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伤口未愈精气不足,他语调含混,阮阮听得不是很清楚,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间脸色有些奇怪。
她虽长于勾栏,但也是被当大家小姐般娇养着的,坊里那些粗话野话谁也不敢拿到她的面前,她偶尔也能听个几句,学了个模模糊糊,这会儿骤然听见,一时间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确实是她听岔了。
“四殿下,你在说什么?”阮阮郑重了脸色,既然他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她觉得有些话有必要要交代清楚。
看她这模样,拓跋纮懒懒扶着伤口半靠在橼柱上,表情颇有几分无辜,“上过药啊,我这药不是你上的么?你想哪儿去了?”
阮阮的脸“唰”的红了个透......
拓跋纮睇了她一眼。
她拿红色月事带绑他身上,那些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他,他可不信什么只是为了作假,听说有些地方玩儿的可花了,鉴于她的出身,拓跋纮有心找回场子,原本准备再刺她两句,可看她这样,不知为何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于是他朝她伸了手,“过来。”
?
看她神情戒备,拓跋纮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过来,把这玩意儿解开,换布带。”
也“戏弄”了这么久了,明日一早青芜肯定又要来收的,阮阮不再推拒,忍笑挪了过去蹲在他身侧。
因得伤口是从后腰到脐下三寸,整个伤口特别的长,她缝了两条月事带才堪堪遮住,为了稳固绳结都是系在另一侧腰上的,那边靠墙,有些不好解,若是强行,需得探身过去,这样目光就会避无可避的落在他的小腹腰侧。
想起那劲瘦的腰线,垒块分明的肌肉,阮阮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她指了指一旁,“四殿下,要不我扶着你挪一下位置?这不太好解。”
顺着她的手指,拓跋纮看了眼绳结,垂眸定定问她,“那你是怎么系上的?”
这是不想动的意思?
阮阮脸有些热,她反过来一想,算了,不动就不动吧,她还不想扶呢,既然他非要让她看,那她怕啥?眼睛又不吃亏!
可是想是一回事,当她探过身子伸手去够绳结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与昏睡的时候不同,许是他的呼吸急促了些,整个胸腹也跟着规律的起伏起来,靠得近的时候,她甚至能听见他腹中的响动,不知是汗毛还是肌肉,戳在她的下颌唇角,有些扎又有些痒,为了不让两人尴尬,她拼命忍着一声不吭。
当时害怕带子松了掉下来,她系得颇有些紧,加之这会儿当着他的面探身绕过他身前有些紧张,感觉解这么个绳结用了好久,终于解开的那一刻,她兴奋得像只挣脱猎夹的小兔子,一下子弹开了老远。
“好了,成功了。”
她的眼睛很美,不笑的时候眸子氲满了水汽,像是含着无限的情意,笑起来的时候,却眉眼弯弯,像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她很少流露出这个样子,与平时的她都不一样,拓跋纮移开了目光,嗓音里难得带了丝温柔,“嗯,包扎好,再扶我去榻上。”再睡地板,若是发起热来,伤口感染就大事不好了。
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阮阮斟酌再三,一边包扎一边委婉道:“四殿下,这内室就一张榻。”他的伤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拓跋纮挑眉,“嗯?”似有疑惑。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阮阮不敢正视他,侧首咬唇强调,“是我的榻。”
“我不想打地铺,你就凑合几晚吧。”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下拓跋纮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
在外行军打仗多年,天当被子地做床,风餐露宿是常事,即使他受了伤拼着感染的危险,也实在不必跟个女子争这一张榻,但是想起她方才的捉弄,加之她这会儿心心念念的要让他打地铺,他忽然并不愿意委屈自己。
“我不同意。”
“啊?”她本想抬头,猛然想起来他上身未着衣裳,又强行撇了回去。
“我不同意打地铺,原因有贰,第一,这里原是我的住处,床榻我有份,第二,我受了伤,地上凉,若是发热感染,就前功尽弃了。”
拓跋纮顿了顿,看她神情错愕,他继续道:“但我也很理解你一个弱女子不想睡地板的想法,毕竟你还非常有可能要来葵水了。”
顾不上羞赧,阮阮忙不迭点头,“是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常嬷嬷她们都记得住,不然没那么好蒙混的,唉,四殿下,实不相瞒我现在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然也不会跟你争这区区一张床榻了。”
“嗯,所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阮阮睁大了眼睛,羽睫扑闪扑闪的,似在认真聆听。
看她这大义凛然的样子,拓跋纮心头好笑,面上却十分真诚,“咱们可以都睡榻上,这样就谁都不用打地铺了,中间隔一下,哦,你放心,这事儿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但也请你守口如瓶。”
但也请你守口如瓶......
阮阮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咱们?我和你......?”
她竭力忽视他的身体,看他点头,正要拒绝,拓跋纮却指了指自己袒露的上身,先她一步说道:“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我还受了伤,怎么说就算要吃亏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说罢,两手臂搁在后脑勺,意味深长的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眼,仿佛再说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因得这一动作,被子彻底滑落开来,他的皮肤并非她那般白皙细腻,相反带着蜜色,因得呼吸有节律的起伏着,腹部深长的伤口没了遮挡原本是有些触目惊心的,可随着他手臂与身体劲实肌肉缓缓舒展,多了分随性与野性,倒像是这伤只是装饰根本没放在心上,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头。
阮阮的脸顷刻变得火辣辣的,下意识想要背过身去,可是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移不开目光。
等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几息,若这个时候再回避,岂不是显得她心虚?
“行吧,你不怕就行。”
她把心一横,晦气认栽。
......
衣服差不多干了,他人也勉强可以配合了,阮阮帮他把衣服给凑合穿了上,然后在榻上忙碌了一番,这才扶着他过了去。
这张床榻拓跋纮其实是有印象的,但是没想到现在跟他印象中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彩凤逐帷低,白色帐幔松松挽起,原来这就是一张普通的檀纹木榻,铺了褥子就能凑合,可是如今云絮堆叠,上面除了枕衾,还堆了几个绣着童子花纹的长圆枕。
阮阮看他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道:“这是用来分隔的,谁也不许越界。”
拓跋纮没吭声,只垂眸“嗯”了一声。
看他神色不对,只当他是乏了,折腾了大半宿,也确实该休息了,阮阮费劲扒拉扶着他上了榻,然后将长圆枕摆好,她则在另一边和衣躺下。
尽管掩着窗,还是能听见外面雨打菩提,窸窸窣窣的声音。
之前也没觉得这么吵,阮阮睡不着,却又不敢翻动,只能一遍一遍数雨声。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给睡着了。
不曾想才刚开始做梦呢,却忽然被一阵梦呓惊醒。
“冷......”
“好冷......”
声音来自不远的隔壁,有些细碎,这是在说梦话还是什么?
瞌睡虫一下子跑光光了,阮阮悄悄侧了个身,准备仔细听听。
可是拓跋纮除了重复那两句,再也没有说过其他的话,她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将榻边的油灯移得近了些。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拓跋纮额头细汗密密的渗着,额发润湿,脸色绯红,唇瓣泛着红的白的,应该是起纹干裂出血了!
她伸出手背贴至他额头,差点没烫到,果不其然,他发热了!
阮阮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外伤又发热,这可是大事,熬不下去很容易出人命的,那些功夫白费了不说,人死在她房里,到时候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阮阮赶紧溜下床,去净室打了水拿了帕子过来,学着样子拧干给他贴在额头上,又另外拿了帕子沾了水,给他擦着手心脖子。
拓跋纮却似乎并未好起来,脸色比之前还要潮红一些,眉头紧紧蹙着,似在忍受着什么剧痛。
阮阮没办法,也不敢睡觉了,只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他擦拭着,心里默默向菩萨祈祷让他尽快把热退下来。
“冷......好冷......”
“嗯,我知道,你放心,很快就好了啊。”
阮阮小声安慰着,此时她已经忘记了他好几次想要杀了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为什么......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她趴得离他近了些,一边擦着他额头的细汗,一边问。
拓跋纮却没有回答,反而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下去,鼻尖差点撞着鼻尖。
许是因得发热,他的声音不似寻常那般冷硬,带着几许沙哑,就那么磨蹭在耳畔。
“别走......别丢下我......”他低喃着,靠近了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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