


    男人双脚疯狂蹬地，看起来想离蛊师十万八千里，差点没给自己人蹬翻过去。


    叶孤鸿在他翻地之前拽住了他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冷血的神情。


    冷血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剑柄，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风萧看了眼玉天宝，玉天宝立刻积极地向冷血捕头解释起现状。


    阿文：少主啊……


    一顿吧啦吧啦，冷血听罢后颔首表示明白，随后问道：“可有问出什么来？”


    玉天宝摇摇头。


    叶孤鸿道：“由蛊师来问大概会更有效率。”


    倒霉蛋拼命地挣扎，加重了绳子在他身上勒出的血痕：“不、不——！！”


    风萧慢步踱过去，瞧着他的惨状，面无波澜，道：“你说出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究竟是自尽好，还是被蛊师折磨好？男人此时只觉得生不如死，可对九公子的恐惧同样死死地刻在心中。


    “不说吗？”风萧平静地问。


    男人眼中渗出泪水，道：“我、我说……”


    话音将落，方才令他痛苦不已的疼痛便消散而去，蠕动的蛊虫安静下来。


    男人停止颤抖，表情怔愣，恐惧地望向面前的苗疆蛊师。


    他最初和风萧见面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约有两丈远，他甚至来不及出手便痛苦地倒地挣扎，被蛊虫折磨得痛苦无比。


    无需近身便能令人倒地缴械无法反抗，蛊师比传闻中还要可怕四分。


    冷血在一旁看着，适时道：“说出你知道的事情。”


    男人咽了咽口水，说出了他知道的事情。


    冷血等人知道了“小老头”与“九公子”的存在。！


    第278章 疑似是他


    牛肉汤与小老头指派的众人登岸，白云城的渔民一直保持警惕， 注意到曾经出海的船上多出来的这些人， 将他们的发现告诉了叶城主。


    与此同时，冷血已从那男人口中得知小老头的大致情况，叶孤城通知冷血，说他要去拦人。


    冷血道：“你来得正好。”


    风萧和玉天宝一句话不说，擅自绑了人逼问，冷血正想和叶孤城分享获得的消息呢。


    叶孤城跟着冷血去见了形容狼狈的男人，得知南海竟有他不知道组织存在已久，心情复杂。


    “你说的那些人去了何处？”


    离开关押那人的地方，冷血向叶孤城询问。


    冷血看得出叶孤城是想通知他后立刻去逼问那些登岸之人，但如今已经从男人那里知道了大致情况，叶孤城已经冷静了下来。


    叶孤城简洁道：“他们是分头行动的，有几个人追丢了，但大部分人我都掌握了他们的去向。”


    冷血道：“我和你分头行动？”


    叶孤城默认了他的提议，随后问道：“叶孤鸿呢？”


    虽然两人之间毫无亲缘关系，但叶孤城不至于全然无视叶孤鸿。


    冷血道：“他和玉天宝说要去找线索，往海边去了。”


    叶孤城点点头，最后问道：“蛊师又在做什么？”


    冷血摇摇头，道：“他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处。”


    叶孤城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蛊师好像一向神出鬼没。


    就在两人一起出发决定去堵人时，休夜与步明灯已经到达沿海一带。


    空气湿润，天气阴沉，休夜用斗篷遮住了招摇的白发，利落地跳下马车，步明灯掀帘下车后与他对视一眼，转头离开。


    两个马甲聚在一起可发挥的地方太小，还是分头行动最合适。


    玉罗刹的马车就缀在他们身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步明灯的身影便消失了。


    休夜牵着小黑带车往另一个方向走，玉罗刹忠心的手下望着教主，眼里露出一点询问的意思。


    ——需要上前询问吗？


    “……”玉罗刹瞥他一眼，“我们可不是追着他来的。”


    手下立刻道：“属下明白，要去见少主。”


    玉罗刹望了眼休夜坚决的背影，心中感到一阵烦闷。


    ……


    和牛肉汤一起登岸的人有命在身，同牛肉汤分别后立刻赶去围堵罗刹剑客与安嘉侯。


    而牛肉汤目送他们离开后熟门熟路地想办法在路边支了个卖牛肉汤的摊子，她在岛上时也热衷于做牛肉汤，但大部分人都吃厌了。


    岳洋和晏游两个新来的家伙则是油盐不进，一个一言不发只爱吃白煮蛋，一个东扯西扯就是不吃由她做的食物，只想让人把牛肉汤泼他一身。


    香味弥漫开来，一整条街都是浓浓的肉香与香料味。


    牛肉汤站在摊后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如今正是饭点， 不一会儿， 便有很多人上来询问价钱，并买了一碗尝一尝。


    牛肉汤对这样的场景十分满意，没有什么比自己擅长做的食物被别人喜欢更愉快的事了。


    客人来来往往，逐渐变少，牛肉汤撑着下巴坐在小凳子上，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牛肉汤抬眼，身姿颀长、眉眼温和的青年正站在摊前，对她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只是指了下摊上的瓦罐。


    “公子，来一碗吗？”


    牛肉汤笑着站起身。


    步明灯点点头。


    本体不能尝她的牛肉汤，因为这人会往他的汤里下毒，所以只好由马甲来品尝了。


    牛肉汤对步明灯一言不发感到奇怪，却没有立刻想到他的身份。


    之后看着一脸病容、唇色苍白的步明灯端着汤碗坐在那里喝汤，牛肉汤愈看愈不对劲，隐隐有了他是安嘉侯的念头。


    虽然猜到了点上，可牛肉汤终究是没有亲眼见过步明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气度文雅内敛、弱不禁风的青年将汤钱交给她后离开。


    牛肉汤站在原地没动，望着步明灯的背影陷入沉思。


    据她所知，安嘉侯是与罗刹剑客一起出行的，若此人是安嘉侯，罗刹剑客何在？


    ……


    海风扑面，浪打礁石，海边渔船遍布，鱼腥味浓重。


    玉天宝捂着鼻子一个个瞅哪个人可疑，一不留神，脚下打滑，差点没滚下去。


    阿文一把拽住不靠谱少主的后衣领，连“小心”这样的叮嘱都懒得说。


    叶孤鸿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玉天宝艰难站稳，闻言摇摇头，诚实道：“看不出来。”


    叶孤鸿道：“回去吧。”


    玉天宝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咱们浪费一天了，什么都没发现……蛊师会嘲笑我们的吧？”


    阿文漠然又无力地想，你在乎他的想法有什么用。


    叶孤鸿淡淡道：“他大概懒得理你。”


    玉天宝无法反驳：“也对……”


    三人返回，在往来的渔民中与一人交错而过，叶孤鸿脚步一顿，转头望去，瞧见一个裹着斗篷的背影，他不过稍微停顿了一瞬，那个背影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玉天宝问：“怎么了？”


    叶孤鸿回神：“……没什么。”


    玉天宝纳闷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有什么的样子。难道你看见了什么可疑的人吗？——还是说你想瞒着我自己拿下！”


    这个魔教少主好像很会看人脸色，却又不是很会动脑子。


    叶孤鸿无言地看他一眼。


    阿文和叶孤鸿的心情十分相似，毕竟叶孤鸿方才的表情也不像看见了什么可疑之人。


    少主以前也这么不靠谱吗？阿文困惑地想。


    等到了风萧住的小院，叶孤鸿在玉天宝的缠问下才不得不说了自己方才注意到穿戴着黑色斗篷的人影。


    “我觉得……他是罗刹剑客。”叶孤鸿道， “当然， 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罗刹剑客！？”玉天宝大惊，拍桌而起，“你怎么不早点说，这样方才就能去追他了！”


    ……所以他才不想说出来。


    叶孤鸿平静地看着他，道：“追到他，然后呢？”


    玉天宝卡壳，随后道：“自然是远观了。”


    叶孤鸿道：“那你在心里描摹他的模样也没什么差别。”


    “差别大了去了！”


    玉天宝被这句话气了个仰倒，眼珠一转，看向身边保持沉默的阿文，问道：“阿文你也见过他，怎么叶孤鸿一眼瞥见他了，你却没有注意到？”


    他竟然已经笃定引起叶孤鸿注意的人就是休夜了。


    阿文很淡定地反驳道：“少主，叶孤鸿也说了可能是错觉，那人不一定是罗刹剑客。”


    玉天宝叹了口气。


    “你们在说什么？”冷血还在门外就听到了屋中零星的语句，“罗刹剑客”让他无比在意，“休夜已经来了？”


    玉天宝解释道：“叶孤鸿看到有像是罗刹剑客的人，但有可能是他的错觉。”


    冷血身上有血腥气，叶孤鸿和阿文的的视线忍不住在他的剑上停留。


    听罢玉天宝的解释，冷血显得若有所思，随后他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沉吟片刻，解释道：“叶城主今日带来了新消息，我和他去捉人，其中有人反抗……”


    “没有受伤吧？”


    玉天宝关心地问。


    冷血呆了呆，道：“有点点小伤，那些人实力强劲，绝非等闲之辈，叶城主说他们所习的武功大多艰深晦涩，没个十年半载掌握不了——你们在外也要小心。”


    叶孤城见多识广，认出那些所展露的武功中甚至有失传已久的功法，而他们出手更是狠辣阴险，自知不敌后甚至果断地自断心脉自尽而亡。


    冷血将今日他与叶孤城的经历告诉三人，让他们小心行事。


    叶孤鸿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玉天宝也眼巴巴地瞅着他。


    冷血一时间有些犯难，跟踪玉天宝的人同样是小老头的人，但命令他的是小老头的弟子——九公子。


    这两人之间是师徒关系，可那男人跟踪玉天宝只是出自九公子的授意，其间是否有什么隐秘却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去岸边找可疑的人，还有那个疑似休夜的人。”冷血思考片刻，说道，“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此处。”


    玉天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叶孤鸿心中一动，知道自己那时看见的人影极有可能是休夜本人。


    他真的来了这里。


    冷血之所以说出如此言论，是因为他与叶孤城同那些人交手，诈出了他们的目的。


    他们本就因冷血点出小老头的身份而惊愕，轻轻一诈，便主动说出了目的，以及小老头曾派人袭击过步明灯与休夜的事。


    以冷血对休夜的了解，他只会加快速度来到此地，只为了“回报”小老头的招待，绝不拖延。


    既然叶孤鸿看到了疑似休夜的人，那有可能就是他。！


    第279章 非去不可


    “咦？这牛肉汤好香。”


    牛肉汤闻声从摊子后冒出头，看见一行三人，为首之人正是方才发声的青年，一脸好奇地望着腾腾冒热气的锅炉。


    “要尝一尝吗？不好喝不要钱。” 牛肉汤稍作打量，便看出为首的青年武功最差，反而身后一个佩剑、一个戴刀，两人武功都不差。


    玉天宝跃跃欲试，爽快道：“好呀，那来三碗！”


    叶孤鸿和阿文默认了玉天宝为他们买汤的事，原因无他，面前的牛肉汤确实很香。


    宫九对小老头没有隐瞒，或者说没有人能在小老头跟前隐瞒任何事情——除了宫九那些藏得很深的隐蔽心思。


    牛肉汤琢磨须臾，根据自己得知的事情一一辨认出玉天宝等人的身份。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惊讶地发现没有九哥安排的人的身影。


    这怎么可能？


    玉天宝擦了擦嘴巴，心满意足，觉得这牛肉汤非常好喝，见叶孤鸿与阿文都喝光了碗里的汤，更加满意，起身结了钱，随后招呼两人去岸边。


    临走前还向牛肉汤道别，牛肉汤望着他的笑脸，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真的一点也不像个魔教少主……还是说这番表现都是引人降低戒心而故意为之？


    若真是如此，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牛肉汤若有所思。


    接下来一天，牛肉汤依旧想着那不见人影的手下，愈想愈觉得对方已经落入敌手，当下也不想开卖汤都摊子了，收拾收拾东西，将汤送给别人，匆匆离开，前去查探。


    海边的天气一向反复无常，今日阳光明媚，叶孤鸿和玉天宝沉迷于寻找休夜的身影，看到一点亮闪闪的东西便想也不想的上前去看。


    毕竟休夜有一头白发，在阳光下往往会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凡是见过他的人都对此印象深刻。


    阿文无法，阿文沉默，阿文像尾巴似的跟着自家少主。


    玉天宝远远地又望见一片白光，兴致勃勃的冲上去，却失望地发现那不过是一处水洼的反光。


    他丧气地道：“怎么这么难找？”


    叶孤鸿亦难掩失望。


    阿文忍不住道：“他可是罗刹剑客，岂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更何况找到他有什么用？休夜会像是好声好气地说“恭喜你们找到了我”的人吗？


    阿文认为休夜只会嫌弃他们多余又碍事。


    玉天宝摇摇头：“你不懂。”


    阿文：……也不想懂。


    三人又转移阵地，向远处走去。


    不远处的小楼上，玉罗刹面无表情地看着笨蛋儿L子和手下走走停停，问：“他们在干什么蠢事？”


    一旁的手下犹犹豫豫不敢接话，他看出教主的心情十分不佳。


    玉罗刹的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看那三人瞅着一点白光便屁颠屁颠赶过去的样子，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他们在寻找休夜。


    他可不觉得玉天宝找休夜是为了给老父亲报仇。


    手下道：“要将少主请来吗？”


    玉罗刹冷冷道：“不用，让他自己玩去。”


    手下道：“那阿文……？”


    玉罗刹还是冷冷的：“告诉他一声，别让少主知道。”


    玉天宝找得仔细，但可疑的人没发现，也没有发现罗刹剑客的踪迹，反倒因为形迹可疑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离去之前，一点闪光映入玉天宝眼中，玉天宝驻足四顾，目光落在下方的高大礁石后。


    叶孤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没等他询问，玉天宝已经拎着袍角跳了下去。


    叶孤鸿和阿文站在高处看他蹦蹦跳跳，脚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阿文：“……”


    叶孤鸿：“……贵教教主对你很信任啊。”


    否则怎么会让阿文一个人跟随在这么不靠谱的少主身后？


    阿文沉默。这究竟是挖苦，还是在说实话，连阿文自己都分不清了。


    玉天宝没摔出问题来，但一身衣裳湿淋淋，他起身后啪嗒啪嗒走过去，兴奋地探头一看，与面无表情的蛊师对上眼睛。


    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墨，冷淡地看着湿淋淋的玉天宝，耳畔坠着的耳环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玉天宝十分意外，秒变磕磕巴巴：“蛊、蛊师……”


    晏游无奈，玉天宝说着不讨厌风萧，但偶尔一和风萧对上眼睛，却表现得又怕又怂的样子。


    系统说：【因为你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啊喂。】


    晏游撇嘴：【风萧对他和其他人比已经足够温柔了。】


    面对玉天宝的忽然出现，风萧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昨夜风萧没有回到院子里，今天在这里意外见面，玉天宝扭捏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道：“我听说罗刹剑客已经到了这里，蛊师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风萧向前迈了一步，浪花在他脚边拍开，方才身侧被挡住的人影露了出来。


    那人一袭黑色斗篷，面容藏在兜帽下，肩头露出一撮白发。玉天宝忍不住后退一步，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罗刹剑客！


    叶孤鸿与阿文见玉天宝迟迟不上来，只得无奈地下来，见到蛊师与身披斗篷的罗刹剑客，都是一惊。


    这叫什么？这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蛊师身边看海呢。


    ……


    牛肉汤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九哥派出去的人不见了。是被魔教少主发现了吗？她不免皱起眉头。


    夜色深深，浪声涛涛，牛肉汤提灯走向亮着微光的海边小木屋。


    木门应声而开，牛肉汤看向开门人，正是晏游被岳洋押过来时见过的胡生。


    阴影下胡生轮廓深邃，表情冷硬，牛肉汤笑问：“你这些天发现了什么？”


    胡生并未开口，用眼神向牛肉汤示意，牛肉汤心中一凛， 越过胡生， 看到屋中桌旁坐着一位青年。


    青年神色温和而沉静，侧首与牛肉汤对上眼睛，微微一笑，如春风化雨，仿佛他不是身在敌人的海边小屋，而是身在雾气氤氲的林间小屋。


    牛肉汤在这时确定了他的身份，此人就是她昨日买牛肉汤的青年，也是安嘉侯步明灯。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步侯爷。”


    步明灯以平静的目光回答她，嘴角的弧度十分平和。


    牛胡生让开道，牛肉汤提灯走进屋中，笑道：“你是九哥看重的人，今日一见，步侯爷果然值得九哥的看重。”


    不管牛肉汤说了什么，步明灯从始至终都耐心地听着她说话，即使牛肉汤因为觉得气馁而故意说“可惜你是个哑巴”，步明灯依旧不为所动。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牛肉汤不甘心，眼珠一转，抬手攻向步明灯，一招化骨绵掌连步明灯衣角都没挨到，便被反扭手腕按在桌上。


    步明灯眼中依旧含着温和的浅笑，但手上的动作却强硬且果决，一点都称不上温柔。


    牛肉汤痛得拧眉，忍了片刻，竟依旧笑道：“你果然很神秘，看来九哥的看法是正确的，只是不知罗刹剑客何在？你们不是一路的么？”


    步明灯手上力道不减，摇摇头。


    牛肉汤道：“你想去见九哥？”


    步明灯眨了眨眼，牛肉汤便道：“宫九，我叫他九哥。”


    步明灯点头。


    牛肉汤动了动手，眼皮一跳，她的手好像要断了。


    “步侯爷，你松手，有话好好说。”


    究竟是谁不好好说话先动手的啊。晏游对手下败将们总是不肯示弱却要强行挽尊的行为感到无奈。


    晏游：【行吧，败者的自尊，能理解。】


    系统：【挂逼的傲慢……】


    晏游：【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系统：【没有，只有敬佩的意思。】


    面对牛肉汤的要求，步明灯风轻云淡地收手，牛肉汤左右手交错揉着发青的手腕，神情中满是顾虑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我会带你去见九哥，但你要保证只有你一个人。”牛肉汤道，“罗刹剑客去了哪里？他不能和你一起。”


    步明灯看着她不说话，莫名透露出一股无辜的意味。


    牛肉汤瞅他一样，心想有自己看着，休夜也不会有混上船的机会。


    与此同时，冷血看着面前两个让人头疼的家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呼出。


    “非要立刻去不可吗？”冷血询问。


    在见到休夜和风萧之后，叶孤鸿邀请休夜和他一起去见冷血，但以休夜和风萧的人设自然不会答应，各自潇洒离开。


    而风萧晚上照常回到了他租住的院子，冷血从叶孤鸿那里知道了休夜的事情，于是敞开天窗说亮话，问他是不是要去岛上。


    风萧手中有信物，如今休夜与步明灯已经到达此地，冷血虽然不知其中详情，但敏锐地意识到他们要有所行动。


    风萧道：“非去不可。”


    冷血道：“事情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麻烦，你对岛上的情况不清楚，打草惊蛇该怎么办？”


    风萧很骄傲地说：“不会有问题的。”


    冷血看着他，又道：“休夜和步明灯究竟为什么而来？他在哪里？”


    “……”风萧看他一眼，“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必管我们。”


    冷血叹气道：“你们如此…一意孤行，我很难办，所以希望你们对我能够坦诚相待。”


    风萧张了张口，说道：“你可以……当我们在为你探路。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么？”


    冷血无奈，话说的很有道理，但这岂不是承认了他们三人都要上岛的事？


    风萧从没有听过任何人的劝告，冷血知道他们都不会听自己的话，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风萧道：“这不在我，在他们。”！


    第280章 深藏不露


    天际泛起微光，晨风冰凉，阿文离开客栈，走向寂静的巷子深处，与教主派来的同事见面。


    同事问：“少主在忙什么？”


    阿文张了张口，发现要说起来竟然很复杂，毕竟堂堂魔教少主和中原六扇门的捕快鬼混，还与教主的仇人朝夕相处……


    说不出口……


    阿文欲言又止，同事皱起眉头，问道：“昨日我与教主看到你们三人在海边闲逛，你们是在找罗刹剑客，对吗？”


    “……教主没有继续看下去么？”阿文有点惊讶，“我们已经找到他了，罗刹剑客已与蛊师汇合。”


    同事：“……”


    有点突然。


    昨日玉罗刹看不下去玉天宝瞎蹦跶的样子，早早离开，自然没有看到他们几个聚在岩石后与蛊师见面的事。


    阿文干咳两声，将最近的事坦言告之——他甚至连冷血捕头潜伏在这一带的事说了出来。


    毕竟阿文忠心于玉罗刹，没有帮着冷血遮掩隐瞒的道理。


    同事听罢前因后果，沉默片刻，道：“你看住少主，不要轻举妄动。”


    罗刹剑客等人齐聚于此，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要搞事。


    阿文再次欲言又止，同事目露询问之意，阿文沧桑道：“少主不听我的话。”


    “……”同事想起来时教主对他的叮嘱，便道，“教主说过，必要时可以制住少主，以少主的安危为重。”


    阿文有种苦尽甘来，心中大石落地的轻松感——天知道他有时候多么想拦住玉天宝作死，如今有了教主明言，也不怕得罪人了。


    同事离去，阿文也在街上买了早点，打算回客栈叫醒少主。


    天边微亮，街道上行人寥寥，阿文转过拐角，不远处蛊师的身影映入眼帘，阿文脚步微顿。


    两人不熟，阿文一向沉默寡言，默默从蛊师身边经过。


    “起得很早啊。”


    蛊师却开口了，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明了。


    阿文默默点头，心中莫名发慌，但仔细想想，即便蛊师看出了什么，他也没必要在蛊师面前紧张。


    又不是少主。


    蛊师不再开口，阿文飞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再悄悄回首，原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休夜与步明灯都已到了此处，牛肉汤一边将她在小岛上的发现传信给小老头，一边又命人将那些离开的人找回来。


    去小岛的船还没有到出发的时刻，步明灯与她达成共识后便悄然离去，牛肉汤不知道他藏身何处。


    等了一天有余，收到消息返回的人寥寥无几，牛肉汤有点茫然。


    是他们没有收到信号吗？


    事情超出掌控的无力感让牛肉汤感到焦躁，和与面对说书人时的焦躁截然不同。


    说书人一看就很弱，不过是无理由的逞强罢了，所以牛肉汤对他纵然焦躁，却从没有真正在乎过他的想法。但如今步明灯身在此处。


    牛肉汤在岛上是人人称赞的天才， 行走江湖未遇敌手， 在步明灯手下却丝毫不够看。


    江湖之中对步明灯的认知大多是“身在朝廷”、“皇帝跟前大红人这些”，对他武功究竟如何却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毕竟步明灯出门在外做好事从不留名，也不像休夜与风萧那般嚣张放纵，提到他，只知安嘉侯生来体弱，聪慧过人。


    步明灯都已有此实力，那江湖上恶名远扬的罗刹剑客又该是何等难缠？


    牛肉汤隐隐觉得自己在休夜剑下连两招都过不了。


    众人聚在一起小声商议，胡生站在门外把风，他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心思重重，看起来更显阴森森的。


    海面波光粼粼，远处驶来船只，胡生转头告知，屋内几人暂停须臾，交谈几句，便或从窗户、或从后门悄然离去。


    牛肉汤坐在桌旁发呆，他们最后只商量出一个潜伏在当地，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何时有过这等经历？小老头不会让任何事情脱离掌控，未雨绸缪，将一切玩弄于手掌之中。


    先前开船送岳洋与晏游去小岛上的老狐狸船长在这片大海上做生意，也是小老头的人，返程归来的第一件事是派人补充船上物资，并好酒好肉地歇一晚。


    牛肉汤没有心情给水手们煮汤，面无表情地看着老狐狸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老狐狸畅快地喝了两碗酒，放下碗，抹抹嘴巴，问道：“你不高兴？”


    牛肉汤低声将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他。


    老狐狸皱眉道：“有人将他们引来此处了么？”


    牛肉汤道：“若说有谁能将他们引来，也就那说书人了。”


    说到说书人，老狐狸想起那随意潇洒的青年，道：“他还活着？”


    “没死。”牛肉汤撇嘴。


    老狐狸道：“安嘉侯如今在何处？”


    牛肉汤摇摇头：“不知道。”


    老狐狸奇怪道：“他不怕错过去小岛的船么？”


    牛肉汤顿了顿，很不甘心地道：“他很厉害……不能小觑。”


    老狐狸哑然，能让牛肉汤说出这种话……看样子她在步明灯那儿吃瘪了。


    他想了想，道：“我会尽快出发……明日就出发。”


    牛肉汤希望步明灯能错过这趟船，没有发现这艘船便是前往小岛的工具。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


    不知道步明灯究竟在哪里观察，第二天，老狐狸喊人搬东西，正吆喝着，余光骤然瞥见两道人影。


    牛肉汤坐在门前的板凳上心思忐忑地等待，也看到了他们。


    步明灯依旧显得弱不经风，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仿佛一击即倒，在他身边站着另一位少年。


    少年身着异族服饰，银环长链叮叮当当，闪烁着银色的光辉，眉眼锋利如刀，眼神中透着野性。


    牛肉汤站起身。


    有些人即使从未见过， 但听其传闻， 心中便早已有了形象。


    蛊师和牛肉汤想象中的没有差别，甚至更为桀骜。


    九哥说过他在沿海见过蛊师，但对方手持信物，却不曾登岛，如今出现，是打算登岛吗？


    牛肉汤紧紧盯着两人。


    风萧摸出信物，淡淡道：“应该不用我问你们谁是带路人了。”


    牛肉汤心中一沉。


    蛊师行事无忌，喜怒由心，一手驭蛊驱虫之术更是诡谲难测，不能让他和步明灯一起上岛。


    若是这两人合力，小岛上的人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牛肉汤见的人少，但知道的事情不少，风萧曾做过的事她一清二楚。


    “你来晚了，没有你的房间。”牛肉汤笑说，“请你等下一艘船吧。”


    小老头也不知该具体如何应对蛊师的蛊虫，对他有专门的安排，风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小老头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来。


    风萧道：“你撒谎真是没水平。”


    牛肉汤：“……”


    风萧道：“想要我来硬的么？看来还是给你们下蛊逼迫你们出航比较省事。”


    ……这种张口就威胁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放上船啊！


    饶是一旁见多识广的老狐狸船长都有点心慌。


    蛊师绝对是会言出必行之人。


    可他既然出言威胁，那当初将信物留给他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牛肉汤心中郁卒，她差点忘了蛊师也与说书人关系不错，突然想要登岛，也许是从步明灯那里知道了什么。


    “你有信物，无论何时上岛都可以，只有这次不可以。”牛肉汤坚定地说。


    风萧没了耐心，不欲多言，牛肉汤慌忙看向步明灯，道：“步侯爷，你应当能够理解的，他不在安排之中。”


    你们对风萧的忌惮是充分地理解到了。


    晏游深沉地想。


    他是什么人，是专和反派对着干的人，所以牛肉汤看到步明灯对她笑了笑，伸手拍拍风萧的肩。


    牛肉汤困惑地睁大眼睛，这下是真心实意可惜步明灯是个哑巴了——这是什么意思？


    风萧却仿佛懂了似的，看向牛肉汤，道：“我只对惹我不高兴的人下蛊。你们若是乖乖的，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牛肉汤：“……你在威胁我？”


    风萧：“不是你，是你们。”


    说来说去又绕回原点，牛肉汤吸了口气，和老狐狸船长交换了眼神，老狐狸朝两人点头道：“还请两位遵守承诺，我这船上的其余人都是本本分分的水手，不要让他们担惊受怕。”


    啧啧，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错，哪家本分的水手会赚黑心钱啊。


    两个马甲合力一番威胁，成功获得登船权，牛肉汤心口堵得慌，却不忘问休夜的去处。


    “罗刹剑客何在？”牛肉汤问风萧，“他不能去。”


    风萧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牛肉汤：“……你们不是关系很不错么？”


    风萧：“关系不错并不意味着我要当他的管家。”


    牛肉汤问：“你忽然要去小岛， 莫非想日后与我等共事？”


    风萧轻轻地笑了一声， 分辨不出情绪，但牛肉汤能够确认，那不是赞同的笑意。


    船上的物资还未补充完毕，事到如今，风萧必是上船不可，牛肉汤心情不佳。


    水手们搬物资的任务进度越快，她越忧心。


    风萧三言两语间都透露出一个事实，他的脾气不比九哥怪，极有可能骤然发难。


    步明灯守在他身侧，有步明灯的存在，提前制伏风萧根本不可能。


    不远处步明灯与风萧正在耐心地等待，他们似乎毫不担心“强龙难压地头蛇”的事情发生，这意味着他们很有自信。


    玉天宝左手站着叶孤鸿，右手边跟着阿文，又跑来寻找罗刹剑客，路经此处，看到了停在岸边的高大船只。


    是之前没见过的船。


    三人驻足打量一番，阿文率先觉察出古怪之处，他们搬运物资搬运得很急切。


    前两天没有看见它，这艘船最早昨日才靠岸，今日便要出发，他们在赶什么？


    阿文不想提醒惹玉天宝好奇，看了片刻，叶孤鸿也看了不对，他和阿文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开口。


    玉天宝道：“他们要去哪里？”


    说着，玉天宝踩着石块跳下高岸。


    阿文&叶孤鸿：……


    好像说不说都没差别。


    于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阿文和叶孤鸿注意到了在客栈阴影中对坐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看见他俩的一瞬间，阿文飞快上前一步，挡住玉天宝的视线。


    叶孤鸿：“……”


    玉天宝只看见了似乎在等待船只启航的牛肉汤，好奇地问道：“你要出海吗？”


    牛肉汤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惊异之色。


    玉天宝有点尴尬：“你不记得我了？我之前在你那儿买过三碗牛肉汤，晚上回去时还想买的，可你已经不摆摊了……”


    牛肉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嫣然一笑，道：“我记得你。”


    玉天宝指了指岸边的船，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牛肉汤从第一次认出玉天宝魔教少主的身份时便觉得他极有可能是扮猪吃老虎，此时见到他出现在这儿心中惊疑不定，觉得继风萧之后再来第三个人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但玉天宝态度如常，牛肉汤只得用同样的态度回答他：“对呀，我想去见见海上风光。”


    玉天宝来了兴致：“出海一趟多少钱？”


    牛肉汤几乎要挂不住脸上的笑容，愈发认为玉天宝心怀鬼胎。


    “有点贵，五百两……”


    玉天宝大惊：“这么贵！他怎么不去抢！”


    下方指挥水手的老狐狸船长忍不住投来视线。


    牛肉汤嘴角一抽，这位少主是不是太入戏了？


    阿文和叶孤鸿注意着客栈中的两人，玉天宝一嗓子让他们收回了视线。


    晏游在精神海中捶地大笑，他算是看出来了，牛肉汤认为玉天宝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


    这脑补能力真是高水平，怎么就没见她脑补本体深藏不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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