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他来了!”
他漠然的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屋里榻上。他无视了周围的种种声音,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屋里。
“喂!你!”
他稍稍回头,看向那只野狗。
“你怎么有脸来的!王都被你害成这样啦!你怎么有脸来的!”
真是无聊的说辞。他轻蔑地轻笑,回应他愚钝的忠诚:
“如果我不来,你的王说不定活不过今晚。”
“你!你你你你……”
他懒得再理会什么,掀开帘子走进屋里。他在床边坐下,冷峻的审视着这位已经败了的劲敌。
很好。你的力量尚存一线,值得我去尝试。
他将手探向他的残破的命脉,仅仅只需要一指……
手腕猛然被抓住,他稍稍一惊,马上又定下神来。
“你……”
他看着魔尊露出来惊骇的表情,接着猛地呕出口血来。他松开他重新跌回去,带血的嘴角却喜出望外的扬起来。
“你……你来了……咳咳……好……好……”
魔尊的气息瞬间虚弱下去,他歪头向他,无力地再次闭眼。
“我……我死而无憾……了……”
真是无聊的白痴,他这么想着。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撑了这么久,最后只是要看他一眼。
也好,省的我……
一些温润的东西从脸上滑下来,他诧异着去摸,却摸到了泪。
什么?怎么会……
他的身体动起来,这并非他所愿。他不断发出命令,却无法阻断他的动作。
林鹤你……
那双手捧起魔王的头来,将他拥入怀里。他看见自己在暗动法术,用自己的力量去延续他的命脉来。
“停下!”
没有用,他的泪还是那么落着,他还是那么无声的哭泣着,救着他的爱人。
这种力量,比任何修炼得来的后天之力都要强大。
他爱。
计划不得不改变。
这几天,他算是看明白了魔尊对自己的毫无防备。他看着他的力量逐渐恢复,甚至更加强大。他逐渐又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毕竟,我现在就是林鹤……
“你不是!!”
他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怒吼的来源。他只是看见魔尊倚在榻上,隔着窗户深深地望着自己。
“林鹤,怎么了?”
他的身体如遭雷击一般颤抖,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林鹤,你阴魂不散啊!
“我在想一件事。”
他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回头冲魔尊笑起。
“我已经决心永远随你,我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冒失的林鹤了。我已经,不会再回去了。”
当没人会唤起你的名字,你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我不如彻底改头换面吧。”
他看见魔尊稍稍惊讶,接着是为难。
“不,没必要的。你没必要为了我摒弃原来的一切。我也喜欢你原来……”
“唤我林墨白吧,衍真。”他冲他歪头,却稍稍眯起眼来。他的眼神,让对方只能闭了嘴。
这是一种威胁。
“……好……吧。”
“叫我。”
“林……墨白。”
他听见身体里的怒号,他转头,讽刺的嘲笑着。
不过如此。
“林鹤……”
他身体一震,回头怒斥他:“我不许你这么叫!”
魔尊倚在他边上,迷蒙着眼望着他。
“不要生气……”
是,不能太激进了。他稍稍放缓声音,注意到他口中的酒味。
“……你喝酒了。”
酒坛就在边上放着,少了一半。他看出这家伙已经醉了。
“躺下吧。”
“我不要。”魔尊抗拒着,只是死死拽着他。他突然发力将他扑倒,泛着红晕的脸逼近他。
“你……”
他有些惊讶,他觉得自己的替代不可能看出来。可现在,他确实一反常态。
“林鹤……我求你。”
他全身发麻。那个灵魂冲击着他。
“回来好不好?”
“你什么意思……”
魔尊已经朦胧了,他摇着头,咬着牙,接着倒他身上。
“我想要你回来……”
“我就在。”他坐起来,“你真的醉了。”
魔尊呜咽着,攥紧了他的手。
“我没有醉……不要……我要林鹤……”
“我就是他。”
“不!”魔尊爬起来扼住他的咽喉,涨红着脸,“你不是!”
什么?!
“你不是林鹤!把林鹤还我!把他还我!”
魔尊的声音又慢慢消下去,他伏在他腿上,终于还是睡过去。
我不是?
他呆坐着,伸手向他。他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发丝,指尖便触电般颤抖。
“萧衍真……我……”
我想回家。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厉声,那道阴霾便消散。他重新回到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重新拥有了控制权。
可恶,居然会被……他擦去虚假的泪,审视着膝上人,皱起眉来。
真是不可小觑。
只是一碗□□,他会的。他对这些偏门倒是学的快。他和魔尊说自己为他采药疗伤,他就会毫无顾虑地饮下去。
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记得他原来的样子。
事情很顺利,没有人敢拦住他,也没有人能拦住他。魔尊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管理事务,宗门的实力也愈发强大,魔道上下乱的像锅烂粥,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对他无可奈何。
美人计。他觉得这真是好极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熟悉的锅炉和慢火中的苦涩,那个声音来的更频繁了。他围着骂,骂自己无耻,骂自己没有底线,骂着骂着就开始哭,便哭便喊魔尊的名字,最后又在哀嚎中消散。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嗤笑一声,摇着扇子熬着药,不屑于理会他。
只是一缕残魂,成不了大气候。
“喂!林鹤!”
又是谁?他有些恼怒地丢下扇子,起身对上那孽物的眸子。
“你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在干什么!”那狼气的要死,“你这采的药都是致幻的毒物!你分明就是要害他!”
“你就是仗着王喜欢你就为非作歹!你真是贱!”
狼直接踢翻药汤,拉着他来到魔尊面前,要魔尊处罚他,最好把他赶走。
可怎么又能够?
他故意摆出那种可怜的嘴脸,心中笑着魔尊两难的表情。
“说不定只是错了呢?只是一次而已,玄青你不要太敏感了。”
“况且。”他垂下头,“我也该……受点处罚。”
药是煎不得了,但迷情的方法又不止一种。
他点起烛台,看着那青烟缭绕于帐间。他回头,魔尊就这么盯着他。
“这么晚了,为何还要点灯?”
为什么呢?
他笑盈盈地坐到床沿上,伸手搭上魔尊的胸口。他摆出那种抚媚的表情,故意的倚进他怀里。
“你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吧。”
“不如……”
他蹭过去,咬住魔王的耳朵。
“春宵一晚?”
花烛的微光摇曳着,烛焰袅袅,那些理智与思绪也随之消散于无形,化为了滴滴红泪。
床摇着,他拼命往他怀里钻,伸手却打翻了烛台。
他心里微微一惊,赶紧去看他脸色。
“别担心。”
魔尊伸手下去将这烛台拾起立好,打了响指点燃。
“不要这么勉强。不用这个,我也不会走的。”
他将他揽进怀里。
“你也不要走,好嘛?”
什么意思?不用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抬手去摸,那串温润又一次落下来。
“我们商量一下!”
正主怒号着,他也就稍稍停下,看他想说什么。
“你就不能试下我的方法嘛?你就这么想控制他,把他弄死,然后夺取他的力量?你就不能稍稍人性化些?”
幽魂又哀求:“哪怕一点?不要再伤害他了好嘛?”
你的方法?
他轻笑:“无稽之谈!我为什么要花这些力气?我杀了他,不也是除恶?”
“不是不是!哎呀……你干嘛要这么赶尽杀绝!他还是被你们逼成这样的啦!”
“我逼得?哼。要不是你耍孩子气的逃走,他这么会变成这样子?要是你未曾见过他,他这么又会为了你彻底堕落?!”
“你……你!亏我还将你认作我的老师!”
“林鹤。”
他的声音稍稍低了些。
“你确实是我最为喜爱的徒弟。”
“但,这牺牲是为了这世间。”
可惜,魔尊不知道从哪里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找来,问是否已经找到了救他的方法。
“我……”他含糊其辞,“没有把握。”
“无妨。”
魔尊拉开衣领,露出自己的胸口。
“不就是攻心嘛,来,我不怕死。”
“我说了我没有把握……”
“可你说过你想要救我的!”
魔尊皱着眉苦恼的摇头,扳住他的肩。
“求你了,救我,让我赎罪。”
“我说过了我……”
他甩开他,刚刚要发怒,脑中却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并且再也挥之不去。
他停下,目光落在了那个污浊的身体上,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的身体上。
现在,他已经变做了一位对我死心塌地的奴仆。真是耻辱啊。
邪念。他知道这是邪念,但这种施暴的权利让人蠢蠢欲动。
“好……这是你说的。”
那就不要怪我了。
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困境。他不会再出现,不会再来叨扰。
因为他不敢看那些折磨。
因为他如果出现,他看到的也只会是魔尊屈辱的跪在面前,看到的也只是一种又一种极刑被施加在爱人的身上。
他会看见他奄奄一息地被钉在名为罪恶的断崖上,带着满身的伤痕,带着满身的鲜红,却还伸出手握住他冲他无力的笑笑,安慰他不要怕,鼓励他做得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提出的一个意见。
他已经没有了呐喊的力量,他沉溺进了自责的泡影里。
他只能无声的落下泪,再被自己的手抚去自己存在的最后痕迹。
他被折磨着。
他望着那只手,那只握着刀的手,那只握着带血的刀的手,那只握着带着爱人鲜血的刀的手……
那只握着爱人鲜血的刀的、自己的手。
他呆滞着,突然发力。他挥起那把刀决绝地刺向自己的咽喉。
“真是愚笨。”
他没有办法再推动一点,他拼尽全力抗争,得到的却是刀被轻易放下的结果。
他被抽去最后的力气,跌坐到了地上。
狼的脚步从面前经过,奔向他的主人。他漠然地看着他抱着魔尊破口大骂,抚去剑上的血,转身离开。
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要拿群奴隶测的事,出了结果,他有必要亲自去确认。
他居然有些不习惯了这副躯体。
他推门出去,结束了这虚假的闭关修炼。
宗门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操办了这一切的孩子,冷漠的走开。
毕竟他这么努力是应该的。
鉴真派。他很久没有去会会那个老东西了。
第一次见时,他还高高在上摆出一副天命使者的表情,如今也还不是被我逮住了把柄,锁进了这深院?
谁让他也会爱呢?
他停在那封印的外围,也懒得叩门。
“我要你卜算的,你算到了吗?”
久久无声。
“你算到了吗!?”
他略略收紧那道束缚,将里面那个无辜灵魂挤压揉捏。
封印里,那个背影攥紧了双拳。
“算到了。”
“算到了什么?”
“算到……你会输。”
会输?他不屑。
“为何?怎么会?”
“……”
“不要逼我。”
“你敌不过他。”
“那我该如何?”
“去走你所唾弃的路。”
唾弃的路?他大笑起来。
他挥出刀,划开封印,走到那个背影后面,将刀架上他的肩。
“不妨直接告诉我如何实现吧,令使大人。”
“他们打进来了。”
魔尊倚在他身上,迷着眼,满目只有他,完全忽视了那个衷心护卫到最后的影子。
“你是对的。”他伸手握住他,满意的笑,“魔道要被剿灭了。”
“是啊。”他也笑,“要完了。”
“嗯,完了。”
“走吧,萧衍真。”
他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向他发出赴死的邀请。
“走吧,咱们去宗门。”
“嗯,宗门。”魔尊,不,手下败将喃喃着。
“很快就可以永远一起了。”
“嗯,一起。”
所以……
所以……
他将那玉簪刺进他胸口。
所以……
他为他打上符咒。
所以……
……不许你死。
等我到三千年后。
再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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