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第八十一章
小渔村家家户户已经吃过晚饭, 将?要歇下的时候,亓山狼和施云琳才到任家。
走的是后门。
亓山狼到了任家后院大长腿一迈,跨过篱笆围墙, 将?木门上的门闩打开,开了木门, 让施云琳从门进?来。
开门的声响让任家人听见了。秀秀从屋子后窗望了一眼, 赶忙从炕上跳下去, 开了屋子?的后门,跑进?后院去。
“三哥!三嫂!”秀秀一边亲切喊人,一边小跑着迎上去。
施云琳冲她一笑,说?:“我们?来得太晚了,你们?可都歇下了?”
“没有呢。都没歇下,聚在一块儿装明天的喜糖呢。”
说?着话,三个人便?走进?了屋。
任旭坐在炕上, 手里拿着份单子?仔细瞧。炕下摆了个桌子?, 上面堆满了用红纸包的喜糖。任文安夫妻两个正在装喜糖,秀秀刚刚也坐在这?儿一起忙。
任旭放下手里的单子?, 朝亓山狼笑, 道:“怎么才来?”
他又?朝亓山狼招手, 让他过去坐。
亓山狼将?拎了一路的东西?随手放在一旁,走过去, 坐在任旭身边。
“三嫂来这?里坐, 帮我们?一起装喜糖。”秀秀把施云琳拉到她身边坐下。
任文安瞧着亓山狼拎着的东西?, 有些诧异地问:“什么东西??”
施云琳等了一息,没等到亓山狼开口, 她说?:“给兄长准备的新婚贺礼。”
她眸子?轻转落在亓山狼的身上,道:“他亲自挑的呢。”
王红娟嗤笑了一声, 嘲笑道:“拉到吧。他还能知道这?个。”
施云琳讪讪。那些贺礼确实都是她挑的,亓山狼根本想不?到带礼物这?事儿。
“都一样的。”任文安眯着眼睛笑笑。
秀秀也在一旁附和:“不?管是三哥挑的还是三嫂挑的都一样嘛。”
施云琳弯唇,侧过脸问秀秀:“这?个怎么装?”
“喏,这?样。”秀秀亲自演示给施云琳看。
将?几块喜糖装进?袋子?里本是很简单的事儿,只不?过小渔村这?装喜糖的带子?颇有讲究,装了糖以后要打一个特殊的平安结。
施云琳跟着秀秀编。
任旭递给亓山狼一根细细的麻绳,问:“上次教?你编的小灯笼,学会了没有?”
亓山狼也不?说?话,接过任旭递过来的细麻绳,编起来。细细的麻绳在他的长指间翻动?,很快就有了一个小灯笼圆滚滚肚子?的雏形。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各忙各的事情。窗纸上贴着的囍字和烛台上柔和的灯光,更是让这?间家人相聚的屋子?,充满了人情味儿。
几个人一起装喜糖,打不?一会儿就弄好了。秀秀将?一袋袋喜糖放进?竹篓里,抱着往外间送去。
施云琳拿起桌上废弃的红纸和红绳,跟了出去。
“扔那儿就行?。”秀秀抬了抬下巴,指向檐下的一个竹筐。
施云琳将?废弃的东西?扔进?去,转身跟着秀秀去洗手。她主动?说?:“是我们?来迟了,要是早些来,还能早些忙完。”
秀秀笑笑,随口道:“我们?都知道三哥会很晚来啊。反正他都是夜里才来。”
施云琳微怔,隐约想到了什么。
秀秀回头望了一眼,爹娘正在核对明日喜宴的菜单食材,亓山狼和任旭坐在一块,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她拉着施云琳到她的屋子?里说?话。
她拿了果子?、喜糖,和施云琳坐在一块儿,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三哥小时候被村子?里的人欺负过。他看见村里的人就会躲起来。”秀秀说?。
施云琳眨了眨眼睛,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亓山狼被欺负的样子?。
“不?过三哥不?是打不?过村子?里的人,而是觉得他们?太弱了,一口咬死一个。”秀秀说?到这?里,扯扯嘴角傻乐呵了一下。“明天的婚宴上呢……三哥可能也不?会露面。”
施云琳轻轻咬开一块喜糖,硬硬的脆壳下是一口糖水,甜蜜盈了满口,过于甜了。她说?:“那……家里人希不?希望他露面呢?”
“希望啊。多威风啊!”秀秀说?,“可惜了,家里人也不?会劝他的。我们?怕一劝,他又?跑了。他想跑,实在太难追了。”
秀秀气得翻了个白眼。她追过无数次,每次累个半死连影子?也追不?上。上次若不?是施云琳给亓山狼拖了后腿,秀秀也是追不?上的。
王红娟在外面敲门,说?:“太晚了。收拾收拾睡觉了!明儿个要是起晚了,看我敲断你的腿!”
“知道了!”秀秀扮了个鬼脸。
施云琳被秀秀引路,带去房间。她进?屋的时候,亓山狼还没回来。许是在海边吹了凉风,她身上有些乏,没等亓山狼回来,自己竟栽歪躺在木床上睡着了。
亓山狼下半夜才过来,他一进?屋,施云琳便?揉着眼睛,欲要醒过来。
亓山狼看她鞋子?也没脱,腿垂在床下,就那么栽歪睡着了,身上连被子?也没盖。他顿时皱了眉。
施云琳支撑着迷迷糊糊坐起身时,亓山狼已?经蹲在她面前,帮她把鞋子?脱下来了。
“完全不?会照顾自己。”亓山狼说?。
施云琳理直气壮地说?:“确实是被人照顾长大的。”
亓山狼抬眼,便?对上了她一双迷盈的眸子?无辜地望着他。亓山狼想了一下,一个锦衣玉食被一群宫婢簇拥着长大的公主,最苦的日子?可能就是嫁给他之后的这?段时日。
亓山狼收回思绪,视线便?落在施云琳落在他掌中的脚上。他指腹在施云琳的足侧轻轻拨了一下。
施云琳一愣,立刻缩回自己的脚。她将?双足藏在腿下,跪坐着,瞪亓山狼:“不?行?不?行?,不?行?!”
亓山狼歪着头看她,问:“什么不?行??”
施云琳愣住,目光也变得躲闪。她往木床里面挪,嘴里胡乱敷衍着:“睡觉了。明天大喜日子?若起来晚,要被打断腿的!”
亓山狼站起身,手掌撑在施云琳的身侧,人已?经俯身逼近了施云琳。施云琳急急忙忙将?手抵在他的唇上,小声警告:“不?可以!今晚什么都不?可以!”
亓山狼不?大高兴,皱起来的眉峰让他心里的烦躁一览无余。
施云琳仰起脸,凑到他面前,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她又?很快退开,转身往木床里侧爬去。
脚腕被亓山狼握住,施云琳动?弹不?得。她回头望向亓山狼,蹙眉警告他:“说?了不?可以了!”
她就连警告的语气,落在亓山狼耳朵里,也软绵绵好似撒娇。
亓山狼握着她的脚踝,微微用力地握一下。
施云琳足上用力挣了挣,亓山狼松了手。看着她的足从他的掌中逃走。
时辰确实很晚了,亓山狼吹熄了屋内的灯,在施云琳身侧躺下。他于黑暗中扯动?被子?,将?惧寒的施云琳整个身子?裹在被子?,他又?在被子?里,将?她整个柔软的身躯捞进?怀里抱着。
今日赶路许久,施云琳有些累,很快就又?要睡着。临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呢喃:“明天我们?不?藏着了。谁要是欺负你,我帮你挡着……”
良久,亓山狼伸手,粗粝的掌心覆在施云琳的额头上。
——这?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第二天一大早,任家人都起来了。没过多久,附近邻居们?也都过来帮忙。精壮的年轻小伙子?们?摆桌子?长凳,妇人们?则是帮忙择菜备餐。
施云琳跟在秀秀身边,学着秀秀的样子?择菜。她学起这?些事情实在不?擅长,动?作看上去笨笨的。不?过也不?用她做多少,做点?意思一下不?过图个热闹。
来帮忙的妇人们?却悄悄打量着施云琳。
“这?个是谁?任家的亲戚吗?啧啧,长得可真水灵!”
“一看就不?是咱们?渔村的人,看她脸蛋白成什么样了,嫩得能掐出水来!”
看着王红娟端着盆红薯过来,妇人们?赶紧把她拦住,问:“那个大小姐是什么人?你们?家何时攀上这?样的大亲戚了?”
王红娟回头看了一眼,颇为自豪地说?:“什么大小姐?那是真正的公主!”
邻居妇人掩嘴笑,道:“可别说?笑了。宫里的公主能来你家里择菜?”
“我可没吹牛。”王红娟就差掐腰了,“我说?她是公主,又?没说?是亓国的公主。湘国公主,俺家的儿媳妇儿!”
湘国公主?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又?恍然?大悟。他们?住在这?小渔村,就算消息太不?灵通,也知道湘国的公主嫁给了亓山狼。
她们?再看向王红娟的目光就有些变了。他们?还想追问,王红娟却被那边的人叫走了。
妇人们?窃窃私语——
“湘国公主怎么来了?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难道亓山狼今日也来了?”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寂声了片刻。
“……不?是说?那个人好些年都没回来吗?”
“但是我听说?过年的时候,好像有人在村里看见那个野孩子?了!”
“嘘——”几个妇人同时竖指,示意她小心说?话,叫谁野孩子?呢!
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将?小院挤得满当当。也到了新郎要去接新娘子?的时候。因?是渔村,这?儿的结亲不?用马车不?用轿,而是乘船。
一个村民一边往屋子?里找,一边说?:“任大哥,木梯在哪啊?灯笼好像有点?歪了,我——”
村民推开最里边的一间房门,没想到小小的杂物间里竟然?坐了一个人。待看清坐在杂物间的人是亓山狼时,村民说?了一半的话生生顿住,愣在那里。
亓山狼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施云琳一边在院子?里帮忙,一边关注着杂物间,瞧见有人过去,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脚步匆匆地追上去。迎面遇见找东西?的村民,村民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施云琳瞥了他一眼,蹙眉推开杂物间的房门。
亓山狼坐在长凳上,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编着一个草蚂蚱。杂物间狭小昏暗,与外面的喜气洋洋完全不?同。
施云琳朝他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角,说?:“走吧,要去接新娘子?了。”
“我不?去。”亓山狼将?编好的草蚂蚱放在一边。
“你不?去,谁扶着你哥呢?他腿脚不?方便?,你不?帮他吗?邻居们?虽好心,可总不?会有你这?个当弟弟的尽心。”
施云琳攥着亓山狼袖角的手轻挪,去攥他的手。她放柔了语气,软软地劝:“去吧。我和你一起去。你哥会希望你陪着,任家人也会希望你露面的。”
“我刚刚瞧着你哥被一堆半大小子?堵在屋子?里,都没人给他递拐杖。”
“没有人再驱赶你了。”
“你现在很厉害了,是给亓国人带来平安好日子?的大将?军。”
“我陪着你。”
082
第八十二?章
村子?里的妇人聚在一起时, 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唠着。尤其今天任家办喜事,妇人们更是可以光明长?大地议论着任家。不仅是议论着任家人,就连任家的一排篱笆、几块板砖也要议论一番。
“咦?什么时候了, 是不是该去接新娘子了?”
“差不多该出发了。任旭那小子腿脚不好?,更应该早点出门?。”
剥花生的几个妇人正议论着, 就见村里的几个小伙子从屋子?里出来, 众人便知道这是新郎出门?了。
不过有些奇怪, 往日渔村里办喜事,村子?里年轻的小?伙子?们陪新郎去接亲时总是笑声不断,就算是新郎腼腆的,他们也会故意活络气?氛。此刻从屋子?里出来的众人怎么个个不出声,全哑巴了?
来帮忙的邻居和早早准备来吃席的村里人,都?觉察出了不对劲,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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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屋子?里出来的年轻人快步下了台阶, 好?像在避着什么。他们散开了, 便将门?口的人露了出来。
新郎官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笑得开心。渔村的人都?知道他缺了一条腿, 不过他居然没有拄拐杖!
亓山狼立在他身侧, 做他的拐杖。
众人将目光落在亓山狼的身上, 皆倒吸了口凉气?。纵使有几个人已经猜到了亓山狼今日在任家,可突然见了他, 还是大气?不敢喘。
村子?里年轻人以前没见过亓山狼, 可是上了年纪的人谁没见过亓山狼?谁没拿着农具棍棒追打过他?
倒不是欺负一个孩童, 而是那个时候总有狼群在渔村附近嚎叫,恰逢任家的两个孩子?一死?一伤, 他们也怕啊,怕下次死?的就是自家孩子?。
头些年, 渔村里的人就知道被他们赶进?深山的人狼孩儿成了亓国的一品大将军,统帅亓国绝大部?分兵马,屡立奇功,功绩赫赫。他们觉得稀奇的同时,也有些害怕被报复。如今的亓山狼想要弄死?他们,只要一句话还不是立马就把整个渔村夷为平地?
只不过平平安安过去了许多年,他们都?没见亓山狼回来,才逐渐放下心来。没曾想今日任家办喜事,亓山狼居然回来了……
任旭看着小?院里邻居们的神情,他握了握亓山狼扶他的小?臂,侧过脸对他说:“你可得扶稳了,不能让哥在这么个大喜日子?跌跟头。”
“知道。”
亓山狼只简简单单两个字,顿时让任旭安心不少。
“船已经准备好?了!”秀秀从院外跑进?来,瞧着亓山狼扶着哥哥,顿时咧嘴一笑,朝一侧挪步让开路。
亓山狼扶着任旭出了门?,村里的未婚的年轻小?伙子?们跟在后面。
将要迈出院门?时,亓山狼回头望去,目光环视,跟在他后面的人吓了一跳,脸上的喜笑都?僵了僵。可亓山狼并没有看他们,只是在人群里去找施云琳。
施云琳一直跟在后面不远处,亓山狼回头的瞬间,她冲他甜甜一笑。
亓山狼侧首对任旭说了句什么,旁边的秀秀立刻跑过来暂时扶住任旭。
亓山狼朝转身,朝施云琳走过去。
后面的人群赶忙让开一条路,嬉笑声也暂停,小?心打量着亓山狼。
亓山狼走到施云琳面前,低头看她。
“怎么啦?”施云琳仰起脸,对上他的目光。
亓山狼伸手将吹到她云鬓上的一片红纸摘下来,说:“海上风冷,留在家里等着。”
施云琳立刻冲着他甜甜一笑,点头说好?。
施云琳和秀秀一起,还有渔村的一些村民,将新郎一行送到海边,看着他们登上全红的喜船。
亓山狼扶着任旭坐下,村里的未婚男伴跟着上去了四个,两个坐在后面往海里撒鱼食,另外两个在划船。随着一声鼓声,喜船沿着海边往下游去接新娘子?。
小?渔村的婚仪对施云琳来说有些新奇,她瞧瞧村里人往海里放生的鱼,再瞧瞧两个人高高挂起的渔网,被略分了心神。她一回头望向喜船,发现渐远的亓山狼一直回头盯着她。
施云琳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抬起一点点,朝他晃了晃纤指。她又立刻用眼角的余光瞥周围的人,怕被发现了小?动作,匆匆将手收回去,端端正正地站好?。
亓山狼眼底浮现一丝笑,收回了目光。
任旭惊讶地看着亓山狼的表情,诧异问:“你是在笑吗?”
亓山狼垂眼去看喜船侧,一层一层漾开的水波,道:“兄长?成亲,自然高兴。”
任旭更是讶然。他不仅会笑,还会说玩笑话了?
施云琳跟着秀秀在家里忙活着,她从秀秀口中得知新娘住的地方有些远,要半下午才能将新娘子?接回来呢。
施云琳若有所?思地回头,望着喜船开走的方向。
居然要这么久啊,也不知道亓山狼对着那么多陌生人那么久,会不会烦躁。
早知道这么久,还不如陪着他去了。
半下午,锣鼓声远远传来,众人便知这是新郎将新娘子?接回来了!
村里人赶忙站起身,迎出去看热闹。
施云琳和秀秀手拉手着挤过人群,跑出小?院去接。施云琳一眼看见亓山狼,他还和去时一起坐在任旭身边。
与去时不同的是,喜船上多了新娘子?。新娘子?被红盖头遮着脸,媒人挨着她坐。在喜船后面还跟着一辆稍小?的红船,上面坐着新娘的两兄弟,还有新娘子?的嫁妆。
喜船靠了岸,划船的两个男丁率先下了船。然后是亓山狼扶着任旭下船,他们并不走远,候在海滩旁,等着媒人将新娘子?扶下船。
新娘子?是外村人,这个小?渔村的人都?没见过,不禁对新娘子?的模样好?奇起来。
村民们嘴上谁也不会说不好?听的话,可是都?在心里琢磨着任旭断了一条腿,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瞧着新娘子?从喜船上走下来倒也没缺胳膊少腿,就不知道是哪里有残,或者相貌极丑了……
渔村村民正探究地打量着新娘子?,忽然吹来了一阵海风。这海风气?势汹汹又突然,直接将新娘子?的红盖头吹了起来。媒人“哎呦”一声想要伸手去拽,都?没来得及,任由红盖头被高高吹走。
新娘子?的模样便这样落在了众人眼中,一张有福气?的小?圆脸,恰当好?处地摆着五官。一双杏眼亮晶晶,是午后暖阳洒在海浪上的明媚。
红盖头突然被海风吹走,她微微惊讶之后,大大方方地笑起来。这一笑,红唇边浮出一对小?酒窝。
没有大多数新娘子?出嫁的哭哭啼啼,她是笑着嫁过来的。渔村村民们心里七上八下地猜,也不知道她是真对这婚事满意,还是强撑着不让外人看笑话。
任旭望了一眼被吹到枝头上的红盖头,有些犯愁要不要帮她取下来。可惜了,他就算有这个心,也登不了高。
“让我来吧。”
新娘子?的话让任旭立刻回过头望过来。新娘子?这话是对亓山狼说的。
亓山狼面无表情盯着她,好?像没听见。
任旭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用手指在亓山狼的小?臂上点了点。
亓山狼看他一眼,这才慢慢松了手,向一侧退开。
新娘子?赶忙伸手将任旭扶稳,她走上前代替了亓山狼的位置。
新婚小?夫妻迎着那么多打量的目光,搀扶着往院子?里走。
亓山狼听见新娘子?小?小?声地问任旭:“你怎么好?些时日不去看我?”
任旭说了句什么,却?被锣鼓声遮住了。
亓山狼环视,一眼看见施云琳。堵在小?院门?口的村民们都?跟着新婚小?夫妻往院子?里去了,只施云琳一个孤零零立在院门?口等着他。
亓山狼朝她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他紧接着皱了眉,睥向施云琳的手,问:“怎么这么凉?冷?”
“刚刚洗了碗,水有一点冰。”施云琳解释。
亓山狼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去,语气?也寒:“谁让你洗碗?”
施云琳抬手去攥亓山狼的衣襟,让他俯下身来,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柔笑,小?声:“没洗干净,被秀秀笑话了呢。还麻烦秀秀重新洗了一回……”
亓山狼仔细去看她眉眼,不像受欺负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乐在其中。
他这才收起眼底的戾,将施云琳的双手拢在掌中暖了暖,然后牵着她进?了院子?观礼。
小?夫妻送入了洞房,有人跟进?去闹洞房,更多人在席桌周围坐下,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亓山狼跟进?去,果然见他过来,那些原本想闹洞房的人也就不太敢闹腾了。
王红娟儿子?娶媳妇,她满脸堆笑,一回头看见亓山狼牵着施云琳从洞房里出来。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上去,说:“外面冷,人多又乱,你带着云琳到屋里吃去。东西刚刚让秀秀都?送过去了。”
亓山狼点头,回头一看施云琳还在望着洞房里看热闹,拽着她往房里去。
两个人还没进?屋,就听席间有人醉醺醺地站起身,大声喊:“任秀!你什么嫁给我?”
秀秀正和好?友说嫂子?漂亮,猛地听见这话,再看院子?里的人都?冲她笑。她脸上一红,拿起案板上小?臂上的干鱼,追着就要去揍人。
她追不上邻居家的臭小?子?,反倒又惹了院子?里更多人的笑声。秀秀气?得脸更红了,扯着嗓子?朝亓山狼喊:“三哥!帮我抓他!”
院子?里的宾客一愣,小?心去瞧亓山狼。
不过亓山狼并不想掺和,他牵着施云琳,头也不回地走了——到了要给施云琳喂饭的时候了。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任家送了宾客,再收拾一通,很?晚才能歇下。
施云琳打着哈欠伸懒腰,开始犯困。人往木床上一栽歪,双腿垂在床下,连鞋子?也不弯腰脱,等着亓山狼帮她。
看着亓山狼走过来,她心虚地找借口:“累得腰疼,不想弯腰……”
隔壁房间传来秀秀愉快哼唱歌谣。
亓山狼垂眼看向施云琳,有些烦躁。
任家地方不大,如今任旭成了亲,将西面那三间屋子?都?腾出来给小?夫妻。秀秀的房间紧挨着亓山狼与施云琳,只一墙之隔,还是薄墙。若夜里闹起来,秀秀必然听得见。就算是没人的室外,施云琳都?像奇耻大辱般不肯依,更别说被人听了墙角。
有人洞房花烛夜,有人却?只能忍着燎原心痒,素着。
如此熬了四五个日夜,亓山狼便熬不住了。
天色暗下去,将海面烧出一层橘雾。亓山狼拽着施云琳出了任家,一路将人跌跌撞撞地拉着,握着她的腰,将人抱上小?船。
载着二?人的小?船随波飘远了。
083
第八十三章
施云琳很喜欢前半生从未亲眼见过的大海, 听闻亓山狼要带她去海上,她立刻欢欢喜喜。走的时候,还从秀秀那儿拿了一条皮革毯子。毯子一面毛茸茸很暖和, 另一面却是防水的。
坐进小船里,施云琳立刻用皮革毯子将自己裹起来。她可还记得上次在小船上的时候, 海浪拍过来, 将她浇了个透。
亓山狼握着船桨将小船划到大海深处, 连渔村也变得模糊快看不清。他放下船桨,任小舟停在大海中央,到施云琳身边坐下。
施云琳立刻扯开裹身的皮革毯子,让亓山狼也进来避风避浪。
亓山狼看向施云琳,施云琳却偏着头,望着天与海面之间的橘色。
一行海鸟忽然掠过,施云琳目光追随着它们?, 不由仰起脸看向天幕, 她这?才惊讶发现虽然还没有天黑,介于蓝白?之间的天幕上居然已经挂上了月亮, 在月亮旁边还有三五个星星眨眼?相伴。
施云琳仰着头看天, 看着看着脖子有一点酸。带着海潮的湿风拂面, 向来惧冷的她不觉得冷,只觉得这?海风拂面很舒服惬意。她指端拢了拢鬓发, 身子往前挪, 躺在小舟上, 微笑着仰望着天幕。今日的天空一朵云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海映天还是天映海。
亓山狼看着她含笑的温柔眉眼?。
施云琳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躺下来看,天空会变得更好?看!”
亓山狼躺下来, 顺着她的目光仰望无边无际地天幕,也没发现哪里好?看。
“你不觉得好?似离天空更近了吗?”施云琳。
亓山狼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他伸手拽了拽皮革毯子,盖在施云琳的身上。他挨着施云琳躺在孤舟里,也一并盖着毯子。
很长?一段时间的宁静后,亓山狼忽然问:“为?什么这?么喜欢海?”
施云琳也答不上不来,她转过头望着日落的天幕,道:“也不知道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有人去过吗?”
“没有。”
“想想也是……这?海无边无际一样,什么船能?走到另一边呢?恐怕什么船都过不去。”施云琳陷入沉思好?半晌,呢喃般小声说,“如果海的另一边也有人,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没有战火,所有人都能?和家人平安相伴而终。”
施云琳又?想起涂炭的战火,那一阵阵哭声一双双绝望的泪眼?,还有那堆在路边无人收的白?骨,压在她心里。只是稍稍想起,她便湿了眼?睛,不敢再去深想死在战火里的亲人,那些人的音容笑貌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施云琳把眼?眶里的眼?泪压下去,扯了扯嘴角摆出一个柔和的浅笑来。她偏过脸看向亓山狼,道:“我知道你领兵打仗不是为?了百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好?了不起。因为?你的存在,才让亓国的百姓免于城池破的苦难。”
亓山狼听着她的话,只听见一句“你好?了不起”。他“嗯”了一声。
施云琳又?笑起来,她朝着亓山狼侧转过身去,在毯子里,将手搭在亓山狼的手腕上。她弯着眼?睛望着亓山狼,由心敬佩他,又?衷心觉得若他们?湘国能?有亓山狼这?样的将帅该有多好?呀。
亓山狼盯着施云琳眼?角的湿,问:“又?要哭?”
施云琳立刻摇头,说:“没有,海风吹得而已。”
亓山狼便也朝着她侧转过身。
施云琳转身时,小舟没什么变化。亓山狼转身,便要连带着小舟跟着摇晃了。
几?滴海水溅起,落在施云琳的脸颊上。
施云琳刚抬手,用指腹抹去脸上的水珠儿,就听亓山狼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么了不起,你应该亲我。”
施云琳微怔,抹水珠的手指也僵在那里。亓山狼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递到面前,含去她指上沾的海水。
又?甜又?咸。
含了这?一下,亓山狼便没有再松手,将施云琳的手指深放进他口中,抵在他的舌上。
指尖上的烫柔,让施云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急急忙忙想要把手缩回去,亓山狼没有阻止。
可他的口空了,便总要放点别的东西堵上。
他翻过身来,手肘撑在施云琳耳侧。小舟又?是一阵猛晃,飞溅起来的海水溅了施云琳一手。
亓山狼抓住施云琳扶着小舟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的手挡在他的肩上,让她攀。
“亓山……”施云琳的话还没有说完,亓山狼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他闯入她的香口赶走她要说的话,侵搅缠吻之后,他掠了她的舌,来填他的口。
施云琳的手攀在亓山狼的肩上,她手背上的水滴落,落在她的颈侧。
施云琳好?不容易得了喘息,抱着亓山狼的脖子急急说:“不行!会掉进海里的!”
衣领松了、腰带也松了。施云琳在小舟的摇晃里,使劲儿去拍打亓山狼,可是她又?不敢太用力,怕这?摇摇欲坠的小舟真的倾翻到海里去。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只能?一声声央着:“不行!不行!”
亓山狼很不想听这?两个字,便重新堵吻上她的唇,将她所有的拒绝都吞入腹。
海浪温柔地一层叠着一层,偶尔拍进小舟里一些。每次落进来的海水都落在毯子上,里面那层毛茸茸逐渐浸满了海水,变得沉甸甸。随着施云琳赤足踢去,将毯子一脚踢到小舟外悬着。那一角浸着海水的毯子越来越沉,终于慢慢栽进大海里,打着旋儿,归于浩瀚。
快清晨,施云琳才和亓山狼回任家。
施云琳腰酸腿软,走得慢吞吞落后几?步,亓山狼回头去牵她的手,却被?施云琳拍开了手。她转过头去,看也不看亓山狼,不将自己的手给?他,要自己走。
这?个季节,小渔村的人都很清闲,都没有早起。施云琳和亓山狼到了任家院外,看见二东子等?在那儿。
二东子是来禀事的——禀告付文丹被?接进宫还有沈檀溪被?接进靖勇王府的事情?。
亓山狼点了下头,便往院子里去。
施云琳叹了口气,对二东子说了句“辛苦”,也往院子里去了。
母亲被?接进宫,施云琳并不意外,母亲留在亓是人质,在长?青巷也好?在宫里也好?,都是人质。将她接到宫里,是怕她逃走?亓帝倒是多心,母亲没有逃走的本事,她也没打算逃走。
至于沈檀溪,施云琳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最明?智的法子,好?像就是如了靖勇王的愿,先应下这?婚事,实际等?周泽明?赶走,在婚期前离开亓,毕竟三年还很久远。可沈檀溪不愿意担着靖勇王未婚妻的名头等?周泽明?,也不愿意虚情?假意欺骗靖勇王。
亓山狼和施云琳被?任家人留了又?留,又?住了几?日,亓山狼实在住烦了,离开小渔村,背着施云琳回他的狼窝。
重新回到这?里,已是万物生的初春。山峦上的积雪逐渐笑容,嫩绿找着机会从各个地方钻出来。那高耸连绵的亓山深处,逐渐有了盎然的春色。
灌木丛晃动,黑狼钻出来,奔到亓山狼身边,用头去蹭亓山狼的腿,又?张开大嘴,亲昵地在亓山狼的腿上咬了两下。
施云琳听见水声,循声而去,看见山泉水正从高处流淌而下。她既看不见水流源头,也不知道这?些水要流到哪儿去。
亓山狼蹲下来摸着黑狼的头,诧异地看着施云琳轻盈的身影。
他还记得第一次带她来亓山时,施云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一直都知道身娇体贵的小公主不喜欢亓山,就连吵架的时候,施云琳也会脱口而出嫌弃地说这?里是深山老林。
而今日,她却亮着眼?睛,对什么都敢兴趣的样子。
亓山狼抬抬眼?环顾,这?亓山确实有了几?分春姿。可这?才哪到哪?再过几?个月,才是人间仙境。
黑狼不停地用狼头去蹭亓山狼,亓山狼摸了它两下就嫌烦了,推开它,去山林里弄些木柴回来。
施云琳逛了好?一会儿,有些累了,才用帕子擦去鼻翼上的薄汗,回到树屋下。她提裙走上树屋,钻进木屋里瞧了瞧,拿起桌子上的帕子去擦木床和桌子凳子上的积灰。
她才刚擦了一会儿,亓山狼便抱着柴木回来。他将柴木随手一扔,两下登上树屋,将蹲在那儿擦凳子的施云琳拎起来。
“下去弹你的琴。”亓山狼将施云琳赶出去,又?将床下的薰柳琴抱下去给?她。
他先生了火,再回到树屋里擦尘。
亓山狼不让她干活,施云琳便不干。反正……她擦的床说不定还要返工。
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施云琳将薰柳琴放下,走到一旁蹲下来,拿开遮挡的枯叶和石片,果然见里面放着的兽肉都不见了踪影,只剩几?块比较大的骨头扔在那儿。
这?是施云琳临走前,给?那只臭脸兔狲留的。应该都是它吃了吧?希望那几?只狼没有偷吃。
亓山狼去寻吃的东西时,施云琳无聊地摆好?薰柳琴,随意弹着。一支曲子还没有弹完,她忽然感觉后腰有什么东西毛茸茸暖呼呼,她一回头,就见那只兔狲舒服地窝成一团靠着她呢。
施云琳弯唇,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兔狲睁开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天生长?了一张臭脸,那眼?神落在施云琳眼?里,竟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亓山狼回来了,手里拖着一只野猪。
兔狲瞧着那么大的野猪鲜血直流,立刻警惕地炸毛。施云琳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哄它:“给?你一只猪腿!”
兔狲看看施云琳,看看野猪,再看看亓山狼,弓起来的身子平下去,重新缩成一团躲在施云琳背后,等?着混吃。
亓山狼很快弄熟野猪肉。
施云琳被?喂饱了,又?洗了澡,坐在火堆旁擦头发。
她瞧着亓山狼,心里生出几?分敬佩来。他背着她走了那么久,回来之后打扫了树屋、弄了柴火生火烤好?了野猪肉、烧好?了洗澡水……做了这?么多事情?一点不见他累。
她喃声:“体力真好?。”
亓山狼瞬间转头盯向她。
施云琳抬眸,对上亓山狼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刻,亓山狼忽然起身,大步朝她走过来。
“亓……”
亓山狼连给?施云琳说话的机会都没,就将人扛起来,两步跨进了树屋。
住在任家的日子太憋闷。
亓山好?,天高山豁,只他们?两个。
兔狲走了又?回,睡了又?醒,下半夜,兔狲再次来吃野猪肉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吓得它紧张弓身炸毛。它警惕地抬头看,看见那个树屋……塌了。
084
第八十四?章
沈檀溪到了靖勇王府两日也不曾见到齐嘉恕, 到了第三日,终于有人过来找她。
而当她跟着丫鬟到了地方,却发现并不是齐嘉恕找她。
齐嘉恕坐在莲花池边, 正在刻着木雕。一位官爷腰间一柄佩刀,立在一旁。
沈檀溪走了过来, 朝齐嘉恕福了一身。
齐嘉恕没抬眼, 仍旧摆弄着手里的木雕, 他慢悠悠地?开口:“李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吧。”
“这……”李瑜息皱着眉头犯难,他语气?严肃,“事?关通敌叛国,还请王爷允许臣将沈氏带回去审问。”
齐嘉恕手里的小刀停顿,木屑堆在刀刃上。他掀了掀眼皮看向李瑜息,呵呵冷笑一声, 再开口:“你?要把?本王的女人带进猪狗窝棚一样的天牢, 还要审问?你?怎么?审?用什么?刑?”
李瑜息急道?:“臣不敢!臣只是想请沈氏与人质对峙一番。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绝对不敢私下用刑!”
沈檀溪垂首立在一旁听着, 只这几句话, 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有了不好的预感。
齐嘉恕低头,轻轻一吹, 刀刃上的木屑被吹风。他冷漠道?:“就在这里问。在本王面前问, 若李大人不愿意, 只那好送客了。”
“这……”李瑜息犯难地?叹了口气?,只好妥协, 派人回天牢,将擒获的湘国人带过来。
在等那个湘国人来的时间?里, 沈檀溪低着头心里忐忑得要命,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她悄悄抬眼看向齐嘉恕,他倒是悠闲在在,颇有闲情逸致地?雕着木雕。
——他又在雕鹰。
李瑜息也等得心焦。靖勇王包庇之意太明显,他要如何?做?
潜伏在亓国的湘国人终于被押了来。这人手脚都被绑着沉重铁链,身上的囚衣也被鲜血染红,拖过来的时候,一股粘稠血腥味儿扑鼻,一看就知?道?被用过重刑。
沈檀溪见了他,立刻脸色惨白。此人正是每次递信给她的湘国眼线。
李瑜息道?:“此时乃湘国奸细,举止异常被揪出来。在他身上搜了些封信件。我?们的人调查过,他曾与沈氏接触过。请问沈氏为何?与他接触?都说过什么?话?可送过什么?信件?”
沈檀溪垂眸,平静道?:“他是湘国人,是与我?同时逃到亓的湘国人。路上遇见了,随意聊了两句近况而已。我?并不知?道?他是奸细,也不清楚李大人想问什么?。”
李瑜息用力掐着犯人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来,让他面朝沈檀溪。他再开口,已是冷血阎罗的煞声:“说!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可递过什么?东西?”
犯人苦痛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是摇头。
李瑜息还欲逼问,齐嘉恕忽然冷笑了一声,他抬眼盯着李瑜息,眼底一片阴寒。“李大人,”齐嘉恕语气?里噙着警告,“注意言辞。你?这要是屈打成招出个情人关系,本王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李瑜息一愣,赶忙说“不敢”,钳制着犯人的手也松开。
齐嘉恕这才重新雕着木鹰,语气?随意:“你?继续问。”
李瑜息眼珠子转了转,已然明白今日靖勇王是一定要保这个女人,他摇头不敢再问,“今日叨扰王爷和?沈娘子了。”
“松之,送客。”
沈檀溪立在原地?,看着送信人被拖走的背影,眉头紧蹙。她万万没想到张琦会被抓住……李大人说搜到了信件,到底是哪封信?会牵扯到父亲吗?
沈檀溪整颗心都慌起来。
“想救他?”齐嘉恕忽然开口。
松之去送人,荷花池边只剩下两个人。沈檀溪慢慢平复了慌乱的心情,目光复杂地?望着齐嘉恕。
她隐隐明白齐嘉恕为什么?把?她接来王府。若今日她还在长青巷的小院,一定被带进天牢。
可沈檀溪不知?道?该不该信任齐嘉恕。毕竟通敌叛国不是小罪,而他是亓国的皇子。
可若不信他,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沈檀溪咬唇,不再装做不知?情,朝他跪下去。
“明天李大人上禀此事?,死的就不是一个送信人。你?们湘国的皇帝被处死,也不是不可能?。”齐嘉恕睥着沈檀溪。
沈檀溪跪行?到身边,急声:“王爷,我?们感激亓国的相助,只是想回家而已,绝对没有谋害亓国利益的心思!”
“这话倒是像把?本王当三岁孩童戏耍了。”齐嘉恕有了几分?不耐烦,放下手里的木雕,站起身欲要走。
沈檀溪一惊,赶忙挪到他身边,急急去攥他的衣摆。“王爷!”
齐嘉恕驻足,回头看她,看她红润的泪眼。
沈檀溪脸色煞白,她压着心里的惧意,颤声:“王爷想要什么?我?都给您……”
齐嘉恕瞥着她浮着屈辱的泪眼,他慢慢俯身靠近沈檀溪耳畔,低声道?:“本王可不喜欢你?哭哭啼啼,更喜欢你?放浪的德性。”
沈檀溪苍白的脸色顿时浮上一抹难堪的殷红。
松之已经送了李瑜息回来,远远看见这边的情景,他脚步慢下来,倒也不知?道?要不要过来。
齐嘉恕瞥见松之,他直起身来,漠然道?:“李大人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跌了马。”
松之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去办。
沈檀溪松了口气?,攥着齐嘉恕衣摆的手慢慢垂落。齐嘉恕忽然拿起桌上刻好的两个鹰雕,问沈檀溪:“哪个好看?”
沈檀溪心不在焉,随手指了一个。
齐嘉恕把?另外一个随手扔进了莲花池,然后将沈檀溪指的那个塞到她的手里。
“送你?了。”
齐嘉恕走远了很久,沈檀溪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她慢慢从惊吓里缓过来,垂眼看着手里的鹰雕。她的指尖有一点发抖。
沈檀溪二月中旬入住靖勇王府,这一住,就住到四?月初。
这近两个月的日子里,她倒是没见过齐嘉恕几次。他没有去她的屋子找过她,只每隔七八日叫她过去一次,只是陪他吃饭。甚至陪他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没几句话说。
这一日沈檀溪又被叫过去。沈檀溪放下筷子,抬眼看向齐嘉恕,小心询问:“王爷,我?母亲在宫里还好吗?”
“好。”
沈檀溪用力攥紧手里的筷子,说:“王爷,我?想进宫去陪我?母亲。”她一方面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宫里担心她生活不便又无趣,另一方面是她私心不想再留在靖勇王府。
齐嘉恕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不说话,沈檀溪便不敢再提了。她不知?道?周泽明什么?时候才能?来。冬天已经过去,就连这春也已经昂然了大半。沈檀溪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不再像曾经那样坚信周泽明马上就会出现,久到她开始绝望。
四?月初,亓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山间?深深浅浅的绿,被云雾缭绕。隐有水声欢淌,是山泉水顺着山石欢快滚落。成群的山鸟飞翔,在山草间?投落下一闪而过的剪影。
倒塌的树屋没有再建,取而代之的是偎着幽潭而建的屋落。
屋前,一大块木板如桥延伸进清潭水上。施云琳坐在桥头,她的裙子提到膝上,一双皙白的小腿伸进潭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清凉的潭水。
在她身边的巾帕上摆着些红红的野果,是上午亓山狼给她摘的。她拿了颗野果一边吃,一边回头,欣赏他们的新家。
这排屋落是亓山狼一个人一块木一块砖亲手搭建而成,她惊叹亓山狼动手能?力厉害的同时,也对这新家喜欢得不得了!
施云琳视线上移,却在屋顶上没见到亓山狼的身影。她不由“咦”了一声,明明亓山狼刚刚还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腿上忽然有些痒,施云琳一愣,手里吃了一半的野果“噗通”一声掉进了潭水里。
紧接着,潭水出现更大的哗啦水声。
“你?别乱来……”施云琳的嗔声被巨大的水花掩住。
而亓山狼从潭水里跃身。水珠沿着他的头脸快速乡下滚落,蹭着他的胸膛掉回潭水里去。
他在水中握着施云琳的脚踝,手掌将她的脚踝全部裹在掌中,然后拉着她的足靠近。潭水清凉宜人,施云琳足心却一阵暖烫。惊愕之余,她睁大了眼睛去瞪亓山狼,伸手在他结实?硬朗的肩膀上拍打。
“松手,你?快松手!”
桥木湿滑,就连亓山狼湿漉的胸膛更是湿滑。施云琳整个人从桥木上栽歪下去,“噗通”掉进了水里。
也掉进了亓山狼的陷阱里。
“粗俗!粗俗!粗俗……”后来天色黑下去,施云琳被亓山狼抱回屋时,她软绵绵地?靠在亓山狼怀里一声声骂他。
亓山狼低眉看她,看她脸上嫌弃的表情。
亓山狼抱着施云琳踹开房门,果然听见施云琳又嘀咕一句“粗俗”,亓山狼将施云琳放在床上,目光在她的腰带上盯了一会儿,犹豫良久,最终忍下来,没去扯她衣服。
罢了,明日一大早要离开亓山,还是别折腾她了。要不然她明日能?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好半天。
第二天一早,施云琳就和?亓山狼离开了亓山。临走前,施云琳望着新家,颇有几分?舍不得。
不过他们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也该回亓京了。亓山狼有事?情要处理,施云琳也要去看望家人。
“等等,差点忘了东西。”施云琳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香囊。
一个香囊是空的,是她自己的。另外一个是施砚年绣着“平安”二字的平安嚢。
施云琳将大皇兄的平安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枚平安符,两枚合欢扣,一枚铜板,还有一枚珍珠。
她将施砚年的平安符和?合欢扣放回平安嚢里,然后把?另外三件她的东西收进她的香囊里。
亓山狼在那枚珍珠上多看了一眼。他想伸手去拿,施云琳先一步抢在手里,不给他碰。她将珍珠最后放进香囊里,将香囊仔细系上。
过两日,押送粮草的车队就要奔赴前线。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次领队的人居然不是武将,而是靖安王。
施砚年的伤已经痊愈,这次也会跟着军队去前线,去找施彦同。
傍晚,施云琳回到长青巷。
也青开了院门,瞧见是她,立刻跳起来,高兴地?抱住施云琳。“公主,您可回来了!呜呜我?都好久没见着您了!你?们都走了,就我?和?大皇子在这儿,这日子也太无聊了呜呜……”
也青正抱着施云琳聒噪,手腕突然一紧,她抬眼,就看见亓山狼冷着脸擒住她手腕。
也青吓得一哆嗦,搭在施云琳肩上的手已被亓山狼拿远。
085
第八十五章
施云琳抓住也青被亓山狼拿开的手, 牵着她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含笑问:“这两个月可还好?”
也青回头偷偷看了亓山狼一眼,迅速转回头。她点头, 说:“一切都?是老样子。尤其是皇后娘娘进了宫,更无人理会这里了。我每天洗衣做饭, 再加上?给大皇子请大夫、煮药, 再没别的事儿了。”
施云琳莞尔:“那你可不是闷坏了。”
“就公主了解我!”也青想?往施云琳身上?靠, 想?到后面跟着的人,她脖子一梗,不敢靠过去了。
施云琳再问:“我哥哥呢?”
“刚出去。”也青解释,“大殿下?身上?的伤痊愈之后,每天傍晚都?要出去走?走?。有时候是去街市那儿逛逛,有时候是到河边走?走?。”
说话间到了屋里,也青推着施云琳坐下?。她眼睛弯成一条缝, 说:“公主回来了, 那今晚我可要大显身手多做些好吃的了!家里的菜和肉可能不够,我现在就去买一些!”
也青满脸堆笑风风火火往外跑, 迎面撞见亓山狼, 她脸上?的笑一僵, 立刻侧过身,绕着亓山狼, 贴着门框, 溜出去。
施云琳瞧着好笑, 好像看见了当初刚到亓山狼身边的她自己?。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吓得心肝乱颤还不敢明面上?太明显地躲避。
亓山狼迈进门槛,伸手在身后关上?门。落日时的余晖尽数被挡在院子里, 堂厅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下?去。
亓山狼走?到施云琳面前?,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 用粗粝的掌心在她的脸颊蹭了蹭。
他?讨厌人群,只喜欢和施云琳的独处。他?喜欢挨着她碰着她,喜欢和她有关的一切亲昵。
施云琳略偏了偏脸,将脸颊枕在他?掌中,由着他?的抚捏。她半垂着眼,陷入沉思,琢磨着哥哥每日傍晚出去散步恐怕不仅只是散步。也不知道这次哥哥随军走?了之后,多久能和父亲汇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鲁国的铁蹄赶出国土,什么时候能回家……
施云琳正琢磨着,忽然胸口一凉。她垂眼去看,瞧见自己?的衣领居然被亓山狼扯散,他?还欲向她天水碧的丝绸贴身小衣伸出魔爪。
施云琳急急将亓山狼推开,侧转过身去,拢上?衣襟。“这里不是亓山,不许胡闹了!”施云琳蹙眉指责。
这也是亓山狼不喜欢离开亓山的原因之一。
他?没说什么,无趣地在一旁老实坐下?。
这小院子里有些施云琳的换洗衣裳,可都?是冬装,如今已经是暖融融的春,许多衣裳都?穿不得了。
不仅是这里,就算是亓山,施云琳也没几件春装。只是亓山没有外人,她随便扯一件袍子也能穿。可到了京城就不大一样了,她不能随意撸起袖子、挽起裤腿。
施云琳没有多坐,趁着也青去买菜没回来,她带着亓山狼去了街市,□□装。
到了春天,百花争春,女郎们脱掉厚厚的冬装,换上?更显腰身的轻薄衣裳。
施云琳走?在街上?,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好像在她身后是千军万马。
原先还觉得尴尬,如今竟也习惯了。
她不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和心思,随意逛逛。她每迈进一家店,店铺里的客人都?会匆匆离去,而店里的店家和伙计又都?要弯着腰过来迎。甚至遇到那胆小的店家,说起话来也骇得结结巴巴。
施云琳不想?回去得太晚,担心哥哥和也青等着她。她迈进一家成衣店,在悬挂的多色春装上?随意一扫,也没时间细挑,道:“这些都?要了。”
“是是是……”店家应着,赶忙和店里的伙计一起去摘取、装裹。
亓山狼跟在施云琳身后进了一家又一家店,看她买了几十条裙子,终于?皱了眉。自出门,他?第一次开口:“你?穿得完?”
“不多啊。”施云琳语气轻飘飘,“这些都?是成衣,买回去也未必都?能穿。我以前?的衣裙都?是金织坊定制的,每隔三五日就来送一批新衣裳……”
施云琳突然转过头,一双明澈的眼眸轻抬,望向亓山狼,问:“你?没钱啦?”
店家吓得一哆嗦,赶忙颤声说:“不用钱不用钱,夫人能看上?店里的衣裳,是我们铺子的荣幸!”
施云琳见过大将军府里的随地扔着的钱财,她不是真的担心把亓山狼的钱花光了,不过是一点噙着小心意地试探询问,想?知道他?是不是嫌她花他?太多钱。
施云琳蹙了下?眉,给店家付了钱,告诉店家一会儿将衣服送去长青巷的宅院,很快出了门。
亓山狼跟出去,说:“我不知道我有多少钱。”
施云琳垂着眼睛没接话。
亓山狼再说:“我不认识钱。”
施云琳愣住,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亓山狼对上?她的目光,任由她打量。
亓山狼向来不喜欢听?人说话,因为人类说话总是不够直接,弯弯绕绕,听?得无趣又无用。他?听?得懂施云琳话外之意,他?只是笑了笑,没再说其他?。
在他?这一笑里,施云琳却突然脸上?一红,觉得自己?的试探太犯蠢。简直失了智一样。
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转身继续往前?走?。亓山狼跟在她身边,陪着她。
施云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没再进哪家商铺。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很久之后,亓山狼先开口。他?说:“你?说话。”
施云琳眼睫轻抬,也不转头,眸子轻轻朝身侧的亓山狼在换过去,用眼角的余光望向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都?行。”
你?说什么都?行,只要是你?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动听?。
春风拂来,吹动施云琳的青丝拂面,温暖的春风好似也轻轻拂过心田。她忽然就翘起了唇角,伸手一指:“我要那个!”
那是一家甜水铺子,卖些果子榨成的新鲜果酿。
亓山狼握住施云琳的手,将人牵在掌中,逆着夕阳的光,带她穿过长街。
施云琳买了一杯樱桃桃花水,双手捧在手心里,她抿了一小口,樱桃的甜和桃花的香相融,扑了她满口的甜。她抬眼望向亓山狼,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用表情告诉他?很好喝。
将满口的樱桃桃花水咽下?去,施云琳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亓山狼几次侧过脸看向施云琳——她双手捧着樱桃桃花水,没有手留给他?牵。
感?觉到亓山狼的目光,施云琳驻足,侧过身来看他?。“你?不尝尝吗?真的很好喝,很甜呢!你?再不喝,就要被我喝光了。”施云琳说完,又含了一大口。
亓山狼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她柔蜜的双唇抿着,唇上?沾了抹甜水,粉色的甜水坠在她的唇珠上?。
亓山狼眨了下?眼睛,而后立刻俯下?身去,薄唇贴在她的湿漉的唇上?。
这是在大街上?!
施云琳瞬间睁大了眼睛,任由亓山狼将她口中的甜水吞去,并也将她的舌卷去。
亓山狼将施云琳被甜水浸泡过的舌尖,吞入口中用力含了一口,然后放开她。“是很甜。”
他?转身往前?走?。
施云琳愣愣站在原地,突然就烧红了整张脸。她根本不敢去看街市上?的人有没有看见这一幕,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追上?亓山狼。
直到到了长青巷尽头的小院外,施云琳还在喋喋不休地指责亓山狼。
“说过多少次了,外面不行不行不行!在外面要规矩一点!”施云琳踮起脚来,伸手往亓山狼的肩上?拍。
她拍上?来的力道软绵绵,拍得亓山狼心痒。亓山狼突然就叹了口气,说:“想?回亓山。”
“回什么回?今日才出来!”施云琳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气,她开心地推开院门,提裙小跑着进去。
也青从厨房的小窗探头,朝她招手:“马上?就做好了!”
施砚年也已经回来了,他?立在檐下?,看着施云琳唇边的笑靥,对她微微笑着。能在出发前?再见她一面,施砚年既意外又欢喜。
“哥哥。”施云琳走?到他?面前?,立在台阶下?,仰起脸看向他?,“伤口可都?好了?”
“好了。”施砚年微笑着点头,“都?好了。”
“那就好。”施云琳轻轻舒出一口气。
亓山狼抬抬眼,凉薄地瞥了施砚年一眼。
也青忙碌了一半时辰,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她讨巧地对施云琳笑,双手递上?筷子:“可都?是公主以前?爱吃的东西。前?段日子跟柳嬷嬷学?了不少,公主快尝尝我手艺进步了没有?”
施云琳弯眸,忙接了筷子吃起来。在亓山的时候,她吃的是烤肉和野果,好久没有吃这样正常的家常饭了,不由多吃了好些。
亓山狼皱眉看着她,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又看向桌上?花花绿绿的菜肴。
也青说,这些都?是施云琳爱吃的东西。
可他?几乎都?不认识。就像他?不认识她的那些衣裙料子有什么不同、那些首饰又有什么不一样。
也青瞧着施云琳吃了不少,她这个做饭的人由衷开心,像厨艺得到了肯定。她赶忙追问:“公主明早想?吃什么?”
施云琳想?了想?,说:“小笼包。”
“啊?”也青还以为施云琳能点几道硬菜呢。
“真的。”施云琳吃下?最后一口糯米卷,解释:“前?段时日天冷,有几次睡醒,我就想?着能吃一口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虽然现在天气暖和了,我还是想?吃呢。”
也青赶忙说:“好好好,明天给公主弄个七八屉!各种?馅儿各来点!”
施云琳弯着眼睛对她笑,又去拿冰酥烙吃。
她吃得正欢喜,侧过脸望向亓山狼,见他?垂着眼睛,脸色有些不太好。
施云琳微怔,环视桌上?的饭菜。桌上?各种?东西都?有,唯独没有烤肉。是他?不喜欢吃吗?
可她又总是觉得亓山狼的饮食习惯很不好,说不定在他?身体里潜伏了什么后患。
“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施云琳端起冰酥烙。
“不吃。”
施云琳舀了一勺子递给他?嘴边。“尝一尝嘛。”她声音又软又甜,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
亓山狼这才张开嘴去吃。施云琳又接连喂了他?几口。
也青低着头不敢看。
施砚年亦垂下?眼睛,当做没看见。
夜里歇下?时,施云琳仍觉得亓山狼心事重重。他?甚至罕见地没碰施云琳。
“你?怎么了?”她轻轻去摇亓山狼的手腕。
亓山狼没说话。
施云琳想?了半天想?不通为什么,迷迷糊糊睡去。
天未大亮,亓山狼起身去了厨房。
也青正在和面,厨房门被踹开,也青吓得一哆嗦,惧然望向亓山狼。
086
第八十六章
黎明时分, 晨曦的光都是凉的。可凉不过亓山狼的目光,他在狭小的厨房里环视,冷冰冰的目光最后落在也青手里的那团面上?。
也青吓得手指哆嗦, 粘在手背上?的面粉簌簌往下掉。眼睁睁看着亓山狼一步步朝她?走近,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门外的光, 也青只觉得巨大的阴影逐步将她?笼罩起来。她?望着亓山狼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在心里挣扎要不要高声向公主喊救命啊?
施云琳这?一觉睡得不甚踏实。睡前想不明白亓山狼为什么不大高兴, 而若他不想说,她?又?很难从他口?中撬出答案。总不能因为她?试探他会不会嫌她花太多钱?她觉得当不会是这?件事。可除了这?件事,又?想不到其他。
她?迷迷糊糊地入睡,清晨亓山狼下床的时候,她?隐约知道,又?困顿地睁不开眼。当她?慢半拍地伸手去拉,亓山狼已经出了房门。
施云琳又?睡了一会儿, 便起了。她?坐起身来, 第一件事就是挑开床幔往外望去。虽然知道亓山狼不在,可还是因为没在屋里瞧见他的身影, 眼神一黯。
“谁要管他又?犯什么毛病……”施云琳赌气地嘀咕一句, 闷闷不乐地起身去净室梳洗。
换了衣裳,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让春风将花香吹进室内。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 眼角的余光瞥向院子里的厨房窗口?, 她?几乎是立刻移回目光望过去。
窗口?空空,并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可施云琳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她?转身快步走到门口?, 推开房门,一瞬间?朝阳温和?的光泼了她?一脸。她?顾不得这?春景, 提裙快步朝厨房走过去。
她?推开厨房的木门,朝里望去。
她?从满庭的春阳里走来,霎时间?有些不能适应厨房里的暗,还没看清厨房里的情景,先听见也青的声音。
“对。是这?样,沿着边口?都?团一遍就对了。”也青头一回当老师,声音却?抖得厉害。
施云琳终于?将目光落在亓山狼身上?。他高大的身躯与这?狭小的厨房格格不入,他正坐在一张窄凳上?,低着头包小笼包。
大手摊开,掌心沾满了面粉,小巧的小笼包躺在他的掌心,别扭得很。
也青看见施云琳像看见了大救星。反正也没有多少要包了,她?赶忙说:“我去抱些柴火进来!”说着,她?逃似的跑出了厨房。
施云琳略偏过身给也青让过地方,她?再朝亓山狼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她?拿了帕子,去擦亓山狼额头上?的面粉。
她?终究是没忍住,轻轻地笑出来,笑出声来。
亓山狼将捏好的小笼包放在面板上?,拿另一个?片面的同时,说:“下次想吃什么跟我说。”
施云琳望着面板上?奇形怪状东倒西歪的小笼包,微笑着点头说好。她?瞧着亓山狼的唇上?也沾了些面粉,她?拿着帕子去擦,轻轻抹了一下,没有抹净,反倒因着她?的动作,让亓山狼的唇红了一息。
施云琳忽然将唇贴上?去。
亓山狼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
施云琳将亓山狼粘了一点面粉的下唇轻轻含在口?中吮了一下,再用舌尖在他的唇上?缓缓扫过。
她?想再退开,亓山狼掌中的面片忽然掉了地。他沾满面粉的手掌贴上?施云琳的后腰,将人锢在怀里,紧密无?间?地贴在他胸膛。
他的吻更是气势汹汹而来,完全不给施云琳躲避的机会,让她?在狂风暴雨中娇颤。
也青抱着柴木回来,一根柴木掉地的声响,惊醒了狭小厨房里缠吻的两?个?人。施云琳迅速在亓山狼的胸膛推了推,亓山狼勉强松了手。
也青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柴木,走进厨房,她?将柴木扔到灶台下,再抬头看向施云琳和?亓山狼。见他们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一点怪怪的。可也青也说不清哪里贵。她?可不敢多事,赶忙坐在灶台前生火。
施云琳轻咳一声,轻抿了下唇,将脸偏到另一侧去。
亓山狼弯腰,再拿了一片面片,继续包小笼包。
不多时,施云琳的目光重?新挪过来,看着亓山狼的大手如何捏着小巧的包子褶,她?看着看着,目光不再落在他手里的小笼包上?,只看着他的手。
她?忽然说:“其实咱们回亓山的时候,可以把也青带着。”
也青立刻竖起耳朵。不过她?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亓山狼再开口?。她?的心悬着,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在小公主身边。
亓山狼抬头环视,将厨房的样子记下来。等回了亓山,他再建一个?厨房。
下午,亓山狼去了一趟宿羽府上?。
七八个?武将皆坐在堂厅里,一边喝喝茶说说玩笑话,一边等亓山狼过来。他们几个?都?是亓山狼手里得力部下,这?次争夺永昌关的战役由关良骥主帅,关良骥有意借着这?一役争权,拼命往军中塞自己人,他们几个?人就没跟去。
看见亓山狼过来,他们收了玩笑,皆站起身相?迎。待亓山狼在上?首的圈椅里坐下,他们才坐下。
宿羽让小厮将两?张方桌拖过来并在一起,再将几张地图铺在其上?。地图上?永昌关几个?字已经有些旧了,不知道被点了多少回。
一个?小将士立在一边,禀告着前线的军情。
虽然这?次主帅不是亓山狼,可是宿羽也在军中安插了人,不停往回递消息。毕竟明面上?从前线传回来的军情也未必是真。
这?也不是第一次的议会,今日不过如往常一样的流程。士兵禀告之后,七八个?武将议论起来。
“关良骥一路顺畅,已经到了付江口?,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攻下永昌关。”
“呵,也是这?小子运气好。”
“那是!要不是前几役咱们耗掉了鲁国的兵力、气势,他能这?么顺利?我呸,捡功第一!”
这?几个?人都?对突然换了主帅,心中愤愤。不过亓山狼无?意去争,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话题绕到关良骥抢功上?,这?几个?糙汉皆是骂骂咧咧,说了不少脏话。
“等这?小子回来,指不定要多嚣张,一想到他那耀武扬威的德行,我就犯恶心!”
“岂止是犯恶心?他得胜凯旋的时候,恐怕立马就要对咱们几个?下手!把咱们踢出军中。”
“呸,小人得志的狗东西……”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一群武将阵前叫骂练就出来大嗓门,让堂厅里顿时充满了火药味,还有那气不过的站起来咒骂。
亓山狼望着地图上?的付江口?,忽然开口?:“败了。”
满屋的嘈杂忽然一寂,或坐或站的武将们,齐齐将目光投落在亓山狼身上?。
亓山狼脸上?没什么表情,仍旧垂着眼在看地图。众人等了又?等,只等来两?个?字。
亓山狼不再看地图了,他移开目光,语气漠然地说——“蠢货。”
蠢货——是亓山狼以前给关良骥的评价。时至今日,关良骥还真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狠狠地做实了这?个?评价。
这?几个?武将从不质疑亓山狼的决断,可他们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怎么看关良骥这?一役都?不会输啊!他们自知从亓山狼口?中问不来解释,都?询问地望向宿羽。
可是宿羽神色复杂,陷入沉思,无?暇顾及旁人落过来的目光。他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希望关良骥这?一役是胜还是败。
亓山狼回去的时候,施云琳正和?施砚年坐在庭院里说话。
施云琳低着头,轻捏着手里绣着平安二?字的香囊。她?说:“哥哥上?次出了事,我无?数次想是不是因为将这?个?平安符给了我。我无?数次想若当时这?枚平安符留在哥哥身边,也许哥哥就不会出事了。”
施砚年微笑着摇摇头,道:“它哪有那么大本事。生也好死也好,不会因为一枚平安符有所改变。”
“那哥哥就当我迷信吧。明天哥哥就要走了。这?次带上?,一定能保佑哥哥平平安安。”施云琳将香囊递给施砚年。
施砚年深看了一眼施云琳指间?的香囊,才伸手接过来。他捏了捏,香囊里不仅有那枚母亲求的平安符,还有他给她?编的合欢扣。
施砚年指腹轻轻抚着香囊上?绣的“平安”二?字,心里一阵酸涩。他不清楚这?东西能不能保平安,只是将它寄情丝。
施云琳轻轻移开了目光,望着树下悬着的花灯,道:“上?次就该还给哥哥的,只是那时候落在亓山了。”
施砚年将香囊慢慢攥在掌心里,他缓慢地舒出一口?气,仍旧用一双温和?的眼眸望着施云琳,道:“明日就走了,我去收拾东西。”
“好。”
施砚年站起身,忍着一阵眩晕感,握紧香囊转身离去。他用力攥紧香囊,指甲嵌进掌心,丝丝鲜血染红了香囊。
施云琳望着枝叶繁盛的树影,陷入回忆里失神。
也青跑过来,挨着她?坐下。她?刚刚在屋子里瞧着这?边,虽听不见两?个?人说了什么,却?见了施云琳将香囊还给施砚年。
“公主,你又?想家啦?”
施云琳轻嗯了一声,没否认。
也青双手托腮,想了想,说:“公主,我以前觉得周泽明不好,远远比不上?大殿下。”
施云琳与也青从小一起长大,再私密的话也说过,不会怪她?乱议论,反而追问:“为什么?”
“他和?你有婚约的时候,还和?沈檀溪不清不楚,当然不好哇。”
施云琳立刻蹙了眉,再次摇头纠正她?的话。“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这?样说。你说周泽明旁的可以,可这?话对姐姐不好!”
也青吐了吐舌头,蔫了。
亓山狼刚走到院门外,将也青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宿羽跟在亓山狼身后,也听见了院子里的交谈。他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惊觉自己好像听了不该听的话。他迅速抬眼去看亓山狼的神情。
“周泽明。”亓山狼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忽地转眼看向宿羽。
宿羽立刻明白了,马上?去查。
亓山狼立在院门外,还在想这?个?名字。
她?居然和?别人有过婚约?
“周泽明……”
这?他妈又?是哪只狗?
亓山狼踹开院门,大步迈进去。一见了他,也青立刻站起身,逃难似的往偏房去。
施云琳瞧着也青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俊不禁。
也青一口?气跑进偏房,回头一看,见施云琳起身迎上?亓山狼,亓山狼顺势将手搭在她?腰侧,揽着她?进房。
也青刚刚和?施云琳的话题还没说完呢。
其实她?想说——以前觉得大殿下比周泽明好,如今觉得亓山狼更好。不仅威风凛凛,还能做饭!
跟她?学?呢!
087
第八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 施云琳送施砚年随军出城,回来时,她没有?直接回长青巷, 而是去了靖勇王府。
“姐姐!”施云琳拉住沈檀溪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沈檀溪也在打量施云琳, 瞧着施云琳比刚来亓国的时候胖了一些, 她柔声慢语:“看来亓山的猎味很香, 才两个月不见,就让你吃胖了。”
施云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倒不知道自己胖了些。她冲沈檀溪笑笑,问:“姐姐,你在这里怎么样??那个靖勇王不让你出门吗?”
在亓山的时候,有?次二东子上山送消息。施云琳曾让二东子给沈檀溪带了封信,问问沈檀溪的意思。若沈檀溪困在靖勇王府被折磨, 她一定想法子把姐姐救走。
不过?沈檀溪觉得施云琳处境也不是那么好, 不愿意给施云琳添麻烦,而她虽困在靖勇王府可?齐嘉恕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便没有?让施云琳插手。
施云琳这个问题倒是把沈檀溪给问住了。沈檀溪下意识觉得齐嘉恕把她困在这里, 可?她只知道齐嘉恕不准她搬走, 但是她并没有?主动问过?齐嘉恕,她可?不可?以出门。
沈檀溪望向齐嘉恕指给她的婢女, 试探着说?:“去告诉王爷, 我想和妹妹出去转转。”
婢女去禀话, 很快又回来。
沈檀溪紧张望着婢女,婢女福了福身, 道:“王爷询问要不要备马车?”
沈檀溪这才松了口气。她两个月没见施云琳,两姐妹出去逛了逛。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很多话说?, 时间也过?得很快。他们互相问了对方这两个月里的生活,问对方过?得好不好,又说?了些过?去的趣事。当然,她们两个也会?畅想回家的未来。
日头快西沉时,二人别过?。沈檀溪乘车回了靖勇王府,而施云琳也回了长青巷。
施云琳刚回去,就被亓山狼握着腰,往床上拽。
“等等,等等……”施云琳说?话间,人已经被亓山狼压到了床上。他结实的胸膛压过?来,灼烧的气息拂过?。
施云琳急急伸手,指尖抵在他的嘴上,低声:“你等一等,一会?儿也青要来叫吃饭了。晚饭前这点时间……”
哪够你折腾!
施云琳瞪了他一眼。
亓山狼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问:“你为什么一日吃三餐?”
施云琳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前在湘国的时候一天可?不止三餐,还?有?间食、下午茶、夜——”
施云琳余下的话被亓山狼吞入腹中。
他落下的吻没有?那么强势,施云琳便知道这只是一个吻,她张开嘴去回应。当他的吻逐渐变重,施云琳轻轻去咬一下他的舌尖,他的吻开始逐渐变轻变缓。
吃过?晚饭,施云琳坐在庭院里,她刚洗过?头发,正偏着头,用巾帕擦拭湿发。
亓山狼将她拽过?来,让她伏在他腿上,拿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头发。
也青看着这一幕,正想着是不是该避开,就听见院外有?人敲门。她赶紧去开门。
施云琳瞧见院外的人,竟是沈檀溪。
“姐姐!”施云琳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盛满了欢喜。
沈檀溪柔柔一笑,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我搬回来住了。”
施云琳讶然,问:“那个心怀不轨的坏王爷怎么准你回来了?”
沈檀溪已经走到了施云琳面前。也青搬来一张椅子。她在施云琳对面坐下,眉眼含笑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让我搬出来了。”
“真奇怪。”施云琳蹙眉。
沈檀溪却心里一片轻松地说?:“许是他觉得我没什么意思,打算放过?我了。甚至可?能又看上了别人吧。”
施云琳却莫名觉得靖勇王忽然之间改了主意有?点奇怪,她仍旧蹙了眉,喃喃:“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阴谋?总不能是什么试探吧?”
沈檀溪摇头,她已经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一直沉默的亓山狼忽然开口:“因为我在。”
施云琳和沈檀溪同时看向他。
亓山狼这才觉得这话好像有?歧义。他拿着巾帕继续给施云琳擦头发,对施云琳解释:“因为你姐姐安全了。”
施云琳恍然,沈檀溪却愕然久久不能语。
沈檀溪住在靖勇王的这两个月里,齐嘉恕从?未进过?她的房间。今日她搬走了,齐嘉恕才踏着月色进了她的房间。
他一眼看见妆台上的雄鹰木雕,他送沈檀溪的那一个。她果然没有?带走。
不仅是这个木雕,这两个月里,他送给沈檀溪的任何东西,她都没有?带走。就连衣服也没有?拿走半件。沈檀溪走的时候,穿着来时自己的衣裳。
齐嘉恕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地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
床褥用品都没有?换过?,四处都是她身上的香。
齐嘉恕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浸香的锦被里,努力去回忆大雪下马车里的欢愉。
又过?了大半个月,天气越来越暖和。就在举国共等胜仗的好消息时,关良骥果然如亓山狼所料,于付江口遭伏,不仅兵败,他本人也遭鲁国将帅生擒。
兵败的消息传到朝堂之上,满庭哗然。
金殿之上的亓帝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勒令其重复再?禀。他听了三遍,竟是一阵眩晕险些站不稳,草草退了朝。他离开朝堂回到寝殿,才吐出口中含了一路的血。
“陛下,当心龙体啊!”陈公?公?赶忙伸手去扶,将亓帝扶到塌边坐下。
陈公?公?劝:“关将军一时大意兵败,咱们还?有?亓山狼啊!”
他这哪里是劝?亓帝就是不想再?让亓山狼掌兵权啊!亓帝心口又是一窒,紧接着口中腥甜,又要气吐血。
宿羽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长青巷,见到亓山狼的时候,他正站在厨房里去鱼鳞。
“关良骥被擒!永昌关被鲁占据,鲁国大军已朝着凤城、阳州进发!”
亓山狼将鲫鱼翻了个身,才抬眼看了宿羽一眼。
亓山狼的眼神让宿羽愣住。
亓山狼的那神情仿佛在说?——关老子屁事。
宿羽好似才注意到亓山狼在做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亓山狼拿着菜刀唰唰砍去鱼鳞,手法快准狠地像在战场上砍人头。
砰的一声响,亓山狼直接将鱼头剁下来,扔到空碗里。
鱼头在雪碗里晃了晃,宿羽看着不瞑目的雨眼,缩了下肩膀。
宿羽咽了口唾沫,转身往外走。他看见施云琳立在檐下,正望着这边。
宿羽正想着要不要让夫人劝劝亓山狼,他刚往前迈出两步,忽感觉到后?背一寒,他转回身,就见亓山狼正警告地盯着他。
宿羽讪讪一笑,没敢再?去叨扰施云琳,犯愁地离开了。
主帅被擒,亓军大乱。接下来边关败北的消息接连传回来,竟是七日之内连失三城。
民间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声音在指责宫里临阵换帅,不该让关良骥取代?亓山狼掌旗。
文臣给亓帝献计,在乡野间散播流言——是亓山狼不愿意主帅,是亓山狼心中无大义,是亓山狼不在意山河破碎国土被占,是亓山狼不在意百姓死活。
但是在绝对的能力和危机感之下,真相变得不再?重要。在这乱世,见多了旁国被灭百姓生灵涂炭的惨景,百姓并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他们只想让亓山狼出征打胜仗带来安定的生活!毕竟亓山狼没有?打过?败仗。
甚至有?百姓自发到宫门前请愿。
在这样?的民间舆论和边地危机之下,亓帝不得不向亓山狼颁了主帅的圣旨。
可?是亓山狼没接圣旨。
厨房里,亓山狼正皱眉看着桌上的绿叶菜。在他看来这些都是长得差不多的草,可?是也青却说?这些都是不同的菜。
也青指着,一个个念这些菜的名字。
施云琳刚走到门外,亓山狼瞬间感觉到她来了,立刻转头望向她。
施云琳弯唇一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施云琳带着亓山狼去了最热闹的长平街。她没有?进任何一家铺子,只是沿着长街缓步而行。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施云琳拉着亓山狼进了一家茶肆,坐在最后?一排,听着说?书人在前面有?声有?色地讲着故事。
亓山狼身形高大,又天生带着一种令人畏惧的野性之威。他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了众人目光。
说?书人本在讲着话本里的传说?,见了亓山狼进来。他一咬牙,斗胆换了故事,开始讲亓山狼曾经打过?的胜仗。
坐在前面的百姓偷偷回头去看亓山狼。他们有?话想说?,却根本不敢靠近亓山狼。
施云琳认真听着说?书人讲亓山狼的事迹,听得她也跟着热血沸腾。
后?来茶肆的人越来越多,施云琳起身离去,亓山狼漠然跟上。
“你看。”施云琳忽然驻足,指着前方。
亓山狼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看见热闹的人群,和远处一盏盏亮起来的灯火。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地方。可?我很喜欢。看着这些百姓步履平缓脸上带笑,我嫉妒得很。”施云琳柔声,“曾经湘国的都城也这样?岁月静好。可?是战火毁了一切,他们死在自己的故土,就算活下来,也妻离子散,成了外来强盗的奴。”
施云琳想起小文给她的那枚铜板。那枚铜板提醒着她公?主的身份。
“我做梦都想回家去,又不仅是回家。我的梦,是湘国的百姓能像亓国人这样?平平安安,在自己的国土上当人,而不是奴。”
施云琳垂眼,眼泪落下来。
她又很快收了眼泪,湿漉的眼里盈着一抹笑。她继续说?:“也许你想错了,并不是因为你的眼睛生来与人不同而被父母抛弃,也许他们遇到了苦难。那个时候,亓国远没有?现在这样?平安顺遂。”
“平民百姓这一生本就活得不容易,战火更?是容易摧毁一切。而你真的很了不起,这些年?给亓国带来平安福祉,让亓国的百姓免于外敌的侵害。”
亓山狼默默听着,许久,他才开口:“你想让我领兵出征,直说?。”
只要你一句话,我去。
“不是的。”施云琳摇头。
她侧过?身来,抬起脸望着亓山狼,认真地说?:“我不想你只是因为我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我希望你是真的想去做。”
“人和动物的区别,应该在于人当有?所追求。人活这一辈子,都在求一个意义。”
她不希望只是去教?会?亓山狼如何说?话吃饭,甚至做饭、扎头发这样?的小事。她想让亓山狼真正成为一个人。
不远处,一张张质朴的百姓面孔望着这边。
088
第?八十八章
亓山狼望向远处的一盏盏灯火。也许是春风太暖, 又或者施云琳的声音太温柔,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万家灯火的景象有一点特别,存在那么?一丝温情。
“我想去吃面。我闻到阳春面的香气了。”施云琳抬手, 指端搭在亓山狼的腕上?。
亓山狼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面店。
这?个时候了,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候, 面店里没什么?客人, 只?三两?个人坐在角落, 闷头大口吃面。店里的伙计无聊地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打个哈欠。
施云琳和亓山狼迈进面店。店里的伙计看见来了人,习惯性地站起身时脸上?立刻摆出标准的笑脸迎上?去。他刚往前迈出两?步,才发现进来的人是亓山狼。他愣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迎。
“要一碗阳春面。”施云琳说。她选了靠门的地方,坐在那儿, 可以?看见长?街的热闹。
店小二?应了一声, 转身进了后厨,和店家嘀咕了几句。
施云琳等面的时候, 双手托腮, 望着外面的人群。亓山狼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 端详起往来的平民百姓。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外面,谁也没说话。
直到?店小二?端来了阳春面。
他端来了两?碗, 依次摆在施云琳和亓山狼面前。
亓山狼并不想吃东西, 看着摆在面前的阳春面, 他皱了下眉。施云琳拿起筷子的声音,让他侧首。
倒也不是第?一次看施云琳吃东西, 毕竟一口一口喂她吃东西的次数也不少,亓山狼看着施云琳拿筷子挑起长?长?的面条往嘴里送。面条氤氲的热气升腾, 隔在两?个人之?间,也将施云琳垂眼吃东西的面容衬得?更加温柔静谧。她吃得?专心,好像这?不起眼的一碗阳春面好吃得?不得?了。
亓山狼看了一会儿,拿起筷子。筷子伸进阳春面里,他随意地拌了一下,发现了不对劲。他将面条朝一侧拨开?,看见面条下面卧着一颗水煮蛋,还有?大半碗的牛肉。
亓山狼回头。
刚刚还在店里吃面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店家和店小二?站在厨房门口正往这?边瞧,见亓山狼看过来,二?人立刻躲回了厨房里。
亓山狼转回头,看向碗里的牛肉。
他不喜欢这?种炖得?太嫩的牛肉,但还是全吃了。
施云琳吃不了一碗面,将自己剩的也推给亓山狼。她说:“不能浪费了。”
“公主还懂节俭?”
施云琳抿嘴一笑:“以?前确实过得?奢侈,这?两?年才懂。”
亓山狼想了一下她身为?公主时的生活,问:“和亲,没怪过?”
施云琳摇头。别说她现在过得?不错,就算亓山狼是个恶人,就算被虐待而死,她也不会怪谁。
亓山狼想起宿羽曾说过的话。“公主的义务。”
施云琳笑笑,再说:“我愿意,不是因为?把这?当?成义务。而是只?有?我能做。人身份地位不同,权力能力也不同。上?天赋予了更高的本事,若不把握好,岂不是浪费了。”
亓山狼侧过脸看着她,认真地听?她说话。
他扯起唇角忽然笑了一下。
施云琳这?话的暗示意思实在太浓了。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亓山狼拿起筷子,将施云琳剩下的那半碗面也给吃了。
回去的路上?,亓山狼一抬头,就看见赵兴安气喘吁吁地拦截在前面等着他。
距离长?青巷的院子也已不远,施云琳便自己先回去了。她走到?小院门口回望,望向亓山狼。
亓山狼立在夜色里,垂眼看着面前的赵兴安。赵兴安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时不时伸手比划着。
施云琳进了小院,才发现宿羽立在院中?等着。
宿羽一回头,见只?有?施云琳一个,没见亓山狼身影,眼神立刻暗了一下。
“宿大人怎么?在院子里,不去屋里等着?”施云琳款步往前走。
“不用。”宿羽急问,“大将军呢?”
施云琳回望了一眼,道:“和赵老将军在外面说话。估计一会儿能回来。”
宿羽点头,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夫人忙您的。”
施云琳也没陪坐,让也青给宿羽续了茶,她便进屋去了。
宿羽又等了一会儿,着急地往外走。亓山狼让他查事情,他查到?了自然第?一时间过来禀告。只?是如今前线接连兵败,朝堂也私下有?动作,实在事忙。
宿羽刚出了院门,迎面撞见回来的亓山狼。
“大将军,周泽明的事情查到?了。”
亓山狼驻足。
“和夫人幼时定亲。后来长?大,却和沈檀溪成亲。去年秋末被鲁国主帅生擒入狱,年前逃出鲁。此人倒是有?些本事,不仅暗地里联络被鲁国所俘的湘国老臣,还策反了几个鲁国能人。如今正绕丰谷山,一路朝亓国来。”
宿羽说完了,顿了顿给亓山狼理解的时间,才问:“此人来亓恐怕心怀不轨,要不要先下手?”
亓山狼沉默了片刻,才重复:“和沈檀溪成亲。”
宿羽愣了一下,他说了那么?多,亓山狼只?听?见这?一句?
“瞎子。”亓山狼撂下这?两?个字,推开?院门进去。
宿羽愣愣站在院门外,任夜风拍在脸上?。好半天,他才好气又好笑地嘀咕:“合着就我忧心?谁还没点风月谈谈了?”
他拂袖转身,也不去找部下了,踩着月色去见他的未婚妻。
亓山狼进屋时,施云琳正在沐浴。他也没去浴室,坐在床边等着。
施云琳打着哈欠回房,望一眼亓山狼,一边朝他走去,一边问:“忙完啦?”
春衫薄,寝衫更薄,裹着她婀娜纤柔的身子,她身上?有?刚沐浴过后的清香,勾得?亓山狼手痒心也痒。
他抬眼看她,说:“今晚你辛苦些。”
施云琳去解床幔的手一顿,讶然回眸望过来,眼波里也是对亓山狼潋滟的勾引。
他再说:“会到?天亮。”
柔红的床幔已经从玉钩滑落,缓慢地凑近施云琳的肩,遮了她大半身子。亓山狼伸手,捏住施云琳的细腰,将人捞进床榻。
另一边的床幔还来不及放落,施云琳身上?的衣裳已被撕了个干净。
施云琳口中?的“慢些”二?字还来不及吐,已经被亓山狼的吻堵了嘴。她疼时攀在亓山狼肩上?的手指忍不住深嵌,指甲在亓山狼的皮肉划出红印。每到?这?个时候,亓山狼会俯身低头,在她身上?落下轻柔又细密的浅吻。
天亮了,施云琳也才刚刚开?始迷糊入睡。
亓山狼下床,扯下架子上?的氅衣披在身上?。他立在床边俯身,靠近施云琳的耳畔,摸了摸她的头,低声:“等我凯旋。”
施云琳颤了颤眼睫,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浅浅的柔笑。
亓山狼走的时候,拿走了施云琳之?前买的那个狼首面具。
今日的早朝之?上?,满朝文武皆面色沉重。
有?臣子纷纷举荐这?个时候应该让谁率兵抵御强敌,也有?更多的臣子在出主意该如何让亓山狼出征,甚至有?臣子提议让天子登门表诚意。
亓山狼不肯出征这?事儿不是第?一回了。三年前有?过一回,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撂了担子,亓帝也笑脸登门请过人,竟也没请动亓山狼。
只?不过那次很幸运,齐嘉恕危难之?际领了军令状率兵而去,最后打了胜仗。
有?人提议:“可否再让靖勇王试试?”
齐嘉辰上?前一步,道:“二?哥伤势未愈,儿臣不忍兄长?冒险。”
朝臣们面面相觑,虽然知道齐嘉辰这?话还有?别的意思,可谁也不敢戳破。有?那耿直老臣冷哼,显然是气愤都这?个时候了皇家人还一肚子算计。
亓帝环视满殿的忧色,心中?郁结。
“宿大人,您可知道能说动亓山狼的法子?”
宿羽有?些走神,他回过神,满面红润地开?口:“李大人,宿某只?是传话人,大将军无话可传,我自然什么?也不知晓。”
正在这?个时候,陈公公脚步慌乱地从后面跑过来。他脸色发红气息发喘一看就是疾跑了一路。
“陛、陛下!亓山狼去千秋殿取了帅印!”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陷入短暂的死寂,紧接着立刻一阵喧哗。
施云琳是被沈檀溪摇醒的。
“你怎么?还睡着?不去送他吗?”沈檀溪问。
施云琳眨眨眼,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雪肌上?一处处不堪的痕迹。沈檀溪愣了一下,赶忙移开?目光,起身去衣橱里给施云琳拿衣裳。
京城萎靡的气势好像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几乎所有?百姓都丢下手里的事情,挤到?街上?去,去送亓山狼出城。
大军早就被关良骥带走,亓山狼所带兵马并不多,落在百姓眼里却如百万雄师。
不仅百姓自发相送,就连亓帝也不得?不压下不满,率领群臣来送。
“亓山狼——”
施云琳忽然的一声喊,让吵闹的长?街静了静,诧异地回头望去,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在这?个日子当?众骂他们的大将军!
虽然离得?很远,亓山狼还是听?见了。他勒马回望,看见施云琳纤细的身影费力地挤过人群。
随着亓山狼的回望,百姓自发朝两?侧退开?,给施云琳让出路。
施云琳尚未跑到?亓山狼马前,愣住,呆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往前。
亓山狼纵马朝她过去,他仍坐在马背上?,垂眼看她。
施云琳回过神来,她仰起脸望着亓山狼,对他笑,她明眸灿灿,毫不掩饰惊艳的喜欢。
这?是施云琳第?一次见亓山狼穿银铠重甲。银色的重甲裹在他的身上?,英勇与威严并重,有?着睥睨天下的狠。
她亮着眼睛:“你这?样,真好看。”
亓山狼微怔,唇角扯出一丝笑来。
“这?个给你!”施云琳拿出一枚平安符。小小的木牌上?刻着平安,由一条红绳系着。她上?次给父亲求平安符时,也给亓山狼求了一枚。
亓山狼将马缰在手掌上?绕了一圈,俯下身来,由着施云琳将平安符挂在他颈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施云琳还是没忍住,眼睫轻颤小声地问:“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我没有?输过。”亓山狼淡漠的语气里是天生的狂妄。
施云琳笑起来,她重重点头,然后向后退退到?路边的百姓中?,目送亓山狼离去。
当?亓山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施云琳刚要转身。宿羽走上?来,面露难色。
“是有?什么?危险吗?”施云琳紧张问。
宿羽迟疑开?口:“夫人为?何一直骂大将军?私下里打情骂俏是夫妻情趣,可当?着全京城的人这?么?骂大将军,不太好吧?”
089
第八十九章
转眼到了五月中旬, 天气越来越暖和。
一大清早,施云琳坐在檐下,望着?枝头?上叽叽喳喳的两只麻雀。
她?忽然就想?起总是喜欢停在树屋上的那两只雀鸟。那两只雀鸟可比现在树上吵闹的这两只漂亮许多。
一阵风吹来, 带来几许暖意。施云琳觉得有一点热,她?突然就想?如果现在在亓山就好了, 她?可以坐在桥头?, 将双足垂进清凉的幽潭之中。
不?过亓山狼不?在, 她?一个?人回不?了亓山。她?甚至会迷路,更别说?就算到?了那儿,没了亓山狼,她?都无法生存。
沈檀溪从屋里出来,瞧着?她?无聊的样?子,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
施云琳抬眼望着?天色,说?:“今天好像要下雨呢。”
沈檀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点点头?, 道:“可能会。再等等,若没下雨, 我们出去?转转吧?瞧你怪无聊的。”
施云琳随意轻嗯了一声。其实她?想?说?, 不?知道亓山狼那里是什么天气, 会和她?这里一样?吗?
果然没过多久开始下雨,施云琳和沈檀溪进了屋。施云琳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帘, 喃声:“雨天行军可麻烦呢……”
沈檀溪听在耳里, 含笑摇摇头?。
这场闷雨下了大半日?, 到?了傍晚才渐停。阴云散去?,日?头?姗姗来迟, 又将往西沉。
施云琳推开窗户往外望去?,瞧着?快速散去?的厚云, 说?:“看来明天会是个?晴天了!”
也青一边剥花生,一边笑嘻嘻地说?:“公主,你什么时候会看天气了?”
沈檀溪微笑着?摇头?,道:“也青,你这就不?懂了。小公主现在是……晓看天色暮看云。”
施云琳怔了怔,娇眉轻蹙,嗔道:“姐姐,你可别胡说?!”
也青抓了抓头?发费力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这诗的后半句好像是……行也……行也什么来着??”
沈檀溪一字一顿:“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哦——”也青拉长了音,含笑望向施云琳。
施云琳瞪了沈檀溪一眼,哼声:“打趣我。说?得?好像你不?思似的。”
“思啊。”沈檀溪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可没有不?承认哦。”
施云琳没话接了,她?转移了话题:“出去?转转吗?”
不?过已经是傍晚了,两个?人最终也没出门,而是第二天午后,结伴去?热闹街市走一走,买一些好玩的小东西。
两个?人进了一家玉石铺子。沈檀溪一眼挑中一枚玉佩,她?将玉佩放在手中轻轻抚着?,想?象着?周泽明佩戴这枚玉佩应当?很好看。
她?瞧施云琳对玉佩没什么兴致,问:“你不?给他挑一块吗?”
施云琳呵呵笑了一声,说?:“他不?适合这东西。”
施云琳看沈檀溪还想?再挑,她?说?:“我去?对面的胭脂铺子看看,你一会儿来找我。”
沈檀溪说?好,低头?继续挑选,千挑万选给周泽明选了一块。她?怕施云琳等太急,脚步略急地出门。
她?刚要抬手掀开帘子,指尖和外面的人的手,隔着?一道布帘相碰。帘子被外面的人掀开,她?的指尖和齐嘉恕的手相碰。
齐嘉恕烦闷的眸色忽地一亮,落在沈檀溪的眉眼,看着?她?逃似的迅速低下头?。
一帘相隔,沈檀溪几乎撞在齐嘉恕身上。这样?近的距离,让沈檀溪微惊,急忙向后退了半步,将发烫的指尖藏在身后。她?低着?头?,没敢去?看齐嘉恕,直到?眼角的余光看见齐嘉恕经过她?身边,进到?玉石铺子里。
她?挑开仍在晃动的布帘,迈出店门。她?刚迈出门槛,就见一个?明媚灿烂的少女追上来。
“等等我呀!”她?提裙踏上台阶,挑帘追进去?。
沈檀溪从垂帘落下的前一刻,看见少女去?拉齐嘉恕的手,齐嘉恕轻甩了一下没甩开便?不?再甩。垂帘很快落下来,彻底遮了店铺内的视线。
“姐姐,你看什么呢?”施云琳立在台阶下,正望着?她?。
沈檀溪浅浅一笑,朝施云琳走过去?,低声解释:“瞧着?靖勇王身边有了别的姑娘,觉得?这是好事。这样?他很快就能彻底放下我。”
施云琳却摇头?:“姐姐要失望了。那个?人是明雅公主,他妹妹。”
沈檀溪微愣,攥着?手里的玉佩,回头?朝玉石铺子的方向望了一眼。
施云琳和沈檀溪在外面逛了大半个?下午,傍晚才回去?。
可让施云琳没想?到?的是,二东子竟在院子里等她?。见了她?,二东子立刻笑嘻嘻地迎上去?,双手捧上一封信:“夫人,大将军给您的信!”
施云琳很意外,伸手接过来。她?没急着?拆信,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宿大人只让我把信送过来。”二东子说?完,也不?喝茶,匆匆走了。
施云琳垂眼,望着?手里的信。
也青在一旁打趣:“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施云琳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好看的。他都不?认识字,应该是旁人代笔,随便?写写近况而已。”
施云琳说?完转身进了屋。
也青想?要追进去?,沈檀溪拦住她?,对她?摇头?。
施云琳关了房门,才去?拆信封,在拆信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这封信里只会是别人代笔草草向她?交代几句前线的情?况。
可纵使这样?想?着?,她?将折起的信笺展开时,指尖还是微微轻颤了一下。
她?垂眸望着?信笺,一动不?动好半晌,然后将信笺贴在心口,欢喜地旋身转了个?圈,仰躺在床榻上。她?闭上眼睛,唇角翘甜笑。
信笺贴在她?的心口,贴着?她?噗通噗通的心跳。
信上是亓山狼苍劲又潦草的笔迹,是他自己写的。
信上,只有两个?字——
喜欢。
又过七八日?,收复南伏城的好消息传回京城。
六月初,收阳州。
六月中旬,收凤城。
凤城城西,孟一卓高兴地在冯英的脸上亲了一口,说?:“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冯英拍开他沾满尘土和鲜血的手,说?:“我看未必。说?不?定一鼓作气,直接往永昌关去?。”
冯英话音刚落,暗处忽然有人放冷箭。目标当?然不?是旁人,而是军中最显眼的亓山狼。
亓山狼侧首躲避,箭刃擦过他的下巴,留下一道血痕。亓山狼用手背去?蹭,看见鲜血,他瞬间皱了眉。
他的公主说?他长得?好看,喜欢他这张脸。他这张脸可不?能落疤。
射哪里不?好,往脸上射。
亓山狼呲牙,眼底浮现一抹诡异的幽蓝。他弯腰,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把剑,打马飞奔追去?。
“大将军!小心埋伏!”孟一卓急声。他这一句话喊完,亓山狼的身影已经冲远了。孟一卓和冯英赶紧带着?兵马追上去?。
而当?他们追上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地尸体。
亓山狼站在尸体堆里,他弯腰,捡起打斗中落地的狼首面具。风吹着?他的披风,卷起粘稠的血腥味儿。
他将面具戴上,朝这边大摇大摆走来。沾了血的狼首面具遮了他上半张脸,露出轮廓分?明的薄唇和冷硬的下颚。
小巧的平安符从铠甲里跳出来,他将染血的手在披风上擦了擦,才握着?平安符将其塞回铠甲衣服里。
他一身杀气地朝这边大步走来,纵使是他的部下,众人也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出发。”亓山狼沉声。
他想?他的公主了,他急着?回家。
五日?后,鲁国太子被亓山狼于阵上砍首,鲁军大败,连连后退,溃不?成军。
六月末,亓军在亓山狼的率领下,分?兵围攻,最终攻占永昌关。
七月初,得?胜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大军同时班师回朝。
朝堂之上的喜悦被打断。文臣武将议论着?亓山狼不?该这个?时候回朝,应当?乘胜追击,继续朝着?鲁国进军。
不?过又有很多人说?亓山狼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行军打仗之事,还有谁能比他更擅长?”宿羽微笑着?,轻飘飘一句话,顿时满朝文武哑口无言。
打了胜仗,亓帝自然高兴。可是高兴之余,是更重的忧心。经过这一遭,亓山狼的声势更盛。身为?真正的帝王,他怎能不?郁闷犯愁?
齐嘉辰陪在亓帝身边,道:“父皇,亓山狼此人不?能再留了。儿臣在民间听了些诵唱歌谣,实在是……”
不?用齐嘉辰明说?,亓帝也知道民间在如何歌颂亓山狼的骁勇和无敌。而百姓对皇室的尊崇却越来越轻,如此下去?,皇权如何维护?
亓帝忧心之余也恨自己的几个?儿子没出息,听得?齐嘉辰此言,冷哼一声,道:“现在除掉亓山狼,鲁国再攻来,如何应对?”
他越说?越气,指着?齐嘉辰的鼻子:“若你们几个?出息些,何必今日?处处受制?竟是没有半分?我当?年的勇猛!”
齐嘉辰被亓帝一顿斥责,离去?时脸色难看。他一直知道父皇不?喜欢他,甚至到?了如今他即将被立为?太子,父皇还是对他不?满。
即将被立为?太子,却还没立。就算立为?太子了,只要还没坐上那个?位置,都有可能被拽下来。
被父皇的不?喜成为?他心里的一道刺,即使册封大典已经在筹备,他还是坐立难安。
他已经将齐嘉安赶出了京城,可是这样?还不?够。
一想?到?齐嘉安曾经想?要陷害他,想?要借亓山狼的手除掉他,他又是心寒又是愤怒。
齐嘉辰招了招手,将近侍喊来。
他打算……让齐嘉安永远都不?能回京。
只有死?人才永远回不?来。
八月初六,是大军回朝的日?子。
前一天,施云琳很早进了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澡。整个?浴室浸着?浓香,后来芬芳染在施云琳的身子上。
她?擦干身上的水,穿上轻纱寝衣,早早爬到?床榻上歇下。她?今晚要早点睡,明天早上才能一大早起来,出城去?迎亓山狼凯旋。
盛夏时节,窗户半开着?,夜风暖吹,吹动书案上的《说?文解字》,书页沙沙响,吹不?醒施云琳的酣眠。
她?睡得?香甜,在梦里提前看见了明天的重逢。
子时过半,亓山狼推开久别的房门。
他大步朝床榻走去?,朝着?朝思暮想?奔去?。
天气热,施云琳身上的薄毯跌落,轻纱寝衣遮不?住她?的娇盈,衣领不?知何时蹭开了,露出锁骨下一大片雪色。
几根青丝贪婪地贴着?她?的娇靥,她?微微张着?嘴,微启的嫩唇是迷离梦幻的蛊惑,勾着?亓山狼深陷。
亓山狼俯身,闯进她?的唇齿,侵占她?。
他熟悉的粗粝灼意掌心,让施云琳在睡梦里本能地去?拥抱亓山狼。她?攀他的肩,抚着?他的脸,在亓山狼重吻落在她?颈侧时,施云琳喘喃:“琅玉……”
亓山狼的动作立顿,如狼一样?盯着?她?。
090
第九十章
亓山狼这一走?神, 箍在施云琳腰侧的手不自觉加重,让施云琳吃痛,她在梦中?拧眉嘤出一声痛, 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的手,仍一只?攀在亓山狼的肩上?, 一手抚在他的脸颊。她颤着眼睫慢慢睁开眼, 望着近在咫尺的亓山狼。施云琳凝着他良久, 慢吞吞眨了下眼睛。
她抚在亓山狼脸颊上的手心里,胡茬的触觉是那样?真实。
她收回手,揉了揉眼睛,重新去看亓山狼。又再次小心翼翼伸手,手心贴着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胡茬。
星星一下子掉进施云琳的眼里,她忽然?灿烂笑起, 上?半身微微仰起, 双臂抱住亓山狼的脖子,用力抱住他。
“果然?提前回来了!”
亓山狼的手掌撑在施云琳纤薄的后脊, 将人摁进胸膛。她在他的怀里那么娇小, 整个脊背都?落入他掌中?。
亓山狼没有?说话, 他略微偏过脸来,用脸上?的胡茬在施云琳娇柔的脸颊上?轻轻蹭一蹭。
施云琳也不再说话, 紧紧抱着亓山狼,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去感受这一刻的重逢。
良久,施云琳先松开手。她从亓山狼的怀里退开些, 双手仍旧勾着他的脖子,半挂在他怀里。她柔着眼眸望着亓山狼, 甜柔开口:“是不是快马加鞭赶路回来的?”
亓山狼盯着她的眼睛,点?头。
屋内没点?灯,只?有?月光从半开的窗扇洒落进来。施云琳的指尖轻轻抚过亓山狼身上?冷硬的铠甲,又?沿着他的手臂滑落,落在他的手腕上?。
亓山狼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手都?裹在掌中?,用他掌心的温度回应。
“猜到你有?可?能提前回来,给你准备了吃的。”施云琳另一只?手抵在亓山狼胸膛轻轻推了推,“起来,收拾一下,吃些东西,也擦把?脸,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
亓山狼立刻垂眼看向身上?的戎装,重又?坚。她身上?那么娇,肯定已经硌疼了她。亓山狼这才将锢在施云琳后脊的手松开,也起身离开她。
可?是他握着施云琳的手,没有?松。
施云琳顺势坐起身,她刚站起来,亓山狼握着她的手用力往回拽,就将施云琳拽回了腿上?,重新将人箍进怀里。
他捏住施云琳的下巴去抬她的脸,不管不顾地去亲吻她。施云琳轻轻去推,推了两下没把?他推开,索性由着他的索取。
直到喘渐重、也渐窒,亓山狼才放开施云琳。
他望着她,视线落在她微红微湿微肿的唇上?,不可?抑制地想要继续。
他的目光太过灼烈,施云琳低下头,将眉心抵在亓山狼的肩上?,缓了一会?儿。然?后她站起身,亦将亓山狼拉起来。她站在亓山狼面前,去解他身上?的铠甲。
铠甲那么重,她险些抱不动,小心翼翼放到一旁去。
亓山狼褪下铠甲,里面单薄的粗布衣裹着他结实健硕的胸膛。
施云琳敏锐地从他衣领看见纱布一角,她赶忙将亓山狼的衣服扯开,果然?见他身上?有?伤,被纱布缠裹。她心疼地蹙了眉,抬眸望向亓山狼,瞬间眼里洇了泪。她问:“严重吗?”
亓山狼摇头。
施云琳抿了下唇,颇有?些无奈地仰望着他,问:“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想你。”
施云琳微怔,继而垂眸。垂下的眼帘也遮不住她眼里的笑。
“想睡你。”
施云琳脸上?的笑一僵,推了他一下。她转身朝方桌走?去,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糕点?还有?一只?烤鸡。天气正?热的时候,倒也不用担心食物的冷热。
“要吃什么?”施云琳回身问。
“你。”亓山狼朝她走?过来,拿过她手里食盒的盖子重新扔回食盒上?。
施云琳无奈了。她拉起亓山狼的手,拉着他往净室去。
看着亓山狼脱衣服,施云琳立刻说:“你身上?有?伤,要不我给你擦……”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亓山狼提起一桶凉水当头浇下。
他晃了晃头,发上?水珠四溅。
施云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儿,好笑地连连向后退避。她走?到一旁的洗手架边,倒了一盆水,又?准备好剃须薄刀和香露。
亓山狼洗好了朝她走?过去,施云琳踮起脚,将手心里早就团好的丰富泡沫涂到他脸上?。
亓山狼弯腰,不要她踮脚。
施云琳好久没给亓山狼剃须,有?一点?生疏。她小心翼翼,生怕再划伤了他。
亓山狼安静地盯着施云琳专心的眉眼,连眼也不眨,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不见都?补回来。
“好啦!又?干干净净啦!”施云琳将手洗净,在亓山狼的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亓山狼眨了下眼,从凝视中?惊醒。他握住施云琳的腰,将人抱起来,架在他身上?。他要她,现在立刻马上?,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施云琳紧紧抱着亓山狼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衣裳被撕裂纷纷落了地,下一刻她的身子已被嵌占。亓山狼胸前的平安符一下一下碰在施云琳的身上?。
施云琳攀着亓山狼的肩,将脸埋在他颈侧,细细碎碎地喊着疼,又?用残存的力气说要回房里。
亓山狼也不与她分开,抱着她回到寝屋回到榻上?,继续。
施云琳有?预感又?要遭殃,可?是她对这样?的遭殃,竟也有?几分无妨抗拒的期待。
天亮时,亓山狼穿上?衣服,他立在床边俯身,亲了一下施云琳肿红的唇。他说:“今天很?忙。”
施云琳乏得睁不开眼,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今日?大?军回城,亓山狼应该会?忙一整日?,所?以他昨晚才会?提前回家。
亓山狼再说:“你父亲回湘国?了。”
施云琳的唇角立刻浮现一抹柔笑,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她满足地睡着了,没有?听见亓山狼的后一句话。亓山狼还说——
“关良骥跟你父亲跑了。”
施云琳睡到巳时才醒。身上?的乏和疼,提醒着她昨天夜里的重逢不是一场梦。
施云琳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下了床,才发现都?这个时辰了。她匆匆洗漱换衣,提裙小跑出去。
院子里,沈檀溪和也青正?坐在一起,给一盆花裁枝。
“姐姐!你怎么不叫醒我?”施云琳问。
——她和沈檀溪今日?约好了要进宫去见母亲。
沈檀溪和也青相视一笑。沈檀溪含笑道:“只?怕叫你你也不肯起。”
也青接话:“大?将军今天早上?不让我叫你。”
施云琳这才不说话了。
“走?吧。”沈檀溪站起身。
进宫的路上?,施云琳迫不及待地告诉沈檀溪好消息。“父亲回家了!”
沈檀溪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好,真好。一会?儿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当欢喜!”
提到母亲,姐妹两个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淡了。能够复国?回家,是他们每一个人最大?的心愿。可?她们也知道随着父亲离开亓国?的军队,她们的母亲将要陷入险境。
这几个月,施云琳和沈檀溪时常进宫去见母亲。付文丹虽囚在宫中?,不能出宫,宫里却并不阻止施云琳进宫去看望她。
付文丹住在宫中?偏僻的院子里,和在长青巷时的日?子差不多。柳嬷嬷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更是陪伴她。
马车到了宫门前,施云琳和沈檀溪下车,跟着引路宫人,步行进宫。付文丹的住处偏僻,她们要走?好长一段路。
皇贵妃的步辇刚好经过,隔着一个小花园,皇贵妃望向施云琳和沈檀溪,皱了皱眉,她问:“那个沈檀溪被抓过去了吗?”
她不愿意提到关于齐嘉恕的一切,就连提及也故意不说他的名字。
宫婢解释:“这几个月,沈娘子一直和大?将军夫人住在一起。不过当初送过去的聘礼还在,她还是未婚妻的身份。”
宫婢也知皇贵妃的忌讳,禀话时绝不提及齐嘉恕的名讳。
皇贵妃厌恶地皱眉,道:“去告诉她,十五的时候陪我去思鸿寺。”
“是。”
“算了。”皇贵妃忽然?阻止宫婢。她差点?忘了这个月的十五,是中?秋节。她从不过任何节日?,只?过忌日?。可?旁人不一样?,旁人是要陪家人的。
皇贵妃闭上?眼睛。
她一个家人都?没有?了。甚至一个国?人也没有?了。
施云琳和沈檀溪见到付文丹,立刻将父亲回家的好消息告诉母亲。
付文丹笑起来,点?头道:“你父亲能平安回去是大?好事。”她又?急迫地追问:“你还知道些什么?他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危险?砚年也回去了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施云琳道,“等今天我再详细问问。”
“好。”付文丹长舒一口气。她眼里浮着笑,真心替施彦同高?兴。这一年,她苦,更替施彦同苦。
沈檀溪想了想,道:“应该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回亓国?。说不定……今日?就知道了。”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几个人心照不宣。
施云琳枕在母亲膝上?,说:“不用担心。既为质,暂时就是安全的。咱们等着父亲就好!”
可?是施云琳高?估了亓帝的心胸。
随着大?军回城,前线的详细情况也明朗了。那么多将帅士兵都?知道的事情,亓山狼瞒不住。更何况,他也没觉得有?隐瞒的必要。
关良骥被生擒之前,施彦同已经从军中?逃走?。只?是那个时候兵败让所?有?人焦头烂额,路途遥遥,没能及时送回消息。朝臣只?以为施彦同是跟着关良骥一同被擒,毕竟关良骥被擒时,他身边的几个副将死的死、俘的俘。
就在亓山狼率兵赶去永昌关之前,施彦同令亲信潜进鲁国?救走?了关良骥,并且策反了他。
“施彦同?那个窝囊废?”亓帝勃然?大?怒。亓帝青筋直跳,眼前还是施彦同卑躬屈膝给他提鞋的德行。
他要给付文丹赐毒酒,近臣劝阻,留湘国?皇后性命还有?用处。
亓帝这段时日?一直在暴怒的边缘,一桩桩一件件堵心事压着他,今日?终于得到了发泄。他灭不了鲁国?、杀不了亓山狼,也杀不了阴险可?恶的施彦同,难道他连一个女人也杀不了?
“那就封丹贵人!”亓帝咬牙切齿。
他当然?不是对付文丹有?意要收入后宫,他不直接杀湘国?皇后,他要湘国?皇后自己去死。
传话宫人来告知付文丹时,付文丹一脸平静,毕竟留在亓国?的那一刻,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皇后……”柳嬷嬷忧心地望着她。
付文丹对柳嬷嬷温和一笑,道:“跟了我一辈子,这个时候就别跟着了。我走?之后,去找云琳吧。替我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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