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想、想要他么?
沈若怜脑中懵了一瞬, 耳后被他气息灼烧的地方无端发麻,他在说什么啊!
墙壁不隔音,隔壁房间的声音不断清晰地传过来, 一声声像是干柴下架的火, 烧得沈若怜身子?发烫,愈发窘得厉害。
她不敢太过挣扎, 生?怕那边的人发现他们偷听,只能小小地?在他怀里挣了挣,扯他的手,小声同他道:
“你把我放开, 我不冷了, 你睡下去。”
小姑娘的声音虽小, 语气却笃定而强硬, 只是软糯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紧绷。
晏温窝在她颈窝闷笑了一声,顺着她的动作将箍在她腰上的手移开, 但却不是收了回来……
沈若怜身子?骤然一僵, 小巧的脚趾紧紧蜷了起来。
沈若怜的身躯太过娇小,轻易便被?男人罩进怀中紧搂着,男人的胸膛滚烫坚硬, 指腹带着薄茧。
同她身上的热度比起来,晏温的手指透着微微凉意?。
那闲庭散步般游走的指腹, 像极了那日?亭子?里挑弄的前奏, 带起一阵阵不由自主地?颤栗。
沈若怜忽然就慌了。
曾经与他一起的那些慌乱、迷离和脆弱低泣,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恍惚, 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 陡然间纷至沓来。
她猛地?按住他的手,心里又气又急, 嗓音沙哑地?质问他,“不是说好、说好要尊重我么?你、你走开!去睡地?铺!”
她心里有些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不喜欢他了,可对于他的触碰还是有感觉,还是会渴望。
而且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渴望在别的男人身上从来没有过,甚至有时候梦里梦见?了,醒来都会分外悸动。
而且随着与他分开的时间越长,她似乎梦到与他的次数就越多。
沈若怜有些绝望,她使劲儿推了推他,急道:
“你、你下去!我不想……”
“当真?不想么?”
晏温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低低的,带着几分诱惑,他在她白皙娇嫩的颈后?轻轻吮吻了一下,“当真?不要孤么?”
沈若怜眼睛看不见?,触觉和听觉便越发敏感。
颈后?那一下亲吮带来的酥麻,像是瞬间爆开的焰火,从她颈后?薄嫩的肌肤炸开,迅速窜进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忽然恼羞成?怒地?去踢他,然而不等她骂出口,晏温已?经松开她,自觉从床上翻身离开了。
掀开被?子?的时候,冷风灌了进来,床褥瞬间空了,温度降下去了大半。
沈若怜心下一松,这种?时候也不想去骂他,只是拢紧被?子?,朝着床里缩了缩。
然而隔壁不仅未停歇,反倒像是到了紧要处,愈演愈烈。
沈若怜浑身发烫,仿佛还留有他方?才指腹微凉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欲//望戗在网眼里,挣扎不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似他在她身上点了一把火,而那火在他离开后?反倒烧得更旺了。
她觉得有些羞耻,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恰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沈若怜有些疑惑,他方?才不是洗漱过了么。
没过多久,那水声停了,男人再度过来。
微凉的气息忽然自上笼罩下来,男人唇间带着薄荷的凉意?和清香,在她耳畔低低道了句,“娇娇,孤不要你,孤知道你难受,孤帮你纾解可好?”
沈若怜耳朵原本发烫,被?他这凉意?激得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忽然感觉他滑去了床尾。
她意?识到些什么,还来不及拒绝,薄荷的凉意?忽然让她陡然一颤,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听见?晏温低笑了一声:
“娇娇,孤好喜欢你。”
……
沈若怜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晏温后?半夜出去了一趟,她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他确实如她所说没要她。
她觉得有些荒诞,那人是一国储君,他在所有人面前自来都是一副矜贵端方?的样子?,即便是一片枯叶落在他身上,都是对他的亵渎,可方?才……
沈若怜瘫软在床上,拢紧被?子?,想不通自己方?才为何?没有拒绝,就好像这具躯体被?欲望绑架了一样。
她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喝的那碗药,为了活血,晏温说那药里加了些黄酒和鹿血,她思来想去,也只能认定是那些药的缘故。
过了半晌,晏温回来了,他在外间站了站,抖落了一身潮气才进来。
沈若怜急忙将眼睛闭上,放缓了呼吸佯装睡着。
她感觉晏温静静站在床边看了许久,而后?钻进被?子?搂住她,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重新包住她的双手将体温渡给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日?沈若怜有些不敢起床,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幸眼睛看不见?,才觉得没那么尴尬。
直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晏温过来叫她起来吃饭,她才磨磨蹭蹭坐了起来。
他的声音听着倒是十?分正常,一如既往地?温润而矜贵,他照旧替她擦脸,给她端来漱口水,又喂她吃了饭。
一切平静自然得让沈若怜忍不住怀疑,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境。
她犹豫了一下,问他,“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她感觉自己的脚被?晏温握住,她缩了缩,“我自己来吧。”
晏温手上用了些力,“别动。”
他替她穿上鞋,又带着她来到桌前坐定,修长的手指在她浓密的乌发间穿梭,“这里没有多余的梳子?,孤暂且替你随意?绾个发。”
头皮有种?轻微的拉扯感,男人离她很近,她能感受到颈后?男人云锦衣料微凉的触感。
头发里的手指一下下向下捋着,轻轻擦过她的头皮和耳垂。
沈若怜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去后?,你跟孤回宫么?”
他用发带将她的头发绑起来,把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俯下身子?似乎在透过桌上的镜子?看她,语气意?味不明:
“还是——”
“你想像昨日?那样再跑一次?”
沈若怜下意?识攥紧膝头的衣料,指腹下是有些粗糙的麻布质感,昨日?里那件外裳果然还是被?他洗坏了。
她压下狂乱的心跳,吞了吞口水,低低道:“你放过我吧。”
东宫那间房,她再也不敢踏进一步,那十?几日?带给她的阴影恐怕此生?都难以?磨灭,她又如何?敢跟他回去。
况且她与他之间,又岂止隔着这些。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晏温的手还保持着搭在她肩上的姿势。
过了良久,他指节微屈,轻轻蹭过她的脸颊,语意?晦暗不明:
“沈若怜,孤不想对你用强。”
“昨夜孤能克制住,不代表下次再发现你逃跑的时候,孤还能克制得住自己。”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云淡风轻,就好似从前那九年,她每次听他同那些大臣说话的语气一样。
可如今这语气用在她身上,她却觉出那温和之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微微垂眸不再说话。
整整一日?身处黑暗,生?活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别的,方?才又被?他威胁,沈若怜到底没忍住,心里泛出委屈,小小地?吸了吸鼻子?。
晏温有些无奈,“你欺骗孤说会同孤回去,后?来又逃跑,孤护着你你用银簪扎伤了孤,沈若怜——”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哽了一口气一般。
她感觉他克制了好半晌,还是没克制住,忽然过来掐住她的下巴,语气冷硬,咬牙切齿道:
“孤真?的……”
她吓地?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一样。
晏温扫过她泛红的小鼻尖,看着她脸上的茫然惧怯,声音又顿住了。
他看了她半天,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放开她,过了半晌语气僵硬地?问:
“今日?外面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
他的话题转变太快,沈若怜还等着他继续发泄脾气,没成?想他突然问她晒不晒太阳。
她怔了一下,愣愣地?点了点头,“想。”
“算了,孤不想去了,要去你自己去。”
沈若怜更茫然了,他这是干嘛呀?
她有点想不通,不过能出去待着,总好过跟他同处一室。
她对着他说话的方?向,认真?点了点头,“好,那我出去了。”
说着,她竟就真?的自己摸索着一步步朝自己想象中的门口走去。
“……”
晏温双手抱胸,冷眼瞧着小姑娘朝着一个花盆走了过去。
就在她快被?花盆绊倒的时候,晏温猛地?长舒一口气,大步过去打横将她抱起,恨恨道:
“沈若怜,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让孤省点心。”
他将她抱出去放在外面院子?里,恰好这家主人自己做了个摇椅,他问人将摇椅借来,抱着小姑娘躺进去,将她安顿好。
“你乖乖躺着,孤去去就回。”
沈若怜没说话,她觉得晏温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
躺了一会儿,晏温的脚步声重新靠近,紧接着身上被?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他替她掖好毯子?,带着她的手摸了摸旁边的一个盘子?,“这盘子?里有削好的桃子?和梨,你伸手就能够着,自己吃。”
“那你呢?”
她感觉晏温似乎瞟了她一眼,语气仍然硬邦邦的,“坐这看你吃。”
沈若怜噘了噘嘴,不说话了。
昨夜山里还有些冷,此刻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整夜的潮气似乎都在这一刻驱散了。
她原本还有些不自然,渐渐的,见?他在身旁也没对她怎么样,她胆子?就大了起来,晃着摇椅捡上一两块儿水果吃。
除了眼睛看不见?和晏温在身旁以?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惬意?,好似回到了在湖边亭中喝了江南春后?,醉醺醺的下午。
过了会儿,沈若怜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又有些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她心生?警惕,缩了缩身子?,问他,“你又在做什么?”
晏温现在看着她就来气,冷冷道:
“戒尺。”
沈若怜刚将一块儿桃子?塞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嘴里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道:
“做戒尺干嘛?”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十?分强烈地?感觉到他瞪了自己一眼,“收拾有些不听话的人。”
沈若怜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嚼了嚼嘴里的桃子?,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那那个‘不听话的人’可真?倒霉。”
身旁男人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手底下动作越发叮叮咣咣响得大声。
坐了半下午,太阳逐渐西斜,四周温度慢慢降了下来,沈若怜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就听晏温道:
“回去吧,该吃饭了。”
她有些不情愿,因?为回去又得跟他同处一室,而且马上又到晚上了……
沈若怜磨磨蹭蹭地?从椅子?上下来,小声道:“你、你别抱我,我自己走回去。”
晏温冷笑一声,“你以?为孤愿意?抱你?”
沈若怜嘟囔:“那你晚上最好也别抱。”
她听见?身旁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瞬猛地?攥住她的手臂。
沈若怜吓了一跳,这下又知道怕了,正想推他,就感觉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又摸了摸,发现是个木质的拐杖。
那拐杖的手柄被?打磨的光滑趁手,没有一丝毛刺,长短也正适合她用。
沈若怜面上神情忽然僵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问他,“你一下午就是为了给我做这个?”
晏温没回她,语气冷硬,“试试好不好用,工具还在这,还能改。”
沈若怜心里没来由地?一悸,又想起了他从前给自己做的那个秋千,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开口问了句,“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呀。”
这话刚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她不想知道答案。
所幸晏温只是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回去吧。”
沈若怜抿了抿唇,慢慢用拐杖摸索着在晏温的引导下走回了屋中。
晏温带她去洗了洗手,又将院里的东西都收了,回来的时候从厨房带了晚饭,“今晚赵大婶包的包子?,孤不喂你了,你自己吃。”
沈若怜没说话,默默接过他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地?软馅的,是她最喜欢吃的。
她其实今日?下午都听到了,这包子?是晏温主动找到赵大婶,劳烦她包的,赵大婶他们一家今晚其实吃的是面条。
她知道是因?为今日?中午他喂她吃饭时,她因?为自己连饭都吃不了,表现出来的沮丧太过明显,他才那样做的。
但沈若怜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吃着包子?,手边还放着那根拐杖。
他这样维护她的自尊,是不是也是他前几日?同她说的“尊重”?
她没敢细想,心底深处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到了晚间,沈若怜洗漱完上了床,晏温坐在床边,淡淡道:“自己将裙子?撩起来。”
沈若怜猛地?一震,捂紧被?子?,“你、你干嘛呀。”
晏温睨她一眼,语气无波无澜,“孤给你腿上上药。”
“……”
沈若怜面颊一热,小小的“哦”了一声,将裙摆撩至小腿处,末了,还不忘说一句,“你轻点儿,这药上上去有点儿蛰。”
晏温没回她,但手底下却放轻了许多。
今日?白天晒了一天,房间里没昨夜那么冷,沈若怜虽然看不见?,但却能闻到被?子?上阳光的味道。
很温暖。
房间后?面有虫鸣的声音,腿上的力道轻而珍重,沈若怜忽然觉得没那么害怕眼盲了。
她捏了捏衣摆,第一次开口主动问他,“你的那枚扳指,怎么不戴了?”
那枚扳指和他从前那串紫檀木手串一样,打从她认识他,他就戴着的,除了某些时候,他从不卸下来。
她感觉腿上的动作一顿,过了片刻,男人淡淡的声音才响起,“不小心打碎了。”
“哦。”
沈若怜抱着双腿,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挺可惜的。”
“可惜?”
沈若怜点点头,“嗯,那么值钱的东西,早知道碎了还不如卖了,换成?银子?。”
晏温嗤笑,“沈若怜,孤倒不知,你何?时变成?个财迷了?”
沈若怜将头抬起来,虽然看不见?他,但还是朝着他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脸严肃,“你有所不知,我这一路走来,见?了好多人家,他们都好可怜。”
“虽说如今大燕海晏河清,但任何?一个朝代,就算最繁盛的朝代,也有穷人,那些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你那一个扳指的钱。”
“虽然朝廷一直推行科举制度,可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里有闲钱让家里的孩子?上学,所以?我才觉得可惜啊。”
沈若怜说完,她感觉他的手在她腿上停了好久,他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过了许久,他收了药,她听见?他说,“娇娇,你真?的长大了不少。”
沈若怜将裙子?放下来,“我要睡觉了。”
“好。”
这夜沈若怜原本想着应当没有昨夜那么冷了,然而到了后?半夜,她还是被?冻醒了,最后?又是晏温从地?铺上上来,搂着她给她取暖,她才又睡了过去。
这般又过了两日?,薛念和李福安带着官府的人找了过来,据说逆党已?经清剿。
几人对赵大婶一家道了谢,又留足了银两,便从那村子?里离开,回了淮安城。
晏温在遇刺后?已?经亮明了太子?的身份,淮安县的县丞直接将府衙最好的院落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晏温本想让沈若怜也跟他一起住去县衙,但沈若怜执意?不肯,最后?晏温只得将她送回了她原来的住处。
她刚一进门,就听秋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怎的弄成?这样了,眼睛怎就——”
沈若怜拍了拍她的背,刚想说这失明只是暂时的,忽然听见?秋容身后?响起了孙季明的声音。
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恭敬道:
“草民?参加太子?殿下。”
沈若怜没料到孙季明也在,身子?不由一僵,松开秋容,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随后?她又听身后?的晏温淡淡应了一声“平身”,语气带笑,温和地?同孙季明道:
“孤在郊外遇刺,幸得沈姑娘相救,只是连累了沈姑娘受了伤,孤甚感愧疚。”
沈若怜抠了抠手指,不知如何?回答,就听晏温又转身对她道:
“沈姑娘乃孤的救命恩人,孤往后?会日?日?派大夫过来为沈姑娘诊治,沈姑娘不会介意?吧?”
沈若怜头皮发麻,可当着孙季明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磕磕绊绊道了声:“不、不介意?。”
晏温似乎笑意?更甚,语气十?分愉悦,“如此,甚好,那沈姑娘好好休息,孤先告辞了。”
孙季明恭敬道:“恭送太子?殿下。”
晏温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视线在沈若怜身上停了一瞬,转身离开了。
直到过了许久,外面的马车一直驶离了巷子?口,孙季明才过来,担忧地?问她:
“怎的眼睛会失明?我家铺子?里从前有个客人认识一个名?医,可要我帮着找来?”
沈若怜有些魂不守舍,由得秋容将她扶进屋里,摇了摇头,拒绝道:
“不用了。”
想了想她又道:
“方?才太子?殿下不是说会替我找大夫么,你若再找了,让太子?殿下知道了,恐怕不好。”
孙季明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说:
“我告诉你件事,你别惊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心里一紧,面上强装淡定,问:
“何?事?”
孙季明凑过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太子?殿下,就是那日?给你送伞之人,我觉得,他没按好心。”
第 62 章
沈若怜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掐着掌心支吾了半天,才小声道:
“我、我当真还没注意到这些。”
小姑娘的?嗓音软软的?,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地轻颤, 面色也有些发白?, 孙季明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急忙又改口安慰道:
“不?过许是我看岔了也不?一定, 更何况,即便太子殿下?就是那日送伞之人,说不?准他也只是好心,并无旁的?想法。”
孙季明知道她从前是从北方的?小山村来的?, 即便她姿色明艳, 可太子殿下?是谁。
京城里的?高门贵女?、小家碧玉数不?胜数, 围绕在太子身边的?莺莺燕燕更是环肥燕瘦, 太子殿下?又怎会打她一个孤女?的?注意。
沈若怜闻言轻轻咬了下?唇,点头?如捣蒜, “对对, 你别想多了,太子殿下?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
孙季明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看了眼她房顶仍在滴水的?地方, 换了个话题,“改明儿天晴了, 我叫泥瓦匠过来帮你把这屋顶补了。”
见她要拒绝, 他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笑道:
“不?许拒绝, 从前是你好好的?, 不?要我帮忙就算了,现?下?你暂时看不?见, 我帮衬你一二?也是应当的?。”
沈若怜揉了揉额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就麻烦你啦,只是……答应你要交的?那批货——”
“怎的?,好像我叫你按期交,你就能交了似的?。”
沈若怜嘬了口茶水,嘿嘿一笑,不?出声了。
孙季明又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秋容过去关了门,一转回身,快步跑到?沈若怜面前,急道:
“公主那日最后和殿下?跌下?悬崖后怎么了?眼睛到?底怎么看不?见了?”
想了想,她声音陡然拉高,“不?会是殿下?他为了不?让你逃跑,故意——”
沈若怜双手握紧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瓷杯薄薄的?杯壁不?断沁入她的?掌心和指腹,热气蒸熏在她卷翘浓密的?眼睫上,覆了一层细碎的?晶莹。
氤氲的?水雾中,沈若怜眼睫微颤,静默着没出声。
那日后来她晕过去了,她也不?确定自己这眼睛是怎么伤的?,但她其实愿意相信不?是他做的?。
可此刻秋容将这不?确定问出来,她又不?能笃定地立刻否认他的?嫌疑,毕竟他曾经连用铁链锁着她,将她一连关在房中十几?日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秋容见她不?答,也不?敢再问,怕她无聊又给她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两日之事。
那日遇刺之后,秋容被?薛念所救,但因为逆党没有彻底清剿,他们?在村子里反倒相对安全,薛念他们?便也没有立刻前去接人。
秋容被?送回来后,知道她们?此次定然走?不?成了,就把她们?留给孙季明的?信烧了,对外?称沈若怜去城外?找香料,而后同太子一起失踪了。
秋容说这两日沈若怜没回来的?时候,孙季明几?乎天天来,也曾派了家丁和店里的?伙计去帮着找人,瞧着倒是上心得不?行。
沈若怜闻言沉默了半晌,淡淡笑了笑,“倒是他有心了。”
不?过她心底里知道,晏温现?下?亮明了身份,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孙季明走?得太近了。
孙季明不?像裴词安有官身,又是世家大族里的?嫡子。
他只是一介白?丁,晏温若真想对他怎么样,根本不?用像对裴词安那般大费周折。
秋容又陪着沈若怜说了一下?午的?话,晚上喂她吃了饭后,她将沈若怜房间的?软塌收拾出来,就陪着沈若怜睡在同一屋,方便夜里照顾她。
后面三天,晏温都只是派了李福安将大夫领过来给她施针煎药,自己却一次都没来过,偶尔李福安过来的?时候,会给她带些点心之类的?,都是在东宫时她最爱吃的?。
沈若怜对那些点心碰都不?碰,又全数让秋容分给了街坊邻居家的?孩子。
又过了几?日,她的?眼睛渐渐能看出些光亮,心里也不?禁慢慢松了口气。
……
沈若怜从前在北方时,只听说江南雨多。
可她都来淮安快一个月了,就没见过几?个晴天,整日里不?是连绵细雨,就是倾盆暴雨,连带着孙季明的?锦绣坊这一季的?衣料子都不?太好卖了。
孙季明过去将接漏雨的?盆子端起来倒了,重新放回去,“今年当真有些奇怪,从前你说的?江南多雨,也都是那种烟雨蒙蒙的?雨雾,倒也不?至像今年这般夸张。”
他接过秋容削的?梨,道了声谢,又顺手递到?沈若怜手里,“今年这雨就跟天漏了一样。”
沈若怜接过梨啃了一口,梨子的?汁水给她饱满嫣红的?唇覆上一层水色,晶莹的?梨汁沿着她白?皙细嫩的?手腕滑进袖筒里。
孙季明看了一眼,撇开视线看窗外?的?雨,“整日里下?得到?处都又湿又黏,惹人心烦。”
沈若怜嚼了嚼嘴里的?梨,含混搭腔,“可我倒觉得稀罕,来这里一个月,我的?皮肤都好像变得更水润了。”
小姑娘眼底隐隐有了些光亮,面颊上的?小梨涡随着她的?笑意出现?,整个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秋容听她这般孩子气的?说辞,忍不?住掩着唇笑了笑。
孙季明敲了她一下?,“傻子,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
孙季明又看了眼窗外?檐下?的?雨帘,面上隐隐显出一丝担忧,“就怕这雨再这般下?下?去,洮河发了水。”
沈若怜闻言笑容一僵,她生在北方,这点倒是她没想到?的?。
孙季明见自己吓到?她了,忙笑着宽慰,“我也是随便说说,你不?必害怕,到?时若真有什么,我会保护你——”
孙季明话还没说完,忽听外?面响起一道温润和善的?声音,笑问,“孙公子说什么保护?”
说着,晏温推门而入,门开的?瞬间,他的?身影和外?面隐隐的?天光
LJ
一道挤了进来。
他面色温和地扫视过屋中众人,视线停在沈若怜身上。
几?人没料到?晏温会突然过来,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沈若怜,下?意识朝孙季明的?方向投去一眼。
晏温眸色忽的?一沉,随即缓缓勾起唇角,玩味道:
“你们?方才在谈论什么,不?知孤能否听听?”
男人一身雅白?色锦绣常服,头?戴玉冠,浅金色的?流苏在腰带的?玉佩上微垂着轻晃,颀长的?身影闲适地伫立在门边。
他眉目疏朗,只是向着屋中投去淡淡的?视线,无形中便流露出隐隐的?压迫感。
房间瞬间显得有些逼仄。
孙季明对太子躬身行礼,沈若怜也被?秋容扶着作势要下?床,晏温压下?眼皮淡睨了她一眼,“免了。”
沈若怜动作一顿,飞快看向他,可眼底是一片模糊的?光亮,什么也看不?清,她抿着唇,敛眸重新坐回床上,安静地垂着头?抠手指。
她的?举动看在孙季明眼中,就是普通百姓惧怕太子威仪的?反应。
孙季明见太子还意味不?明地盯着沈若怜,眼神顿了一下?,主动开口吸引他的?注意力:
“回禀太子殿下?,草民方才在同沈姑娘说及往年淮安城的?雨。”
“嗯?”
晏温走?到?桌旁的?圈椅上坐下?,右手轻搭在桌子上,带着墨玉指环的?食指轻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声极有节律的?“突突”声。
“往年的?雨怎么了?”
孙季明道:“既然殿下?问起了,那草民就斗胆直说了。”
晏温面容温和地看着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道:“但说无妨。”
孙季明又作了一揖,恭敬道:
“朝廷连年治理?江南的?河道,殿下?应当也能察觉出,这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要多许多,草民也是恐怕今年会生洪涝之灾。”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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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温收回手,将墨玉指环从食指上卸下?来,指尖顺着指环内侧慢慢划了一圈,略一颔首:
“孙公子是淮安本地人,自然比孤更了解本地气象变化?,不?过孙公子放心,朝廷已经由工部牵头?,派人来淮安一带了。”
不?过派的?是谁,他皇帝老爹以马上就要废黜他这个太子为由,并没有直接告诉他。
晏温对孙季明这话说得十分恭谦,语气又温和。
孙季明忽然觉得那次在亭中与他遥遥对望,太子眼底的?锋利和冷峻似乎都是他自己的?错觉一般。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点头?恭敬回道:“如此,草民替淮安百姓谢过陛下?和殿下?。”
晏温面露温和,“罢了。”
他话音刚落,李福安敲了敲门,端了药碗进来,“殿下?,沈小姐的?药好了。”
秋容看了眼晏温,下?意识过去接李福安手里那碗药,不?料却被?晏温抢了先。
矜贵雍容的?太子殿下?白?皙修长的?手中,端了一个缺了个口子的?土灰色陶碗,偏他还似未有所觉一般,用那只有些发旧的?勺子轻轻搅弄着黑褐色汤汁。
十分不?相匹配又有些怪异的?一幕。
屋中有瞬间的?静默。
秋容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余光偷瞄了眼孙季明,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地恳求,对晏温道:
“殿下?还是将这药碗给民女?吧,民女?喂自己妹妹喝,这药碗污浊不?堪,怎能玷污了殿下?的?手。”
晏温抬眼,看了眼床上紧抠着手指,眼睫不?住轻轻颤抖的?小姑娘,手底下?顿了一下?,笑着将药碗递给秋容,“不?烫了。”
秋容飞快接过药碗,坐到?床边的?梧凳上,挡住晏温和孙季明的?视线,一勺一勺慢慢给沈若怜喂着喝。
孙季明看了眼秋容的?动作,回过神笑对晏温道:
“殿下?当真如传言所说,体恤百姓。”
晏温淡淡勾唇,手指上沾了一滴药汁,他轻轻碾搓了一下?,温热的?液体瞬间被?指腹上的?温度蒸干。
“沈小姐是孤的?救命恩人,孤自然应该对她多上心些。”
几?人等着沈若怜喝了药,见她想要休息了,晏温倒是再没多说什么,和孙季明一道离开了。
直到?房中安静下?来,沈若怜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整个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瘫靠在软枕上。
秋容拿了颗糖给她,忍不?住担忧道:
“太子殿下?如今这般,万一让孙公子知道了你和太子的?关系怎么办?”
沈若怜有些烦躁,将嘴里的?糖咬得“咯嘣”作响。
她本想洒脱一些,说知道就知道了,她不?在乎了,不?过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到?底接受不?了让他们?知道她和太子睡过的?事情。
思来想去,过了好半天,沈若怜抓了抓头?发,一个翻身将自己裹紧被?子里,嘟嘟囔囔:
“不?知道,我要睡了!”
第二?日秋容出去买米,不?知怎么的?,孙季明和晏温又撞上了。
沈若怜这次干脆懒得理?他俩,被?子一裹,眼睛一闭假寐,留他二?人坐在一起说防汛之事。
连茶水都懒得招呼。
孙季明倒是自觉,自己去沈若怜柜子里翻找出那罐龙井,熟稔地架火、烧水、烫茶具。
晏温看了会儿他的?动作,微眯起眸,笑问,“孙公子经常来沈小姐这里泡茶?”
床上的?沈若怜脊背一僵,竖起耳朵。
孙季明笑了一下?,面容闪过一抹羞赧,“经常过来同她说一些绣坊上的?事。”
“听说沈姑娘跟孙公子有生意上的?合作?孤从未来过淮安,不?知你和沈小姐经常去哪些地方游玩,可否推荐给孤?”
沈若怜吞了下?口水,耳朵竖得更高,就听孙季明说,“平常多是在绣坊,偶尔也就是去些酒楼画舫之类的?,再就是——”
“城北有个揽月阁,建有三层楼高,天晴的?时候去那里赏月倒是不?错。”
沈若怜眼睛一闭,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就听见晏温似乎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笑问,“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约会地点,那这么说,这地方孙公子带沈小姐去过了?”
孙季明愣了一下?,正打算回答,就见床上的?沈若怜翻了个身,迷迷蒙蒙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小姑娘睡得小脸泛红,眼底一片迷蒙,可爱的?粉唇微微嘟着,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孙季明刚起身准备过去扶她,晏温先他一步走?到?床边,“睡醒了?”
语气十分自然。
孙季明的?脚步一顿,看着床那边的?两人,心里忽然生出一抹怪异之感。
还未来得及细看,门口掌柜的?忽然敲门叫他,“少东家,有贵客来店里了,要见您,您看——”
孙季明又飞快朝床畔扫了一眼,对外?面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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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起身对晏温略一拱手,“殿下?,草民铺子里还有些生意上的?事,就先行一步了。”
晏温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走?到?脸盆旁边,一边动作熟稔地摆湿帕子,一边淡声道:“嗯,去吧。”
孙季明看了看他的?动作,心里那种怪异感更甚,他扫了眼沈若怜,敛下?眼帘,飞快出了门。
晏温摆好帕子,走?到?床边替沈若怜擦了把脸,语气温柔地问她,“饿了么?可要吃些什么?孤让李福安送来的?那些点心,你可要——”
沈若怜将脸别开,打断他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来找我了,你这样让孙季明看出端倪怎么办。”
晏温动作一顿,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沉郁,眼中乍现?锋利的?寒芒。
过了片刻,他重新拉过她的?手,一边细细替她擦着手,一边耐着性子问:“若是不?想吃点心,孤让李福安去熬些鱼片粥来,可好?”
沈若怜烦躁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虽然眼中只隐隐能看见他的?一个轮廓,她还是竭力瞪着他,“你什么时候走??”
“走??”
晏温眸色幽沉,唇边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食指上的?墨玉指环,忽然掐住沈若怜的?下?颌,无视她的?挣扎,将唇凑了上去。
唇舌强制缠上她的?软嫩,小姑娘无力地呜咽声尽数被?他吞入口中。
男人的?吻最初很?急很?凶,后来感受到?怀里姑娘渐渐瘫软的?身体,他喉咙里溢出一丝闷笑,逐渐放缓了节奏,在她唇上辗转啄吻,轻轻吮弄。
良久,他才略有不?舍地放开她,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男人暗沉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情//欲。
他的?拇指擦过她唇角,薄唇轻启,低声诱惑:
“娇娇,跟孤回去,孤娶你为妻。不?止孙季明,孤还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他又在她浸满水渍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沙哑的?嗓音带着灼热气息扫过她耳畔:
“你是孤的?。”
他的?小姑娘,他看着长大,就合该是他的?。
旁人觊觎一眼都不?行。
沈若怜垂眸不?语,对他的?话无声反抗。
晏温站直身子,压着眼皮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你可知这次皇帝派来的?治水官员是谁?”
沈若怜微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这上面。
她没说话,等了半天,就听晏温极为讽刺地笑了一声,“孤这父皇倒真是给孤找事的?一把好手,这次来的?人是裴词安。”
“你该不?会想留在这里,等他看到?你和孤在一起吧?”
顿了顿,他又道:“孤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让他看到?你同孤亲密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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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着小姑娘陡然间花容失色的?样子,笑着一字一顿,道:
“相反的?,孤还很?期待。”
第 63 章
沈若怜看不清晏温的神色, 但她从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加掩饰的嫉妒和不满。
她心里慌得厉害,不知怎么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比从前洒脱坚强了许多, 可独独在面对他的时候, 她还是总忍不住想哭。
她略有些空的眼底不受控制地涌上晶莹,眼底开始泛红, 梗着脖子瞪他,夹杂着鼻音的嗓音糯糯的:
“你还是这样?,你从来就只会威胁我。”
在村子里那两日,她能够感?觉到?他的改变, 在某些时刻, 她本已心灰意冷的感?情, 也再度涌起过一丝小?小?的悸动。
可那丝微不可察的火星, 还没来得及形成燎原大火,便?被他这样?一盆冷水又浇灭了。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 语气硬气得不行, 气鼓鼓说:
“倘若你当?真?要拿这些威胁我,那我也不在乎了,就让他们知道?吧, 反正丢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脸,总归我这辈子也没再想着要嫁人!随你好了!”
说完, 她还像模像样?地瞅着他模糊的轮廓, 狠瞪了他一眼。
虽然她那一眼在晏温看来,毫无威胁力可言。
他站在床边睨着沈若怜, 咬了咬牙, 下颌逐渐绷紧。
床上的小?姑娘小?小?一团,面容粉俏软嫩, 皮肤皙白吹弹可破,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仿佛他只需要两只手指就能将她轻易提起来,捏死。
他执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从未有过半分偏倚和心软,偏偏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软软地跟他犟着,让他明明气得要死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凶了她还总担心她难过,每每她想逃时,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抓到?她后?不再心软,却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对她妥协。
就像雄狮口下的小?兔子,分明想一口吃了它,却在它逃跑追过去叼住它的时候,怕自己的尖牙咬伤了它。
晏温有些烦躁,他方才干什么了?他方才不就是威胁了她两句,她就又跟自己哭上了!
“你以为孤若当?真?威胁你,会只是一个吻那么简单?孤若当?真?威胁你,孙季明会到?现在都看不出你我的关系?!你以为——”
晏温一句话哽住,将视线瞥向窗外,呼吸不稳地看了会儿?檐下的雨帘。
过了半晌,他长舒一口气,重新看向她,语气里虽还带着气,态度却软了下来:
“孤承认孤是听?到?裴词安要来,心生了嫉妒,孤也怕——”
怕她跟着裴词安走了。
晏温顿了顿,轻叹口气,走到?沈若怜面前蹲下,手心覆上她软嫩的手背,拇指轻轻地一下下摩挲着,哄道?:
“娇娇,别同皇兄置气了好不好,皇兄从前做错了许多事,以后?都会慢慢改的。”
他抬手将小?姑娘眼角的泪擦掉,轻声道?:
“从前让你受委屈了。只是你从小?就跟在孤身?边,孤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如今孤又要了你的身?子,你不跟着孤,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怎么生活。”
小?姑娘垂着眸,眼睫轻颤,没说话。
晏温看了她许久,起身?将她轻轻拥进怀里,“跟孤回去好不好,或者——你若不愿回去,孤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可好?”
男人温柔的语调让沈若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几乎将所有的温柔和宠爱都给了她一人。
他其实从前一直对她很好。
沈若怜被他拥着没出声,过了许久,她轻轻推他,“我要喝水。”
晏温身?子一僵,视线仔细扫过她面上神色,“你愿意同孤回去了?”
沈若怜因着从小?被父母抛弃,本就没有太多安全感?,那次被他独自锁在房间十几日,对她来说几乎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抿了抿唇,摇头,“我怕你再把我锁起来,强迫我。”
晏温瞧着她脸上的惊惧之色,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和心疼,“再也不会了。”
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可你方才分明就是在威胁我,强迫我和你走。”
手中的温暖骤然抽离,晏温压下眼帘看着她,渐渐将手指蜷起,神色有了几分冷意。
半晌,他转身?过去倒了杯水过来,耐着性子道?:
“你若在孤身?边,孤答应再也不强迫你半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再度沉默了下来。
她还是不信他,她总觉得他要将自己骗回去,重新锁起来。
更?何况,他为了留下她,连将她的避子汤换成坐胎药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他此?刻说的是不是真?话。
见她沉默,晏温心底那股燥郁又忍不住往上涌,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他原不想对她用强的,奈何她总是能轻易牵动他心底暴虐的占有欲。
外面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的响得人心烦。
晏温眉骨下压,眼神缓缓变得直白而不加掩饰,眸光久抓着她不放,眼底逐渐没了耐心。
仿佛过去了许久,也仿佛只是一瞬,正当?晏温碾了碾指尖,嗤笑一声打算上前的时候,院门外传来秋容开门的声音。
晏温脚步猛地顿在原地,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将舌尖重重压进齿尖里,面上偏执的戾气缓缓褪去。
盯着她有些怯懦的样?子看了良久,晏温像是忽然泄气了一般,眼底神情慢慢变得寡淡,身?子也懒懒松了下来。
“娇娇,只要你离开淮安,孤不会再强迫你同孤回宫,孤——”
他低头拨了下腕上的手串,自嘲一笑,嗓音发沉发哑,“什么都依你。”
沈若怜闻言抬头,模糊不清地看着他,“为何你总想让我离开淮安?”
晏温语气淡淡的,“淮安城如今河水暴涨,恐不安全。”
见她要张口拒绝,他又道?:
“即便?你跟孤置气不愿随孤走,但你必须离开淮安城。”
事实上,淮安城的情况如今已经有些许不容乐观。
这几日他给足了她时间和耐心,原本今日打算她若再不答应同自己走,就在三?日后?一杯迷药将她迷晕带回京。
但她方才说他将她锁起来时那语气和惧怕的神情,让他再难做出那样?伤害她的事情来。
为了让她不再抵触,他只能选择放手送她离开,如今只要她愿意走,只要她安全,什么都不重要了。
沈若怜心脏猛地一抽,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三?日后?。”
晏温停了停,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不愿再看她,哑声道?:
“三?日后?是孤当?年带你回京的日子,你陪孤去一个地方,孤就送你离开。”
说完,晏温好似不愿再在这房中停留一刻,转身?便?朝门边走去。
“皇兄。”
沈若怜掐了掐掌心,忽然出声叫住他。
晏温站在门边,背对着她停下步子,“何事。”
沈若怜垂眸犹豫片刻,小?声问他,“那日簪子刺伤的地方……好了么?”
小?姑娘的声音很小?,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软软的嗓音夹杂在雨声里几乎要听?不清楚。
她说完后?,果然没见晏温回话,她以为他没听?到?,便?不打算再说第二遍了。
岂料她还未再开口说句“没事”,男人猛地转身?疾步朝她走过来,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扣着她的后?脑狠狠吻在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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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吻带着一些潮湿和温冷,他的双唇有些克制的轻轻颤抖,吻在她的唇上。
只过了片刻,他微喘着离开她,眼底盛着笑意道?:
“好姑娘。”
他将她松开,退了一步,“只是今后?别再关心皇兄了,皇兄怕舍不得送你走。”
说完,他极其温柔地在她头顶摸了摸,径直转身?,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晏温走后?,秋容端着碗药进了房间,就见沈若怜一脸怔愣地坐在床上,嘴唇莹润透红,面色却有些苍白。
她以为太子又欺负她了,忍不住恼道?:
“公主眼睛何时能好?我们还是快点?儿?逃吧。”
过了会儿?,沈若怜才像是回过神了一般,看向她摇了摇头,“我们不用逃了。”
秋容不解,“怎么了?”
沈若怜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没有一丝愉悦的笑意,“他同意放我们离开了。”-
沈若怜的眼睛在两日后?已经彻底恢复了,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晚间的时候,她和秋容将能打包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只等着后?日晏温送她们离开。
她站在门口的位置,视线一一扫过房间中的一切,心里忽然莫名地生出些许犹豫不决来。
秋容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安慰道?:
“公主别想那么多了,如今你好不容易有摆脱太子殿下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再说淮安城的一切自有太子和裴大人坐镇,不会有事的。”
沈若怜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眼底逐渐蔓延开一抹洒脱的笑意。
她“嗯”了一声,压重语气道?:“我们就能离开他了。”
第三?日晚上的时候,李福安驾了马车来接沈若怜。
今日天气难得放晴了一日,夜晚的风有些凉,空气中泅染着潮湿的水雾,马车的车轮压过青石板路上的一片片小?水洼,水渍溅起的声音回荡在沈若怜家门前的巷道?内。
沈若怜进到?马车里的时候,发现晏温没来,她张了张嘴想问,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问。
马车行了半刻钟后?停了下来,李福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公主,到?了。”
沈若怜没急着下车,先是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忽的一愣。
马车停靠的位置是在揽月阁的正前方,眼前的揽月阁中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盏,飘着白色帷幔,沿着揽月阁的每一层房檐都燃起了灯笼,映着天上的繁星,流光溢彩一般,美若仙境。
李福安见她半晌没出来,再次出声提醒道?:
“公主,到?了,殿下就在这揽月阁中等您呢,您——”
沈若怜闻言回过神,起身?下了马车,对李福安甜甜的笑了一下,道?了声谢,站在揽月阁前仰头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朝揽月阁中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64 章
沈若怜曾经和?孙季明还有小桃子她们一起来过揽月阁, 只是这次来到这,却和?曾经每一次的心情都?不同。
揽月阁的台阶又窄又陡,但?晏温沿着楼梯, 在墙边位置放了一排小小的灯盏, 一路顺着楼梯盘旋而上。
盈盈暖光在木质台阶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暖黄色光圈, 随着夜晚潮湿的风微微闪烁晃动着,使?得整个揽月阁都?散发出一种温馨而旖旎的氛围。
沈若怜不自觉捏紧裙摆,抬头向上看?去,却并未发现晏温的身影。
她停了?停, 一手提高裙摆, 一手扶着楼梯扶手, 继续缓缓向上走?去。
二楼的位置没人, 她又继续攀爬。
随着楼层渐高,外面的月色照进来, 楼梯间就越明亮, 地下的灯盏也就逐渐没了?存在感。
揽月阁的楼梯窄小,每一层的房间也不算大?,但?房间外围的露台却修建的异常宽阔。
沿着三楼的楼梯上来, 沈若怜一眼就在外面的露台上看?到了?晏温的身影。
白色纱幔轻垂在露台的四周,随风缓缓飘飞着, 沿着栏杆底部围了?一圈矮小的蜡烛, 栏杆前摆了?一张小桌和?两张软椅,桌上有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
沈若怜看?过去的时候, 晏温正给一旁的花瓶里插进去一丛桂花, 甜腻的香味随风萦到了?她鼻尖。
听到动静,男人撩眼, 看?向她时,眉眼间仿佛落入了?星河一般,泛着细碎的光。
男人身上披着一件雪白色的外袍,松散的墨发流泻在肩头,月色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流露出些许不染纤尘的骄矜清冷。
他手中还捏着桂花褐色的枝杆,微风拂过,细碎的黄色小点?儿洒落在玉脂似的手上,冷白色的肌肤下,能清晰地看?见他手背的脉络和?青筋。
见她过来,他放下花瓶,黄色的小花随风飘走?。
晏温眼底漾开笑意,款步走?到她面前,方才那只落了?桂花的手朝她伸来,就那般顺其自然地牵握住了?她的小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的掌心宽大?,沾着冷气的长指缓慢卡开她的指缝,直至掌心相贴,十指严丝合缝地交扣。
冰冷的肌理与她的熨热相触,晏温垂眸看?向两人交叠的手腕,覆着薄茧的拇指,在她虎口?处紧绷的皮肤上轻轻打着圈,带起一阵细小的酥痒。
桂花的甜腻更加浓烈。
沈若怜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男人牵得更紧,掌心紧贴着,她听见男人带着沙哑的笑意,同她道:
“总觉得娇娇长大?了?些,怎的手还是同从前一样,又软又小。”
沈若怜垂眸,半晌,略显忐忑地小声?道:“你——”
她后面的话卡在唇间,怎么也说不出来,面上渐渐有了?几分羞赧的潮红。
晏温轻笑一声?,牵着她到软椅上坐下,“孤今夜不会强迫要你,就陪孤说说话,可好?”
沈若怜面上的潮红更甚,她不自然地松开他的手,捏起一块儿糕点?喂进嘴里,眼神左右瞟了?瞟,才低低“嗯”了?一声?。
晏温也在她身旁坐定,倒了?杯酒给她。
夜里的风有些凉,他拿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随后转回头,身子懒懒向后靠去,同她一起看?向远处。
月亮隐进厚重的云层里,繁星布满在墨蓝色夜空,整个县城静悄悄的,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房屋楼宇都?变得影影绰绰。
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两旁的纱幔不时飘舞着,桂花的香味裹着男人身上冷冽潮湿的气味,一阵阵在空气中浮动。
沈若怜忽然觉得两人之?间,有种久违的静谧与平和?。
“十年前的今日,你刚跟孤回到东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温喉结滚了?滚,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重新侧头看?向她:
“那时候你又瘦又小,到了?东宫的时候,一双眼睛到处乱转,全是拘谨和?怯懦,紧抓着孤的袖子不肯放,当夜还是孤守在床畔陪了?你一宿。”
沈若怜好似也想起了?那一日的场景,觉得有些好笑,“小时候听人说,宫里的东西都?是黄金做的,连地上都?铺的是金子,结果?我?发现,那人骗了?我?。”
沈若怜手指悄悄摸了?摸虎口?,那里被他方才摸过的地方还隐隐有烧灼感。
“当时没想过,你当真会收养我?,跟你回去的时候,只想着你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
“那时候你不怕孤么?”
晏温眼底盛着笑意,看?向夜空的眼神有些悠远,似在回忆:
“当时孤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还不似如今这般懂得收敛锋芒,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身煞气,人人都?怕孤,孤还记得当时有一次,晏泠打碎了?孤的一方砚台,孤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吓哭了?。”
沈若怜自是知道这件事,当时被他们传得说了?好久。
她轻声?笑了?起来,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语气娇俏,“可你从来都?不会对我?凶呀,每次别?人惹了?你生气,都?会找我?过去求情。”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晏温只要见到她,再大?的气也会收敛不少。
晏温也笑,“初时是觉得你可怜,被家人抛弃,一个人在宫里,不想吓着你,后来宠着宠着,这么多年就成了?习惯。”
早就习惯哄着她,宠着她,习惯去替她安排好一切,习惯她在身边。
但?也是因着这份习惯,让他太晚认清自己的心意。
晏温回头看?向姑娘,如今的她已经同初见时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判若两人,却一直还是他的娇娇。
“今年宫里的选秀已经开始了?。”
沈若怜眼睫飞快颤了?两下,睁着大?眼睛回头看?向他,眼底满是震惊,“可、可你——”
岂不是又要错过今年的选秀。
晏温敛眸轻笑,混不在意一般,淡道:“除了?你,孤再无迎娶太子妃的打算。”
沈若怜面上陡然划过一抹无措,心底泛起小小的波澜。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其实?皇后娘娘,应当很喜欢那位陈姑娘的。”
晏温眼神黯了?几分,“陈莺是孤从前的伴读陈崔的妹妹,陈崔——”
他喝了?杯酒,接着道:
“陈崔是孤最好的朋友,他才华横溢,人又有趣,孤从未将他当做臣下去看?待。那年他陪孤一起上战场,后来他为了?救孤被西戎人俘虏,西戎人用他威胁孤放弃一座边城。”
晏温的声?线有些紧,嗓音里带了?一层沙哑。
沈若怜从未听他讲过这些,不由盯着他,听得认真。
“孤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个阴云密布的早晨,西戎人绑着陈崔出现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陈崔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伤口?,眼睛流着血泪,双目赤红,大?喊着要孤杀了?他。”
“孤从小骑射无一不精,那一箭,孤也射得极准,直直插进陈崔的眉心,没有分毫偏差。他倒下前,孤看?到他对孤笑了?一下,用唇语对孤说‘谢谢’,他的眼睛,永远地看?着孤的方向。”
晏温的声?音越来越哑,停了?许久,他微微敛眸看?向自己的掌心,苦笑道:
“从那之?后,孤这手,就再难拉开弓了?,也是从那时候孤发誓,此生孤的箭尖,永远不会对准自己人。”
沈若怜一直在侧头看?着他,看?他说话时因克制着情绪,颈部鼓动的青色经脉,看?他眼底的无奈,看?他唇畔强行拉扯的弧度。
她的心忽然就被轻轻刺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好像扑进他怀里,同从前每一次一样,挠他的后腰,同他撒娇,然后看?他无奈又好笑地在拍拍自己的脑袋,笑说一声?,“娇娇,别?闹。”
正在这时,晏温忽然回头看?她,沈若怜猛地一凛,急忙垂眸遮住眼中情绪。
她听见他对自己说,“所以孤同陈莺什么也没有,那次——”
晏温薄唇翕动,“对不起。”
沈若怜知道他说的那次是什么时候,她抿了?抿唇,“都?过去了?。”
小姑娘的嗓音轻轻的,话语一出口?,便随风消散在潮湿的夜色里,好似从前同他整整十年的纠葛,也像这句话一般,轻描淡写地便消散了?。
晏温无声?笑了?笑,从软椅上起身,拉着沈若怜走?到栏杆跟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宠溺道:
“娇娇,孤给你看?样东西。”
沈若怜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随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
忽然,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划过一抹亮光,紧接着那亮光在墨蓝色天际炸开,明亮的焰火绽放出金色的火树银花,又如同流苏一般撒下来,把天幕映衬得耀眼夺目。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一朵一朵在天空中应接不暇地绽放,夜幕下噼里啪啦地炸出绚丽多彩的花簇,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流光溢彩中。
男人的身躯贴了?上来,自背后伸出双臂将她圈搂在怀中,他温热的体温一瞬间将她完全罩住。
沈若怜怔了?一下,随即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入眼眶,漫天飞舞的缤纷绚烂下,她怔怔回头,看?进他的眼底。
晏温琥珀色瞳眸里同样映出夜色下这璀璨的一幕,他眼底含笑睨了?她一眼,在她耳畔宠溺地笑道:
“说好每年过年都?陪你看?焰火的,只是明年的怕是来不及了?。”
他顿了?一下,“也或许往后每一年都?不行了?,娇娇——”
远处的烟花绽放的越发热烈,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灿烂的金色构筑出热闹的图景。
男人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眷恋与不舍,他的语气含笑,嗓音却有些脆弱地感叹:
“好舍不得放你走?啊。”
风鼓鼓地吹进来,尖刃般刮在脸上。
沈若怜眼底一直压抑的潮湿忽然之?间便涌了?出来,胸腔里被他这句话激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疼。
她急忙垂眸不去看?他,心里忽然撕扯着难过得要命。
远处的焰火还在拼命燃放,好似真想将未来几十年的都?在这一夜里燃放了?一般。
沈若怜仰头看?过去,努力压抑着起伏不定的呼吸。
风很冷,但?在晏温怀里,却感觉不到分毫。
过了?许久,焰火才停了?,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和?漆黑,不知在何时,露台上的灯盏都?已被风吹熄。
四周比方才更加空寂。
沈若怜清楚地听到两人错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沈若怜。”
静默了?片刻,男人低低的声?音带着潮热的气息落进她耳畔,“孤想吻你。”
“什——”
沈若怜还未从方才那场绚丽的烟花秀中平复好情绪,怔愣的功夫,她只觉手臂被人紧攥着推了?一下,她的身子被迫转了?过来,整个人便被他推在了?柱子上。
男人护着她的后脑,身躯罩了?上来。
他低头缠吻上去,口?中还混合着薄荷与梅子酒的味道,一进来就长驱直入的撬齿深吻,没有缓冲,没有磨合,唇瓣紧贴着碾磨,舌尖勾划搅弄,带着点?凶意。
鼻尖终于抵蹭在一起的时候,晏温侧过脸,护住她后脑的手下滑,手臂一圈,拦腰将她搂紧在怀抱里。
沈若怜推拒着他,相当无力。
耳边全是鼓荡的风声?,她的视线、吐息、唇齿、腰侧全被晏温占据,头脑昏昏沉沉,越发混沌。
晏温在这时候离开她的唇。
他双手交扣在她腰侧,牢牢圈住她,额头抵在她肩窝,深一层浅一层的呼吸。
“皇兄——”
沈若怜微喘着推他,软糯的声?音刚发出声?,晏温再一次吻了?过来。
腰被他收抱得更紧,他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搂住自己的脖颈,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更紧地贴向自己。
两个人密不可分,身体和?唇齿。
他勾缠着她的舌尖含吮,又细细密密地□□她的舌侧和?口?壁,下颌微侧,更深入地送吻进去。
沈若怜被他吻得眼尾发红,眼底沁出水雾。
好半天,就在沈若怜快要喘不上气,忍不住重重咬在他唇上的时候,晏温才终于放开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沉默着与她抵着额,凌乱而粗重的呼吸与她的缠在一起。
他缄默地落眼在她的唇上,似乎在平复刚刚的意动,说不出此刻的氛围是旖旎还是对峙。
晏温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而此刻这些味道就全然将她笼罩,穿过她的鼻腔,盈满她的每一层感官。
沈若怜低垂的浓密眼睫扇了?扇,抬眼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交汇,沈若怜发现自己的心正在轻轻颤抖,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那丝旖旎的气氛在彼此之?间勾勒出浓墨重潮的色彩。
连风里都?是爱//欲的味道。
沈若怜有些心慌,推了?推他。
晏温凝视着她,过了?好半晌,忽然闷笑了?一声?,彻底松开了?她。
“走?吧,孤送你回去。”
男人猝不及防离开后,冷风忽然灌了?进来,沈若怜拢紧外裳,心底忽然有些空。
她沉默不言地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进了?房中,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她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方才站的那栏杆的位置。
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剩下,仿佛方才那些烟花只是一瞬间的灿烂梦境。
沈若怜飞快收回视线,就见晏温站在她前面的台阶上,伸出手等着她。
她抿了?抿唇,将手放在他掌心的一瞬间,忽然有些想对他说她不走?了?。
然而那种冲动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她压了?下去。
两人沉默地从揽月阁出来,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整个淮安县重新沉睡,四周空阒而冷清。
晏温站在马车边,看?了?她许久,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哑声?道:
“走?吧。”
沈若怜点?点?头,被晏温扶着,和?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辘辘的马车声?回响在空荡的街上,沈若怜的心里越发荒凉。
然而马车才行了?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马车随之?停了?下来。
晏温掀起疲惫的眼帘,淡淡问外面,“何事?”
“殿下,王家村决堤了?,河水冲断了?出城的路!现在不断有王家村的灾民?朝城里涌来。裴大?人——”
沈若怜攥紧衣摆,手心里不自觉沁出冷汗,就听外面传来薛念冷促的声?音,
“裴大?人赶在道路被水冲断前进了?城,此刻正在府衙等着殿下!”
晏温飞快瞅了?沈若怜一眼,对薛念道:
“知道了?,孤即刻就回去,你先去帮裴大?人稳住王家村的灾民?。”
外面薛念领命离开,马车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良久,晏温颇有些无奈地苦笑,“娇娇,这次你当真是走?不了?了?。”
不知为何,沈若怜心里忽然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她没接他的话,而是说:
“皇兄还是先去府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晏温蹙眉,“马车给你,让李福安送你回去,孤自己走?回去就行。”
沈若怜急道:“可府衙事出紧急,更何况怎能让你走?回去。”
此处离府衙相对更近,但?府衙和?她家刚好是两个方向。
想了?想,她干脆一咬牙道:“我?先跟你去府衙,马车先送你,完了?再让李福安送我?回去。”
晏温定定看?了?她一瞬,“也好。”
说完,他也不再耽搁,当即让李福安调转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朝府衙赶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到了?府衙门口?,府衙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裴词安静立在门口?等着。
见晏温从车上下来,裴词安匆忙同他见了?一礼,来不及客套,急声?道:
“殿下,王家村的灾民?臣已然命人开始安置,但?灾民?中有许多人都?受了?伤,急需人手帮着上药包扎,且受伤之?人中还有许多女性?,恐怕——”
裴词安顿了?顿,“恐怕此刻得将县城里的女子叫醒一些过来。”
晏温闻言沉默了?一瞬,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马车的车帘。
他正想说话,忽听得马车里传来沈若怜娇糯的声?音,“或许,我?也可以帮得上忙。”
晏温下意识看?向裴词安。
就见对面男人神色猛地一震,随即眼底布满不可思议的神情,然而细看?过去,那不可思议之?下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狂喜。
晏温眸色沉了?沉,勾唇冷嗤一声?,转身将已经从马车里出来的沈若怜扶着下来,手却没有立即松开她的,而是沿着她的手腕下移,顺势将她的小手包进了?掌心。
裴词安视线定在他俩交握的手上,面色陡然一白,眼底的狂喜霎时间褪得一干二净。
沈若怜也被晏温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挣脱开他的手心,朝着裴词安站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晏温呼吸微滞,手背青筋鼓了?鼓,末了?,语调沉稳地说:
“如此,便按裴卿说的做,你去让县丞带人召集人手,每人每日二十枚铜钱外加两顿饭的补助,由朝廷支出,另外单独劈开一片区域安置灾民?,还要在地下挖出水渠,以防灾民?若是后期爆发疫病,雨水外溢感染整个县城,还有,立即关城门,除了?王家村的人,没有允准不许放人进出,再者安抚百姓,让县丞准备一下,明日天一亮孤亲自巡查堤坝。”
快速吩咐完这一切,他看?了?眼沈若怜,默了?一瞬,平静道:
“那就劳烦沈姑娘和?孤一起在此等候片刻。”
沈若怜低垂着眼眸,没看?他二人,只低低道了?声?,“是。”
裴词安看?了?面前两人一眼,嗓音有些微哑,也低低应了?声?“是”。
末了?,临离开前路过沈若怜身旁,他终是没忍住,低声?对沈若怜道:
“照顾灾民?变数颇多,还请沈姑娘优先保重自身安危。”
晏温克制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若怜,重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脊背僵直。
沈若怜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凑到裴词安身边,对他笑了?笑,小声?道:
“好久不见,裴大?人。”
裴词安亦对她笑了?笑,满眼心疼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瘦了?些,沈姑娘。”
沈若怜忽然绽开一抹释怀的笑意,没再说话,后退一步将路给裴词安让出来。
裴词安翻身上马,再未多看?她一眼,疾驰而去。
马蹄声?将黑夜炸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晏温面对着府衙门前的灯笼看?了?半晌,直到听不到马蹄声?,他才长舒一口?气,回头看?了?沈若怜一眼,喉结滑滚,语气隐忍道:
“随孤进去吧,沈姑娘。”
第 65 章
晏温说完便率先一步朝着府衙内走?去, 沈若怜看了眼?他的?背影,低头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府衙里的官差忙忙碌碌,然?而每个人在路过他们二人时, 除了给晏温请安, 都掀着眼皮用余光偷瞄沈若怜。
晏温走了两步,忽的?停了下来。
沈若怜吓了一跳, 也跟着停了,就见他回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继续转头往回走?。
虽仍然?迁就着她的?步伐, 但还是不由自?主加快了些速度。
沈若怜有些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 忽然?想起方才自?己下马车时将披风落在了马车上, 此刻身?上穿的?裙子略显紧身?, 将她的?腰线掐得十分明显。
平日里这么穿倒是没什么,然?而此刻府衙里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又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再加之她一个姑娘家这般穿着跟在太子身?后,便难免叫人心?生了绮念。
但那马车已经让李福安带去安置灾民用了,现在也没法回去找了。
沈若怜耳根忽然?有些发烫, 忍不住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垂着头小跑着追上晏温。
晏温见她追来, 慢下步子等她, 又在她快走?到跟前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外侧。
两人一路顺着廊下往回走?,晏温高大?的?身?躯挡在她外侧之后, 沈若怜后面的?一段路就再没怎么感受到那些衙役打?量的?目光了。
晏温先领着她到了自?己的?住处, 趁着没人一把将她拉进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若怜吓了一跳,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里隐隐闪着光亮, 看起来又无辜又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
晏温在她仍然?紧捂着胸口的?双臂上扫了一眼?,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顶了顶腮,无奈地揉着额角,走?去自?己的?衣柜跟前,翻翻找找了半天,拿出一件稍微短小一些的?白色披风。
“披上吧,就这件还短一些,旁的?不是太长就是绣着蟒纹。”
他将披风抖开,朝沈若怜点了点下颌,示意她站过来。
沈若怜吞了下口水,小小的?迈开步子,磨蹭到他跟前,转过身?。
感觉到冰冷而光滑的?料子从身?后覆了上来,她又乖乖转回身?面对晏温,低着眉眼?不肯看他。
晏温一边替她系领口的?系带,一边叮嘱,“回头旁人若是问起来,就说你?之前的?披风脏了,现下这件——”
他低眼?看了她几眼?,“是裴大?人借给你?的?。”
沈若怜闻言,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面色虽有不虞,却没有要对她生气的?意思,她张了张嘴,“你?不怪我么?”
晏温睨她一眼?,语气不是很好,“你?又不是孤的?谁,你?愿意帮助淮安城的?百姓,孤还能阻止不成?”
况且她如今本就无法出城,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局面,他又想将她护在身?边,她早晚要同裴词安见上的?。
“但是你?——”
晏温问她,“你?之前不是害怕裴词安看到你?同孤在一起,如今怎就不怕了?还主动让他看到你?从孤的?马车上下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意味不明地探究,隐在黑暗中的?眼?神里浮动着隐隐的?期待,似乎在等一个想要的?答案。
此时外面人还不多?,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沈若怜见他问,先是低着头没出声。
晏温就耐心?地等着她,手指一下一下转着墨玉指环。
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便就是这样静静站在她面前,也让沈若怜觉得有些耳根发热,更何况刚才他才拥着自?己看了一场烟花秀,两人又在黑暗的?高楼上接吻。
一想起方才的?一切,沈若怜仍能感觉到心?尖的?轻颤。
她小小的?后退了一步,掐着手心?犹豫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抬头直直看着他,嘴唇翕动着,半晌嗫嚅道:
“我可以不走?了。”
晏温的?瞳眸猛地紧缩,他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问她,“可以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尽管他竭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然?而黑暗中的?每一声轻响都异常突兀,沈若怜还是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喉咙的?紧绷感。
不知为何,她又抚上了自?己虎口的?位置。
静静听了会儿外面嘈杂的?声音,沈若怜软糯的?嗓音像是蓬松甜腻的?棉花糖串了根儿竹签一般,软软的?嗓音带着坚定?的?语气,对他说:
“我不会再一心?只想逃离你?,但我并没有答应要同你?回宫,也没有答应与你?在一起,我只是不再抗拒和你?重新接触,至于未来如何——”
小姑娘看着他,白皙的?小脸娇嫩可爱,神色却比从前更成熟和媚态,“等到这次的?洪涝过去后,再做决定?,但有一个前提。”
晏温呼吸有些不稳,他嶙峋的?喉结向?下一滚,故作?平静道:“什么?”
“你?不能逼我。”
“好。”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在沈若怜说完这句话后,晏温立刻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说,“孤不会再逼你?,就当……就当是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就当孤是在追求心?悦的?姑娘。”
沈若怜抿了唇,没说话,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他赤//裸//裸的?浓重的?感情,即便这感情已经收敛了一大?半的?攻击性和占有欲。
过了小片刻,就在晏温准备带着她出门的?时候,沈若怜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补充道:
“倘若、倘若你?再逼我、迫我,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晏温刚迈出去的?步子一顿,回头透过黑暗审视她。
小姑娘微微仰着下颌看他,曲线优美的?细嫩雪颈从衣领里露了出来,门外晃动的?灯火跳跃在她的?水光潋滟的?眸底,她用贝齿轻咬着软嫩嫣红的?唇瓣,有些可爱,但也有些倔。
晏温盯着她看了半晌,转回头去推开门,嗓音微哑地道了句,“好。”
两人出去等了没多?久,李福安过来,说是裴词安已经将王家村的?人都安置在了城东一片辟出来的?废弃寺庙内,县丞也带着大?夫和许多?淮安县的?百姓赶了过去。
晏温便又带着沈若怜也一道赶了过去。
两人到的?时候,正正看见裴词安和李县丞站在寺庙门口,指挥着众人将最后一个受伤的?百姓抬了进去。
晏温动作?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从车上下来。
刚一站定?他就回身?看了眼?准备下车的?沈若怜,身?子动了一下又忍住了,只是淡声吩咐了李福安给她搭了把手。
那边裴词安和李县丞安置完百姓,一回头见太子来了,急忙朝两人走?过来,齐道:
“参见殿下。”
晏温略微抬了下手,“免礼,现下情况如何了?”
裴词安闻言,先是不由自?主看了眼?沈若怜,视线在她的?披风上定?了一瞬,又转回头看向?晏温,恭敬道:
“回殿下,王家村一共七十四人,其中孩童十八人,少年十人,老人三十人,所有人中妇女二十九人,这次受伤的?有十五人,十人轻伤,五人重伤,重伤中有四人是一家人,主要是洪水来时房屋倒塌所致,另外还有一人,是逃跑时摔倒,腹部恰好插在了一枝树枝上。”
晏温微蹙了下眉,视线轻扫过裴词安和李县丞,语气沉稳,“裴卿和县丞辛苦了,所幸王家村人不算多?,现下召集了多?少淮安县百姓?”
“目前只叫了二十人,十五名男子,五名女子,包括——”
裴词安顿了一下,眼?神又扫向?沈若怜,“包括沈姑娘。”
“唔。”
晏温轻轻颔首,“孤随你?们进去看看情况。”
说着,他转头看向?沈若怜,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软意和温度:
“那就劳烦沈姑娘先去照看那些妇人,孤让李福安陪你?过去,他就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任何需要,你?找他便是。”
沈若怜低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软软道了声“是”。
废弃的?寺庙后面有个大?殿,王家村没受伤的?百姓就被安置在这里,而再靠后面的?厢房则安置了一些受伤之人。
晏温刚一踏进大?殿,那些百姓的?目光便齐齐朝他身?上看了过来。
他们见他身?着华服,而他们一贯最为敬重的?县丞以及京城派来的?大?官都跟在他身?后,霎时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晏温在民间?极负盛名,百姓们都知道他是一个真正为民的?好太子,此刻见了他,大?家甚至连方才经历过家园被毁之痛都忘了,面上纷纷呈现难掩的?激动和崇拜神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却没人敢上前,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有些畏惧天家威严。
倒是晏温在门口停了一瞬,视线扫过在场众人,蹙了下眉,最终面含关切地走?到一个老者身?边,也不顾地上的?脏污和枯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视线齐齐落在那金尊玉贵的?太子身?上,就见他微蹙着眉,伸手覆在那老者的?手背上,语气里隐含关心?,温和开口:
“老大?爷,您若是有什么不适,随时同他们开口,县城里的?大?夫都在这里十二个时辰轮守着。”
说着,他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没有任何一丝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平和同众人道:
“孤是大?燕朝的?太子,孤知道你?们刚刚失去家园,流离失所,蜗居在这废庙中,定?然?觉得生活没了指望,不过你?们放心?,既然?孤在此,便会和裴大?人以及李县丞一起,一力帮你?们渡过难关,待到洪涝过后,孤和你?们一起重建家园。”
他的?声音平和,语调也不高,但说的?每一个字,回荡在大?殿中,就像是砸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因为他的?话而被注入了一股莫名地力量,原本有些丧气的?情绪也得到了安抚。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沉稳的?太子,原本还有些惧怕的?心?情此刻全然?变成了依赖和崇敬。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没被家人拉住,自?己率先跑到了晏温跟前,拉着他的?衣摆晃了晃,奶声奶气地问,“大?哥哥,你?真的?能帮我们再回去吗?我好想我家阿黄。”
那孩子的?母亲见他胆敢拉扯太子的?衣袖,吓得脸色都白了,一旁孩子的?父亲也颤颤巍巍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将他拉回去。
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停了停,却见太子视线在那孩子拉扯着自?己的?动作?上看了一眼?,温和地轻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
“孤说到做到。”
说完,他又问他,“阿黄是你?们家养的?小狗么?”
许是晏温的?态度太过亲切,就像真的?是他的?大?哥哥一般。
经晏温这么一问,那个小朋友就打?开了话匣子,干脆往他跟前一坐,挨着他,掰着胖嘟嘟的?手指头开始给他讲起他们家的?小狗阿黄。
晏温就这么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笑着应上两句,后来说的?多?了,大?家胆子也都大?了,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他们王家村的?事。
殿外夜色深浓,寒风萧瑟,殿内氛围一时温馨而热络,好似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失去家园之痛。
直到后来大?夫过来替大?家看诊,县丞安排的?人也送来了米粥,众人才依依不舍地从晏温身?边离开,各自?坐了回去。
晏温蹲得有些久,起身?的?时候县丞过来扶了他一把,他对县丞温和地笑了笑以示感谢。
众人看到他这样,心?里又觉得有些愧疚,他们是从小干农活干惯了的?人,身?子硬朗,有时候家里凳子不够用,蹲一蹲也是常事。
可他们怎么能光顾着和太子说话,竟就叫太子那么尊贵的?人也跟着他们蹲了那么久。
然?而太子殿下面上神情并没有丝毫不虞,反倒是十分温和地环视了大?家一眼?,温声安抚他们:
“你?们暂且先待在这里,后续棉被之类的?都会给你?们送来,倘若有任何需要,就找裴大?人他们去说,或者直接同孤说。”
大?家心?里感动,纷纷七嘴八舌地说着感谢的?话。
晏温又同他们说了几句,便被县丞扶着离开了。
他刚从大?殿出来,正打?算去后院看看,李福安就从后面走?了过来。
晏温松开县丞,示意他先去忙,随后急着朝李福安走?了两步,“怎的?你?过来了,她呢?”
李福安凑到晏温跟前,递出一块儿帕子,压低声音,“公主还在替人包扎,老奴方才听人说殿下在前殿和百姓们聊得愉快,便赶着过来给殿下送帕子,这帕子干净的?,湿了水,殿下擦擦手吧。”
晏温眼?帘微动,视线下移定?在那块儿白皙的?帕子上。
他看了片刻,神色几经变幻,忽然?轻叹一声,“无妨,不擦了。”
李福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他却丝毫没理。
虽然?他此刻手上难受得要命,但他觉得她都能替伤者包扎,他这二十多?年的?洁癖在此刻看来,属实有些矫情。
默了默,他道:
“孤跟你?一道去后面看看伤者吧。”
李福安“诶”了一声,转身?在前头带路,然?而他都走?出几步了,却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李福安忍不住疑惑回头,就见太子姿势都未变,还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摆左右看了看,面色有些古怪。
李福安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刚看到他衣摆上的?污渍,就听他说:
“要不……孤还是先回马车上换身?衣裳吧。”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面上神情也带了几分不自?然?。
李福安飞快将头低下去,眨了眨眼?,硬是强迫自?己压下唇角,假装没看出他的?尴尬,低头应了一声,“那老奴随殿下过去。”
晏温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嗯,孤是觉得这身?衣裳有些不合身?。”
他说完,李福安立刻接了句,“确实,这袖口瞧着短了些。”
晏温淡睨他一眼?,脸色更不好了。
等到回马车上换了身?衣裳后,他整个人才神清气爽了许多?,就连走?路都觉得脚步轻快了不少。
他理了理衣襟,随李福安一道去了后院,听说沈若怜正在给几个孩童包扎,想了想,径直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然?而刚一推开门,看到眼?前的?场景,晏温倏然?定?在了原地,原本唇角的?弧度渐渐落了下来。
他沉着眼?,磨了磨后槽牙,视线紧盯着里面相互搭手给人包扎伤口的?沈若怜和裴词安。
静了须臾,他尽量平缓住语调,缓慢开口:
“裴卿,你?出来一下,孤有些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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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沈若怜忽然?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就好像他叫裴词安出去是跟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欺负他一样。
晏温觉得自?己胸口忽然?哽得厉害,他偏头重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回过头看向?他二人。
在小姑娘软绵绵的?隐含威胁的?眼?神下,他勉强地扯开一抹笑意,强笑着语气温和地从牙缝儿挤了一句:
“是关于王家村的?。”
第 66 章
晏温说完, 睨了裴词安一眼,率先出了门。
沈若怜接过裴词安手里的纱布,“剩下一点?儿了, 我来就行, 裴大人且去吧,莫要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她敛着眼睫, 将纱布一圈圈缠在小朋友的胳膊上。
沈若怜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这淮安县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裴词安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好, 你先弄着, 我去去就来。”
木质的门有些老旧, 开合之间发出“吱呀”声, 房间被?月光照亮又重新归于黑暗,沈若怜从始至终都未抬头, 只是专注着手底下包扎的动作。
此时更深露重,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月光清冷洒落一地霜白。
晏温负手等在院子里的一棵古树旁,视线落在远处, 夜风吹拂,斑驳树影在他靛蓝色的锦袍上轻晃。
裴词安轻声走过?去, 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未再上前, 默了一瞬,“殿下。”
晏温收回视线, 撩眼看了他一下, 淡声问:
“夜里来时,出城的路毁得可严重?”
裴词安微怔, 思索了一下,如实回:
“基本?已经?全部损毁了,臣当时刚离开那段路没多久,听了消息还刻意倒回去看了两眼,估摸着大约没个?十来日修不好。”
晏温颔首,再度沉默了下来。
裴词安张了张嘴,到底没忍住,“殿下……殿下和她是在这里恰好遇到的么??”
太子离京之事朝中?无人不知,然而陛下对外只说殿下去了江南治水,他也?只是隐隐猜到些什么?。
裴词安问完,晏温瞥了他一眼,手底下摩挲着佛珠,“孤其实——”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寡淡,语气松散,“孤本?打?算明日一早送她离开的。”
对上裴词安不解的目光,晏温忽然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无力和涩然,他自嘲般轻笑一声:
“说来可笑,孤当初强要她,囚//禁她,折腾一个?多月满世界寻她,却在找到她后,忽然无所适从。”
晏温第一次对裴词安说出这些话,即便他不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倾听者?。
他其实打?从在淮安找到沈若怜开始,心里便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悬浮感。
他想?拥有她,又怕真?的因为自己的占有欲再次伤害她,他想?对她好哄着她,可她一旦表露出想?要离开的趋势,他又恨不得将她强制留在身?边。
所有矛盾的情绪在他体?内冲撞、翻搅,而他却要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克制着自己骨子里的偏执,在外人面前客气疏离地唤她一声“沈姑娘”。
直到昨天说出放她离开的那一刻,他心底的那种悬浮感才算真?的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尖锐的刺痛和不舍。
他在揽月阁同她接吻的那一刻,就彻彻底底地后悔了,他不想?放手了,此生都不想?。
裴词安眼底情绪复杂,“其实臣……之前已经?察觉出,公主她对殿下是有感情的。”
晏温眼波闪烁,听他接着道:
“但为何对您有情却要千方百计地离开您?”
裴词安的眼底溢上讽刺,“关一日可以?,殿下当时当真?以?为能将她关一辈子么??臣希望殿下能尊重公主的决定,倘若之后——”
裴词安转身?正?对晏温,眸底神色肃然,“倘若之后,公主愿意随臣离开,也?还请殿下不要阻止。”
晏温手底下陡然攥紧了佛珠,压下眼皮盯着他,幽沉的瞳眸中?波涛翻涌。
过?了许久,他嗤笑一声,“孤自是会尊重她的决定,但没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她会如何选呢?”
裴词安攥紧手心,没说话。
晏温轻睨了他一眼,“回去吧,嘉宁还等着。”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回了方才那间房子,门一开,带进来一股潮冷的气息。
沈若怜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地举了举手中?的纱布,声音有些轻,似乎是怕吵到一旁睡着的小朋友,“来得刚好,快来帮我拉一下这块儿纱布。”
小姑娘坐在床边,包扎的动作看起来有模有样,晏温心底一软,走上前就想?接过?她手中?的纱布,“孤来吧。”
谁料他手刚伸过?去就被?她躲开了。
沈若怜轻声笑道:“殿下身?份尊贵,这等小事岂能劳烦您来做,裴大人来帮我一下就好。”
说着,她还用眼神瞟了瞟床上的小朋友,那小朋友见是太子殿下要帮他包扎,早就吓得惶恐不安。
晏温默了一瞬,轻舒一口气,默默退后了一步,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眼睁睁看着裴词安过?去帮忙。
那两人看起来配合得十分默契,互换纱布的时候,两人的手还时不时相触在一起。
晏温胸口闷得厉害,眸色幽沉,他一遍一遍用舌尖□□齿尖,尖利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不了他胸口的憋闷。
待了片刻,他哑声道:
“孤去隔壁看看。”
说罢,深深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出了门。
直到门外再也?没了声响,沈若怜才轻声道:“你都看了我好几眼了,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说吧。”
裴词安总觉得她变了,从前的她娇憨可爱,性子软糯,说不了两句就红了眼眶,可这次再见她,总觉得她成熟了不少,身?上却莫名多出了些许不可忽视的疏离感。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小朋友们都睡着了,才轻声问她,“你不好奇方才我出去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沈若怜手底下给纱布打?了个?结,“还能说什么?。”
“那你怎么?想??”
沈若怜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怔忡,“不知道。”
裴词安手中?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道:“我方才给太子殿下说,我要带你离开。”
沈若怜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裴词安接着道:“我知道柳三娘之事是我理亏,但这次倘若你真?想?摆脱他,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离开。”
沈若怜笑了一下,两个?可爱的小梨涡仍然挂在唇边,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淡,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
“走吧,看看还有没有要包扎的伤者?。”
……
等到几人从寺庙里出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整个?街上覆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像是又要开始下雨的前奏。
晏温看了身?后几人一眼,视线盯着沈若怜身?上,温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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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忙碌一夜辛苦了,孤的马车恰好在此,送你回去可好?”
沈若怜看了看身?后众人,见他们的视线都看向自己,她忙收回目光,敛眸同晏温道: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殿下也?劳累一夜,听裴大人说你们还要去巡查堤坝,民女就不耽搁殿下忙了,民女同孙公子同路,一道回去就好。”
晏温抬眸,扫了眼人群中?的孙季明,笑道:
“也?好,那你们路上当心。”
孙季明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沈若怜身?边,同她一道回了声,“是。”
晏温深看两人一眼,被?县丞他们簇拥着离开。
等到他们一行人都走了,沈若怜跟着孙季明坐上孙府的马车。
孙季明看了眼她眼下的乌黑,习惯性地在她额上轻弹了一下,“回去赶紧补一觉,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别熬成了老太太。”
沈若怜好似在此刻才彻底放松了情绪,她捂着额头,嗔瞪他一眼,嘟囔道:
“老太太就老太太,要你管!还有,你不许再弹我额头了!”
说着,她忽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满眼泪光地眨了眨眼,“嗨呀,忙了一晚上还当真?是困得不行了,唔,你让马车驶快些,我已经?要开始飘了。”
孙季明见她这样,不由笑了,给她扔了个?薄毯过?去,“你先趴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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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摇摇头,将毯子放到一边,“不了,等下回去躺床上好好睡。”
“也?好,你回去先好好睡,今晚我请你去聚贤楼吃饭。”
沈若怜一下子来了精神,“聚贤楼?请我吃饭?为什么??”
孙季明道:
“一直忙得没顾上同你说,这次从京城来的裴大人是我远房表舅,今夜我得给他接风,昨夜你们也?算是见过?了,便叫你一起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今后也?好互相照应着些。”
沈若怜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她动了动唇,微怔,“裴大人是你表舅?”
“是啊,只是关系比较远,隔了几层,从前也?没同你提起过?。”
孙季明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若怜摇头,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还有个?在京城做大官的亲戚。”
孙季明微扬了下下巴,“倒也?没什么?,那就说好了我晚上来接你啊。”
沈若怜怔怔地点?点?头,根本?没听清孙季明说了什么?,等她再想?拒绝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若怜回去的时候,马蹄声刚出现在巷子口,她们家门就开了,秋容从院子里跑出来接她下了马车。
沈若怜同孙季明道了谢,跟秋容一起进了门。
“昨夜太子殿下让薛念给我送了信,说你帮着安置灾民。怎的好端端的,都说要走了,出城的路却断了。”
沈若怜开门回到房间,屋中?的一应陈设还是她昨晚临出门前被?打?包起来的样子。
她眉眼一垮,无奈道:“都照之前的样子放回去吧。”
见秋容看她,她鼓了鼓嘴,“总之一时半会儿路也?通不了,更何况——”
顿了下,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秋容一眼,“更何况我昨夜答应他,不再一味地只想?跑了。”
说着她又急忙补充,“但我并没有答应同他回宫,也?没有答应同他在一起,就只是……就只是答应不再抵触他。”
沈若怜说完,本?以?为秋容会责怪她心软,却不想?秋容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说:
“其实公主,奴婢从你当年来东宫就跟着你,太子殿下从前有多宠你,对你多好,后来你又有多喜欢太子殿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是发生了后来的事,但奴婢知道,此前十年你们之间的点?滴不是你一句放下,你就真?能完全不在乎的。”
“感情这件事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论是原谅一个?伤害过?你的人,还是离开一个?你爱的人,都是一件非常勇敢、非常了不起的事。”
秋容抱了抱沈若怜:
“世间很多感情纠缠,并不是非黑即白,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公主能遵从自己的本?心,若是喜欢便去爱,若是放下便离开,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让自己受伤就好。”
秋容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些安抚。
沈若怜被?她说得忽然就红了眼眶,她回抱住秋容,想?说的话太多,一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眨了眨眼,逼退眼里的潮湿,撒娇道:
“秋容姐姐这么?理解我,要不我同你过?一辈子好了,我们就像现在一样。”
秋容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着将她牵到床边,给她拿来湿帕子:
“我的公主,您可别瞎说了,这淮安城看上你的公子哥可不在少数,我要是霸着你一辈子,他们可不得把我给吃了。”
沈若怜擦了手和脸,对她吐了吐舌头,躺回床上去,“嗨呀,他们哪有秋容姐姐好呀。”
秋容笑睨她一眼,“行了,你快睡吧,我去给你煲点?儿汤。”
沈若怜捂着被?子乖巧地点?点?头。
昨夜经?历的太多,沈若怜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三刻,窗子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打?算出门去看看,忽听得院门被?敲响,秋容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去开了门。
紧接着外面传来孙季明的声音。
沈若怜这才想?起自己还和他约了要去聚贤楼,她放下茶杯,穿上外衣,走去开门。
“现在就走么??”
孙季明见她一副才刚睡醒的模样,想?了想?,“倒也?不急,我表舅他们应当才刚从堤坝上下来,此刻应当也?没回来呢。”
沈若怜点?点?头,“那我收拾一下。”
说着,她准备重新回去洗漱一番,到了门口的时候,她脚步一顿,想?了想?,问秋容,“你是不是炖了汤呀?”
秋容“嗯”了一声,“前两日从乡下收来的野鸽子,又放了当归、人参、黄芪这些,最是补气,你要先喝一碗么??”
沈若怜摇了下头,“我不喝了,你给我带上吧,唔,带上两……三盅好了。”
沈若怜说完,又进屋收拾了片刻,出来跟孙季明上了马车。
孙季明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放到小几上,“都要去酒楼吃饭了,你还带着这汤做什么?。”
沈若怜抿了抿唇,“裴大人他们为了淮安城的百姓,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辛苦奔波,我作为普通百姓,多的也?帮不上,就想?着能尽尽心。”
孙季明轻“啧”一声,眸子里满是笑意,调侃道:
“你别不是昨夜看到我表舅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看上他了吧。”
沈若怜古怪地看他一眼,秀眉一拧,瞪他:
“你有病吧孙季明。”
孙季明被?她这么?一骂,非但不气,反倒还哈哈大笑起来。
沈若怜瞪他,瞪着瞪着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到了酒楼,才过?去落座,裴词安便进来了,孙季明对他招了招手,他视线在沈若怜面上一顿,笑着过?来。
“表舅,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沈姑娘。”
孙季明给两人做了介绍,沈若怜没说话,裴词安一边落座一边笑道:“昨夜已同沈姑娘见过?了。”
孙季明指了指桌上的食盒,“对了,这是她给你们带的汤,你最近也?在府衙住着吧,到时候你回去,将剩下两碗分给太子殿下和县丞。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收——”
裴词安扫了眼沈若怜,见她有些拘谨地垂着眸,眼睫轻颤,他笑了一下,声音温柔:
“沈姑娘的一片心意,太子殿下和县丞自然不会拒绝。”
孙季明怕沈若怜尴尬,换了话题,“对了,表舅,王家村那决堤的地方补上了吧,你们今日巡查的如何?”
裴词安将小二刚上桌的一道冰糖肘子,从自己面前换到了沈若怜面前:
“今日午时来报,说是补上了。淮安城这边的堤坝倒还牢固,但为了以?防万一,太子殿下还是打?算趁着这两日未下雨,再加固一番。”
孙季明扫了眼那盘冰糖肘子,“是该加固一下。”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多数时候是孙季明和裴词安在说,沈若怜闷头吃饭。
正?说着,几人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喧哗声,沈若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被?人簇拥着从门外进来的晏温。
男人换了一身?行动更为方便的常服,许是为了不那么?张扬,衣服的料子也?换了寻常的布面。
然而就是这么?寻常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丝毫遮掩不住他的华彩。
他整个?人往人群里一站,就好似砂砾堆中?的一颗宝石一般耀眼。
沈若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在晏温朝他们这桌走过?来后,和裴词安、孙季明一起起身?行了礼。
晏温的声音温润,笑道:
“不必拘礼,孤听县丞说这聚贤楼的椰子鸡做得不错,此前从未来吃过?,今日便想?过?来试试,未曾想?遇到你们也?在。”
裴词安和沈若怜没做声,倒是孙季明笑道:
“那太子殿下可是来对了,这聚贤楼的椰子鸡当真?一绝,殿下若是不介意,不若坐下跟我们一道?”
孙季明原本?只是想?客套一下,却不想?太子闻言竟点?了点?头,温声道:
“如此,也?好。”
沈若怜在他出声答应的时候,忽然忍不住抬头,在众人没注意的间隙,威胁一般瞪了他一眼。
谁料她这一眼瞪过?去,晏温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晏温他们坐下,晏温又随手点?了几道菜。
末了,他回头看向沈若怜,关切道:
“沈姑娘昨夜劳累一夜,今日可休息好了?”
沈若怜见众人都看向她,忙放下筷子,“回殿下的话,民女休息好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孙季明怕人太多,她拘谨,忙接过?她的话,指了指那食盒,“殿下,李大人,沈姑娘今日从家里带了鸽子汤出来,感念殿下和李大人日夜为淮安百姓奔波。”
晏温视线一顿,眼底晕开笑意,轻扫了沈若怜一眼,随即又问,“那这汤——”
他看向裴词安,“裴大人有么??”
裴词安直视着他,淡笑了下,“不劳殿下关心,沈姑娘也?给臣带了一盅。”
裴词安说完,就见太子眼底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去,随即他轻笑了一声,语意不明地道了句“甚好”。
沈若怜懒得管他们说什么?,自己闷头将面前的冰糖肘子解决了大半,之后她擦了擦嘴,凑近孙季明,“我吃好了,能不能先走?”
孙季明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忽听晏温开口,“孤用得差不多了,孤待会儿要去城西一趟,恰好路过?沈小姐家,沈小姐可要同孤一道?”
沈若怜没抬头看他,正?想?着如何拒绝,裴词安忽然开口:
“我也?用得差不多了,季明,不是说还要去你的锦绣坊一趟么??咱们现下过?去吧,刚好送沈姑娘回去。”
这下,不仅孙季明看出不对劲儿,就连李县丞的视线都暗戳戳往那几人身?上瞅。
沈若怜的耳根忍不住微微红了,她轻咬了下唇,对晏温道:
“多谢殿下,只是民女今日是随孙公子一道出来的,便就还是乘他的马车回吧。”
她感觉晏温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沉了一下,听到他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
“行,那孤先走了。”
晏温走后,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沈若怜和裴词安他们没吃一会儿也?乘了马车离开。
马车先送沈若怜回去,之后再绕去锦绣坊。
沈若怜下了马车,站在门边对他二人招了招手,目送着马车拐出巷子。
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垮了下来,肩膀也?跟着一垮,浑身?疲累地长舒了一口气,打?算回去。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的一瞬间,忽然瞥见对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沈若怜脚步一顿,后退了半步,口中?下意识就唤了句,“皇兄。”
晏温盯着她,从对面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巷子尽头的灯光远远投射过?来,将晏温本?就刀劈斧砍的面容切割得更为立体?,脸上的阴影随着他的走动轻晃。
尽管他面上竭力想?保持着温润的笑意,可沈若怜还是在他眸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嫉妒和沉郁。
沈若怜又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直到背后挨到了墙上,她才停了下来。
晏温走得很慢,视线一直凝在她身?上,眼底情绪几经?变化。
直到到了她跟前,他深深凝视了她片刻,忽然喟叹了一声,眼底的沉郁彻底变成了无奈。
他从袖中?拿出两样东西递给她,沙哑的嗓音,语气有些僵硬,“给你的。”
说着,他好似又想?到了方才的一幕,有些恼意,“本?想?送你回来时候给你,结果你却让他送你。”
沈若怜有些心虚,低头看了眼他给的东西,一个?小香囊,一个?袖弩。
“香囊里装的是驱瘟疫的草药,你随身?戴上,以?防万一。这个?袖弩可以?发射信号,孤最近忙,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你又不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不让他派人跟着她保护。
“你带着这个?袖弩,若是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就朝天发射,孤会第一时间赶到。”
沈若怜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晏温又道:
“不许拒绝,你若拒绝,孤明日就让你和秋容搬去府衙,与孤同住。”
她抿住唇,将东西收起来,同他小小声道了句谢。
以?为给完东西晏温就要走了,谁料他忽然又问了句,“今日那汤,还有么??”
沈若怜一愣,不明所以?地回了句,“还有。”
晏温牵着她就往院子里走,“孤要喝一碗。”
沈若怜挣开他的手,“可你不是已经?喝了——”
“孤还要再喝一碗。”
沈若怜站在门边,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半晌,才道:“可那不是我煲的。”
晏温被?她看得偏过?头去,语气硬邦邦的,“那孤也?要喝两碗。”
“……”
沈若怜有些无奈,不情不愿带着晏温进了房间,原本?她要去厨房替他煎烫,晏温阻止了她,说让她在房间里待着,他自己去就行。
沈若怜也?懒得管他,反正?也?管不住,索性就由他去了。
谁料过?了会儿晏温回来的时候,手里面端了两个?碗,她正?想?说她饱了不想?喝了,就见晏温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沈若怜话卡在喉咙里,疑惑地看向他。
晏温坐到她对面,下颌点?了点?她面前的碗,“红糖当归水。”
“孤知道你受不了当归的味,但江南连阴雨潮气重,你忍着点?喝了,否则后天又该肚子疼了。”
男人的语气十分自然,好似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若怜却突然垂下眼眸不愿看他。
她的小日子一贯很准时,但每次来的第一日肚子都会疼得半死,从前每一次小日子来的前三天,晏温就会给她每日煮一碗红糖水喝。
有时会加当归,有时她闹得厉害,他就心软不加。
但自打?得知她肚子疼开始,他每个?月都没落下过?,即便自己忙得顾不上,也?会提醒秋容给她煮。
如今想?来,那些日子久远得恍若隔世。
沈若怜手指抚上那碗沿,微烫的热度贴近她的指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江南的连阴雨似乎下进了她的心里。
停了片刻,她默不作声地端起碗一饮而尽,极轻地说了声,“谢谢。”
晏温没出声,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碗,将两人的碗一道拿去厨房洗了。
“孤该走了,你休息吧。”
沈若怜站在门边,没往院子里送,轻点?了头,“嗯。”
晏温本?已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转身?站在门边,隔着霜白月色,遥遥看了她半晌。
“娇娇。”
他的语气有些克制,“你可不可以?,不要同他——”
他的声音有些低,一阵风过?,沈若怜没听清,忍不住蹙眉问了句,“什么??”
晏温看着她,手底下转着指环,沉默了半晌,忽然笑道:
“孤说,让你好好休息。”
沈若怜“哦”了一声,挠了挠头,“知道了,太晚了你赶紧回吧。”
晏温看了她一眼,喉结微滚,最终只是轻笑了一声,而后未发一言,转身?推门而出。
朦胧月色下,男人清冷的背影未出片刻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沈若怜站在门边,忽然向后靠在墙上,抬头看了看即将被?乌云遮罩的月亮,无声叹了口气。
第 67 章
这几日晏温比较忙碌, 没来找过沈若怜,但打?那晚之后,他每日都会派李福安来给她送红糖当归水。
暴雨又?肆无忌惮地下?了起来, 所幸房里漏雨的地方那日晏温趁着天晴, 派人来修补过了。
沈若怜这几日都蜗居在家中没出门,一直在?研究晏温给她的那个香囊。
制香的香料有些和草药是?相通的, 她又?找孙季明借了许多医书,查阅过后,在?晏温给她的那个香囊的基础上,做了些许调整, 加了许多在淮安县城当地就十分普通的草药和?香料进去, 最终定下?了一套方子。
这日一早, 她就拿着?香囊和?方子去了府衙。
雨太大, 她去的时候裙摆和?鞋面都湿了许多,然而当她到那一问才知, 晏温在?她过来之前, 恰好刚去了堤坝上。
那衙役也是?那夜见到她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自然不敢怠慢她,笑对?她说:
“姑娘可是?着?急?要不我?让马车送姑娘过去?”
沈若怜本想说她在?此等着?便好, 然而一想,这府衙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居多, 自己在?这里等着?, 他们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实在?太过惹眼?。
干脆对?那衙役笑说:
“不劳烦官差大哥了, 如今大家都忙不开, 我?自己过去就行。”
到了堤坝的时候,她起先并未看到晏温的身影, 倒是?县丞夫人杨氏看到她一人,忍不住走过来问她,“这么大的雨,沈姑娘怎一人来了?”
雨势越来越大,不远处的河水汹涌,那杨氏跟她说话基本上要靠喊的才能听清。
沈若怜鞋里进了水,风一吹湿腻得难受。
她寻了处相对?干一些的地方站定,掏出自己怀里的香囊,对?那杨氏道:
“民女不才,想到了一个或许对?防治时疫有帮助的方子,特意过来想让大人们帮着?给掌掌眼?,若是?能帮到一二?,也算民女之幸。”
她和?杨氏说着?话的功夫,其余几家夫人也凑了过来。
她们都是?过来帮着?给堤坝上的工人送饭的,此刻刚送完了饭,一凑过来恰好听到沈若怜那句话。
其中一个微胖些的妇人顺手拿过沈若怜手里的香囊,打?开看了看,随后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叹道:
“哎哟沈姑娘,这么大的雨您能不能就不要过来添乱了,大家伙儿都忙忙的,知道您制香制得好,但防时疫要用的是?草药,这草药和?香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说你如今这冒雨过来,不就是?听说太子殿下?在?此,想着?——”
那妇人话没说完,但看向沈若怜的眼?神?已经十?分明显,分明就是?在?说,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攀高枝。
说这话的妇人沈若怜认得,姓张,丈夫恰好是?这淮安城医馆的坐堂大夫,而且据说这张氏左右逢源,最会巴结着?杨氏,在?她们一众妇人中,号召力也极强。
经她这么一说,沈若怜还没来得及说话,其余人已经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沈若怜刚来淮安城一个多月,并没有怎么同她们接触过,况且突然被这么多人七嘴八舌地围着?编排,她又?插不上半句话。
周围人都停了动作朝她们看过来,她独自站在?那里,攥紧伞柄,心里难堪得要命,偏偏她每每想张嘴反驳,就被她们的声音和?雨声堵住了。
突然,从一旁传来李福安惊喜的声音,“沈姑娘?!”
那些个妇人闻言噤了声,沈若怜也顺着?李福安的声音看过去。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在?看到晏温从那边朝她走来的时候,沈若怜觉得自己的鼻尖一酸,心里更委屈了,原本还压在?眼?底的泪就要止不住上涌。
她急忙深吸了两?口气,湿冷的空气让她堪堪稳住情绪,随众人一道朝晏温俯身行礼。
然而她才刚屈膝,胳膊就被晏温抓住了,晏温的声音有些淡:
“沈姑娘是?孤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
此话一出,周围那几个妇人的面色瞬间白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向最先开口的杨氏和?张氏。
晏温视线扫过小姑娘泛红的眼?尾,声音有些冷,“孤方才听你们说什么,沈姑娘想借机攀高枝?”
那几人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杨氏给了张氏一个眼?神?,张氏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解释道:
“嗨哟,太子殿下?您初来淮安,有所不知,这位沈姑娘她——”
晏温眼?皮下?压,微眯起眸,勾唇笑问,“她如何?”
“这位沈姑娘她刚一来淮安没多久,就勾的几家公子为她大打?出手,这等女子,若非平日里不检点,又?怎会——”
沈若怜不自觉攥紧掌心,将头埋得更低,方才那种不堪再度涌了上来,堤坝位置高,四面八方的风像刀子一样往身上割。
鞋里的湿冷让沈若怜觉得自己的小腹又?开始疼了。
晏温原本视线落在?张氏几人身上,余光扫见小姑娘面色发白,微微蹙着?眉,手底下?也不自觉捂上小腹。
他直接忽略张氏后面的话,走到沈若怜跟前,温声问她,“来找孤何事?”
沈若怜将手心里的香囊拿给他,又?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
晏温静静看着?小姑娘,眸中浓墨重潮全是?疼惜,又?隐隐带着?其余说不清的浓重情愫。
他的眼?神?专注得就好像此刻雨雾裹挟的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二?人。
等到沈若怜说完,晏温停了停,开口时嗓音有些哑,“此事让府衙的人通禀一声,孤自会回去见你,又?何苦冒这么大雨跑这一趟。”
他的声音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同方才与张氏她们说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张氏和?杨氏对?望一眼?,面色更加难看。
晏温冷扫了她们几人一眼?,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带着?威严和?冷戾:
“沈姑娘是?孤特意邀请来帮着?研制防疫方法之人,是?孤的座上宾,这香囊也是?孤拿了底方给她,你们莫不是?觉得孤也做错了?!”
恰在?此时,跟在?后面的李县丞和?裴词安也赶了过来,那李县丞一听太子这话,再看了眼?自己婆娘和?张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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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他那日在?聚贤楼又?隐隐猜到了太子殿下?对?着?孙姑娘上心,他急忙“哎呦”一声上前,拉着?杨氏急道:
“人沈姑娘是?什么人,能是?你随意评道的,早就给你说过你这道听途说的毛病该改改了,还不快给沈姑娘道歉!”
那杨氏早就吓傻了,闻言才回过神?来,正要道歉,沈若怜打?断她,后退了一步,“不必了,方子我?已经给殿下?带到了,如无其他事,民女先告退了。”
她的声音有些疏离,说完,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晏温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她,然而刚一抬手,又?忍了下?来。
他叫住她,“沈姑娘,还请留步。”
见她还闷头往前走,他再顾不住旁人怎么想,追上去两?步,又?道:
“关于这方子,有些问题孤还不是?很明了,能否劳烦沈姑娘同孤仔细说说?”
沈若怜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他身后众人,低头抿了抿唇,终是?轻声道了句:“也好。”
晏温又?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语气客气如常,“此处雨大不甚方便,可否劳烦姑娘同孤去车上细说。”
沈若怜脚底下?湿得难受,肚子也疼得有些撑不住,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晏温淡淡朝后看了一眼?,对?裴词安吩咐,“此处之事,你来处理,孤先送沈姑娘回去。”
裴词安扫了眼?杨氏,点点头,“殿下?放心。”
末了,晏温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对?李福安比了个眼?色。
于是?众人便看到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大太监,弯腰弓背扶着?沈姑娘走到马车旁,又?亲自给她摆了车凳,一边扶着?她,一边给她撑着?伞将人小心翼翼送进马车里。
那张氏吓得腿脚发软,几乎要跪在?了地上。
晏温的马车里燃着?暖炉,一进去沈若怜便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她忍不住朝着?暖炉的方向挪了挪,低垂着?头不愿去看晏温。
身旁男人似乎静静盯着?她看了半晌,沈若怜能感觉到他在?隐隐克制着?情绪。
她忍不住将头垂得更低了,正打?算朝着?远离他的方向再挪一挪,忽听得身旁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下?一瞬,沈若怜便被晏温拉到了身前。
“呀!”
“你干嘛呀!”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将她的双腿抱到了怀里,箍着?她将她的鞋袜飞快脱去,而后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的双脚揣进了怀里。
“你——”
沈若怜面色一红,想收回脚,一抬头却对?上晏温冷峻的面容,她张了张嘴,缩着?脖子没敢再动。
她的双脚踩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未出片刻便暖和?了起来,他又?一言不发地将她拉过来,温热的大手隔着?衣裳捂在?她的小腹上。
外面狂风骤雨,雨声砸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车厢内却流淌着?温暖而平和?的气氛。
渐渐地,沈若怜身上缓了过来,小腹也没那么疼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脚,小声道:“我?、我?不疼了,你放开我?吧。”
她动的时候小巧的脚趾恰好刮过晏温的腹部,晏温呼吸一滞,喉结滚了滚,盯着?一脸无辜的她,无奈道:
“乖,别乱动。”
沈若怜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哑,又?看他盯着?自己时忽然变得幽深的眼?底,她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耳根瞬间隐隐发烫。
晏温克制地深吸了口气,盯着?别处看了会儿,才重新将视线转回来看她,“张氏说你刚来的时候,有几家公子为你大打?出手?”
沈若怜面色有些赧然,低头抠着?手指,半晌轻点了下?头,“嗯。”
原本以?为晏温会生气或是?又?会说什么让她跟他回京之类的话,却不想晏温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问她,“可为难你了?”
沈若怜一愣,摇了摇头,如实道,“他们虽打?了一架,可却不是?坏人,并没有为难于我?。”
晏温“唔”了一声,没再说话,周身的冷戾卸去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没过多久就到了府衙,李福安的声音传进来后,沈若怜就想将自己的脚从晏温怀里收回来。
不料晏温卡住她的脚,对?李福安道:“直接驶进去。”
沈若怜下?意识就想挣扎,“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进去,你别为了我?破例,到时候再让他们说你。”
晏温轻笑了一声,“娇娇这是?关心孤么?”
沈若怜一愣,拧着?眉嗔瞪了他一眼?,嗓音糯糯的,好似又?恢复了活力,气鼓鼓道:
“你就不能正经点?我?说真?的!”
晏温眼?底盈着?笑意,在?她头顶摸了摸,“孤也说正经的,在?此处停下?也行,你若是?不介意孤一路将你抱回去的话。”
沈若怜身子僵了一下?,怒看了他几息,最后脸一垮,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男人闷笑一声,越发将她揽进怀里。
到了门口的时候,晏温用他的披风将沈若怜从头盖到脚,这才将人抱下?了马车。
进到房间里,他将沈若怜安置在?床上,又?给她拉来被子盖上,去了外间吩咐李福安去找秋容取她的鞋袜来。
床褥间全是?男人清冷的竹香,就同他在?东宫时的一模一样,沈若怜一坐进来,就感觉被男人的气息包围住了。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想要下?床,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再度从外间进来。
“先躺着?,孤让李福安灌个汤婆子过来给你暖暖,这两?日肚子还疼么?”
男人的语气温柔至极,又?十?分稀松平常,好似两?人已经这般相处了几十?年一样。
沈若怜眼?睫轻颤,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说自己要回去了,却一眼?看到晏温胸前的衣襟处泅染了一大片脏污的水渍。
她瞬间想起自己方才裙摆上沾了许多地下?的雨水,他胸前那脏污就是?方才给自己暖脚时弄的。
沈若怜面色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小声道:
“皇兄要不先去换身衣裳吧。”
她知道晏温素来有洁癖,尤其是?见不得衣服上有一点脏污。
晏温低头看了眼?胸前,好似这才发现,不过倒也没什么厌恶,面色如常地自去找了身衣裳换了。
等了会儿,李福安将鞋取了过来,晏温蹲身替她穿好,问她:
“待会儿要去哪儿,还是?回去?孤送你。”
沈若怜还以?为他会留下?自己同他用饭,正想着?如何拒绝,却不想他说的竟是?这。
见她面露诧异,一双大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晏温觉得好笑,“不是?说让孤尊重你么。你若再这样看孤,孤就当真?今夜将你留下?了。”
沈若怜面色陡然一变,急忙靠近门口,支吾着?说自己要去一趟锦绣坊。
晏温笑意僵了一瞬,语气淡了几分,睨着?她,“好,孤送你去。”
晏温的马车并没有靠近锦绣坊,而是?应沈若怜的要求,在?锦绣坊旁边的一条巷道内停了下?来。
沈若怜看了看闭目假寐的晏温,有些拘谨地小声道:
“那、皇兄,我?走了。”
晏温压着?眉眼?,呼吸起伏有些不匀。
沈若怜见他没出声,犹豫了一下?,挪到门边。
正想起身,忽听他在?身后语气疲惫地问自己,“沈若怜,孤什么时候才能在?人前光明正大地抱你。”
沈若怜被他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小脸上满是?慌乱,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又?听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淡道:
“罢了,你去吧。”
他说这些话时,从始至终眼?睛都一直闭着?,手背轻搭在?眼?皮上,手腕内侧冷白色肌肤下?,青色的脉络蜿蜒不定,遮挡住他的神?色。
沈若怜回头又?看了他一眼?,默了默,到底未发一言转身下?了马车。
……
有了那日堤坝上之事后,杨氏她们每次见到沈若怜都客气了许多,县丞也专门派人送来了许多首饰朱钗和?香料赔罪,只?不过沈若怜又?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
淮安城周围的几个小村子因着?连日来的暴雨又?被冲垮了一些,晏温命人开了城门接纳这些灾民进来。
城东的废弃寺庙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县丞便又?派人将一处慈幼院腾了出来。
因着?灾民变多,再加之淮安城本身又?在?加固堤坝,人手越发不够用,沈若怜便主动加入了每日里做饭送饭的任务当中。
今日中午给坝上送去的是?馒头,因着?太子也在?坝上,县丞还特意让厨娘多炒了两?个荤菜,单独装了让沈若怜帮着?送去。
沈若怜原本不想送晏温的饭,但见众人都想着?法子推拒,她无奈只?能接了过来。
她们过去的时候,晏温他们恰好从堤坝上下?来,沈若怜犹豫了一下?,过去将饭盒递到李福安手中,悄声同他道:
“都是?厨娘用新锅新灶特意做的。”
晏温在?吃穿用度上不说极致讲究,但也颇为在?意,这么多次沈若怜送饭,就没见他吃过。
果?不其然这次的饭李福安拿过去,晏温也只?是?淡笑了下?,便再不去看。
沈若怜也不管他,又?去给其他人发馒头。
有人接了馒头忍不住调侃,“哟,今日这馒头看起来……像是?沈姑娘蒸的。”
最近几日沈若怜同他们早都相熟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那人手里奇形怪状的馒头,挠了挠头,赧道:
“厨房人手不够,我?就去帮了把手,第一次蒸,确实不好看,但肯定熟了的。”
小姑娘往那一站,娇娇柔柔的,又?有几分娇憨,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争先咬了口馒头,嚷道,“确实熟了,沈姑娘大厨啊哈哈!”
沈若怜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过身继续发馒头。
晏温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直留意着?他们的那边的动静,闻言招了李福安过来,悄声同他说了句什么。
李福安吃惊地觑了太子一眼?,飞快跑到沈若怜跟前,拉她到一旁,低声道:
“公主,殿下?说他今日突然想吃馒头了,你这里还有多余的么?”
沈若怜一愣,也压低了声音,“今日殿下?的不是?炒菜和?米饭么?这馒头——”
沈若怜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最后一个馒头,那馒头因为方才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有些脏了,她才准备自己吃呢。
李福安“哎呀”一声,急道:
“无妨无妨,殿下?难得有想吃的东西,你就将这馒头让给殿下?吃吧啊。”
说完,不等沈若怜反应,抢了她的馒头就跑。
沈若怜:“……”
过了没一会儿,沈若怜见李福安将方才那食盒又?端了过来,“殿下?说他吃了你的饭,他的饭就给你吃。”
沈若怜看看李福安手里的食盒,又?看看坐在?不远处正慢条斯理掰着?馒头吃的晏温,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她没接食盒,打?算找个地方坐着?歇会儿,李福安又?拉住她,“殿下?说让你过去歇。”
沈若怜见晏温旁边的石凳上垫着?他的披风,她抬头对?上晏温看过来的目光,急忙撇开头。
人多眼?杂,风言风语本就够多了,晏温坐的亭子就他一人,她再坐过去别人会怎么想。
她看了看周围,打?算找个别的地方,恰在?此时,孙季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了她一声。
沈若怜循声看去,恰好看到孙季明朝着?她招了招手,而在?他身旁,正坐着?一脸笑意朝她看过来的裴词安。
沈若怜犹豫了一瞬,对?李福安道:“我?就不去殿下?那里了,这食盒里的饭既然是?给殿下?特意做的,也断没有我?吃了的道理,你快回殿下?跟前伺候吧。”
说完,她没敢再看晏温一眼?,直接走到孙季明身旁去坐下?。
孙季明看了眼?她两?手空空,忍不住问:“你的饭呢?”
沈若怜耸耸肩,“不是?很饿。”
正说着?,裴词安拿了半个掰开的馒头,绕过孙季明送到沈若怜面前,“我?吃不完,沈姑娘替我?吃些。”
孙季明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随即暧昧地瞟了两?人一眼?,一连声地啧声。
沈若怜耳朵有些发红,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真?不饿。”
裴词安绕过孙季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那倒是?我?自作主张了。”
沈若怜垂眸,扯了扯唇角,没再说话。
这边李福安眼?睁睁看着?沈若怜走去了裴词安那边,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耷拉着?脑袋提着?食盒回去了。
“殿下?,沈姑娘她说她不吃——”
他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也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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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温没说话,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动作优雅而矜贵,面色也十?分温润平和?。
过了许久,他将馒头吃完,起身走到亭子边,望向远处奔腾的河流,负在?身后的手一刻一颗摩挲过佛珠。
半晌,顶了顶腮,冷嗤一声,“孤又?不瞎。”
晏温的声音太过冷戾,李福安不禁打?了个寒战,末了,他抹了把冷汗,又?回头看了眼?沈若怜和?裴词安的方向。
有时候真?恨不得殿下?瞎一会儿其实也挺好。
沈若怜在?坝上坐了会儿,等着?他们将饭吃完后,又?收了食盒和?碗筷,带回了府衙。
刚帮着?在?后厨洗完碗收拾完,打?算再去慈幼院看看受伤的灾民的时候,忽听得府衙门口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听人说“快让开!让人找大夫来!裴大人受伤了!”
沈若怜眉心一跳,便朝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然而她才刚走到前院,距离裴词安的院子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这次却夹杂了一道少女的声音,“哎呀,殿下?你这伤要不要紧呀!”
沈若怜脚步一顿,再次朝门口看去,就见县丞女儿正和?李福安满脸担忧地一左一右跟在?晏温身边,身后还簇拥了一堆人。
而在?他们中间的晏温,手臂上扎了一根铁钉,鲜血正顺着?他的袖摆往下?滴。
沈若怜的心忽的一紧,下?意识便要转身,恰在?此时又?听见裴词安的院里有人喊着?,“快来个人搭把手!”
她脚底下?动作一顿,略一犹豫的功夫,正对?上了晏温的视线。
他面色发白,额角暴着?青筋,一贯沉稳的面容上露出些许隐忍,一边被李福安搀着?往回走,一边紧紧盯着?她,眼?底泛着?隐隐的光。
周围的嘈杂声好像瞬间消失了,沈若怜似乎什么也听不见感受不到了,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声。
好似沉默了许久,又?好似一瞬,当她看到他被县丞女儿扶住后,所有的声音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耳中。
在?裴词安院里再度传来声音的时候,沈若怜毫不犹豫转身跑了进去。
那边李福安早就顾不住这些了,他眼?里只?有晏温这胳膊上的铁钉,那铁钉足有一掌长,扎进去了大半,若是?不及时拔出,怕是?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他扶着?晏温进屋,县丞带着?几名大夫一道赶来,来不及跪下?请罪便被李福安一把拉过来,“别跪了,先看看情况!”
那几人见太子面色冷到了极点,薄唇紧绷着?,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直跳个不停,以?为他是?被疼得了,便拿出一个帕子,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他道:
“殿下?,草民要拔钉子了,殿下?若是?觉得疼,咬住这帕子。”
晏温眼?珠子动了动,敛眸冷扫了那人一眼?,语气里毫无一丝情绪,“无妨,你拔。”
那人吞了下?口水,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福安,见他点了点头,那人才垫着?帕子拽住钉子这一端,又?深吸一口气,手上使劲儿猛地将钉子拔出。
鲜血瞬间喷溅出来,地上桌上到处都是?。
那县丞吓得又?要跪,就连李福安都觉得自己手臂跟着?疼了起来。
然而他抬眼?看过去,却发现殿下?仍是?方才那副寡淡的表情,甚至连眼?睫都纹丝不动,就好像这胳膊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只?是?淡淡坐在?那里,眼?底翻涌着?晦涩幽深的暗潮。
屋中血腥味浓重,院子里仍然吵吵嚷嚷,风拍打?着?窗框。
李福安心底一沉,一股凉意直窜脑后,总觉得要出大事了。
这种感觉,同公主及笄那晚太像。
第 68 章
沈若怜进到裴词安房间后才得知, 今日?是加固堤坝的一个架子倒塌了,裴词安不慎被架子重重砸到,而晏温则是因为护着一个孩子, 被钉子扎了手臂。
她方才?与晏温隔得远, 并没看清那钉子扎得有多严重,但打从他出现在院中, 手上?的鲜血就滴得没停过?。
沈若怜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转而先帮着大?夫递药送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快孙季明也?跟着赶了过?来,大?夫将其余人都请了出去, 只留了沈若怜和孙季明在房间里帮忙。
裴词安被砸伤的部位是在背部, 人现在昏迷着被趴放在床上?。
大?夫上?完药, 出去煎药前让孙季明和沈若怜多看着些。
说是裴大?人的外伤看着倒还?好, 主要就是要看今夜之?前若是人不发烧那便没事,若是发烧说明有内伤, 情?况就严重了。
沈若怜闻言和孙季明对视一眼, 面色都有些凝重。
孙季明不放心地过?去摸了摸裴词安的额头,喃喃自语,“怎的好端端的, 就会出事呢。”
沈若怜也?跟着过?去坐到旁边,看了眼裴词安发白的脸, 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点滴关照, 也?忍不住跟着轻叹了一声。
孙季明听见她叹气,忍不住抬眼看她, “你当真?不是看上?了我表舅?”
沈若怜表情?僵了一下, 假装不虞地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孙季明又摸了下裴词安的额头,“啧”了一声,“我这不是一直看着呢么?,况且我就是说正经的,我表舅该怎么?不还?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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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哼”了一声转过?头。
两人静了会儿,就听孙季明又忍不住一个人念叨,“不过?我表舅年轻有为,家世又好,喜欢他也?不为过?,听说我们一个远房亲戚,叫什么?柳三娘的,就曾为了他寻死觅活的。”
沈若怜正看着空气发呆,思绪开始忍不住往晏温那边飘,忽然听孙季明提到了柳三娘,她猛地回神,看向他,“柳三娘?”
孙季明扫她一眼,“你认识?”
“不认识。”
沈若怜摸了摸鼻尖,眨眨眼,“不过?听着应当和你表舅是一桩香艳轶事,你给?我讲讲可好?”
孙季明看她一脸好奇的样子,又“啧”了一声,调侃道:“还?说没看上?我表舅。”
沈若怜眉眼一挑,压低了声音,急道:
“你快说。”
孙季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只当她是好奇他表舅身边的花花草草,便也?不卖关子,同她说了起来。
“其实倒也?没什么?香艳的,无非就是表舅有一年跟着我表姨母回了趟老家,当时?应当是跟那柳三娘见过?一面,且两人应当是说过?几句话或者是在一个屋檐下躲过?雨。”
孙季明顿了顿,“不过?这些都是我听说的。唯一确定的是,后来柳三娘去了京城找我表姨母投亲,唔,应当就是在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
沈若怜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攥紧,三四月份正是她搬出公主府,刚同裴词安认识的时?候。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柳三娘又被送回了老家,听我爹说,柳三娘不知去京城干了什么?,回来后就发家了,又是盖了新房子,又是买了一整条街的铺面。”
“你是说她从京城回来就突然有了许多钱?”沈若怜的声音有些紧绷。
“对啊。”
孙季明颔首,揶揄道:
“可能这人一有钱就变心吧,柳三娘突然这么?有钱,从京城回来后没多久,就找了个当地的俊俏秀才?郎,听说现如今那两人蜜里调油,恩爱得很。”
孙季明调整了一下坐姿,凑近沈若怜,“不过?这些都是我听说的,具体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为何柳三娘突然不追着我表舅了,又为何突然这么?有钱,倒当真?让——”
孙季明话未说完,忽然蹙眉看向沈若怜,经不住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屋中有些昏暗,隐隐的天?光打在对面姑娘的脸上?,只见她面色发白,表情?看起来僵硬无比,眼底散发出难以置信的光。
细看下去,整个人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孙季明眉头拧得更紧了,正打算过?去也?摸摸她的额头,就见沈若怜猛地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还?有急事”,便不待他回答,匆匆出了门?。
孙季明的手还?举在半空,视线落向那半扇还?在徐徐摆晃的门?扇上?,神情?有些怔懵。
连日?来的阴雨天?气让天?空黑压压得分?外压抑,冷风夹杂着潮湿的空气寒刃一般割在身上?。
沈若怜从房间里冲出来,寒风一吹,脑中清醒了些,原本想要直接去晏温院中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她找了一处水边的凉亭坐了下来,神情?怔忡地望着水面发呆,与晏温相遇后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
初秋的阴雨天?,天?色很早就黑了,李福安找到沈若怜的时?候,小姑娘冻得鼻尖发红,眼底也?红彤彤的,还?未靠近就感觉到她身上?潮湿的冷气。
李福安“哎哟”一声,急忙上?前将沈若怜从迎风的亭子里拉了出来,心疼道: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使不得在这里吹冷风啊,若是病了殿下可又要心疼了。”
沈若怜神情?有些木然,在听他说到殿下的时?候,才?有了些许反应。
她眼珠子缓慢地动了动,缓缓掀起眼帘看他,冷笑?一声,“殿下?”
李福安看着她的眼神,心底“咯噔”一下,忍不住道:
“公主若不然,先回去用热水沐浴一番暖暖身子,您这脸色——”
“可是他让你来找我的?”沈若怜疏离地打断他的话。
李福安的话哽在喉咙,点了点头,颇为小心翼翼道:“殿下他……说有些话想同公主说。”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长舒一口气,眯眼笑?了笑?,“也?好,我恰好也?有话要问他。”
说完,也?不待李福安带路,自己?拢紧了衣襟就朝着晏温的院子走去。
过?去的路上?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两旁的院落里都挂上?了灯笼,隐隐亮光照着脚下的路,沈若怜踩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有些仓促而虚浮。
李福安跟在她后面,看着小姑娘挺直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去走到她身侧,小声劝道:
“公主,您有什么?话和殿下好好说,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两个人将话说开了就好。”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轻轻敛了眼睫不语,半晌,她回头对他甜甜一笑?,“我知道了。”
她的笑?好似从前在宫里时?候一样,两个小梨涡十分?可爱,笑?容也?软糯甜美,然而李福安总觉得她的眼底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及至到了太子的院门?口,因着太子的吩咐,李福安不能进去,他顿在门?口,本想再好好劝公主几句,然而她根本未等他出声,已经脚步不停地走进院子,推开门?进去了。
“……”
李福安轻叹一声,守在门?口,今日?这两人看起来都在气头上?,就这么?碰到一块儿,他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若怜进到房间的时?候,房子里并未燃灯,她眯了眯眼,瞧见桌旁坐着一道黑暗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一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昏光找来火折子掌了灯。
暖黄色的光一瞬间将屋中填满,似乎也?驱散了不少黑暗下的阴冷。
沈若怜回头,只见一旁的男人微仰着头懒靠在椅子上?,双眸微阖,面容疲惫而寡淡,颈侧青筋微微鼓起,随着脉搏一下下轻跳着。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因仰面而更为嶙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半晌,低哑开口,“裴词安好些了么??”
沈若怜微怔,放下火折子,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攥着手心,淡淡道:
“皇兄巴不得他好不了吧。”
晏温缓缓撩眼,扫了她一眼,语气亦是寡淡的,“过?来帮皇兄上?药。”
沈若怜看了他一眼,起身过?去站到他跟前,轻轻掀开他的袖摆。
雪白的纱布已经被鲜血再次染红,正中间的鲜血颜色鲜艳而濡湿,外围颜色则逐渐变深,慢慢干结僵硬。
浓重的血腥味儿萦绕在两人之?间,挑刺着紧绷的气氛。
沈若怜没说话,压着眼皮专注地将已经干连在一起的纱布一圈圈扯开。
及至到了皮肤的那一层,纱布黏在了伤口上?,她抬
LJ
眼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晏温直接伸手随意一扯。
两人的指尖在拉扯时?相触,指腹的纹路相互摩擦,都有些冰凉。
手臂伤口的皮肉被扯起,瞬间涌出更多的鲜血,顺着他冷白的皮肤蜿蜒流下,像是要切开他手臂上?的青色脉络。
沈若怜这才?看清了那个伤口的样子,很深,很狰狞,几乎穿透他的小臂。
窗外寒风凛凛,又下起了雨。
她微垂的眼睫到底止不住颤了颤,给?他上?药的手轻微发着抖,药粉几次都洒在了旁处。
晏温落眼看了下,忽然自嘲般笑?了笑?,“心疼了?”
他的视线从手臂上?抬起,缓缓盯向她,一瞬不瞬,“倘若下午那阵,你最先看到的是孤的伤势,你还?会去裴词安那里么??”
喉咙像是绷紧的弦,每一个字音掠过?的时?候,都带起一阵紧绷的涩疼与干哑。
沈若怜动作未停,“所以当初柳三娘,是你买通的吧?打从她与裴词安宿醉那夜,都是你安排的?”
小姑娘的嗓音还?是如同从前一般软绵绵的,像是春日?里的柳絮,好似换个音调说出口的就会是对他的撒娇。
晏温手臂青筋紧了紧,蜿蜒的鲜血随之?鼓动,他盯着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沈若怜仿若没感觉到一般,将纱布缠好,重新打了结,放下他的袖摆便要起身离开。
然而下一瞬晏温猛地起身,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另一只手顺势卡住她的下颌,逼她抬头看他。
男人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怒意与偏执的阴冷,他视线在她娇艳的面容上?逡巡一圈,忽然扯了唇角,讥诮道:
“沈若怜,上?次在亭子里,你因为此事怀疑孤,这次,你还?要为了他怀疑孤,你是不是就从未真?正相信过?孤?!”
沈若怜的下巴被他掐得有些疼,眼底止不住涌出泪意,她梗着脖子瞪他,“你让我如何信你?!”
晏温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袖子上?再次沁出了血迹,沈若怜压着眼皮看了眼。
“柳三娘从京城回去后,忽然多出来的银钱是哪儿来的?若非你买通她,谁又有胆子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接济她?!”
“你一定想不到吧,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跑了,更想不到我会认识孙季明,而恰好孙季明和柳三娘又是远房亲戚,你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你做下的这些事情?会被我知晓吧?!”
沈若怜疼得厉害,她扣上?晏温手臂伤口的位置,泄愤一般发了狠地攥住,“你当时?的打算定是将我一辈子囚在东宫里!也?是!我连皇宫都出不了,又怎会知道千里之?外柳三娘的消息!”
鲜血从她紧攥的指缝间溢出,“啪嗒”一滴,砸在木质地板上?,房间中静得可怕。
晏温胸腔轻一层重一层地起伏着,幽深的眸底渐渐泛红。
他手指下滑,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微凉的指腹绕着那细嫩的颈不轻不重地划了一圈,声音如同被困在厚重的雾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隐忍:
“倘若孤当真?如此卑鄙,又怎会留那柳三娘的性命!”
他的手指绕过?她后颈顺着脊骨继续下滑,猛地按住她的后腰将她紧压进怀里,“倘若孤当真?想要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同孤讨价还?价?!”
沈若怜推他,眼底的泪到底没忍住顺着泛红的眼尾落了下来。
“讨价还?价?我何时?有过?跟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你若要我信你,又为何背着我将那避子汤换成坐胎药?!还?有——”
“当初坠崖我眼盲,是不是也?是你——”
“对!”
晏温气笑?了,不顾她的挣扎,钳过?她的下颌重重咬在唇上?,微喘着冷笑?:
“都是孤干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孤干的!”
沈若怜面上?血色尽失,疯狂地挣扎捶打他,然而她的拳头垂在他身上?毫无威慑力可言,反倒让他越发紧地压住她。
他呼吸深沉,捏住她的两颊,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她碾碎,下一瞬,他的吻重重落下,汹汹的醋意和怒意一齐从这个吻宣泄而出。
他将她的下巴往下扣,舌尖撑开她的牙关,用力往里探,他的手抵住她的后颈,不让她有半分?退缩的余地,强势而凶狠地将滚烫至极的气息,喂进她的嘴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是说孤逼你、迫你么??既然如此,孤又何必再克制。”
第 69 章
男人?□□, 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再?一次落下?深吻,密密麻麻的吻由重到轻勾着她, 暧昧的气息密不可分地覆盖上来。
沈若怜的唇舌被他厮吻得发麻, 眼角的泪一层层落下?,她只觉得脑中渐渐因缺氧而空白, 心脏像被撒了火种,紧缩又发疼。
少女本能的推拒显得破碎不堪。
男人?完全的掌控与主导,强势的气息几乎将她揉碎。
莫名的,从前每次梦中那种情动的感觉又浮现了上来。
即便内心仍然抗拒, 然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却因为?他的撩拨而有了反应, 那种情//动的感觉不由自主又十分陌生。
漫长?而绵密的吻持续了许久, 她被吻得身子?有些发软, 思绪逐渐沉沦,挣扎地力?度也越来越小。
他的手指压着她的, 一点点扣进来, 直至十指相扣。
察觉到她的反应,男人?的吻慢慢变得温柔而缱绻,耐着性子?一寸寸亲吻吮咬, 舌尖细细扫过她的齿列,勾着她。
空气像是?点了一把火, 火热的气息慢慢熏蒸上来。
热意缠绕, 沈若怜借着他的呼吸,鼻腔里?满是?男人?身上浅淡而冷冽的青竹香。
她眼尾泛红, 微仰着小脸无助地任他予取予求, 眼神迷离地望向他,从他的眼底看到了翻滚不休的情愫。
陡然间, 她的胸腔内流窜起一股股暖流,阵阵冲击着理智。
身体越来越烫,泛起细细密密的酥麻。
仿佛被某种情愫不由自主地牵引着,她从最初的抗拒逐渐变成渴求,试着探出舌尖,开始柔弱地回应他。
男人?单方面?的施与变成两人?的纠缠,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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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温一边同?她接吻,一边将她抱坐在了桌子?上,双臂缠在她身后,宽大的胸膛轻易便将娇小的姑娘罩住。
他侧首亲吻她的耳珠,哑声低喃,“沈若怜,这次结束就跟孤回去。”
耳边滚烫的气息激得沈若怜身子?轻颤,拒绝的话几度张口都成了呜咽。
她泪眼朦胧地瞪着他,死死咬在了他肌肉贲张的肩膀上。
血腥味陡然盈满口腔。
窗外疾风骤雨,树影缭乱。
沈若怜点燃的那只烛火早就熄灭,屋中一片黑暗。
……
沈若怜再?度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盯着床顶怔愣了片刻。
这次是?从未有过的失控,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底明明那般抗拒,然而身体就像干柴,一碰到他就被点燃。
和从前许多次做梦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沈若怜拥着被子?坐了会儿,外裳早已被撕烂,她下?床穿上里?衣后,左右找了找,也只找到晏温的一件绣着蟒袍的外裳裹上。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的气息,她拖着酸软的双腿走到门?边,正打算开门?离开的时候,忽听得府衙外一阵嘈杂的喊声。
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房门?忽然被人?撞开,裴词安惨白着脸一脸担忧地闯了进来。
沈若怜吓了一跳,“怎么了?”
裴词安看到她后,似乎松了口气。
他的视线在她颈侧的红痕上停了一瞬,刻意忽略眼前凌乱的一切,转身将门?紧紧闭上,又拉了桌椅堵住,仔细检查了每一扇窗子?后,拉她坐回到内室。
蹙眉严肃地叮嘱她,“等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记得都不要出声。”
府衙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沈若怜下?意识攥紧身上的衣裳,抿了唇透过窗纸朝外看去。
……
堤坝上,晏温让县丞将被救下?来的小女孩带下?去安抚,才转个身的功夫,李福安疾步跑上前来,“殿下?!府衙出事了!”
晏温面?色陡然一变,脸上疲惫尽数被冷戾取代,“怎么了?”
李福安喘息不匀,“他们、他们不知谁将公主的身份抖落出来了,还说如今淮安城即将被淹,就是?公主与——”
他顿了一下?,看向晏温,被他的眼神一骇,又急忙道:
“公主与您乱//伦,做了污损国运之事,才报复在了他们身上。”
“简直一派胡言!现下?府衙那边什么情况?”晏温紧捏了下?眉心,翻身上马。
“几百号人?将府衙门?前围了,扬言要将公主捉出来……丢到河里?祭河神。”
晏温咬了咬牙,一扬马鞭,“这些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今日?天不亮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说洮河即将发水,淮安城将尽数被淹无一生还。
这些人?抓了几个女童要扔到河里?祭河神,他才赶过来将那些女童救下?,府衙那边就又出了事。
晏温骑着马在街道上狂奔,眼神冷得几乎能杀人?。
所幸堤坝离府衙不远,未出片刻就到了。
眼前的场景即便晏温早听李福安说了,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怒不已。
昨夜的狂风骤雨将树枝和树叶尽数打落,府衙前狼狈一片,几百人?乌泱泱挤在府衙门?前的街道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情绪激动地高喊着“让□□出来谢罪!”。
而为?首之人?正是?那日?在聚贤楼调戏沈若怜的王昌,他与其余几个男子?举着火把,在前面?扇动众人?。
最靠近大门?的位置站着孙季明,他背靠在大门?上,双臂撑开,呈一种保护的姿势,咬紧牙关看着王昌,也不说话。
那王昌大笑了两声,扯着嗓子?道:
“我说孙季明,你可得想清楚你是?哪儿的人?啊!你祖祖辈辈都在淮安城经商,今日?你若帮了她,日?后你、你们孙家,如何在淮安城立足?”
“况且,若是?淮安城淹了,你孙家老少也一个都别想逃!”
底下?众人?一听这话,又急了,咒骂声霎时响彻云霄,“是?啊!你走开吧!”
“别让我们连你一起烧了!”
“老孙家的!让开吧啊!”
“是?啊!快滚下?来!”
就连孙季明的父亲都躲在人?群最角落的位置,面?容痛苦而乞求地看着他摇头。
孙季明瞪着王昌,恨得手臂都在颤抖,那些声音每高一度他额上的青筋就深一层,直到最后再?也承受不住,咬着牙猛吸了两口气,一点一点默默将胳膊放了下?来。
他像是?彻底失了魂一样,一步一踉跄从台阶上下?来,人?群里?为?他让开一条道,他拖着身体行尸走肉一般,慢慢、慢慢走出了人?群。
人?群静默了一瞬,紧接着有人?扛着一个大缸过来,高喊了一声“油来了!”,人?群又霎时沸腾起来。
那些人?当中,老弱妇孺相互拥抱着面?露恐惧,真心为?那流言担忧,而有些人?则隐隐露出狂欢之色,扇动得越发厉害。
场面?再?度失控,府衙外的士兵因着本?身也是?淮安人?,只是?作势阻拦一二便不再?管。
晏温在人?群之后,坐于马上,手背因过度紧握缰绳而青筋暴起。
他下?颌紧紧绷着,眼神里?迸射出寒刃一般的锋利光芒,盯向王昌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静默了一瞬,他沉沉开口,语气冷戾得骇人?,“给孤弓箭。”
薛念一愣,忍不住劝道:
“殿下?,这些都是?您的子?民,您这一箭射下?去,恐怕今后……请容属下?带卫一他们去将人?驱散。”
“孤说——”
晏温的气息不稳,暴虐之气几乎下?一瞬便要从身体里?炸开,他咬着牙,狠狠道:
“给孤弓箭!”
府衙门?前的人?还在吆喝,一面?喊着让□□出来祭河神,一面?将油缸递到了最前面?王昌的位置。
那王昌砸了几下?门?,冷笑着朝门?里?大喊:
“公主,您快开门?吧!咱们淮安城人?也是?大燕的子?民啊!您受百姓供奉这么多年,如今淮安有难,您不能躲在里?面?不管我们啊!”
底下?人?也大喊,“是?啊!您救救我们吧!”
一个老妇抱着孙子?哭着跪了下?去,一面?磕头一面?哭,“您不能不管我们呐!就是?因为?您触犯了河神,才连累我们遭殃!可怜我这小孙儿才两岁!您就好心帮帮我们吧!”
晏温视线扫过那老妇,认出她就是?沈若怜她们那条街上卖糖糕的。
他咬紧后槽牙,回身看薛念一眼,“孤命令你,把弓箭给孤。”
薛念握着弓的手一紧,犹豫了一瞬,“殿下?,您要射谁,属下?替您射。”
殿下?经历陈崔那事后,已经十多年拿不住弓箭了。
晏温不语,一双眼睛极具压迫性地看向薛念。
过了片刻,薛念咬了咬牙,将弓箭交到他手中。
晏温的手有些冰凉,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弓箭,冷冷看向正作势打算往府衙门?上泼油的王昌,缓缓举起弓箭,对准他的眉心,拉满弓。
弓弦发出细小的嗡鸣声,同?十多年前那一幕很?像。
晏温胳膊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再?度爆开口子?,鲜血浸透袖摆,滴滴答答往下?滴,仿佛催人?性命的滴漏。
王昌肥胖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然一阵冰冷的风声,下?一瞬,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有人?瞬间没?了声音,几百人?的街道上针落可闻。
忽然,“咚”的一声,王昌肥胖的身躯倒地,紧接着人?群中有人?回头看到了握着弓的晏温。
……
门?外的声音愈演愈烈,沈若怜能听到拍门?声,和许多曾经熟悉之人?的呼喊声。
她抱着双膝紧缩在床里?侧,将下?巴埋在腿间,咬着唇不发一言。
直到那砸门?声和一声声喊着“倒油!”的声音响起,她看了眼裴词安,扯着苍白的唇角,嗓音颤抖却故作镇定地笑道:
“待会儿若是?人?闯了进来,你别阻拦,你身上有伤,莫要再?伤了你。”
裴词安眼睛一红,攥着匕首的手紧了紧,站在她身前,“公主说笑了,臣不可能不管你。”
沈若怜笑了笑没?说话,打算若是?真被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她就主动站出去,不要连累了裴词安才是?。
然而等了片刻,门?口突然没?了声音,她疑惑而警惕地与裴词安对视了一眼,随即门?外爆发出人?群慌乱的奔跑和呼喊声。
“杀人?了!”
“要命了哟!杀人?了!”
“太?子?殿下?杀人?了!!”
沈若怜瞳孔骤缩,指甲掐进掌心,张了张嘴想同?裴词安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个字音。
又过了没?一会儿,隔壁院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外面?很?快又归于平静。
房间里?安静到沈若怜能听到狂躁的心跳声,她背靠在墙上,勉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脑中思绪纷乱而迟缓。
虽然并未看到方才的场景,但她却觉得自己似乎亲历了一切一般。
……
晏温带来的二十多个暗卫各个武艺高强,再?加之他那一箭的震慑,所有人?被镇压的镇压被驱离的驱离。
若非府衙门?口掉落的熄灭的火把,几乎没?人?相信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荒诞的闹剧。
李福安坐马车赶来的时候,只看到眉心正中羽箭倏然倒地的王昌。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薛念射的箭,然而视线一转,就看到太?子?缓缓垂下?的手和他手中的弓,殿下?手臂伤口流下?来的血顺着弓身又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眼皮猛地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从马车上下?来,扶着殿下?下?了马。
人?群清场后,李福安和薛念还有县丞等人?跟着太?子?往府衙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太?子?却调转了步子?,朝着隔壁院落走了过去。
几人?跟在身后,到了房间门?口,晏温对李福安挥了挥手,语气无波无澜,“不必跟着了。”
李福安知道此?刻太?子?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便将身后人?全都拦了下?来,自己和薛念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房门?关上,隔绝了日?光,房间里?又暗又阴冷。
晏温面?容平静地走到椅子?上坐下?,视线定在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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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方才人?群中察觉到的一道视线,那视线太?过强烈,他看过去的时候,便见到了在废弃的寺庙那晚,王家村那个跟他讲起阿黄的小男孩。
男孩肉嘟嘟的脸上不再?扬着笑意,瞳孔中是?深深地恐惧和震惊,别人?都在逃窜,就他站在那呆呆看着自己,随后又看向他手中那张浸了血的弓。
晏温忽然扯了扯唇角,扯出一脸惨淡的笑,眼底情绪剧烈颤动,轻声笑了起来,一声胜于一声,全身止不住轻微颤抖着。
随后他身子?向后摊靠,后仰着头,双手撑开覆在脸上。
冷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空气中有漂浮的颗粒物,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晏温隐隐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敲门?声,李福安的声音小心翼翼透进来,“殿下?,有事禀告。”
停了片刻,晏温喉结滚了滚,将手放下?来,“进来。”
李福安推门?而入,脚步比方才更加仓促,凑到晏温跟前轻声耳语了几句。
晏温神色一凛,眸底情绪几经翻涌,最后又尽数归于死寂,淡淡对李福安道:
“去隔壁将裴词安叫过来,孤有话同?他说。”
……
裴词安不知道外面?现在到底如何了,也不敢开门?,一直守在沈若怜身旁。
直到李福安过来叫他,他才将桌椅挪开,开了门?,“李公公,请问外面?现在如何了?”
李福安扫了眼里?间的沈若怜,轻声安抚:“现下?都已经平息了,公主别怕。”
说罢,他又看向裴词安,“劳烦裴大人?跟咱家过去一趟,殿下?他有话同?您说。”
裴词安看了眼沈若怜,叮嘱道:
“你在这待着别乱走,我去去就回。”
沈若怜还保持着环抱双膝的姿势,闻言乖巧地轻点了下?头,目送裴词安离开。
然而过了许久,她却并未等到裴词安的身影,反倒是?晏温从隔壁过来了。
沈若怜看到他时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末了,她吞了下?口水,小声问他,“门?口的人?,是?你杀的么?”
她软糯的声音还带着些颤抖,眼尾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却吓得惨白。
晏温隐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半晌,冷冷道:
“沈若怜,你走吧。”
沈若怜没?料到他竟说的是?这话,不由一愣,羽睫轻颤着问他,“什、什么意思?”
晏温冷笑了一声,眼底尽是?疏离和寡淡,“没?什么意思,孤厌倦了,觉得无趣了,你留在这只会给孤图生事端。”
“孤不想要了,孤放你离开,永远。”
晏温清冷的话音刚落,沈若怜鼻腔陡然一酸。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怅然若失。
她垂首在双膝间,默了默,问他,“什么时候走。”
晏温嗓音有些哑,紧盯着她,“城外路已通,你即刻便可以走,孤让裴词安回京述职,你俩一起。”
沈若怜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看着彼此?,神色各异。
过了半天,沈若怜吸了吸鼻子?,展颜笑道:
“好。”
沈若怜的东西本?就不多,没?收拾一会儿,秋容便带着简单的家当同?沈若怜以及裴词安在府门?口集合了。
沈若怜看了眼地上焦灰的火把印,眼底忽然晕染了水汽。
裴词安在她身后催促,“公主,上车吧。”
沈若怜攥紧手中的包袱,点点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
晏温没?出来相送。
她一步步慢慢走到马车旁,每一步都在同?从前的一切道别。
及至她来到马车旁,一只脚刚踩上马凳的时候,身后传来晏温淡淡的平静的声音,“沈若怜。”
沈若怜脚步一顿,心底像是?被谁猛地攥住,骤然又酸又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听见脚步声停在她身后,慢慢转身,才刚要说话,男人?忽然将手箍在她的颈后。
沈若怜一愣,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无措。
晏温凝着她,视线挪向她颈侧微微跳动的脉搏。
他嶙峋的喉结滑滚了一下?,粗粝的指腹按上她颈侧,掌心包裹住细嫩的脖颈。
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跳动的频率快了几分,他定定盯着她,像是?要将这脉搏的节奏刻进心底。
须臾,晏温收回手,淡笑,“走吧。”
沈若怜看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再?没?有一丝犹豫地上了马车,秋容和裴词安也跟着上去。
马车辘辘而行,很?快出了城门?。
沈若怜掀开帘子?看了眼渐渐远离的城门?,才彻彻底底地意识到,他放她走了。
往后再?也不会有人?逼她迫她,也不会有人?笑着抱着她唤一声“娇娇”。
回忆织就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每一个网眼里?都是?曾经挣脱不开的感情,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她这十年里?的每一日?都与他有关。
然而至此?,便是?陌路天涯。
“呀,这东西怎么在这?”
秋容的声音唤回沈若怜的注意力?,她顺着看过去,便见秋容手里?拿着一串有些笨重的念珠手串,显然是?从包裹里?掉出来的。
沈若怜蹙了蹙眉,这才想起这手串是?当时丝织节时晏温后来赏赐的。
她还记得当初他赏给旁人?的都是?胭脂水粉,给孙婧初的更是?一柄十分精致的玉骨折扇,然而到了她这里?就是?一串粗笨的手串。
为?此?她还气恼了好久。
后来这手串估摸着是?被她落在了晏温的书房,所以秋容并未见过。
沈若怜刚想说这手串是?她的,就听秋容又接着道:“这手串可是?当年殿下?八岁时皇后娘娘亲自去普佛寺求的。”
“皇兄的?”
秋容点点头,“对啊,当时公主还没?进宫,我年岁也不大,但隐隐记得那一年太?子?殿下?生了场重病,眼看就要挺不过去了,皇后娘娘才去寺里?求了这个,后来听说这手串按照那主持的说法放在了太?子?枕下?,没?过多久太?子?便好了起来。”
“后来听说这手串便一直压在太?子?枕下?,这么多年都没?动过地方。”
沈若怜觉得自己心口像是?被一团棉絮堵住了一般,酸涩得厉害,她盯着那串手串看了半天,一直强压在眼底的泪猝不及防地涌出眼眶。
她侧过头去撩开车帘,冷风吹在脸上,窗外的风景急速后退。
……
“走远了么?”
晏温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
薛念:“回殿下?,走远了。”
“关城门?吧。”
“是?。”
“对了。”
晏温扫了眼李福安,“纪天师的徒弟是?不是?那晚跟着裴词安来了?”
李福安没?说话,眼眶发红,憋了半晌,他猛地跪了下?来,膝行到晏温跟前,扯着他的衣角,痛哭哀求:
“殿下?!求您也离开吧!这淮安城大疫!若是?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晏温眼底神情依然寡淡,好似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一般,他淡淡道:
“孤射死了淮安城的百姓,如今再?抛下?他们于不顾,何以担得起储君二字,你不必多说,去叫纪天师的徒弟来。”
李福安不起,仍然死死攥着他的衣摆,“可您、可您至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解毒啊!当初纪天师给您那药的时候说过,解法有两种,明明可以让公主吃下?那解药,可——”
当初公主还在东宫时,太?子?给公主的坐胎药里?加了一味药,那药公主和殿下?两人?同?时服用,可以让公主对殿下?的亲近越来越依赖,同?时又避免公主对别人?动情。
当初下?药之前太?子?就问过,这药的解法有两种,一种是?让公主吃下?解药,代价是?三年内无法有孕,而另一种……则是?要放掉太?子?身上一些血。
李福安痛心疾首,“可您万不该在这时候解那药啊!此?刻本?就有大疫,若是?您再?因此?身体虚弱,如何抗得过去啊!”
晏温将李福安扶起,清冷的眸底满是?淡然,“无妨,孤说过放她离开,便要彻底让她无所束缚,你去叫吧。”
李福安老泪纵横,痛苦地抹了把眼泪,“奴才遵命。”
冷白色的手腕内侧被划开一道极细的口子?,鲜血流出,在水中荡漾成一副瑰丽的水墨画。
晏温唇色有些淡,他面?色如常地对李福安吩咐:
“通知县丞,召集所有的大夫到府衙来,全城熏艾,挨家挨户戒严,将县城以街道划分成东西南北四部?分,每一部?分的边界都派重兵把守,百姓决不能越界,还有,告诉他们,瘟疫会过去,河水也绝不会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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