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陆将军?”许子昭余光瞄见将手放在肚子上的陆司泽,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陆司泽看着许子昭手里那只娇弱破碎吐魂状、仿佛分分钟能上西天遨游一圈的小黑猫,用尽毕生涵养和锤炼多年的自制力,艰难地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没事。”
眼见许子昭又一次转头对黑猫露出笑脸,陆司泽指尖微颤,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典狱长,这只猫终究来历不明,要不然……”
他忽然话音一顿。
许子昭什么也没做,只是冲着猫笑。
然后伸出手指,轻快又温柔地挠挠猫下巴,捏捏猫肉垫。
仿佛得到满足般,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
自认识许子昭以来,陆司泽从未看到过对方这么放松的时候。
陆司泽的后半句话没出口,许子昭狐疑地看着他:“要不然什么?”
陆司泽看了猫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将手给收了回去:“没什么。”
“虽然这猫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但典狱长大人不能完全放下戒心,在幽暗的丛林或边境的险恶地带,恰恰是那些看着无害的小东西会造成致命的威胁。”
许子昭眨巴眼,扭头看向小黑猫,认真地询问:“说,你以后会不会伤害我?”
猫:“……”
黑团子高贵冷艳且无语地扭开了脑袋。
许子昭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笑。
转头去看的时候,陆司泽已经恢复了如常的面色。
他手上的黑猫同时翻了个身。
似乎觉得外面太冷,黑团子伸爪子扒住许子昭的衣服表面,四只爪子嘿咻用力,又挪又蹭地往上爬,顺着敞开的衣襟再次钻进许子昭的衣服里。
许子昭连忙托住猫的身子,防止它从衣服缝隙里掉出去。
细微的蠕动感隔着布料传出,然后安安分分地停了下来。
毛绒绒的暖意从胸口蔓延。
只要许子昭一低头,就能看见黑猫团子依赖地靠着他、安安稳稳闭眼小憩的模样。
不时抖抖耳朵和胡须,仿佛做了什么令猫安心的美梦。
许子昭感慨地笑道:“它真的很坚强,不是吗?”
明明先后经历被他拿城墙和精神力吓唬、差点被雪莱砍掉脑袋、被众人的敌意杀意包围,还能缩在他怀里没心没肺地睡大觉。
原本许子昭还想着,以莫仑迪亚这种残酷的生态环境,自己要不要放弃猫,养一些能够自力更生的强大猛兽。
比如豹子或老虎之类的。
现在嘛……
许子昭释然一笑,反手拍哄怀里的黑团子:“算了,弱小一点也没关系。”
他会为猫找好退路,小猫咪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
好半天,陆司泽都是寂静无言的状态。
他深邃的眸眼凝视着许子昭的脸,一眨也不眨。
许子昭疑惑抬头:“陆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今天的陆司泽有点不太对劲。
陆司泽正要开口,忽然几阵狂风砸向门窗,发出嘭嘭嘭的巨响。
两人往窗外一看。
只见狂风卷席着大雪呼啸而至,在荒芜的大地上堆起层层白浪。
牢狱区,温居。
暴雪降临的动静太大,门框窗户被砸得哐啷作响,惊得一些胆小的幼崽下意识往大家伙的身子底下钻。
不止是幼崽。
有囚徒触景生情,回想起去年那场惨绝人寰的雪灾,霎时间毛发一炸,冲着声响传来的地方,发出惊惧且愤恨的嘶吼。
“吼!”“嗷呜!”“汪——”
这叫声极具传染力,不消一会儿,温居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咆哮声。
几名守卫正在温居门口的保卫室里值班。
尽管它们在设定上拥有超强的抗寒能力,头顶暴雪也能毫不受阻地继续站岗,许子昭仍然给它们建造了带有暖气的保卫室。
一是守卫们并不是毫无知觉,它们也能感受到冷热和疼痛。
二是既然每个囚徒都有温居可住,那么守卫们也不能落下,必须拥有同样能遮风挡雪的保卫室。
守卫们不大能理解典狱长的固执。
只是在后者的潜移默化下,它们的系统程序里也逐渐产生了一些陌生且奇怪的代码,致使它们忍不住做出一些在机械看来匪夷所思的行为。
比如此时站在锅灶前围成一圈,齐刷刷盯着咕噜噜冒泡的沸水。
单看它们肃穆凛然的表情,还以为这几名守卫或许在思考什么世界难题。
守卫甲:“判断水已经烧热,符合典狱长所提及的‘杀菌、消毒、暖胃’标准,可以进行饮用。”
守卫乙:“根据典狱长的原话,沸腾后的水不能直接入口,必须放凉至口腔可接受为止。”
守卫丙:“我们的口腔均衡温度为:两百三十摄氏度,判断沸水的温度正好合适。”
其他守卫整齐划一地发出认同的机械声。
随后,它们排队接水,纷纷高举捧在手心的水杯。
几只手臂的高度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庄重得仿佛在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这是守卫们第一次集体学习饮用热水,也是第一次做出不符合程序设定上的行为,难免会有些忐忑和激动。
众守卫互相对视,亮白色的瞳孔闪了闪,铿锵有力地碰杯,高声道:“干杯。”
它们认真地将水杯递到自己的唇边。
就在那滚烫的热水只差零点零一秒就能送进嘴里的时候。
“吼嗷嗷嗷嗷——”
几名守卫的手狠狠一抖,热水反过来浇了一身。
偌大的温居灯火通明,咆哮声如雷贯耳地回荡在室内,激起无数兽的恐慌与无措。
直至门口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大门被踹开,打扰到群兽嚎叫,数头正叫得起劲的灰狼不满回头。
结果被吓得寒毛直竖。
长枪带着凛冽风雪破空砸下,从它的颊边一掠而过。
枪尖狠狠地钉进墙壁里,枪尾还在巨力的余波下疯狂颤动。
差一点被爆掉脑袋的灰狼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惊恐状夹紧尾巴。
几名守卫前襟湿透,手持长枪,用看死狼的眼神冷冰冰地盯着它们。
面对噤若寒蝉的众兽,守卫们齐声开口,一字一顿:“请诸位保持安静,不要喧哗,打扰到其他人的休息。”
每一个字都充斥着磨牙凿齿的味道。
囚徒们忙不迭地点头,齐声保证不会再闹。
恰是这个时候,又是一阵暴雪刮来,与屋外的金属部件撞出尖锐的嗡鸣,神似鬼哭狼嚎。
这声音可刺激大发了。
几头野兽缩紧瞳孔,反射性又要张嘴开啸:“嗷……”
没嗷上半秒,守卫就凶神恶煞地瞪了过来。
野兽们连忙伸爪捂住嘴巴,将没能完全出口的咆哮扼杀在摇篮里,疯狂摇头。
“唔唔嗷。”
不叫了,这回真不叫了。
在暴风雪的侵蚀下,今晚注定会不太安稳。
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囚徒们神经紧绷,好几只颤颤巍巍地挤成一起,生怕这房子忽然倒塌,让它们重新面临可怕的风雪。
但或许是暖气开得太足,抚慰了刻在记忆深处的疮疤。
即便忧心难安,囚徒们也在后半夜陆陆续续地睡了过去。
等它们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止了。
幼崽都醒得早,成年囚徒们迷糊睁眼的时候,它们正挤在窗前,满眼惊叹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好美呀。”
风雪后的天空竟然久违地出现了太阳,往日压抑阴沉的气氛在此刻全部一扫而空。
放眼望去,白雪茫茫,仿佛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白纱。
成年囚徒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忽然听到几道嘻嘻哈哈的嬉闹声。
抬眼一看,好几只毛绒绒的崽子正在雪地里打滚。
雪花沾上毛发,簌簌下落,像是裹满糖霜的山楂。
它们今年才被关进暗狱,分配给同种族的成年囚徒饲养。
年纪小,没有化形,也没有经历去年那场恐怖的寒潮。
面对茫茫飘雪,幼崽们脸上只有看到新鲜事物的好奇劲儿,没有恐惧,也没有惊颤。
望着那几张无忧无虑沾满白雪的小脸,无数成年囚徒呆呆地站在窗边,恍若隔世。
同一时刻,许子昭正在书房里听守卫们的灾后汇报。
守卫:“有四分之一的牢狱区几乎被暴雪淹没,需要派人铲雪,挖通被堵住的通道。”
“我们在清早统计了囚徒人数,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各个锅炉房运转状态良好,没有因暴雪发生大规模零部件损坏。”
……
许子昭一一听完,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
昨晚暴雪来临,他没顾得上和陆司泽继续说话,匆匆回到房间使用监控幻影,巡视温居的情况。
幸好,除去牢狱区的部分墙面因年久失修被压塌了以外,基本没出什么大问题。
寒潮一共会持续十天,看来可以顺利度过了。
许子昭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一动,缩手缩脚蹲在大腿上的黑猫几乎同时醒了过来,站起身,张开梅花形肉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许子昭盯着猫嘴里那根浅红色还带颤的舌头,没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
猫一惊,下意识闭嘴。
得亏反应快,才把狠咬改成了轻轻地含住。
发现自己没有被咬的许子昭变得更加胆大包天。
他动了动手指,在猫舌头上小心地刮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别说还挺舒服。
猫:“!”
黑猫团子瞳孔地震,不敢置信地和许子昭大眼瞪小眼。
许子昭咧嘴一笑,按住猫舌头,从中间捋到舌尖。
直把猫逗得呼吸急促,眼泪花儿都差点被刺激出来:“喵嗷!!嗷呜——”
看着这么无法无天的铲屎官,黑猫团子简直气急,通红的眼眶染着氤氲湿气,恶狠狠地咬住许子昭的手背。
许子昭:“诶诶诶——”
叫了两声后,才发现猫没有真的下力咬。
轻微的刺痛感从皮肤上一掠而过,猫抬头用琥珀色的瞳孔冷冷盯住他,仿佛在问他知道错了没。
并没有。
黑猫团子不仅懂得分寸,还对他万分包容。
看着一本正经的黑团子,许子昭的魔爪再一次开始蠢蠢欲动。
没等伸出去,忽然有人敲门,是从审讯室一路跑过来的守卫。
守卫的肩膀披着白雪,急促汇报:“典狱长大人,审讯出结果了,和大逃杀有关!”
许子昭带笑的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
几乎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虚拟面板唰一下弹了出来,告知他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恭喜您,“崇拜”+43】
【经检测,现计“崇拜”人数为403,远超囚徒总人数的一半】
【您有新的设定已解封】
第三十二章
新的设定?
纵观他所拥有的能力,提到过设定的只有一个。
许子昭脑子一动,快速翻到几乎没怎么去注意过的典狱长身份一栏。
果不其然,在原本的【设定一】下面,他看到了正散发着淡金色亮光的新设定。
【基于您的管理有方,您已一举扭转囚徒对您的敌意和偏见,获得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设定二(已解封)】
【您是至高无上的典狱长,“崇拜者”们敬您、爱您、将您的法令奉为真理。
如此虔诚的敬仰引来了日月之神的瞩目,祂们赠予您一颗沟通万物生灵的心脏。
在您的意志驱使下,您可以选择和单个或多个“崇拜者”建立精神链接】
竟然是这样的技能?
许子昭内心讶然,但面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抱起小黑猫,将它放进自己新做好的猫窝里。
猫窝里铺了柔软的小垫子,黑猫团子一进去,就忍不住舒服地张开梅花肉垫,左踩一下,右踩一下,低头嗅一嗅气味。
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看黑团子不停踩踩的动作,应该是很喜欢的。
许子昭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柔声叮嘱:“煤球,我会将门反锁,设下精神力禁制,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不要出去,也不要给其他人开门。”
煤球是黑猫的昵称。
听老人说贱名好养活,越低贱的名字越不容易引起邪祟的注意。
但黑猫团子有灵性,听得懂人话,许子昭也不能“狗剩”“来福”地喊猫,不然得多伤猫的面子和自尊心。
退而求次,就取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昵称。
煤球正忙着给猫窝蹭上自己的气味,十分随性地应了一声:“喵。”
等到许子昭离去,它被关门的声响唤回注意力,从猫窝里跳了出来。
书房里有吃有喝,有猫砂盆,摆放着很多玩具:带吊饰的三层猫爬架,插在天花板上的羽毛逗猫棒,还有许子昭手工制作的圆珠转盘等等。
煤球几乎每往前走一步,就会被它们吸引注意力。
在其他猫科眼里,这些都是它们幼崽时期玩腻了的东西。
但对煤球来说,却是相当的新奇。
它的眼睛微微发光,有种从未见过这么多玩具的开心。
更别提这些玩具都经由许子昭这名资深猫奴的精心改造,无论是趣味性和可玩性,都不是市面上的大众玩具能比得上的。
黑猫团子便这里玩一玩,那里拍一拍。
蹦来跳去,上蹿下跳。
那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样子,俨然就像一只掉进粮仓的仓鼠。
可是还没玩够十分钟,煤球忽然停了下来。
它环顾空旷无人的四周,跳上书桌,嗅了嗅许子昭残留在上面的气味。
然后它又跳回地板,踱步来到书房门口,在靠门最近的位置,端正地蹲坐下来。
煤球扬起小脑袋,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无声地盯住门把手,喉咙一滚。
“咪嗷……”
低低的喵叫一声接一声,不知疲倦地唤着某位离家的人。
去往审讯室的路上,有不少出来晒太阳的囚徒。
雪后的世界比下雪时要冷得多,他们只是短暂在外面站一会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一见到许子昭,众人纷纷致以比之前还要热情的问候。
“典狱长大人!”“见过典狱长。”“向您致敬!”……
许子昭颔首回应,趁着这间隙,不留痕迹地回顾了一下自己现在拥有的能力。
首先是用得最顺手的精神力,似乎是这世界每个人都有的大众技能。
但许子昭过后仔细研究莫仑迪亚对精神力的分级设定,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存在明显的差别。
其他人的精神力等级早在觉醒的时候就被焊死了,除非遭遇惊世骇俗的奇遇,基本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在一定程度上封闭了人民上升的渠道,毕竟体魄练到极致,也挡不住精神力的攻击。
但许子昭的精神力,却可以通过吸收经验(无眼人)和极端锤炼(耗干精神力)进行突破和升级。
换句话说,只要许子昭坚持练习下去,或者有机会吸收到海量的经验,他甚至能一举突破至最高的精神力等级——S级!
这听上去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前提是忽略消息背后的一个辛酸事实。
是的,许子昭的精神力没有S级。
所有囚徒都以为他的实力高深莫测,肯定有S级,并将他尊为暗狱最强。
陆司泽等实至名归的S级也以为他的实力无懈可击,肯定有S级,甚至比S级更高,以至于在产生矛盾开打之前,都要先看一眼他的脸色。
被诸多赞美推崇包围的许子昭跟着以为自己很强,直至他按照莫仑迪亚给出的等级判定,自己估摸了一下。
不到C级,可能就在D级中上层这样子。
许子昭:瞬间窒息.jpg。
基因等级按字母表顺序从上往下排,分别有:S、A、B、C、D、E,总共6个等级。
而他竟然只排在倒数第二。
要知道连帝国防卫军里最低级的下等兵,都有C级。
许子昭感觉自己不至于这么弱小,但现实就是如此。
因为精神力等级不是单项判定。
它有两大判定标准,一是量度,二是强度。量度可以理解为游戏里释放技能所要消耗的蓝量。
别人都是S级的精神力等级,就有S级的量度和强度。
偏偏他有着S级的强度,却只有D级的量度。
一言以蔽之:很强,但不持久。
许子昭:“……”
痛,真的痛,感觉被一刀扎穿了心口.jpg
失落遗憾是真的,但最多只有一秒。
许子昭知道自己还有上升的余地,并不会为此感到泄气。
现如今他可以使用的精神力量度,以意识海内的水桶容量为准。
理论上来说,如果他能保证桶里一直有水,就能拥有取之不竭的精神力。
因此,许子昭曾经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把水桶扔进大海。
可惜扔完之后没两秒,水桶就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像是定点刷新。
于是许子昭盯着刷新的水桶思索片刻,又萌生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抱着水桶跳海。
这一个没能实验成功。
当他走到岸边,离脑袋没入海水只差一脚的时候,高冷沉寂的虚拟面板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呼啦一下张开屏障,上下左右快速挪移,推都要把他推回岸上去。
那着急劝阻的模样,让许子昭心领神会地看懂了面板的意思。
——如果让脑袋彻底没入海水,那么将会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这种恐怖的效果是作用于他个人,还是会一并影响到周围的人,许子昭干脆作罢,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耗干精神力,步入突破的契机。
如今,他离突破后扩充水桶容量只差一步之遥,能隐约看见陆司泽身上的伤口。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将精神力量度提升到C级,也能帮陆司泽处理新增的伤口。
其次是第二项能力,建造模式。
老实说这模式的作战能力几乎约等于无,因为能建造的品类不多,且建筑物的强度一般。
许子昭不是没想过用建筑物砸人。
可后来一看,连暗狱里的老囚徒都能徒手拆开锅炉房,体格雄壮点的青壮年囚徒直接用脑壳接砖墙。
许子昭嘴角一抽,放弃了将其当做主要进攻手段的想法。
前不久他又是建立蓄水池,薅到双倍成就点,又是大批量建造锅炉房拆零件,成绩点数早已超过300点。
【您有新的可建造项目(建造材料未备齐)】
【全自动化军工厂(6384/20000)】
【待开启的可建造项目:小型幸存者基地】
【目前离开启下一层所需要的成就点为:77/3000】
许子昭:果、不、其、然!
当他还在惊叹上一层居然黑心到要四位数建造点的时候,下一层直接蹦出来给他会心一击。
建造面板:这次我们只要五位数哟亲~不是六位数,不用七位数,五位数就能将小型基地带回来!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成就解锁更是从30到300再到3000。
由此类推,下一个条件不出意外是30000。
他至少要杀掉30万头怪物才能达成!
许子昭内心os:看不懂,有一种不顾他和怪物死活的美。
生活如此多娇,何不躺平任(哗——)。
许子昭相当心平气和地关闭了建造面板。
至于那个【小型幸存者基地】,他没有去关注。
不是不感兴趣,是当前的他不敢深想下去。
虽然许子昭曾在枯燥乏味的打怪过程中,无数次吐槽过建造模式的离谱,但心里始终不敢低估了这个技能。
因为这技能及时得仿佛在根据他的现状,为他量身打造。
当他需要帮助囚徒过冬的时候,锅炉房出现了。
当他在考虑如何应对大逃杀的时候,全自动化军工厂来了。
如果他的预感没错,【小型幸存者基地】的出现,对已经掌有暗狱的他来说,又会是什么预示或隐喻?
最后一项能力,【典狱长】自带的身份设定。
根据【设定一】,只要他看着囚徒就能洞悉对方的出招,让囚徒没法伤害到他,弊端是睡着或者意识不清的时候容易出意外。
新得到的【设定二】还没有来得及实验效果。
两个设定下面空出来一大截,应该还有其他未解锁的设定。
但因为没给出确切的解锁条件,许子昭并未将其列入考虑范围。
总结来说,在大逃杀彻底来临前,摆在许子昭面前的提升途径有三条。
——突破精神力到C级,收集建材制造军工厂,测试新获得的精神链接。
审讯室。
“典狱长大人。”
EV早已等待多时,看到许子昭之后,迫不及待地将审讯报告呈交了上去。
这些报告不仅关乎着许子昭的性命,也关乎着暗狱剩下的七百多名囚徒的未来。
许子昭拿着报告坐在座位上,认真严谨地开始翻阅。
EV很细心。
它将卧底的身份做了一个分类,依次按照皇族、军部、议会官员、教廷、贵族的顺序进行排列。
如果是双重身份或是多重身份,就单独放在一边,让许子昭更能清楚认识到莫仑迪亚帝国如今的势力划分。
报告很多,毕竟有几十人的份。
但有用的信息很少,因为卧底只能通过犯罪进入暗狱。
一经进入,除非得到皇帝的赦免,基本没有出狱的可能。根据EV的不完全统计,赦免人数至今为零。
卧底入狱期间,由于精神力遭到封闭,他们无法主动联系外界,只能等待背后的主子建立起精神网沟通渠道。
而那些幕后之人,也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漏给他们一点外界的消息。
比如:谁谁谁的部下要开始劫狱了,很有可能劫狱成功,你们赶快在这之前把任务对象弄死!
在查清楚雪莱被污蔑的真相之后,许子昭始终有一个疑惑。
——既然这么想要人死,为什么不直接对关押囚徒本体的休眠仓下手?
毕竟和能逃能动能反抗的本人比起来,难道不是休眠状态的“尸体”更好解决一点吗?
别说帝国防卫军对休眠仓严防死守,看看卧底背后都是些什么人。
有议会长,有将军,甚至还有皇子!
难道他们就这么窝囊,连在防卫军里安插棋子、制造意外的本事都没有?
直到翻看完数份报告,许子昭终于解了惑。
“大人,喝点热的暖暖胃,再吃点东西吧。”
审讯室里没什么条件,除了刑具还是刑具,毕竟守卫们不用吃喝也能存活。
但EV很神奇地端着红茶和饼干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它刚放下东西,就听到许子昭问:“EV,你知不知道暗狱的构建师是谁?”
年轻典狱长的声音格外凝重。
EV怔愣了一下,摇头道:“我的记忆面板中没有相关记录。”
“怎么了,典狱长大人?”
许子昭揉捏眉心:“因为我忽然发现,暗狱在帝国所拥有的权威和地位,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囚徒的身体确实会被关进休眠仓,进行集中关押。
但并不是许子昭以为的,由帝国的司法机构来监管囚徒的身体。
他们的休眠仓会被送往暗狱的观测站,投入一个超大型传送装置。
装置自动鉴别囚徒的身份信息和生理状态,确认无误后开启传送,接纳所有囚徒的身体。
这个过程绝对隐秘。
传送装置就像被什么力量保护了一样,无法篡改基础设定,无法被科技定位到传送地点,甚至反物理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高密度炸.弹都炸不掉它。
也就是说,除了暗狱的构建师,没人知道囚徒们的身体到底在什么地方。
包括莫仑迪亚的最高统治森*晚*整*理者,皇帝康斯尼德.泰勒。
许子昭沉声:“没有监狱会把囚徒关在看都看不到的地方,皇帝到现在都没废除暗狱,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第三十三章
莫仑迪亚帝国,皇宫。
宫廷侍从听到传唤声,急急忙忙地将房门打开,看到金发蓝眼的皇子时立马躬身压低了嗓音:“西加殿下,皇后已经等候您多时。”
“母后等了很久?”西加皇子忍不住满脸懊恼地咒骂了一声,“都怪挡在门口的那个地方官,非要拦我的路!”
他一把扯下绯红大氅,不经意间看见蹭在上面的手掌印,黑泥混着污血,登时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准是刚才和地方官争执的时候弄上去的。
西加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暴躁地将大氅扔到侍从的脸上:“去叫人把那该死的地方官给我乱棍赶走,还有这件衣服也拿去烧掉!”
侍从连忙将大氅捧起来。
听到对方说要烧掉,他的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这件大氅所用的材质比星云丝还要贵重得多,如果拿到黑市去卖,得到的交易金至少能养活一个片区好几万户人家。
可是没人敢指责金发皇子的穷奢极侈,因为站在眼前的人不仅是当今皇后亲生的皇长子,还是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西加.泰勒!
要知道皇太子西加.泰勒是出了名的暴戾跋扈,我行我素。
连将远道而来的地方官,直接从皇宫门口赶走的这码子荒唐事,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侍从抱着大氅领命离开,西加.泰勒换上其他侍从递来的金丝绒外衫,快脚穿过门庭,步入皇后的寝宫。
这一路上,西加.泰勒都万分忐忑。
不止因为他迟到了皇后的邀约时间,更因为他前不久找高级构建师对暗狱下了手。
马上就要进殿了。
西加.泰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迈步进去,却没有在正厅见到人。
一问正在洒扫的侍从,才知道皇后正在偏殿等他。
这让西加.泰勒的心情更加不安了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母后的偏殿一直都是旁人不能轻易靠近的禁地。
他可以随意摔碎正厅里价值连城的花瓶,砸烂大师名家精美雕刻的壁画,破坏独具匠心耗资千万的装潢,甚至不小心点上一把火烧掉大半都没事。
唯独偏殿,他在进去后,连呼吸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偏殿很安静,几乎没有侍从的身影。
院子里有一个年迈白发的聋哑老太太,枯瘦的手掌中攥着一把旧时代才会有的扫帚,蹒跚迟钝地扫着满地的枯叶。
沙沙沙,沙沙沙……
西加.泰勒迟疑地敲了敲门。
半晌,里面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女声:“进来。”
西加敛息走了进去,再蹑手蹑脚地关上殿门。
屋里站着一位雍容美丽的夫人,背对着西加所在的门口,专注地凝视着墙上的壁画。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长发如瀑散落,洁白的纱绒点缀她妙曼的身姿,胸口佩戴的莹蓝色泪珠配饰完美衬托出她的清贵。
她应该是这个帝国的皇后,但穿着打扮并不显得富丽堂皇,至少和回回把自己裹成只大孔雀的皇太子西加比起来,要素朴得多。
西加见皇后看得专注,不敢出声打扰,顺势看向墙上的壁画。
这幅画他从小看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印象深刻到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上面的每一根线条。
画中背景在金碧辉煌的皇宫,确切点说是皇帝的寝宫,而且是除非皇帝传唤、否则连皇太子都不能擅自踏入的内殿花房。
画中的两位主人公坐在花房的正中央,堪称悠闲地享受着下午茶。
稍微高一点的那位男人,剑眉鹰眸,丰神俊朗,气质威武不凡。
他的长相极有威慑性,就算把全宫廷的人抓过来也不会认错——这就是年轻时候的皇帝,康斯尼德.泰勒。
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还是作画人的刻意为之,另一位年轻人的脸极其模糊,看不清五官样貌。
但作画人无疑偏爱着这位年轻人,他用了更多细致精湛的绘画技巧,去尽心尽力地绘刻这名年轻人的身姿。
从发梢至鬓角,从窄腰至脚踝,都有着堪称完美的线条。
到最后,已经分不清画中人俊美到圣洁的姿态,究竟是作画人的痴念,还是其人本就如同神赐。
和无数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人一样,当时年少气盛的西加,也被年轻人的姿态给深深吸引住了。
但当时的他,很快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另一件令他惊骇至极的事物上。
——那些花房里的花。
画上的花房,有五彩缤纷的花束,被鲜翠欲滴的枝叶包裹其中。
这些花的种类并不局限于金贵的品种,也有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黄色的,白色的,它们无疑都被精心照顾得很好。
但是皇帝如今的私人花房,只栽种纯白色的玫瑰。
这种只有旧时代才有的珍惜花种,一度在黑市里卖出了天价。
即使是莫仑迪亚的皇帝,也不能在饱受污染的大地上强求玫瑰的花期。
于是皇帝建造了一个隔绝污染的花房,严令每一个人在进入花房前,都先要经过一番苛刻到极致的消杀处理,以免污害了里面洁白美丽的花束。
西加.泰勒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吵着闹着要进花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不乐意父皇一整天都没时间陪自己,想进去搞点破坏。
结果还没等进去,就被宫廷侍卫喷了一身的消毒水,难受得哇哇大哭。
以至于他后来看到这幅壁画,便下意识地将当时的难受和反感,全都转接到了其中的年轻人身上。
西加不觉得自己的迁怒有什么问题。
随着皇后日渐憔悴地凝视着壁画中的两人,这种迁怒也在日渐叠加,变成了纯粹至深的敌视,和对皇帝是否忠贞的猜忌。
可是今天,一件冲碎西加.泰勒三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眼前优雅清贵的皇后,忽然温柔地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上画中人的脸,指尖顺着发丝往下勾勒。
她抚摸的人不是皇帝康斯尼德,而是那名面容模糊的年轻人!
轰隆。
偏殿针落可闻的死寂中,西加仿佛听到耳边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动作,对于个个心眼长在脑门上的皇族成员来说,只需要这一个微小的抚摸,就能揣测出当事人背后的情感。
所以西加不敢相信,心里满是天都要塌了的那种震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母后是因为仇恨皇帝的移情别恋,才会日夜凝视着这幅壁画,将怨憎深刻于心。
哪想到母后竟是对另一个人——
可质问的话还没能出口,皇后突然转过了身。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皇太子如同裂开的表情,她开口询问:“你为什么没能杀死他,西加?”
西加还未反应过来,心里又是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皇后便笑着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没能杀死陆司泽?”
夫人的嗓音不急不缓,充斥着贵族才有优雅和从容,可说出的话,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深意。
“母后?您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西加此刻只感觉头晕目眩,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在他的潜意识里,深居简出的皇后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背后搞的鬼,也不可能知道他对陆司泽下了手!
皇后看着兀自强撑的皇太子,优雅的笑容不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
“你想杀了陆司泽,这是一件好事。”
“可要是你没能杀了他,还在这个过程中弄出那么响亮的动静,就是一件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事。”
响亮的动静?
西加一惊,第一反应是“在暗狱观测站里当众灭口高级构建师”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
可只是死了一个无亲无故的构建师而已,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何至于让莫仑迪亚的皇后动怒?
西加连忙追忆:想一想,他还犯了什么错,他之前还做了些什么越界的事情?!
忽然,西加呼吸一滞。
他想起来了一件事。
一件如果被皇帝发现了,哪怕是皇太子也难逃重责、乃至于会被打入深牢的事。
看着脸色惨白的西加,皇后笑了,温柔地将他散落的鬓发拨至耳后:“想起来了吗?你还动用了皇帝的权杖。”
持有皇帝权杖者,可以使用暗狱唯一且仅有一次的特权。
比如,对陆司泽的精神力进行二次封闭,让他在最初的劫囚行动中死无葬身之地。
西加几乎窒息,扑上去攥紧皇后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嚎:“不,不不不!母后我可以解释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胆大包天,但我真的,我只是太想杀掉陆司泽了……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父皇!”
“想什么呢,傻孩子,母后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给你的父皇?”
皇后依然温言细语。
然而她下一句柔和吐露的话语,却如同毒蛇一般钻进了西加的耳朵里。
皇后:“毕竟要是没有母后托人透露的话,你又怎么会知道,皇帝的权杖可以启用暗狱的特权呢?”
西加僵住了。
他机械般地扭头,惊恐地看向微笑着的皇后。
那眼神不像在看印象中美丽温婉的母亲,而是一头阴险狠毒会吃人的魔鬼。
你……你疯了吗?
你诱使我去偷盗皇帝的权杖,难道不知道动用权杖是灭族的重罪?!
哪怕你是皇后,哪怕我是皇太子,也不能妄图去挑衅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西加的脑子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过,他蠕动嘴唇,尖锐的质问几乎堵在嘴边。
可正是这个时候,侍从突然过来传膳。
侍从说,皇帝康斯尼德得知皇太子进宫,非常高兴,想要三个人一同享用家宴。
听到这话,西加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如同惊弓之鸟般绷紧浑身的肌肉。
“怕什么?”皇后发觉他的无措,似乎乐观地轻笑了两声,“大不了就是被发现,然后被下狱罢了。”
西加听着皇后的笑声,只觉得毛骨悚然。
去往皇帝寝居的路上,皇后忽然关心起了西加的心事。
皇后问:“之前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非要杀了陆司泽不可?”
西加差点心脏骤停,下意识去看皇帝亲侍的反应。
然而侍从眼观鼻鼻观心,满脸漠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啦。”皇后捂嘴偷笑,“都知道你讨厌陆司泽,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纵观西加.泰勒这放浪形骸的一生,从未像今天这样被打击得彻底。
皇后只用几句话,就颠覆了他半生所有的认知。
以至于他想恨,想怒,都提不起心力,只能麻木地回话:“因为我怀疑他……”
“怀疑他是你父皇生下的贱种,对吧?”
西加:“……”
他看向皇帝的亲侍,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西加用力地搓了一把脸,自暴自弃地说:“对。”
“嗯,不止是你,我也这样怀疑过。”皇后坦然地说道,“毕竟哪有一个父亲,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去抱别人家的小孩?”
“那我的怀疑没错?毕竟你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我弄死他!”
西加心里冒出来一股邪火,恶声恶气地质问:“所以他是父皇和那个人的孩子?”
皇后讶然:“哪个人?”
“壁画上的人!”
“怎么可能?”这次换皇后错愕了,“你怎么会这么想?那个人是男的!”
帝国的科技侧重点不在医学上,至少目前做不到让男男生子。
西加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堵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那,壁画上的人是谁?”
皇后声音微滞:“他是……”
话还没出口,亲侍脚步一顿,提醒聊得忘乎所以的两个人:“皇后殿下,皇太子殿下,到了。”
两人同一时间敛声,收拾了一下情绪,进入皇帝的寝居。
西加脸上肉眼可见地忐忑。
皇后看似淡定,内心的慌张也不逞多让。
毕竟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草莽出身,白手起家,在这片大地陷入无限战火时,以一己之力统一数个凶残暴虐的种族,最终建立起雄伟国度莫仑迪亚的开国皇帝——康斯尼德.泰勒。
第三十四章
可令皇后和西加十分意外的是,华美的寝宫内只站着几名侍从,并没有皇帝的身影。
皇后自觉心安理得,即使被冷落了也无所谓,从容温雅地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西加迟疑片刻,也跟着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万分复杂地盯着皇后,嘴唇翕动。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将那些阴暗隐晦的真相透露给他?
皇后浅呷了一口侍从端上来的红茶,笑着说:“当然是因为几天后的大逃杀,孩子。”
“听说最近几天你都混迹在奥斯特家,享受着那几头娇兽的谄媚吹捧。是,我知道你早已做好筹划,但这样是不是过于放松了一点?”
西加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皇后眼神睨来。
“身为皇太子,你总能享受到旁人所没有的优待,比如暗杀陆司泽失败之后,你还有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失败的机会。”
她忽然话锋一转,温婉的嗓音仿佛掺入了冰渣子:“但我绝不允许你无限制地失败下去,那既不优秀,还很难看。”
西加吞咽唾沫。
身为皇太子,皇后对他的管教自然是严厉的,其中“优秀”和“优雅”二词几乎贯穿了他的半生。
他自小非常敌视陆司泽和雪莱,就是因为这两个人比他更加优秀,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战斗能力。
在皇后冷厉的目光下,西加仿佛又回到了输给那两人后被训斥的幼年时期。
他心里蓦然生出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愤恨,咬紧后槽牙:“那两个阶下囚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我保证这次一定会万无一失!”
西加早已派人联系好帝都各个城区的执行官,笃定大逃杀之后的投票处决环节,陆司泽必将难逃一死!
皇后对上西加战意高涨的眼睛,少顷,方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悬在西加心里的担子终于落了地。
可没一会儿,环顾寂静空旷的四周,他又开始紧张起来:“母后……这里可是父皇的寝宫。”
他们这么堂而皇之地商量怎么弄死父皇曾经最器重的将领,真的没有关系吗?
“怕什么?就是要让他听见。”皇后冷笑了一声,“大概是年纪大了,这些年干出的糊涂事情还不少,既然连背主叛国这样的重罪都能轻巧地放过!”
“他早该认清楚,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西加听着皇后的冷言冷语,手指一缩,几乎汗流浃背。
帝后二人似乎早已产生了嫌隙,但他知道皇后完全有和皇帝叫板的底气。
只因皇后背靠议会,几乎控制莫仑迪亚一切政事的最高立法机关!
自觉谁都惹不起的西加,只能低着脑袋装鹌鹑。
突然,皇帝的亲侍开始传菜。
菜品精致且丰盛,一道接一道地摆在餐桌上。
西加一看皇帝还没来,侍从居然就开始上菜了,立马想要怒斥这些不长眼的玩意把菜端下去。
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看见了皇后陡然惨白的脸色。
西加下意识觉得不妙:“母后,您怎么了?”
皇后完全顾不上回答他的话。
她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菜品,优雅沉稳的形象猝然破裂,嗓音透着一股似要崩溃的尖利:“这些都是什么?”
“是您喜欢的菜色,陛下特意叮嘱过厨房,一定要还原您曾经食用过的味道。”
亲侍开始恭恭敬敬地介绍:“这一道是翡翠酿丸子。”
“五天前的晚上,您在和议会长的家宴上食用了这道菜品,比其他的菜多吃了四口。”
“这一道是奶乳炖雪贝。”
“四天前的下午,您在和奥斯特夫人的私人小会上品尝了这道菜品,并夸赞奥斯特夫人的厨艺有很大的长进。”
……
亲侍的语调不高不低,落在皇后的心里,却如同千斤重锤轰然砸落。
每当他说出一句话,皇后的脸色就白下去一分。
当亲侍说到最后,提起她在“帮西加成功取得权杖后,忍不住高兴地偷吃了两颗童年最爱的山楂”时,皇后几乎要端不住手里的茶杯。
皇太子西加早已恐惧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么多隐秘的行程安排,具体到了皇后哪一天什么时刻出门,和什么人见了面,又干了些什么事情,皇帝居然全都知道?!
皇后的眼角余光,也瞄见了西加那惶恐万分的模样。
她在亲侍条理不紊的述说中,努力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矜贵淡雅,将茶杯递向自己的唇边。
怎么也碰不上。
因为她的手太抖了,抖到杯沿每次都会从唇边一擦而过。
“……”皇后突兀地笑了声,“哈。”
稀里哗啦!
桌上的所有菜品,连着皇后手里的茶杯都被她给用力地推到了地上,白瓷水晶碎了一地,到处洒满汤汁!
“康斯尼德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尖锐地质问,“是给我的下马威?还是在警告我,我永远在他手底下掀不起风浪?!”
不会再有什么事,比用实际行动告诉谋略家“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更令她感到溃败和惊慌。
亲侍看着破防失仪的皇后,眼神中终是透出一丝微妙的怜悯。
亲侍欠身,宣布皇帝最后下达的通告:“皇后殿下,陛下说您这些天一直忙着交际应酬,实在是辛苦。最近一个月的时间,您就在宫里好好修养,就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要再管。”
“这样对您,对议会长,还有皇太子,都有好处。”
直至最后,西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寝宫大门。
他脚踩结实的土地,回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恐怖片,脑子里依旧有一种飘在梦里的感觉。
皇帝的亲侍突然追了过来:“西加殿下!”
西加浑身一哆嗦,近乎条件反射地转头看他,如临大敌地询问:“什么事?”
“陛下说,他期待您的表现。”
“……什么?”
亲侍笑道:“当然是投票。”
西加:投票,是了,这就是他的筹划……本该秘密进行、不为人知的筹划。
“您知道的,暗狱此前从未启用过投票处决的功能,陛下非常看重,也想看看这个国家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此时此刻,西加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一生要强的母后会在刚才倏然崩溃。
这股将人从头至尾彻底拿捏的寒意,简直令人发怵。
看着亲侍若无其事的笑脸,西加艰难地从胸腔中挤出一句话:“我,必当努力,不负父皇的期望。”
亲侍走了。
西加站在原地,脑子一阵晕眩。
原来他从小到大对陆司泽数次下手,父皇不止一清二楚,还对此默许?
太……太奇怪了!
哪怕陆司泽不是皇帝的私生子,但也是帮皇帝一起打天下的陆元帅独子,曾经被皇帝抱在大腿上疼爱教导的侄子啊!
西加平生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现任君王的无情。
他回想起偏殿中的壁画,年轻气盛的皇帝对另一人示以微笑,低头弯腰,放低了身段去聆听对方的话语。
那样的柔情和体贴,竟然会是真实存在的吗?
*
许子昭没想到自己能在皇族卧底的审讯报告里,看到一出狗血泼天的帝国版家庭伦理剧。
皇太子怀疑陆司泽是皇帝的私生子,这才锲而不舍地想要弄死他?
理由居然是皇帝对陆司泽太好了?
嗯……
许子昭缓缓翻到军部卧底提供的审讯报告。
报告中大多是关于陆司泽旧事的记载。
其中提到陆司泽好几次为了皇帝的临时调令,深入险地,差点一命呜呼回不来。
回想陆司泽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许子昭有理由怀疑皇太子眼瞎加患有臆想症候群。
他转头去看和皇帝有关的内容。
原本对这个开国皇帝没什么实感,但自从小李生前提过皇帝的大名,他就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警觉。
随着在阅读报告中加深对皇帝的了解,他又逐渐生出一股附骨之疽般的厌恶和寒意。
——小心这个人,不能被他发现!
许子昭的直觉尖锐地警告着他。
他揉了揉眉心。
审讯报告中有对大逃杀的详细描写,也是许子昭刚才重点关注的对象。
令人惊喜的是,顺着一份份报告仔细阅读下去,还真让许子昭找到了一线生机!
大逃杀开启时,暗狱的地形会随之发生变更。
新地图可能是百转千回的迷宫,幽暗深邃的地下巢穴,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也可能是零下几十度的极寒冰川。
加上游离在其中的可怕怪物,逃生者基本九死一生。
但这个变更区域不包括暗狱的初始建筑群【监狱区】,即暗狱大门到许子昭所居住的后山,届时都会被隐藏起来!
他不用担心要怎么清除建造锅炉房和温居时留下的痕迹,只需要安详地缩在自己的小屋里当咸鱼,就可以完美躲开直播镜头的监视。
如此一来,【全自动化军工厂】可以放心大胆地建造了!
EV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刀上的血迹。
它的动作很细致,使之呈现出一种仿若呵护着手中之物的柔情。
直至下一秒,EV凝视着刀口表面现出的一丝裂缝,眸色闪了闪。
不管这些东西在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有多结实,都终有报废的一天。
哪怕勤加保养,也不过是在延缓它的死期罢了。
EV指尖从银白铁面上一掠而过的同时,仿佛被其冰冷的温度所同化,使它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
忽然一声兴致勃勃的呼唤把它叫回了神:“走了EV,我们回家了!”
EV动作一顿,怔愣转头。
许子昭已经将手里的审讯报告都收了起来,澄澈透亮的双眼不见一丝阴霾,笑着看向它。
注意到EV一直捏着手里的刀不放,许子昭疑惑地走过来:“这把刀怎么了?”
EV喉咙一动:“它坏掉了。”
许子昭:“?”
许子昭仔细观察,终于在刀柄往上的位置发现一丝似有若无的裂纹,了然道:“应该是材料没用对,或者淬火时没调好温度,你把它给我。”
EV顺势将刀递过去。
看到许子昭和审讯报告一同拿在手里,它狐疑地问:“坏了的刀,不扔掉?”
“为什么要扔?”许子昭说,“用复合材料补一下就行了。”
他这些天为温居的建设东奔西跑,学到不少工业冶炼的知识,像这种刀面出现裂纹的小问题,完全能够修复得好。
如今的暗狱,还远远够不上富裕的程度,材料武器方面,当然是能省就省。
看着许子昭理所当然的模样,EV仿佛深受触动:“万一修不好了怎么办?”
许子昭见EV似乎很在意这把刀的样子,放松一笑:“那也没关系,可以带着不用它。”
“可那不就失去了刀本身的意义?”
“如果你说的意义是指上阵杀敌,那确实有所变化。”许子昭耸了耸肩,“但又为什么非要追寻劳什子的意义?”
EV愣了愣。
许子昭:“既然喜欢这把刀,那就把它留下来,哪怕只是挂在墙上当个装饰物,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说着,顺手在EV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好了别担心,等我修好之后再给你,保证这一次将它修得漂漂亮亮的。”
“走吧走吧,煤球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提到还在家里等着自己的黑猫团子,许子昭忽然就打开了话匣子,笑声止都止不住:“不知道其他守卫有没有告诉你,我养了一只小黑猫,名字叫煤球,它不怎么喜欢动,吃东西也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们两个一定能处得来!”
“对了,还有赤焰和陆司泽他们之间的矛盾,涉及到阶级和旧怨,这可比解决争宠要棘手得多。但总不能大逃杀期间还起内讧吧?”
“到时候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最好能让所有人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让我好好地琢磨一下要怎么培养囚徒之间的感情……”
EV跟随在许子昭的身后,一路上认真听着对方絮絮叨叨像是唠家常的话语,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陆司泽今天罕见地没有外出,双臂环抱,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劲儿地盯看门口。
“听着”二楼书房传来的猫叫声,他的眉头跟着越皱越紧。
【许子昭……】
【还没有回来】
【很久了】
【快点回来】
陆司泽觉得很吵,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这是当然的,毕竟黑猫团子不知疲惫,消耗的体力全都会变成消耗他的精神力。
鬼知道用都用不出来的精神力,为什么还能被消耗。
陆司泽按揉胀痛的太阳穴,有点后悔了。
他就不应该在看见许子昭心情不好的时候,心软地把精神体给放出来。
常理来说,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他,才是被投入虚拟世界的精神体。
或许和他那神秘不祥的身世有关,他还能再分裂出一个小的本体黑猫。
然而这只黑猫并没有继承他的独立自强,反而像极了他的小时候,不仅非常依赖人,还患有严重的接触饥渴症。
别看表面很高冷,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样子,许子昭这才离开小半天,它已经扯着嗓子连续嚎了几小时。
得亏房子的隔音好,没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许子昭】
【要许子昭摸摸】
【他摸摸,很舒服】
【要摸一摸】
【呜嘤】
猫叫声越来越凄婉,活像一只被无情抛弃掉的可怜小孩。
【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
【那只大老虎!】
陆司泽额角青筋暴跳。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冒着暴露的风险,把猫塞回自己意识海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陆司泽唰一下就看了过去。
而走进门来的许子昭,也蓦然对上了男人如狼似虎的眼神。
许子昭:“……?”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那眼睛,好,好像还发着绿光!
第三十五章
两人没能对上话。
借陆司泽的视角看到许子昭回来的煤球,霎时间激动得情难自禁,翘起长尾巴在书房门口来回打转,嗷嗷叫得像个小喇叭。
“喵嗷——”
连房子的隔音都阻挡不了那热情的呼唤。
许子昭听到猫叫声,来不及多想,匆匆朝陆司泽点头打了个招呼,向着书房奔赴而去。
门刚一打开,伺机而动的黑猫团子就啪一下扑了过来。
被柔软猫毛糊了一脸的许子昭:“呼!”
他将黑团子扒拉到怀里,没有生气,话里全是宠溺的笑音:“宝贝,你刚才跳得好高,见到我这么兴奋呀?”
煤球没吭声,低头警觉地嗅了嗅许子昭身上的气味。
没有猫,也没有大老虎。
它顿时安心了。
“咪嗷!喵!”煤球伸着脖子,琥珀般的兽瞳里好像闪着光,不停地朝他高声叫唤。
许子昭瞅了眼书房,玩具和猫粮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猫抓板也没有爪子的痕迹。
他歉意贴上煤球的额头,柔声哄它:“乖宝抱歉,让你等着急了,我应该再早一点回来的,不生气了哦。”
没生气。
听到声音的陆司泽如此想到。
许子昭以为煤球是孤零零地被关久了,才连连冲他发出不满的抱怨。
然而能“听懂”猫话的陆司泽,却知道自己的精神体真正在渴望什么。
【许子昭~】
【你回来了】
【摸摸,摸摸】
【想要你摸摸~】
也就是许子昭在场。
但凡人离开哪怕一分钟,陆司泽都已经快步冲上二楼,拎走那只丢人现眼的猫。
煤球才不管“森*晚*整*理大黑猫”心里羞不羞耻,迫不及待地蹭上许子昭的脸颊,动作专注又认真。
它早就应该这样做,将许子昭全身都标记上自己的味道。
它是特殊的,就是莫仑迪亚的皇帝也会畏惧它的气息。
这样将气味都弄上,年轻俊美的典狱长才不会遭到其他猛兽的觊觎和迫害。
蹭完后,煤球兴奋地抖耳朵:“喵!”
【该你标记我啦】
许子昭不负猫的期望。
迎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琥珀眼,他满心欢喜,伸出了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
楼下的陆司泽刹那间僵住了。
他微微立起身子,腰背绷得笔直,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屈起,悄然抓紧了两侧臂膀。
再下一秒,他就和后脚进屋的EV对上了视线。
作为曾经的帝国上层,陆司泽掌握着其他囚徒所不知道的情报。
EV级量产型守卫,模版原型为【钢铁克拉肯】,旧时代末期人类为对抗灾害而制造出来的最强战争机械。
即使因为技术资料缺失,导致复现出来的守卫实力不足原型的百分之一,也拥有堪称军事级别的侦查能力。
换而言之。
他就是呼吸稍微快上一些,对方也看得出来。
陆司泽:“……”
陆司泽面不改色地沉默着,呼吸放缓到与正常无异,等待EV从客厅离开,再到屋子外面去。
可哪想到,平日里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大块头,这一次居然没有径直走过。
EV来到他的身前,郑重其事地面对着他。
“囚徒陆司泽,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议。”
陆司泽:“……”
背对着二楼书房的EV不知道,许子昭已经抱着猫进了屋。
劲瘦有力的手掌推开猫的四只爪子,将其按在书房铺上软垫的椅子上,乐呵呵地上下其手。
没得到回应的EV有些疑惑:“请问你是否接收到我的询问?”
陆司泽僵硬抬头:“你有什么……”
二楼书房,许子昭的手指摸进了煤球嗷呜张开的嘴巴。
猫的舌头有倒刺,刮在指腹上麻麻赖赖的,令饲养员爱不释手。
一不注意,就摸得深了一点。
陆司泽猛然闭嘴,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EV瞄向他一瞬捏紧沙发的手掌,“如果你有什么不适,我们可以将商议地点改为急救室。”
“不。”陆司泽收回手,用尽毕生的自持力立住身体,放松肌肉,从齿缝里四平八稳地挤出一个字,“说。”
忍住,陆司泽心想。
许子昭刚从审讯室回来,一定急着给刚得到的线索信息做一个总结。
只要能忍过这几分钟,他就能如常和EV进行交谈,再找机会把黑猫团子塞回去。
忍一忍就好,不过是被撸毛摸脑袋罢了,不会比他几十年如一日所感受到的疼痛更难熬。
像前几天的刑惩,几百次鞭子抽下来,彻骨的疼,他不也面不改色地受完了吗?
EV有点困惑陆司泽的不正常。
但许子昭出现后,守卫和囚徒之前完全敌对的气氛有所缓和,处于一个互不干涉的状态。
只要囚徒不干违反法令的事情,它就不会深究。
EV继续说道:“和囚徒赤焰有关。典狱长大人担心你们会在之后的大逃杀中产生冲突,致使伤亡率增加,回家的一路上都在苦恼要怎么化解你们间的矛盾。”
陆司泽很想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什么都不用回应。
但不行。
他闭了闭眼,惜字如金般回答:“不一定。”
EV用系统分析。
陆司泽的完整回答,应该是“赤焰不一定会和他对拼”。
事实上,顾忌着团员安危的红发团长,确实不太有殊死一搏的可能。
但那是以前。
“你的预感在一个星期前有效,现在不同。”
EV严肃至极地说道:“根据我们的观察,囚徒赤焰及他的副手白尾与你们展开战斗的概率,已经由原来的37.12%上升至81.11%,并且还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如果放任不管,你们之间必有一战。打斗过程中牵连到其他囚徒的概率为90.16%,让典狱长为难并伤心的概率为100%。”
EV对陆司泽提出了一个极有可能爆发的隐患。
陆司泽知道,分布在暗狱各个区域的守卫,其搜集情报和分析事态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事件判断失误的可能性很低。
作为设定出来的机械程序,它们的思维简单且率直,涉及主君典狱长的感受,说谎的概率几乎为零。
不会有人喜欢意料之外的变故,陆司泽也不例外。
他不得不拧眉思索。
思索没一会儿,陆司泽又是呼吸一滞。
许子昭在撸猫的尾巴。
除开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耳朵和尾巴几乎可以算是猫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带着薄茧的掌腹圈住煤球的尾巴根,呼地一下,一捋到尾。
形如一阵激烈的电流轰然打入后脊背,过江之鲫般飞快蹿进大脑深处,引起意识海的震荡不绝。
陆司泽双眼发黑。
仓促之间,他抓紧沙发的表面,艰难地维持住脸上的沉着,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忍住,忍住。
再怎么喜欢猫,也终有停手的时候。
只是一条尾巴而已,一会儿就玩腻了。
可惜许子昭并没像陆司泽所期望的那样很快松手。
他不仅要快速地摸猫尾巴,还用手指打着圈又慢条斯理地揉了三遍。
二楼书房,黑猫团子显然被饲养员的戏弄刺激得不行,气急败坏地翻了个身,嗷呜呜地咬在许子昭的手背上。
因为没有用力,抗议的效果甚微。
反而因为再次张开嘴巴,被许子昭逮住机会,摸了好几下牙齿尖尖。
就在这个时候,许子昭的衣袖无意刮过黑猫团子的耳朵。
再柔软的布料,边缘也会有些锐利。
几乎一触碰上去,软软的猫耳朵就疯狂地颤动起来。
似乎是猫的敏感带,比揉尾巴时的反应还要大。
许子昭见状,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两只手同时捂住煤球的耳朵,不急不缓地揉搓。
黑猫团子也受不了了。
它用前爪抱住许子昭的手臂,泪眼汪汪地叫。
【呜喵】
陆司泽的手指已经紧紧地蜷缩在了一起,将沙发皮扯出显而易见的褶皱。
不是……难受。
很早以前陆司泽就发现了,只要站在许子昭的身边,哪怕只是说话不接触,都会有一股令人放松的感觉。
当许子昭心情愉悦地撸猫时,精神力波动攀升至最高。
那种伤痛受到抚慰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明显。
纵观陆司泽的毕生见闻,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不靠设备,来疗愈精神体。
在精神力代表一切的世界,这是极为珍贵的能力。
这种影响,究竟是属于典狱长对囚徒的程序设定,还是许子昭的个人能力?
如果是后者,一旦许子昭能够无副作用治疗精神创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必定会在全帝国掀起一场震天动地的海啸。
特别是军部那群士兵军官,常年拼杀在最前线,意识海内沉淀着无数旧伤痼疮,严重者甚至活不过三十岁。
如果知道许子昭能够治疗他们的伤口,那群狂热的战争猛兽一定会原地疯狂!
煤球已经完全沦陷在了许子昭娴熟的撸猫手法中。
它能感受到,许子昭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它。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即使被欺负得狠了,它也不会跑走。
对思想简单的煤球而言,许子昭就像寒夜里的灯火,是它自小没有得到过、穷尽一生也想抓住的暖意。
【好舒服】
【伤口没有那么痛了】
【再多摸一摸】
【许子昭,再摸一摸我】
【许子昭……】
EV还在等着陆司泽的答复。
它看着豆大的冷汗从陆司泽的额头上渗出,底下的沙发几乎被扯变了形。
可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它的系统没有辨识出气愤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
如果是为和囚徒赤焰的矛盾感到棘手,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EV是机械。
机械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为时间的流逝感到不耐或焦虑。
陆司泽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坐了半个小时。
它就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地等了半个小时。
半晌。
陆司泽终于像是缓过来一样,抬起指尖,撑住额头:“我会解决。”
他的指尖略有些颤抖。
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情绪外泄,俨然已经恢复了胸有城府、滴水不漏的上将姿态。
“赤焰。”陆司泽一字一顿,话冷得像淬冰,“我一定会彻底地,完全地,解决掉他这件事。”
正在凝视边缘地带的赤焰,忽然一阵寒意袭身,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书房里的许子昭得到了毛绒绒的抚慰,身心巨爽。
看着瘫软在大腿上的煤球,他失笑地揉揉猫脑袋:“你的性格也太好了,该不会是谁家养的猫走丢了吧?”
如果是真野猫,别说直接上手撸,花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消除猫的戒备心。
黑猫团子被他撸了个彻底,已经完全变成了废猫的形状。
当许子昭的手伸过来时,它下意识发出呼噜噜的享受声。
“喵嗷。”
【没有谁家】
【只有你】
【属于你】
许子昭听不懂煤球的话。
但它能感受到黑猫团子切实的依恋,忍不住托起它的小脑袋亲了一下。
煤球几乎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手,脑袋一仰,在他的怀里缩成圆滚滚的一团。
许子昭会心一笑,拿出纸笔,开始整理手里的审讯报告。
帝国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也在这来自不同势力的卧底的口供中,浮现出晦暗庞杂的冰山一角。
了解这些信息,对现在的许子昭看上去没什么大用。
但他还是记得尽心尽力。
有所准备,才不会在意外到来的时候束手无策。
约莫半天时间,许子昭整理出简单易懂的关系图,觉得重要的地方,也多记了两遍。
随后他抱走猫,拿出打火器,将印有自己笔记的纸张焚烧干净,又用精神力清除掉灰烬。
许子昭看向虚拟面板。
【设定二】
【你可与“崇拜者”建立精神链接】
许子昭缓缓闭上眼睛,顺从直觉的指引,散发自己的精神力。
世界仿佛在他的面前化作一片无穷无尽的寰宇,黑暗、深邃、静谧。
偶然有苍白的流星从高空一划而过,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许子昭视线微转,注意到了一片与众不同的星光。
它们不在天上,位置很低,相对密集地靠在一起,许子昭几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亮度、大小,也有明显的区别。
有的只有指甲壳大,有的却像篮球。
比较亮的星光,许子昭能碰到。
浅一点的,他的手会从中间穿过。
如此实验上几次,再和虚拟面板上的好感度层次人数做实时对比,许子昭大概领悟到了规则。
星光的大小可能和“崇拜者”的精神力强度有关,可以靠这个做具体的区分。
高亮度星光代表“崇拜者”,低亮度星光则代表“有望成为崇拜者”的人,即“尊敬”。
两者加起来总计600多号人,光是数清楚星光的数量,都能叫人头皮发麻。
但许子昭的眼中只有跃跃欲试。
他选择就近的一道高亮度星光,试探性地和它建立起精神链接。
【来。】
同一时间,温居。
一名络腮胡子大汉刚结束全天的训练,从澡堂洗漱完回屋。
倏然,他的脑子里凭空响起一道空灵悦耳的男声。
【来。】
大汉手一哆嗦,连忙抓住同寝的好友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好友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我有听到,就在刚才,突然在脑子里出现了!”
好友狐疑地看着他:“那声音说了什么?”
“叫我去找他!”
“噗。”
好友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笑着谈起白天发生的趣事:“叫你用鬼故事吓崽,看把自己都吓到了吧?”
络腮胡子连忙辩解:“不是,真的有声音!”
“好了好了,都是幻觉,暗狱怎么可能有鬼。”好友劝他,“睡一觉就没事了。”
暗狱运转这么多年,从未听说闹过鬼。
络腮胡子怎么解释都没用,无可奈何地上了床。
脑子里的声音没再响起,渐渐的,络腮胡子也逐渐放松身体,将其认成今天训练劳累产生的幻听。
就在他刚合上眼的那一刻。
【到我这里来。】
络腮胡子毛骨悚然地从床板上弹起身。
环顾四周只有好友在,他登时瞪大眼睛,瑟瑟发抖地用被子将自己裹成团。
救命啊,好像真的不是幻听!!
第三十六章
许子昭喊了几声,没有效果,也不见人出现。
他疑惑地看一眼挂钟。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囚徒应该还没有睡着才对。
感到不解,许子昭干脆换旁边那道星光又试了一次。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不仅链接成功了,还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你是谁?】
许子昭犹疑要不要透露身份。
【难道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随着质疑的话传达过来,许子昭的意识海内倏然飘出一颗透明的气泡。
以气泡为屏幕,里面正放映着一段影像。
——有只身材圆胖、毛发蓬松的猞猁后靠在墙角,警觉地压低身体,将自己的致命部位都护在底下。
它伸出锋利的前爪,龇牙咧嘴地看向四周,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敌人的踪影,眼露惊惧。
不仅能和链接者进行交流,还能实时看到对方的情况!
许子昭心神一动,见大猞猁确实被吓到了,柔声给予安抚。
【不用害怕。】
【如果你心里有疑问,三天后的午休时间来后山。】
【不要惊动其他人,为自己的所见所闻保持缄默。】
神秘人声提到了后山?
大猞猁脑子灵活,下意识激动地问:“典狱长大人,是你吗?”
脑子里的人声忽然消失了,如它出现时一样波澜无痕。
恰逢同寝的人走进来,听到大猞猁的话,吃惊地环顾室内:“典狱长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看到。”
大猞猁站在原地,仍觉得惊奇,顺嘴就要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出口。
只是嘴巴刚一张开,它忽然想起神秘人让自己保持缄默,立马闭上嘴。
“……没事。”大猞猁含糊地说,“我只是在担心不久后的大逃杀。”
室友换上干净衣服,闻言顿了顿:“大逃杀啊。”
提起这三个字,他的目光平淡如水,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一点波动。
并非不担心,只是已经认清了现实,不再抱有期望而已。
大猞猁对刚才的人声念念不忘。
见室友这么丧气,它往前一扑,期颐地问:“你说,为什么我们不向典狱长寻求帮助?”
“找典狱长帮忙……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想法。”
室友还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去请求他?”
大猞猁怔愣了一下。
它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室友:“因为典狱长是帝国编写出来的程序,只会默认大逃杀的一切机制合理。”
大猞猁满脸的不赞同:“如果是以前,你这么说没错。但现在典狱长大人又是废除不合理法令,又是建立温居帮助我们顺利过冬,他不仅仅是一个受帝国操控的npc。”
“这才是问题所在,本该遵循帝国法令的典狱长,居然变得‘不正常’了。”
室友虽然丧,但看事态的眼光还挺毒辣,冷冷地询问:“现在的典狱长心怀正义,明显和帝国的理念背道而驰,如果这一异常被帝国给发现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暗狱运行的前几十年时间,为什么典狱长会无端消失?为什么他消失之后帝国一点都不着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大猞猁被这劈头盖脸的几个问题砸得脑子晕乎乎。
回神时,室友已经上了床。
背对大猞猁,室友瞳孔无神地盯着墙壁,漠然说道:“别再想怎么依靠典狱长,没用的,他都自身难保。”
一整个晚上,大猞猁都在回想室友的话。
对典狱长的无条件崇拜,让它觉得就算是莫仑迪亚的皇帝在这儿,也奈何不了典狱长的一根汗毛。
但是理性的头脑又朝它不断泼冷水,告诉它,典狱长是帝国编写的程序,程序再强也只是程序,奈何不了真人。
难道典狱长还能顺着网线爬出去,暴揍丑恶贪婪的帝国上层,为囚徒们伸张不平?
第二天起来,大猞猁变回人形。
室友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呆滞无比的眼神。
像是脑子钻进死胡同,通宵一夜终于明白现实的残酷,也因此受到惨烈的打击。
室友心软地说:“别想太多,早点认清楚现实是好事。”
总好过之后希望破灭,变成绝望。
大猞猁机械般地转过头,动了动嘴唇,用力抹了一把脸,固执地坚持道:“不,我还是觉得典狱长大人一定有办法。”
“我会向典狱长求助,但我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他的身上,不是怀疑他没有实力,是觉得典狱长没有义务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
大猞猁诚恳地说道:“灯塔、更改法令、温居。前面的例子已经证明了,只要典狱长大人能够活下来,他一定能造福更多的人。”
“届时,哪怕牺牲掉我也没有关系。”大猞猁将拳头抵在心脏处,“我已发誓为其效忠,奉献身心。”
室友瞪大眼睛盯着大猞猁那义无反顾的样子。
确认对方不是在说笑后,他无可奈何地摇头离开。
简直没救了!
转眼三天过去。
临到午休的时间点,大猞猁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往后山走去。
没走多久,他注意到前方有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也是囚徒!
前面的囚徒听到动静,刹那间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刃:“你跟踪我?”
大猞猁还没来得及回话,狭窄的通道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另一名囚徒。
看见正在对峙的两人,后者愣了愣,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嘿,你们也过来遛弯消食?”
大猞猁两人:……
都是暗狱里的土泥鳅,装什么过江鲫?
见两人不信自己的话,后来的囚徒闭上嘴,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三人在原地僵持了有一会儿,谁都不肯先漏底。
终于大猞猁率先开口:“我不问你们要去哪里,你们也别来探究我的去处。”
前面的人应道:“行,互不干涉。”
后面的人点头:“好,各走各的道。”
几人达成短暂的共识,收回戒备的视线,抬步往前走。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但中段有个分岔口。
总共三条路,一条通向后山深处,一条去往山顶,还有一条能直达典狱长的住所。
三个人都以为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路。
结果到了岔路口,他们发现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转过了身。
前面的人一瞬摆出战斗姿态,狠声质问:“还说你们不是跟踪我?”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大家都到了?那就过来吧。】
昨晚上声音不真切,如今一听,这声调,这语气,分明就是典狱长大人的呼唤!
三个人转头对视。
下一秒,其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变出本体毛绒绒,争先恐后地往前跑!
原型是海龟的囚徒,身上既没有可爱的绒毛,速度还没它们快,气得在后面跺脚直骂娘:“典狱长要见的是人,你们变回本体是几个意思?等等我!”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
没跑多久,就发现大猞猁和兔子都没再往前跑,而是愣在原地,呆呆地抬高视线。
囚徒疑惑不解,跟着抬起头。
看见面前赫然耸立的雄伟建筑,他缓缓张大了嘴巴:“天啊,这究竟是——”
【嘘。】
三人听到声音,浑身一震,从莫大的震撼中回过神,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年轻的典狱长朝他们踱步而来。
步履平稳,姿态优雅,弯眸的一瞬间,眉眼美得如同江南春夜雨,沁人心脾。
许子昭将食指竖在嘴边,朝他们微微一笑:“不要声张,我想到帮大家顺利度过大逃杀的办法了。”
仅仅是一句话。
三人心中的震惊疑惑全然消失,只有热泪盈眶。
*
如同陆司泽向EV承诺的那样,次日他就找上了赤焰,解决矛盾。
当事狐并不难找,毕竟赤焰这几天哪儿也没去,一直留在山顶。
陆司泽来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脚步声和气息。
是以没往前面走几步,就被赤焰所察觉。
“你来干什么?”赤焰偏头,完全没有克制眼里的敌意。
陆司泽也没有多的废话。
S级的威压全面释放,如狂风暴雨骤然砸下。
赤焰瞳孔一凝。
那一刻,他好似看到陆司泽的背后冒出一片浓郁的黑雾。
黑雾不停翻滚,咆哮着朝四周蔓延,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天空,将荒芜的山顶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赤焰看见一头漆黑的怪物赫然屹立在深渊之中,那身躯庞大得仿佛能够遮天蔽日。
它的身上不见伤口,脚下却有源源不断的鲜红血液流出,双目猩红似血,长尾巴随便一扫,便将坚硬的岩石砸了个粉身碎骨,留下一道蜿蜒狰狞的沟壑。
眼前的漆黑巨兽,浑身都是凶戾的血腥气。
和蜷缩在许子昭怀中含泪挣扎的黑猫团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猫。
它垂下头颅,低低的嘶吼滚嗓而出,似轰雷响起,赤红血瞳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赤焰,仿佛在凝视着一件死物。
这就是不再伪装后的陆司泽。
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
赤焰感觉有冷汗从额头上冒出,如果他是本体的模样,怕是现在全身毛发都已经根根炸起。
陆司泽摸了摸手臂上的绷带。
伤口其实早就好了。
但出于某个隐秘的心思,他一直都没将绷带拆下,而是留着,时不时地摸一下。
仿佛这样做,就能压制住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的戾气。
“我知道你们赤狐自有一套解决矛盾的方式,那就按这个来。”陆司泽漫不经心地抬眸,笑意不达眼底,“胜者王,败者奴,无论死活。”
第三十七章
当天晚上,陆司泽拎着浑身是血的赤焰来到急救室。
囚徒们不知道两人约定切磋的事。
乍一见赤焰奄奄一息的惨状,他们瞳孔地震。
什么情况这是?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S级,终于决定要把对方弄死了?
陆司泽迎着众人更加畏惧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跟着医生走进看护室。
赤焰的情况不容乐观,从头至尾,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咬伤和抓痕。
饶是医生见惯各种惨不忍睹的伤情,也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火急火燎地配好药水,注入治疗仓。
虚弱的小狐狸一经进入治疗仓,创口修补液立马发挥作用,如岩浆般开始沸腾。
赤焰被刺激得一个哆嗦,涣散的意志跟着清醒不少。
一抬头,就看见医生厉声指责陆司泽。
“——囚徒间严禁斗殴,别以为仗着自己强大就可以欺负弱小,等一会儿典狱长大人过来,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欺负弱小、欺负弱小、欺负弱小……
短短四个字,好像走马灯一般在赤焰脑子里循环播放。
噗呲一声,又在它的尊严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赤焰艰难地伸出爪子,用尽力气干嚎一声:“嗷……!”
什么叫欺负弱小?我俩明明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同时转过头。
赤焰顺势瞄向陆司泽的伤口,想指出自己并不弱小的证据,却是一惊。
它仍旧记得初见陆司泽全部实力的惊骇。
也记得自己最后带着极致的不甘,拼死在对方的胸口抓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可现在,陆司泽破损敞开的衣料下,那片本该血肉模糊的皮肤光滑平整,完好无损,根本看不到一点伤口的影子!
再对比一下它现在这凄惨可怜的模样。
难怪医生以为它是被欺负的弱小!
赤焰愤恨地拿爪子拍了一下治疗仓。
陆司泽这逆天玩意,实力离谱也就算了,怎么连愈合能力都这么恐怖?
正腹诽着,赤焰突然听到外面的大厅传出一阵骚动。
没一会儿,许子昭快步进入看护室。
医生一见他来,当即迎了上去,满脸严肃地汇报情况。
大概在宣布所有囚徒都有重审机会之后,许子昭开始着手整改暗狱的不合理法令。
从有人在建造温居初期冒认功劳就能看出,暗狱的欺凌现象成风,并且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觉得强者可以肆意妄为,将“供奉”“孝敬”当成生存所需的潜规则。
以防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许子昭特别加上一条法令:禁止恃强凌弱,否则严惩不贷!
身为暗狱的npc,医生当然无条件遵守许子昭制定的法令。
而医生的职业道德,也让他下意识厌恶那些仗势欺人且下手没有分寸的囚徒。
不仅会给急救室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一不小心还会弄出人命。
哪怕用尽全力去施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者在手术台上咽气——那是医生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可以说,陆司泽将赤焰弄得半死不活,直接就踩在了医生的雷点上!
量刑标准由依照医生出具的伤情报告定夺。
不需要添油加醋,它只要将实际的情况说得详细一点,就能让陆司泽在受刑的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医生:“您知不知道囚徒陆司泽下手有多狠?伤者肋骨断了三根,内脏大出血,脑震荡,差一点就没能救回来!”
赤焰最开始见医生为它打抱不平,将陆司泽骂得狗血淋头,心情还蛮畅快的。
可是后面,它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它和陆司泽都是S级,恢复力和抗击打能力极强,只要脑袋和心脏不出问题,就算胸口破个大洞也不会有事。
加上赤焰从生死线上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对自身伤情的拿捏比医生只深不浅,它能判断出,陆司泽出手时有刻意避开它的致命部位。
所以,为什么这个医生说得像陆司泽故意想要弄死它一样?
赤焰渐渐皱紧眉头。
它讨厌陆司泽不假,却听不得医生这样煽风点火——赤狐行事心狠手辣,但也讲究最基本的道义。
“陆司泽没想杀了我,我俩是点到即止的正常切磋。”
许子昭回头,恰好看到赤焰咬紧牙关恢复人身。
虚弱状态下化为人形有点吃力。
红发团长的脸色苍白无比,双手抓紧治疗仓,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医生见状,以为赤狐受到了陆司泽的威胁,宽慰道:“你不要害怕,尽管说实话,典狱长大人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之前就是这样,被欺凌的人慑于霸凌团体的强威,唯唯诺诺将责任都按在自己的头上,被迫认了不该认的罪。
听到这话的赤焰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满脸黑线地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害怕?”
它哪怕弱,也要弱得有骨气。
可在外人看来,现实就是赤焰遍体鳞伤,陆司泽浑然无事。
在医生的指责下,后者的处境一下变得非常不妙。
赤焰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为陆司泽着急辩解的一天,恼怒地看向一声不吭的当事人: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快解释啊!
许子昭忽然开口:“虽说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应该不是陆司泽单方面的欺凌。”
医生不认同地皱紧眉头:“您的依据是?”
许子昭看一眼陆司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陆司泽觉得自己没有辩解的必要,毕竟是他先向赤焰发起战书。
他看着医生对他强加罪名,如同看着当初在帝国法庭上唾骂他忤逆反叛的帝国上层。
一个个看似在义愤填膺地声张正义,其实各有心思,或阴暗嫉恨,或居心叵测,致力于将他打入地狱。
只是无所谓的想法刚一升起,陆司泽就听到许子昭说:“陆将军,你是否觉得为你治疗伤口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
“还是说你有特殊癖.好,非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不可?”
陆司泽:“……”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就很不妙。
许子昭抬眸,平静的目光直直地望进陆司泽的眼底:“算你运气好,要是再早上一天,我不一定有机会帮你解释清楚。”
许子昭转头对医生说:“麻烦你帮我把医疗箱拿过来。”
医生不明所以地照做。
从医疗箱里取出医用缝合线,许子昭动作娴熟地给针消毒,而后抬眼看向陆司泽,吐出两个字:“坐好。”
赤焰觉得陆司泽肯定不会乖乖照做。
但凡S级都有傲骨,怎会随意听从他人的喝令。
谁曾想陆司泽略微迟疑,真就搬来椅子,一言不发地坐在许子昭的面前。
当事狐受到了森*晚*整*理极大的冲击。
它亲眼见过陆司泽疯狂起来是何等凶残的模样,庞大身躯遮天蔽日,血盆大口对天张开,嘶吼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之颤抖。
结果下一秒,漆黑巨兽骤缩成无害的小黑猫,四条腿迈出欢快的步伐,乐颠颠地蹭上许子昭的腿脚。
关键陆司泽还低眉顺眼地问了一句:“我坐这儿行吗?”
赤焰:“???”
你揍我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
第三十八掌
许子昭说陆司泽运气好,是因为他昨天晚上才勉强摸到突破的门槛。
那些虚浮模糊好似幻影一般的伤口,此刻也以更清晰的模样呈现在他的眼前。
手臂三道,背部两道,胸前两道,小腿一道,大多已经发炎溃烂,比第一次看见的还要严重。
最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胸口。
一道鲜血淋漓的抓痕和旧伤交错在一起,几乎横贯了陆司泽的半个胸膛。
没走进看护室前,许子昭听到囚徒们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赤焰差点被陆司泽给打死了!”
“下手是真的狠!我以前还以为媒体抨击陆司泽残暴不仁是和他有什么过节,没想到人家说的是实话,嘿!”
“话说典狱长大人不久前才颁布出禁止恃强凌弱的法令,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对着干,不怕被罚掉一层皮?”
“可能是天生反骨!你看皇帝之前对他多器重,金银珠宝,加官进爵,要什么没有?放眼整个帝国,谁能比他的晋升速度快?他不照样背主叛国?”
……
走进看护室之后,许子昭自然第一时间看向赤焰。
赤焰的情况确实严重,伤口外露,失血过多,好在及时得到了妥善的治疗。
确定对方无碍,许子昭才转移视线,看向背对着他的陆司泽。
这一看,整整两分钟,许子昭的目光一瞬都没有离开那道骇人的抓伤。
只因从未接触过大型创伤缝合的他,必须抓紧这两分钟的时间,去冷静且快速地思考。
——要怎么处理伤口,才不至于让陆司泽一命呜呼?
想好处理步骤,许子昭半秒也没再耽搁,洗手消毒,用干净纱布压住陆司泽还在渗血的胸口。
没有大出血。
陆司泽的S级愈合能力总得发挥一点作用,不然以他这种要命的特殊体质,够呛能活到现在。
赤焰两人不明白许子昭为什么要用纱布按住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还一脸的凝重。
他们再三观察,那里分明干干净净,什么伤口都没有。
难道还能变出朵花儿来?
直至几分钟时间过去。
在许子昭高强度运转精神力的凝视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抹浅淡的红色很突兀地从白色纱布上浮现,显目得犹如绽放在雪地里的梅花。
赤焰和医生瞪大眼珠子。
他们都看见了,不是渗出血迹后一点点朝外扩散,是一瞬间的出现!
这说明出血的现象一直存在,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隐藏了起来。
如今许子昭伸出手,大刀阔斧地将盖上去的幕布狠狠撕开一角。
终是叫不知情的两人,隐隐窥见一丝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千疮百孔。
许子昭瞄见了两人脸上的震惊。
但他觉得这种震惊的程度,远远不够。
基于陆司泽十几次在急救室求助无门的负面影响,不管是全体医护npc,还是偶尔过来治疗的囚徒,都对人抱有很深的误解。
急救室大厅喋喋不休的猜忌,护士npc漠然反感的态度,医生npc下意识地指责。
许子昭没经历过,也难以想象,陆司泽从小到大究竟承受过多少曲解和诋毁,才能像现在一样无动于衷?
明明全身伤痕累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却不愿开口要一张椅子来坐。
许子昭想,至少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不应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压迫止血后就是缝合伤口,这才是真正棘手的地方。
许子昭对着伤口伸出缝合针,目光平静如水,双手稳若泰山。
在那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神态下,无人知晓他的精神力正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要颠覆大家对陆司泽的偏见,必须得让赤焰两人像他一样,亲眼见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陆司泽浑身僵硬,手指搭在身侧,不知不觉地扣紧了椅凳的边缘。
不是因为痛。
之前处理的伤在手臂,两人都能坐在椅子上,面对面视线平齐。
如今他的伤在腹部,为了处理得更顺手,许子昭必须半蹲下身。
以许子昭的身份来说,这种姿势绝对称得上屈尊降贵。
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陆司泽盯着许子昭脑袋上的发旋,目光发直。
一颗不曾为谁真正俯首的心,不知怎么,竟变得有些惶恐和别扭。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皮:“要不然去手术室……”
许子昭闻声抬眸。
触及那道冷冰冰的眼神,陆司泽一秒闭嘴。
他蜷缩手指,猜想自己约莫是失血过多,脑子变得非常不清醒。
竟然会觉得许子昭凶起来的样子,有股摄人心魄的动人。
医生低声说道:“手术室有人。”
囚徒受伤是常事,手术室一直人满为患。
只有遇到赤焰或雪莱上一次那种严重的程度,才会动用治疗仓。
医生的突然开口,似乎只是想要为许子昭解释一句。
赤焰却发现了对方语气上的软化和犹疑。
它忽然发现这些npc还挺有意思。
明明是程序设置出来的喜怒变化和行为反馈,却总给人一种真人的错觉。
随着伤口缝合的持续进行,许子昭的额头鬓角,逐渐渗出比上一次还多的汗水。
陆司泽和赤焰还没做出反应,医生已经条件反射地拿来一次性毛巾,为许子昭擦汗。
它的专业和疗愈经验到底摆在那,几乎许子昭抬一抬手,就知道该把什么工具递给对方。
额头不再汗水涔涔,许子昭顿时感觉好了不少。
有了医生的从旁协助,他动手的效率立马得到显著性提升。
某一个时间点,目不转睛的赤焰和医生,瞳孔猛一下凝缩成原点!
在他们的视野内,一条狰狞扭曲的血口猝然现身,目测至少有半个指甲宽。
若非许子昭已经缝合了大半,他们甚至能隐约看见被血肉艰难包裹住的森森白骨!
刚才陆司泽就是带着这样瘆人的伤势,被它指着鼻子骂了大半天?
医生一时间面如缟素,愧疚难当。
这还没完。
给伤口仔细喷上一层愈合喷雾,许子昭简单活动两下酸麻的手腕,便一刻不停地投入到另一条旧伤的处理中。
时间缓慢流逝。
一条条脓肿污黑的旧伤,也以骇人的姿态冲进赤焰两人的视野。
他们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最后变为发自内心的震惊。
赤焰忍不住问:“你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平时都看不见?”
难道说程序出了问题?
可暗狱连‘百分百拟真’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都能做到,还能在程序上出岔子?
陆司泽还没开口,许子昭道:“别让他说话和乱动。”
赤焰悻悻地闭上了嘴。
要换在平时,它可能会为许子昭的维护哀怨两分钟。
但现在,它的心里只剩下心虚和不自在。
要是早知道陆司泽在和它约战前就已经浑身是伤,它绝对不会拼死抓那一下。
就在许子昭处理到最后两道旧伤的时候,雪莱闻讯赶了过来。
EV请示完许子昭,为他放行。
雪莱几乎一进屋,就看见了堆满垃圾桶的沾血纱布。
再一看陆司泽,身前身后都被白色绷带扎了个严严实实,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表哥你有没有事?”
许子昭放下愈合喷雾,淡淡地说道:“他没事,还在喘气。”
陆司泽:“…………”
嘶,怎么感觉许子昭比一开始更生气了。
看到陆司泽面色无恙,雪莱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消毒结束,站在旁边,眉头紧锁成一团。
雪莱既是战场老手,当然分辨得出新伤和旧伤。
不提那些已经包扎好的地方,就许子昭正在处理的那一道,伤口灌脓,血液发黑,一看就是放任伤势加重,致使溃烂生疮。
伤在手臂上,不是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狼族嗅觉灵敏,哪怕只是一点点血腥味也逃不过它们的嗅觉。
由此,雪莱可以肯定这道伤口此前不曾出现,不然他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
“暗狱出现了故障?”雪莱的第一反应和赤焰一样。
许子昭没有回答,抬眸看了一眼陆司泽。
陆司泽单方面欺凌赤焰的真相可以由他出面澄清,雪莱的问题却涉及到了对方的隐私,他不好妄自阐述。
陆司泽正不留痕迹地盯着许子昭的鬓角。
那里再度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逐渐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滑到下颌,悬在颌尖。
白炽灯灼目的光照下,散发着一抹让他没法移开视线的透亮。
陆司泽喉结一滚。
只是没一会儿,医生拿着一次性毛巾的手伸了过来,将那颗汗珠擦去。
陆司泽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飞快移开视线,看向室内的其他三人。
医生的转变最明显,眼里全是对他的歉疚。
赤焰别扭地摸着鼻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对一个伤患下手太重。
雪莱则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陆司泽以前和雪莱的相交不算深,后者家教严,他被接到帝都的时候,雪莱无论是训练还是学业都已经步入正轨,拉开他一大截。
反观他,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出手不成章法,只凭一身野性和狠劲,常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每当雪莱训练结束,从门口路过,就会朝他投来羡慕的眼神。
不是羡慕他受伤,是羡慕他好得快。
和混个温饱就满足的小陆司泽不同,那时的小雪莱决心力争上游,却苦于身子骨没长全,常有极限。
直到现在,陆司泽都能回想起雪莱那憧憬艳羡的目光。
——真羡慕你,伤得再重也没事,原地喘口气就能开始下一场训练。
陆司泽记不太清自己当初是什么感觉。
酸苦?憋闷?
只有不谙俗世的婴儿和被爱包围的人,才有在受伤时朝全世界放肆喊痛的权利。
身为元帅的“独子”,他不仅要赶上军校的进度,还得在入学测试中各个方面碾压同龄人。
几位教官和家教老师为了完成上面的指令,更是催命似的压着他训练和学习。
那段时间,小陆司泽就连喝水都要精准地控制在3秒之内,满脑子除了累就是痛,没有精力产生别的情绪。
虽然时间有些久远。
但这似乎是个诉说过往苦痛的好时机。
陆司泽先看向许子昭,眨了眨眼,询问自己是否能开口。
许子昭一怔,见人忽然这么在意自己的态度,心里好气又好笑。
“胸口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你说话也不会牵扯到伤势。”
陆司泽略微点头,看向雪莱:“不清楚原因,可能是意识接入暗狱的时候出了问题。”
许子昭意外,为什么不说实话?
但他也算比较了解陆司泽,没两秒反应过来。
——不管是宣泄委屈,还是讲述不易,对现在的陆司泽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引起身边人的担忧和猜疑。
雪莱不作他想,皱眉道:“所以从入狱到现在,你的伤就没有得到过妥善处理,全靠自己一个人抗?”
陆司泽还没说话,医生已经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是我们无能为力。”
陆司泽却转变态度,温言细语地安抚对方:“事出意外,和你们无关。”
他接着看向许子昭,笑着回应雪莱的话:“之前是一个人抗,还好后来有了典狱长。”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许子昭,雪莱更是满眼动容。
陆司泽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越让医生感到歉疚和坐立难安,对许子昭两人诚恳致歉:“是,多亏有慧眼如炬的典狱长大人在,不然我就要冤枉一位真正的伤患。”
“我再去药库看一看,或许能找到对伤患陆司泽有效的药.物。”
许子昭颔首,提醒道:“陆司泽的情况特殊,最好对外澄清一下。”
若他单独出面,大可能会被囚徒们误以为包庇和堵嘴。需要让医生出具一个伤情报告,增加说服力。
医生连声保证:“应该的。”
等到医生匆匆离开,赤焰支起下巴,毫不客气地戳穿陆司泽宽宏大量的假面。
“你故意那么说的吧?为了让它愧疚。”
思维逻辑单一的npc程序,可鉴别不出人类脑子里的弯弯绕绕。
“使点小手段,为了下一次不会被赶出急救室。”
陆司泽看向许子昭,低声询问:“典狱长大人会不会觉得我心思太深?”
看到人状似委屈求全的模样,雪莱有些震惊,赤焰直感辣眼。
许子昭现在不吃他这一套,专心致志地给最后一道伤口收尾,头也不抬地说:“我俩不是第一天认识。”
言外之意:把你那装模作样的表情收一收。
陆司泽一瞬恢复淡然沉着的模样,起身帮许子昭收拾桌上的狼藉。
但他的眼神瞅过去,有种欲盖拟彰的轻哄:“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许子昭和他对视一眼,挑了挑眉头,转身去洗手,还顺带拿了两把椅子回来。
他把其中一把椅子交给雪莱,自己坐在最前面,不苟言笑。
“好了,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焰看许子昭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心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就普通地切磋一下,没那么严重吧?”
“普通的切磋当然没那么严重,但你们一个把自己弄进治疗仓,一个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还当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金色的光点凝为一条长鞭,鞭影若雷霆疾驰,嗖啪一声,凌空抽出一道清脆破空的震响。
许子昭双手环胸,左腿搭上右腿,撩开眼帘:“劝你们坦白从宽,不然我这个典狱长,可就要亲手施以刑惩了。”
第三十九章
一声鞭响,震住了三个人。
雪莱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嘴角。
许子昭那几下拳头没给他造成伤痕,却令他心有余悸,到现在都能感觉到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战栗。
赤焰心想其他人如果敢对他这样大放厥词,他绝对要把那人揍得满地找牙。
可说这话的是许子昭。
赤焰蔫了,视线从光鞭上扫过,像被火烫到一般抽开:“咳……陆司泽先向我发出的战书,什么情况你问他。”
两分钟前他还唾弃着陆司泽的没骨气,结果轮到自己时,怂得更快。
许子昭看向陆司泽。
陆司泽没看他。
那沉稳如山的视线略微往上,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光鞭出神,被赤焰卖队友了也没回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当着自己的面走神?
许子昭眯了眯眼睛,光鞭唰一下伸过去,气势汹汹地左右摇晃。
陆司泽顿时像是一只看到逗猫棒的猫,情不自禁地勾住细长的鞭身,末了才猛然回神,从善如流地浅笑:“典狱长别生气,我坦白就是。”
这是陆司泽第一次实质性地触摸到许子昭的精神力。
本以为会像灭杀怪物潮一样凛冽冰凉,入手却是如玉般细腻温润的触感。
再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许子昭对他们一贯宽容,上次“教训”他,也不过拿光鞭在掌心轻轻敲一下,连点红印都没留下。
试问这次他和赤焰都身负重伤,对方又怎么舍得下手?
陆司泽若无其事地对上许子昭,隐去小黑猫的事情,将EV找上他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不知道自己遗憾之余,无意识地摩挲了好几下光鞭,引来许子昭一丝异样的注目。
从刚才起,陆司泽的反应就有点奇奇怪怪。
许子昭琢磨着,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现在,嗯……
不过许子昭到底是接受过信息时代文化冲击的人,不到一秒就看开——世界大同,无伤大雅。
回到正事上。
听陆司泽的描述,似乎两人在“友好”相商之后,都觉得两方人拼个你死我活代价太大,这才决定以单独切磋的方式化解矛盾。
他俩的伤势看着惨烈了一点,但对S级和常年征战打斗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许子昭收回精神力,看向陆司泽两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陆司泽微微一笑:“绝不会再有您担心的冲突发生。”
他看向赤焰,慢条斯理地问:“你说对吗,赤狐团长?”
赤焰浑身一僵,神色羞愤难当。
可急救室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它战败后的惨状,赖账只会更败坏狐狸的名声。
身为赤狐的团长,赤焰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磨牙凿齿地回答:“当然,陆、陆将军说了算。”
之前可是大呼小叫直呼全名,现在居然用上了敬称。
许子昭稀奇地看向陆司泽,对他刮目相看:“只是打一架就能解决?”
他为两方的矛盾头疼许久,早知道以(物)理服人这么管用,之前就该试一试。
赤焰见许子昭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跃跃欲试,瞬间寒毛直竖:“许子昭……!别问了吧!”
见赤焰耳根子都红了个彻底,许子昭莞尔收声:“好好好,不问不问。”
本来输给伤重的陆司泽就很丢狐狸脸了,被许子昭这么一笑,赤焰的羞耻心和挫败感双双爆棚。
“倒也不用那么泄气。”许子昭坐在治疗仓旁边,伸手揉揉他的红发,哄哄一蹶不振的红狐狸,“一次打架输了而已,下次重整旗鼓,争取赢回来。”
赤焰嘴唇翕动,想说不是那么回事,他的挫败其实源于……
可他只要一抬眼,就能注意到许子昭看过来的眼神。
清澈干净,柔和的笑意氤氲其中,没带上半点杂念。
赤焰如同被灼伤般垂下眼睫,心中那股旖旎隐晦的心思,陡然变成一种深深的羞愧:“抱歉,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许子昭挑眉:“放心,你俩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最少一个月的义工逃不掉。”
义工并不轻松,要打扫牢狱区的清洁,修缮破损建筑。
加上最近天天下大雪,还要花大力气扫雪,没个半天别想休息。
但赤焰反而放松了下来。
正是这个时候,安顿好赤狐的白尾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团长!”
见赤焰好端端地呆在治疗仓里,白尾霎时间吐出一口气,真情实感地庆幸道:“还好,没死就好。”
“……”赤焰死鱼眼,“你可真是我的亲叔叔。”
白尾转向许子昭,眼神微带请求。
许子昭心领神会——这两人大概要商讨赤狐内部的事。
加上陆司泽用不了治疗仓,在这坐着不如回家修养,干脆叫上另外两人出门。
等到人离开,白尾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怎么就那么冲动?”
“即使你想和陆司泽决一死战,也该赤狐一起面对,这难道不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吗?”
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担心并非夸张。
涉及到赤狐全体生死存亡的大事,赤焰哪怕赌上性命也绝不会退缩,白尾真的很怕红发团长就这么死在陆司泽的手里。
赤焰急忙用爪子扒拉白尾:“你小声一点,看护室的隔音没那么好!”
看着气到胸口起伏不定的白尾,赤焰也感到亏欠,给出解释:“我和他单挑不是逞英雄,是陆司泽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白尾揉捏眉心,很快冷静下来,打算听一听红发团长的解释:“什么理由?”
“他想和赤狐合作。”
“合作?”白尾讶然,“一起对付帝国?”
见赤焰点头,白尾顿时沉下心思,仔细思索。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陆司泽意图占有帝国,赤狐想要推翻帝国。
虽说欲望不同源,之后必定还有一场大战,但在双方都弱势的现期,不失为互相利用的最佳人选。
不过……
白尾皱眉问:“你确定陆司泽不会中途倒戈皇帝?不说别的,陆家留下来的旧部势力,他总舍不得放手。”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赤狐都需要慎之又慎地对待。
“我对陆司泽发誓保密,没法把具体的原因告知给你,但你放心。”
说这话时,赤焰的语气复杂至极,分不清楚是庆幸,还是得以窥见一段荒唐秘辛的唏嘘:“陆家不是陆司泽的助力,只会是他的催命符。”
白尾陷入思索,倏然听到赤焰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决定将崽子们恢复精神力的事情告诉给典狱长。”
“你终于想通了?”
“嗯。”赤焰应了一声,看向窗外,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帝开启直播,绝对不止是为了娱乐帝国的蛀虫,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猜典狱长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才会急于化解我们之间的冲突。”
急救室大厅。
方才医生出来后,就马不停蹄地联系护士出具了一份伤情报告。
报告内容根据系统扫描自动编写,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当许子昭等人出来之后,他们发现囚徒们议论的风向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所以这两人只是在切磋?”
“没想到陆司泽这么强,带着伤都能碾压赤狐头子。”
“其实我老早以前就很怀疑,你们说会不会是老皇帝忌惮陆司泽的功高盖主,才对他下手?”……
许子昭无奈叹气。
和人类比起来,野兽受到的情绪化影响更严重,舆论风向调转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有心板正这种现象,这次正好能借陆司泽两人的事件入手。
就是不知道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板正多少。
众人看见陆司泽浑身缠满绷带地走出来,一时间都闭了嘴,眼中隐约透着一丝对强者的崇拜和敬仰。
许子昭想着陆司泽现在的心情应该会好点,转头一看,后者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囚徒们有意无意的恭维话置若罔闻。
“我呢?”
许子昭:“什么?”
陆司泽贴近他的耳边,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你既然罚了赤焰,就不能厚此薄彼,把我给忘在一边。”
许子昭:“……”
他想起刚才的猜测,眼睫跟触电似的一颤,不容置疑地推开眼前的男人,兀自淡定地说道:“不是说了做义工吗?”
“你要是觉得不够,那就再多做一个月。”
说完许子昭扭头就走。
回到住所,他倏然撞见偷偷溜出家门的煤球,逮住一通乱撸。
煤球被揉得从头哆嗦到尾,眼眶通红地抱紧许子昭,可怜巴巴地轻舔指尖求放过。
这贯会卖乖讨饶的姿态,再一次让许子昭联想到陆司泽。
他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盯着一脸无忧无虑的小黑猫,许子昭沉默半晌,动了动手指。
金色光鞭突然出现,小黑猫当场吓了一大跳。
它后退两步,毛发炸开,琥珀般的瞳孔骤缩成针状,凶狠地拍爪子,龇牙咧嘴,嗷嗷直叫:“呲——!”
这反应不像单纯地害怕新东西,而是条件反射的仇恨!
许子昭也是一惊,连忙撤掉精神力。
鞭子消失,炸毛状态的煤球立马好上不少。
巴掌大的小脑袋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放松下来,竖起尖耳朵,对着许子昭柔柔地喵呜了一声。
许子昭摸摸煤球的脑袋,试探性地唤出金色的光点。
看到金光,煤球的反应远没有看到光鞭那么大,满眼都是好奇,还拿爪子薅了两下。
许子昭有了猜想,情不自禁地皱紧眉头:“你恨鞭子吗?是不是以前被它欺负过?”
煤球低低地叫了一声,抖擞毛发站起身,顺着许子昭挠痒的力道,乐颠颠地在他的手背上来回蹭。
就算它现在表现得没心没肺,许子昭也没法忘记煤球初见光鞭的惊惧和憎恶。
他掩去眼里的心疼,对着煤球宠溺地弯了弯眸眼。
许子昭还有公事要处理。
偌大一个暗狱,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囚徒之间的矛盾,战利品和生活资源的分配,法令的完善和修正等等。
为了应对大逃杀,培养合作默契的日常集训也要早点提上日程。
最开始从EV那接手这些事情的时候,许子昭还有些不适应。
旁人眼中他淡然自若,实际每天都在书房里焦头烂额。
好在社畜之魂发挥作用,持续高压地处理过一段公文之后,许子昭也逐渐有了工作步入正轨的熟稔。
煤球跳上书桌,趴在许子昭的手边。
猫的性格一般两极分化,要么黏人,要么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它不一样,可以黏人,又可以安安静静。
黏人的时候像只小狗咪,嗷嗷叫着要摸头,恨不得用尾巴将许子昭给绑起来。
不黏人的时候就趴在旁边,四只爪子缩在身下。
许子昭起身,它抬头。许子昭揉额,它摇尾巴。
就这样平静地用目光去追随对方,又被人的一举一动所吸引。
但今天,煤球有点奇怪。
最开始它像往常一样,乖觉地陪在许子昭的手边。
结果还没两分钟,就伸出了肉垫,疯狂扒拉许子昭的衣袖。
许子昭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看,水盆和猫粮盆都是满的,应该不是饿了或渴了。
那是想和他一起玩?
许子昭暂停工作,拿起逗猫棒,但煤球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就表现得兴致缺缺。
诸多尝试后,许子昭神色一动,不可思议地问道:“难道你想要鞭子?”
触发关键词,煤球立马欢快地抖起了耳朵:“喵嗷!”
许子昭:“……”
他心中一阵凌乱。
但看黑猫团子期盼的样子,还是带着满腔难以言喻的情绪,唤出了光鞭。
鞭子一出来,煤球立马一爪子拍了上去。
“啪”的一声,打得光鞭摇来晃去。
……原来是这样,把鞭子当成假想敌了。
许子昭松口气,暗暗唾弃自己思想太污。
见煤球玩得起劲,他干脆暂时切断和光鞭的感应联系,继续埋头办公。
然而回头的许子昭却没看见,黑猫团子只是玩上一小会儿,便将光鞭爱惜地抱在了怀里。
许子昭的鞭子和其他鞭子不一样。
煤球花了一点时间,才想通两者的区别。
它凝视光鞭,试探性地舔了舔,和许子昭一样的气息。
于是忍不住低头。
琥珀般的竖瞳里席卷着狂风暴雨,动作却轻到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
克制又炙热,专注而深情。黑猫团子闭上眼,吻上光鞭,仿佛亲吻着自己的全世界。
当天晚上,治疗完毕的赤焰就拎着觉醒精神力的崽崽来到许子昭的面前,把情况全部告知。
赤焰决定开口前,赤狐成员们都有些忐忑,躲在门背后,留意观察许子昭的反应,怕典狱长会觉得囚徒恢复精神力后不好制约。
谁曾想许子昭竟大喜过望:“你说真的?”
第四十章
那高兴的样子不像有假。
赤焰原本预备好的说辞全都没用上,看着许子昭迫不及待地将狐狸崽崽抱过去,迟疑地问道:“你就不担心?”
许子昭顾不上抬头:“担心什么?”
担心叛.乱,担心越狱。
担心被俘虏者突然拿回力量后,可能衍生而出的一切变故和威胁。
然而狐狸崽兴奋地狂挥爪子,打断了赤焰原本要说的话。
“嘤嘤嘤!”
典狱长看看我看看我!
比起喜怒无常还会揍崽崽的赤狐成员,狐狸崽明显更乐意对温柔的许子昭展示自己刚觉醒的精神力。
不用许子昭开口,小红团子将两只软嘟嘟的小肉垫往前一伸。
粉红色的精神力凝结成一朵漂亮的花,被开开心心地高捧到许子昭的鼻前。
许子昭欣喜地接过。
他能感应到,花束中蕴藏的精神力波动至少在B级以上,接近于A级!
“太好了宝宝!你真的好棒!”许子昭忍不住狠狠地亲了一口狐狸崽的额头,“现在的你完全能够保护自己了!”
“嘤~”
狐狸崽仿佛被他话里的喜色所感染,用力摇起蓬松的小尾巴。
许子昭当即看向赤焰及他身后观望的赤狐全体,不容置疑地说道:“时间有限,你们需要尽快帮这只幼崽安排精神力训练。”
这一道强势命令,不仅没有让赤狐们感到冒犯不适,反而让它们无比欣喜。
因为它们终于可以确信,典狱长真的不会忌惮囚徒们恢复精神力。
白尾走了过来。
许子昭顺势将狐狸崽交给对方。
看着白尾欲言又止的模样,许子昭风轻云淡地一笑:“如果你们觉得囚徒只要恢复精神力就能让我畏首畏尾,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谨慎不代表畏缩。
不管是囚徒在特定条件下无法伤害到典狱长的设定,还是超过一半总数绝不森*晚*整*理会背叛的崇拜者,都是他可以依仗的底牌。
赤狐全员一惊:他竟是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白尾意外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终是放心地坦露道:“除了这只幼崽,其他崽子的精神力也陆续出现松动。”
“我们观察了很多天,发现这种情况既不是特例,也不是偶然,并得出一个猜测。”
许子昭顺势询问:“什么猜测?”
白尾认真地看着他:“一切都是因为你,典狱长大人。”
许子昭怔了怔,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
但白尾罗列出的依据有条有理。
暗狱里还有其他幼崽,却只有和许子昭频繁接触的赤狐崽崽,出现了精神力松动。
诸多幼崽中,也是被许子昭摸摸抱抱最多次数的那一只,最先觉醒精神力。
而他们这些成年狐狸,虽然没有崽崽们被许子昭摸得多,但多多少少也有过身体接触。
S级对精神力的感应非同寻常。
哪怕最开始赤焰两人没有发现异常,时间久了,效果叠加,也逐渐感受到了意识海内一丝微妙的异样。
见两人都如此肯定,许子昭当即脱离当事人的身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理性看待这一猜测。
他发现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
还是那句话,实践出真知。
许子昭抬头说道:“我们不妨验证一下。”
涉及正事,年轻典狱长的语气变得低沉,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对实验求知的尊重和重视。
但就是这种不怒自威的姿态,令两名S级忍不住心口一颤。
赤焰红着脸拉住正要上前的副团长,嚅嗫嘴唇说了一句“我来”,下一刻变回本体小狐狸。
它跳到许子昭手边的书桌上,视线飘忽,有种欲盖拟彰的慌乱和无措。
终于,几秒之后赤焰下定决心,闭紧眼睛地往桌子上一倒,露出软乎乎毛绒绒的白肚皮。
赤焰视死如归地叫一声:“嘤!”
我准备好了,来吧!
大狐狸们一时间感动得五体投地。
众所周知,除了亲叔叔白尾和出生没多久的幼崽,红发团长平等地厌烦每一个胆敢触碰他的人。
上一位敢用美人计下药接近赤焰的帝国卧底,直接就被后者残忍地拧断了双手。
至于脆弱柔软的腹部,那更是猛兽妥妥的逆鳞。
大狐狸们:“呜嘤嘤!”
呜呜呜,团长为了救我们,真的牺牲太大了!
唯有站得最近的白尾,看到了赤焰动作中那抹欲盖拟彰的羞赧,无语扶额。
许子昭没多想,迎着红狐狸颤动的眼皮,朝它伸出手。
还没摸到,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怒吼。
“喵嗷——!”
在场众人一惊,齐刷刷转头看过去。
黑猫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外,两只竖瞳死死地锁定在赤焰的身上。
在它怒叫呲牙的同时,身上的黑色戾气几乎化为实质。
不是,等等!那戾气好像是真的!
众人一秒后才错愕地发现自己没有眼花。
可黑雾已经如浪潮般咆哮翻涌,轰然冲开窗户玻璃,飞溅在墙壁和地板上。
愤怒的黑猫团子和飓风一同灌入书房,用力挥出一爪子。
嘭!
没来得及反应的赤焰像皮球一样被掀起,身体倒飞出去,直接砸穿了厚实的墙面!
许子昭:“!!”
赤狐全体瞬间吓成尖叫鸡:“团长啊啊啊啊啊!”
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赤焰没出什么事。
它变回人形,被许子昭搀扶到椅子上,脑瓜子嗡嗡响。
许子昭扭头要教训猫:“煤球!”
赤焰见过陆司泽的本体,怀疑黑猫团子就是那人变的。
对上小团子冒着幽幽绿光的兽瞳,他下意识拽住生气的典狱长,干笑道:“没事,它可能在和我闹着玩。”
话音未落,听到动静的陆司泽和雪莱冲到书房门口。
“什么情况?”
赤焰呆了一下,看看陆司泽,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煤球,终于想起来两者之前也是同时出现。
他露出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雪莱没想到墙上的大窟窿居然是猫打出来的,饶是平日里见多识广,也不免惊讶:“这只猫有这么大的力量?”
“我也很奇怪,第一次见到煤球的时候,它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
许子昭抱起闯祸不自知的黑猫团子,在它身后惩罚性地拍了一记。
煤球顿时不服气地哼唧起来,抱住拈花惹草的饲养员,恨恨地咬他手指:“嗷嗷。”
“嘶。”
这一次许子昭被猫咬得有点痛,可想而知猫有多么生气。
他垂睫,冷眼一瞪,拿手指和闹脾气的猫打得有来有往。
雪莱仍旧没有放下对煤球的戒备,沉声道:“这或许是它的伪装。”
许子昭逗猫说话两不误:“不会,如果它决心隐藏自己,就不会在刚才轻易暴露。”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自认对自家猫还算有几分了解,煤球不管是性格还是智商,都和真猫没什么差别。
简而言之,最多三岁,不能再多。
白尾检查完赤焰的伤势,发现只是皮外伤,收回对猫的敌视,理性看待后者身上的变化:“或许这正好能验证我们的猜想。”
——只要被许子昭撸的时间越久,受益就越大。
雪莱神色一动:“什么猜想?”
既然选择所有人都在的时间点找上许子昭,赤焰两人就没想将秘密隐藏下去。
这是无利不往的赤狐,第一次在没有直接好处的前提下,对外人提供免费情报。
他们面不改色地陈述。
不知道是因为和陆司泽两人初步达成合作意愿,还是许子昭在这儿看着的关系,并没有觉得吃亏或可惜。
乍一得知这个好消息,饶是向来矜持的雪莱也忍不住喜出望外:“消息是不是真的?”
赤焰朝黑猫团子怒了努嘴:“刚想验证一下,这家伙就冒了出来。”
煤球固执地扬起小脑袋,气势汹汹朝他地呲牙。
许子昭并没有看到猫打人时那么生气。
他养猫前进行准备工作,曾在网上浏览过一些饲养员分享的帖子。
猫猫大多对气味敏感,占有欲强到不讲道理。
一些猫发现饲养员在外面摸别的小猫咪,甚至能气到足足三天不理人。
许子昭弯下腰,蹲在桌面的团子视线平齐,又伸手捏了捏它的小爪子,柔声说道:“你是不是担心其他小动物会分走我对你的爱,才会那么生气?”
煤球这才抬起脑袋,哀怨至极地咪了两声。
“不会的宝宝,看着我,听我说。”
许子昭和它额头贴贴,声线温暖坚定,像是一股缓缓流淌的清泉:“你要记住,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小猫咪。”
在场众人神色不一。
一开始,他们觉得许子昭和猫说话的声调多少肉麻了一点。
可看着黑猫团子在典狱长温柔的安抚下放松绷紧的肌肉,一人一猫亲昵地蹭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是有些羡慕。
在许子昭的再三保证下,煤球勉强妥协。
不过它在点头后的第一时间就跳下桌子,叼着陆司泽的裤脚,把人扯过来,霸道地嗷呜了一声。
撸其他动物可以,但是大黑猫必须是第一个!
煤球知道大黑猫想被撸很久了,但碍于人类道德理念上的条条款款,一直不敢开口明示。
猫帮人主动,猫超仗义的!
许子昭顺势对上陆司泽黑曜石般深邃的眸眼。
那一刻,两人眼底都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那就陆将军先来?”许子昭半开玩笑地说,“听说S级猛禽的爪子堪比复合钢,介意让我摸摸看吗?”
陆司泽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当然,乐意至极。”
赤焰眼皮一跳。
听陆司泽的回答,是准备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世?
但如果要对许子昭暴.露本体的话,又要怎么瞒过去?
谁想陆司泽话锋一转:“不过比起个人的幸存,典狱长大人应该更想要大家一同渡过难关,不是吗?”
“我虽然被封闭了精神力,但好歹也是个S级,就算不巧撞见强大的怪物也有第一时间脱困的能力。”
陆司泽一针见血地说道:“反观那些才出生没多久的幼崽,还有伤残后行动不便的囚徒,才是应该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陆司泽的话简直说到了许子昭的心坎上,后者点头认同:“没错。”
但许子昭不能一味地偏向某个群体。
在实力强大的怪物面前,就算是体格健壮的囚徒,生存几率也不会比老人小孩高多少。
如果通过长时间的抚摸,真的能使精神力封闭松动解除,恐怕许子昭再长十只手,也照顾不到暗狱的七百号人。
要提高所有人的生存率,他必须想到一个更合理有效的办法。
纵观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人类遇到过大大小小无数次天灾人祸,可是最后都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
他们依靠的是什么?
沉吟片刻,许子昭猛一下抬头。
为什么他们不试一试像战场行军那样,进行组队配合?
对曾经只会相互落井下石的囚徒们来说,这或许是天方夜谭。
但如今的暗狱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未必不可行。
一个优秀的作战小队,绝不依靠一个人的强大。
他们会有辅助,有侦察兵,有医师,将每个人的潜力进行分配,并发挥到极致。
非常符合囚徒们正面临的困境!
许子昭越想越认为这个训练方向可行。
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一个可以信赖,拥有卓越的作战指挥能力的人才,战场经验越丰富越好。
倏然,许子昭视线往前,再一次和陆司泽对上眼。
他的眼睛蓦然亮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抓住陆司泽的肩膀,脱口询问:“陆将军,你打仗是不是很厉害?有多厉害?有没有兴趣兼职个教官?”
陆司泽:“……?”
*
这个冬天,比想象中过得更快。
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如酥冰雪便开始静静地消融。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屋檐上滚落,滴滴答答。
幼崽们从温居中醒来,一眼瞄见窗外和煦的阳光和雪融的大地,兴致勃勃地闹着要出去玩。
可平时二话不说就给它们开门的监护人,这一次竟然不让崽出门。
“外面太冷了,今天就在温居里呆着,等过两天再出去玩啊。”
崽崽们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怎么都不相信会比前几天还冷。
加上又是吃饱喝足后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几只崽子顿时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
“嗷嗷嗷!”
想出去玩,想出去玩!
监护人阻止不及,吵闹的动静传出去,引来其他正准备休息的成年囚徒。
囚徒们这几日频频出门,有时候一整个白天都不会回来。
要么时时刻刻顶着一张被榨干的虚疲脸,要么鼻青脸肿,不知道从哪儿挨了一顿胖揍。
总之,急需补充体力的大家被打扰到休息,脸色都称不上好看,黑沉沉的。
监护人连忙道歉:“抱歉抱歉,崽子们太闹腾了,我这就把它们关回房间。”
崽子们意识到不对劲,反应极快地闭嘴噤声,瑟瑟发抖地瞅着在场的成年囚徒。
暗狱的幼崽没有哭嚎的“权利”,因为哭声会引来怪物的觊觎。
成年囚徒如果想要保护一只哭嚎不停的幼崽,往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当恐吓、捂嘴的手段也无法让幼崽消停下来时,他们必将冷漠地做出抉择。
在这样的生存压迫下,大多数幼崽出生没多久,就会本能地学会安静。
至于那些学不会的……也都沉眠在了暗狱空寂腥甜的寒风里。
此时看到成年囚徒不高兴的崽子们,心里除了不安,还有恐惧,曾经被狠狠打骂的阴影也在一瞬间冲进脑海。
突然,人群中冒出一个戏谑的声音:“嗨,这么严肃干什么,它们想出去玩就放它们出去呗!”
出声的囚徒显然和监护人关系不错,冲着人挤眉弄眼,露出一个嘿嘿坏笑。
其他囚徒眉梢一扬,忽然明白过来,脸上也都换上看好戏的表情。
监护人愣了愣,嘴角抽搐两下,低头看向崽崽们:“再问一遍,真想出去?”
崽崽们敏感地发现气氛好像没刚才那样紧张了,面面相觑,谨慎地摇头说:“不想,不想。”
“没事,别害怕,叔给你们撑腰,小孩子哪有不想出去玩的。”囚徒笑着走过来,抱起崽崽们往外走。
门打开,暖洋洋的日光照射在雪层上,看着耀眼又舒服。
崽崽们回头观察成年囚徒们的脸色。
几个大人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看崽崽们惴惴不安的样子,七嘴八舌地说:“没事,玩去吧。”
几只幼崽逐渐放了心。
直到囚徒手一松,猝不及防地将它们丢进半融化的雪堆!
“嗷嗷嗷嗷——!”
好冷啊啊啊啊——!
只要经历过严冬的人都会知道,下雪不冷消雪冷,何况是全身陷入正在融化的雪堆里。
崽崽们被冻得一个激灵,浑身毛发都冷到炸飞,逃一般地成群冲回温居,几条小短腿当场跑出簌簌残影。
“哈哈哈,我可算知道阿母阿姐以前为什么喜欢逗我了,这也太好玩了!”
成年囚徒们见状,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原本死寂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监护人也笑个不停,和其他囚徒一同拿来毛巾,给哆哆嗦嗦的幼崽们擦掉身上的白雪。
它们现在都被养得健健康康,壮壮实实,冻一下也不碍事。
崽子们眼泪汪汪,太坏了,这群缺德的大人!
但它们的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害怕和畏惧。
对于早已忘记正常生活是什么样的囚徒们来说,这样的笑闹已经足够温馨。
这个冬天是不同的。
或许是看着温居日渐落成的时候,又或许是看着崽子们逐渐恢复爱嬉闹的天性,变得越发肆无忌惮的时候,囚徒们意识到了这一点。
回过头去展望,寒潮褪去恐怖的旧影,苍茫无垠的大雪也成了美妙的风景。
这个冬天,再也不像记忆里那般难熬,令他们觉得度日如年。
囚徒不会忘记是谁带来的这一切。
哪怕他们或将无法活过大逃杀,也会将此时的感激铭刻于心。
【恭喜您,“崇拜”+131】
许子昭从地上站起身,额上沾着细碎的雪泥。
他伸出手来,温柔细致地扫掉墓碑上渐渐融化的落雪。
冰沁的水珠润了指尖,阳光下反射出熠熠光辉。
【事件已更新,正在重新进行整合】
【事件二已结束,基于您的远见和筹谋,所有囚徒安然无恙,以死亡率“0”的绝对高分,刷新暗狱寒潮的存活记录!】
【经检测,您的威望出现大幅度提升,达成威望成就:言听行从】
【事件三正在进行:明日午时,暗狱将开启大逃杀,并同步进行全民直播。
根据以往留存的数据信息进行推算,大约九成的囚徒将在这一次大逃杀中丧命。
您或许能做很多事,但那将有92.73%的可能将您置身险地】
【请您一定要切记】
【鬼想找到你。】
【鬼在看着你。】
【不要让莫仑迪亚的丧钟再一次为你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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