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合予闭目靠在靠背上双手抱臂,他想跟脑子里的家伙儿争执,关于“恨不恨自己”的问题。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还没失控,干脆装死一言不发。
陆合予叹了口气,现在讨厌的人绳之以法,事情告一段落,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他打心眼儿觉得安愉星是最好的,可江路辽也实在无辜可怜,两边都抛不下。
如果安愉星从来没离开自己就好了,这个念头在陆合予脑子里转了转,他没敢顺着往下想,太折磨自己了,他没有受虐倾向。
而且这么想也对不起江路辽,搞得他像是剩下那个一样,但他绝对不是,他也是最好的,还是最无辜的。
喜欢上江路辽的时候,他是真的不记得安愉星了,可以骂他贪图那张脸,可树活靠皮、人活靠脸,陆合予觉得自己颜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自己长得这么好看——我呸!合予忍不住啐了声。
再说了,现在选择权不在自己这里,江路辽听完自己过去跟他弟弟那些事,说不定还心里犯恶心呢,好声好气能体面了断就算好的了,弄不好上来就是一拳:就你欺负我弟弟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陆合予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难受起来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好色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自己逮着一只羊使劲薅,都要把安叔叔薅秃了。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陆合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一个对不起安愉星、一个对不起江路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要不再割一次腕吧?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陆合予压下去了,他应该做出抉择。
可他实在想不出来,他想跟身体里的家伙打一架,非要在这个节骨眼搞事情,本来他以为事情到把陆风悦送进去就能了结,自己带着江路辽和宋文竹回昉城。
现在……
安愉星怎么办?江路辽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像是沙滩上捡贝壳的男孩,这儿捡一片,那儿捡一片,这一片和安愉星相关,那一片和江路辽相关,偏偏拼凑在一起才成了自己。
陆合予纠结死了,好在这一路有一个小时路程,他觉得脑子里有无数个奇怪的想法,心里的天平一会偏向安愉星,一会偏向江路辽,一会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兄弟俩,一会又长篇大论骂自己。
陆合予!你真不是个人呐!你臭不要脸,你祸害人兄弟俩,人儿俩多好的人,全特么折你手里了!你占一个还不够?左右拥抱是吧?你简直比陆渊还不是个东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在这儿挑起来了,你要不要脸!星星要是知道你是个这么玩意儿,他才不会喜欢你呢!你对得起安愉星吗?江江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他肯定立马甩了你!你对得起江路辽吗?人哥俩才不稀罕你呢!臭不要脸!
他想叹气,又忍住了,干脆从一旁摸出手机拨通了陆渊的手机号,果然不出所料,没人接。
陆合予有点好奇他这混蛋爹要是摊上这事儿会怎么办?
不行!陆合予你别再逃避问题了!快点做决定吧!
陆合予还是给苏佳期打了电话:“佳佳,事情结束了,江、江江还在你身边吗?”
“没啊,我去接宋文竹,路辽哥回去休息了,我感觉他有点怪怪的,哥你们吵架了?”
“佳佳。”陆合予想寻求苏佳期的建议,“我、我现在什么都记得了,就、安愉星……”他像是说了个奇怪的咒语,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悲伤,声音有些呜咽。
“啊?哥、那你、你打算怎么办?”这事非同小可,苏佳期手心捏了一把汗。
陆合予声音哽咽,“我、我不知道,我现在想到过去那些就难受、可是我又不知道面对江路辽,我、我不知道了。”
安愉星的面孔或喜或嗔或哭或怒,时不时在他脑海里浮现,过往一幕幕如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重现,好像还在昨天才给安愉星过完生日,送完那串手钏,一遍遍祈愿对方长命百岁;在马背上的拥抱,甜与桃叶香交织的网将他牢牢笼罩,绯红的耳垂和肌肤的热气令人难忘;前往寺庙寂静石砖路上的清风与明月,相握的双手和拉长始终同行的影子,写下平安符后仓皇逃窜时拂面而来的微风;他们那些相视而笑的瞬间,那些甜蜜的过往……
陆合予不想哭,更不想在安羽信面前哭,只能徒劳地捂住眼睛,“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江路辽吧,我不可能违背自己的良知欺骗他。”
苏佳期心知哥会这样做,只问:“哥、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今天早上,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作祟,他之前一点点小愉哥哥的事都不让我知道,如果我记得一点儿,我绝对不可能……”陆合予绝对不可能喜欢别人,更何况是安愉星的亲生哥哥。
“哥,你不自己跟他坦白吗?”
坦白,是啊,坦白自己和安愉星的过去,早上他就说了,江路辽不在自己的过去,他贪图那个怀抱的温暖,似乎又答应了自己做不到的事。
“算了,我自己告诉他吧。”挂断电话,陆合予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些,至少他决定勇敢迈出一步了。
于是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安羽信,“你到底在哪儿住?”
“阿予、我能见见那个哥——”“你能不能不要、为难我?”陆合予深吸了口气,“一定要我把话说得再难听点吗?”
安羽信愣了愣,忙道:“对不起、我不说话了,我明天再走可以吗?我想多看看你。”
“你尽快吧。”陆合予没再说话。
“阿予,你真的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我了吗?”安羽信还是忍不住问道。
“喜欢?你问我对你好,为什么不喜欢你,那我想问,你对我不好,为什么还能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陆合予烦闷不已,“别再问我了,你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
安羽信一时有些愣住了,他强压下心口的疼痛,说了个地方,“送我到那儿去吧。”“是,少爷。”
又是漫长的安静,陆合予胡思乱想,他不知道该想一个怎么样的开场白,此刻再提起安愉星对江路辽有些残忍,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年带着安愉星去见江路辽的场景。
当时安愉星苦恼一个完美、不突兀的偶遇,是为了他和江路辽的开始。此刻陆合予纠结一个委婉、明确的开场白,是明确他和江路辽的关系。
自己是个恶人,陆合予确信,可自己也不想弄成今天这副场面,他又开始讨厌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格了。
在胡思乱想中,车子停了。
安羽信明显还想说什么,磨磨蹭蹭又是理衣服又是系鞋带,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看着陆合予。
陆合予闭上眼只当看不见,在对方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后,忍不住道:“没事别跟我打电话。”
安羽信立刻欢喜起来了,“好的!哥,我保证不烦你!”
陆合予在对方下车后才睁开眼,看着安羽信对着贴了遮挡膜的窗玻璃扬起笑脸连连摆手,大有一副车子不走我不走的架势。
他叹息一声,还是下车了。
“哥?”安羽信不知所措。
陆合予点点头,“我送你上去,你。”他顿了顿才道:“落地后告诉我一声。”
“嗯!”安羽信笑着点头。
两人进了电梯。
安羽信犹豫良久还是满怀期待地看着陆合予,“哥、能不能抱一下?”
“不能。”他紧紧皱着眉,面色十分不耐。
安羽信还是主动抱住了他,低声呜咽道:“阿予,我爱你,对不起,谢谢你。”
如果我能早点说出我爱你,凭你这个人、凭你对我的爱,你会为了我主动拒绝所有人、会眼里心里只有我的。可我太过卑鄙、太过怯懦,我伤害了你,我对不起你。谢谢你过往给我的所有好、所有爱,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谢谢你,阿予。
这个拥抱很迅速。
陆合予没有说话。
他在电梯口看着人进了房间才算安心,陆合予不敢跟进去,否则安羽信又会得寸进尺。
车子再次停下,陆合予面色凝重,连输入家门密码都按错了一次,他紧张到手在发抖。
进门看见客厅的布置,陆合予忍不住又恍惚起来,为了让江路辽在自己家住得舒服一些,当初他是怀着某种期待欢喜的心情布置的这里啊。
明明昨天他们还在沙发上亲吻,却遥远得像上一辈子发生的事……
他早上走的时候穿的拖鞋,鞋底脏了,干脆赤着脚走到阳台拿干净衣服换上,江路辽似乎还在睡觉,没被自己吵醒。
陆合予想了想,还是重新走回玄关找出一次性拖鞋穿上,身后传来江路辽的声音,“陆陆?你又要出去?”
江路辽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以为陆合予很快会进卧室找自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噔噔脚步声从玄关走到阳台又走了回去,难不成这人刚回来又要走?
对方背着光站立,面庞隐在阴影有些难以看清,加上睡觉刚起,连眼镜都没戴,头发有些乱,显得有几分平日没有的柔软。
陆合予有些发愣,他知道面前站着是的江路辽,却忍不住想安愉星如果还活着会是什么样?自己会是什么样?
“没,我重新穿上拖鞋,吵到你了吗?”陆合予悄悄擦去眼角的泪。
江路辽稍稍抿了抿唇,“没有。”他觉得陆合予有些奇怪,加上早起离别时的话,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沉重的气氛,反而什么都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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