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妙呼吸都滞住了, 喉头一腥,几乎是要吐血般的晕眩感。
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呜咽:
“谈警官……”
又转过头, 话都说不成句:
“你们……”
“哎呀, 放心吧,我们没把他怎么着。”
“他?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的, 你们别饿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就是?给他?打了一针麻醉, 让他?先好好睡一觉, 你看看, 他?这眼圈都黑成?什么样?了?”
祁妙泪流满面?,依旧哭得止不住:
“谈警官他?是?个好人?,你们把?他?放了, 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还没等黑客小姐姐说?话,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就进来了一个女人?。
金发碧眼, 身材高挑, 像是?俄罗斯人?的长相。
但她?的中文几乎听不出一丁点儿的口音:
“小孟,让你陪着聊天, 你吓唬她?干嘛?”
黑客小姐姐反驳,“不关我的事儿,是?她?自己太爱哭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 药效观察够了, 妙妙需要睡觉休息。”
“哦。”
黑客小孟抱起电脑,闷头走出了病房。
祁妙则泪眼朦胧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位漂亮大姐姐。
“妙妙你好, 叫我毛姐就行了,她?们都是?这么喊的。”
祁妙:“……好的。”
毛姐关心地问了一句:“这会儿还晕船吗?”
“不晕了。”
拜小孟所赐,她?现在只剩下对谈靳楚的担心。
“不晕的话,那就好好睡一觉吧,咱们这艘游轮速度很快的,差不多四天就能到岛上。”
祁妙此时此刻最关注的,已经不是?安琪岛了。
“谈警官会跟我一起平安抵达岛上吗?”
毛姐实话实说?:“嗯……他?的船可能要稍晚上一天。”
“这样?啊……”
小姑娘又垂下了脑袋。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这几天里?只要你乖乖听话,他?就不会有事的。”
“那登岛之后呢?你们会放他?离开吗?”
“会,只要你配合医生的治疗……”
“我配合,我绝对配合!”
祁妙哭着使?劲点头,“你们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毛姐失笑道:“你瘸着腿,连床都下不了,还跟这儿往东往西?呢。”
她?劝道:“睡吧,提心吊胆这么多天了,今晚睡个安心的好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毛姐的一番保证立竿见影、药到病除,失眠好几天的祁妙,当真一觉睡到了天亮。
虽然?醒来之后,还是?有微微的晕船感。
游轮病房里?的装潢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真的在前往安琪岛的航线上。
登船的第二天,祁妙并没有见到小孟和?毛姐。
俩人?似乎有任务要忙,她?的病房里?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医生。
今天继续做检查,输液吃药。
其中一位会中文的医生姐姐告诉她?,这是?二疗前的过渡方案,能够帮她?调理身体,回去后更好地接受化疗。
祁妙喊住了她?,担忧的问道:
“另一艘游轮上的谈警官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想了想,回答她?:
“只要你还活着,那个人?就不会死。”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登船的第三?天,依旧按部就班地输液和?吃药。
但在中午的时候,黑客小孟来病房里?看她?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推门后,还搀扶着一位步履蹒跚的女人?走了进来。
祁妙立马绷直了背,神情十足警惕。
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非常诡异。
不仅仅是?因为她?戴着副大墨镜,手里?还提着一篮橘子。
更因为,祁妙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这是?她?闯了几度鬼门关才有的直觉。
墨镜阿姨的面?容也很是?狰狞,脸颊、下巴遍布疤痕。
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给划烂的。
她?站在病床前,一开口,竟然?自带电音。
这是?……声?带被割除了?
她?说?:“不好意思,墨镜我就不摘了,因为两只眼球都没了,怕吓到你。”
小孟吐槽道:“你已经吓到她?了,正?哆嗦得厉害呢。”
祁妙:“……”
她?不敢吱声?。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墨镜阿姨:
“您的眼睛……是?生病了吗?”
墨镜阿姨没有回答,她?微微一笑,牵动了唇角边的两条蜈蚣般的长疤:
“妙妙,你应该听说?过我。”
祁妙愣住,“……对不起,我好像没印象。”
女人?放下橘子,提醒病床上的小姑娘:
“还记得,那个装傻装了很多年的周明理吗?”
“这个我记得,他?是?指认陈想和?陈爱民父子的证人?。”
“对。”
墨镜阿姨由小孟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摸出一颗橘子剥皮。
“那他?提到的,在冯警官家里?看到的凶杀现场,你还有印象吗?”
祁妙微微瞪大了双眼,“难道……您就是?当年守在冯警官身边,保护她?的那个人??”
墨镜阿姨点了点头,“是?我。”
她?剥橘子的手上也尽是?伤痕。
“只不过,在那次事件之后,我就离开了她?,先一步去了蒲干。”
“是?去那里?避风头吗?”
毕竟,按周明理所言,这位阿姨可是?杀了满满一院子的人?。
“不是?避风头。”
她?笑了笑,“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以啊玛蕾阿姨,”小孟乐道,“你一个蒲干人?,中国谚语倒是?说?的越来越溜了。”
祁妙更惊讶了,“您是?蒲干人?啊?”
“对,我是?组织从蒲干其中一个犯罪园区里?救出来的,13年再度回去那里?,也是?为了解救其他?园区里?同样?遭受磨难的人?。”
祁妙盯着她?的墨镜,黑漆漆的镜片上,有自己的倒影。
“所以,您的眼睛就是?在那里?受的伤吗?”
“不是?。”黑客小孟吃着橘子替她?回答。
“她?的左眼眼球,是?自己亲手摘掉的。”
“啊?”
祁妙接橘子瓣的手一顿,十分不解:
“……为什么要自己摘掉?”
那得多疼啊。
“为了安装义?眼呀——好吧,其实就是?个摄像头。”
小孟自豪一笑,“我姑姑给她?设计制作的,完全骗过了园区里?的那些电诈团伙了呢!”
墨镜阿姨也跟着笑笑,“嗯,安装了义?眼,我在园区里?就可以拿到更多的情报,也方便取证和?信息传递。”
“那右眼呢?”祁妙轻声?问。
“右眼,是?在我暴露之后,被园区的那些疯子们报复,给挖掉的。”
女人?的电子音说?得轻描淡写。
至于她?是?如何大难不死,脖子上插着一把?尖刀,遍体鳞伤之下,还能从园区里?逃出来的……一概不讲。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身遭受到那些痛苦。
心心念念的,似乎只有曾经追随过、守护过的冯月君。
“妙妙,你应该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祁妙迟疑了一瞬,随后咬着唇点了点头。
墨镜女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你在幻境中,有没有看到……冯警官是?怎么死的?”
“没有。”
祁妙手里?攥着凉丝丝的橘子瓣,“我只看到了谈老前辈跟她?在客厅对话的那一幕。”
女人?恳求:“那我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吃菌子通灵是?吗?”
“对。”
墨镜阿姨抬起手,解下了戴在脖颈间的那条红绳。
原来,绳子上还拴着一节细细的小骨头。
女人?把?它托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眼中满是?珍视。
“我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在她?遇害的那条路上,找到了这节手指断骨。”
祁妙沉默不语,低着头,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却被黑客小孟一把?抢走。
她?叉着腰,柳眉倒竖,呵斥道:
“祁妙你疯了?!”
“你碰了冯月君的手指骨,就相当于跟死者直接发生接触,属于通灵的第三?种情况,再吃下蘑菇的话,不就跟死者共感了吗?”
小孟狠狠地戳在她?脑门儿上:
“怎么着,你还想体验一遍被人?乱刀凌迟的滋味儿啊?!”
祁妙抿着唇,脸色苍白。
她?现在只想……无条件地配合这些组织成?员,保住谈靳楚和?那93个人?的命。
小孟冷哼一声?,懒得点破她?这点心思。
又转过头去,怒斥那位墨镜阿姨:
“玛蕾,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过来找人?家小姑娘,不就是?想知道谁对冯月君动过手吗?哼,你要是?真有本事,再跑回去蒲干园区,把?那伙人?全给砍死不就得了?”
“是?啊,我没本事。”
墨镜阿姨反唇相讥:“小孟女侠神通广大,你有本事,你帮我查出来啊。”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就要吵吵起来。
祁妙一阵头大,脑瓜子嗡嗡的,又开始想吐了。
最后还是?霓虹女医师走了进来,轻声?细语、礼貌客气地将两人?都给轰了出去。
她?站在门边,还说?了句蹩脚中文:
“打扰我的病人?休息,真是?不可饶恕啊。”
祁妙:“……”
于是?,第三?天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过去了。
登船的第四天。
一大早,金发碧眼的毛姐就刮着阵香风,来到了祁妙的病房里?。
“妙妙,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
祁妙还殷勤地给毛姐递上了刚剥好的橘子,甜声?打听道:
“另一艘船上的谈警官呢?”
“他?好着呢,知道了你在这边接受治疗,还向我们道谢来着。”
她?听得愣了愣,心中有些酸涩。
正?气凛然?的刑警,在这种情况下,向一帮犯罪分子们放缓了态度。
“好啦好啦,马上就要上岛了,不用担心他?。”
毛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手中卷成?桶的画纸递给了她?。
“来看看我刚刚在甲板上完成?的画吧。”
祁妙接过,展开一看,瞬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幅海上日出图,用色极为大胆,将景象描绘渲染得绚烂又壮丽。
其中还蕴含着扑面?而?来的勃勃生机。
太阳从海中升起,世界迎来新的一天。
祁妙无法点评这幅画的技巧。
她?只能在心中暗自感叹:
不愧是?天生就艺术细胞拉满的毛子!种族天赋嫉妒不来啊。
毛姐还不好意思地承认:
“……那段引起你们关注的动画短片,其实也是?我画的,刻意模仿了霓虹国的某位知名大师,但还是?有点儿拙劣。”
祁妙:“……”
凡尔赛呢,是?吧?
您让我一个应试教育下熬出来的美术生,如何接茬啊?
毛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很开心地提议:
“妙妙,今天天气很好,外面?的风景也非常漂亮,我带你去夹板上画画吧?”
“好啊好啊。”祁妙也跟着开心起来。
天天闷在游轮病房里?,人?都快抑郁了。
海风轻柔吹拂,祁妙坐在轮椅上,身前是?支起的画架。
旁边端坐的就是?艺术大佬,这种压力比她?在联考考场上还要大。
于是?乎,祁妙神情专注,使?出了十成?功力。
两个多钟头过去,她?终于长呼一口气。
然?后悄咪咪偏过头,去看毛姐的画板。
下一秒,就被人?家随意挥洒两笔就溢出画纸的灵气,给打击到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垃圾给撕了。
毛姐还在安慰她?:
“你还不到18岁,画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
祁妙一时间有些忘形,忍不住给大佬展示了一手艺考中学?来的色彩技法——“暴雨梨花针”。
这回轮到毛姐沉默住了。
看样?子,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撒过的善意谎言。
祁妙迎风破大防。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先躺躺。”
“哈哈哈哈哈哈……”毛姐放声?大笑。
这天晚上,祁妙在接受绘画大佬的指点后,受益匪浅。
临睡前,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毛姐,你为什么会加入这个组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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