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南只在府中待了七日,便闲不住去了大理寺。
慕方泽先前以他感染风寒为由请了半月的假,但他实在是在院中待不长久,再加上近些时日京城并不太平,他心里痒得很。
虽说斗煞之事尚未挑明,可京城中案件频发,再加上有人有意散播,斗煞先前在京城中的教众也有了复苏的苗头。
尤其是城郊新建的寺庙,香火旺盛信徒虔诚,就连穷凶极恶之徒在这庙中待上些许时间,再出来时也会变得温文尔雅知书达理。
朝廷察觉其中有异后,曾派遣不少能人异士前往查探。
但无一例外,所派遣之人皆愿舍弃所有落发为僧,竟无一人愿意归朝,更别提将所探寻的寺庙之事告知。
段知南回了大理寺后,便打听到了仲天逸要将暗探塞去寺庙一事。
段知南兴致勃勃,当即便去报了名。
第二日,仲天逸便将他叫去了正堂,准了他作为细作一事,顺带着还给他配了个贴身侍卫。
“…我能申请换个吗?”
配个贴身侍卫护他周全自然是好,只是能不能不要这般明显!
戴个银色的半截面具,变个声音换个衣服就当他认不出这厮是谁???好歹也自个那双桃花眼给遮起来好吗?!还有这比大理寺少卿还要足的架势,生怕他瞧不出是慕宸那小子吗!
仲天逸摇头,拒绝了段知南的请求,理由也很简单。
这个名为余幸的家伙,是整个大理寺武功最强之人,而且暗探一事凶险万分,为保安全无论谁去都必须将他作为贴身侍卫。
段知南嘴巴一张,却是想不出来什么理由拒绝。
“行了,你这百无一用的身子真遇见了凶手能打几个,派个人保护你还挑起来了。”仲天逸挥挥手,不愿同段知南过多纠缠,只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啪嗒。
屋门从外带上,正堂内只留了他们二人。
段知南坐在那喝着茶,眼睛却是不敢往慕方泽的方向看去。
他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意思,也想不出他要做这自己贴身侍卫的原因。
是想借他的手查明寺庙的背后黑手,还是单纯的想要护着自个一见钟情的段安安,亦或是脑子有病?
敌不动我不动。
段知南就坐在那,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慕方泽也耐得住性子,挺直了腰板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那满是侵略性的眼神硬是将段知南看得心漏跳了几拍。
“段哥,我名余幸,是慕王府旅帅余嘉其之子,自幼跟随家父习武,现如今已经而立之年,父亲觉得我总在家中无所事事,所以求王爷替我寻了这份差事,但您放心,为护你周全,我自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好。”见慕方泽没有自曝身份的念头,段知南便也陪着他演下去。
毕竟身边待着的是余幸的话,他至少可以稍加差遣几分。
虽说也没见谁家的侍卫一上来便称呼上司为哥…还自称为我的。
不过他的办事效率确实出错,而且有他在身边,仲天逸也不敢来找他的麻烦。
在临去寺庙前,段知南将慕方泽整理来的斗煞资料翻看了遍。
“当真有这么神奇?”
段知南将卷宗丢给慕方泽,面露疑惑。
那卷宗上写「只要与斗煞之人在寂静处待一两个时辰,便会完全丧失自我意识,为斗煞所用。」
“我只听过将人神经麻痹后令其丧失自我意识的毒,倒真没听过有什么毒可以让人完全为自己所用。”
“不是毒。”慕方泽轻声道:“是蛊。”
“…蛊虫?”段知南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复自如。
“是,将蛊虫下入人体内,然后让其吃下自己的骨灰,在他丧失意识之时在的耳边不断的重复一件事,等人再次醒来时,便会将此事奉为信条。”慕方泽解释道。
“骨灰?”段知南眉头轻挑。
用自己的骨头烧成的灰的话,那岂不是都是残疾人。
“是。”慕方泽点头道。
段知南又翻了几本卷宗,却发现上面给出来的信息不过都是些浅层面的官腔,他看了将近一个时辰,都不如同慕方泽说两句话得到的讯息多。
段知南抿唇,索性将卷宗都推到一旁,拉着慕方泽坐下,给他沏了壶新茶,装作毫无在意的随口问道。
段知南:“骨灰是生吃?”
慕方泽:“沏在茶中,浸入酒中,泡于水中。”
“那蛊虫呢?如何下在人体内?”段知南追问道。
慕方泽:“不知。”
段知南想了想,又问道:“那可有何法子探查人体内是否存有蛊虫?”
“此蛊惧寒。”慕方泽道:“将人放于冰冷刺骨的水中一个时辰,便可将其逼出。”
段知南:“那岂不是人也活不成?”
慕方泽顿了顿,回道:“是。”
斗煞事件后,朝廷曾随机抓了十几人,在冬日将他们强行塞进湖水一个时辰,将他们捞出时,五人七窍流血身亡,十人被生生冻死。
没人知道竟沉重究竟有多少人还带有蛊虫,也未尝有人察觉蛊虫究竟是何时下入人体内。
这些年来,朝廷一直未曾放弃搜查这一线索,只是除了月余时分搬出的森森白骨,并未有任何的线索。
“等等,斗煞若是想发展下去,那就必定要派人出去发展新的成员,可若真的是神智不清思维全无,那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识破。”
段知南双手一拍,转身过来笑呵呵的看着慕方泽,他晃了晃脑袋,就像个小花狗似的看着主人,一脸兴奋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掐掐他的脸蛋。
慕方泽指尖微动,他清清嗓子道:“并不如卷宗所言,被下了蛊吞了骨灰之人并不会有任何的异常,甚至才识记忆都同先前一般,只不过多了一份无法磨灭的信念,从那一刻开始他们说话做事都会将信念放于第一位,而且永不不会背弃。”
“那岂不是凭空多了一份记忆,连自己都无法察觉。”
段知南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揉搓着双手,震惊于这蛊虫的用处。
“段哥,别怕。”
慕方泽上前,轻轻抚过段知南的肩膀,语气温柔。
段知南却是身子一抖,被他这一声「段哥」叫的手脚发麻。
“你—你日后唤…唤我—”段知南「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合适的称呼来。
段大人太矫情,段知南太冒昧,段哥又太肉麻,哪哪都别扭,干脆叫他无名氏得了!
“你俩干嘛呢。”
仲天逸不知站到了窗口,正皱着眉盯着二人,一脸的嫌弃:“宋家出了命案,你俩跟我过去一趟。”
“宋家?”
“宋成贤?”
募地,段知南怔了一下,连忙问道。
“昂。”
“恼人得紧!”仲天逸怒瞪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张,他抱怨道:“先前的案子还只是寻常百姓家,压压倒也能瞒住,这下可好,直接闹到了礼部尚书的府上。”
“这京城,怕是要彻底乱了。”
仲天逸临走前瞪了慕方泽好几眼,后者的眼神却是未曾从段知南身上离开,气得仲天逸差点一拳直接砸过去。
宋家出了命案,死者是宋子菡。
她死于自己宅院内,赤身果裸,身上有受虐过的痕迹,双手被绑于身后,头部缠绕丝绸,窒息而忘。
她的房间内被人翻找过,搞得杂乱不堪,而且她房间内值钱的手饰还有现银都不见了踪影。
看起来像是入室抢劫后见色起意临时动了杀心。
只不过,宋府的护卫虽比不上王府,但应对一般的毛贼应也是绰绰有余,当真会有贼人跑到礼部尚书的府邸行窃?
刑部得到消息的时间要更早些,等仲天逸他们到时,只瞧见了刑部走远的马车。
“他大爷的!”
意识到自己只能跟在人身后吃些残羹,仲天逸便气上心头。
他早晚要把大理寺里面的那个内贼揪出来,这都多少次了,他辛辛苦苦探听到的情报,都被刑部那不要脸的师元白抢了去。
想想便恶心人!
“你留在外面。”临近府前,段知南握住慕方泽的手腕,吩咐道。
“干甚?!”慕方泽尚未回应,仲天逸倒是一脸不耐的看向他们二人。
无奈,段知南只能挥挥手中的木质面具,讪笑道:“我同宋大人有些恩怨,不便相见。”
“两个人都戴面具的话,总感觉有几分怪异。”
仲天逸眸色认真的看着他,良久才点头应下了他的说法,只是当他准备讲话时,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仲天逸身子一顿,沉思片刻,索性大手一挥命人取来了十几个面具。
“那就都带上!”
“……”
“不是。”段知南一脸错愕的看向慕方泽,嘴巴微张,诧异道:“他有病吧。”
“确实。”慕方泽轻笑,抬手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脑袋,他站在段知南身侧,轻声道:“段哥,走吧。”
“…你也有病。”熟悉的称呼在耳侧响起,段知南木着一张脸,侧身对着男人认真讲道。
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病得不轻。
尤其是全都带上面具之后,乍得一瞧,还怪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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