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第 15 章
◎他说:不许耍赖。◎
以前学生时代追韩剧的时候, 一方面嗷嗷于它营造出来的氛围感,又离谱于怎么会有一到男女主错过、暧昧的时候,镜头就会放慢, 将细枝末节展露出来。
可现下此刻,周晚棠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在商时序猝不及防地说完那句话后, 周遭的空气好像都不再流通了。
可分明风擦耳畔,树冠上的叶片被风吹响,发出“簌簌”的轻响声。
“你说的……”晚棠心口倒悬, 差点没被这句像是“地雷”一样的话语给呛住, “是认真的吗?”
“当然。”
倏尔, 商时序唇线渐渐拉平直,眼尾微垂,眼睛里似乎有着自嘲,“你可以选择拒绝, 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她问:“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点无厘头, 让人措手不及。
商时序定住步子,垂眼看她:“实不相瞒, 家里人对我的婚事好像格外上心。自从上次聚会过后, 总会旁敲侧击地问上几句。”
“我想,你应该也能体会。”
他的眼睛很漂亮, 瞳色偏向深黑, 低头看向晚棠的时候,眼尾扯出一条细窄的褶皱。
姿态闲散, 目光很淡,可里面却像一团化不开的温水。让人很轻易地便被蛊惑, 深陷进去。
那一刻, 周晚棠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他的目光给笼罩。
明明很清淡, 却让人动弹不得。
商时序说:“既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和解决事情的办法。那么,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被蛊惑了。
轻易的一句“想好了?”,在脑子转过弯之前,便脱口而出。
“想好了。”他微怔,笑着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么,你想好了吗?周小姐,要不要和我结婚?”
“早一点晚一点,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周晚棠单手抄进衣兜。
藏在衣服里的手指,捏了捏塑胶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什么不结呢。”
“不过,总要有所准备。你得让我缓缓,过几天我会给你消息的。”
“好。”
*
周晚棠没想到,仅仅只是过了一个中午,就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午后又下了一场暴雨。
气压低闷,呼吸间,胸腔里像是憋着一股气。下午工作的时候,总有点心神不宁。
虽然所谓的娃娃亲,暂时有了解决的办法。但解决办法产生的连锁反应,好像已经在一开始便有了眉头。
像是蝴蝶振翅,后续究竟还会发生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下午,处理工作时,难免有点心不在焉。显然,她自己也预料到了,于是强迫自己强打起精神。
晚上回家的时候,和商时序在微信上聊了点。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连去民政局的时间都约好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懊悔不已。
将手机扔在床头,趴倒在床铺上,悔恨得翻来覆去。
此番行事太过莽撞,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自己这婚结得这么仓促且匆忙。
不是她被罚祠堂里跪着,就是商时序被打断狗腿。
无论哪一样,都占不到便宜。
所以,这事能瞒一会是一会。
“哥,你现在人还在老宅吗?”
下班回家的路途中,给周沉术拨了一通电话,此刻望着窗外还在沥雨的天,“单位里需要填一份报表,你帮我把户口本拿出来一下。”
为了显示事态的严重性,她的语气不由急了几分,“急事。”
“行。”
“明天什么时候,中午还是晚上?”
“都行。”
周沉术:“不是很急吗?”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很急?说说吧,葫芦里又卖的什么好药?”
“周沉术,你又套我话。”
“谁叫你笨。”
“每次你只要叫我哥,准没好事。”那边好整以暇的语气,“要户口本做什么?”
“没什么。”
说完,不等那边继续追问些什么。晚棠便挂断电话,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手机垂掉在地毯上。
此计不通,那便另寻一计。
这样想着,心态都放轻松了许多。重新从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冰箱前,准备洗点小青菜,给自己做一碗简单的阳春面的。
结果冰箱里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来,周末回了趟老宅,根本就没有去超市进购食材。
只能掏出手机,点进常用的那款APP,给自己点一份稍微不那么不健康的外卖了。
*
户口本最终还是拿到手了,但周晚棠临阵变卦,反悔了。
给商时序发了一则消息:[户口本没偷出来,所以……]
消息发送过去,心中不觉松了口气。这几天这件事,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每次睡觉突然想起都能被惊醒。
也不知道他收到消息,会说些什么。
周五的上午,陈勉音又拨了通电话过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前几天和她说过的事,晚上回趟祖宅。
三申五令,必须回来。
还是老太太开的口。
一开始说的是远在美国的表姐要回来,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严肃的语气,难免让她心中有所打鼓。
“大哥,你知不知道奶奶让我这么急回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话多半是有试探的意思,毕竟心里多少没点底。自从上次周沉术隐隐嗅到眉目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敢给他发消息了。
虽说平日里喜欢和他拌嘴,但这件事的轻重急缓她还是有所了解了。没敢多说,生怕下一秒就露馅了。
裴宥衍坐在后座正在看手里的pad,见晚棠打开车门坐上来,将平板放置在一旁。
绷紧的眉梢,稍有缓解。
“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得知的,但是电话里,奶奶并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不过听她的语气,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他调侃道:“怎么,犯错了?”
“哪有。”
嘴上是这般说着,但心口明显放松了许多。
“老太太就是想着一家团聚,热闹热闹。”正在开车的沈仲林看了眼后视镜,笑呵,“今天是周五,上学的放假了,工作的也都休假了。”
“你几个叔伯他们也都过来了。”
晚棠诧异,随后扒在车窗外不知道看了眼什么,转而扭回头:“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怎么这么热闹了?”
“就算是表姐回来了,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喜事?”
沈仲林抿唇,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大哥,你怎么都不说话?”
裴宥衍:“你说就好,我听着就行。”
他将pad收到一旁,故意逗她:
“要是我们两个都说话,沈叔估计被吵得耳朵疼,都不能专心开车了。”
“你就笑话我吧。”
周晚棠知道他这话是同自己开玩笑,皮笑肉不笑地呵笑一声,“只要和我没关系就行。”
“处在话题中心,既是风暴中心。”
她状似随口一问:“二哥呢,他今天应该也要回来的吧?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搞单独行动呢?”
裴宥衍:“你两最近没聊天?”
“最近忙,没怎么看。”
他一副看破不说透的模样,摇摇头,“之前是谁说忙起来好,人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是我。”
*
车行一小时,天色转黑。
宅子里今日的确是比往日还要热闹上许多,但是站在门廊前,便能听见里面若有若无的谈笑声。
“宥衍、晚棠回来了,”林妈迎了上来,“老太太在内会客厅等你们在。”
“等我们?”
晚棠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感觉今天家里挺热闹的。”她的眼睛瞥向一旁停着的许多车辆,“伯父叔父他们全过来了?”
“应当是有重要事情吧。”林玉摇摇头,“老太太没和我细说,但这几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这话落,压在心底的疑惑愈加浓郁。
侧身仰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裴宥衍,“大哥,你猜是有什么事?”
“进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婉,方才外祖母才和我们聊起你。没想到你现在才回来,也太晚了。”
周晚棠听见声,抬头看过去,“知喃?!”
两人走进院落,恰巧遇到在凉亭中吹风赏景的叶知喃。
两人是表姐妹的关系,但实际年岁也就相差一个月。从小到大,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的关系,关系要好。
后来上了大学,晚棠选择在国内上学,叶知喃选择去国外进修。
两个人除开过年的时间里,能够碰面坐在一桌,往后更多的联系,便是在手机的聊天软件当中。
所以,当看见从大洋彼岸出现在眼前时。除开惊讶,更多的还是惊喜。
“这个是裴表哥吧,没想到才一年未见,你又帅气三分了。”
叶知喃调侃,“我观你印堂发红,今天桃花运肯定少不了,要不要我给算算塔罗。”
“知喃,没想到才一年未见。你这嘴巴的厉害,开始和小婉有得一比了。”
裴宥衍语气随意,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停——”
晚棠快步走上前,拥抱住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一点消息都不给我透露,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不是外婆说要聚聚。”叶知喃摸着下巴,一脸深不可测地说,“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不过,从我下午飞回来到现在,也没发觉出什么异样,也可能是多想了。”
“小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你还不知道啊。”她摇摇头,“当然是好奇心大。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心里痒痒的。”
“行吧。”
裴宥衍看着两人大有叙旧到地老天荒的意思,无奈询问:“现在过去吗?”
周晚棠鞋底摩挲着路面铺着的凹凸不平的卵石,而后往后退了一步:“知喃,要一起过去吗?”
“我就不过去了。”
“下午在那待了好久,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透透气。可不想,再重新回去闷着了。”
叶知喃低语,“我事先提醒你,会客厅里生面孔挺多的。待会你过去,指不定要被‘盘问’一番。趁现在路途还有点距离,先在心里打好腹稿。”
“裴表哥。”话落,唇角抿着淡淡的笑,“喏,给你让路了。”
周晚棠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最终所有话都咽进肚子里。
今天估计是一场生死局。
但是好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裴宥衍在身侧也算是替自己涨了一份士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场打仗。
整座院子灯火通明,亭台水榭,歌声唱曲飘渺。
“奶奶。”
向来在家中,晚棠贯会恃宠而骄,但是也会对亲近的人格外粘腻。但是一旦脱离熟悉的环境,整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是一种不由自主地转变。
一种从娇宠大小姐,瞬间变化成沉鱼落雁的大家闺秀。
老太太正在和晚辈说些体己话,关心一下身体、学业问题。面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说到兴起时,也会笑出声。
见周晚棠和裴宥衍过来后,朝两人招了招手。
陈勉音欣慰地看着眼前这幕,带晚棠认人:“这个是你二表姐,有没有印象。”
周晚棠看向那张较为陌生的脸,实诚地摇摇头。
“还是见面见得少了。上一次见面,小婉好像才到我腰际,现在都快高我小半个头了。”方雨若一时间颇为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老太太对晚棠说:
“你二表姐生了孩子,以前孩子还小,从国外回来也不方便。现在大了一点,能够乘坐长途飞机了,这才能回来见见。”
方雨若比周晚棠大六岁,今年也就三十刚出头,却已经在海外待了十几年。
这么多年没见,晚棠对她的印象着实不够深刻。
在前厅坐了一会,听长辈们说了许多的话,偶尔也插进去聊上几句。
过了会,坐不住了:“表姐,小baby在哪?我可以去看看吗?”
*
一晚上,宅子里热闹极了。
长辈对晚辈的思恋,宅中的落叶翩翩起舞,深秋的变化正在潜移默化中带来影响。
晚棠的辈分一下升级成小姨了,对着糯米团子左瞧又看的,好在他并不认生。
她的手掌插在小baby的腋窝下,带着他在庭院前转悠了几步。
水池里浮着的夜灯,在青砖路面上投下微弱的光,手掌心下的小外甥笑得合不拢嘴,“咿咿呀哟~”的,露出刚冒尖的小牙齿。
“嘿——”
叶知喃在亭子里坐着吹凉风,目光穿过狭窄的甬道,远远地挥了挥手。
晚棠自然是看见了这一幕,恰好周沉术从她身边经过,她将宝宝交到他的手里,他简直气笑了:“甩手掌柜?周晚棠!我一个人搞不定!”
“他现在会走路,你就带他走走。累了,就抱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叶知喃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方才说得那么吓人的。”
她走过去,半身靠坐在棕红色的亭壁,“害我过去的那一路,脑袋里一直在想事情。”
“sorry啦。”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叶知喃面上还是带笑的,“不过,这还不恐怖?”
“表姐都生孩子了。”
“so?”
晚棠看向她,手撑在围栏上,任凭夜风拂过脸颊,惬意地问:“你想和我表达什么?”
“不提这个了。”
叶知喃笑笑,“你真不打算在公司里挂个职位?”
晚棠神情恹恹:“没打算。目前的工作做得挺开心的。”
“我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周晚棠一脸真相,“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我才不信你刚才的那句话。”
说的是,方才她问她突然回来的缘故。定然不是她口中的,祖母想要大家一起聚聚。
“嗳。”叶知喃叹了声,“果然我还是不擅长说谎。”
这话出口,把自己都逗笑了,“帕森斯设计院去年已经毕业了,在美国又待了一年,还是不能适应那边的环境。”她摊了摊手,“果然,白人饭还是不适合我。”
晚棠:“所以,现在打算留在国内了?”
“当然。”叶知喃点点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已经在这边注册了公司,打算改造成自己的工作室,打造出不输郭培的高奢。”
周晚棠肯定:“挺好的。”
叶知喃拍拍她的肩旁,“我听外婆说,你和商家有着口头婚约啊。看着样子,好像也不远了。等你结婚了,让我给你设计婚服,你意下如何?”
晚棠佯装嗔怒,瞪她:“不如何,八字没一撇的事。”
池边,夜里凉风阵阵。衣裳单薄,站久了,胳膊上浮起细小的疙瘩。
她紧了紧自己的外套,“走吧,去里面看看小竹。”
小竹就是小baby的中文昵称,望他长大后,能如竹子般高雅、坚韧。
只是可惜,周沉术把他带回去了。他喝完奶后,就困觉了。
只能败兴而归。
周家宅子的布局,不输苏州园林构造。
当初宅子的选址,请的颇有名望的风水大师,以及内部布局,也是请了江南有名的园林建造师设计的。
宅子大,房间也多。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晚棠和叶知喃两个人,还是一起凑到了沈书仪的床上。
夜里天象不错,三人拿着天文望远镜观察星星,林知喃根据星座给算运势。
一晚上,话绵密,后期一行人又开始吐糟各自的奇葩经历。
*
翌日早,周晚棠最先醒来。
今天的早饭肯定是错过了,想来奶奶也知道她们三个凑在一起会是什么德行,便没有让林姨过来叫醒她们。
昨夜熬得晚,另外两个还在补觉和倒时差当中。怕打扰到她们睡觉,下床的动作都放轻不少。
洗漱完,从房间里出来。
才注意到,沈书仪的房间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个鸟笼子。里面笼着的,是一只青羽的八哥。
歪头歪脑的。
有点傻兮兮。
她正准备逗逗门前笼子里的八哥时,梅婷走了过来,“这只鸟,是前几日书仪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一拿回来就跟这放着。看着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偶尔,还能跟它吵起来。”
晚棠抿嘴笑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梅姨看了眼,和善的眉目里舒着笑。
“晚棠,老太太让你去大厅一趟。”
“梅姨,我吗?”闻言,她指了指自己,“就我一个人?”
“还有其他客人。”
“行,我马上过去。”
晚棠答了一声。
随后伸手笼中翠绿色羽毛的鸟,微微嘟着嘴发出声逗它玩,将手掌心的食物喂给它吃。
八哥叼着食物,不一会就啄进腹中。
周晚棠去一旁的洗手池里净了净手,随后拿着帕子擦干,才迈步走到梅姨说的位置。
“奶——”
甫一进去,后半个字直接被吞进喉咙里。眼神里的震惊,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嘴角微扯,笑容僵硬。
原本松快的步伐,都变得有些机械。
原以为那天的话,过了这么多天,多半做不得数。
厅内坐着陈勉音、周建华,还有商家老太太、上次一面之缘的商时序母亲,以及商时序本人。
在她进去之前,只有两家老太太在攀谈,其他人多是保持缄默。
晚棠心底隐隐不安。
“小婉来了。”谢春如正品着上好的玫瑰桂花茶,见她来了,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快过来坐。”
周晚棠点点头问好:“伯母。”
而后又冲坐在主座的老太太笑笑,但多少这个笑容有点不大自然,“祖母。”
老太太嗔怪,脸上的笑褶堆叠:“你这孩子,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似乎有意撒娇。
随后面对商家老太太和商时序母亲时,语气端庄了几分,和她们分别问了好。
在外人面前,肯定不如在亲人面前自在,在自己都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多少收敛了几分。
只是面上有多云淡风轻,心底就有多波涛汹涌。
没人注意到,方才问好的时候,大概是心底实在太过好奇。一个分心,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尖。
痛感瞬间蔓延全身,心底不知到倒抽了多少口凉气。
周晚棠径直走过去,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即便想掩饰好,但演技糟糕,多少都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经过商时序身侧,即将擦过他的衣摆。
她刻意将步伐放缓三分,极快极轻,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怎么会在这?”
“小婉。”老太太语气不怒自威,她很快将脸上的情绪藏起。
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用着祖孙两人相处的语气询问:“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
老太太笑着看她,却什么话也不告诉她,只撂下一句:
“你就坐着听。”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好吧。”
周晚棠心口狂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她的问题有了答案。
商家老太太目光慈爱地看着她,神色温柔得如同一池秋水,“今日过来,其实是想和你祖母商讨你和瑾之之间的婚事的。”
“虽说这娃娃亲是早些年,我和你祖母约定的。但这么些年,你们也都长大了。我问瑾之,他对这门婚事是什么想法 。他告诉我说,他没有异议。”
“既然大家也都是知根知底,我才想着问问,听听你心中的想法。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周华朗感慨:“瑾之这孩子,我们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一晃眼,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谢春如说,“上次在商宅里见到这孩子,我也是这般感慨。”
豪门世家中,最怕昏庸好色的无能之辈,但好在这孩子也算是看着长大的。
一表人才、知根知底,年轻有为。
这门婚事,从老太太许下的时候,陈勉音心中也算是默许的态度。
但就是拎不清小婉心中的想法,还是顺着问了句,“小婉,你心中是什么想法?”
这话落,大家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周晚棠。奈何,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对话当中。
本想强迫静心自己听下去,奈何每一个字蹦出来之后,便没了踪迹。
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去商时序的身上。
她没想过。
自己当时真的只是脑热过头,以为这事找个借口,也算是可以暂时揭过了。
可偏偏……
商时序坐在檀木椅上,眼梢低敛,双手自然垂放在膝前。
对上她那双变化丰富的眼睛时,抿了抿唇,眼睛里的笑意险些掩不住。
食指挠了挠自己的掌心。
将扯起的唇线慢慢抚平。
周晚棠在此刻有点恨自己视力好,又有点恨自己居然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不许耍赖。’
作者有话说:
下章扯证。
蟹蟹“盈盈呀~”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本章随机掉落红包,啾咪^_^
16 ? 第 16 章
◎#太子爷和公主的爱情真好磕#◎
见她明显心不在焉的神色, 谢春如权当自己心下了然几分,重复了一边陈勉音的问话:“小婉,你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周晚棠才像被打通任督二脉, 恍惚间回过神,视野从商时序的身上拉开, 发现大家都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
“我……”
她坐如针毡,感觉喉咙缩紧着挤不出话。
“不急。”老太太打断:“慢慢想。”
“不过在你给出答复之前,奶奶有一事想问问你。”
晚棠心口长舒一口气, 高高吊在半空的心还没悬下去, 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 又骤然被拉紧收缩,心口狂跳。
她说:“小婉,梅姨说前几日见着你在我房间里翻找户口本,说是单位有急事要用, 但是很快又鬼鬼祟祟地躲我房间将它放了回去。”
“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 商时序眉心抬起头,讶异地看向周晚棠, 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一番事。
但很快, 在长辈注意之前,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周晚棠没想到这茬事会被提起, 本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户口本归还原位, 和商时序交代户口本并没有成功取出。
这件事按理说,应该是天衣无缝。天知地知, 最多加一个一知半解的周沉术。
“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天就是临时有事, 来得及, 所以便没有和您说。”
老太太自然是没有相信这番说辞, 笑容慈蔼,但话里话外多说都有点不赞同她的这番举动的意思:
“什么事这样急,怎么后来又不需要了。若是非常急切,你直接和林姨说,我自然会给你。”
话里的坑其实很多,也有点诈骗的意思,可惜此时此刻周晚棠智商掉线。
头皮发麻,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编下去。
整个前厅,坐着十多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心思各异。
商家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从晚棠眼底中的犹豫,还有她刚过来时,两孩子之间的眼神交流,事情的七七八八就差不多大致了解了。
这件事,多少和自家的那位有关系。
正想开口说两句。
商时序直起身,模样斯文坦然。
语气徐徐,不卑不亢:“奶奶,小婉拿户口本这件事,是我的原因。”
周老太太转动眼睛瞧着他:“你说说。”
本来就与他没关系,是自己当时冲动之下的举动。不需要硬拖他拖下水,借此来缓解自己的罪过。
这事,说实在的。
她干不出来。
“奶奶。”周晚棠语气有点急,“一人做事一人当。”索性耍赖,“这事本来就是我自己干的,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朝老太太挤眉弄眼的。
晚棠知道她能说出这番话,并不是真心存着为难人的意思,只想尽早将这一话题揭过。
周华朗虽然对这个差不多算是准女婿的人选还是满意的,但若是真的是他教唆自家闺女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多少是不乐意的。
虽然按照自己女儿的秉性,这种事情还真多半是她自己干的。
但他并不愿意往这一处想。
就像自家的一颗好白菜,被一头惦记已久的猪给啃了。那种无法言语的糟心情绪,别无二致。
气得吹胡子瞪眼,发难道:“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干的。小婉,你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周晚棠脸上的情绪是再多维持一秒,就要崩盘的那种。
好不容易将奶奶给稳住了,没想到提这茬事情的,又变成自己的父亲了。
看来今天,这件事要是没得到妥善解决。不是她完蛋,就是商时序完蛋。
思及此,她朝对方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让孩子们自己来说。”
陈勉音看不下去了,冷着眼朝周华朗示意,“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处理,你就别插手了。”
谢春如打着圆场:“我们先听听瑾之怎么说。”
商时序言简意赅,态度谦卑:“是晚辈做事欠妥,本是想让这门亲事早日定下来,才会迷了心智,撺掇小婉,让她做出这番错事。”
周晚棠眼睛都瞪直了。
不明白他为什么把浑水都往自己身上揽。
明明这件事,说大其实不大。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定可以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的。
想也不想地便反驳了,急着证明:“不是这样的。”
周朗华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现在更是觉得晚棠就是被商时序迷了心智,自己家的娇生惯养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小婉。”
孟素桐叫住她。
而后缓缓站起身,冲陈勉音和周华朗表示歉意,“这件事情,是我们商家的不对。”
旋即又对商老太太道:“但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既是如此,早些年定下的亲事,而今彻底敲定,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不失为好事一桩。”
陈勉音没说话,但眼底的意思大差不差。
目光望向主桌坐着的老太太,“妈,这事我和华朗都没有什么意见。”
周华朗拂袖:“这是你,我可什么都没表示。”
“小婉,你是个什么想法?”
老太太把最开始抛出的问题,又重新丢个晚棠,“这些都是我们的想法。当然,若是你不愿意,这门婚事就此作废,往后也不会再提起了。”
商时序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立在原地,等待她的答复。
屋子里的人,目光此刻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若是拒绝,本就是不像话的。
一开始,是她向商时序提出,要给彼此思考的空间。没有感情的联姻,于他们彼此而言,就像是一盘散沙。
所以,先提出解除婚约的是自己。
后来,觉得自己所遇也并非良人,既然彼此知根知底的,那么慢慢相处也不是不可以。
提结婚,偷拿户口本的也都是她自己。
至始至终,商时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大部分都是接受和被迫接受她的提议。
除了,要结婚这件事。
“我没想法。”话刚出,又改口,“我和他的想法一样。商时序是什么想法,我就是什么想法。”
这话的意思不亚于直接说“我没意见,就这样吧。”
孟素桐没忍住去看他,不由摇头失笑。
商家老太太看着晚棠的眼神,像是要化开的水,柔和、平静。
周晚棠低着头颅,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瞧了阵子,终于开口:
“祖母,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去找书仪了,昨天夜里,她还让我今日帮她找东西呢。”
“要是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找不到就重新买。”
老太太嘱托,随后又提议,“瑾之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对着都不太熟悉。你领着人去院子里随处逛逛,也算是熟悉一下环境。”
“?”
周晚棠本想说不用了,可以让林姨她们帮忙。但转念一想,这样确有不妥。
奶奶这句话,何尝不是在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虽然心中憋着一小股气,但最终还是将选择权交给商时序自己,“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物是人非,人物关系早已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
“那就麻烦你了。”
*
周晚棠领着人在水榭中晃着,但心思早已不在此。
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艘偏离预定航线的船舶。越来越远,直到木已成舟那刻,所有的事情彻底定下来,再没了转圜的余地了。
心不在焉地扯了扯柳条上枯黄的叶子,而后泄气般扔进水池,“这下好了,彻底没机会了。”
商时序视线随着她手中的那片叶子转动:叶子从她手中脱落,在空中扬起。并没有如愿落在池水里,而是转了路线,坠进草泥堆里。
眼底的笑淡去,低敛眼睫。
哂笑着问:“为什么这样觉得?”
从前在商时序面前,好歹还端着三分。这下索性不装了,在家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在他的面前就是一比一还原。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
她很快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对了,你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
商时序姿态随意,颅顶的碎发沐浴在晨晖中,融上一层暖黄色的光。
他站在光中,不可否认的吸引人。
昂着下巴,注视着眼前的亭子,冲她道:“不介绍介绍?”
“牌匾上有。”周晚棠双手抱臂,也不端着了,“你该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她今日穿着浅白色的卫衣,领口宽松,将她整个身姿罩在里面,显得娇小极了。
过肩的长发乖顺地披着,用一根发箍将耳根后的头发都网起来,额头前的八字刘海将脸蛋修饰得分外乖巧。
可以说,工作中的晚棠和闲暇时期的她,判若两人。不管是性格,还是衣着方面。
此刻,大概是说话气嘟嘟的,俩腮在说话时,一鼓一鼓的。
这么多年没见,其实还是和从前一样。
心底最柔软处,像是被人拿羽毛挠了挠。
商时序掩在衣兜里的手指不自主摩挲,最终还是没忍住,手指从口袋探出,摸了摸她的脸颊,“没逗你。”
“是吗?”
她只反问了这么一句,便没了后话。
那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让自己措手不及。”被突然出现的沈书仪打断。
沈书仪抱着棉花糖从花房里走出来,刚好经过这里撞见晚棠,她下意识地叫住她:“表姐。”
“我刚起来还没看见你,以为你在后院晨跑。知喃表姐还在倒时差,昨天睡太晚,真的好困。”
她打了个哈欠,还准备说些什么。瞥见她身侧还有别人,瞬间噤声。
一旁的男人,模样斯文矜贵。和晚棠站在一起时养眼又登对,但可惜很陌生,并不认识。
也许是哪位还没怎么打过照面的旁亲。
出于礼貌,她冲来人点头微笑,而后询问:“姐,这位是?”
商时序:“你好。”
“我是商时序。”
周晚棠随口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人家嘛,现在人就站在你面前。”
她从沈书仪手中的棉花糖接过,枕在自己的胳膊肘。耍了点小性子,故意忽略他:“棉花糖,一个星期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棉花糖“喵呜”一声,在她肘关节处微侧翻,露出柔软的肚皮,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猫爪。
沈书仪眼观鼻,鼻观心。
现在不是适宜问话的时候,眼神在两人身上提溜一圈后,“正好你现在没事,棉花糖就交给你了。今天我出门有事,就不在这耽搁功夫了。到时候外婆他们闻起来,你帮我说一下。”
完事,还不忘给两人牵线搭桥一下:“商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请求,都可以找我表姐,她心肠热,肯定都会帮助你的。”
“你……”
周晚棠朝她递来警告的眼神,让她不要乱说话。可惜沈书仪对上她的眼睛,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溜之大吉。
“胳膊肘往外拐。”
商时序低垂头颅,看着一边顺着猫毛,一边又急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周小姐,再顺下去,它就该炸毛了。”
晚棠低头一看,嘴硬道:
“哪有。”
他说:“结婚的事。要是你真的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面上笑容莞尔,明明是对着她说的话,却又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自己说的一样。
“人生在世,有诸多不愿的事。但我希望,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与纯粹,就像上次你和我谈及文物修复的事一样。”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闪着光的时候,它是骗不了人的。”
周晚棠听他说完,才阐明心中所想:“我只是暂时还没有过去心里的那关。”
“结婚。我觉得是一件挺好的事。”
“还有,”她停顿一瞬,眼睛直直得撞进他的视野,“别叫我周小姐了,听起来很生疏。”
他笑言:“下次一定。”
*
婚事是早年前便定下来的,虽说一直未对外宣布,但是圈子内同行的人,多少都知道点苗头。
现如今彻底敲定下来,按照两家的身份地位,订婚宴应该是要大办的,广邀各个商业有所合作的人士,将喜气传递给更多的人。
但出人意料地低调。
商、周两家所有的亲戚,一起吃了一顿饭。
订婚宴低调奢华,该有的礼数,全部周全到位。
婚礼的具体时间、细节、流程,都还在敲定当中,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唯一一个超出预料的是,两家公司的子公司旗下官微,对于这份喜事,彼此互相@,给予祝福。
关于账号官宣文案的运营,都是经过上层允许的。
虽说是上市公司,家大业大的。但微博的粉丝也就几百万,日常的产品营销最多也就1w+点赞,平日里正常水平都是几百一千的点赞数。
这条文案一发出去,热度噌噌噌地往上涨,不一会就冲上文娱榜单热搜前五,大有继续往上升的趋势。
订婚宴办得低调,没有邀请记者。往来进出的人,也都是两家公司业务方面的合作伙伴。
可以说,若没有这份光明正大的官宣,除开内部人,几乎无人知晓。
这件事刚冲上热搜,网友们就来凑热闹了,对两人身份进行深扒,奈何一点线索都没有。
愿天下吃瓜灭有蒜味:[哇塞,这不就是当代的公主王子结合吗。门当户对,般配9999]
摇一摇啊摇摇晃晃:[又在为别人爱情鼓掌的一天呜呜呜,到底是谁在幸福啊!!(阴暗扭曲嘶吼着爬行jpg.)]
周晚棠手机没有下载微博,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两人坐在小饭馆里吃麻辣烫。
她在攻克消消乐第888大关,实在是过不去了,就把手机递给邬紫越:“玩了几把了,还是过不去。你把我打一下,事先说好这是最后的五点精力了,输了就没有了。”
邬紫越接过手机,正在刷微博,看今日的实时和文娱榜单找乐子,“等会,我先看看今天有什么瓜吃没。”
结果就看见了那条微博热搜#太子爷和公主的爱情真好磕#,“嗳,你说这谁起的标题啊,这么土。”
她把标题念了出来,“太子爷和公主的爱情真好磕。”来来回回盯了好几遍,最终点进词条。
“到底什么身份啊?我可好奇了。”她一边滑动屏幕,“怎么网友全是蹲瓜的,没有一个递纸擦屁股。”
周晚棠被这话给笑到了,呛得不清。
邬紫越把北冰洋饮料递过去,而后把手机翻转,将网络页面给她看,“知道你没下载微博。”
“喏,瞧瞧。”
“本来也不是很好奇的,但这俩都是知名企业。评论区猜测是商业联姻,但我感觉就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彼此的感觉。”
她摇摇头:“羡慕,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和大小姐在幸福啊?”
周晚棠本来对娱乐新闻没多大兴趣,见她把手机递过来,还是看了两眼。
这一看,差点把自己给噎住了。
没敢再继续往下滑,将手机还回去了。
邬紫越以为她没兴趣,也就没多聊。又滑着看了两下后,便退出界面。
将手机息屏,喝了一口麻辣烫的汤汁。
“邬紫越,我和你说。”
“什么?”
晚棠踌躇着,觉得有些事也不能瞒着,毕竟那就不是朋友了。
但头脑风暴中……
等了半天,没等到话音,邬紫越问她:“怎么了?”
一鼓作气:“我结婚了。”
邬紫越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汤汁,“噗呲——”一声喷了出来。
低着头,手摸向餐桌。
周晚棠有点无语,好心地将餐巾纸抽了两张递给她,“至于这么激动吗?”
“?”
“这么刺激?”邬紫越拿纸巾擦拭嘴角,“不是,你别和我说笑话啊。你怎么,怎么就……不是,你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谁啊?”她语无伦次,“那男的我知道吗?”
晚棠托腮,看着门口外的天空中流动的浮云,“你见过的。”
云朵像棉花一样,一大团一大团挤在一起,缓慢地移动中。
她看了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将剩下的话补全,有点郁闷:“之前你还夸人长得帅来着。”
17 ? 第 17 章
◎新婚快乐,你也是。◎
两人的婚房在稍微偏离市区一点的林区, 不过目前房子还是毛坯,里面的一砖一瓦以及建筑的整体修建,都还在起始阶段。
周晚棠还有工作, 加之故宫附近的房屋限高,距离单位直线距离最近的, 除了连着胡同的四合院,还是先前购置的那套房屋。
商时序本来在海淀区有套房,东城区虽然也有, 但工作的大方向不在这个城区内。
住得次数也比较少, 房间布置冷清极了, 家具之类的也颇为简单。
本来想着,两人还是各自住在以前的地方,这样也比较自在。
但,被商时序拒绝了。
理由居然是:既然已经结婚了, 自然是没有分居的道理。
他的东西不多, 很快就搬了进PanPan来。
从前一个人的独居生活习惯了,现在陡然空间里多了一个人, 她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大自在、习惯。
一个人在家, 晚上洗完澡,都是怎么方便怎么穿。现在他突然住进来, 还没来得及购置新的衣物。
衣橱间里最多的, 还是吊带款式的睡裙。
真丝质地,很贴肤。上面两根细窄的肩带, 细带沿着凸出的锁骨往下,胸前裸露一大片肌肤。
彼时, 商时序在书房处理工作。
房间内只有一个书房, 所以他处理工作便只能去那边。在他准备睡前, 房间的客卧已经让阿姨给他布置好了,晚上他睡那边即可。
她想,这应该是俩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房间内没有他身影,索性也不需要纠结太久。平素里如何,现在便如何,没必要因为一个人而打乱自己的生活秩序。
换完衣服,从淋浴间出来。
周晚棠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紧,开了一条缝,带着湿意的风灌了进来。
自从前阵下过那场暴雨之后,气温骤降,夜里温差变大。空气的湿度增加,吹进来的风有点刺骨凉。
将被子卷好,盖在身上。脑袋靠在床头,手指摸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点了点屏幕。
还只充了百分之四十五的电量。
算了。
她拔下插座,打算看一会消息,睡前再给它充一会电。
手机刚摁开电源键,屏幕就被消息弹窗铺满。
最上面15条消息,全都是来自邬紫越一个人。不用点开看,都能想象到是什么内容。
或许,今天中午就不该冲动的告诉她‘结婚’这件事情的,因为她自己都还处在迷茫怔愣的状态。
就这么扯了证。
消息甫一点开,全都是语音,以及一串的感叹号。
语音转成文字。
看完所有的消息内容,果然不出意料。晚棠摁住语音键,“娃娃亲。”
“从小到大的那种。上次和你说相亲的事,也是自己想看看,除了他,还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考虑。”
“很显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保证,下一次再遇见的,会不会是有担当的好男人。索性,我们两家认识。也没别的,就这样慢慢相处,你最近不是喜欢看先婚后爱类的小说,正好我给你实践实践。”
她现在是想得很开:“毕竟,实践出真知。”
邬紫越:“你可真行。拿婚姻大事给我实践小说里的情节,究竟行不行得通,实在佩服至极。”
“……”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你们知根知底。”隔着语音,晚棠都能想象得到,她的语气是有多么欠嗖嗖,“那今天差不多,不就是你的新婚夜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不打扰,还真就没打扰了。
“喂,想什么呢?”这话还没有过电流,通话切断。
被她这么一说,周晚棠心间突然烦躁几分。静了片刻,起身穿拖鞋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客厅的灯是熄着,视野之中黑漆漆的一片。倒是书房的光亮着,柔和的灯光从紧闭着的门缝中钻了出来。
光亮冲淡几分黑暗,不至于摸瞎到什么都看不清。
周晚棠走过去。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里,却分外客气。
敲了敲门,而后推开。只不过她并没有走进,而是站在门框边,手指搭上把手,眼睛往向正低着头写字的商时序。
她说:“今天晚上,你是睡主卧还是次卧?”
要是他睡主卧的话,自己就睡次卧去;要是他睡次卧的话,自己就睡主卧。
尽管这个房间一直都是自己独居,卧室也有阿姨收整过,被褥床单什么的也都是经常会换洗晾晒。
因着她的出声,商时序手中捏着的笔顿住。
他的身后是一整个镶嵌式的纯实木书柜,每行每竖格子里,都塞满了各式各样关于文物修复、文物鉴定之类的知识性书籍。
墙角靠近书柜边缘处,支着一盏简约的护眼台灯。
微淡的暖色光在他抬起头颅看过来的那刻,拓进他的眼底,乌黑的眼珠浮上一层温和的光。
他只是看向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晚棠等了一会,又重新问了一遍。
商时序低下头。
钢笔尖因为长时间接触纸张,已经开始洇墨,在纯色的信纸上留下一块黑色的墨渍。
索性停笔搁在一旁,“你希望我睡主卧还是次卧?”
“……”
见她沉默,他笑笑:“我睡次卧。”
得到答案,晚棠的心口无端觉得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不过在即将阖上门的那一刻,她还是说了句:“早点休息。”
商时序:“好,等我把手头上的这点事处理完。”
周晚棠重新折回卧室,整个人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不少。将自己抛在床上,蜷着身体闭紧眼睛。
明天还要工作,现在该睡觉了。可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大概也是有生之年,脑袋宕机了,所以她才会去百度上搜一个人的百度百科。
【商时序】
青年企业家,名下关联多家公司。北京兴来投资董事长,正罗药业创始人。
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后赴美就读哈佛大学。
看到前面,晚棠还没有多大感觉。直到百科后半截的那个‘哈佛大学’,平静的心开始搅起波澜。
印象中,周沉术研究生阶段就是在哈佛大学就读的,大一那年的圣诞夜,她还跑了过去的。
商时序和他年纪相仿,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两人在学生时期有所交集。
她准备向周沉术发消息询问一番的,结果看着建设银行发来的消息,她的银行卡账面上多出了一千万的汇入。
【新婚快乐。】
这手笔,这语气。
除了周沉术,她想不出第二人。
周晚棠直接就这这条消息发送过去,[一点都不快乐,抑郁。]
周沉术会得很快:[?]
[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晚棠:[不是。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如是回答我。]
周沉术:[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
[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你在国外读研的时候,是不是认识商时序?]
周沉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晚棠:[方才我百度百科的时候,看见那上面写着,他本科之后也去哈佛读书了。结合上次,他还单独来你那找过你,想必你们肯定有私交。]
那边没再回话。
本以为会问不到答案。
周沉术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语音语调带着明显的笑意,调侃:“我的傻妹妹,你居然去百度百科人家。你们现在不是住在一起,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事你去问他,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不去。”
晚棠皱了皱眉,“哥,你就告诉我。”
“我和他确实有私交。”周沉术的声音变得正经,“先前读书的时候,也确实是一个学校。当然不仅仅是校友的关系,我俩还是一个宿舍的。”
就知道是这样。
“怪不得你们关系看起来还挺熟稔。”
他问:“怎么了?放心,要是你俩闹矛盾了,我肯定站你这边。”
“不需要你站边,就这样了。”
听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答案在这通电话之前,似乎心中就有了答案,所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就算知道答案了又怎样?说白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周晚棠闭了闭眼睛,复又重新睁开眼,重新瞧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现在已经九点五十八了,就快要十点。
该睡觉了。
正准备关灯假寐的,房间的门被轻敲了两下,而后才推门而入。
晚棠看着站在门前的男人。
他身量高,落地灯的光压下来半片阴影,斜身靠在门框,右手肘腕间搭着一条羊绒毯子。
晚棠眼神凝滞,疑惑:“怎么了?”
商时序立直身体,身上一件单薄的圆领白色长袖,“过来睡觉。”
“次卧我让阿姨都给你收拾好了,铺上的被褥都是前几天新拆封的。趁前几日落过雨后,又起了点日头,全都拿出去晒过一遍。”
她从床上支起身体,上半身靠在床头,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我知道。”
“那怎么?”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气重。前稍的那一揪沾着潮气粘连在一起,变成厚直的一根,垂在眼前。
有几分散漫的松弛。
发梢在眉眼间略过一层一层无序的阴影,将视线遮挡,让人无从分辨眼中的情绪。
“次卧的床有点短,睡下去的时候手脚伸展不开。”他笑一下,眼尾很浅地勾起,“不太舒服。”
“啊,”她拍了拍自己额头,没想过竟是这回事,“我忘记了。”
“不然,你今晚在这睡,我过去那边?”
“嗯。”
商时序径直走过来。
她一噎,着实没想过他竟然真的会答应。
果然,没感情的婚姻就是自己遭罪的开始。
周晚棠从床上爬起来,脚刚穿进拖鞋,还没站起便被他拉住手。
商时序坐在床沿,眼神直白地看她:“一起睡。”
她差点被呛出声,“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突然间多了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他盯着她的眼睛,倒也不像是要去分辨她话语中的真假的意思,“我也是一个人。”
“好吧。”
她被盯得拜下阵。
脱掉拖鞋,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将被子揽到脖子,整个人埋进被褥。
而后又不自在地往右侧靠墙的位置挪了挪,伸手拍了拍旁边空出的位置,“你睡这边。”
“灯帮忙关一下。”
结婚之前的相处,和结婚之后的相处,好像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她再也没法拿出先前那种平和、异常能看得开的语气去面对了。
“啪”的一声,灯熄灭。
卧室骤然暗了下来,习惯了明亮的样子,一时间还缓不过来,尽管窗台外的霓虹灯和夜色,透过窗撒进室内,可眼前还是暗暗的。
寂静中,呼吸声好像都变得明显。
她的声音藏在被褥里,闷闷的:“明天我让阿姨重新去买一张床。”
“嗯。”
商时序应了一声。
她感觉到右侧的床榻微微凹陷,热源从被子的缝隙里传了过来。
他问:“你开空调了?”
“嗯。”
商时序:“夜里冷,盖上被子就好了。空调温度开得太低,遇上换季时节,最容易着凉。”
周晚棠:“盖着被子,感觉还好。”
“嗯。”
“你……”
她微微侧了个身体,右手往后抬高,将压在身下的被角往商时序那侧扯了扯。
直到不小心碰上他的手臂,才触电般的收回,“睡觉了。”
可是哪能睡得着。
放在平日里,无拘无束想怎么翻身都行。可现在一张床上,躺着两个人,不算宽敞的床榻,现在显得格外逼仄。
她的动作不由得放得轻缓。
转过身。
才发现他压根就没睡,侧着身体,脑袋压在自己的手臂上。
微湿的头发,在凉风的吹拂下,挤在一起的头发分开,乖顺地垂下。
商时序见她转过身,以为是有哪里不舒服。
起身,将一旁的夜灯揿开。
有别于明亮的白炽灯,暖黄的光线将整个卧室都照得温馨。
晚棠眯了眯眼睛,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挡在自己的眼前,问:“怎么了?”
被子里的热意往外钻,她赶紧重新将自己裹紧。
等适应这道光,床侧结结实实地躺着一个人,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算彻底落地。
“没事。”
鬼使神差,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艰涩道:“你别看我了,把灯关了。”
商时序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往下移了一寸,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
距离拉近,脸上细微的毛孔都能看清。
周晚棠的心口像是被温水“烫”了下。
他的眼睛真的生得好看,像是会说话一样。
以前虽然也近距离看过,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直白。
睫毛纤长,眼睑下至靠近眼尾的地方,有一粒非常小的圆痣,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灯光如愿被锨灭,陡然从明亮的空间进入黑暗,眼睛显然还没有做好暗适应,眼前漆黑一片。
俩人的轮廓被窗外隐约的月光,描摹出模糊的轮廓。
周晚棠翻身,背对着商时序。
眼睛却是睁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也终于适应下黑暗的房间。
她迷迷瞪瞪地问了句:“商时序,你睡着了吗?”
他没应。
眼皮渐渐沉重,今夜应该很快就会过去。耳畔却突然很清晰地传来一句话。
声音不大,可她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说:“新婚快乐。”
混沌的思绪慢慢聚集在一起,逐渐回笼。背对着身体,暗夜下,谁也不清楚彼此此刻面上究竟是何表情。
她很轻的回了句,“你也是。”
18 ? 第 18 章
◎家里和小猫交给你了。◎
凌晨转钟, 大半个北京城开始飘起细雨。像牛毛般淅沥,西北风一吹,将雨水带进窗檐下。
湿气覆盖, 房间内的温度下降。
周晚棠今晚睡得并不安稳,此刻惊醒, 眼皮还困倦的想睡觉。
有点冷,她手指下意识地往一旁摸索,准备拿空调遥控器, 将空调关掉。
手掌在温热的被褥里摸, 感受到右侧床位热源明显。一瞬间有点恍惚, 忘记自己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瘦长的手指捉住温热的躯体,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撑起的大半个身体又重新躺回去,每一个动作都放得无比轻缓,指尖揪着被角, 缓缓盖过自己的下巴。
果然一个人呆久了, 房间内突然多出一个人,真的很不习惯, 她懊恼于自己的鲁莽以及心大。
脑袋往上抬, 想看看他醒了吗。
还好。
他闭着眼,还没有醒来。
余光掠过掉在床脚的被子, 好心地给他提了起来。
她的睡姿一向不大老实, 也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是他先睡着, 还是自己先睡着?
她希望是前者。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攫取住,他掌心的温度似乎要穿透自己跳动的脉搏, 灼到心脏。
或许还没有睡醒, 他的声音很低哑, 自带颗粒感,像是在耳边开启了360°立体环绕。
“怎、怎么了?”
夜色很暗淡,两人的目光像是隔着一层灰暗的轻纱,可又那么浓烈,一眼捕捉到彼此。
一时间忘记了反抗,这眼神让人退怯,三个字说得磕磕碰碰。
他松开手,似乎有点清醒:
“要是睡不着的话,我不介意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周晚棠的心咯噔一下。
心中警惕起来,没回话,却自动地往一旁挪了几寸距离,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问:“冷吗?”
她还心有余悸,脑子还停留在他上一句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警惕地看着商时序。
下雨之后,原本的月光被驱散。天色暗沉,高楼大厦的霓虹光隔着雨幕透视进来,已经暗弱不少。
适应了暗适应,黑暗中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他模糊的轮廓。
商时序睡眼惺忪,眼睑下的卧蚕分外明显。
他动了动身体,颅顶软趴的头发隐约炸毛,声音有点哑,又重复了遍:“冷吗?”
“有点。”
她的眼珠转动,空调停止运作,有的只有耳边那细弱的风声。感受到的冷,也都是大自然中的风雨裹挟着,充斥着涌进的。
思绪渐渐回笼:“空调是你关的?”
“嗯。”
他解释:“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外面的雨声。下雨温度会再降,你怕热,窗户开了缝,室内室外几乎没有温差。这样吹下去,早上醒来头肯定会疼。”
“谢谢。”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只能用道谢来缓解这种不太正常的氛围。
“周小姐。”
周晚棠接得很顺畅:“听起来很生疏,换一个称呼。”
商时序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道:“你也不必和我道谢,很生疏。”
“嗯。”了一声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眶涌出。
眼睛涩疼。
他说:“睡吧。”
周晚棠躺进被窝,将左侧的被子卷紧。侧着身体,整个身体贴近床沿,再挪一寸,估计就要连人带被掉下去了。
大有和商时序划分出楚河汉界的倾向。
心一下、一下“砰砰砰”地跳。
内心的警戒线即将松懈的时候,腰肢箍上一只手掌,很轻松地将她整个人往右挪了回去。
“我又不是吃人的,”语气带着几分哂笑,“再往左挪,就要掉到床底下去了。”
“哪有。”
你就是。
*
转天早上,生物钟到点清醒。
周晚棠惊醒,抓了抓脸,转身往右侧看去。
床单整洁,工工整整地像是从来就没有躺下一样,仿佛昨天晚上一切都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一切回到原位。
要是是真的,那就好了。
她现在已经学会接受现实了。
趿拉着拖鞋从床上下来,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准备出门去楼下随便买点早餐吃吃。
和从前无数个日子一样,每天过着大差不差的重复日子,但多少有点乐在其中。
凌晨飘雨,早上便已经歇止,城市路面积攒了许久的灰尘,似乎也一并被昨夜的那场雨洗净,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几个度。
不过淋了水,楼下小路湿滑,并不适合晨跑。
所以今天可以晚一点出门,吃完饭直接步行去单位打卡上班。
结果刚出门,客厅的圆几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餐,豆浆还冒着热乎气,在这个温度的天气中,还能保持这种状态,显然刚买没多久。
“商时序。”
客厅里没有他的身影,早晨城市噪音少,但从她醒来到现在,也没有听见房门的开关声,亦或者是走动的脚步声。
没人回应。
按理说,不应该。
她又随便晃悠了两圈,很敷衍地又叫了一声。
这次有回应,不过是猫咪的“喵呜”声,这才注意到玄关口的门没关紧。
晚棠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趴着一只猫,毛发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瘦骨伶仃,一双眼睛却生得很漂亮,但眼周角却出了血,整个怏怏的,没有多大生气。
她将门的缝隙推得更大,才发现商时序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猫条正在喂它。
“你醒了。”
听见动静,他放下手中的猫条,站直身体。
周晚棠乍然见他,多少还是有点不大自然。
喵咪伸出舌头舔了舔猫条,而后忽然也不动了,仰着喵喵头,乌黑的瞳仁盯着晚棠瞧。
她的心口抽了下。
“这猫咪,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她看着脚下的那只小脏猫,身高的缘故,又不得不仰头去看商时序。
他低下头,“这只猫是我下楼买早餐的时候碰见的,一开始是在小区大门外流浪。问过保安,他说这是没人要的流浪猫,上次在老宅,我见你和棉花糖很亲切,觉得你对猫类大概是不讨厌的。”
“我出门的时候,它正在垃圾箱翻找……”
“我知道了。”听他这样说,周晚棠便明白了,将门推得更开,“那你们两个怎么蹲在墙角,都不进来?”
“你让我不要吹风,然后你和它一起在这吹风?”
她半靠在门框,“干什么呢,搞孤立呢?”
“快进来。”
商时序眼底含着笑,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但偏要直白地说出来:
“要不要养它?”
“都把它带回家了,难不成又让它出去流浪?没这个道理的。”晚棠轻“啧”一声,“长得这么瘦小,单位里的大橘和它一比,简直是巨型喵喵怪。”
商时序听她描述,唇角不自觉勾起笑:
“公司里请了一个周的婚假,今天没事,等下到了宠物医院上班的点,带它过去检查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提及婚假两字的时候。心下意识收紧,不自然地应了声“嗯。”
“早饭吃过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没。”
她:“你买的有点多,一起吧。”
“好。”
商时序进来之后,在玄关处换了一双拖鞋。晚棠瞥了眼,才发现鞋柜里多了几双男士鞋子,还有他脚下的那双棉质拖鞋。
生活好像开始渐渐被侵占。
他将白衬衫的袖子扣子松开,往腕上折了一圈,手臂线条力量感十足,问:“家里有没有废弃,或者不要的盒子、箱子之类的?”
“啊?”晚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应该有吧。前几天拆快递剩下的包装盒,可以吗?”
“都行。”
虽然不知道他要这做什么,但还是跑去卧室的床底下拖出来还没拆开,便收起来的快递。
前几天拆开的盒子,在出门上班的时候顺带拿下去送给楼下经常翻垃圾桶收废品的大爷了。
一时半会的,只能重新拆一个。
“给。”
周晚棠将拆开好的盒子递给商时序,跟在他身后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他折返回去。
偏着头,将视线落在脚下的那只猫身上,“给它做个临时窝。”
小猫对陌生的环境多少还是存在警惕,它不愿意进来,但是也没有离开,只是一直在门外走动。
商时序弯着腰,将它抱进纸盒里。
它没有闹,乖顺地趴在纸盒上。
将它放在客厅,去洗手间净了下手,才重新折回来。
他腕上的水珠没有擦干,指缝和腕骨上浸着一层淡淡的水渍,莫名有种清冷的色情感。
善莫大焉。
晚棠看了眼,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开。
早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时间尚早,不赶着点上班,因此早点吃得很慢。
周家对于早饭的吃食以及习惯,并没有做约束,大家随心所欲,怎么高兴怎么来。
细嚼慢咽,都是很普通的。
虽是领了证,可两人的关系好像处在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大多数时候,晚棠的心里对于他的存在,处在一种极为别扭的相处状态。
结婚前,还能端着陌生的姿态。
婚后,不管怎样好像都很别扭。
吃完饭,晚棠将塑料袋和包装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直起身走到电视柜,从里面取出工作牌塞进灰色休闲外套口袋里。
又从钥匙串里取出一串钥匙,递给商时序,“这个是房间的钥匙,房门密码是797645。”
他接过,“我送你过去。”
“不用。”拒绝得太果断了,有点不好。
故而补充:“现在时间还早。以前我早上都要出门跑步,今天下雨了也就不出门了。单位离这里不远,我走一阵或者搭公交,一下就可以到了。”
“家里和这只小猫就交给你了。”
他应:“好。”
*
今天没有骑自行车,给商时序说的路程计划里有搭公交这个选项,但实则真正出了门,一路步行过去的。
逢周一,车堵。
步行比乘车更加省时间。
不想和商时序长时间待在一起,所以出门的时间比计划中的要早那么一点。
去单位的时候,差不多算是卡点到。
上次的青铜碎片还没完全修复,项目进展缓慢,目前刚到四分之一的模样。
这批铜器在商王朝被铸造出世,后期随着一代王朝的落幕,而一并被掩藏在历史的黄沙之中。
直到几千年后,才得以重新现世。
历史悠久,岁月悠悠。
这些碎片虽然出自同一尊铜器,但脆化程度不一,胎体变薄。大多数的碎片质地已经发生严重变化,化学质地发生改变。
这些几乎是青铜文物修复过程中,会出现的通病。
脆化越严重,修复难度越大。
这是一件伤脑经,却又不得不动脑经的长久事。
徐有林戴上老花镜,又开始重复每日相同的工作任务。
“今天怎么了?”他扶了扶眼镜,目光未移,但是话是对晚棠说的,“有点心不在焉的。”
“嗯。”
“在想家里的一些事。”她笑说,“一开始有点没想开,但是现在好很多了。”
“早上来的时候,在院子角落里看见窝着休息的大橘,想起来今早家里的那只。”
徐有林来了点兴趣,“我印象中,好像没听过你说家里养了只猫。”
她答:“今天早上才养的。”
“养只动物挺好的,解解闷儿。”
“老徐,还在琢磨这尊铜器呢。”
说话的是木器组的郭文津——郭师傅。
彼时猫着身子走进窄门,看向工作台上平铺开的碎片,不禁咂舌。
两人关系不错,老相识。九十年代过来,便一直待到如今,一晃都快三十年了。
故宫的城墙厚,外面的风吹不进来,所以在这做事的人,大多为人热情直快。
“你这忙不,要是不忙,把小周借过来一下。这鱼鳔打了一阵,还差点功夫。组里那两个已经累得不行了,我这人老了,捶上一阵子,这腰都有点挺不直了。”
慢慢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若是这项未完成,后续的工序便会一直被耽搁。
奈何这座木椅过不久将要送到海外进行展览,时间迫在眉睫,进度也有点赶了。
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只得从其他组寻求帮助。
“小周,你乐意儿不?”
周晚棠放下手中的碎片,“郭师傅开口,那肯定是觉着我行。能得到您的这番倚重,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这丫头。”郭文津,“嘴巴会说。”
“老徐,走了啊。”
在这宫里头做事,最讲究的就是耐性。
十年如一日地重复做着一件事。
打鱼鳔是一门极为考验耐性和臂力的活,如果这份活组里大家不帮着一起分担的话,多半胳膊肘挥废了,也完不了工。
周晚棠过去的时候,发现邬紫越竟然也在。
“怎么,郭师傅把你也给叫来了?”
邬紫越胡乱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嗯。不过是我先过来的,组里的那块要装起来的牌匾太沉了,我找郭师傅帮我。然后呢,刚好这边看起来也有点事需要帮忙。”
“你快过来捶两下。”
戚文听见动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见来人,摸了摸鼻子,有点好笑的无奈藏在里面,“周晚棠,你也被师父叫过来帮忙了?”
“嗯。”
“这鱼鳔你小心一点,不然到时候弄到手里就难得搞了,和张姐一样。下班回家,不知道又要忙活多久。”
“哎。”晚棠看了看自己的瘦长白净的手指,朝他递去无奈一眼,“这不都是挺司空见惯的事了嚒。你们组惯常都是鳔,我们那就是锈。”
他笑了两声。
戚文比她早来两年,平日里见面的时间不多,关系说不上太熟稔,但也并不陌生。
俩人一问一答之后,周晚棠就替换掉邬紫越,帮忙捶打鱼鳔了,还要耐心回答她一连串忍不住的问题。
“你小点声,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事。”
邬紫越肉眼可见的降低音量,“你丫!当代闪婚青年表率。”
“改天记得请我吃顿饭。”
她眯着眼:“我可得好好为你把把关,免得你识人不清,栽跟头。”
但是说完,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这已经木已成舟了。不过家里人定下的亲事,大概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目前好的地方还没有挖掘出来。”周晚棠站在树荫下,“倒是在家的自由被束缚,我都不能释放天性。有点别扭,感觉都不像真实的自己。”
她滔滔不绝:“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当你踏进婚姻的那一步开始,相当于一只脚悬在坟墓上了,看来老祖宗总结下来的话语,多少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你俩没有爱情基础。被迫的,你也不用顾虑太多了。”
“打住!”
周晚棠瞅她一眼,“干活。”
作者有话说:
蟹蟹“盈盈呀~”宝子灌溉的2瓶营养液。
蟹蟹“爱牛如我”宝子灌溉的2瓶营养液。
蟹蟹“阿冬瓜”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蟹蟹“68780347”宝子灌溉的2瓶营养液。
19 ? 第 19 章
◎落日余晖,山映斜阳。◎
周晚棠给木器组帮完忙就回到自己的科室, 继续手头上未完成的活。
傍晚下班打完卡,由于今早是步行过来的,因此晚上回去的时候, 也只能先步行,然后再去打公交回去。
从院子里出来, 发现大家都围在巷子里,戚文手里攥着竹竿,正在敲打顶头上的那片枝桠。
张晓溪拿着一个透明的, 印着红色字体的塑料袋, 正在接打落下来的果实。
“晚棠, 这颗枣树结了不少果。那阵雨过后,掉了不少下来,方才尝了一颗,甜度不错。你要不要也过来弄一点带回家?”
她说的这株冬枣树, 可谓是整个文保科技部工作室里头, 元老级别的存在了。
每年到了秋天,树上开始挂果。
院墙内, 树干粗壮, 树枝盘根错节。从院墙内延展探出,密密匝匝, 夏日里遮荫纳凉的好去处。
只是树冠距离地面, 落差太大。
即便结了果,平日里大家也不会去管理。
“你们先弄吧。”
晚棠盯着脚下掉了一地的冬枣。
红彤彤的, 还挂着初秋的雨水,“我采几颗尝尝鲜就好。”
张晓溪:“不吃多浪费啊, 掉在地上也是烂掉, 挂在树上也是等待被太阳晒干, 然后掉在地上,又或者是被鸟雀给啄了。”
“摘点吃。”
“等会小邬过来了,也叫她弄一点走。”
晚棠唇角展开,不好再拒绝了,便笑着答应了。
她站在一旁观看,不知道想起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
摁开手机锁屏一看,商时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小猫在宠物医院输液,还需要在那观察几天。中午的时候,祖母打了通电话过来,我先回祖宅了,今天可能晚一点回来。]
消息是中午十二点多发过来了。
当时没注意。
这条消息像是要把他今日的行程轨迹一五一十地汇报过来,特别是这个‘今天晚一点回来’,看起来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亲密。
有点无措于他细致的行程汇报,毕竟自己中午不回家吃饭,也没有特地给他说一声。
对于这条消息,虽然看见得迟了,但只要回复了就代表她看到了,就可以了。
可心里想了想,还是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隔了一会,才接通。
“喂。”
话筒里有淡淡的戏曲声,以及不时的谈话声,看起来人挺多的,比较热闹。
晚棠以为他现在有事,而自己的这通电话显然来得不太合时宜。
正欲挂断,商时序的声音穿过听筒的电流声,抵达她耳蜗。
声线温柔,像是秋日午后掠进林间的阳光,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懒洋洋的。
“下班了?”
“嗯。”
“你去……”她顿了一下,学着他说的称谓,“祖母那了?”
商时序:“中午的时候回去的。”
“她在旁边吗?”
他斜身靠在凉亭,手机贴在耳侧,看了眼被小辈们热络围着的老太太,笑说:“她被文晟堵着在。”
“噢。”她说完,停顿几秒,“家里的那只小猫情况如何了?”
商时序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了。它的身上有藓、还有点皮肤病和其他的小病。在医院打了点滴,毛发都剪掉了,现在是一个小秃子。医生说,它还得留下来观察几天。”
“嗯。”
枣树枝干被竹竿敲打,发出响声,他似乎也听见了,问:“你现在在哪?”
“还在单位。”
周晚棠轻咳一声,面上有点不大自然,语气也有点不自然。
但好在人声从电话那端透过,多少都有点失真。
犹豫了会,问:
“院墙外的枣树结果了,同事让我带点回来。本来只打算带几粒尝一下味道就行了,就是现在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吃。”
“晚棠,快过来!”
张晓溪正在招呼喊她,不过见她晚棠正在打电话,后面的话吞进喉咙里。
转而让一旁的邬紫越赶快接一点。
邬紫越看了一眼晚棠,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知情的她,从面上表情就能够判读,晚棠现在多半是在和那个男的通话在。
晚棠:“你要吃的话,我就多带一点回来。免得吃不完,带回去也是浪费了。”
他:“嗯。”
“我挺喜欢吃冬枣的。”
晚棠:“……”
“是祖母在旁边说话吗?”
商时序的声线很沉,虽然和自己在通话,但是偶尔会应一两声旁边人的话。
他说北京方言很好听。
偶尔词尾带点儿化音。
现在的网络比起早几年,发达许多。虽然平日里不太爱上网,但是也不是真的一点网都不看。
毕竟,那不是都要成山顶洞人了。
提及京话,大家张嘴就来的,大多就是那句‘auv,您吉祥。’
虽是玩梗的玩笑话,但多少听起来还是有点不大舒服,毕竟地方方言也是文化的一种表现与传承。
他的嗓音经过电流的浸染,听起来像是讲述上世纪九十年代里娓娓道来的胡同故事,让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大概是文化认同与归属感的一种吧。
不禁想起,上次聚会的时候他回应长辈的问话的时候,说的话也是这种腔调。
落日余晖,山映斜阳。
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很温柔且美好的印象。
老太太在旁边问:“是小婉吗?”
“是我,奶奶。”她果然还是不大习惯叫祖母,平素里也只是又外客在的时候,才会称呼家里的老太太为祖母。
还是叫奶奶更亲切一点。
“刚刚下班,这个周有点忙,等下次空闲有时间了,我再和商……”字刚拨开,马上轻音,重新说,“我再和时序一起回去看您。”
老太太嗓音里漾着笑,“好啊。”两个字说得极为缓慢,“不过凡事还是以你的工作为先,要是忙的话,周末就在家里休息,不用急着回来。”
晚棠:“好。”
和商时序随便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之后。
才发现个别人士在盯着自己瞧,刚才通话虽然说话声并不大,但她并没有刻意避开大家。
此刻难免目光聚集过来,仿佛她的脸上写着字。
“给谁打电话呢?”
“家里人。”
本来大家多少存着一点打趣的心态,但见她说了这几个字后,也就没追问了。
邬紫越从工作室里拿了一张盖文物的纸,又捡了几个干净的塑料袋过来。
见晚棠挂断电话,便将手里的袋子递了个过去。
徐有林将院子的门锁上之后,和郭文津两个人走在通往停车棚的路上。
背着手,看着这群年轻人忙活着。
昂着头,看了眼树枝上结满的果实,评价道:“今年的枣树结的果比去年的多。”
“多还不好?”郭文津继续说,“我记得你孙女不是爱吃水果麽,这院子里的东西不摘,最终也是要浪费掉。”
“你瞅瞅这地上掉落的果子。”
笑着摇摇头,“还是年轻人有干劲呐。”
“地上的冬枣,一半雨打落的,一半戚文的竹篙敲下来的。”
戚文攥着枝桠,招呼:“徐师傅、师父,要不要一起过来摘一点?”
郭文津摆摆手,“血压高,吃不得这些甜的。”
其实晚棠本来对这些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祖宅后山就是一片果树林。
各种果树应有尽有,但既然来工作上班了,还是要顺应一下。
她是今年年初才过来的,去年这棵树的结果率如何,她确实不太清楚的。
“戚文,你把杆子往右边移一点,我看见那一支上面结了好多!”
她站在树下,听着一旁的邬紫越嚷着。
盖文物的纸还是太小了点,果子掉下来之后,容易往外边滚。
又借了张晓溪骑小电动的挡风毯子,两人双手一人捏住边角,枣子从树上掉落,圆滚滚地躺在毯子上。
不一会,就接住了许多。
大家言笑晏晏,秋风过树梢,枝叶婆娑晃动。
“够了。”
塑料袋被戚文装了许多枣进来,眼见着还要往里装。
周晚棠赶紧捏紧袋口,拒绝:“分量太沉了,拎得艰辛。”
“今天没骑车过来?”
“嗯。”
“待会邬紫越送我到宫口。”
戚文:“我开车过来的,反正待会没事,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
“那行吧。”他直起身,又给邬紫越装,“打都打下来了,能拿走就都拿走,不然也是浪费了。”
邬紫越眼见着也是越装越多,“够了够了,再多我也拿不走了。”
“小戚这做人啊,也不能太热情。”郭文津指着邬紫越的袋子说,“你看那底下,都破了个小洞。”
晚棠顺着视线看过去,展眉笑说:“你刚才肯定没仔细看,选到破的了。”
“完蛋。”
“那这拎回去,不得走到半路就破了,承受力不太行了。”
大概是语气有点喜感。
大家好不容易消减下来的笑,又重新被逗起。
张晓溪将装好枣子的袋子放在小电驴的篓子里,人一手扶着车把,半身的重量靠在车上。
闲聊了两句:“这场雨下过之后,整座北京城是彻底进入秋。前几天,我一个亲戚去香山逛了逛,勤政殿前的两颗元宝枫已经变色泛红,整座山头进入最佳观赏期了。”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和小姑娘家家的,有没有兴趣一起?”
香山红叶是出了名的观赏红叶的最佳旅游景点,红叶30多个品种,10万多株。
秋天,颇有诗句中‘看万山红遍,层林浸染’的意境在里头。
工作闲暇之余,爬山去看看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不过晚棠听见“枫”这个词,脑海里不自主地想起前阵子在商家的那场聚会。
这大概是由于方才通电话的时候,脑子里面已经想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很自然地再次蹦出脑海,有点像是应激了。
上次去的时候,林子后边不少叶染了黄,一片黄色中又夹杂着深绿、砖红色。
银杏、枫叶,大概也进入最佳观赏期了。
秋风一吹,叶落阵阵。
“晚棠,你在想什么呢?”张晓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副出神的模样。”
“你要去吗?”
周晚棠摇摇头:“我这个周要飞西安,下个周还得回老家一趟,估计是赶不上趟了。”
“也是。”
张晓溪将话题挑起,大家也都来了几分兴趣,说说这个景点观赏,又讨讨另一个景点观赏。
趁他们讨论得热烈,晚棠往后退了几步,降低几分存在感,正好把心中凌乱、七零八落的思绪捋捋。
这个周的事情有点多,周末没功夫。
最早回来,也差不多是周日的时间点了,这个点回去,时间上来看,有点过于匆忙了。
还是等这个周的工作结束,下个周再和商时序一起回商家祖宅。
她只是单纯回去看银杏和红枫的。
不为别的。
作者有话说:
蟹蟹“向生活低头”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蟹蟹“key.”宝子灌溉的8瓶营养液。
20 ? 第 20 章
◎跨时空对白。◎
周晚棠买的是晚班机, 周四从单位下班之后,折返回到小区,将提前收拾好放在门口玄关处的依譁行李箱拎走。
没成想, 商时序今日回来得比自己早。
刚进玄关口换鞋,就发现他坐在沙发上, 前些天在宠物医院住院的小猫咪,也在昨天接了回来。
比起之前的状态,现在看起来稍微好了点。
只是新环境, 还不大熟悉, 难免胆怯。
原本简陋的快递盒改造成的猫窝, 也在决定收养的那刻,连夜在网上下单了新的猫舍。
趁它住院的时间,已经搭建好了。
彼时,它还只敢在猫舍中露出一个喵喵头, 探头探脑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商时序注意到动静, 视线斜了过来。
他问:“今晚出去,不回来?”
周晚棠拉着拉杆, “嗯。前两日在微信里和你提过的, 这两天我不回来,工作原因要飞去西安一趟。”
“这个周, 我也没事。”
“定的几点的票?”
他抬手, 看了眼时间,“我陪你一起过去。”
她摇摇头, “我自己过去就行。”
“况且,昨天晚上口渴, 来客厅喝水的时候, 不小心看见了你放在茶几柜子上的文件。”
后面的话, 她没补充完整。
商时序嘴角扯了扯,低着头颅。
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晚棠在心中斟酌措辞,想着如何开口打破此刻略显诡异的平静。
他支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让我送你到机场,总不过分?”
“嗯。”晚棠点点头,“不过今天工作日,车流比较密集。避免堵车,我们得早点出门。”
“好。”
商时序修长的手指攥上她的行李把杆,“现在时间还早。”他将箱子推到一旁墙角的位置放着,“先吃晚饭。”
“时间来的及吗?”
“来得及。”她点头,“晚上九点四十五。”
现在才五点半的样子,从小区到首都国际机场,车行大概一个多小时。
按理来说,时间上是绰绰有余,不必去那么早。但晚棠做事情不喜欢拖拉,宁可早一点在那干等着,也不愿晚一点。
听见她这样说,他问:“一起吃顿晚饭?”
“好。”周晚棠答应得很快。
随后面色略微尴尬,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我不太会做饭。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外卖,实在吃不下去了,会请阿姨上门做菜。”
“家里两个人,我会就可以了。”
晚棠诧异。
对上他落过来的视线,解释说:“有点意外。”
商时序趿着软拖,手指搭在冰箱推门上,似乎在回忆,“以前在国外留学,吃不惯那儿的饭食,便开始自己薅起袖子,尝试做了。”
“原来是这样。”
她坐在中岛台旁的高脚上,半撑着下巴,“那我还挺期待的。”
他口中的国外留学,应该就是去哈佛求学的那段时间了。
心里虽然知道,但是没挑明。
商时序将冰箱拉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根蔫了吧唧,没什么水分的芹菜了。
他的手指骨扣着推门,重新合上。
“我送你过去,待会在外面买一点吃了。”
晚棠不解:“怎么了?”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了,过两日我让人送食材过来。等你出差回来,再尝试。”
她没想到是这茬事,脸上隐隐浮出尴尬的神色,“要不还是算了,包里装了点面包,到时候饿了也可以果腹的。等下了飞机,我在酒店附近买点夜宵也是可以的。”
商时序唇角抿出淡淡的弧度:“那一起去吃饭?”
话题转变太快,晚棠的思绪还有点乱。
他有点无奈:“现在这个季节,晚上吃冷食对身体健康不好。”
“行吧。”
周晚棠从高脚椅上起身,将方才放着的行李箱拎着,拉着拉杆走到商时序的面前。
示意他:“走吧。”
商时序就这么伫在她眼前,将吊顶的光源遮住,低着头,视野里都是他压下的阴影。
他说:“等我去取一件衣服。”
“好。”
自从两人住在一起后,周晚棠将卧室衣柜里不适宜自己平日里穿着的衣服都收了起来,放在衣帽间里,只为给他衣服的放置腾出一片空间。
此刻,房间的衣柜里,除了她自己的衣裳,还混合着男人裁剪得体的西服,平日里的休闲衣裳,还有那形容清隽的衬衣。
本来还分出了界限,可她衣服实在太多了点,即使收捡了,也还是占了大半。
慢慢的,泾渭分明的河消失了,开始有了点小夫妻过日子的感觉了。
商时序推开柜门,目光从里略视过,很快取了一件浅绿色牛仔面料,柔软贴肤但较为厚实的外套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周晚棠盯着他肘间搭着的衣裳,没忍住开口提醒:“你拿的是我的衣服。”
“依譁嗯。”
他的目光将她打量一遍,“你身上穿得轻薄,去西安那边,总归到夜里了。就算酒店距离机场近,那还是要在冷风中过一下。如果酒店离得远,就更不必说了。”
“我查一下天气预报。”
说完,她作势就要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看看天气。刚划开屏幕,手机便被抽走。
“别看了,出去吃饭了。”
另一只手动作自然地搭在行李把杆上,“走了。”
见晚棠停在原地,眼睛含起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我说的都是真的。”
没辙,只得将手机归还给她,“看吧。”
周晚棠敛着眼睫,看着眼前的手机,但心思全然不在此。
方才商时序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手指碰上自己的掌心,指腹带着温度,让人忍不住回缩。
他接过行李的动作无比自然。
很稀松平常,甚至没什么特别的点。但那一瞬,却像是被人拿羽毛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挠了一下,叫人实在无法忽视。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着,指尖抵着掌心。
她眨了眨眼,理智回笼。
有点小题大做了,想到这,语气冷了两分,故作冷淡:“不用看了,我信。”
“走吧,去吃饭。”
*
晚上两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夜里城市的烟火气也变得浓烈许多,明明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认识,以及那张盖了章的证。
但今天的关系好像变得深入了一点。
商时序将晚棠送到机场,从抵达机场,再到登机,成功降落西安咸阳国际机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的事情了。
夜里有点冷,将外套穿上才不至于抱着手臂哆嗦。
他还真有点神算子的潜在。
不对,这叫未雨绸缪。
拎着行李箱,在机场外拦了辆出租车,大概十多分钟后,才算抵达酒店。
酒店是商时序吃饭时候预约的,离博物馆直线距离很近。
当时自己预约的时候,明明显示周围已经预订满了,也不知道他这么晚的时间点是怎么约到的。
可能是家里公司涉猎酒店吧。
虽然这次是出差,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情。闲暇之余,也可以去周围转转,感受一下西安的风土人情。
为此,她还提前一两天给自己制定好了临时的旅游计划。
明晚去大唐不夜城逛逛,转天上午无事,去看看兵马俑,再搭乘下午的飞机回到北京。
办理入住后,周晚棠拖着行李箱搭乘电梯到房间。
将行李箱打开,取出换洗衣物,去淋浴间洗了个澡,冲去奔波带来的疲惫感。
洗澡之前给手机充了电,洗完澡拿干发帽包住湿漉漉的头发,将充电器给拔了。
打开消息,发现十分钟前,商时序给自己发了条消息:[到了吗?]
[刚到一会。]
想着现在时间不早了,便又再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早点休息。]
这个点,夜猫子的邬紫越还没有休息,估计是在熬夜追近期播出的新剧。
[睡了吗?]
那边秒回,随之而来的是视频通话。
邬紫越那边的光线暗淡,只开了一盏床头灯,视频画面的右下角摆着一台平板,里面果不其然地在播剧。
暂停的缘故,进度条显示过半。
“你一个人去的?”
“嗯。”
“徐师傅没去吗?”
周晚棠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将手机放在床铺上:“师父腿脚不便,前两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扭到筋了。而且这次虽然名义上是出差,但是也没太多的事情,主要是和博物馆交接一下就好。展览前期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也可以自己去周边逛逛了。”
她撑着左脸颊,“一个人过来,主要就是涨涨见识,权当历练了。”
“那你家那位呢?”邬紫越揭开脸颊上敷着的补水面膜,“他没跟你一起过来?”
“关系不熟。”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连体婴儿。”晚棠吐槽她心中的想法,“你在想些什么呢?”
“你俩才结婚几天啊,不度蜜月?”
“再问绝交。”
邬紫越朝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手拉封条的姿势,“明白。”
周晚棠闲问:“看什么剧呢?”
“恐怖片。”
“那算了。”
“你还看剧,别看了。”邬紫越从抽屉里掏出手机支架,将手机搁在上边,“明天早上还是搬砖人。”
“等结束了,好好享受一下这趟西安之行。”
晚棠:“嗯。”
“不跟你唠了,早点休息。”
“挂了。”
结束通话,晚棠将手机扔在一旁充电,整个人呈‘大’字瘫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滚了一圈。
烦躁。
*
翌日清晨。
才想起昨天晚上纠结半晌,整个人有点懵,云里雾里地睡着了,干发帽都忘记取下来。
头发没吹干,就这么睡了一宿。
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吹风机将彼时几乎干透的头发吹了一遍。
尤其是接近头皮的位置。
吹完头发,整理完一切。
周晚棠取出先前准备好的临时工作牌,挂在纤细的脖颈上。
头发松松盘成低马尾,化了一个极淡,但又极为干练的妆容。
今日周五,博物馆内人流不错。
“周老师,年轻有为。”
说话的是交接这份差事的负责人,两人见面握了握手,而后就文物交接一事进行了简单的交流。
“您谬赞了。”
她笑说:“都是分内的事,而且这趟我也算是学习到了不少新的知识。”
工作交接完毕,周晚棠顺带在博物馆内逛了一圈,博物馆内的藏品历经各个朝代,皆是历史变迁的见证者。
只是可惜,更多的文物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入侵,贪婪的他们对圆明园的珠宝、文物进行肆虐搜刮,连镀金的水缸的金粉都刮了。
带不走的瓷器就砸了,最后索性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文物自此开始飘洋过海,流落海外。
周晚棠看着眼前都有单独展台的文物,不禁想起去大英博物馆时,看到的那些文物藏品。
他们大多来自中国,没有解说词,只有冷冰冰的编号,拥挤的挤在狭小的展台上。
外国人不懂中国文化,文物虽然不会说话,可却是历代人民智慧文化的结晶。
从事这个行当后,深感痛心与无力。
经手的每个文物,都会认真修复,尽可能地还原,接近它最真实的模样。
现代文化和几千年前的泱泱华夏文明碰撞,让参观的人,透过文物的模样,与老祖宗进行横跨时空的“交流与对白”。
希望未来的某天,它们也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尽早回归祖国的怀抱。
周晚棠静静伫立在展厅前,展厅中有一尊青铜器,是陕西博物馆送到故宫文保科技部修复的。
这尊铜器经师父的手,她在一旁也起到了点辅助作用。
虽然微弱,可当它修复成功,被摆在展厅供人参观时,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是无法被形容的。
“周晚棠?”
声音由远及近,“没想到还真是你。”
周晚棠整理好思绪,顺着声源的来处扭头看去。没想过今天工作日,竟然会在西安碰上戚文。
他率先走过来打招呼:“好巧。”
“蛮意外的。”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意外,手指了指博物馆大门,随即很快放下,“你不应该在北京的吗?”
“请假了。”
“表姐今天结婚,请了今天一日假。”戚文笑说,“酒店就定在附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离博物馆近,就过来转转。”
“听你说过这周要飞西安,但是具体周几不清楚,没想这么巧就碰上了。”
“确实有点。”
晚棠笑着赞同:“我待会去周边转转,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忍不住提了俩嘴:“表姐结婚,你还出来晃悠。虽然帮不上忙,但是也不至于跑来博物馆里看展览,你小子有点拎不清。”
戚文挠了挠后脑勺,面上似乎也觉得不大好。
“说得也是。”
从馆内出来,秋日暖阳。
西安和北京相比,温度还是要高一点,不过秋天里的阳光再怎么晒,都是暖和的。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导航,准备搜一下离这最近的景点在哪里,导航过去看看的。
消息弹窗最上面,显示微信联系人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晚棠点开一看,才发现居然都是商时序发过来的。
[西安有同学在那边,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联系他,让他带你去附近转转?]
[不用了。]
月亮西沉:[来之前已经做好攻略了。]
想了想,拂了人家的好意也不太好,显得有点冷了。
将手机切换成拍照模式,又往上走了两节台阶,找了一个绝佳的拍照角度,将眼睛看见的风景,以照片的形式发送了过去。
[刚从博物馆出来。]
文邹邹地来了两句:[我很好,勿念。]
又重新将手机窗口切换到高德地图,将起始地和目的地输入进去之后,寻了个最近的景区,徒步走了过去。
溜达了一圈,本来还准备去看看兵马俑的。但是今日走的路实在太多了,有点消化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今天走得太久了。当时贪凉快,将外套脱了,只穿了件单衣就在外面蹦跶。
回到酒店的时候,脑子、腿脚也开始泛晕,有点酸软。
晚棠以为是自己运动量过大而产生的正常情况,故而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下沾着汗味的衣裳。
洗了澡,将额头前打湿的刘海用吹风机给吹干后,起身将飘窗的帘子拉上。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外面阳光正盛,窗帘拉上,卧室里一下变得黑黢黢,让人无从分辨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沾枕头,大脑就昏昏欲睡,根本无法进行清醒的思考。
手机铃声停了又响,但是无人接听。
屏幕亮起,而后熄灭。
……
周晚棠最后是被热醒了,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掉,舒服得吸了口气。
脑子比睡前稍微清醒了点,应该是退了点烧的,但还是掉线状态。喉咙异常干涩,难受得很。
她吸了吸鼻子,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周沉术给自己发了条消息,问自己在干什么。
她划开屏幕,直接发了条语音:“哥,我发烧了,难受死了。你要没事,就快过来看看我死了没。”
说是这样说,但也就只是打嘴炮而已。
这个时间点,估计还在北京处理公司上面的事情,又或许是飞到异国他乡去了,也说不定。
没想到消息秒回:[发烧了?]
[你人在哪里,商时序不在你身边?]
可惜周晚棠消息一发送过去,就将手机甩到一旁。根本无暇顾及,而且手机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音状态。
如果不打开手机看,很难发现对方发送消息过来了。
她起身,准备倒口水喝。
嘴巴里像是有一台抽烟机,嗡嗡嗡的,干得冒烟。
刚支着身体,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一时不查,才起了一半,就脱力倒回床上了。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来了,屏幕一闪一闪的,显示有电话进入。
看也没看:“喂。”
“你发烧了?”
“嗯有点,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转眼的功夫,就忘得一干二净,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真低。”
她倒抽一口凉气,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刚刚起个身的功夫,小腿撞到床板上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抽筋了,动弹不得。又因为生着病,语气虚弱许多。
“ 哥,我好倒霉。”听起来有点委屈,“ 真是印证了那句话,人倒霉了,连喝水都能塞牙缝。刚才我一个起身的功夫,都能把自己给撞到。”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对面说话总是听不大清楚。
晚棠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周沉术!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现在看我倒霉,你在幸灾乐祸?等我回北京,跟你没完。”
“嗯?”
音色好像不对。
这好像不是她哥。
她勉强盯着屏幕瞧了几眼,但是视野看东西都是模糊而带有重影的。
上面的备注根本看不清。
她猛地凑近手机屏幕,但视线无法聚焦,抬起头,又猛地低下头。
一串没有备注的,IP属地北京的电话号。
不确定地问:“商时序?”
作者有话说:
蟹蟹“47730594”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蟹蟹“钱满罐”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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