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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  ? 一百三十一、大婚


    ◎这条路,随朕堂堂正正地走上去!◎


    女君今日还朝, 谢宁与玄鸢亲率文武百官恭立京畿城外,等候女君的车舆。城外,两辆硕大的马车已经静候许久, 马车之外,各有两名宫婢捧着喜服与妆盒含笑静立。喜服虽说是金沅加急制作, 却也是京畿城最好绣娘的手笔,绣的并非鸳鸯, 而是并蒂莲花。金丝玉带, 凤冠霞帔, 一应俱全。妆盒里的口脂胭脂也都是京畿城最好的上品,皆是金沅精心挑选。


    此时, 金沅站在玄鸢身侧,远望视线尽头的女君马车, 眼底皆是喜色。


    黛黛整了整官服, 低声提醒:“陛下来了, 都准备好。”


    “放心,不会有什么岔子。”谢宁安抚黛黛, 小声打趣,“不是你成亲, 不必紧张。”


    黛黛忍笑反击:“轮到你成亲, 我看你紧不紧张?”


    “我嘛, 素来脸皮厚, 至于……”谢宁悄然往玄鸢脸上瞥了一眼, 瞧见她神色严肃,连忙收回目光, 正色道, “有没有那一日, 还不知道呢!”


    “是么?”黛黛已是看出她对玄鸢将军不一般,现下是看破不说破。


    玄鸢没有想太多,只当她们两个闲聊几句罢了。数日不见陛下,她多少是想念的,据说燕王还伤了左眼,想必陛下定是心疼得紧吧。想到这里,玄鸢看了一眼女后的喜服,喜扇就摆在最上面,特别绣了一只飞鹤,不偏不倚,恰好可以遮住左面。


    希望燕王能喜欢。


    礼部尚书裴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女君女后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只是先帝有诏令,女君不得已,谁也不想大雍再起战事,他也只能听从夏且劝说,默许了此事。


    夏且低声问道:“裴老,往后我等应当称燕王为皇后娘娘,还是燕王王上?”


    这一问,倒是问到了裴钰:“这……明日早朝让陛下决定。”这种烦心之事,还是交由陛下来想吧。他老了,不想再折腾这些事了。


    刑部侍郎常玉安静地听着,心绪复杂。起初他有多看不起这位女君,如今就有多敬重这位女君。一个孱弱天子,竟能不顾生死,率军死守北境国门,这等魄力先帝难及其一分。若是齐王遇上这等事,眼看敌我悬殊,只怕早就迁都齐州梧凰城,割地求和了。


    女君的马车缓缓前行,车辙碾过黄土,官道两侧已经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


    那年,崔泠仅带着二十府卫入京,今日她身后跟着的是六千死战活下来的京畿卫儿郎,今后她肩上扛的是整个大雍的五州江山。万幸,有她。


    马车停下,崔泠轻抚萧灼的鬓角,柔声轻唤:“夭夭,我们到了。”


    “明明还没入城。”萧灼坐直身子,掀帘匆匆看了一眼马车之外,“难不成,我们要步行入宫?”


    “先下车更衣。”崔泠莞尔。


    萧灼怔了怔:“更衣?”


    崔泠没有多做解释,当先掀帘走下马车后,对着她伸手:“皇后,朕牵你下车。”


    萧灼知道回京要办婚事,却没想到是回京第一日。她又惊又喜,愣在了原处:“今日?”


    “朕已命人把喜盒送去给姑姑她们。”崔泠没有再解释后面的,这场婚事她必须回京第一日办,必须让天下人都知道,燕王是她的皇后,如此方能消停那些揣度天心的小人再对燕王不利。所以,崔昭昭与慕容九不能参加这场婚事,虽说有些遗憾,却只能来日私下再与二位敬茶叩拜。


    “你真是……出其不意。”萧灼低嗔。


    崔泠微笑:“怎的,你还想抗旨不成?”


    “当了太久的燕王,偶尔当几日皇后也不错。”萧灼递来手,由着崔泠牵着走下了马车。


    即便知道萧灼伤了左眼,可瞧见她脸上的半面饕餮面具,还是让人忍不住一阵心惊。尤其是那面具并不能完全遮掩她脸上的伤痕,足见她遭受的可是非人之痛。众人暗惊,也暗抽一口凉气。以燕王的性子,伤她之人怕是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裴钰忽然觉得女君的立后之举实在是高明,也万幸燕王应允了立后之事。否则,燕王定会仗着守国之功、失目之恨,好好的敲女君一笔。


    万幸,真是万幸。


    “恭请娘娘这边更衣。”婢子凑了上来,对着萧灼一拜。


    萧灼不舍地看了一眼崔泠。


    崔泠笑了笑:“朕也要更衣的。”


    “好。”萧灼微笑,松了手,跟婢子上了左边的马车,梳妆更衣。


    崔泠并没有立即上另外的马车,只是径直走向夏且,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夏且道:“这是朕当初给你的许诺,朕做到了。”


    夏且没想到女君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双手接过册子,打开第一眼便瞧见了上面熟悉的名字。那是他义兄的名字,以及侵占义兄田亩的兵痞子的名字。


    “虽说他们战死沙场,算是将功赎罪,可是这些不义之财,应当追回,他们犯的事,朕也在楚州张榜公告天下。”说完,崔泠拍了拍他的肩头,轻笑一声后,转身上了马车,开始洗漱更衣。


    向来是银翠伺候女君梳妆,这种大日子,她定然是不能错过的。所以,她也跟着上了马车,亲手伺候女君换上喜服。


    夏且哽咽难语,千万想说的话都变成了真挚又热烈的鞠躬,朝着女君所在的马车重重三拜。


    百官们不懂这是什么,可看见素来雅正的礼部夏侍郎如此行礼,足见女君确实是做了一件让他心悦臣服又心生感激的大事。


    马车之上,婢子拧干了帕子双手奉上:“请娘娘擦擦脸。”


    萧灼接过帕子,却在原处迟疑了。她若拿下左面上的面具,定会吓到眼前的她们,可若不拿下,又如何梳妆。


    “萧姐姐,我来给你上妆,可好?”金沅掀起车帘,给婢子们递了眼色,婢子们便知趣地退下车来。


    萧灼哑笑:“有劳了。”


    金沅提着裙角上了马车,自萧灼手中接过帕子,并不急着去取她面上的面具:“萧姐姐,别怕,没人敢笑话你。”


    “我知道。”萧灼现下可是女君的心头肉,自是没有人敢笑话她,“我只是不想坏了今日的良辰美景。”左眼处的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她自己都不敢多看,她知道弦清不在意,她只是不想在大喜日子呈现人前,坏了气氛。


    金沅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萧灼的右面:“那就只上半面妆。”


    萧灼默许。


    金沅擦拭干净后,放下了帕子,提起黛笔,轻轻地滑过萧灼的右眉。她离她极近,可以清楚看见自左眼处延伸出来的伤痕,忍不住暗暗心疼。她尚且心生酸涩,想必阿姐比她还要酸涩。


    车厢忽然静了下来。


    “沅妹妹。”


    “嗯?”


    “我没事。”


    “嗯?”


    金沅抬眼看她,只见萧灼笑得洒脱:“反正就算我丑一辈子,弦清也不会嫌弃。”


    听到这里,金沅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终是变得和煦起来。


    “阿姐肯定不会嫌弃萧姐姐。”


    “当然,我这人记仇,你们也不准嫌弃我。”萧灼恢复了往日的不羁。


    金沅笑而不语,将胭脂温柔地抹上了她的右颊。


    一刻之后,女君与女后皆是换好了喜服,上好了妆。金沅下了马车,命婢子将水盆端下马车后,对着夏且点了下头。


    夏且往前走了一步,高唱道:“良辰吉日,女君女后今日大喜,礼乐,起!”


    候在城门下的礼部乐官们奏响了喜乐,百姓们早已夹道多时,就等着一睹女君女后的风姿。只是,他们自然是看不到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京畿城,沿着长街,往大隆宫行去。


    百姓们欢腾,百官们默默跟随。礼部乐官一共分了两队,这是迎亲的乐官,就跟在马车两侧,沿途吹奏。另外一队乐官此时在大殿候着,就等着女君与女后行礼时,演奏礼乐。


    萧灼安静地坐在马车之中,蓦地有了些许忐忑。何为待嫁心切,她算是实实在在地领会了一回。与她一样的,还有另一辆马车中的崔泠。照理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忐忑。


    夭夭穿上喜服,是什么模样?一会儿手握牵巾,同上宫阶,可会因为裙角太长,走得踉跄?再一会儿受百官朝贺,她开口第一句话会不会打结?


    崔泠不安地想着,想到最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她已贵为九五之尊,却同寻常姑娘并无不同。


    两辆马车在大隆宫宫门之前停了下来。


    银翠小心地将崔泠扶下,递去了遮颜的喜扇,恭贺道:“陛下大喜,奴婢祝陛下与娘娘百年好合。”


    崔泠哑笑:“贫嘴。”


    那边金沅也将萧灼扶了下来,递去喜扇后,转身去拿准备好的牵巾。


    崔泠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边上的萧灼,她的脸好红,不知是胭脂的缘故,还是……崔泠的目光落在了萧灼通红的耳翼之上,果然,她还是那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萧灼双手执扇,心跳已乱。她这一世什么大场面没遇到过,可临到这一桩,她是手足无措的。若不是手中可以抓面喜扇掩饰,她已不知双手该怎么放才算妥帖。


    “皇后。”


    “嗯?”


    忽然听见崔泠轻唤,萧灼下意识侧脸望去。


    崔泠哑笑看她,如此羞涩的她,哪怕只有半面妆,也让崔泠心醉不已。


    萧灼佯装镇静,提醒道:“还请陛下守礼,莫要孟浪。”


    “好,都听皇后的。”


    “咳咳。”


    崔泠的语气宠溺,让萧灼的心跳更快了一拍。


    金沅将牵巾拿了过来,一头递给崔泠牵住,一头递给萧灼,笑道:“牵好啦,从此一世不离不弃。”


    “阿沅。”


    “陛下有何吩咐?”


    崔泠往萧灼那边挪了一步:“朕不要牵巾。”


    金沅大惊:“可这是规矩!”


    “朕有朕的规矩。”说完,崔泠将牵巾递还金沅,也将喜扇递还金沅,顺带抽走了萧灼手中的喜扇,再递了过去。


    “弦清你……”


    “牵着。”


    崔泠牵住了萧灼的手,十指紧扣,望向眼前的层层宫阶,热烈道:“这条路,随朕堂堂正正地走上去!”


    萧灼会心一笑:“好。”话音落下,萧灼一手微提起喜服长长的裙摆,当先踏上宫阶,拉着崔泠往上行去。


    远远望去,她们就像是两只熊熊燃烧的凰鸟,鲜红的火焰包裹在她们身上,将她们灼得明艳而照人,灼得闪亮而不可逼视。


    这是她们两个约好的风雨同途,是她们用热烈镌刻的一笔青史。


    萧灼回眸深望,崔泠抬眼相看,热泪盈眶。


    两人在日光里绽放出最灿烂的笑,自今日起,是她们新的千秋一页,她们会继续书写她们新的传奇。


    清平二年,帝后大婚,百官朝贺,万民同庆,大雍遂盛。


    ——《大雍书·总章第五卷·清平纪事》


    作者有话说:


    更文~


    萧灼:激动!


    崔泠:激动!


    鸢小凝:我也激动!


    132  ? 一百三十二、莞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大婚典礼之后, 崔泠对今次守国有功之人依次论功行赏。君臣同乐,直到黄昏,众臣才饮罢国宴, 次第退出了大隆宫。


    崔泠与萧灼皆有醉意,在宫婢的搀扶下回到了椒房殿。两人在净室沐浴完毕后, 只着了内裳,坐到了西床之上。


    银翠忍笑唤着宫婢们退出椒房殿, 然后亲手将殿门关上。她刚回头, 便被身后的刘公公吓了一跳。


    “刘公公, 你这是做什么?”


    刘公公一手捧着起居注,一手拿着毛笔, 为难地问道:“君后大婚,今晚同室, 该如何记录啊?”


    银翠脸上一红:“该怎么记, 便怎么记。”


    刘公公摇头道:“陛下是女君, 自然是不能临幸皇后的,可照规矩, 自今日起,接连三日, 君后都要同室, 老奴怕记下‘同室’二字, 后世会妄议陛下与皇后娘娘。”


    “刘公公, 我给你算笔账。”银翠一本正经, “往后的起居注,你若记陛下留幸, 后世会妄议, 你记‘同室’, 后世也会妄议,既然结果一样,倒不如一切如常。”


    刘公公听得瞪大了眼睛:“如常?”


    银翠懒得多解释,从刘公公手中拿过起居注,快速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帝幸后于椒房殿。”


    “使不得啊!”刘公公这下更是震惊无比,满朝文武都知陛下立后是不得已为之,写下这行字,不是被后世诟病么?


    “后世如何妄议,你我也左右不得。”银翠把起居注递还刘公公,“唯有心思龌龊之人,才会盯着陛下的这些私事不放,你就算什么都不记,也会有人穿凿附会,平白攀诬。所以,我写个‘幸’字,又当如何?”


    刘公公想了想,也只有如此办了。毕竟,女君敢立女后,便应当想过后世影响。女君都不怕,他又怕什么?


    “都退下吧。”银翠屏退了门外值夜的宫人,转身走向偏殿,准备小憩片刻,静候两位主子传召。


    椒房殿中的两人听见外间的声音,萧灼最先笑出声来。


    “银翠现下办事也风风火火了。”


    “她确实成长了不少。”


    萧灼打量崔泠的侧颜,话中有话道:“其实,起居注也没有写错。”


    这次是崔泠笑出声来:“皇后准备好了?”


    萧灼耳翼通红,越看崔泠越是喜欢,牵了她的手来,双手合握,嘴巴上却挑衅问道:“弦清可是又向黛黛讨教了新招?”


    崔泠哑笑:“对付夭夭,可不用什么新招。”


    “依样画葫芦可不好。”萧灼嘟嘴打趣。


    “谁说我要学你那些招数?”崔泠另只手捏住萧灼的下巴,深情问道,“脱掉,好不好?”一语双关,说的是她脸上的面具,也是她的内裳。


    萧灼怎会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太丑,看了不好。”


    “好与不好,皆是你的臆测不是?”崔泠的手覆上她的半面面具,很快萧灼便压住了她的手。


    “别……”她的声音极小。


    崔泠看得心疼,温声道:“我真的不怕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所以才不敢赌,你就是怕输。”


    萧灼静默不语。


    崔泠认真道:“你我可是写入宗祠,将来要同葬皇陵的人。到那时候,你我都会化成一抔黄土,谁又分得清谁呢?”话锋一转,“还是说,你到现下还不信我待你的真心?”


    萧灼白了她一眼:“少用激将法,本宫不上套。”


    崔泠轻笑:“瞧瞧,到底是谁防着谁?”


    “一定要看?”萧灼小声反问。


    崔泠点头。


    “先说好,你若看了不要我了……”萧灼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崔泠亲了一口。


    萧灼怔然看她。


    崔泠再亲了一口,眸光里漾着心疼与温柔:“从楚州到京畿城,我从未让你拿下面具,就是怕你多想。现下你我已经三拜天地,又有百官为证,是永永远远在一起的帝后,我怎会不要你呢?”不等萧灼说话,她继续道:“是谁说,想做肆意妄为的妖后的?”


    萧灼哑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崔泠轻刮她的鼻尖:“你呀,分明就想诈我的心里话。”


    “哎呀,弦清是越来越聪明了。”


    “所以,脱是不脱?”


    “脱!脱!”


    萧灼最先扯开了崔泠的衣带,将她压倒在了床上。大红喜帐透下的红光将两人的双颊映得通红,崔泠含羞敲了一下她的肩膀。


    “以下犯上,该打。”


    萧灼的心跳狂乱,一半是因为她即将卸下面具,一半是因为羞涩的崔泠美得动人,牵扯着她的心弦,一阵强过一阵的跳动着。


    “弦清。”


    “嗯……”


    萧灼反手扯开了脑后的面具系带,终是将那半面面具拿了下来。原先明媚动人的脸庞上,怵人地虬曲着一块疤痕,眉毛尚在,眉毛下的那只明眸却再也睁不开来。


    崔泠心底酸涩,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最后捧住了她的双颊,含泪挺身吻了吻她的左眼,热烈道:“你瞧,我不怕的,一点也不怕的。”


    萧灼只觉心口一片炽热,情不自禁地凑了上来,吻上了她的唇。


    喉咙里有如火炙,那些说不完的情话全部化作了舌尖的痴缠。崔泠合眼微笑,翻身将萧灼压至身下,亲手扯开了萧灼的衣带。


    “偷袭。”


    萧灼唇间逸出一声极低的嗔怪,不等崔泠说话,萧灼主动缠住了崔泠的腰,双手攀上她的颈子,凑近她的耳畔,咬耳细语。


    “我要看看,明日弦清到底能不能早朝?”


    崔泠刚欲说什么,便被萧灼这条小毒蛇缠着滚入了喜床深处,彻底失了所有的端庄,一同沦陷在情海之中。


    鲜红的垂纱微微摇曳,滚烫的烛光将这椒房殿渲上了一抹暧昧的火光,一夜长明。


    崔泠必须承认,她确实小瞧了这位妖后的本事。这一夜放肆,她只觉双臂酸软,忍笑在床边坐了起来。


    萧灼倦然躺着,发丝微润,喉咙也是又干又哑。此时,她只觉倦极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会儿。


    崔泠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拿了干净帕子来,想与萧灼好好擦擦。


    萧灼由着她擦拭,眯眼嘟囔:“弦清骗人。”


    崔泠一边擦,一边笑问:“我骗你什么了?”


    “还说没跟黛黛学,那些招数我都不会。”萧灼声音哑涩,甫才说完,便意识到自己昨晚是有多么孟浪。妖后可不易做,累腰,累嗓子,还累……萧灼想到羞处,别过脸去,暗想明晚一定要报复回来。


    崔泠窃笑,仔细擦拭干净后,拉了被子给她盖上:“你再睡一会儿,我要洗漱上朝了。”


    “哦。”萧灼应话。


    崔泠起身放下帕子,穿上内裳走至殿门后,扬声道:“银翠,准备热水与朝服。”


    “诺。”殿门外当值的银翠赶紧招呼宫婢们,把准备好的热水先送进去,然后她径直入殿,走至衣柜前,把朝服抱了出来。


    宫婢们伺候崔泠洗漱完毕后,银翠便开始给崔泠穿戴朝服。


    崔泠瞧见宫婢想进内殿收拾时,及时唤住了她们:“皇后还在休息,不要打扰。”


    “诺。”宫婢们退了出来。


    银翠意味深长地笑出声来。看来,这回是陛下胜了皇后娘娘。


    崔泠知道这小妮子想到哪里去了,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胡思乱想!”


    “奴婢知错。”银翠忍笑,为崔泠系上玉带后,给她轻轻拂拭朝服上的皱褶。


    崔泠忽然小声道:“净室准备好热水。”


    “陛下放心,奴婢懂的。”


    崔泠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羞涩。


    银翠捧了天子的朝冠来,崔泠示意不忙戴上。她往内殿里看了一眼:“等朕片刻。”


    “诺。”


    崔泠折返内殿,走近床边时,已能听见萧灼微沉的呼吸声。


    看来,真累着她了。


    不过也好,看她往后还敢如此不知餍足地胡闹。


    崔泠哑然失笑,只觉胸臆之间皆是热意。脑海中不经意地闪现昨晚的疯狂点滴,她的耳根蓦地便烧了起来。


    崔泠忍下心底的火热荡漾,凑近了萧灼,在她右颊上温柔地亲了一口。


    “等朕回来陪你。”


    这是帝后大婚第二日,女君对女后说的话,却成了她们两个终其一生的温情寒暄。


    听着崔泠的脚步声轻轻走远,萧灼在锦被下蜷起身子,莞尔睁眼。一丝甜腻的味道萦绕在她的心间,久久不去。


    “还算有点良心。”萧灼哑声自语。


    崔泠戴上朝冠后,临出殿时,又吩咐银翠在后面好好候着,莫要让人吵扰了夭夭休息。银翠一一记下。


    女君自己并没有发现,银翠却看得清清楚楚。大婚之后,女君神清气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崔泠坐上了銮轿,由宫卫抬着往议政殿去了。彼时,天还没有大亮,銮轿之前,尚有四名宫女引灯前行。昏黄的烛光照着前路,她的视线穿过晃动的鎏珠,望着宫道的尽头,她与夭夭要走的路还长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如若是她是一个人走这条路,该是多么的孤寂与不易。想到这里,崔泠轻轻地捂住心口,那颗心兀自炽热地跳动着。万幸,上天这一世待她不薄,给了她这世上最好的夭夭。


    銮轿走到半途,她嗅到了宫苑中的花香味。她不禁循香望去,原是宫苑中的桃花开得正艳。


    “停轿。”


    “诺。”


    崔泠自銮轿上走了下来,自宫婢手中拿过灯笼,走近桃树,仔细挑了一朵最艳丽的,走了回来,递给了宫婢。


    “送给皇后。”


    宫婢双手小心接过:“诺。”


    “再帮朕送句诗给皇后。”崔泠莞尔,“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她想,等她下朝,便拉着萧灼在这宫苑里亲手种一棵桃树。来年满树桃花时,她便摘上一朵,亲手与夭夭簪上。


    后世云:明宗与明后感情甚笃,亲种桃树于宫苑,簪花饮酒,羡煞旁人。经年之后,后宫桃花盛放,美不胜收。明母仪天下,即便常戴半面遮掩,亦是艳冠京畿。


    ——《大雍书·明后传》


    作者有话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出自《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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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  ? 一百三十三、君后


    ◎先前我们说好的,君后同治,天下长安。◎


    萧灼稍事小憩后, 便起身沐浴更衣。当皇后的第一日,她也有重要的事办。


    “银翠,把刘公公找来。”


    “诺。”


    银翠很快便将刘公公唤来。刘公公毕竟是宫中的总管, 对宫中的宫人最是熟悉。


    “循例,宫婢年二十五方可出宫。”萧灼穿着凤袍, 捧着茶盏,悠悠开口, “你且说说, 大隆宫现下共有多少宫人?”


    刘公公怔了怔:“老奴有册可查, 还请娘娘稍候,老奴这就去把册子拿来。”


    “也好。”萧灼微笑。


    在等候刘公公去拿册子的空隙里, 宫人送来陛下的桃花。


    萧灼听得宫人详说,不禁失笑出声, 她的女君呀, 可真是有心人。她心情大悦, 当即赏赐了这位宫婢,然后又对银翠道:“给本宫拿些贡橘来。”


    银翠福身:“诺。”


    待刘公公抱着册子回来时, 萧灼正美滋滋地吃着甜橘:“直接报数吧。”


    “诺。”刘公公认真翻开第一册,“大隆宫共有宫婢一千七百四十一人, 内侍五百七十七人。”这是总数, 后续都是各宫具体有多少人。


    萧灼咽下口中的橘子, 想了想道:“先帝好像还留下几位后妃, 住在宫中也不是常法。”


    刘公公急忙道:“可以迁往别处。”


    “刘公公, 你误会本宫的意思了。”萧灼放下了橘子,看向银翠, “银翠, 这几日, 就要辛苦你跟刘公公了。”


    银翠点头道:“但听娘娘吩咐。”


    “本宫与陛下,只有两人,不必那么多人照顾。”萧灼继续,“你们仔细盘问宫人,确定无乡可归者,便留在宫中伺候。想归家者,或者能归家者,都放出宫去。”


    “这……大隆宫并不小……”刘公公提醒萧灼,“宫人若是不够,难保宫中整洁。”


    “本宫知道。”萧灼早就想好了对策。大隆宫经三朝帝王修建,比先前大了三倍有余。可对萧灼与崔泠来说,如此大的宫阙,所需的宫人与卫士也是加倍的多。换个方向想,萧灼可不想每日被后宫琐事牵绊,毕竟前朝才是她的舞台,自然后宫的人是能少则少,事也能少很多。


    “你们放心去做便是,本宫自有打算。”


    “此事,陛下可知?”


    萧灼沉眸看着刘公公,似笑非笑。


    刘公公惊觉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莫说现下她是皇后,就算是燕王,也是想办什么,就办什么的。


    “诺。”


    萧灼满意地重新露了笑意,剥了一瓣橘子喂入口中。


    甜。


    “今年的亲蚕礼虽说已经过了时日,可还是得做。”萧灼寻思着另一桩皇后必须做的事,“银翠,你去礼部走一趟,就说本宫准备亲蚕,让他们选个吉日。”


    “诺。”


    两桩事情都算是安排下去了,萧灼把橘子吃完后,起身走至几案边坐下,提笔开始写奏疏。今日的早朝,她可以不去,明日的早朝,可不能不去。


    清平二年,春末。明后怜爱后宫女子孤苦,谕旨放归宫人七成。自此,后宫每年遴选宫人,优先无家可归孤女。先帝后妃,迁至静苑休养,若有想再嫁者,准其离开宫苑,另寻良人。清平一朝,宫人总数不超五百,君后无奢靡,尚节俭,传为佳话。后世帝君纷纷效仿。


    ——《大雍书·明后传》


    临近正午,女君下朝归来,才踏入椒房殿,便瞧见伏案书写的萧灼。她对着旁边的银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近案边。


    萧灼早就觉察了她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继续书写。


    “大隆宫别宫……”


    崔泠的视线落在了萧灼的笔下,当看完萧灼前面写的内容,轻笑道:“朕准了。”


    “现下准了,可不成。”萧灼将最后一句话写完,放下毛笔后,抬眼看她,“明日,我会亲自上殿进言。”


    “真是巧了,我也要同你说这个。”崔泠在萧灼身边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萧灼打趣道:“这是我的茶。”


    “那又如何?”崔泠忍笑,反正人都是她的,一盏茶又如何。


    萧灼嗅到了崔泠身上散发的得意之气,冷哼道:“来日方长,别以为我会夜夜当妖后。”


    “嗯,不错,不能总是当妖后。”崔泠顺着她的话道,“从明日起,便与我一同早朝,妖后什么的,可要节制。”


    萧灼会心笑道:“看来,陛下打赢了。”


    “我只是与他们论理,谁说皇后不能参政?”崔泠颇是得意,“就算皇后不能参政,你也是燕王,燕王参政,可是太、祖允许的。”


    萧灼忍笑:“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办。”


    “我心中的夭夭,可不会囿于后宫这方天地。”崔泠握住她的手,坚定道,“先前我们说好的,君后同治,天下长安。你可不能偷懒,把事都交给我一个人做。”


    萧灼点头道:“也是,只要本宫参与治国,还做得不错,便可给后世做个榜样。以后礼部再多言,也有反驳他们的理由了。”


    两人相视一笑,她们谋的就是这个先例。正如当年太、祖允准燕王参政,一旦成了惯例,便不是什么打破旧制的难事。


    “弦清,饿不饿?”


    “原先不饿,可瞧见朕的皇后,朕忽然饿了。”


    “啧啧,妾的陛下是越来越嘴甜了。”


    “哦?嫌弃朕了?”


    “妾哪儿敢呢?”


    两人打情骂俏几句后,便唤了银翠来,传膳共进。


    用完午膳后,萧灼便跟着崔泠去了御书房。


    今日龙案之上堆了不少奏章等待女君批阅。崔泠坐到龙案边上,直接把萧灼拉扯着贴身而坐,拿起朱笔便道:“以后都坐这儿。”


    伺候的宫婢们不由得大惊,那把龙椅可是只有女君才能坐的。


    似是知道宫婢们会多想,崔泠看向了她们:“这就是朕新立的规矩。”


    “诺。”宫婢们垂首领旨。


    “都下去吧。”


    “诺。”


    崔泠将宫婢屏退后,侧脸瞧见萧灼笑得灿烂的脸:“看来皇后很是高兴啊。”


    “自是高兴。”萧灼舒坦地靠在了龙椅上,“坐龙椅这等好事,谁不高兴呢?”


    “所以,也当帮朕分忧不是?”崔泠反问。


    萧灼坐直了身子,点头道:“当!自然当!”说着,便拿过最近的一本折子,展开来铺在了崔泠面前。


    崔泠忍笑道:“这就完了?”


    “嗯。”萧灼故意简单答应。


    崔泠再问:“不说点什么?”


    “我想想……”萧灼扫了一眼这本奏折的内容,“大抵是,准了。”


    崔泠也看了一眼奏折,这是吏部的人事调动奏报,说的是把卢巧拔擢为刑部员外郎,这事确实应该准了。崔泠没有犹豫,在折子后面朱批二字“允准”。


    “继续。”


    “好,继续。”


    萧灼知道,这是崔泠故意为之,就想让她参与国事,半点懒都不许偷。崔泠在演,萧灼也乐得奉陪。起初只是一些小事,所以崔泠基本只朱批准或不准,到了后面,事关各州民生税赋,萧灼认真了起来,崔泠也认真了起来。


    “朝廷缺人,不是长法。”崔泠发现百废待兴,现下最缺的是能下各州府把朝廷惠政落到实处的官员。


    萧灼正色点头:“等到明年春闱取士,可是浪费了一年。”现下边境也只是暂时休兵,大雍急需快速恢复生产,重建边防与扩军操练,粮草与粮饷皆是大事。


    “庄稼成熟需仰仗天时,如若今年歉收,或许阿娘那边可想想法子筹粮。”崔泠想到了尚在大夏的母亲,“她一人孤苦在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小阿娘与夏君有约,一时不会有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富国强兵,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萧灼提醒崔泠,“大雍,是小阿娘的底气,我们越强,夏君就越不敢轻待小阿娘。”


    崔泠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定了定神,说回关键处:“不若,今年秋闱取士?”


    “不,下月就开科取士。”萧灼担心的不仅是远在大夏的慕容九,还有北境缓慢重铸的防线。火龙舰损失惨重,经济若不快速恢复,水师战力也是恢复不了的。大泽撤军之后,并未与大夏开战,也不知泽君那只老狐狸又在筹谋什么。


    崔泠应允:“明日早朝,我便命礼部着手准备。”


    “工部也不能闲着。”萧灼沉思,“我想调都尉铁妞回京,负责工部,优先打造战备送往北境。”


    “应当如此。”崔泠想了想,“还有户部,要尽快核准各州户籍,估算出明年全国税赋,我也好酌情减免税赋,好让百姓休养生息。”


    “大雍现下缺人,刑部牢里不是还有不少关押的犯人么?”萧灼想到如何利用这些犯事之人,“开垦荒地这种事,便由兵部派兵监管,刑部出犯人开垦。勤恳卖力者,可酌情减刑。”


    “可行。”


    两人又想了想,忽然眸光大亮,凝眸对望。


    “大雍的女子也不能闲着。”


    “但凡有能之人,皆可破格提用,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两人想到了一起,只要大雍百姓人人都动起来,大雍便能快一些恢复元气。


    作者有话说:


    更文~


    萧灼:开心~


    崔泠:我也开心~


    这个故事正文部分还有一点点要收,其他CP的后续都在番外,大家喜欢的话,可以挑着看~


    134  ? 一百三十四、新岁


    ◎落幕,亦是新的开始◎


    第二日清晨, 君后同上议政殿,龙椅旁边多了一张凤椅,君后接受百官叩拜后, 同坐龙台。自萧灼起,后世皇后皆是出身名门, 兼燕王爵,与君共治天下。此乃祖制, 亦是崔泠与萧灼争来的权利。


    早朝之上, 崔泠命礼部着手准备科考, 命吏部准备择优录选新的官员。因为人才难得,所以从这次科考起, 各州有才女子皆可参与科考。本是求才无奈之举,最后也成了大雍的惯例。礼部将贡院一分为二, 左边是男考生的阅卷区, 右边是女考生的阅卷区。今次礼部尚书裴钰与户部侍郎黛黛为主考, 裴钰负责巡视左区,黛黛负责巡视右区, 足足九日,最后取士一百三十七位。


    可惜此届参考女子不多, 只取得一十四名女子入朝为官。崔泠与萧灼看着最后的取士名册一声叹息, 只道任重道远, 大兴女子私塾刻不容缓。她们坚信, 长此以往, 终有女状元出现的一日。只是,那是清平十三年春闱之事了。


    回到君后共治的第一日, 崔泠安排了科考之后, 吩咐兵部与工部加紧打造军备, 又吩咐户部加紧核准各州户籍,以便减免各州赋税。待六部事宜都安排妥当后,崔泠看了一眼萧灼,也该到皇后的进言了。


    萧灼自凤椅起身,对着崔泠福身一拜后,呈上了奏章。


    “臣妾有本启奏。”


    崔泠接过奏章,匆匆翻阅后,命刘公公接过,呈给众臣一览。


    官员们从高到底,依次看完后,纷纷表示赞同。


    萧灼往前走了一步,卓立龙台之上,徐徐道:“大隆宫左右最外宫阙,平日都是空置。所以,本宫想将左边最外宫阙改为储宫,日后皇室子嗣,不论皇子还是皇女,皆在此处养育。皇储关系大雍国祚,事关重大,所以,必须从中择优者入主东宫。各皇子与皇女天生便是皇家人,已得享荣华富贵,想要王爵亦或是公主封号,便得靠自己争取,通过每三年一次的皇家内部考核。如此一来,一可杜绝皇族懒怠,二可遴选皇族佼佼者。”至于三,百官们是看破不说破,皇子与皇女皆从低处往上走,便可杜绝朝臣从开始就站位党争,更可杜绝皇族分封四方,再为祸京畿。


    天家做了范例,民间自会效仿。


    无能之人,哪怕出身皇家,最多也只能享受富贵。这些富贵最多只能泽佑一代,因为皇子与皇女若是一直不得封号,便不能独立开府。没有开府资格,冠礼或是及笄之后,只能通过礼部在京畿城寻个宅子安家。朝廷只负责他这一世的皇族俸禄,下一世是富是贵,各安天命。这等于是帮户部节约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否则皇族繁衍,数代之后,单是皇族的这笔俸禄都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有才之人,翘楚不论男女,都可入主东宫。其余人等,或封王或封公主,可在京畿赐宅,朝廷给与兼任一定的官职,为国家继续效力。只是,这兵权是决计不会再给了。京畿卫自此,只是天子亲卫,由天子主掌虎符。


    解决完皇族之事,便该解决官员效率之事。


    “大隆宫右外宫阙,改为六阁宫。将集合六部府衙入驻。”萧灼神色自若,“各部事宜繁杂,互有牵连,若能集中一起,自当事半功倍。也免得各部官员东西奔忙,浪费脚力。同时,若遇国家急难,也可及时上达天听。”当然,萧灼并没有直言另一层意义。只须加派京畿卫守卫六阁宫,便可掌控官员动向。官员们集中办公,可互为盯梢,人多了,自然就眼杂了,想要聚拢说点什么悄悄话,那是绝无可能的。至于官员们到了宫外,便还有九衢酒楼那些死士盯梢,如此一来也方便控制,免得官员暗中联手威逼皇权。


    有点城府的官员怎会不知这一招的狠辣,可他们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只能一一遵从。


    皇室中人可控,官员可控,皇权便是稳固的。


    既然已经大权在握,也当不忘初心,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看来,诸位是没有异议了?”崔泠适时问询众臣。


    众臣齐拜:“皇后进言,乃治国良策,臣等没有异议。”


    “如此,就照皇后所言办吧。”


    “诺。”


    “刘公公。”崔泠突然召唤刘公公。


    刘公公拱手道:“老奴在。”然后轻声问询,“陛下可是要下朝?”


    “自今往后,我大雍的子民,永不自称这个‘奴’字。”崔泠凛声下令,“宫婢与内侍皆自称下官,永绝‘老奴’亦或是‘奴婢’。”


    听到这里,众臣目光不由得一亮。


    崔泠正色道:“大雍并非朕一个人的大雍,而是天下人的大雍。哪有主人在家称‘奴’的道理?”即便额前鎏珠晃动,众臣也能看见女君眼底的炽热之色,“朕在田间见过干农活的女子,在沙场见过保家卫国的女兵,也在朝堂上见过为民请命的女臣。同样的,朕也见过大雍儿郎们的浴血报国,若再以‘奴’字自居,未免欺辱了他们。”


    “宫人自称下官可以,可寻常百姓家的家奴……不,是家丁,又如何自称呢?”裴钰忍不住反问。


    崔泠淡然轻笑:“家丁平日便自称小的,可从未自称过小奴。自始至终一直自称‘奴’字的,其实是各府的婢女们。裴尚书,她们也是我大雍的子民,您说对不对?”


    裴钰无话反驳,只得重重点头。


    “既是大雍子民,便该受大雍的律法保护。”崔泠的视线落在了刑部侍郎常玉身上,“常侍郎,若再有打死婢女与打死牛的案子同时上奏,按律当如何判罚?”


    常玉轻叹一声,出列拜道:“每件案子,关联不同,缘由不同,刑部自当秉公处置。人命不当贱如草芥,牛命有时也贵比黄金,刑部会重修律令,呈与陛下御览定律。”


    崔泠满意点头:“如此,就有劳常尚书了。”


    常玉怔了怔,以为是女君说错了。他明明已经降为了侍郎,怎的女君会突然喊他尚书。


    崔泠笑意微深:“常尚书先前大义,解决了齐王之乱,当有赏赐。如今,朕让你官复原职,还望常尚书多多为朕分忧。”


    常玉受宠若惊,急忙拜倒:“臣谢主隆恩!”他必须承认,这位女君确实与先帝不同,先前确实是他轻看了她。


    龙台之下,谢宁与黛黛互看一眼,只觉心间火热。她们知道,大雍一定会迎来一个全新的盛世。


    “陛下,臣有本启奏。”户部尚书秦忠突然往前一步。


    崔泠眸光微惑:“秦尚书有何事要奏?”


    “臣今日痼疾发作,难当户部重任,还请陛下允准臣致仕回乡,颐养天年。”


    “这……”


    萧灼回到崔泠身边坐下,足尖轻轻地撞了一下崔泠的足尖,已示允准。崔泠了然,这秦忠从一开始就是萧灼的人,今日他突然请辞,想必也是萧灼的授意。确实,也当让黛黛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不能让她一直藏在秦忠身后干最多的活,得最少的赏。


    “准奏。”崔泠说罢,又给了秦忠一笔赏赐,让他衣锦还乡。


    户部尚书一位空缺,崔泠顺势将黛黛拔擢为户部尚书。至此,户部尚书是黛黛,刑部有尚书常玉与员外郎卢巧,礼部侍郎是夏且,吏部尚书是谢宁,兵部侍郎封了萧破,工部等都尉铁妞返京继任侍郎之位,等于六部皆有天子心腹。今日的大雍朝堂,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蠹虫遍地的朝堂,于诸位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后来,风青萍掌握赤凰军,兼任了兵部尚书,那是独属于风帅的守疆传奇。她曾仰望过大雍最耀眼的赤凰昭公主,她追逐着崔昭昭的脚步,这一世也活成了另一颗闪耀的大雍将星。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中的后话了。


    清平二年,四月。皇后亲蚕,女帝祭天,祈求年年丰收,大雍长安。五月,科举开试。六月,户部汇总各地户籍,女帝大赦天下,减免天下赋税三成十年。七月,各地女子私塾陆续落实,女娃渐往私塾识字开智。八月,魏州与齐州麦浪翻涌,两州丰年。九月,北境来报,平澜湾大营重建,北境防线初成。十月,西境防线巩固,赤凰军西军开启招募。十一月,京畿大隆宫改建完成,储宫与六阁宫开启。十二月,天降瑞雪,举国欢待下个新岁,盛世初绽。


    ——《大雍书·总章第五卷·清平纪事》


    清平三年,元月初一,夜。


    循例,宫中守岁,半月不朝。这是女君与女后难得的闲暇时光。


    宫苑里的梅花开了不少,本该是赏梅的大好时节,可崔泠受不得寒,萧灼便陪着崔泠在椒房殿饮茶闲话。


    “沅妹妹今日来,是辞行的?”萧灼给崔泠斟上一杯热茶,好奇问道。


    崔泠捧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暖了喉道:“终究是长大了,她有她想走的道,我也该成全她。”她裹着白色狐裘,可即便如此,耳朵还是冻得通红通红的。


    萧灼往崔泠身边挤了挤,贴着她暖着:“那大雍的九衢商行可就没有人打理了。”她也穿着白色狐裘,可底衣鲜红,哪怕只露了衣领,也衬得她的右脸极为美艳。只可惜,平日里她左颊上还得戴着半个面具。


    “谁说没人打理的?”崔泠将茶盏中的热茶喝完,示意萧灼再斟上一杯。


    萧灼温柔斟茶:“啧啧,弦清莫不是又物色到什么美人了?”


    “是,一等一的美人。”崔泠夸赞。


    萧灼本来只是玩笑,可见崔泠如此认真的夸赞,心底不禁泛了酸意:“哦?哪家的美人?”


    “我家的美人。”崔泠嗅到了她的酸意,“当世无双。”


    萧灼以为说的是自己,嘟囔道:“弦清,你是想累死我么?后宫要管,国事要管,现下连你的私产也要我管。”


    崔泠忍笑,刮了一下萧灼的鼻梁:“自是舍不得的。”


    萧灼这下更不依了:“还真有第二人?!”


    “嗯!你的小阿娘,怎的,不欢迎她回家么?”崔泠失笑出声。


    萧灼又惊又喜:“她要回来了!”


    “阿沅去大夏接管那边的九衢商行,换阿娘回来。”崔泠感慨万千,“至于她愿不愿回来,就看阿沅能不能说服她了。”


    萧灼自语:“也要看阿娘愿不愿意回来。”


    “哦?”崔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萧灼低声道:“阿娘悄悄渡海数月,我前几日还去信说她们乐不思蜀,结果阿娘狠狠回信骂了我。”


    崔泠好奇问道:“她骂你什么?”


    萧灼清了清嗓子,学着崔昭昭的语气道:“你们两个新婚燕尔,过好自己的便是,少管我们俩的小日子。”


    崔泠听得大笑,这的确是她说得出的话。


    萧灼委屈巴巴地继续道:“我可是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的手书,字里行间都是我想娘亲了,瞧瞧,结果阿娘根本就不想我。她才是有了媳妇忘了闺女!哼!”


    崔泠是懂得萧灼委屈的,牵了萧灼的手来握着,柔声道:“阿娘她们都是嘴硬心软的,我相信她们肯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萧灼语气微软,“我只是想她们了。”


    今日是元月初一,本该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闲话的。


    “夭夭。”


    “嗯?”


    崔泠捧住了她的脸,认真道:“我在。”


    萧灼莞尔,也捧住了她的脸:“我也在。”


    两人眼眶微润,抵住了额头,闭眼轻笑。


    万幸,还有彼此。这偌大的宫阙,因为有你,所以此处就是我们家——这句话,谁也没说出口,只是她们的心照不宣。


    “陛下。”银翠忽然入内,小声轻唤。


    崔泠与萧灼分了开来:“何事?”


    “皇太女来了。”银翠看向殿门处,只见曲红抱着皇太女,恭敬候在殿外。


    崔泠当即下令:“外间凉,速速进来。”


    “诺。”


    曲红抱着君婉走了进来,微微行礼后,便将君婉小心翼翼地托到了崔泠怀中:“近日殿下咿呀不休,想必是想唤‘娘’了,这第一声‘娘’,应当让陛下与娘娘听见才是。”


    崔泠抱着君婉,看着她那粉嘟嘟的小脸,笑道:“这第一声‘娘’,确实不应该错过。”


    萧灼凑近细看君婉,这小娃眼珠子水灵水灵的,眉眼比先前襁褓时长开了不少,像极了李妩。


    “君婉乖,我是母后,应当先唤我才对。”


    崔泠白了一眼萧灼:“我还是母皇呢。”


    曲红窃笑,女君与女后呀,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争这种小事。银翠悄悄地揪了揪她的衣角,给她递了眼色,两人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椒房殿。


    今夜的雪下得很大,外间是白茫茫的一片。


    曲红撑开纸伞,准备离开此处,却被银翠唤住了。


    “曲院首请留步。”


    “嗯?”


    “外间雪大,曲院首不妨去偏殿饮上一盏热茶,待大雪稍停,再走也不迟。”


    “也好。”


    银翠引着曲红去了偏殿,两人煮了热茶,絮絮话起家常来。一个是自小卖入王府的婢女,一个是自小孤苦的孤女,往年的守岁皆是一人度过,如今多个人说说话,也算是一种慰藉。


    今夜的雪虽然寒凉,大雍每个人的心间却是暖的。


    来年,定会是个好年。


    于所有大雍的女子来说,大雍会是一个越来越好的天下。


    “君婉,快些长大,母后有好多东西想教你。”萧灼眉眼温柔,轻轻地托住了君婉的后脑勺。


    崔泠抬眼看她,笑问道:“你想教她什么?”


    “弦清想教她什么呢?”萧灼含笑反问。


    崔泠想了想,眸光明亮:“顶天立地,女子也可青史留名。”


    “那我便教她……”萧灼热烈地笑着,低头看着君婉的小脸,“只要心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崔泠打趣道:“她可是皇太女,有些事可不能做。”


    “比如?”


    “比如,不守礼数,孟浪。”


    崔泠话中有话。


    萧灼不禁大笑:“椒房殿内的事,我怎会教她呢?”


    “这可说不定,毕竟我家夭夭入夜后,可是惑君的妖后,朕可是一点也把持不住。”


    “好像陛下就不是媚人的天子一样,臣妾也把持不住。”


    两人不客气地打情骂俏,脸颊上蓦地染上了一层红晕。若不是碍于怀中还抱着君婉,崔泠早就先下手为强,捏着萧灼的下巴,狠“咬”她一口。


    “咿唔……”


    怀中的君婉忽然咿呀开口,两人惊喜地看去,这小娃看看萧灼,又看看崔泠,竟是合眼呼呼大睡起来。


    这小娃以后怕是个小人精。


    崔泠与萧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


    “她抓周好像抓了一只玉狐狸。”


    萧灼想起来君婉抓到的小物件,只觉有些不妙。崔泠点头,认真道:“君婉得好好教,规规矩矩地教。”


    萧灼深表认同。


    然而,萧灼与崔泠两人养出的皇太女,岂会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姑娘?


    “母皇,儿以后也可以立后么?”十二岁的君婉歪着脑袋问崔泠。


    崔泠轻抚君婉的脑袋:“虽说可以从县主膝下过继血脉,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齐王还留了几个女儿,都封做了县主,现下都已嫁人婚配,膝下的孩子不少。


    君婉似懂非懂,转头问萧灼:“母后,儿记得你教过我,即便前路难行,只要想走,便该无惧无畏地走到底。”


    萧灼点头:“嗯。”没等君婉说完,萧灼又道:“可是,路也要一步一步走,急不得。”


    君婉暗暗记下,抬眼再看向两位阿娘时,清亮的月光落在她们的身上,将她们映照得熠熠生辉。


    她们是大雍最耀眼的明月,也是百姓眼中最耀眼的君与后,更是君婉从小就仰望的两位奇女子。


    “君婉想走这条路,也不是不行。”崔泠柔声提醒,“在那之前,你得先让天下女子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业。”她与萧灼能做的始终有限,她能继承皇位与君婉能继承皇位,都是时局不得已为之,想要用短短数十载改变千年来的约定俗成,还需后人继续努力。


    这是她交给君婉的重托。


    萧灼会心笑笑,拍了拍君婉的肩膀:“慢慢来。”


    君婉重重点头:“嗯!”


    萧灼看向崔泠,眸光明亮。


    崔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许,君婉会成为她们的骄傲。正如她们是崔昭昭与慕容九的骄傲一样。


    史书云:皇太女崔慈性机敏,聪慧无双。继位之后,秉承明宗与明后遗志,积极改制,终使天下女子也有继承家业的资格。在位时,轻徭薄赋,选贤任能,终使大雍进入全盛时期。因年号“凰初”,史称“凰初盛世”。


    ——《大雍书·昭宗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的正文结束啦~~正式进入番外篇,谢谢大家几个月来的陪伴,比心~希望这个故事能让大家获得一点点慰藉与温暖吧。


    番外篇大家想先看哪一对的收官?


    捉虫。


    📖 番外 📖


    135  ? 海上生明月


    ◎崔昭昭X慕容九◎


    大雍北境, 月光平静地洒在平澜湾大营上,如霜似雪。


    大帐中,崔昭昭披着大氅坐在几案边, 正在书写着什么。边上搁着三本写好的册子,现下正在写的这本是最后一本。


    风青萍端着热茶进来, 安静地放在了几案上,便准备离开大帐。


    “青萍。”崔昭昭唤住了她。


    风青萍拱手一拜:“殿下有何吩咐?”


    “这些, 是给你的。”崔昭昭搁下毛笔, 写完了最后一本。她先将手头这本递给她:“这本是我总结的临战策略, 是我毕生的心血,你拿去好好研读, 兴许能有所得。”


    风青萍双手接过:“末将定当仔细研读。”


    “还有这三本。”崔昭昭一起递给了她,“一本是韩州西境的布防策略, 一本是楚州北境的布防策略, 还有这一本, 是楚州联动三道防线的联防策略。”


    风青萍一一接过,错愕地问道:“殿下把这些都给了我, 您是要离开北境么?”她的眼底满是不舍,崔昭昭于她而言, 如师如母, 她如何舍得。


    崔昭昭微笑道:“本宫老了, 这些事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风青萍反驳:“殿下明明春秋正茂。”


    “剩下的岁月, 我只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崔昭昭坚定开口。


    风青萍静默片刻后, 没有再多言什么,只是恭敬地对着崔昭昭拱手一拜。


    崔昭昭站起身来, 拍了拍她的肩头:“赤凰军, 就交托给你了。”


    “末将一定不负重托!”风青萍声音哑涩, 已是湿了眼眶。


    崔昭昭笑了笑,走至兵器架边,将跟了自己多年的佩剑孤月取了下来,双手递给了风青萍:“这是我现下最珍贵的物事,青萍,你一定可以成为大雍最耀眼的女将军。”


    风青萍哽咽接过,双手将孤月高举过顶,跪地道:“诺。”


    “保重。”崔昭昭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似乎今晚便要离开。


    风青萍急声道:“殿下今夜就要走?”


    “嗯,我已经蹉跎了太多岁月,是一日也等不得了。”崔昭昭已经初步布置好北境防线,剩下的交给风青萍是决计不会有事的。弦清留下的喜糖再不送去大夏,只怕是吃不成了。她是不会让阿九一个人在大夏如履薄冰的。


    “可是……”


    “就说我这几日去了七远城静养,莫要让人知晓我去了大夏。”


    “皇后娘娘那边也不说么?”


    “我已飞鸽传书与她,她知道就行。”


    崔昭昭交代完毕,掀起帐帘时,风青萍对着崔昭昭重重一叩。


    “殿下,保重。”


    “嗯。”


    崔昭昭含笑点头,终是离开。这是风青萍最后一次看见这位大雍赤凰昭公主,此后经年,虽偶有听闻公主动向,却再无机会送上热茶一盏。


    且说崔昭昭登上去往大夏的商船时,海上的月光照得波光粼粼,好似千瓣梨花飘落海上,极目之处,天上是星河万里,海上是波光万顷。


    她拢着身上的大氅,站在甲板之上,远眺她思念的方向,期待着与慕容九的重聚。


    二十三日后。


    九衢商行在玲珑京开设数月,先前投下去的本金已经差不多回来了。慕容九坐在账房之中,算完今日的账后,估摸着下月开始,九衢商行应当可以开始营收。


    李琴是上个月被慕容九召来大夏帮手的,她瞧见九姑娘忙完了正事,便将一份图样递给了慕容九详看:“这是九姑娘命我找人画的图样,您看看,这样可好?”


    慕容九看了一眼,眼底有了笑意:“甚好,就命人照图打造吧。”


    “是。”


    “催工匠们打造得快些,早些打造好,早些差人把这套并蒂成双的首饰给弦清送过去。”


    “是。”


    李琴退下,刚走到账房门口,便险些撞上一个人影。她惊忙回头,脱口呼道:“殿下!”


    “嘘!”崔昭昭给她比了个手势,可惜慕容九已经闻声看了过来。


    崔昭昭清瘦了不少,这一路奔波,鬓间也添了几缕白发。她微微昂头,忍泪笑道:“阿九,我来了。”


    李琴窃笑退下。


    慕容九想过崔昭昭可能会来,却没想到她竟是一个人不远千里赶至大夏。她起身上前,牵了她的手走入房中,赶紧给她斟了一盏热茶,哑涩道:“你好大的胆子,如若被大夏的人发现你的身份,你便永陷此处,再也回不去了。”


    崔昭昭合握慕容九的手,淡然道:“那又如何?你在哪里,本宫便陪你在哪里,先前你我不是说好的么?”


    慕容九眼圈微润:“傻。”


    “我来都来了,难不成你还想把我赶回去?”崔昭昭已经想好了,慕容九赶她也不走,心念一动,她便勾住了慕容九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身上,好似年少时一样的孩子气。


    慕容九自然是舍不得让她走的。


    “行,你留下。”


    “嗯。”


    两人都是惯见大浪的人,寒暄几句后,便收敛了重逢的酸涩之意。慕容九忍不住问道:“弦清与夭夭的大婚,你去了么?”


    说到这个,崔昭昭就来气。


    “哪里来得及?弦清直接是先斩后奏,两人刚到京畿城,便开始办大婚。”崔昭昭说着,从袖底拿出了糖盒来,“喏,就给了我一盒喜糖。”


    慕容九笑出声来:“弦清还是头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做一件事。”


    “可不是么?”崔昭昭也笑出声来,“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夭夭在京畿城中也能安全些,我也放心跑来大夏陪你。”


    慕容九打开糖盒,却见当中的糖果已然生了霉,不由得叹了一声。


    崔昭昭无奈道:“海上潮湿,我已是小心保护,唉。”


    “不打紧的。”慕容九将糖盒盖好,小心地放在一旁,“若有机会,我们回去喝她们奉的茶。”


    崔昭昭眼底浮起一抹忧色来:“你回得去么?”


    “自是回得去的。”慕容九胸有成竹,“偶尔离开个数月,还是可以瞒住的。”


    “希望吧。”崔昭昭知道这位夏君其实并不是弱君,想要瞒过他的眼线,还是得花点心思。


    慕容九忽然想到一事:“昭昭,来。”


    “去哪里?”


    “我给你看个东西。”


    慕容九牵着崔昭昭走入了账房后院,左右顾看后,领着崔昭昭快步闪入了后院的假山之后。只见慕容九按了一下机杼,假山中间便陷下了一个道口。她牵着崔昭昭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道口,一切复原。


    “此处原本是口井。”慕容九一边牵着崔昭昭往密道里面走,一边与她讲述这密道的由来,“因为修葺时,在井底发现了枯骨,我便以做法事为掩,用这口井造了一个密室。而后,命人假扮道士,以五行之术,说以土克水,镇了假山在上掩盖。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若是夏君突然翻脸,这便是我的生路。”


    密室并非死路,还有一条狭长的小路沿着地下水河一路挖至玲珑京外。


    崔昭昭轻舒了一口气,不愧是她的阿九。


    慕容九领着她走至密室之中,崔昭昭第一眼便瞧见了密室中悬挂的两张地图——一张是西陆洲,一张是沧海。


    “行商与我而言,并非难事。”慕容九徐徐说着,“既然我可以在大夏六州行商,便可以顺便绘制地形图。大雍可以没有攻伐大夏之心,却不能一直被动等大夏来袭。我准备穷毕生心血,在西陆洲遍布九衢商行,以做细作据点。”


    崔昭昭蹙眉道:“夏君定会提防此事。”


    “我知道。”慕容九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多难,可是,她本来就是迎难而上的性子,又有何足惧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大雍的安定,这条路我愿意为大雍百姓走到底。”


    “想好了?”


    “嗯!”


    崔昭昭苦笑着扶住了慕容九的双肩:“既然想好了,那便去做吧。”


    慕容九上前一步,偎入崔昭昭怀中:“先是大夏,再是大泽,我要让九衢商行开遍天下。”这是她新燃起的壮志之焰。


    崔昭昭听得心动,这无疑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事。阿九都不怕,她又怎会怕呢?她圈紧了慕容九,笑道:“我陪你。”


    慕容九勾紧她的腰杆:“好。”


    这是她们两个人新的战场,也是慕容九新的抱负。人之抱负,本就不该拘泥于年岁,只要想做,便不惜一切走到尽头,总归会有收获。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九衢商行在第二年的元月,才在玲珑京开设第二家分铺。虽说赚得不多,分给夏君的也不多,可只要九衢商行看上去规规矩矩行商,只要玲珑京的人都习惯了慕容夫人这号商人,总能寻到机会往外扩张。


    这是慕容九的九衢天下之志,也是她这一生最炽热的岁月。


    元月底,大雍来了故人。


    金沅拜访时,慕容九与崔昭昭俱是又惊又喜。她向两人讲述了弦清与夭夭的如胶似漆,讲述了君后同治的京畿盛况,也带来了崔泠让她带去的礼物。


    一年四季,各有衣裳八件,就连大雍的茶也准备了好几罐。


    金沅送完礼物后,照着崔泠的语气复述崔泠交托的话:“陛下说,这些衣裳若是穿旧了,便差人告诉她,她再给姑姑准备。”


    慕容九怎会不知崔泠是什么意思。


    “这丫头,拐弯抹角,是催我们回去呢。”


    “回去瞧一瞧,也不是不成。”


    慕容九确实也想弦清她们了,只是眼下玲珑京中琐事缠身,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崔昭昭莞尔:“阿沅是专程来大夏的吧。”其实,早在一日之前,她便收到了夭夭寄来的飞鸽传书,得知了金沅此行的目的。


    慕容九眸光一亮:“哦?”


    金沅恭敬地对两人一拜:“嗯,我想走自己想走的路。”


    崔昭昭与慕容九相视一笑,来得正好。


    “姑姑,你别嫌弃我笨。”金沅恳切地望着慕容九,“我一定好好学,好好做。”


    “其实,我没有多少可以教你的。”慕容九拍了拍她的肩头,“先前你不是把大雍那边的九衢商行打理得不错么?到了大夏,一切如常。”


    金沅大喜,本以为姑姑定会劝她回去,没想到姑姑竟是留下了她。


    “阿沅,只是我必须提醒你,来了大夏,入了这趟浑水,可就很难全身而退了。”崔昭昭正色告知。


    金沅自然是什么都想明白了的:“人之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阿姐与萧姐姐可以君临天下,我也可以扬帆四海,让天下人称我一声‘金老板’。”


    慕容九赞许道:“有志向!”


    “姑姑,我一定好好做!”


    “嗯,我相信你。”


    崔昭昭看着两人,心头却多了一个念想,如若真有机会回去,这大夏最入得她青眼的便是战马,不妨给夭夭挑上一匹。


    只是,想回去也不是想了就能立即启程的。


    慕容九一边带着金沅熟悉大夏情势,一边暗中准备,想借着秋后贩卖战马的商队回大雍一趟,看看那两个孩子。


    崔昭昭给夭夭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重新取名,明月。照雪是夭夭最爱的坐骑,可也是上了年纪的战马了,挑匹新的给夭夭,也能多陪夭夭几年。


    同年八月,大夏丰收。


    慕容九觐见夏君,请旨文书,令商队可以出海贩卖战马。夏君允之,只批了商队的路引,并未批复慕容九的路引。


    此事在慕容九的意料之中,有了商队路引也可以混在商队里面离开大夏。金沅扮作慕容九,戴着帷帽,往大夏盛产战马的牧场去挑选来年贩卖的战马苗子。计定之后,慕容九与崔昭昭乔装改扮,踏上了去往大雍的商船。


    银鞍白马,明月千里。


    当慕容九与崔昭昭重新踏上故土,越往京畿走,思念之情便越盛。


    马车之上,慕容九掀帘望着楚州的熟悉的一切,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她期待着与弦清的再见,完成她与弦清的“不醉不归”之约。


    三日后,马车抵达京畿城下。


    萧灼与崔泠乔装出城迎接,快步上前,掀起车帘,异口同声地对着马车里唤了一声:“阿娘。”


    慕容九与崔昭昭瞬间红了眼眶。


    不同的是,慕容九拥住了崔泠,崔昭昭却是敲了一下萧灼的额头。


    “让你招惹我哭。”


    萧灼委屈地揉了揉额头,张臂将崔昭昭抱入怀中,哑声道:“阿娘,你可不可以每日打我一下。”


    崔昭昭的动作僵在了原处:“说什么傻话?”


    “我不想你再走了。”萧灼收拢双臂,将崔昭昭抱得紧紧的。


    崔昭昭只觉喉咙发紧,侧脸看向慕容九。


    崔泠也附和道:“阿娘,别走了,好不好?”


    慕容九拍了拍崔泠的后背:“下回回来,一定不走了。”


    “下回?”崔泠紧追问话。


    慕容九点头道:“阿沅一个人在大夏撑着,不成的。”说完,她拍了拍崔泠的肩头,“再等阿娘几年,阿娘保证,下次回来就好好陪着弦清,哪里也不去了。”


    崔泠红着眼眶点头道:“好!”


    崔昭昭温声道:“看看我给你选的礼物。”说着,她牵着萧灼去了马车后,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正在刨着蹄子。


    萧灼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没有说话。


    崔昭昭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它叫什么名字?”萧灼哑声问道。


    崔昭昭笑道:“明月。”


    “阿娘。”


    “嗯。”


    “下回,我会骑着它去楚州码头接你们!”


    “都当皇后的人了,还胡闹!”


    “不管!”


    萧灼再次抱住母亲:“这是我与你的约定!”


    “好好好。”


    崔昭昭拗不过萧灼,只得应允。


    随后,四人一同前往九衢酒楼,闲话家常,痛饮大醉。


    只可惜,这次崔昭昭与慕容九不能久留京畿,饮过萧灼与崔泠的奉茶后,只待了两日,便带着商队折返码头,赶回大夏。


    萧灼与崔泠骑马送了十里,最后并辔而立,远远地目送母亲们离开。


    崔泠安慰道:“她们会回来的。”


    “如若大雍能再强大些。”萧灼想到了她可以为阿娘们做的事,“夏君便没有理由一再阻拦小阿娘回大雍打理商行。”


    崔泠与她想到了一起,对着她伸出手去:“夭夭,我们要再努力些。”


    “好。”萧灼握住了崔泠的手,重重点头。


    她们坚信,一定会有下一次重聚。


    到那时,九衢商行是另一番景象,大雍也当是另一番景象。


    作者有话说:


    妈妈们的爱,也是可以宏大而深远的。


    崔昭昭与慕容九的故事,就到此终了,当然肯定是会回来的,毕竟金沅会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金老板。那是【大泽篇】的新的篇章了,她会遇上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在大泽书写属于她自己的传奇。


    昭九线,至此完结。


    下个番外,应该是谢宁与玄鸢的,大家下个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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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 春风不相识


    ◎谢宁X玄鸢◎


    翌日早朝后, 谢宁把玩着手中新雕的小玩意,正准备上前送给今日当值的玄鸢。哪知肩头被黛黛拍了一下,谢宁转头问道:“裴尚书还有公事?”


    “算是。”黛黛点头, “借一步说话。”


    “好吧。”谢宁叹息,只得跟着黛黛转去了无人的角落里。


    黛黛瞄了一眼谢宁的胸膛, 谢宁下意识捂住道:“裴尚书,你这是做什么?小心我向菀菀姑娘告状!”


    黛黛忍笑道:“谢平安, 你不想恢复女儿身么?先前是不能, 如今朝堂之上的女官不少, 你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恢复女儿身,以后也不必再缠着这些勒人的裹胸布了。”


    谢宁终是明白黛黛是什么意思了, 苦笑道:“我有想过,只是, 如若恢复了, 我便不能娶媳妇了。”


    黛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


    谢宁正色道:“陛下能立后, 是因为时事如此,自古至今皇后就该是女子。我若恢复女儿身, 便不能堂堂正正地把喜欢的人娶回家,我可不想她没名没分的跟我一辈子。”


    黛黛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说的也是。”


    “况且, 我混在他们之中, 也算是细作, 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 我也能及时禀明陛下。”谢宁流浪那些年, 见过太多丑陋的嘴脸,“女君可一世, 可二世, 到了三世, 他们便不愿意了。所以,这条路还长,女君登基的越多,天下女子享受的‘公平’就越多。不仅我要当这个细作,我还想收个女徒儿,跟我一样,女扮男装一世,当好皇太女殿下的眼线。”


    黛黛欣慰道:“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殊途同归罢了。”谢宁轻笑。


    黛黛点头,笑问道:“既然如此,你可以早些向陛下请婚啊,日日这般蹉跎岁月,当心一个不小心,人家就找到郎君了。”


    “她那人……情窍不通,怎么会呢?”谢宁的话是这么说,可多少还是心虚的。


    万一呢?


    黛黛压低了声音,附耳道:“人开情窍,可就是须臾之间,有时候一眼便是万年,你就算把肠子悔青了,也追不回人来。”


    谢宁静默。


    黛黛拍了三下她的肩头:“谢尚书,可以好好想想。”


    谢宁看着黛黛走远后,走出了角落,望着远处当值的英武玄鸢,将手中的小玩意藏在了袖底。若是请婚成了,等玄鸢嫁了她,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宠她开窍,到时候,玄鸢想要什么小玩意,她就送什么小玩意给她。


    就这么办!


    第二日,早朝之后,崔泠与萧灼将两人留在了朝堂之上,待其他官员退下后,也屏退了殿上的宫人们。


    玄鸢不解,以为是陛下与皇后有什么大事要交代,严阵以待地等着圣旨。


    谢宁多少是忐忑的,也是有些后悔的。昨日确实冲动了,听了黛黛的话,就跑去跟陛下请婚了,全然没有想到,万一玄鸢不愿嫁呢。若是不愿嫁她,她也不能逼着玄鸢嫁,那往后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萧灼与崔泠相视一笑,崔泠先开了口:“谢尚书,你与玄鸢说吧。”


    “我?”谢宁有些讶异。


    萧灼补充道:“陛下说的话,那就是圣旨了。”


    谢宁听懂了此间的区别,感激地一拜,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后,认真开口道:“玄鸢将军,我想娶你。”


    “啊?”玄鸢从未见过哪个对她这般直白的,怔愣了一下后,看了看崔泠与萧灼,又看回了谢宁,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宁就知道她会这样反应,她必须拿出诚意来:“我知道,你兴许不喜欢我这人,可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好一辈子,哪怕你只当我是狗崽子。”她本可以把这些话润色润色,可她又想,这些话若是拐着弯说,玄鸢那脑袋只怕是听不明白的。


    “先说明,你不喜欢我,你可以拒绝我,这毕竟不是圣旨,你拒绝我,也不算抗旨。那我往后绝对不再提这事,我也不会死缠烂打,你我还是做朋友,偶尔可以喝喝小酒,也可以去郊外踏踏青。”谢宁越说越诚恳,“往后你若有喜欢的人,我会祝福你,你若成亲,我也会给你备份大礼。”


    玄鸢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成亲,听到此处,只觉脑袋都快炸了,当即打断了谢宁的话:“我不成亲的。”


    “啊?”谢宁没想到这么快玄鸢就拒绝了她。


    玄鸢看她满眼悲戚,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拒绝你,而是,我就没想过成亲。”


    “哦。”


    “谢平安,你对我很好,我知道的。”


    “哦。”


    “可成亲这件事,离我太远了。”


    “哦。”


    玄鸢看她眼眶渐红,声音也逐渐哑涩,便忍住了要说的话,转眸看向了崔泠与萧灼:“陛下,这是末将的心里话。”


    “既然如此,谢尚书,你也听明白。”崔泠微叹。


    谢宁苦笑道:“臣明白了。”


    玄鸢只觉心口闷闷的,看她这般不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急忙道:“你我定然还是朋友,这点你可以放心。”


    “哦。”谢宁失落地朝着君后拱手一拜,“臣先告退。”


    “谢平安!”玄鸢唤了一声,匆匆向君后一拜后,便追着谢宁解释去了。


    萧灼忍笑问道:“弦清,你猜玄鸢喜不喜欢谢平安?”


    “我觉得有五成。”以崔泠对玄鸢的了解,如若玄鸢对谢宁半点不在乎,决计不会追出去解释,“兴许,情窍未通,身在局中不自知。”


    萧灼微笑道:“不妨,试上一试?”


    崔泠会心一笑:“夭夭,你难道与我想到了同一招?”


    萧灼牵了崔泠的手来,在她掌心上写了两个字“提亲”。崔泠就知道是这招,忍俊不禁。要看清楚一件事,是需要另一件事对比的。


    于是,自这日起,便有不少媒婆登门给提亲,差点把玄鸢的将军府门槛都给踏平了。她可是掌控京畿卫的玄鸢将军,又是陛下心腹,若能与她结成姻亲,便等于是陛下的近臣,此等好事,君后只须稍加示范,京中便有不少人嗅到了重点,也跟着派人来提亲。


    玄鸢这几日愁死了,哪敢在将军府久留。别的地方不便去,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谢宁的府邸。毕竟她是吏部尚书,那些官员们怎么都要掂量下分量,不敢贸然把媒婆使唤到吏部尚书府来。


    谢宁从听说媒婆提亲开始,便猜到了有人在背后搞事。她思来想去,能搞出这种事的,除了大殿上的那两位外,再无旁人。她原以为,玄鸢会把媒婆都轰出来,没想到竟会跑到她这里来躲难。


    她亲手给玄鸢斟了一杯热茶:“放心,到了我这儿,一定清净。”


    玄鸢捧着茶热,却不忙着喝,只是安静地看着谢宁。


    谢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你比那些人清秀多了。”


    “啊?”


    “那些什么公子,什么大人的,我都见过的,不是丑死,就臭死,我才不要嫁那些人。”


    “放心,只要你不愿意,陛下也会护着你的。”


    谢宁宽慰她,坐到了她的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盏热茶。


    “可是这事也不是长法。”


    “嗯,忍几日,他们也就消停了。”


    “忍不了!”


    “……”


    谢宁看着玄鸢重重地放下了茶盏,赶紧哄道:“冷静,冷静,现下你可是玄鸢将军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不喜欢谁,就一刀解决。”


    玄鸢想到了另一桩:“不!如今是我如此,说不定他们也看上了你!”


    “怎么会呢!我可是女扮男装的!”


    “他们好多人都有闺女妹妹的!”


    “……”


    “这事,必须解决了!”


    谢宁心间暗喜,陛下与皇后的这一招“敲山震虎”用得可真妙。


    “所以?”


    “你我……成婚!”


    玄鸢理直气壮地提出办法:“当然,婚后,你我还是朋友!”


    谢宁强掩笑意:“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玄鸢可不怕谢宁如何,她也知道谢宁不会对她如何。


    谁都没有想到,竟是玄鸢将军在早朝之上请婚礼部尚书谢宁。君后相视忍笑,再三询问后,玄鸢皆是肯定,便当殿允了婚事,着礼部协办婚礼。


    京畿城中最大的两个香饽饽就这样珠联璧合了,官员们有的哀叹,有的羡慕,也有的把这件事当成了谈资,也算是一桩特别的京畿传奇了。


    大婚之日,君后亲临,见证了两人的大礼。


    谢宁一时高兴,多喝了两盏,带着三分醉意,入了洞房。


    玄鸢紧张地捏着喜扇,听见谢宁走近,便轻舒一口气,算是把今日这些繁文缛节都熬过去了。


    “不成,重来。”


    谢宁握着她的手,将喜扇重新执起:“我要亲手却扇,才算礼成。”


    玄鸢心跳快了一拍,不知怎的,醉了的谢宁嗓音微哑,竟让她有些无措。当喜扇缓缓拨开,她抬眼对上了谢宁的眉眼,只见她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深情一片,几乎要漾出醉人的酒香来。


    她的心跳大乱,急道:“现下成了吧。”


    “阿鸢。”谢宁坐在了玄鸢身边,牵了她的手来,温暖地握着,“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玄鸢只当她醉了:“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谢宁往前凑,玄鸢往边上躲,最后被谢宁逼在了床头上。


    玄鸢只觉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紧张得背心一阵冒汗:“先前……你我说好的……你我只是朋友……”


    “嗯……”谢宁佯醉,歪头枕在了她的怀中,“可我喜欢你,我就想日日都跟你讲,总有一日,也许你就喜欢我了呢?”


    玄鸢哪禁得住她这样的情话,一时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喜欢这个词,对她来说有些遥远,可若是谢宁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是她第一次生了这样的念头。


    要命的也是这样的念头,让她的身体霎时烧了起来,越看怀中的谢宁越是可口,当即绷紧了身子道:“你起来!”


    “我不……”谢宁哑声呢喃。


    玄鸢软声道:“起来。”


    “不要……”


    “起来!”


    玄鸢发誓,她只是想逃,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出手,便将谢宁给掀翻在了床下,狠狠地摔了一跤。


    “嘶!疼!”谢宁捂着屁股站了起来,哪里还敢往前一步。


    玄鸢想上前扶她坐下,谢宁以为她是真的恼了,便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别!我知道错了!别动手!我规矩!规矩!”说着,她左右看看,赶紧抱了新的被子过来,铺在了玄鸢的四步之外。


    “以后我都睡这里!你别生气,今夜晚了,好好休息!”说完,谢宁便倒在了地铺上,委屈巴巴地度过了她的洞房花烛。


    玄鸢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哑然失笑,只觉谢宁是越看越可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暗自决定,以后定要小心出手,绝不可再伤到她。


    大婚的休沐日子一到,谢宁与玄鸢便回了朝堂。


    黛黛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尤其是谢宁似乎在躲着玄鸢,便趁着下朝时,拉她到无人之处,仔细问之。


    “情窍开了么?”


    “早呢。”


    谢宁无奈极了。


    黛黛笑道:“我认识的谢平安,可不会就这么认输了。”


    “那是,我都准备妥当了。”


    “哦?”


    “秘密。”


    “那我便等着谢尚书的好消息。”


    “好!”


    当夜,谢宁亲手烧了晚膳,与玄鸢一起用膳之后,便领着玄鸢去了中庭。


    玄鸢看着庭中摆好的几案,上面放着热茶与瓜果,想来是谢宁想与她一起赏月。


    “来,坐下。”


    “好。”


    两人坐定后,谢宁瞄了一眼玄鸢的手,小声问道:“我可以牵着你的手说吧。”


    玄鸢犹豫:“一定要牵着?”


    “嗯。”谢宁点头。


    玄鸢把手递了过去,谢宁牵住后,徐徐道:“我们今日约法三章。第一、能动口绝不动手。”


    玄鸢笑出声来,她知道她是怕她了:“好。”


    “第二、试着……喜欢我。”说完,生怕玄鸢不高兴,谢宁又加了一句,“若是不能,我也不会逼你,你放心。”


    玄鸢怔怔地看着她,静默片刻后,如实道:“若是你……”她似是鼓足了勇气,“我可以试试。”


    谢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惊又喜地愣在原地。


    玄鸢赶紧道:“从明日开始!”


    “我知道,你肯给我机会,我就很高兴了!”谢宁心花怒放。


    玄鸢觉察自己双颊隐隐发烫,赶紧道:“第三呢?”


    “喜欢,是会想亲近的。”谢宁说得坦白,“所以,可不可以试着亲亲我?”


    玄鸢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急道:“不可!”


    “不可就不可,别……别那么用力!疼!”谢宁接连痛嘶。


    玄鸢这才发现,她一个激动,竟是把谢宁的手捏得咯咯作响,她慌乱地松了手,急问:“可有伤到你?”她暗自懊悔,怎么可以又伤了她。


    谢宁苦笑:“好难啊。”


    这个时候,谢宁准备好的烟花突然一飞冲天,在礼部尚书府的天空里绽放出碎金无数,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玄鸢望着天上的烟花,问道:“你准备的?”


    “嗯。”谢宁哑笑,“我想,你与我一样从小就是孤儿,每次看烟火,都只是过客。”她动情地说着,“现下好不容易有个家了,我只想同你好好把日子过好,幼时没有做过的,我们都补回来,没有吃过的,也都吃回来。”说到高兴处,她扶住了她的双肩,眸光里只有玄鸢一个人,“你多久接受我,都成。阿鸢,你就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我谢平安从今往后唯一的家人,我会……唔!”


    谢宁的话没有说完,玄鸢的唇已然笨拙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烟花落幕,心跳却狂乱得好似沸腾的海水。


    谢宁刚想回应,玄鸢却往后拉开了距离,红着脸,羞涩开口:“皇后娘娘曾经这般……陛下却高兴得紧……想必……你也会高兴吧。”


    “嗯。”


    “你今晚给我准备了烟花,我没有可以报答你的。如果你能觉得高兴……唔……”她没想到谢宁会回吻过来,将她的话碾碎,也将她的理智碾碎。


    她先前只当亲吻就只是亲吻,并不知竟会是这样的滋味,慌乱、忐忑、却期待。


    谢宁松了唇,抵住了她的额头,认真道:“不是我觉得高兴,所以你给我,是你也想,是我们都高兴,明白么?”


    “哦……”玄鸢现下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低哑回答。


    谢宁笑道:“还想看么?”


    玄鸢激动追问:“还有?”


    “嗯,可是在放烟花之前,我还有个东西送你。”谢宁拍响手掌,便有小厮将一窝小狗放了下来。


    小狗们汪汪在庭中跑动,偶有跑近的,摇着尾巴歪头看了看玄鸢,清亮地叫了声“汪汪!”


    玄鸢又惊又喜,不仅是因为谢宁给她找了这群小狗,还因为这群小狗与她记忆中的那窝小狗极是相似。


    她眼眶已烧,竟有几分想哭。


    谢宁赶紧捧住她的脸:“我给娘子找这窝小狗,可不是惹娘子哭的。”


    玄鸢满心温暖,吸了吸鼻子:“谢谢。”


    “方才谢过啦。”谢宁的眸光灼热地落在了玄鸢的唇上,“可若是娘子想……再谢一回,也不是不成。”她情不自禁地靠近玄鸢,心跳得像是有只小鸟在里面飞舞雀跃。


    玄鸢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羞涩又紧张地任由谢宁再次吻上自己。


    本来,今晚应当是个花好月圆的好日子。


    可惜,谢宁猴急了些,扯开玄鸢衣带的时候,被玄鸢本能地反拧了手腕,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这下是真的伤了。


    谢宁欲哭无泪,玄鸢后悔不已,当即命人去找大夫过来医治。


    可有一点,已经注定。


    打开的心门,不会轻易关上,入了心的人,只会在心间生根发芽,日复一日,终至盈满彼此的整个心房。


    那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也是谢宁与玄鸢的修成正果。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个番外的时候,满脸姨母笑,哈哈。毕竟要让一个死士彻底放松警惕,那是需要时间的。


    谢宁是真的好惨,但是,玄鸢一旦彻底卸下心防,会是个极其护短的娘子。


    关于她们的幸福生活,就从这一夜开始,幸福一生。


    她们就到此为止啦~


    下一对CP,黛黛与菀菀。


    137  ? 晚来天欲雪


    ◎黛黛X菀菀◎


    清平二年, 冬。


    京畿大雪。


    路上行人都在忙着购置年货,黛黛坐在软轿上,正往户部尚书府走。偶有货郎吆喝着擦轿而过, 都是些散卖的胭脂香囊。


    黛黛掀起轿帘,望着外间。


    过了除夕, 便是大雍新的一年。回想当年韩绍公造反,她乔装改扮, 还想离开这座城, 没想到最后因缘际会, 竟是在这座城安了家,生了根。


    想到温暖处, 黛黛不禁嘴角扬笑,视线最后落在了街边的一个豆腐脑小摊上。


    “停轿。”


    “是, 大人。”


    轿夫停下, 黛黛从轿子上走了出来, 大红官服在雪夜里极为耀眼。她径直往豆腐脑小摊走去,小摊的摊主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娃。


    小女娃看见黛黛走近, 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简,上前道:“我这儿有甜的, 还有咸的豆腐脑, 大人想买哪一种?”


    黛黛的余光瞥了一眼小女孩看的书简, 那是最简单的启蒙书籍。


    “书简上的字都认得?”


    小女孩怔了一下, 如实点头:“阿姐都教过。”


    黛黛笑而不语, 看了一眼豆腐桶里面的剩余豆腐脑,估算了还有几碗后, 拿出半锭碎银, 放在了小女孩的书简上, 认真道:“我买了剩下的豆腐脑,你早些收拾摊子,早些回去读书,这里冰天雪地的,容易冻坏身子。”


    小女孩受宠若惊地看着黛黛:“大人,这……”


    “好好读书,早些参加科举,兴许,我们可以在朝堂上再见。”黛黛轻笑说罢,转身对着轿边的小厮道,“把豆腐脑连桶提走,明日洗干净再给小姑娘送回来。”


    “是。”小厮上前领命。


    小女孩眸光发亮,一瞬不瞬地望着黛黛。她那袭大红官服无疑是雪夜里最鲜红的所在,哪怕只是昏黄的灯笼,也能映照出她身上耀眼的光芒。她说不上来为何,可总觉得心间暖得发烫,无法从黛黛身上移开半分视线。


    黛黛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转身上了软轿,渐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她并不知道,就因为今夜的初见,小女孩他日成了大雍第一位女状元。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风雪渐大,从户部尚书府的大门走入前厅,黛黛的肩头官帽上都落了不少雪花。她带着寒气坐下后,菀菀便端来了热水,拧干了帕子递了过去。


    “快些擦擦,别冻到了。”


    “好。”


    黛黛接过帕子,擦过手后,由着菀菀将她身上的雪花一一扫落,又吩咐婢女送上暖壶,让她抱着暖一暖。


    “大人,这些豆腐脑是做成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小厮把豆腐脑提了进来,为难地问道。


    黛黛看向菀菀:“你想吃什么的?”


    菀菀笑道:“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那便甜口。”黛黛做了决断。


    小厮领命将豆腐脑提去了厨房,命厨娘做成甜口的,再给黛黛送来。


    菀菀好奇问道:“怎的突然买这么多豆腐脑?”


    “路上看见一个有趣的小姑娘,想到了一些往事,便忍不住买光她的货,让她早些回去读书习字。”黛黛话中有话。


    菀菀脸上的笑容微僵:“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有的该忘,有的不该忘。”黛黛欲牵她的手,她却往后缩了缩。黛黛坚定往前,将她的手紧紧牵住,认真道:“我说过,我不在意,你何苦不放过自己呢?”


    菀菀垂首,哑声答道:“可我在意,再给我些时日,好不好?”


    前厅忽然安静了下来,飞雪落在檐上的声音也分明了许多。


    “你愿意陪我远赴魏州赈灾,我以为你这一路所见所闻,能让你明白,人生苦短,该放过自己就放过自己。”黛黛有些挫败,“没想到……”


    “黛黛,我……”


    “无妨。”


    黛黛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一如既往地温暖:“我会等。”


    菀菀心绪复杂地叹了一声。


    黛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闲聊了几句年货的事。


    厨娘将做好的两碗豆腐脑端了上来,黛黛命厨娘先送去书房,再准备些酒菜,似乎兴致不错,想在书房小酌几杯。


    “菀菀,陪我喝一杯?”


    菀菀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应允。


    两人来到了书房,厨娘们张罗好晚膳,将酒壶放在水碗里温着,便退出了书房。黛黛取下官帽,走至火盆边,往盆中添了些炭,便转去门边,将书房门关上。


    寒风被拦在了门外,菀菀开了半扇小窗,就怕一会儿炭火烧起来,人会昏昏沉沉。


    黛黛没有坐在饭桌边,而是走向了一旁的琴案,微笑道:“许久不曾抚琴了,菀菀可愿为我一舞?”


    只要黛黛高兴,她自是愿意的。菀菀点头,问道:“你想看什么?”


    “我弹,你跳,兴之所至,想怎么跳都随你。”黛黛说完,含笑垂首,一手抚弦,一手拨弦,熟悉的曲子便从指间流泻而出。


    这是她们当年谱的曲子,昔年弹奏,皆是热烈情意,经历物是人非后,今夜听来,曲子依旧,曲意却已不是当年的曲意,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


    菀菀怔了怔,只觉眼眶微烫,哑声问道:“一定要这首曲子?”


    黛黛莞尔,曲子陡然有了变化,那是她这些年来续写的曲调。那是一个翘首以盼心上人归来的女子,在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里写下的思念之曲。曲调婉转,每转音一下,有如愁肠千结,无端地让人品出一味苦涩来。


    菀菀视线模糊,她的黛黛从未变过,那些不必宣之于口的情意,皆陈酿在了这曲《相思豆》中。


    心神恍惚,菀菀忽然分不清现下是多年后,还是多年前。她记得每个与黛黛热烈的夜晚,也记得黛黛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下触碰,温柔又绵长。哪怕黛黛最情不自禁的时候,也依旧把她当做是最珍贵的、也是最易破碎的翡翠美人,珍之重之。


    她总嗔她是呆子,可天下如此深情不悔的呆子,也只有黛黛一人。


    “呵。”


    菀菀笑出声来,没有自嘲,没有苦涩,而是久违的她。只见她兰指轻捻,跳的是当年黛黛最喜欢的那支《莲妖》。


    前尘往事,突然鲜活地跳出心海,一幕又一幕地涌现出来。


    她曾在曼舞之中,故意衣裳落肩,欺身舞近黛黛,然后手指刮过黛黛的下颌,在黛黛的痴迷眼神里,得意退后,旋舞有如出水红莲。


    她也曾在黛黛上前捉她时,恰到好处地舞动身姿避开,在黛黛气恼之时,补偿地轻咬一口她的耳朵。


    甚至,她在黛黛意乱情迷地拥住她时,躲开黛黛的唇,食指抵住她追来的唇瓣,吃吃笑道:“吃完这盏酒,才许你亲我。”然后,她提起酒壶,高高倾落,酒汁流下,她看着黛黛仰头吃酒,也看着酒汁沿着她的颈线一路往下,流入春色深处。那是她最炽热心动的时候,总是猝不及防地放下了酒壶,沿着酒汁一路舔舐而上,最后落上黛黛的唇,勾住她的颈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跌入锦被深处。


    那时候的年少轻狂,现在想来,皆是深情。


    菀菀在舞中沉醉,在舞中回味,也在舞中找寻着最明媚的自己。


    她与她曾经都是风尘中人,可是风尘中人,就不配被人珍之重之么?就不能与心上人白首到老么?


    “菀菀。”


    菀菀不记得琴音是何时停下的,只记得她的腰杆被黛黛一搂,便撞上了黛黛的明亮眸子。黛黛小指勾着酒壶,将她搂得更紧,笑道:“你答应过我的,陪我喝一杯。”


    “嗯……”菀菀心跳狂乱。


    黛黛将酒壶举高,酒汁倾泻,打湿了她的官服与她的衣裙。


    “都洒了!”


    “洒了好,可以慢慢吃。”


    黛黛反手将酒壶放下,不等菀菀反应,便一口吻住了她。菀菀只挣了一下,便全线溃败,她是想她的,发疯的想她的。


    黛黛眼底有了笑意,在菀菀主动回应之时,骤然松口往后,避开了菀菀的唇:“不是要躲么?”


    菀菀起了性子,咬牙道:“你说呢?”


    “你踏出这一步,就不准再躲回去。”


    “当年的你可没有那么霸道。”


    “当年的你也没有这般胆怯。”


    说到此处,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菀菀看着她那身满是酒污的官服,懊恼道:“你看你胡闹,官服都脏了。”


    “脏了就脱了。”黛黛主动脱下官服,扔在了一旁。


    菀菀笑道:“所以,我也要脱?”


    “知我者,菀菀也。”黛黛可不与她客气,好不容易菀菀愿意走出这一步,她必须趁热打铁,让她明白,她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菀菀刚想抗议,黛黛便缠了上去,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


    这一夜风雪,寒意刺骨,可在这小小的书房之中,菀菀知道自己那颗满是冰霜的心房彻底被黛黛融化了。


    抵死缠绵后,黛黛拥着她,不时啄吻着她的鬓发,拉扯着榻上的大氅,盖住彼此。


    “黛黛。”


    “嗯。”


    菀菀往她怀中钻了又钻,颊上还余着红晕:“对不起。”


    黛黛轻笑:“怎的突然道歉?”


    “这些日子,是我任性……”菀菀歉疚开口,“让你一直怏怏不乐,一直……”


    黛黛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垂落的青丝划过她的脸颊,有些微痒。


    “我很高兴,从你平安回来那一日起,我一直很高兴。”黛黛的语气柔了三分,“你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幸事。”


    菀菀秀眉舒展开来,心疼地抚上黛黛的脸颊:“我会加倍的对你好,报答你对我的深情。”


    黛黛凑上前去,蹭了蹭她的鼻尖:“两情相悦,可不是报答。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恣意而活。”


    菀菀哑笑,眼底忽然有了泪花:“好。”


    黛黛埋首菀菀颈窝里,嗅了嗅,呢喃低语:“再陪我饮一杯,可好?”


    “好……”菀菀的双眼有了光泽,那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光泽,她主动勾住了黛黛的颈子,凑近她的耳旁,轻声低语,“都给你。”


    黛黛失笑出声:“菀菀。”


    “我在。”


    “谢谢你,回来。”


    菀菀鼻腔微酸,却被黛黛吻住,将那些情话都变成了痴缠,变成了不负良宵。


    很快,她们迎来了新岁。


    守岁之夜,她们两个同裹一件裘衣,坐在檐下,望着檐外飘落的碎雪。


    “春暖花开时,京畿郊外的风景很好,我们一起去踏青吧。”黛黛侧脸看她,眼底只容得下她一人。


    菀菀迎上她的目光,眼里也只有她一人:“还可以带上渔具,钓些野鱼回来,我给你烧汤。”


    黛黛憧憬地笑笑:“这样的话,我可要准备一壶好酒!”


    “都依你。”菀菀歪头靠在她的肩头,那是她这辈子最踏实的所在。她呆呆地望着碎雪,痴声道:“入夏后,我们去赏荷花吧。”


    “好呀,我划桨,我们两个还去藕花深处乘凉。”黛黛想到了当年她们两个人胡闹的光景。


    菀菀笑出声来:“你这回不怕被蚊虫咬啦?”


    “可以跟曲院首要个驱虫的香囊,她的可比坊间卖的有用多了。”黛黛答道。


    菀菀笑意更浓了:“那……立秋后……”


    “看枫叶!入冬后,再这样拥着你,一起赏雪。”黛黛歪头靠在了她的鬓边,认真又热烈地道,“就这样……白头到老。”


    菀菀合上双眸,幸福地呢喃:“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说:


    这是属于黛黛与菀菀破镜重圆后的细水长流。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


    希望相爱的人,都可以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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