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以身诱敌虽然冒险且老套,但屡试不爽。
被扶上座位的许子昭干脆就这样随性地坐着,手指一动,金光浮现,一瞬凝为锋利的刀刃,紧紧贴上小李的咽喉。
这个距离下,后者毫无避开的可能。
注视着神色淡然的年轻典狱长,小李咽了口口水。
只是做出这一微小的动作,金光便瞬间切开他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显的血痕。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小李冷汗直流。
意识到许子昭绝对没有闹着玩的意思,他连忙举起双手,咧了咧嘴角:“……您真的很让我意外。”
“但是我不明白,威尔的家族专门研发精神网病毒,对智能程序npc加倍有效,为什么你会没事?”
知道威尔下毒,是三天前的事情。
小李慎之又慎地观望了三天,才决定过来一探究竟。
他埋伏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许子昭吃下有毒的炖肉,且能被自己的精神力催化体内的毒性,又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地暴露自己?
小李看不见的是,一块半透明的虚拟面板漂浮在许子昭的意识海内。
面板实时记录许子昭的身体状态,标记“毒性正在消退”的字样正在频频闪烁。
【设定一】
【您是至高无上的典狱长,星空之神赠予您一双洞悉灾难的眼睛。在您智慧深邃的注视下,所有囚徒都无法伤害到您】
许子昭没有回答小李的疑惑,视线往后,落在成片倒下的守卫身上:“你也很让我意外。”
进暗狱后每个人都会被封闭精神力,强如S级也无法幸免。
许子昭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逮住这猝不及防的“惊喜”。
小李被抓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算他有精神力,也打不过一击就能解决掉无影人的典狱长。
可他目光一转,落在许子昭深沉的视线上,陡然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转机,夸张地哈出了声!
“您在担心它们?”
一个权限最顶级的超智能npc,居然会担心几个不起眼的模板化程序?
不不不,应该说,一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居然会担心底层守卫的死活?
还会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小李双眼如炬:“尊敬的典狱长,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收回那些守卫身上的精神力。”
许子昭大概能感觉到,守卫没有死,只是被一股力量强制中断运转程序,才会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然而他没有回应小李暗自窃喜的邀约。
许子昭淡声道:“如果我是你,现在不会想着该怎么威胁对方,而是会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对这些守卫下杀手,不然最后落到的下场,一定会比死更难看。”
小李的脸色变了变。
想起暗狱刑讯囚徒的手段,他强装镇定地挤出一个笑:“可不兴现在说大话呀,典狱长大人。”
“您可能不知道,如果我失去意识,留在守卫体内的精神力就会瞬间爆炸。”
“您懂吗?就是‘嘭——!’的一声,它们全部都会炸成漫天的烟花。”
许子昭冷漠地看着他,似乎妥协地转开视线:“行。”
小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
“但只放过你一个人够吗?”许子昭说,“还有住在你对门的那位老人,难道你不打算带他一起跑?”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小李瞬间僵硬。
“……您说什么呢。”小李艰涩地开口,哈哈哈地笑,“那个老不死的,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还管他的死活?”
许子昭很是讶异:“原来你们没关系?”
“平时你们走得那么近,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同伙,特意吩咐盯梢的守卫在你走后抓住他,按时间算,现在应该进审讯室了。”
——忍住,忍住。
小李看着许子昭面不改色的脸,努力平息不稳的呼吸,攥紧的指节咔嚓作响。
——他这是在激你,不要相信,不要露出破绽!
许子昭又是一声轻叹:“原本我也不想对这位可怜的老人家下手。”
“听说他入狱前全家遭难,亲人死得一个不剩。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感觉他对你特别好?估计是回想起了自己那个惨死的孙子。”
“结果这个被他当成亲孙子爱护的人,竟然是帝国派来的卧底,自己一大把岁数还要被连累受刑,也不知道现在能挺过几下鞭子。”
轰!
灰雾毫无征兆地暴涨,发出如雷贯耳的轰鸣。
借着灰雾的掩饰,小李原地暴起,锐利的金光擦过他的脖颈,近乎将肩膀削下来一块肉。
大量鲜血喷洒在地,可他仿佛毫无痛觉,双眼猩红,发狠地掐着许子昭的脖子!
“让人去救他,现在马上!!”
许子昭仍旧面无表情,呼吸都不带变一下。
于是小李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明明他用尽了全力,却没法在年轻典狱长的皮肤上,留下哪怕一枚浅淡的红印。
“你是畜生吗?啊?!”小李终于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大骂出声,“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能做什么卧底!?”
“他岁数那么大,身体也不好,怎么抗得住审讯??你宁愿去怜悯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也不愿意放过一个可怜无辜的老人家,渣滓!杂碎!贱.种!你的那些仁慈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怎么下得去手!?”
翻腾的灰雾凝为实质,铺天盖地般抽打在许子昭的位置。
地面被打出数个偌大的坑洞,一时间土砾碎石横飞。
可想而知小李有多么想杀了许子昭。
许子昭本想再听听他能透露出什么线索,飞沙走石哗一下盖过来,也不得不改变这个想法。
“等一下——停手,停手!我当然下不去这个手!”
听到这句话的小李动作一停,猩红的眼睛盯住许子昭,表情那叫一个茫然:“……什么?”
“我说,我没法对一个无辜的老人下手。他也没被带到审讯室去,刚才说的话只是在诈你。”
许子昭无可奈何地扯了扯成条的上衣。
他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恐怕衣服都要被疯狂的灰雾给撕碎了。
小李却像是反应不过来了一样:“不,我不信,其实这句话才是在骗我,你已经把老头给杀了!”
许子昭一哂:“骗你干什么,你既没法伤害我,又打不过我。”
小李:“……”
妈的扎心了。
“实在不相信的话,我现在陪你回去一趟,看看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许子昭刚挺起上身,就被小李给按回了椅子上。
后者冷冰冰地戒备着他,像头炸毛的凶兽:“不行,你给我离老头远一点!”
“也可以。”许子昭随遇而安,指向身后,“前提是让你的精神力也离我的守卫远一点。”
小李闻声看去,注视守卫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嫌恶。
许子昭瞧在眼里,心平气和地说:“你恨我就行了,没必要连它们也一起讨厌。”
可小李听到这话,却是嘴唇蠕动,又露出了许子昭之前觉得很是怪异的表情。
半晌,他似乎彻底平复完了情绪,复杂地问:“典狱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囚徒重审的机会?”
“……”许子昭看了看他,反而奇怪,“明知道法令有问题,会坑害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为什么不去改?”
小李扯了下嘴角:“听起来您非常的公正严明。”
他用力往地上一指,恶狠狠地嘲道:“可如果你真有这份正义和好心,为什么能偏袒这些刽子手活下去!?”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些守卫心狠手辣,暗狱里的囚徒起码有一半都死在他们的手里!”
许子昭望着他再度通红的眼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问你,你觉得暗狱的法令正常吗?”
小李:“……”
“明显不正常,对吧?都看得出来是把人往死路上逼。”许子昭问道,“那又是谁制定了暗狱的法令?”
“是守卫吗?”
小李缓缓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
山顶上风大,特别是寒潮将至,气温低到仿佛在骨头里掺冰。
守卫成片地倒在地上,威尔早就昏死了过去。
地面坑坑洼洼,遍布碎石,放眼望去,堪称一片狼藉。
也就许子昭的心态好,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还有闲情逸致去接小李的话茬。
许子昭说:“抓你们进来的是帝国,制定不合理法令折磨你们的也是帝国,守卫相当于一把只能听从命令的刀。”
“到目前为止,我对帝国没什么好感,没准见面还会打起来,但我确实没有对刀泄愤的爱好。”
小李扯了扯嘴角,那表情仿佛在说——刀没砍在你身上,当然不知道痛。
却见许子昭忽然淡淡地弯了下眼睛,和声对他说:“你也一样。”
一样?说什么一样?和谁一样?
小李指向自己,不敢置信地拔高了音量:“你是说我和那群守卫一样?我是把刀?”
“你以为我是帝国派来的内应?也太想当然了!我就不能是看你不爽才下的手?”
许子昭摇了摇头,笃定道:“有牵挂的人不会想着去拼命冒险,除非迫不得已。”
“又或者你是个心硬如铁的人,可惜也不是。”
小李很想反驳。
然而那双淡然的眼睛如利剑一般看过来,仿佛洞悉了他所有的想法,让他连说出一声“不”的底气都没有。
“这也太荒谬了。”小李哑声反驳道,“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就想要劝我投诚?”
许子昭的脑子很灵活,稍微一转就听懂他话里的隐意:“哦,你是指背后的人给你伪造了身份,那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不过我确实记得你。”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来的第一天,你冲进血月怪物潮,救下了几个人,当时我没仔细看,但记得应该有两个幼崽。”
“第二天也是晚上,最早一批想到利用灯塔打猎的队伍里就有你,而且也是冲在最前面的一批人。”
“后来一部分囚徒向我宣誓效忠,你站在中间的位置。当时我看你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一点都不想跟着瞎起哄,但似乎碍于身边的人都跪了下去,自己一个人站着会太显眼,只好捏着鼻子跟随大众。”
……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哪怕事后调查也查不出来。
必须得是现场仔细留意过,才能阐述得这样清晰明白。
随着许子昭不间断地说出这些事,小李也越来越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
他就像是一只猝然从壳里被扒出来的寄居蟹,震惊又无措。
许子昭倒是随意:“其实我记得的事情只有最前面的那一部分,后来发现你有点不太对劲,才让守卫去调查你的信息。”
“它们非常专业,嗯……就连你什么时候上厕所,在什么地方上,一天上几次也记下了,如果你要我说的话,我也……”
“!!我靠!”
小李羞愤到爆炸,不知不觉就松开了掐着许子昭的手,转而去捂他的嘴:“不要说!你是变.态吗?!”
金光如风而至,抵住小李伸来的掌心。
许子昭撩开眼帘,眼中满是促狭。
“你……”小李可算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有些哭笑不得,“您这样子,也太奇怪了,完全不像个上位者。”
许子昭耳朵一动,见缝插针地自荐:“听起来你背后的‘上位者’似乎不怎么好相处?”
“那你还犹豫什么?踢了他,跟我混。赚到的钱或利,有我一份就有你们的一份,你甚至可以不工作,只要别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给你带薪休假。”
小李的嘴角抽搐不止,算是彻底认清楚,暗狱的典狱长就是有这么奇奇怪怪。
奇怪到让他有点想笑。
想到许子昭连掐脖子都能忍,应该不介意这个,小李便真的笑了:“真拿您没办法。”
话音落森*晚*整*理下,丝丝缕缕的灰雾从守卫的身体里析出,如同缥缈的云烟消散在了半空中。
系统恢复运转,几名守卫从地上爬了起来,左顾右盼,似乎有些茫然。
EV是装晕,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向。
局势改变后,它第一个冲到许子昭的面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毛毯给人仔细盖上:“我去给您拿一件新衣服,还有感冒药。”
许子昭终于轻松了,往椅子上一靠,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指尖:“去吧,辛苦你了。”
小李留意到他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反应过来:“您为了让我们相信您中毒,才故意挨冻?”
许子昭懒散一瘫,很是理直气壮:“我要是气色红润地往那一坐,你会上钩?”
“您真是……”
真是什么呢?
小李想不到那个词。
他见过许多个上位者,军官、议员、贵族、皇子。
有强大不凡的,有雍容华贵的。
也有像许子昭这样,仿佛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聪明得让人叹服畏惧的。
只是那些人都惜命,非常惜命。
为了减少自己受伤的风险,不惜用数百条人命去充当盾牌。
更没有一个人,会像许子昭这样把自己置于棋局中,以身犯险。
所以他形容不出来,并且有点后悔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了精神力训练上,没去多上两天学。
“典狱长大人,我想了想,还是不向您投诚了。”
“?”许子昭一秒抬头,皱眉问,“为什么?”
“您应该知道,我有几个弟弟妹妹……”
许子昭有种不妙的预感,坐直身体看着他:“被当成人质了吗?”
“不是。”小李顿了顿,“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因为疫病。”
许子昭:“……节哀。”
小李却是又笑了,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瞧着许子昭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玩意:“您居然真的在为他们难过,太好了!看来我真的没看错您!”
许子昭皱眉,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特意拿亲人的死来试探他吗?
他扭头正要呵斥,忽然瞪大眼睛,盯着小李的嘴角。
一丝鲜红从那上扬的弧度里缓缓溢出,直至成汩地连成一线,淌落在地。
“李山松!”
许子昭的喊声破了音,往前一扑接住小李倒下的身体。
滚烫的液体淌了他满手,他颤颤巍巍地拿出来,全是血。
再把人往后一翻,只见小李后背上有个偌大的窟窿,是被灰雾给捣碎的。
自杀?
许子昭不敢相信,看人还没断气,抱着小李就要往急救室跑,却被后者用力地按住了。
小李艰难地吞了口气:“您,这么大力度地排查,不就是为了找出卧底,以防向外面透露您的存在吗?”
这话透露出,他也是暗狱大清洗事件的知情人。
许子昭忍不住了,质问声嘶力竭:“我又不会杀了你!最多让你陷入——”
“可我必须死。”
休眠两个字还没出口,小李颤抖地弯了弯眼睛,手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精神网渠道一接通,我所有的记忆都会像电视剧一样被呈报上去,包括什么时候上厕所。”
“但您放心,像我这样的特例一万人才有一个,毕竟不是谁都有能力瞒过暗狱的精神力封闭,S级不行,我可以!”
小李哈哈哈地笑出眼泪来,喉音破碎如旧风箱:“所以啊,您招我投诚,眼光真不差!知道吗?您是个非常棒的上位者,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上位者!”
许子昭很久都没有再开腔。
金光暴起,驱散不断阻挠他前进的灰雾,他抱着小李往山下急救室跑去,指尖弹颤非常。
小李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扬手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
“您说反感帝国,我只有一个告诫,当心皇帝,他或许老了,但绝不昏庸!”
“还有一个消息,您必须记住。21天后的大逃杀,会开启全民直播,您的处境很危险,要藏好……!”
“你给我闭嘴别说话省点力气!”许子昭暴怒。
小李知道许子昭听进去了,放松地一笑。
“您就让我说吧,我的脑子一直不属于我,之前都不敢多想,或是多说话。”
许子昭用力地咬了下后槽牙。
“我来时,大伙说暗狱,苦、累、危险,来了之后,我才发现,没他们说得这样严重,也大概是因为他们小时候,没有饿到去吃乱葬岗的老鼠肉……”
“这暗狱外头,何尝不是另一个暗狱……”
“……您知道吗?灯塔建立,我就想,您是真人,该,该多好啊?”
“这样我,咳咳,我想方设法,都要帮您逃出去,像您这样的上位者,一定可以改变,改变点什么……”
小李的声音逐渐变轻,散在寒风里。
不少守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赶来,但许子昭都顾不上理,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忽然,他脚步一停,僵硬机械地看向怀中。
小李变轻了,也变小了,头短面宽,脸上有月牙形白斑,体毛富有光泽,但沾了血后湿哒哒的。
是只小浣熊。
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舌头,虔诚地舔了舔许子昭的掌心,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许子昭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世界好似充斥着无声却尖锐的爆鸣,震得耳畔嗡嗡直响。
当他涣散的视线一抬,对上实时更新数据的虚拟面板时,瞳孔又是一阵颤乱。
这几天的大排查,让囚徒们的好感度一直上下波动,没个定性。
但是小李死的那一刻,敌意人数一点没变。
许子昭浑身颤抖,忽然有点不敢继续看下去。
绝对的理性却又压着他,去探究到底是哪个好感层次的人数发生了变更。
这不难探究,许子昭早已猜出。
刚才他拿老囚徒诈小李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一个数字的减1。
此后,那个“1”就像颗上蹿下跳的皮球,在面板上来回蹦跶。
【经检测,好感度层次人数发生变化】
【“尊敬”-1,“敌意”+1】
【“尊敬”+1,“敌意”-1】
【“尊敬”-1,“崇拜”+1】
最后一次变化,在小李咽气的一瞬间。
【“崇拜”-1,囚徒总人数-1】
一如面板最初向许子昭提示的那样。
【您可以随便差使信任度为“崇拜”的囚徒,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您】
——至死方休。
当日晚,夜色如墨。
厚重的乌云挤压天幕,世界像是被一片化不开的浓雾所笼罩,看不见一丝光亮。
于暗狱的囚徒而言,这是一种极其不祥的征兆。
他们宁愿选择守在牢房里饿肚子,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随便出门。
可今天晚上,暗狱竟是难得的“热闹”。
牢狱区的过道走廊时不时就会传来脚步声,噔、噔、噔……或是整齐划一,十几个人一起跑,或是两、三个人,匆匆忙忙仿佛上赶着投胎。
血月潮前四个小时。
赤焰一脚踹开面前的碎石堆,藏匿其中的囚徒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山壁上,差点断了气。
白尾走过去,确认完这名囚徒的长相,对着赤焰点了点头。
赤焰凶戾的目光往后一扫:“还有谁在入狱前和议会的人接触过?”
带路的囚徒浑身一哆嗦:“还,还有两个人。”
话没说话赤焰就拎住了他的后衣领,大跨步往前:“还在这里废他妈话,直接带路。”
血月潮前三个小时。
“公爵大人!”
一名青壮年囚徒快步追上走在最前方的雪莱,将一叠资料递交给了对方:“这是二区所有囚徒的身份信息,包括他们的家世、学业履历、毕业后加入的组织势力和社会关系网。”
青年囚徒惭愧地说道:“时间有限,我们能紧急弄到的只有这些了。”
雪莱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资料翻看了起来,闻声回道:“不用抱歉,内容很详细,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
啪。
雪莱快速地翻看完,将这一叠资料分为三份,其中较薄的一份递给几名手下,厉声:“这几人很有嫌疑,你们兵分三路,务必用最快的时间找到他们,如果遇到有人抵抗,直接敲晕了带过来!”
“是!”
眼看雪莱即将离开,青年囚徒忽然高声唤他:“公爵大人——!”
“您之前宁肯上刑架受死,都不愿意动用母族的势力,现在,难道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奥斯特对抗了吗?”
雪莱脚步一滞。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度迈开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下。
血月潮前两个小时。
牢狱区灯火通明,每十名守卫组成一队,面色冷肃,脚步铿锵,如同一道道疾驰的闪电在走廊来回穿梭。
而在距离牢狱区大概几千米开外的荒原,一道高壮的人影正走向河边。
那是不知何时脱离守卫队伍的EV。
它在岸边站定,亮白色的瞳孔目视着底下湍流不息的河水。
这条河是暗狱唯一的水资源,横跨半个荒原,长到几乎看不到边。
曾经有囚徒以为顺着河走能找到生路,却发现它的源头径直没入被黑雾笼罩的边缘地带,神秘且幽暗。
EV半蹲下身,将手探入冰冷刺骨的河流。
它说:“典狱长需要我们。”
十秒不到,一截亮白色的机械触手探出水面。
细长、弯曲、灵活,表面遍布着如鳞片般嶙峋的合金甲片,夜色下泛着泠泠水光。
血月潮前一个小时。
金色的幻影紧随守卫之后,又如凶猛的鹰隼掠入夜空,将牢狱区发生的一切收纳眼底。
陆司泽等许子昭的监控幻影离开之后,才重新看向手边的墙面。
上面有一个没画完的祭祀阵法,但哪怕只是半个,也能叫人感受到一股阴冷可怖的气息。
陆司泽拿出刀刃,再一次面不改色地划开快速愈合的掌心,贴在阵法的缺处。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鲜红的阵法线条竟是瞬间活了过来,仿佛看到什么珍馐美味,大口贪婪地汲取陆司泽的血液,自动开始填补缺漏的图纹。
当两边圆线相接的那一刻,浓稠如墨汁的黑雾冒了出来——幽暗、阴冷,竟然和边缘地带产出怪物潮的黑雾一模一样!
失血过多的陆司泽有点站不住脚。
他虚弱地扶住墙面,惨白的薄唇微张,望向阵法的目光复杂至极,厌恶中又透着对答案的渴望。
“告诉我,我该去什么地方为典狱长寻得生机?”
血月潮前20分钟,许子昭死亡倒计时最后5分钟。
陆司泽将最后一名囚徒交给守卫,守卫从善如流地给对方使用休眠喷雾。
EV盘腿坐在一边,浑身湿透,能量条亮起黄灯,闪烁个不停。
雪莱在旁边清点人数,一遍接一遍,不厌其烦。
赤焰也伸着手在数,只是没一会儿,表情就变得特别暴躁:“有嫌疑的人全都在这里,但我们去哪儿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卧底?又怎么确定能真的找完了?”
白尾眉头紧锁成一团:“能不能让所有的囚徒都陷入休眠,避开精神网渠道的连接时间?”
“不行,人在休眠或昏迷时精神波动会出现变化,囚徒大范围休眠,一定会引起【暗狱】观测站的注意。”
赤焰一脚踢碎旁边的岩石,爆了句粗口:“但那群人也不是傻子,突然间所有内应都联系不上了,不怀疑才怪!”
雪莱冷静地说:“怀疑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能把这事呈报上去?”
“议会、贵族、教廷、皇子,谁敢向皇帝承认自己往暗狱里安排卧底?”
赤焰闻言,稍微放松了一点。
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让他的大脑变得昏涨麻木。
他用力地拍了拍脑袋:“不管了,我再去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就在这时,金色的幻影悄然降临,扶住赤焰有些不稳的身体。
随后,幻影面向众人,伸出右手,稳重且不失力道地往下一按。
——可以了。
赤焰还有些晕乎,呆呆地凝视着幻影那张朦胧到仿佛泛光的脸:“什么?”
白尾先一秒反应过来,音量瞬间拔高几个分贝:“危机是不是解除了?”
眼见幻影点头,他手掌用力一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EV亮白色的瞳孔疯狂闪烁。
雪莱脚下一软,不顾仪态地后靠在墙上。
陆司泽也如同卸下千斤重的担子,伸手揉捏青筋鼓跳的太阳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一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几人没有发现,在他们疲累放松的间隙,贯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是怪异地融洽了起来。
金色幻影取来毛巾,帮EV擦了擦湿漉漉的脑袋。
白尾看见幻影飘来,从善如流地变成小狐狸,接受对方的爱抚。
赤焰状似不屑地扭开头,后又偷偷斜眼去看,没想到和凑过来的幻影撞了个正着,闹出大红脸。
雪莱靠墙看着被揉脑袋的小狐狸,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结果一眨眼,幻影来到他面前,也笑着温柔地揉了揉他。
雪莱顿时绷紧浑身肌肉,动作僵硬又慌乱:“您,您不用客气,和您的救命之恩比起来,我的帮忙微不足道。”
轮到陆司泽,男人对金色幻影勾起唇角,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臂,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向您支付的定金。”
金色幻影摇了摇头,似乎莞尔。
远处的地平线上,猩红之月如期高悬天空,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恶臭的涎水直流,朝着暗狱奔涌而来!
无数囚徒听到咆哮声,紧张地拿起武器,准备接敌,却看到一抹璀璨的金光自平地升起。
光辉灼目,耀人眼睛,若旭日东升。
囚徒中暴起惊呼。
“典狱长大人!”“典狱长大人又来帮我们猎杀怪物了!”“呜呼!!”……
金色幻影冲着激动的人群微微颔首,随后摊开手掌。
金光自掌心凝结,分出丝丝缕缕的线条,铺天盖地冲向高空。
它们直坠地面,毫无阻力地穿透怪物的身体,如万千金色流星划过夜空,刹那间芳华无限!
*
血月潮结束,金色幻影跟随在困倦的赤焰等人身后,和他们一起回到住所。
然后,气氛就尴尬起来了。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暂住权的“访客”,陆司泽面无表情地抬头。
雪莱的房间在二楼,朝着自家表哥露出一个歉意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赤焰冲陆司泽得意地咧了咧嘴角,白尾以手扶额,连忙把这只生怕得罪不了人的显眼包拉回房间。
EV比较直白,过来询问:“检测到您的身体状态欠佳,是否需要借住?”
和一开始比起来,它的态度好了不少,也是因为想起了书中所言——身为管家,如果不能招待好客人,会丢主人家的脸。
陆司泽问:“典狱长让你来问我?”
刚才金色幻影一进屋,就径直飘到了二楼去,似乎还有事情没忙完。
EV如实否认:“没有。但EV记得典狱长大人以前说过,如果您要来,他随时欢迎。”
“……”
不就是那次他把赤焰说跑了,许子昭和他对峙时随口说的客气话吗?
陆司泽本来不介意是睡床,还是睡在荒郊野外,此时却不免有些吃味。
他都流了那么多血,当家的也不给个暂住权,真没良心。
“不了,我回去。”
“您慢走。”
走出大门,陆司泽头也不回。
忽然又在半路上刹停,脚步一转,状似漫不经心地溜达了回去。
——他为什么要这样默不作声?
以他的个性,怎么都该讨一个暂住权才行。作为典狱长的合作对象,没道理其他人有的,他却没有。
可是要回去敲门吗?
EV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事实证明,失血过多和疲累的双重负面效果叠加,容易让人失智。
在百般纠结之下,陆司泽这个稳重铁血的前上将,竟是一拍巴掌,头顶小电灯泡一亮,想到学男高中生爬楼翻墙!
更可怕的是,他的行动力一向强。
屋子里的赤焰等人已经累到倒头就睡,陆司泽想隐匿气息不被发现,不要太容易。
他大概记得书房在哪个位置,于是绕到房子背后,脚踩在墙面的装饰物上,轻轻松松往上一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了上去。
可让陆司泽万万没想到的是,透过窗户看进书房,只有天蓝色的窗帘在微风下徐徐飘荡。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空无一人,根本不见许子昭的踪影。
……
等陆司泽找到许子昭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年轻俊美的典狱长坐在一个新堆起的坟包前,白皙如玉的手上,满是干涸的泥土污血。
陆司泽本来走得很急,见到这一道笔直沉默的身影,脚步不知不觉放缓。
新立起的坟堆、满是泥土的手、孤独寂寥的背影。
眼前的一切简直太好联想。
陆司泽的心沉了又沉。
是他先入为主,将金色幻影认成许子昭的另一形态,误以为对方一直都在他们的身边。
现在看来,许子昭怕是边操作着幻影侦查迎敌,若无其事地与他们交流,边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晚。
陆司泽没怎么安慰过人,绞尽脑汁地想着不会掀人伤疤的安慰话。
许子昭却先开了口。
“陆将军,你是不是猫?”
不等陆司泽回答,他低声一笑,自言自语说:“我一直都想要养一只猫。”
猫这种生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哪怕你出了意外,猫也可以很快地忘记烦恼,自己就过得很好。
所以在穿越过来之前,哪怕他喜欢很多毛绒绒的小动物,唯一决定去养的,也只有猫。
“我是一个习惯做好最坏打算的人,做任何事都要留几分余地,不用全力,也不会上赶着承担责任。”
“你可能会觉得好笑,当我决定养猫的时候,最先做的不是买猫粮猫窝,而是给猫先联系好下家。”
许子昭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受了凉,嗓音分外沙哑:“结果有个傻小伙,给这样的我留下一个难题。”
他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陆司泽见状一惊,连忙上前搀扶。
许子昭轻轻推开他,屈腿匍匐身体,双手往前撑住地面,将额头贴在新立的坟墓上,闭眼敛声,认真地蹭了又蹭。
在莫仑迪亚的行为礼节中,碰额头用以表示亲友之间的亲昵。
也表示——
【我应允,与你此时立下不可违背的誓约】
朝阳的余晖普照而下,落在典狱长如同神赐的俊颜上,仿若给那削瘦的身姿,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这姿势当是非常不雅。
可陆司泽在旁目睹,却像是被什么厚重的东西击中了胸口,震撼得说不出话。
许子昭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灰和土,发现陆司泽跟傻了一样没动静。
“陆将军?陆将军!”
陆司泽一颤,回头看他。
许子昭挑了下眉头:“走吧,冬季快来了,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您有新的可建造项目(建造材料已备齐)】
【城墙(2351/10)】
【灶房(2351/30)】
【待开启的可建造项目:锅炉房、大型蓄水池(同步开启可调节天气:雨天)】
【目前离开启下一层所需要的成就点为:18/30】
【事件已更新,正在重新进行整合】
【事件一已结束,恭喜您逃过一劫】
【事件二正在进行:8天之后,寒潮来袭,暴雪将至。届时最低气温将下降至零下40度,就是沸腾的热油也会被冻成冰块,请提前做好防寒准备】
【检测到一个新的事件即将发生】
【事件三:20天后,暗狱将开启被帝国权贵赞许为“洗涤罪恶之日”的大逃杀,并将同步进行全民直播。
帝国现任最高级别统治者,皇帝康斯尼德.泰勒,将莅临直播现场】
【若您在直播期间暂避锋芒,或有一线生机。反之,您将有98.66%的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祝您好运】
第二十五章
这一次的冬天要怎么熬过去?
或许是河水已经冰冷到让人难以下口,十岁的罗伊最近经常听到大人们谈起这个话题。
但他们大多不是在商量如何抵抗严冬。
取暖需要烧柴、烧煤、用厚实暖和的衣服裹紧全身,而暗狱的荒凉肉眼可见——浑浊贫瘠的黄土裸.露在外,看不见一根枯草。
所以无计可施的囚徒们大多数都是在抱怨,在恐惧。
每当这时,罗伊就会抢着帮忙干活,哪怕被怪物皮肤上的倒刺扎破手,也比被当成迁怒的对象挨上一脚狠踹要好。
“你去那边,这里有人了。”
“哪里有人?”
“就是有人,走开。”
看到罗伊身后拖拽着两头怪物,小孩想也没想地抵住对方手里的木桶,不让他往下放。
一头怪物,需要处理的部位有带着倒刺的皮肤、骨头、以及内脏。
内脏最棘手,会散发恶心辣眼的腥臭味,浓郁到一定程度,甚至会把人熏得短暂失明。
也难怪小孩这么抵触,他自己都只处理一头。
罗伊想和他争辩,但收留他的囚徒好不容易攒够劳动积分换来一个木桶,要是碰坏了,自己保准要挨顿狠打。
他朝小孩恶狠狠地龇了龇牙,后者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略略略。”
罗伊又气又无奈,只能拖着怪物去前面找位置。
狰狞扭曲的尸身刮在地面上,激起一阵纷纷扬扬的尘土。
有人被呛到了,捂嘴发出闷咳,然后浑不在意地继续剖皮割肉。
为了防止内脏堆积变成生化武器,这里专门被划分出来处理怪物,放眼望去,一条路上几乎全是小孩。
他们在冷风中缩成一团,拿着一把被大人们淘汰下来的破骨刀。刀口坑坑洼洼,刀身比小臂还长,钝且碍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割破皮肤。
污血源源不断地从怪物身上流出,在地面盘成小水洼,又浸入孩子脏兮兮的脚趾缝。
分不清那脚到底是冻红的,还是被血染红的。
珍贵的是幼崽,不是在生存条件恶劣时还需要吃吃喝喝的半大小子。
像罗伊这个岁数的孩子,总是会格外“懂事”一些。
罗伊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倒霉,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一个空位。
绳子勒得肩膀疼,身体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贪功拖了两头怪物出来,要是没弄完就带回去,保准要被骂。
就在罗伊纠结要不要掉头回去和那小孩打一架的时候,道路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遭了,是守卫来了!”
这些冰冰冷冷的大块头,几乎是全暗狱孩子的噩梦。
哪怕它们最近变得没那么残暴了,想到以前抓捕囚徒的惨烈场面,所有孩子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站在路中央的罗伊那叫一个慌,其他孩子能埋着脑袋装鸵鸟,他可没地方躲。
眼看守卫气势汹汹地走来,罗伊差点心跳骤停,手忙脚乱地拖动猎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挡路的,这就走开!”
守卫却停了下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完了。
罗伊绝望地想,我最近犯了什么事?我会怎么死?
可守卫只是把勒进他肩膀里的绳子取了下来,并转向整条街:“典狱长大人有令,让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过去一趟。”
典狱长大人?
这五个字好像有莫大的魔力,几个往后缩的小脑袋重新探了出来。
哪怕年幼的脑子思考不了太高深的事情,他们总能听懂大人们对典狱长发自内心的赞誉,并为此生出一抹期待:“会不会给我们发水果?”
罗伊不想去,哪怕他很馋。
一两颗甜津津的水果没法填饱肚子,吃不饱的大人会变得额外暴躁。
但是典狱长居然连这个也考虑到了。
守卫说:“我们会帮忙处理好猎物,刚才也通知了你们的家长,不会怪你们晚回家。”
孩子们哪见过守卫这样和气的模样,呆呆地瞪眼看着。
直至真有守卫接过他们的骨刀,手起手落干脆利落。
不管是韧如橡筋的皮还是令他们深恶痛绝的内脏,眨眼之间都被分割了出来,丢在一边。
“哇。”有孩子看呆了眼,下意识啪啪鼓起掌,“好厉害。”
这名守卫往后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错觉,他感觉对方处理猎物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
听守卫说,典狱长大人在后山。
看着光秃秃的山岩,几个孩子交头接耳,压低声音:“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对,之前分发食物衣服都是去住所。”
“守卫没说是分发东西。”
“那让我们来干什么?如果要挖石头,大人更有力气。”
“不会是吃小孩吧!”
“别想了,你身上没肉,就骨头,还没怪物好吃。”
“我有点害怕,想回去了。”
孩子们很懂看人眼色,就算不乐意来,心里满是怀疑,也会表现出高高兴兴的样子。
但随着深入后山境地,刺骨寒风刮入悬崖峭壁,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恐惧感也像是暴涨的潮水,逐渐淹没他们幼小胆怯的内心。
“……对不起!”眼看着要步入空旷区域,罗伊忽然站住脚,冷静地说,“阿叔叫我把内脏留下,我忘了告诉守卫,它们一定会给我扔掉的。”
“我得回去!”
他说着就往后跑,其他发怵的孩子见状,也纷纷效劳:“我也是,刚想起来老爹还有其他吩咐!”
可守卫有谎言基础识别功能,几乎一眼就看出他们在说谎,拎着后衣领把几小只都拽了回来。
这个动作一出,简直复现抓捕现场,孩子们又惊又怒,刹那间闹得更凶。
阵仗太大,许子昭被吵了过来。
他来时一眼看到凶神恶煞的罗伊。瘦成猴的小个子双腿一蹬,夹住守卫的腰,也不管咬不咬得动,抱着那硬如石块的机械手臂就是一阵“啊呜啊呜!”地猛啃。
跟过来的囚徒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赶去揪住这些无法无天的崽:“你们在干什么?一群蠢货,都给我住手!”
要是惹怒了典狱长大人该怎么办?!
可谁想许子昭看得还挺开心。
“活泼好动是好事,证明身体很健康。”
他来到罗伊的身边。
囚徒还没看清典狱长是怎么动手的,小八爪鱼一样缠紧守卫的罗伊就被人给轻轻松松“取”了下来。
“你是谁?放开我!!”
“好了别害怕,我不打小孩,更不吃小孩。”
许子昭说话的间隙,胳膊卡在罗伊腿弯,自然地将他托抱起来。
囚徒看得心惊,冲上去阻止:“典狱长小心!”
他脸上流露出比刚才看到崽子闹还强烈的恐惧。
绝境中锤炼出来的孩子不比成年人简单。
成年人还有诸多顾虑,小孩子思维单一,为了活下去可以不顾一切地下死手,尤其是发疯发狂的时候,连最勇猛的战士都要担心被那细小却尖锐的牙齿撕下来一块肉。
可谁想到,张牙舞爪的小个子居然没有对着典狱长一口咬下去。
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后背上,仿佛被人哄的感觉让崽陌生又别扭。
眼前是年轻典狱长俊美无俦的脸,那双眸子笑着看过来的时候,让罗伊想起夏天的河水,干净透亮,还透着一股让人迷恋的暖意。
更别提在年轻人靠近时,一阵令人放松的气息也接踵而至。
就算罗伊刚才生出天大的恐慌,也在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逐渐平息。
可他依旧在挣扎:“放我下去,我都十岁了,不需要人抱!”
“不行。”许子昭干脆地拒绝了他,理由很充分,“所有孩子中就你闹得最厉害,放你下去保准得捣乱。”
哪有这样的?
罗伊气鼓鼓地将脑袋埋在许子昭的肩窝,看似羞愤,实则掩饰心里的慌张。
就像蚂蚁遇到奔驰的骏马,生怕这庞然大物不经意间一蹄子踩下来,将自己踩成浆泥。
孩子们都认得典狱长的样子,囚徒的敬称也叫他们肯定了对方的身份,骚动得以平息。
但对环境营造出来的恐惧,不会因为许子昭长得好看而消弭。
他们惴惴不安,跟着典狱长走进平时根本不会靠近的后山深处,然后就被惊呆了。
好,好壮观!
这些都是什么房子,为什么里面会横放着圆滚滚的大铁罐子?
暗狱的混血崽几乎一出生就被关了进来,只听老囚徒讲过一些外面的事,没真眼见过几幢标准的建筑物,更别提眼前的锅炉房。
比牢狱区干净,没有铁栏杆,房子墙壁白如雪,还有好多精细的标识和崭新漂亮的金属零件。
稚嫩的心灵被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觉得就算是大人们常提起的宫殿森*晚*整*理,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罗伊下意识想多看几眼,可许子昭脚步没停,似乎这里并不是他带孩子过来的终点。
随着高大雄伟的建筑群进入孩子们的视野,那仿佛钢铁丛林一般的画面,深深镌刻在他们颤动的瞳孔里。
“典狱长大人,这些都是您做出来的吗?”有孩子忍不住问。
“嗯,是我。”
“好厉害啊!”孩子们反射性充当气氛组,啪啪啪地用力鼓掌,“典狱长制作出这么厉害的武器,我们可以杀更多怪物了!”
“但是为什么不把它们建在大门口?”
许子昭忍俊不禁:“因为这是比那还要厉害的东西。”
还要厉害?
无法想象有多么厉害的孩子们只能继续干巴巴地夸。
“好强。”“哇哇哇!”“典狱长大人威武!”……
音量是够大了,氛围也热烈,可是这些赞美的话语难免透着一丝茫然。
许多大人喜欢被人恭维和称赞,孩子们便开始乌鸦学舌,并非实质性地懂得了什么。
直至他们来到一个更大的房子前。
这个房子的大不在高,而是广,几乎将一大片空地都占满。
没等走进去,一股炙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孩子们身上的寒气,被冻得发麻的手脚仿佛重新有了温度。
一群孩子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珠子。
这个房子好神奇,里面好像藏了太阳!
第二十六章
当发现这股热意真实存在、而非自己的想象之后,孩子们霎时间就像炸开了锅。
他们正是被冻得手冷脚发麻的时候,面对突如其来的暖意,每个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满脸渴望。
许子昭将罗伊放下来:“都进去吧,速度慢点,别摔倒了。”
哪怕他这话说得温言细语,瞧着没什么架子的模样,孩子们也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一个个强忍着冲动乖乖排队。
结果一进屋,那一张张矜持的假面就咔嚓碎了个干净,纷纷眯着眼睛发出一大声满足的喟叹。
太舒服了——!
不止是一个方向的暖。
滚滚热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全面笼罩了整个身体。
手指能动了,脚也没那么僵冷,被冻得冰沁泛白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他们甚至没顾得上去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便像展开触手须须的海葵,惬意十足地张开双臂,去感受这弥足珍贵的暖意。
没享受多久,有孩子发出惊吓的呐喊。
“完了!咱们把地弄脏了!”
罗伊啊了一声,低头往地上看。
看到原本锃亮光洁的大理石地板,现在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脚板印,他当场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在后面的许子昭一下扶住他的背:“弄脏也不要紧,一会儿洗干净就行了。”
居然不用挨打?
罗伊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许子昭却已经越过他向前走去。
步履坚定的成年人总会成为孩子们的风向标。
踌躇没几秒,罗伊等人迈开腿,小鸭子一样跟在了许子昭的后面。
约莫是建筑群带来的冲击太强烈,这群孩子看着被打开的门,双眼直放光,俨然被拔高了期待。
门后面会是什么?
让人馋到流口水的山珍海味?更漂亮精致的钢铁大家伙?还是囚徒们口中一发可以打穿层岩的粒子炮?
都不是。
就一片湖。
看着那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孩子们彻底傻眼了,转过头去,茫然地看向许子昭。
“典狱长大人,这是什么?”
“澡堂。”
澡堂……啊,好像听成年囚徒提起过,一个专门洗澡的地方。
所以典狱长只想带他们来澡堂而已嘛?
孩子们面面相觑,在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失落。
不管怎么说,原本要干的累活有人帮忙,还能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热水澡,孩子们还是蛮高兴的。
澡堂分男女,女孩子们那边有女囚徒照看,男孩子们就和许子昭留在了一起。
且泡澡也有前提要求,必须先到隔间去把自己搓干净,以免身上太脏,污染了澡堂里的水。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可以下水了。
“直接下去吗?深不深?”
“不深,我刚才伸手进去摸了,能摸到底。”
“那我先下去了……嘶!有点烫!”
适应了好一会儿,罗伊终于忍住热意,将身体全部蜷进水里。
尽管早就知道热水澡比洗冷水要舒服,他们仍然忍不住惊艳地长舒一口气。
就像中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法一样,没多久,孩子们通通舒服到蜷起了脚趾。
许子昭没下水,就坐在水池边看着他们。
罗伊看了他一会儿,情不自禁地游了过来,手臂扒在水池边:“典狱长大人,这就是您说的比武器还要厉害的东西吗?”
他的眼里充斥着怀疑。
其他孩子和罗伊有着同样的疑惑,只是没敢问。
见罗伊敢当这出头鸟,纷纷都围了上来。
许子昭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小心思:“失望了?”
“也没有。”孩子们连忙摇头否认,羞赧地说,“其实挺舒服的。”
许子昭轻笑一声,又问:“现在你们还会不会去河边洗澡?”
“不会,太冷了。”
虽然一直不洗澡会很难受,但总比冻出毛病要好。
“对,已经开始结冰了,可现在都还没到最冷的时候。”许子昭问,“去年寒潮是不是少了很多人?”
孩子们其实对死人没什么实感。
怪物侵入、饥饿、苛刻的法令、秩序崩坏,死亡已经成了常态。
只是寒潮额外惨,几乎一下子,拥挤的道路就会变成空荡荡,冰雪呼啸刮过,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了很多。
直至来年春天进来新的囚徒,才会重新开始热闹。
那他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像是有谁……一些面容熟悉的成年人,将他们护在身下……可就算那样也很冷,冷到身上的大人都结了冰。
记忆中的寒意,犹如一条冰冷粘腻的毒蛇,钻入四肢百骸,让孩子们害怕地抱紧了手臂。
就在这时,许子昭突然说:“但今年不会再有人那样消失。”
坚定温和的声音化为一双伸入噩梦中的手,将陷在里面的孩子们全都拽了出来。
孩子们讶然抬头。
许子昭微微弯下身,和他们视线平齐:“你们来的时候都看到那些大家伙了,这里的水之所以一直都热,就是因为有它们的存在。”
罗伊最先反应过来,将手伸回水池。
他的手刚才一直露在外面,所以此时更能清晰地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变化就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水的温度一点都没有降低!还是那么热!”
当发现这一点后,孩子们因不曾学习而显得格外迟钝的小脑袋瓜,终于意识到了那些铁罐子的伟大之处。
不再是大人们夸什么,他们就似懂非懂、人云亦云地憧憬着什么。
是亲身体会,切实感受,最后所有的震惊与狂喜融合在一起,在幼小的心灵中掀起一场难言的惊涛骇浪。
【经检测,好感度层次面板出现变化】
【“崇拜”人数+13】
【恭喜您,距离“崇拜”人数达到总人数的一半还差45人】
许子昭内心os:和精明的大人比起来,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好感度比较好获得。
或许是热乎乎的水汽太醉人,孩子们惊喜之后,难免有些悠闲。
有的已经完全放松,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形,将半张脸埋在水里,噗噜噜地吐泡泡。
没一会儿,几个按捺不住躁动的皮孩子就打起了水仗。
“来打我啊,打不着,打不着,嘿!哈哈哈哈……”
许子昭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手掌往下,掬起一捧热水。
淅淅沥沥的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氤氲热气一瞬间散成白雾。
那张浑然天成的脸仿佛融于这白雾中,朦朦胧胧中竟泛着柔光。
许子昭自言自语地感慨:“今年或许会是一个暖冬。”
旁边的罗伊闻声抬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怀疑”-1,“尊敬”+1】
洗完澡之后,孩子们的脸都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一脸迷恋和享受。
男孩子们将刚才的发现告诉给女孩子们。
在数道崇拜的目光中,许子昭又唰唰唰地收获了一波好感度。
【“崇拜”人数+7】
还差38人才能达成目标。
要不是3岁以下不计入好感度面板,许子昭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去给幼崽喂奶。
“典狱长大人,我能带点热水回去吗?”
一个孩子不好意思地请求道:“河水太冰了,爷爷喝了会闹肚子,我想给他带去。”
另一个孩子说:“但你带回去都冷了呀。”
“我跑快点,不会冷的!”
许子昭揉揉他的头发:“不用跑,我可以送你一个保温杯。”
“真的吗!?”孩子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中追问,“那我可不可以每天都来接水?”
许子昭莞尔:“这倒是不用。”
“最迟明天下午,我会在牢狱区附近建立几个相同的锅炉房,到时候不用来后山,你们也能用到热水。”
孩子们这下真的震惊了,
他们围着许子昭大喊:“典狱长大人万岁!!!”
这句高喊,明显不同于之前那些不走心的恭维话。
也因此激昂澎湃,震耳欲聋,远传出去几百米,浑似惊了寒风。
【您的威望有所提高】
两日前。
不同于第一次的仓促,这一次许子昭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该怎么建设暗狱。
再加上陆司泽的气色看起来不比他好多少,回去之后,许子昭提议他俩先好好睡一觉。
陆司泽面不改色,暗地里却是心花怒放。
当即佯装矜持地问:“回去牢狱区的路有点远,不知道典狱长家里还有没有一间多余的客房?”
许子昭自然没多想,他要是累狠了,多走一点路都能去掉半条命。
许子昭仔细回忆:“一层的客房好像已经被EV和赤焰他们住满了。”
毕竟暗狱里的赤狐成员有十几只,就算几只一起住,房间也不够用。
“……”陆司泽脸上堆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哦?”
“但我没记错的话,二楼还有一间次卧,在我对门,就是房间有点小,如果陆将军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
陆司泽心里犹如炸开了烟花,一瞬间脱口而出。
对上许子昭古怪的目光,他反应过来,面无改色地轻咳一声:“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没什么条件,沼泽地都睡过,能有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已经很不错了。”
许子昭恍然大悟。
“走吧,别在这里吹冷风。”
之前许子昭受了凉,陆司泽便将衣服脱下来,给人披上。
现在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背心,浑身肌肉硬线条流畅,充斥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说话的同时,陆司泽手往前伸,虬实的臂膀自然地将许子昭揽入怀中。
许子昭走出去几步,才好像自己好像没怎么费劲,眨了眨眼睛。
他抬高视线,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司泽状似平静的脸。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
醒来后,陆司泽已经离开了,似乎有事要忙。
对方特意托EV向他转告,说等忙完了之后,一定来看典狱长口中的好东西。
雪莱和赤焰他们也没在家。
要不是出了许子昭的这一次意外,他们都想不到,小小一个暗狱,居然能塞下几十个卧底。
许子昭估摸他们是在给卧底事件扫尾。
审讯室里也关着一批人,许子昭放心交给EV来做,毕竟守卫审讯卧底还是很有一套的。
眼下,他开始琢磨锅炉房的事。
许子昭没有直接在牢狱区开工,而是选定不常来人的后山作为试点,试探性地先建了一座【灶房】。
【灶房:用砖石砌成的简易厨房,内置锅灶】
金光自发地从掌心中浮现,飞往选定好的空地。漆红的砖瓦于璀璨金光中幻化而出,从下往上开始垒砌,眨眼间,一座灶房落地成型。
对比第一次,建设时的动静没那么大,他也没有凭空飞上天。
要说有什么好处,大概是他处于意识清醒的状态,对建造的把控变得更清晰,也更精准。
灶房不是许子昭的目标,锅炉房才是。
建造完之后他顺势瞄了一眼面板,当前成就点为24。
没记错的话之前是18。
一次建设增加6个成就点?
没有犹豫,许子昭在旁边又建了一座灶房。
然而这一次,24并没有跳到30,仅仅只有27。
许子昭稍加琢磨,想起了面板之前的提示:所有新项目在第一次建设成功时,会得到额外的成就点数。
信奉实践出真知的许子昭,当即又建立了一面【城墙】。
城墙被造出来后就真的只是一面墙,仿古代城池的设计,墙砖棱角分明,又厚又结实。
唯一的问题是,它只是其中一部分。
对,大概就一米长,两米高,叫成围墙还差不多。
许子昭嘴角一抽,难怪需要的点数这么少。
再看面板,成就点29,增加2。
重复建造一面【城墙】,成就点30,刚好达成下一层开启条件。
如此对照试验之后,许子昭总结出以下规则。
——10点材料可兑换1点成就,如:建造【灶房】需要30点材料,建好之后就能增加3点成就。
——新建项目会翻倍得到额外点数,如:建造【灶房】得3点,翻倍得6点,只限第一次建造。
开始建造前,许子昭总共有2351点材料,现在还剩下2271。
感觉挺多的对不对?
来看看下一层新项目需要的建造材料。
【您有新的可建造项目(建造材料已备齐)】
【锅炉房(2271/200)】
【大型蓄水池(2271/1000)】
许子昭心平气和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移到面板上,将其猛然抓在了手里。
“建造第一层需要两位数,建造第二层直升三位数,甚至四位数,你看看这合理吗,啊?”许子昭皮笑肉不笑地咬牙,“你要是在我们那里做基建游戏,信不信投诉意见能多到把你给埋了?”
【……】
虚拟面板的沉默震耳欲聋。
许子昭也知道没法和一个不会说话的面板讨价还价,松开手后继续往下看。
解锁完新一层后,会显示下一层的解锁条件以及新项目。
【待开启的可建造项目:自动化军工厂】
【目前离开启下一层所需要的成就点为:0/300】
看到那六个字,许子昭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确实想错了。
原本以为只是开启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建功能,让他可以改善一下囚徒们的生存环境。
但到目前为止,包括未解锁的军工厂在内,所有项目加起来只有五个。
谁家基建游戏的项目品类这么简洁单一?
不往生活化建设趋近也就算了,内容跨度还越来越大,堪称步步登天。
许子昭摸着下巴沉思。
现在有吃(灶房)有喝(蓄水池),有城墙圈地,有锅炉房供能。
他有点好奇军工厂后面会是什么了。
总不会到最后让他建一座城邦?
总而言之,在今晚血月怪物潮开启前,蓄水池他是不敢随便折腾了。
一个就要1000点材料,建两个余额几乎清零。
至于为什么锅炉房只要200,而它直接翻5倍,许子昭猜测可能和后面提到的“可调节天气”有关。
回到正题。
有了前面的经验,建造锅炉房的时候倒没出什么岔子。
【锅炉房:内置锅炉及水泵等附属设备,可制造热能用于供暖和生产】
看到锅炉房建成,压在许子昭心口的石头总算是安稳地落了地。
只是这锅炉房该怎么用,又成了个问题。
对此,许子昭果断放弃为难自己工业知识贫瘠的大脑,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他和EV说明情况,后者会意,没用多久就召集到了暗狱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建筑工程师。
囚徒信息不全,就靠囚徒们自动请缨。
他们愿意来,还要得益于许子昭前面累积出来的威望。
看到眼前非常具有工业化质感的机房,几名工程师瞠目结舌,快步飞奔过去,连连惊叹。
“看看这些金属管,真是太美丽了,颇具上个纪元旧时代的遗风!”
“……”许子昭啧了一声。
被暗狱的荒芜原始蒙混了双眼,差点忘了这里是未来世界。
现在想想,许子昭蛮佩服这些囚徒。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信息时代的人穿过来,都适应了好一阵子。
像陆司泽他们这样“出门飞行器,脚踩磁浮车”的未来人,一下子沦落到荒野求生的地步,不知道有多难。
殊不知几名工程师也在暗暗震惊。
历史出现大断层,原本只存在于旧时代的一些科技没能传承下来,导致莫仑迪亚的科技树,几乎都点在了精神网领域。
这还是工程师们第一次,在除了课本和历史书以外的地方,看到这么精致且完整的旧时代建筑。
典狱长是超高智能npc,制造出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要不是确定旧时代统治者【人类】已经湮灭于历史中,他们都要忍不住怀疑,那位神秘莫测的暗狱构建师就是传说中的人类了。
看完了,摸够了,工程师们终于想起来正事。
但是面对许子昭提出的设想和需求,他们却无能为力。
原因很简单。
没有材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前的锅炉房它就只是一个锅炉房而已。
先不提地暖需要安装分水器和地热水管,哪怕只是简单地把烧好的热水运输出去,都总得有根管子接住水吧?
面对遗憾扼腕的工程师们,许子昭陷入思索。
随后他抬起头来,语出惊人地说道:“如果缺少材料,那就把眼前的锅炉房拆了。”
几名工程师目瞪口呆:“啊?”
开放游戏玩家从不缺少大胆的想法。
面板不给,那就自己造。
许子昭当即开启建造模式,当着工程师们的面,又给造出了一个锅炉房。
“不要怕,直接拆。”
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就好像霸总在你逛街时掏出一叠金卡,老板在你宴请时宣布全场免单,那叫一个光辉万丈。
几名工程师:“!!!”
帅呆了啊我的典狱长!
经过种种调整和数次实验,后山的澡堂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建了起来。
也就有了许子昭把孩子们叫来洗澡的这一出。
眼下实验完成,一切就绪,终于可以在牢狱区正式动工了!
第二十七章
午饭后两个小时,是囚徒们的集体劳动时间。
但自从许子昭发现,所谓的劳动改造就是叫囚徒们去矿洞里空耗力气之后,就将这一项改成了放风。
在此之前,囚徒们的行程安排表紧密到了堪称严丝合缝的地步,迟到一分钟两下鞭子的严惩,也叫他们根本不敢停下来喘息。
这还是继血月怪物潮之后,他们第二次享受到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利。
但可以拿来干什么?
放眼望去,摆在他们眼前的几乎是一条绝路。
即使粮食匮乏的问题得到解决,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也足以断绝掉无数人的生机。
更别提冬天过后,暗狱就将迎来九死一生的大逃杀。
在绝对强大的怪物眼里,他们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祈祷自己运气好别让怪物发现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提到如何过冬,囚徒们两两相视,脸上连苦笑都没有,只有漠然和麻木。
在这样死气沉沉的气氛下,即使不用累死累活地干苦力,人们的兴致也高不了多少。
就连储备够粮食的欣喜,也在逐渐地变淡消退。
“离下一次大逃杀只剩十几天,一起去练练逃跑速度?”
“算了,精神力被封闭,身体素质又摆在这儿,再怎么练都无济于事。”
“我得先回去处理怪物肉,家里那个小崽子速度太慢,半天也弄不完一头。”
“我早就弄完了,冻了十几头,足够一个人吃。”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手脚几乎被冻僵了,还是别在外面停留,都回去吧。”
也是这个时候,守卫突然来宣布一则招人公告。
要求很宽松,有力气就行。不限年龄性别,最好有建筑制造相关的工作经历。
囚徒们有点疑惑。
没记错的话,前两天已经招了一批工程师过去,怎么现在还要人?
家里有崽的那名囚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逮住同伴低声问:“昨天你家崽子回家,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后山?”
他一提,同伴霎时间就想起来了:“哦,他是说过,后山有个澡堂,有热水和香皂,泡澡的水还不会变冷,特别舒服。”
同伴的语气有点古怪。
本体身为野兽的他们,大多都不喜欢洗澡,特别是在冬季到来,河里全是冰渣子的前提下,这种排斥感瞬间就抵达了顶峰。
但是不洗又不行。血痂泥垢堆积在一起,不仅身上难受,还容易生虫染病。
昨天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在河里冷得“斯哈斯哈”地把攒了十几天的泥搓下来。
结果半死不活地回到家,就看见了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白嫩嫩的小崽。
倒不至于去嫉妒小孩子能得到典狱长的优待。
只是小崽兴奋得过了头,叽叽喳喳地夸了半天澡堂子有多么好,让他爹本就被冻得惨白的脸色,变得愈发铁青。
那人面色讶然,忍不住又问:“所以崽子们说的那事是真的?”
那事?哪件事?
同伴昨天根本不耐烦听自家崽后面说的什么,没等崽说几句就给打发走了。
也就不知道典狱长还和孩子们打过包票,要在牢狱区外面建上几个锅炉房。
有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问:“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
保守秘密是囚徒们的共识,毕竟谁也不知道透露出去的消息,会变成怎样的利刃扎回来,崽子们也就没有将消息大张旗鼓地传播出去,只告诉给了亲近的人。
但这消息不算什么秘密,最先开口的囚徒直接道:“听说要建几个锅炉房,冬天也有热水喝。”
“锅炉房?那是什么东西?”
“没怎么听说过。”
“不是,你们上学的时候课都听到哪儿去了?锅炉房就是上个纪元旧时代的常用取暖设备,通过燃烧燃料来获得热能。”
他大概描述了一下:“一个漆黑的火炉,周围有很多根锈迹斑斑的罐子,需要工人将煤炭铲进火堆里。”
“……听着也没啥用啊,暗狱里哪来的燃料。”
怀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此时,守卫的面前已经站了几十个囚徒。
期间不断有人听到消息赶过来,自发加入队伍。
就算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他们也很乐意自己能帮得上典狱长的忙。
典狱长出手大方,没准他们还能得到丰富的报酬。
“去吗?”
“反正也没事,一起去看看。”
除了要继续储备冬粮的人,其他人都一脸好奇地跟了过去。
哐啷、哐啷……
不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铿锵鸣音,几个方正高耸的建筑物逐渐步入人们的视野。
被召集来的囚徒们正在工程师的指挥下,有序对锅炉房进行拆卸。
因此大半的机房都裸/露在外,叫人们看清楚了它简明却不失大气的内部结构。
之前嘲笑其他人上课不认真的囚徒,瞬间瞪大了眼珠子。
这,这是锅炉房?!
历史资料不全,课本上也只是随便贴了张图片,这人万万没想到,锅炉房竟是如此漂亮!
那确实可以被称之为漂亮。
没有火炉,没有煤炭,更不像书本图画里的那样脏、破、旧。
地板干净锃亮,墙面洁白如雪,银白色的金属表面于日光下反射着泠泠亮光,各类精细的管道沿着墙壁在天花板上并排纵横,井然有序。
成排放置的金属罐是其中最显目的标志物,即便不知道作用是什么,也让人下意识将目光投送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干站着傻眼了。
因为大家顺势一抬眼,看见原本平坦荒凉的空地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湖。
“我是眼花了吗,谁来掐我一把……那水上面是冒着热气的对吧?从哪儿冒出来的天然温泉!?”
不是湖,也不是温泉。
十几个粗长结实的金属管从锅炉房的另一端埋入地面,它们共同延伸汇集的方向,分明就是那冒着热气的“湖”!
牢狱区分有四个区,第一个施工点在三区的背后。
施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在其他分区的囚徒闻讯跑过来之前,这里已经站了不少听到动静的围观群众。
看着看着,一群人就眼眶发热,心痒难耐了起来。
“那个……”
听到声音的守卫转过身,不少囚徒正站在后面,满脸期颐地看着它:“他们在建什么?”
其实在说出这话的同时,这群人的心里已经有所预感。
“这里是澡堂,典狱长大人说过,清洁卫生很重要,能预防病菌和病毒的传播。”守卫顺势回答。
不等囚徒们开始激动,它又伸手,指向远处一排正在建立的崭新房屋:“那里是给你们过冬用的温居,之后会安装地暖,到时候的室内温度会根据情况进行调整。”
温居。
哪怕单从字面意思去理解,也知道是什么用处。
无数囚徒呼吸加重,几乎按捺不住起伏不定的胸口,他们完全不怀疑典狱长有这么做的能力。
“条件是什么?”有人迫不及待地说,“不管是什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我家阿爷住进去!”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其他人的纷纷响应。
他们一个个站出来推荐自己,甚至开始为这事争得面红耳赤。
“你毛这么厚,自己找地儿一缩就熬过了,跑过来争什么争?”
“有事没事?熊科的过来凑什么热闹?你们冷了不知道冬眠啊?”
“他妈的!”
和懵懵懂懂的崽子们不同,成年囚徒太清楚一个持续供暖的地方,在冬天意味着什么了。
就算自己身强力壮,变回本体野兽之后能靠厚实的皮毛熬过这个冬天,体格羸弱的老人和崽子也不行。
还有那些本就不抗冻的种族。
去年风雪过后,有翼一族、猫科之类的几乎都死了个干净,怎么不令他们加倍恐慌,去想尽办法争取生存的权利?
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守卫拦下了他们,并告知温居的入住条件。
“谁都可以。”
争吵声一停,囚徒们齐刷刷不敢置信地看向守卫,仿佛自己出现了幻听。
守卫面不改色地重复道:“谁都可以,只要是暗狱里还活着的人,不管老少男女,都可以入住。”
“但因为温居为临时修建而成,规模不大,为了节省空间,所有入住者必须在人形和本体中选择体型较小的形态。”
在场囚徒:“……”
只要能活下来,露出兽体又有什么关系?
震住他们的原因另有其他。
扭打在一起的几名囚徒松开了手,互相仇视的人也转移了目光。
在无声的氛围中,他们不约而同地仰头眺望。
终于在一个锅炉房的楼房顶部,看见了许子昭削瘦笔直的身影。
一名囚徒再次开口:“……所有人都能住进温居,是典狱长大人的意思吗?”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守卫听令于典狱长,不是许子昭的意思,还能是谁的意思?
提出问题的囚徒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是。”守卫说道,“典狱长大人想保证每个人都能够熬过冬天。”
于是现场再度陷入无言。
不一会儿后,才有人再度上前:“这里还缺不缺人手?”
守卫说:“如果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温居也能更快地完成。”
“作为奖励,凡是在温居的建设中出过力的人,不仅可以提前进温居选位置,还能获得澡堂的洗浴券,即可以不用劳动积分兑换,也能到澡堂里免费洗澡,一次可用一张。”
听到这里,囚徒们双眼放光,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气血沸腾!
“澡堂,原来前面的人工湖真就是为了澡堂而修建起来的?”
“哈哈哈哈,那群嘚瑟的小崽子,还跟他爹炫耀,看我拿到洗浴券后带不带他过来。”
“我之前听说锅炉房的时候,还不以为意,现在看看,典狱长的心思哪是普通人能够随便揣测的!”
囚徒们的动作比他们的大嗓门更快。
几乎是话音未落,这些人就冲到工程师的面前,一边让守卫们登记姓名,一边抢着囔着要活干,那兴冲冲的模样把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
从未有过的热烈喧闹在施工现场传散开,每个人的脸上都止不住笑。
EV过来和许子昭汇报:“大人,都按照您所说的吩咐下去了。”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森*晚*整*理您说让所有人居住,囚徒们却反而迟疑了?”
许子昭注意到EV最近似乎变得“好学”了起来,以前都是他不提,后者就绝不开口。
不过在他看来,这种变化不是一件坏事。
他回答:“大概是因为他们长期都处于丛林法则的约束下。”
EV:“丛林法则?”
“嗯,优胜劣汰,成王败寇。当潜意识里认定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必须依靠付出血泪去争取的时候,别人随手递来的一颗糖都可能被看成是毒药。”
所以许子昭才制定了奖励机制,去变相调动囚徒们参与建设的积极性。
他顺势看了一眼好感度面板,并不意外上面没什么变化。
看来想要得到剩下那些顽固分子的“崇拜”,还得另想办法。
“现在把其他事放在一边,先把温居建起来,让大家顺利熬过这个冬天。”许子昭提醒,“你让守卫负责监督,注意那些行事鬼祟的家伙,抓出来后当众关进禁闭室。”
“是!”
温居和澡堂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兴建了起来,几乎每一个囚徒都带着激动不已的心情,积极地加入其中。
由于锅炉房消耗的燃料由面板的建造材料转化而来,所以这几天晚上许子昭一刻也顾不上休息,几乎都把时间花在了打怪上。
也幸好怪物潮不会因为被他薅得太狠而消失。
除去白天大量消耗的建造材料,许子昭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余额居然在缓慢增加。
多建几个蓄水池都没问题!
为了累积解锁下一层的300成就点,许子昭在余额充足之后,毫不犹豫地建了一个出来。
【恭喜您,您现在可以对暗狱的基础天气进行调节】
【是否进行降雨?】
看到新的能力,许子昭心动不已。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否。
温居的建设正处于重要阶段,下雨不仅妨碍进程,还会冻到人。
许子昭遗憾叹气。
还是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试验一下吧。
又过了两天。
施工现场发生了一件令许子昭震怒的事情。
就像他早前预料到的那样,积极的团队中总会冒出来一些偷奸耍滑之辈。
这些人不仅自己不干活,还十几个人联合起来,威胁其他人,把功劳安在他们的头上。
由于被威胁的人大多独来独往,没有依仗也不敢反抗,竟然还让那些混子得手了好几次。
许子昭来到现场,查清楚事实之后,当即沉了脸色,叫守卫把他们全都丢进了禁闭室。
为了杜绝此类现象,他再颁布出一条法令。
“凡是违反规定超过三次的人,永远失去进入温居的资格,无论男女老少!”
众囚徒望着他那张凛然生威的脸,埋着脑袋不吭声。
许子昭的视线从他们的脑袋上一掠而过,无所谓地转过身。
他是急需得到囚徒们的好感度,以解锁未知功能,增加大逃杀直播期间的存活率。
可那并不代表,他会无底线容忍那些投机取巧、损人利己的人。
就在这时,虚拟面板忽然弹了出来。
【您的威望有所提高】
【恭喜您,“崇拜”人数+17】
许子昭:“……”
他讶异回头。
有几个在偷偷打量他的人,见状立马又埋下了头。
单看他们这畏惧的模样,完全想不到暗地里居然在对他敬献忠心。
……所以这17个人,是更喜欢他狠一点?
总之对许子昭来说,这是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
现如今只差21个人,就能够解锁好感度面板的未知奖励,胜利在望。
四天后,澡堂和所有温居终于全部竣工。
劳累了好几天的囚徒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冲进了澡堂,利用自己做工挣来的洗浴券,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
从进入暗狱之后,就再也没感受过热水的囚徒们,在热气腾腾中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舒服啊——简直太舒服了!
“感恩澡堂。”
“感恩锅炉房。”
“感恩伟大的典狱长!”
被囚徒们激情感恩的当事人,此时正在住所里做猫窝。
施工之后不可避免地剩下了一些材料,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许子昭让守卫按照贡献度的高低分发给囚徒,自己也带回来了一些。
狐狸崽崽们几乎第一时间就围在了许子昭的身边,看他敲敲打打地忙个不停。
若是它们看得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许子昭的手从始至终没有触碰到材料上。
他的掌心贴着几丝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线,抬手起落间,完全借助金光来完成手中的动作。
不知不觉间,许子昭已经可以做到如此细致入微地掌控精神力。
虽然不明白典狱长为什么要在大房子里建个小房子,但看见猫窝做成功的那一刻,所有的崽崽都忍不住一只接一只地钻了进去。
“嘤嘤嘤!”
好神奇欸,虽然窝在里面的感觉和沙发差不多,但就是更想呆在这里面!
赤焰在这时下了楼,看着一群兴致勃勃的崽崽,嘴角抽搐:“这不就是狗窝吗?”
犬科住狗窝,没什么毛病,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许子昭头也不抬:“请看清楚,我做的明明是猫窝。”
其他的事他不会反驳,但将他制作的猫窝认成狗窝这件事,绝对忍不了。
赤焰完全理解不了猫奴的固执,见许子昭那么认真地反驳,心里一阵阵地泛酸。
他坐在许子昭的对面,不顾崽子们嘤嘤嘤地不满抗议,举起猫窝将它们全都倒了出来。
末了,他低头看着猫窝,百般挑剔地这里捏一捏,那里按一按,直皱眉头:“但凡猫族都是眼高于顶的家伙,犬科多忠诚?”
许子昭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愿意当我的狗了?”
“什什什么?!”赤焰红着脸炸毛,“我是狐狸,又不是狗!而且你说这话真的很奇怪,你不会有别的意思吧?我跟你说想都别想!”
“狐狸不也是犬科吗?”许子昭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忽然问道,“对了赤焰,你知不知道陆司泽的本体是什么?”
赤焰嘴角一抽。
从陆司泽搬进二楼次卧开始,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果不其然,典狱长居然将想法打到了那人的头上。
这让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然而对上许子昭那双隐约期待的眼睛,即便再不情不愿,赤焰也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不清楚,陆司泽从来没有对外暴露过自己的本体。”
许子昭愣了一下:“在暗狱外面也没有?”
在精神网世界,本体意味着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除了无法化形的幼崽,其他人轻易不会表露出来。
但在现实,本体却是自身的一大战力。
有数据证明,人们处于本体状态时,更加契合精神力,不管是强度还是精准度,都会得到成倍的提升。
赤焰耸了耸肩:“我曾经也诧异过这个问题。”
作为野兽,他们可不会耻于展露自己的兽态。
特别是雄性,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展露出自己雄壮健美的英姿,吸引更多异性的注意力。
没人会觉得唐突或不喜,那是一种强大和自信的象征。
赤焰幸灾乐祸地说:“没准是本体长得太丑,或者体格太弱小了,才羞耻得不敢表现出来吧!”
赤焰说的一番话,许子昭只抓住了其中几个关键字,眼睛一亮:“体格小?所以真的有可能是猫?”
赤焰的脸色刹那间黑了个彻底。
“陆司泽怎么可能是猫?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和他不对付,但也不能否认他确实比我强上那么一点点……也就和我五五开的水准!”
“只有凶猛的野兽才拥有强大的精神力,这是基因所决定的不可更改的事实。”
赤焰不自在地舔了舔嘴角:“所以除了猫,你还喜欢什么?”
许子昭想了想:“老虎也行,只要是猫科,我都不挑。”
赤焰一秒面无表情。
靠,油盐不进。
正是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赤焰抬眼一看,发现是雪莱。
雪莱一眼注意坐在客厅地毯上的许子昭,迈步走来,半蹲下身:“典狱长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做猫窝。”赤焰呵呵冷笑,“放心,不是给你的。”
雪莱:“……?”
他隶属狼族,确实不需要猫窝?
“对了雪莱,你知不知道你表哥的本体是什么?”许子昭好奇地问,“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雪莱闻言怔愣,迟疑了一下:“倒没什么不方便的。”
许子昭一瞬间竖起了耳朵。
第二十八章
“你说陆司泽是金雕?”
听到雪莱给出的答案,赤焰差点笑出声。
心里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希望陆司泽得到典狱长的偏爱,不仅是吃味这么简单,还因为陆司泽雄厚的背景和境遇。
陆元帅的独子,奥斯特家族的亲系,最受皇帝喜爱和信任的臣子,帝国最年轻有为的上将。
连背主叛国这样在当权者逆鳞上疯狂蹦跶的重罪,都没能让皇帝舍得杀了陆司泽,说不准后者还有被赦免的可能。
那么赤狐佣兵团作为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必将站在前者的对立面,不死不休。
所以赤焰在庆幸。
庆幸不需要在面对陆司泽这一劲敌的同时,还要格外应对一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典狱长。
雪莱常年和赤焰打交道,怎么看不懂那隐含在幸灾乐祸下的恶意。
这让他瞬间就蹙紧了眉头。
先前和赤焰短暂联手,一同拔除掉潜藏的卧底,让他对红发团长的印象有所改观。
可如今一看,对方似乎依旧是那精于算计、自私自利的匪徒做派。
连带着之前生出的好感,也倏然降至冰点。
雪莱开口欲要讽刺,未曾想,许子昭忽然露出了一个失落的眼神。
“大人?”雪莱注意一下转移,轻声问,“您怎么了?”
不止是他,赤焰也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
纠结好一阵,红发团长不情不愿地说道:“你要是实在喜欢猫,我去帮你抓……找几只回来?”
他依稀记得今年开春的时候来了几只猫族,就是性格恶劣了一点。
大不了由他驯服好之后再交给典狱长。
许子昭摇头:“喜欢和决定养是两码事。”
一旦纳入自己的责任范围,他就会不可避免地去操心所有事。
比如他决定去领养的那只瘸腿小黑猫。
他不仅在办理手续时签订过一份意外保险,还曾花费一个月的时间,亲力亲为地为猫筛选出几个合适的下家。
如果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以保险金税后的40%作为报偿,领养机构有责任将小黑猫平安转交到他所筛选的领养人手里,并定期上门检查猫咪的领养情况。
领养人也会得到另外的60%,作为许子昭临时“托孤”的答谢和致歉。
事实证明,预感这东西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许子昭无比庆幸自己提前防了这么一手,可这种谨慎放在如今的莫仑迪亚帝国,又开始令他踯躅难行。
在原来的世界,他只用保证领养人喜欢猫,有耐心和责任感,还有基本的经济条件就行。
反观莫仑迪亚帝国,尊贵如上将和公爵,强如S级,都有下狱的可能。
在生态恶劣、没法保证外部条件的前提下,猫要是太脆弱,许子昭哪敢去养?
赤焰忽地反应过来:“所以你不是喜欢猫,是陆司泽变成的猫?”
许子昭:“这么说也没错。”
他确实一眼相中了陆司泽顽强的生命力。
得到肯定的回答,赤焰的心里好像打翻了调料瓶,又酸又苦。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种失态和情绪异常全部归纳为对陆司泽的忌惮,满不在乎地开口。
“可是没办法,你也听雪莱说了,陆司泽他根本就不是……”
“不一定。”雪莱突然出声,“我并没有见过表哥的本体。”
说着,他瞥了一眼始料未及的赤焰,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赤焰一秒会意雪莱话里的挑衅,当即反唇相讥:“你要是不确定,刚才又开什么口?难道是在戏弄典狱长大人?”
听他一顶帽子扣了下来,雪莱不慌不忙地解释:“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知道陆元帅的本体是金雕,姨母的基因强度不如姨夫,这才推断出表哥的本体绝大概率也是金雕。”
“但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万一?”
雪莱作出冥思苦想的模样:“姨母的本体是什么……好像是花豹?豹类应该属于典狱长大人喜欢的猫科?”
听着这段话,赤焰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他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大门口。
许子昭叫了好几声,没把气冲冲的红发男人给叫回来,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头。
“指望你们能友好相处,是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雪莱听出许子昭话里的责备,蜷缩了一下手指。
但看目前的形势,双方以后可能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
雪莱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对上许子昭的眼睛:“典狱长大人,如果有一天我们打起来,您会帮谁?”
话出口的同时,雪莱料想许子昭总会偏好其中一个。
谁知道后者在稍作思考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们是因为私人原因或是旧怨打起来,我不会擅自插手。”
许子昭:“真有那么一天,我或许会找一个看不到你们的地方。”
雪莱怔了怔,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股淡淡的遗憾,低笑道:“该说您一视同仁,还是狠心呢?”
许子昭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刚才说陆司泽的父母基因强度不同,那陆司泽不就是混血?”
雪莱一顿,回答道:“一般情况会产出‘混血’,但奥斯特家族的人不同。”
许子昭注意到,在提到奥斯特这个话题时,雪莱的话里有明显的滞涩,声线也晦暗了许多。
于是他打断了雪莱接下来的讲解,笑着说道:“不想说就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雪莱艰难地蠕动嘴唇:“感谢您的仁慈。”
许子昭还抱着一线希望,将工具放在桌子上:“话又说回来,其实你也不确定陆司泽的本体是什么?”
“不,就是金雕,我能确定。”
雪莱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并且给出的解释有理有据:“表哥毕竟是陆元帅的独子,饱受外界的关注,一经出生,所有的信息资料都会被登记在册,家里人也都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
说到这里,雪莱停了一下。
许子昭:“?”
指尖不知不觉掐进掌心,雪莱闭了闭眼,似乎由此做好心理建设。
他张嘴,艰涩地吐露出一段隐晦的秘辛:“其实告诉给您也无妨,毕竟世家贵族中知道的人也不少。”
“您应该知道,哪怕都是A级,实际的基因强度也会分出个高低,而幼崽的本体表现取决于父母的基因强度。”
简单来说,两夫妻之间谁更强,孩子就跟着他/她长成什么兽。
非常符合野兽的慕强本能。
“但奥斯特家族不同,我们的基因存在某种缺陷,导致所有的后代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遗传到一种特殊体质。”
“不管和什么等级的基因结亲,都不会产出混血,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会遗传另一方的血统,并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血脉的纯粹。”
雪莱的笑声带着一股极致的嘲讽:“这就是为什么,奥斯特家族能在上流世家中屹立不倒。”
多么讽刺和可笑的一件事啊。
一个贵族世家之首,成名得权的途径不是靠卓越优秀的战功,不是靠杰出伟大的贡献,也不是靠学识、技术,更不是靠雍容华贵的身份。
而是靠时不时献祭几朵脆弱乖巧且听话的菟丝花,去给皇族、军官、议会长生无数个孩子,延续他们纯粹尊贵的血统。
雪莱情不自禁地抹向腰间的佩刀,黯然神伤。
他一直都想要改变奥斯特家族的现状,为此放弃公爵本能享受的礼遇,转头加入教廷的骑士团,争取荣誉称号,拼尽血汗,一步步地往上爬。
却没想到,那些他以为是在挽救家族的想法,反而被家族的人认为是反叛和大逆不道。
就连他想要帮助的小侄女,都在他被守卫军抓捕的当天,露出了鄙夷责怪的眼神。
……是他错了吗?错在不该妄图打破这“安逸”的现状。
雪莱回神,已经准备好接受许子昭可怜的眼神。
但许子昭只是叹了一口气,如常地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没有怜悯,也没有看轻。
刹那间,雪莱蓦然生出一股冲动,让他想要对着眼前的人倾述过往的种种苦难。
以免自己真的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他连忙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所以,表哥一定是金雕,不会有错。”
除非……
顿了顿,雪莱没有将这个除非说出口。
因为太困难了。
想要给元帅独子的信息造假,所有的知情人都必须要统一口径。
并在此前提下,打通当年给陆司泽接生的权威医学机构,瞒过司法部的人口普查,将陆司泽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直至化形成功。
过后还要再瞒过军校每半年一度的体测,以及军队的入职检测。
其中涉及到的好几个势力机构,都受到皇帝的直属管辖。
就算陆司泽的父亲贵为元帅,也不可能插手。
许子昭恍然大悟。
忽然他双手环胸,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所以,明知道我对你表哥的本体有所期颐,你还是决定为找赤焰的不痛快连带着我一起忽悠?”
雪莱猝不及防,下意识开始慌:“抱歉,呃,不是,我肯定会向您解释的。”
许子昭再抛出致命一问:“陆司泽的母亲真的是花豹?”
雪莱一秒结巴:“这个……”
许子昭眯眼迫近:“嗯?”
雪莱本就心虚,被许子昭逼得身体往后弯,腰背狠狠地抵在桌子上。
工具落地,哐啷一声响。
眼看许子昭还要往前,雪莱狼狈地说:“不,不是,姨母是丹顶鹤。”
许子昭上下打量他,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雪莱”。
“不是说骑士必须遵守实话实说的准则?”
就这么三言两语,雪莱已经觉得前途灰暗了起来:“对不起,是我的……”
错字还未出口,许子昭忽然屈指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咚的一声闷响。
雪莱讶然抬头。
只见那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满是笑意,哪有被欺骗后愠怒的模样。
“这不挺好的吗?你之前就是太实诚了。”
“……”
雪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声音有些茫然:“您不觉得骑士说谎,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吗?”
许子昭直接笑出声:“没必要这么一板一眼,得看是什么时候。”
“对骑士来说,忠诚、善良等品质不是也很重要?”
“如果是你效忠的主上让你说谎,那么你说还是不说?如果无辜的逃难者跑到你这儿来寻求庇护,追击者问你人在不在这里,那么你要不要说谎?”
许子昭之前看过雪莱的审讯报告,说这番话也是在引导。
虽说反抗了不一定有用,但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还会控制住脾气听任裁决的傻瓜,全天下可能也没几个。
他并非在抨击那些始终坚信世间存在道义的坚守者,只是当前的事态环境,很难容得下纯白的颜色。
多一点变通和狡诈,不算坏事。
“好了,看你在外面忙活一天了,早点回屋休息吧。”许子昭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今晚会有大暴雪,我再去温居那边巡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雪莱仰着脑袋,呆呆地注视着他,仿佛刚才那一番话,在他的心里掀起了一场莫大的海啸。
许子昭等他自己慢慢想清楚,抬步走出大门。
刚才被赤焰倒出猫窝的狐狸崽崽们自觉无趣,纷纷跑来外面玩。
此时地面已经积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别有一番银装素裹的意境。
崽子们东一跳,西一扑,把飘落的雪花当小飞虫,嗷呜张口咬。
看到许子昭出来了,全都迫不及待地跑来了他的身边,在脚下围成一圈。
“嘤嘤~”
看到崽崽们这么悠闲,许子昭会心一笑,随手捞起来一只,胡乱摸摸软和的肚皮:“是谁家的狐狸崽崽这么可爱呀?”
“嘤!”
小狐狸被挠到痒穴,咯咯咯地笑,眼泪都出来了。
眼看典狱长还要继续欺负崽,它咕噜叫唤两声,四只爪子用力抱住许子昭的手臂,不准他再作怪。
许子昭再度笑出声。
他爱不释手地揉上小家伙圆滚滚的小脑袋,两只软弹的尖耳朵当然也没放过,又和它贴额蹭上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将崽放下来,回头叮嘱所有崽:“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嘤~~”
崽崽们齐声应道,一副很听话很乖巧的样子。
待到许子昭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它们立时就尥蹶子撒了欢,呼啦一下在房子的周围上蹿下跳。
二楼的大狐狸看到崽子们放飞自我的样子,一点都没生气,也没有上前劝阻。
毕竟兽人们小时候都是这么野过来的,多跑多跳对身体好,训练时要经历的摔爬滚打,哪一次不比现在多?
外加这栋房子只有二楼,只要崽子们不上房顶,就没什么大……
“嗷呜——!”
忽然一声惊叫划破半空,大狐狸眼睁睁看着一只小崽从楼顶上掉下来,吓得大惊失色,飞扑过去将崽接住。
嘭!
一狐一崽摔在雪地里,发出闷响。
大狐狸龇牙咧嘴,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慌慌张张地检查崽的伤势。
见崽平安无恙,它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狠狠一爪子拍在崽的屁股上:“你不要命了?房顶也敢上去!不是叫你们别往太高的地方爬吗?!”
狐狸崽疼得一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其他大狐狸听到动静后,都来到了院子里。
了解完刚才发生的事情,它们也很生气,更多的是不解:“可是二楼没梯子,它是怎么爬上去的?”
目睹事情经过的其他崽崽从呆滞中回神,咋咋呼呼地挥爪子比划:“是跳上去的!”
“对,它刚才突然跳得好高好高啊!”
“从二楼跳上去的吗,这弹跳力确实不错。”
目测二楼到房顶的距离,一只大狐狸不免开口称赞。
而后它转过头,严肃地盯向犯错崽:“作为惩罚,今天晚上没饭吃,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才刚止住哭声的狐狸崽,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
其他狐狸崽崽却再一次叫唤起来:“不是不是。”
“不是从二楼,是从一楼院子里!”
“对对,是站在这里跳到房顶上去的!”
在场的大狐狸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大狐狸震惊地说,“从院子到二楼起码有8米高。”
“是真的~”“没必要骗你们。”“真的看见啦!”
众狐狸面面相觑。
它们齐齐看向哭得直抽抽的狐狸崽:“你再跳一个看看?”
狐狸崽简直被这些说话没个准数的成年狐给气成河豚,带着哭腔一爪子拍地上,极有气性地吼:“不跳!”
结果它那轻飘飘的小爪子一落在地上,倏然爆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看着被气压扫荡出去的飞雪,以及地面上那清晰可见的数道裂痕,大狐狸们齐刷刷陷入石化。
良久,它们震惊地喊出声。
“精神力?”
为什么这只狐狸崽能使出被封闭的精神力?!
第二十九章
离开住所之后,许子昭没有立刻前往施工现场。
“就知道你在这儿。”
赤焰盘腿坐在山岩上,目光放远。
声音从身侧响起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凝为危险的针状,唰一下亮出锋利的爪子。
直至回头看见许子昭那张熟悉的脸,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才忽地消弭。
赤焰绷着一张脸,扭头双臂抱胸:“你来找我做什么?找你的猫去。”
许子昭单手支着下颚,状似费解地看向他:“明明不肯做我的狐狸,为什么还要吃醋?”
“谁吃——”
赤焰扭头就要瞪他。
年轻人弯眸,促狭的笑意在水润的眸子里回荡,犹如夜幕中璀璨的星光。
赤焰猛地卡了一下壳,过后才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整:“谁吃醋了?”
“因为我仔细回想,明显在我追问陆司泽的本体之后,你就忽然加深了对他们的敌意。”
许子昭条理不紊地进行分析,一言道出赤焰心中的顾虑:“不是吃醋,又和我息息相关,思来想去,只能是你担心我会在日后拉偏架了。”
赤焰凝视他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反问:“你会吗?”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不会。”
许子昭:“雪莱刚才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我也是这样的回答。”
本以为要面对典狱长这一大劲敌,没想到峰回路转。
赤焰兴奋地舔了舔嘴角:“这可是您说的。”
许子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管?”
从他决定将这些团子抱回家的那一刻起,这些暗藏心思的家伙们,就已经进入了他的责任范围。
之所以对雪莱是另一种回答,是因为他曾撞见对方下意识去扶差点摔跤的狐狸崽,结果被不熟悉气息的崽,折身咬了一大口。
狠狠咬,咬出血的那一种。
但雪莱没有生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崽子从手臂上拔下来,检查一下崽的牙齿有没有被崩坏,就放下了崽,迈脚离开。
那一次之后,许子昭倏然意识到,雪莱的孤傲是真的,善良和柔软也是真的。
作为一个将骑士道刻在骨子里的人,就算真有一天双方发起血战,雪莱也会顾及幼崽而手下留情。
他回答不插手,是怕对方在重重顾虑下,又多一分负担。
许子昭过后也觉得挺对不起雪莱的。
但……应该不算欺骗吧?
毕竟他原话是“不会擅自”和“或许”,没有承诺自己一定不插手。
——《论语言的艺术》
见许子昭临时反悔,赤焰满脸不高兴,重重地哼鼻:“所以你还是要帮陆司泽?”
许子昭却摇头:“我不帮他。”
“你和白尾加起来,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说不清原理,但当初直觉能一击杀死无眼人的时候,许子昭也产生过同样玄妙的预感。
此话一出,赤焰就像被戳了脊梁骨一样,恼羞成怒地吼:“你这是在看不起谁?”
许子昭想过说实话可能会让这只心高气傲的狐狸不高兴,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不知道,红发团长的心里还掺杂着一种被在意之人看低了的羞愤。
赤焰越想越气,底下的山岩瞬间像是长满了倒刺,让他连多坐一秒的时间都忍耐不下来,当即冰冷着脸站起身。
那杀气腾腾的架势,俨然像是要把和陆司泽的血战提前到现在。
惊得许子昭顾不上用精神力,连忙跑上去将人给拽住。
“没有看不起,冷静,冷静一点!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大家都知道!”
许子昭轻拍他肌肉绷紧的脊背,放柔了声音反复安抚:“你想想,如果不是畏惧你们的强大,那些囚徒怎么会不敢冒犯你们?”
“如果不是你们的强大和负责,年幼弱小的崽崽们,又怎么熬得过去年的严冬?”
“好啦好啦,不生气了,啊?”
好说歹说,才给狐狸捋顺了毛。
赤焰下巴微微上抬,似乎许子昭的夸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没错,我们团的幼崽从进入暗狱以来一个都没出事!”
“反观陆司泽手底下的人,伤的伤,残的残,他能做得比我好?”
要按常理,陆司泽的手下怎么着也该对应那些大狐狸才对。
但许子昭看着赤焰傲然的模样,仿佛幻视一只昂首挺胸等夸奖的小狐狸。
于是他配合地鼓起掌,笑着夸一夸:“厉害,真厉害。”
赤焰总觉得这语调有点熟悉。
仔细一想,那群奶崽子们第一次学会跑的时候,姆妈也是这么夸的!
看着许子昭真心实意带着夸赞的笑眼,赤焰羞得想钻地,红着脸摆手:“够了,夸两句得了。”
许子昭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直乐呵。
末了,他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那不如这样,到时候等你和白尾打累了,我再上去帮把手,怎么样?”
赤焰喜道:“你说真的?”
他同时扬起唇角,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
“真的,但也有一个前提。”许子昭毫不犹豫地说道,“当我森*晚*整*理上场时,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引发的争执,都必须立刻停手。”
赤焰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变淡了一点。
他挪开视线,含糊地应一句:“再说吧。”
看着狐狸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许子昭心里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冷不丁的,他注意到赤焰的目光好像一直凝视着同一个地方,顺势看了过去。
此时天上正飘着小雪,枯黄的土地逐渐被白雪覆盖,不再如往日一般荒凉。
然而这片土地上,也有暴雪覆盖不了的地方。
位置就在地平线的尽头。
浓郁的黑雾不断翻涌,部分雾气溢散出去,立时化为狰狞扭曲的利爪,狠狠地撕扯土地和天空。
飞雪四散,地面崩裂,让人只一眼便心生畏惧。
许子昭站在高处观察黑雾。
后者阴暗诡谲,形如一头被束缚在禁制里不断嘶吼的怪物。
他一直没敢过去调查,就是怕自己典狱长的身份会引发不好的连锁反应。
赤焰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对边缘地带如此关注?
*
温居形如种植作物的温室,各个房间的划分和布局则有点类似于工地常见的集装房。
在有限的时间里,这是最有效率的建法。
许子昭清楚地知道该省省该花花的道理,目标是“顺利过冬”,所以房子的外表不重要,只要外立面严密且足够结实就行,供暖才是重中之重。
为此,铺设地暖的那几天,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施工现场,每一个房间都会进去停留一阵子,确保供暖不会漏掉这所温居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许子昭过来的时候,洗完澡的囚徒们几乎都从牢狱区搬到了温居。
雪白的瓷砖铺设地面,天花板上装着同样从锅炉房里拆卸过来的白炽灯,路口和靠窗的位置,还摆放着两盆油绿绿的迎客松。
灯光一开,显得屋里又亮又暖和,看着比四面漏风的牢狱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在如此令人放松的环境下,他们也不惮于露出自己毛绒绒的本体。
许子昭站在门口看入大厅,山羊、兔子、松鼠……什么都有。
甚至还有一头西伯利亚金渐层。
膀大腰圆,黑色线条威风凛凛,头上鼓起“王”字条纹。
似乎是嫌屋里闷,大老虎专门挑了通风好的大门口趴着,脑袋瘫在瓷砖上,闭着眼睛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悠闲,长长的大尾巴随性地在后面一甩一甩,时而抽到墙壁和地板上,发出啪的一下脆响,分外有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大老虎霎时警惕地看了过来。
当发现是许子昭之后,它的眼睛忽地一亮。
许子昭大概意识不到自己有多抢手,就他来回巡查施工现场的这几天,《关于典狱长喜恶的猜测与分析》至少被罗列出来上百条,并作为重要的情报消息在囚徒之间进行交易和贩卖。
每个人都想得到典狱长的另眼相待——如果不是那四个S级加一智械一直在许子昭周围严防死守虎视眈眈,不知道有多少毛绒绒已经挤上了典狱长的床。
而眼下,那些人都不在,简直是天赐良机。
大老虎回想起自己用两头怪物交换来的一条有利情报。
【典狱长非常喜欢毛绒绒的动物】
据贩卖情报的囚徒说,为了证实这情报的真实性,它特意化为本体,冒着被守卫打成肉泥的危险尝试接近典狱长。
——虽说还未靠近就被守卫给拎了起来,但有那么一瞬间,情报人员确实在典狱长的嘴角瞄到了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
不管这情报是真是假,大老虎都觉得有必要去尝试一下。
为此,它精神抖擞地从原地站了起来,十分有气势地抖了抖顺滑如瀑的毛发,踱步来到许子昭的身边。
许子昭的手被它用脑袋顶了起来。
掌心抚过脊背的一瞬间,更能感受到大老虎那紧密结实的肌肉爆发力。
许子昭爱得不行,下意识地弯起眼睛:“乖了。”
眼见时机成熟,大老虎迫不及待地翘起了自己的长尾巴。
结果没等伸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道暗沉的声音。
“典狱长,好巧,您也在这里。”
许子昭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陆司泽。
他下意识关注对方的手臂:“伤口怎么样?”
“托您的福,疼痛感有所减退,好了很多。”陆司泽说。
说话期间,陆司泽不留痕迹地扫了眼意图缠上许子昭的老虎尾巴。
后者一个激灵,就像老鼠见了猫,分分钟给缩了回去。
可看着许子昭这枚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它到底有些不甘,张嘴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吼。”
陆司泽眼神一暗。
气息压制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无形中仿佛能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咆哮声持续不断,不惮以最浩大的声威,去彰显珍视之人遭到觊觎的怒火。
——滚,还是死?
大老虎脑袋一缩,彻底没了造次的心思,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大厅。
没摸够大猫的许子昭一怔,正要回头,却被陆司泽错步挡住视线。
男人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典狱长大人如果喜欢老虎,等离开暗狱后,我送您一只体格更加雄壮的。”
听懂陆司泽话里的深意,许子昭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敢置信地说:“你说的是真老虎?”
陆司泽应是。
许子昭惊喜万分。
可随后,他又不禁怀疑:“猛兽的基因一向强大,无法化形成人的情况应该不多见?”
众所周知,精神力的强度决定一个人的一切,包括化形。
当精神力强到一定程度,野兽就能开智,完成从兽到人的转化。
只看这方面的设定,倒是和中国古代的妖怪差不了多少。
陆司泽回答:“在帝都是不太多见,但在一些连驻军都没有的偏远地区,几乎全是这样的‘废兽’。”
“没什么人,就连腿脚不行的老人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搬走了,生怕沾染上黑疫。”
陆司泽的语气透着一股深深的讽意,许子昭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许子昭:“什么是黑疫?”
“基因退化,指代没有精神力无法完成化形的病症。”陆司泽说,“传说世间有一头通体漆黑的恶魔,喜欢制造灾难和不幸,并以人类的绝望为食。”
“人们对祂深恶痛绝,用黑疫来形容‘被恶魔降下的瘟疫’。”
身为帝国研发出来的超智能npc,却连这样的常识都不清楚。
换个人在这儿,都得怀疑许子昭是不是有异常。
但陆司泽脸色如常,许子昭问得也很自然——双方默契十足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瘟疫?”许子昭皱了下眉头,“可是基因退化是个体的基因缺陷,并不是传染病。”
陆司泽发出一声轻笑:“是啊,可惜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像您这样理智和包容。”
“哪怕是帝国最权威的医学机构,在接生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幼崽时,都会忍不住发出恐惧的尖叫,将它狠狠地摔打在地上。”
许子昭没来得及松开的眉毛,一时间皱得更紧。
他视线一转,满是狐疑:“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司泽唏嘘叹气:“当时我就在现场,可惜隔着一道门,来不及阻止,等进去的时候那只幼崽已经断了气。”
他见许子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笑起来:“您何必伤心,以它那副和恶魔神似的体色,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不甘愿地活下来,为了生存受尽折辱,只会徒增愤恨和绝望。”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司泽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凉,像一把淬了血的刀锋。
“因为没有人可以剥夺他活下来的权利。”
陆司泽身体一僵,看向用力揉着太阳穴的许子昭。
许子昭的额头胀痛无比,完全是给气的。
自从看到小李在怀里咽了气,他发现自己变得非常容易愤怒。
这种愤怒平时被他压抑着,从未表现出来。
但一经提起帝国的种种龌龊事,就会噌噌噌地往上冒。
然后又被他极力压制下去。
许子昭自己也明白,这么个压抑法,总有一天会闹出事来。
就像一堆不断积压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猝然爆炸。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炸得轰轰烈烈。
至少那烧起来火要足够旺盛,能够染红莫仑迪亚的半边天。
陆司泽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开口:“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不建议生育心智不全的畸形儿。”
许子昭在原地站定,看他:“那只幼崽是畸形儿?”
陆司泽果断道:“四肢健全,体态健康。”
“那他心智不全?”
“没……我是说看不出来,但孕检结果一切正常。”
许子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把他叫做心智不全的畸形儿?”
陆司泽:“因为境况很相似,都是生下来就被厌恶的对象,我猜他的生母看见后都想要直接掐死他。”
许子昭唇齿一张,只有两个字:“放屁。”
“什么荒谬至极的狗屁观念?和给混血儿定罪一样可笑!”许子昭声音极厉,“知道孩子生下来可能面临极坏的境遇,为什么当初孕检的时候不做出决定?”
“临到孩子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能够感知到疼痛和世界的恶意时,却反过来厌恶他的诞生,这样的父母简直脑子有病!有大病!”
乱用形容词的陆司泽,被许子昭一起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可对上年轻典狱长那张怒不可遏的脸,他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比痛快的发言。
“您说得是。”见许子昭又开始揉捏太阳穴,他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思想狭隘了。”
许子昭抬眼看他,忽然道:“手。”
陆司泽没能会意:“什么?”
“手,伸出来。”
对上许子昭不容置疑的眼睛,陆司泽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将手掌摊开。
金光凝成一根细细的短鞭,在陆司泽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一下。
这么丁点的痛感,和陆司泽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伤痛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那鲜明的触感,却宛如一道激烈的电流,透过皮肤直击灵魂深处。
陆司泽情不自禁地蜷缩手掌,怔愣地注视着许子昭。
“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来试探我了,明明你自己说的时候也很痛苦。”许子昭眉毛紧蹙,猜测道,“那只死去的幼崽,是不是你比较看重的亲人?”
陆司泽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
他视线微转,发现典狱长的肩膀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细致地将它们扫落。
那眼神专注至极,仿佛沉淀着一种厚重的情感,手指也动得很慢、很轻、很稳。
即便是收藏家在对待世间独此一件的无价之宝时,也不过如此。
“您教训得是。”陆司泽轻笑。
许子昭嘴角一抽。
他总觉得陆司泽的笑容里掺杂着一抹有恃无恐的意味。
“到底说什么,有人听见了没?”
“不道啊,陆司泽在释放威压,我不敢上去。”
听到讨论声的许子昭立马回头。
只见还算空旷的大厅,不知道何时挤满了兽,一大群毛绒绒缩在墙角,对着他俩探头探脑。
“走吧,别在这里杵着让人看笑话了。”许子昭扭身就走。
“典狱长——”陆司泽追上来,嘴上带着笑,佯装不经意地询问,“比起上一次,您好像不怎么生气?”
许子昭听他跃跃欲试的语气,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给予死亡凝视:“你不会想告诉我,像这样的试探以后不止一次?”
“您知道,这是无法控制住的事情,就像面前摆着一个藏满惊喜的盲盒……”
唰!
金光拧成枪尖,直怼陆司泽的胸口。
陆司泽看着闪着凶芒的金色枪尖,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状似可怜:“抱歉,是我自己的性格使然。”
“您大概不知道,其实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远没有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光鲜亮丽,非常艰难,也非常……痛苦。”
“长这么大以来,我从未在其他人那里感受到如您一般的善意,包括我的父母。”
许子昭冷冰冰地拿眼刀刺他。
半晌,前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回精神力继续往回走。
陆司泽还以为又会被抽一鞭子,也做好了挨痛的准备,谁知道许子昭就这么走了。
“您……不生气?”他两三步追上去。
“生气有用吗?”许子昭头也不回,“算我自认倒霉,选了你这么一个合作对象。”
大抵没想自己装可怜的效果居然这么好,陆司泽站在原地陷入思索。
他不知道的是,许子昭这几日频繁耗干精神力,导致意识海里毫无动静的水桶倏然崩出几道裂痕。
这是即将突破的先兆。
在此前提下,许子昭隐约又能看见陆司泽身上的伤口了。
可以说,从头至尾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就算是块靶子,也不至于这样千疮百孔。
对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还能说些什么重话?
话说回来,陆司泽这种百折不挠疯狂试探铲屎官底线的性格,简直像极了猫。
许子昭痛心疾首!
怎么就不是只猫呢?
陆司泽走过来,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呢喃,眸色闪烁个不停。
两人一路巡查完四个分区的温居,打道回府。
赤焰早一步回到家。
从兴奋的白尾口中听到有幼崽觉醒精神力的好消息,他简直激动得无以复加。
赤焰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事告诉给许子昭,让典狱长帮忙探究原因。
不出意外,这就是赤狐成功逃出暗狱的契机!
结果门口传来动静,叫赤焰一眼瞧见许子昭和陆司泽在道路上有说有笑,并排同行。
抵在赤焰嘴边的话,瞬间就给咽了回去。
一并消失的,还有见到人时的欣喜。
许子昭注意到赤焰在他进门的一刹张开了嘴,疑惑问:“你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
“……”赤焰扯了扯嘴角,“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他便招呼赤狐全体回了房间。
雪莱大概还在休息,没有出房间。
EV仍在审讯卧底。它不希望审讯过程污了典狱长的眼睛,所以隐晦地表达出希望许子昭不要靠近审讯室的请求。
许子昭自觉去也是添乱,当然尊重它的意愿。
于是,当那群狐狸也进屋后,本来热闹的客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沉寂得针落可闻。
许子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陆司泽:“典狱长?”
“没事。”许子昭吐出一口气,“我想先去后山泡会儿澡,你们先吃吧。”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
陆司泽飞快侧身,看到年轻典狱长将指尖用力掐入掌心,脸皮绷紧到颤抖。
……
嘭!嘭!嘭!
许子昭催动精神力,金光捆住建造出来的城墙,将它用力地扔在山壁上,相撞时传出嘭的一声震响。
待到碎石炸得满地都是,金色的光束分裂成无数条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金线,拿起碎石慢条斯理地拼凑回原样。
只要怪物潮后,许子昭的精神力还有盈余,他都会来这进行诸如此类的日常训练。
对精神力的掌控力,也是在这样锲而不舍的锤炼下,一点点提升起来的。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即将迎来暴风雪的压力,让许子昭感到格外疲累。
他抬动手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喵。”
身后传来猫叫,许子昭权当是自己日思夜想外加精神疲乏的幻听。
然而没两秒。
“喵——”
猫叫声变得更近了?
好像不是幻听!
许子昭不敢置信地回头。
他看见墙壁的阴影后冒出半边毛绒绒的团子脸。尖耳长胡须,通体漆黑,毛发顺滑,一动不动像玩具。
如果不是许子昭的眼睛尖,仔细看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可许子昭顾不上去想那些东西。
他怔愣的视线径直往下,和黑猫幽深试探的眼神对在一起,恍如千年。
第三十章
看到钟爱的毛绒生物,许子昭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扑过去,可两只脚就像生根扎进了泥土里。
半响,才叫他迟缓地迈出一步。
“进山的各个通道要口都有守卫负责警戒,能避开他们的巡视,你的实力不差。”
许子昭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是谁,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黑猫团子歪了歪头,一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许子昭凝视黑猫,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个响指。
金色光芒无声浮现,不是一点,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多到几乎占满了整个山包。
那光辉耀眼而灼目,哪怕在凛冽的漫天飞雪里也不容忽视。
黑猫茫然抬头。
下一刻,光芒快速凝为数枚巴掌大的光锥,尖锐的一端倒转,齐齐对准它的脑袋!
许子昭:“我给你十秒的时间坦白,十……”
话音未落。
“喵嗷!!”
黑猫团子终于反应过来,对着满视野的光锥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飞机耳往后扯,撒腿就跑!
许子昭一惊,反应极快地调出建造模式。
一面厚实的城墙凭空出现,嘭的一声砸落在地。
雪泥飞溅,去路被堵。
黑猫惊乱扭头。
半秒不到的时间,又是“嘭!嘭!嘭!”三连砸。
四面城墙两端相砌,几乎没有留出一点缝隙,将它的前后左右都堵了个彻底。
黑猫无路可逃。
许子昭走到其中一面城墙前,挥动金光将其撤开。
果不其然在墙内部的夹角处,看见了一只浑身毛发根根竖起的‘小剑背龙’。
“呜嗷——”
黑猫几乎将整个侧身都贴在了墙上。
它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凝为针状,爪子朝前伸出,尖牙外露,龇牙发出尖锐的哈气声。
明明害怕得不行,却很努力地强撑气势驱赶敌人。
——像一头凶猛威武的小老虎。
许子昭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走近,蹲下身,精神力包裹在手掌上,朝黑猫伸了过去。
“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是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猫:“哈呲!哈——!”
眼见再怎么发出威胁声都没法吓到许子昭,而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金光,又在一点点地朝自己逼近。
黑猫宛如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它没有想到,下一秒金光就散开了。
许子昭用双手将黑猫团子抱起来。
掌心触及细密的毛发,是一种完全不扎手的柔软。
软到仿佛化为一滩温热的流水,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其中。
许子昭心里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茫然。
他抱着猫,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打量。
自穿越以来,心中那块始终空落落的缺口,仿佛就在这不停的打量中,得到了踏实的填补。
对着眼前这张毛绒绒的小猫脸,许子昭不禁怔然出神:“没有镣铐和抑制器,不是囚徒,难道是只真猫?……嗷!”
手里的黑猫找准机会,狠狠地给了他一爪子!
*
迟迟没人到客厅用餐,守卫干脆将晚饭都送了过来。
白尾接过道谢。
他刚才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许子昭的身影,眼下四处张望也不见人,顺势向守卫询问许子昭的去处。
守卫直言不清楚。
白尾应声,将门关上,端着餐盘放在桌子上。
“赤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转过头,白尾满脸严肃地盯着红发团长。
“我们和典狱长大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幼崽恢复精神力的事不可能瞒得过他,万一透露风声,只会毁掉他对我们的信任。”
“你说的我清楚。”
红发团长面无表情地操起一颗苹果,在衣袖上擦了擦,咔嚓咬下半截。
“前有暴雪将至,后有大逃杀,得罪典狱长无疑愚蠢至极。”
白尾感觉他的语气不太对劲,皱了皱眉头:“那你刚才为什么……?”
明明在典狱长回来之前,赤焰都兴致勃勃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对方。
“因为陆司泽在场。”
白尾一愣。
赤焰将苹果吞咽下去,抬眸:“如果陆司泽越狱成功,摆在他眼前无非就两条路。”
“一,假设他没有背主叛国,那么他极有可能联系陆家在军部的势力,伺机搜集当年被污蔑的证据,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心。”
“二,如果他不是被冤枉的,那么他肯定会在越狱后的第一时间逃往边境,去召集被发配到边境敢死队里的私人亲兵,重新组建势力。”
“组建势力……那就得先找一个地方扎营。”
身为赤狐的副团长兼军师,白尾很轻易地想到了关键,拧眉深思:“但污染系数称得上安全的区域,几乎都有帝国防卫军的足迹。”
这个世界的污染极其严重,每隔一两百年,人们的栖息地就会朝内缩小一圈。
到现在,无数文明国家陨落,只剩下了一个莫仑迪亚。
没有外敌,手握重兵,独占风水宝地,才叫这个腐烂到骨子里的帝国,气焰依旧如日中天。
但要是问,这片大地上还有没有一个未受帝国侵袭的地方?
有。
“但还有一个地方。”赤焰冷声说道,“我们赤狐佣兵团的大本营。”
——传闻中连恶魔都无法涉足的神弃之地。
畏于诅咒,帝国不敢轻易向其靠近。土地没有被污染,可以种植作物。
简直是陆司泽拥兵自重的最佳选择。
白尾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用力揉捏鬓角。
他常年和边境地区的黑商打交道,不说神机妙算,至少看人这一块少有错漏。
他看得出来,陆司泽这个人,睚眦必报,锱铢必究,绝对没有重侍旧主的可能。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意味着他们和陆司泽注定将为争夺地盘开战!
赤焰和白尾对视在一起,后者叹着气承认:“你说得对。是我大意了,没能想到这一点。”
他说着,开始坐立难安,背着手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赤焰确实有点饿了,两三下把手里的苹果吃完,又拿起来一颗。
忽然白尾转过身,用力地拍了下巴掌。
“如果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把消息偷偷告诉给典狱长?”
赤焰刚张开的嘴一停,下意识冷笑道:“可别了,咱们的典狱长大人多有善心啊,万一他看其他囚徒可怜,把消息公布出去怎么办?”
“他不会。”
面对赤焰狐疑的眼神,白尾坚定地摇了摇头:“恰恰是因为典狱长仁慈和明智,他一定会先控制住消息,以免引起骚乱和暴.动。”
“……”
赤焰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无法否认,又很是不忿。
白尾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团长,你是不是和典狱长起争执了?”
赤焰:“?我能和他起什么争执,我供着他还来不及。”
白尾嘴角一抽,坐在赤焰的对面。
赤焰下意识看向窗外的落雪,就是不和他对视。
叔侄两人都知道这是后者心虚的表现,因此,白尾十分无语。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是不是对典狱长……”
赤焰手一哆嗦,“啪”地一下将苹果拍桌上,大声否认:“不是没有你瞎猜什么?!”
白尾直接被炸开的汁水溅了一脸。
甜腻的苹果汁顺着鬓发留下,白尾额头青筋暴跳,面无表情地盯着红发团长。
后者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心虚地抽了两张纸,递过去:“虚拟和现实我还是分得清的,怎么可能对一个npc感兴趣?”
白尾接过,皮笑肉不笑地发出一声:“哦?”
“真没有担心囚徒越狱之后,会引起暗狱观测站的注意,将典狱长置于险地?”
赤焰第一反应是啼笑皆非。
“暗狱独立运行,就算典狱长被发现,也不过是再经历几次大清洗罢了,当年几百次大清洗没有除掉他,现在肯定也一样。”
“反观我们这些人,在暗狱里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担心他?不如先担心一下我们要怎么活过下一场大逃杀!”
他一字一顿说得冷血至极,白尾盯着这口是心非的糟心玩意,呵呵一笑。
“你最近是不是还在追寻‘逃生密钥’的下落?”
赤焰一僵,嚅嗫嘴唇:“嗯。”
“之前你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屡次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我好说歹说,和你打了无数次架,都没能成功劝服你放弃。”
“直到你前不久告诉我,你真的找到了线索。”白尾说,“但我一点都不高兴,因为验证真假性的路上必定危险重重,那一刻我甚至都做好为你收尸的准备了。”
“可你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大动静,简直是奇迹。”
白尾盯着赤焰不稳颤动的眸眼,咄咄逼人地追问:“所以呢,是什么引起你的顾虑,让你放缓了脚步?”
赤焰哑口无言:“我……”
话音未落,两人几乎同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刹那闭嘴。
扣扣扣!
白尾看了一眼赤焰,过去开门。
看到许子昭那张熟悉的面孔,他神色一缓,诧异地问道:“典狱长大人,您这么着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赤焰撑着下巴没抬头,耳朵却不争气地支了起来。
“没事,我来看你们两个在不在。”
许子昭往白尾的身后一瞅,看到赤焰后直接转身:“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他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上了二楼。
白尾极少见到年轻典狱长这么不稳重的模样。
可对人的尊敬感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因为许子昭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反差,叫他心念一动。
那兴冲冲脸上带笑的表情,让白尾想起了小时候的赤焰。
听话又乖巧,分到一小片苹果,都能高兴得把尾巴摇成个螺旋桨。
该怎么形容呢……可爱?惹人怜爱?
嘶,用来形容典狱长似乎不太好。
正当白尾纠结的时候,赤焰已经臭着脸走了过来。
“看他那么激动,估计遇到了什么好事。”赤焰说,“我刚才没怎么看清楚,他衣服里是不是塞着东西?”
白尾都没怎么注意。
不过他大概回想了一下,似乎典狱长胸口靠衣领的位置,确实有一块格外突出的地方。
“要不我们去看……”
话还没有说完,赤焰已经绕开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白尾看着红发团长那急吼吼的背影,无奈一笑,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上楼,正巧撞见许子昭敲开雪莱房间的门。
“典狱长大人?”银发公爵有些意外,“出什么事了?”
“不是你,对,你的本体是雪狼,我亲眼见过的。”
许子昭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终于从那忘乎所以的状态中找回一丝理性:“没事,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休息了。”
雪莱:“?”
许子昭已经快步冲向了次卧。
次卧只住着陆司泽。
刚才许子昭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陆司泽的身影。
前不久他让守卫对所有囚徒散布过暴雪预警,严禁所有人在今晚出门,所以陆司泽大概率也不会在外面游荡。
许子昭在次卧门前站定,缓缓吸气吐气,平复激动的心跳。
结果不等他敲门,里面的男人仿佛已经听到了动静,主动打开房门。
看到来人,陆司泽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典狱长大人回来了?”
“之前见您情绪不佳,泡澡之后有没有好上一点?”
许子昭直勾勾地盯着陆司泽这张极有辨识度的俊颜,恍惚地喃喃:“原来真的不是你。”
陆司泽满脸疑惑:“什么不是我?”
赤焰似乎听懂了许子昭的言外之意,快步上前:“你想找谁?”
下一刻,一只黑漆漆的小毛团子从许子昭的衣领下面钻了出来。
“喵呜!”
似乎被闷在下面太久,黑猫的毛发全被糊成了一团,有种风中凌乱的美。
它不舒服地摇头晃脑,用爪子扒拉脑袋。
赤焰等人面色大骇:“黑暗生物?!”
雪莱驱除邪物的反应几乎是潜意识的,半秒不到的时间,锋利的佩刀已经被他拔了出来。
刀锋凛冽,杀意毕现,直指小黑猫的脑袋!
许子昭连忙退开一步。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被刺激到炸毛的黑猫,一边对雪莱说道:“雪莱别激动,先把你的刀收回去!”
“可这是黑暗生物,恶魔的使徒!”
看到许子昭和小黑猫贴得那么近,雪莱着急得不行:“典狱长大人,您快离开,它真的很危险!”
许子昭眉梢微动,他并未因雪莱的突然出手感到惊怒,而是忍不住困惑。
白天陆司泽才给他讲述过恶魔的故事,让他不至于一头雾水。
可如果只是忌讳森*晚*整*理恶魔的传闻,雪莱为什么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典狱长大人,雪莱公爵在教廷干了这么多年的荣誉骑士,不应该连黑暗生物都会认错。”
身后的白尾闻声走了过来。
他看似面色平静,眸中却透着对小黑猫的极致杀意:“您手里的这只猫,可能真是某些不知死活的脏东西伪装而成。”
赤焰难得没和雪莱呛声,面沉如水地说道:“就算你再喜欢猫,也应该想一想,守卫对这一片地带严防死守,它要不是有问题,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地出现?”
许子昭冷静地说:“我知道,所以我试探过它。”
“可哪怕面临死的威胁,它也没有暴露出什么问题。”
赤焰不知道猫科这个种族到底给许子昭灌了什么迷魂汤,厉声:“那只不过代表它伪装得够好!”
白尾压住激动的赤焰:“你够了,注意语气!”
看着闹哄哄即将引发一场争执的众人,陆司泽突然开了口:“到底是不是黑暗生物,其实可以验证一下。”
几人瞬间抬头,或奇怪或质疑地看着他。
雪莱不解:“表哥,只有黑暗生物才会有通体漆黑的表征。”
“也不一定。”陆司泽说,“这只猫可能就是单纯的皮毛太黑。”
他看向许子昭:“传统的黑暗生物就像[无眼人],不仅外表漆黑,体内也流着黑色的血。”
“典狱长大人可以割开猫的皮肤,看看它的血是不是黑色。”
众目睽睽之下,许子昭看向怀里的小黑猫。
黑猫团子仿佛已经察觉到一抹危险的寒意,瞳孔不断变化,龇牙咧嘴地缩在许子昭的手里。
直至许子昭伸出手来,极有技巧地捏住了猫的下巴,让它张嘴。
“瞧,舌头是浅红色的。”许子昭抱着猫转了一圈,“舌头局部组织的血管比较丰富,要是黑色的血,就不该呈现出这种颜色。”
雪莱皱眉沉吟。
赤焰脸色阴晴不定。
白尾默不作声。
轮到陆司泽看的时候,男人只是囫囵大概地扫过一眼,便点了下头,趁着许子昭转身,不留痕迹地动了动下巴。
“你们不用担心,接下来我会看管好它。”许子昭按着小黑猫的脑袋,“如果它真是黑暗生物,且心生歹意,我会在第一时间结束它的性命。”
“都散开吧。”
典狱长已经发话,其他人再怎么忌惮,也无法对小黑猫下手。
待到雪莱回房,赤焰铁青着脸和白尾一道离去,陆司泽才将视线下移。
“你的手很不自然,是不是受伤了?”
许子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将不知不觉变得安分的小黑猫塞回衣服里,捞起袖子。
只见那如同冰雕雪砌的皮肤上,赫然留下了一道浅显的猫抓痕。
没出血,没破皮,许子昭也没表现出来,不知道陆司泽是怎么观察到的。
许子昭:“没想到你能看出来,刚才怎么不问?”
“我要是当着他们的面说了,这只猫必死无疑。”陆司泽扬唇轻笑,“谁让它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伤害我们尊贵无比的典狱长大人?”
“你就别笑话我了。”
许子昭顿了顿,伸出手指,揉搓黑猫团子再一次忍不住探出来的脑袋:“是我先对它发起攻击,不能怪它反抗。”
黑猫仿佛能听得懂话,扬起脑袋,发出不满的抗议:“喵嗷。”
“对对对,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许子昭垂睫,弯起眼眸与黑猫对视:“好啦,让你打回来好不好?唔,居然不伸爪子了,真乖。”
那温柔如水的声调让陆司泽有些沉默。
他靠在门沿上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猫?”
喜欢到明明知道它有问题,还会无限包容下去。
许子昭不假思索地笑着回答:“喜欢它们的性格和柔软的外表。”
他忽地话音一滞,怔了怔:“还有一股很早以前就有的预感……仿佛我命中注定,就应该养一只猫。”
轻快悦耳的声线渐渐低落下去,狡黠的眸眼也仿佛失去了亮光。
许子昭出神地看着黑猫,表情瞧着让人有些难过。
因为过往的一些经历,陆司泽从不会和他人共情。
可他看着许子昭,不知怎么的,胸口像被粗糙滚烫的砂石堵住一样,也开始难过窒闷了起来。
走廊上陷入一时的沉寂。
陆司泽顿了顿,正准备出声安慰,却见许子昭突然抬头,高举小黑猫,眼神逐渐迷醉,弯眸发出令人发怵的轻笑。
“啊,可爱的猫——”
黑猫一惊,反射性开始挣扎。
可它越挣扎,许子昭仿佛就越来劲儿。
后者手指一捋,轻轻松松按住黑猫用力朝外推攘的肉垫,又将它给怼在了墙上。
迎着那弱小无助的惊恐小猫脸,许子昭深吸一口气,忽然将脑袋埋入软乎乎的小肚皮,开始全方面无死角地疯狂乱吸!
“不管怎么样我终于有猫了!是猫啊——!”
陆司泽浑身一哆嗦,刹那间脸都绿了,连忙咬牙切齿地扶住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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