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逃离荒山村


    啪嗒。


    柴房内,劣质的钨丝灯泡啪地一声熄灭了。


    房间外传来段榆景紧张的声音,恍若从遥远的际度传来,听不明晰。


    “林老师,您怎么了?”


    “林老师?”


    林予星想回话,整个人却犹如被裹在一层茧里,嫣红的唇瓣翕合,发不出一丝声音。


    滴答。


    一滴水珠顺着纤长的眼睫垂落。


    宛若第一滴落入湖泊的雨,漾开层层涟漪,顷刻间扰乱一池安静。紧接着,连锁反应般,一滴又一滴的雨连绵成幕,绵久不息。


    有人在急切地敲门,破旧的木门在重击下摇摇欲坠,然而始终没有被打开。


    ……是谁?


    林予星的思绪好似被棉花堵住了一般,脑子转得尤为吃力。


    好困。


    纤长的指尖在浴桶两侧垂落,眼皮倦怠地想要阖上。


    可是又好冷。


    是浴桶里的水凉了吗?


    青年慢吞吞地想。


    乌黑柔软的头发垂下,衬得那张小脸愈加雪白,好似一捧干净的雪,打眼望去,漂亮得晃眼。


    修长纤细的脖颈露在外面,指尖莹润随意搭在浴桶边缘。


    每一寸肌肤都完美至极,宛如饱满的珍珠,在月色中散发出诱人的光。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引人觊觎。


    倏忽,青年秀气的眉蹙起,似乎不太舒服般。挺翘的鼻尖皱起,鸦羽般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唔。”


    一股寒意悄无声息钻入浴桶中,停留在那只玉般的裸足上。


    细白修长的手指蓦然朝虚空一握,复又无力地垂下。漂亮的手背绷出优美的弧度,黛紫色血管分明。


    林予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冰凉黏腻的触感顺着足尖到皓白纤细的小腿,带着狎昵意味地摩挲着。


    细长的眉一抖,眼尾逐渐洇出薄薄的红。


    “别……”


    别这样。


    雪白肤肉颤巍巍的,被热气蒸腾出粉意,随便一握就能留下鲜红的指印。小腿被握住,他连抗拒都抗拒不了,只能任由对方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嫣红的唇瓣翕合,漂亮的脸蛋蒙上水汽,宛若出水的妖精,有种格外蛊惑人心的美。


    卷翘的眼睫上水珠滴落下来,被无形的大手接住。


    青年费力张开唇瓣,眼眸失神。


    “我有丈夫了。”


    “我很爱他。”


    话音落下,冰凉的触感消失一瞬,随即落在他的脸颊上,尖尖的下巴被挑起,是个狎昵亲密的姿势。


    雪白的腮肉微微下陷,乌黑的眸子恍若含着一汪水。鼻尖还沾着点水,乌黑长发湿后贴在后颈处。


    手掌下的生命鲜活而脆弱,巴掌大的脸,脉搏跳动激烈。稍一用力,对方似乎就会折在这里。


    可青年毫不畏惧,鲜亮的唇瓣上还沾着水珠,张张合合,诉说着对爱人的絮语。


    沾了水的面颊,犹如清晨的蔷薇。


    端详着这张秀气美丽的面庞,说不动容心颤是不可能的。


    黑暗中的东西顿住,再开口时,语气中竟含着不易察觉的嫉妒,“你骗人,你根本不爱他。”


    青年并不回答,只回以忧伤的眼神。


    它慢慢变成一个成年男子的轮廓,苍白冰凉的指节拂过林予星的下巴,轻轻用力,柔腻的肤肉向下凹陷。


    “你真的爱他吗?”


    仔细一看,它的面容竟格外清秀熟悉,与黑白遗照上的男子渐渐重合。


    亡夫。


    沈淮清。


    林予星舒出一口气,赌对了。


    果然是他早死的那位便宜丈夫。


    若有似无的凉意抚过林予星的发丝,林予星知道它正在注视着自己。柔软的唇瓣微张,在它脸上落下一个吻。


    藕白的手臂自然地勾上人的脖颈,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人是恶鬼,他却也甘之若饴般。


    半张柔软秀气的脸颊蹭在胸口,依赖极了似的,连语调都是亲昵温软的。


    ——尽管贴着的胸口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心跳。


    他面不改色,半是抱怨,“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怀中的青年仰起头,月色映入他的眼眸,出奇的明亮,“老公。”


    他喊得流畅自然极了,任谁被这样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注视着,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人,都不会怀疑青年的真心。


    它果然默了默,怀疑被无声的消弭。


    “是我不好。”


    “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一只恶鬼被哄得反过来,留下以后不会了的保证。它垂下头,温声哄着青年。


    青年果真如它想象般,它说什么就信什么。自己说不会再犯了,蹙起的眉心就松开,眼眸亮晶晶的。


    雪白柔软的面颊毫无芥蒂地贴过来,单纯得要命。


    丝毫看不出他人险恶的用心。


    至于那些该死的男人,想到白天那些男人对漂亮的妻子做的事情,它就掩盖不住心中的戾气。


    他爱自己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该死的男人,自己的妻子如此漂亮,总会有人不长眼睛招惹上来。这不是他的错。


    自己已经得到了漂亮妻子的爱,这就是最重要的。


    还敢奢求些什么呢?


    厉鬼低头,注视着怀中温软漂亮的妻子。对方眼中的眷恋都快要溢出来,任凭柔腻的肤肉被摩挲。


    乌发柔软地搭在颈后,眉眼乖软,哪怕它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也只会红着脸答应的予取予求的模样。


    却不知晓这样只让人更加肆无忌惮,想要将他弄坏……


    厉鬼眼中洇出暗色,好似化不开的墨。


    林予星见铺垫到位,鼓足勇气抬头,柔软的唇瓣在喉结上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他知道这里是男人敏感的部位。


    果不其然,丈夫的喉结上下滚动,钳制着他腰部的手不自觉用力。


    青年纤细的身体被往它怀中带。


    削尖的下巴再度被挑起,这回迎来的不是打量,而是一个吻,一个绵长深入的吻。


    青年的腰部被掐住,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只能被迫承受着。柔软的指尖胡乱抓着,找不到一个落点。


    男人的吻又深又持久,凶狠地攻城略地。


    青年呼吸不过来,只能无力地拽住他的衣袖。


    男人察觉到他的温顺,动作逐渐柔和下来。一吻毕,还脉脉亲了亲他的眉眼。


    格外温情。


    青年被吻得面颊滚烫,薄薄的眼皮覆上殷红,巴掌大的小脸,唇瓣不停翕合着,温热的吐息打在丈夫的脖颈。


    急促而旖旎。


    艳得惊人。


    “水快凉了,我抱你去穿衣服。”


    袖子却骤然被人扯住,是青年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丈夫笑出声,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尖,“我不走,我只是去替你拿浴巾。”


    两人间的吐息交融,缠绵缱绻。


    林予星神色微闪,望着他。


    丈夫顿住,这下明白过来,他是有事要说。


    “你是怎么死的?”藏在心中已久的话终于吐露出来,青年的眉眼松快不少,眼睛定定望着他。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兴许并不希望自己冒险去报仇,却仍藏着一丝希冀。


    “真的只是暴毙吗?”


    话音一落,柴房内温度顿时下降。蚀骨的寒意犹如有形般,控制不住地肆虐、翻涌。


    阴风吹过,柴房内转瞬如常。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间,林予星还是察觉到其中的不甘与怨恨,否则怎么会提起就如此大的反应。


    丈夫果然是惨死的。


    厉鬼瞳孔中洇出压抑不住的墨色,不错眼地凝望着林予星,似乎在判断他的用心。


    遗照上俊美清秀的男人难得眉骨紧绷着,少了几分温和的书卷气息,看起来很有几分凌厉。


    它身上的郁燥分外明显,青年却不闪不避,细白的指尖拽住它的衣袖,眸光温和且执拗。


    “难道我不应该替你报仇吗?”


    柴房内陷入一片僵持。


    半晌后,它尽力维持一个四好丈夫的形象,转身替林予星拿浴巾。


    完全避开了他的问题。


    林予星也没再说话,任由对方用浴巾裹住他的身体,将他从浴桶中抱出来。


    明显是闹别扭的模样。


    挺翘的鼻尖皱着,嫣红的唇不开心地抿着,昭示出主人不悦的心情。


    轻易认错的厉鬼这回没有松口,沉默地替他擦干了身体,直到走之前才开口。


    “不要再离那些外乡人太近。”


    听起来像是争风吃醋的话。


    丈夫皱了皱眉,可青年绷着一张莹润的小脸不理人,它只能无奈地离去。


    厉鬼悄无声息地走了。


    柴房内的寒意潮水般褪去,仿佛它从未来过。


    【宝贝你刚刚好厉害!】008刚刚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沈淮清的死牵扯甚多,想要还原沈淮清死亡的真相,恐怕极为凶险。


    否则对方不会宁可他生气也不告诉他。


    浓密卷翘的眼睫颤了颤,林予星兀自思考着。


    砰地一声,柴房的木门被破开。


    青年一惊,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对方比他高了近一个头,完全将纤细的身体揽在怀中。


    随即进来的是唐措与段榆景。


    他们两个没有身份,只能看着沈淮序抱住青年。


    第172章 逃离荒山村


    青年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乖,我没事。”


    沈淮序在河里冲完凉,带着一身湿气回来,正巧撞见唐措和段榆景在砸柴房的木门。他没说话,大步走过来,不悦的眼神传达出明显的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段榆景一见是跟在林予星身边的那名npc,连忙倒豆子似的说了。


    自从灯泡灭了以后,唐措就不停地在呼喊林予星的名字。可是他的声音如同石子坠入深渊,得不到任何回应。


    两人目光交汇,是同样的凝重。


    出事了。


    沈淮序也意识到这点,立马加入砸门的阵营。看起来破旧的木门此刻却坚硬无比,唐措和段榆景暗地里道具不要钱的往上砸,都纹丝不动。


    林予星哄了半天,沈淮序都没有撒开手。


    本人都没说话,唐措本没有立场出声。可是他睨着青年腰间的小麦色胳膊,神色几经过变幻,就是忍不住,莫名看这位小叔子很不爽。


    大家都是一块来救人的,凭什么一开门他就抱着人不放?


    “你先让他穿上衣服。”


    沈淮序这才注意到青年身上只裹着浴袍,纤细的小腿拘谨地并拢,小腿弧度优美,白得晃眼。


    刺目的是柔腻肤肉上的指痕,鲜红显眼,明显就是有人细细把玩过。


    细看之下,青年的唇瓣明显红肿,如同被采撷过度,细伶伶的锁骨处也有印子。


    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纤细的小腿并得更拢了一些。再往上,就连膝盖都泛着粉意。


    还不知道浴袍下是何等景象。


    沈淮序骤然眯起眼。


    唐措挑了挑眉,将他的神色纳入眼中,抛着烟盒的手顿了顿。


    或许沈淮序自己都没发觉,他发自本能的神情,与受损的智商并不相符。——锐利而锋芒毕露,带着某种强悍的直觉。


    沈淮序过去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细白的指尖推了推结实的臂膀,巴掌大的小脸被热气蒸得粉润。青年望着他,意思很明显。


    沈淮序冲凉时脱掉了上衣,他回来得急,汗衫往腰间粗粗一裹,精壮的腰背露在外面。


    小麦色肌肤,汗水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滑,性感又充满爆发力。臂膀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与青年的纤细柔弱截然不同。


    手底下的触感硬邦邦的,青年抿了抿红润的唇,无声望着他。


    沈淮序乖乖松开手,却没有走开,而是背过身去。一米九多的个子,背影高大挺拔,杵在狭窄的柴房里,跟座小山似的。


    原本逼仄的柴房更加拥挤,何况还站了另外两位男士。唐措和段榆景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淮序警惕的目光就没有从他们身上移开过。对他来说,这些旅客都是外来者。


    他一个人对两个,丝毫不虚。


    林予星一时间有些头大。


    “我回房间换吧。”


    “不行!”


    三人难得异口同声。


    【什么意思?让老婆穿衣服还不离开,是不是想偷看!】


    【三个老公一台戏,打起来!打起来!】


    【红色是毁灭,蓝色是冷漠,绿色是伪装,白色是虚无,粉色是虚伪,紫色是神秘,橙色是愤怒,黑色是归宿,黄色发给我。】


    【老婆好美(踢走其他小狗)(跑到面前摇尾巴)(又有其他小狗来)(和其他小狗打架)(踢走其他小狗)(满身伤痕摇尾巴)】


    三个男人相互对视。


    唐措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难得有想法一致的时候。


    段榆景左看看又看看,企图缓和气氛,“外面风大,容易着凉。”


    可是三个大男人杵在这里看他换衣服也不是个办法呀。


    林予星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的癖好,更何况他知道厉鬼不会伤害自己。


    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丰润的唇瓣被咬住,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半真半假道,“我没事,我只是做梦……”


    青年的脸上似乎多出几分欲语还休的情动,轻而易举调动了几人的目光,在三个男人的视线下,他语气轻快,含着不易察觉的亲昵与羞涩,“梦到了我的丈夫。”


    他这样说唐措和段榆景肯定能懂他的意思。


    唯一的阻碍只剩下眼前的人,思及此,青年伸出手,“我不会有事的,你就在外面守着好吗?”


    是什么梦能让身上出现指痕?


    沈淮序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是看着青年水润乌黑的眼眸,质疑又咽回了喉中,只吐出晦涩的一个字。


    “好。”


    最终三个男人没有一个留在柴房。


    林予星迅速换上了衣服,四个人走回堂屋,恰巧撞见眼镜男在屋子里探头探脑。


    鬼鬼祟祟正好被撞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你们回来了啊。”


    林予星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见他没有如愿顺着往下说下去,眼镜男不禁懊恼,这个npc可真不识时务。


    柴房那边发出如此大的响动,屋子里的人说没听到是不可能的,让他们过去又怕引火上身。


    可是npc发生的异动,极有可能是条线索,让他们放过也不可能。


    眼镜男在门口探头探脑,就是企图听到一点什么。


    林予星不接话茬,他只好挠了挠头,状似无意道,“我是听到柴房那边有点动静,你没事吧?”


    看起来老实憨厚极了,然而厚厚的镜片都掩盖不住他眼底的贪婪。


    解木晗与路梅英探索副本回来,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


    路梅英围上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解木晗也望来。


    冷淡寡言的麻花辫少女,半张清秀的脸都被过长的刘海遮挡,没什么表情,林予星却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一丝关切。


    “我没事,就是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


    只是摔了一跤?


    眼镜男狐疑的眼神掠过段榆景和唐措,那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跟着这位林老师一起回来。


    林予星柔和一笑,不着痕迹地解围,“还得感谢两位客人的帮助。”


    他生得秀气,仅仅清浅一笑,便如清风拂过般。


    段榆景:“哪里哪里,住在您这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是我们得感谢您。”


    看起来也不是很熟的样子。


    眼镜男勉强收回狐疑的眼神,心底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眼镜男有意从这位林老师口中挖出更多的话,却被林予星身后的沈淮序面无表情盯着。他心里发憷,悻悻地摸着鼻子。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林老师也早点休息。”


    林予星跟她们说了句柴房里有热水,也回了房间。


    沈淮序一路跟着他到房门外,闷闷地不说话。


    林予星知道他不开心,“阿序何必因为这些外乡人不开心呢?”


    沈淮序没说话。


    自从这些外乡人来了村里,他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对待沈淮序这种看似沉默实则执拗的性子,不激一下是没有办法的。


    “既然你对我摆着一副臭脸,想来是不想见我了。那我进去了。”青年作势要进房间关门。


    男人霍然拉住了他的手,“没,没有不想见你。”


    他说话略显生疏,怔怔半晌,似乎也认为自己这样很糟糕,落寞地松开手。


    “抱歉。”


    即将松开的那一刻,另一只秀气的手握住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到他的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


    “嘘。”


    “干嘛要和我抱歉,阿序很好,保护了我。”


    他,他很好?


    沈淮序怔住,林予星却郑重地望着他,眸光温柔。


    沈淮序无措起来,手脚局促地没处摆,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吞咽着。饶是他也知道,这明明是跟哄小孩子似的夸奖。可是大脑依旧完全被占据。


    心跳砰砰加速。


    指尖的温热似乎还残留在他的唇上,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软香。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本能让他察觉到了某种失控的前兆,危险、令人着迷的……


    沈淮序猛地低下头,几乎不敢让面前的青年看到他的神色,“走,走了。”


    他的步子很大,三两下消失在林予星的视野内,只留下林予星一人站在原地不解。


    他不过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不过沈淮序离开时的表情也不像是不开心,林予星就没放在心上。


    他把门拴好,终于如愿躺到床上。


    其实现在时间还早,许是今天一天太累了,林予星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深夜。


    林予星中途醒来一次。


    偏僻山村的夜晚寂静得可怕,偶有犬吠声传来,才能窥见一丝活气。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半晌才缓过神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008看了眼时间,板正地回答,【午夜一点。】


    堂屋内冷不防传来开门声。


    咔哒。


    随即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出门了。


    林予星顷刻间没了睡意,听声音是从隗叔他们的房间传来的。


    关门的人似乎分外小心,然而在宁静的乡村,轻微的动静都异常明显。


    午夜一点,玩家出门的意图只有一个。


    探索副本,寻找线索。


    隗叔身为老人,自然不相信任务仅仅是见证喜事的进行如此简单。偏僻落后的山村,貌美的年轻支教老师,怎么看都诡异至极。


    林予星睡不着,索性等到第二次开门声响起。这回堂屋内的脚步声格外凌乱,尽管努力掩饰依然隐藏不住虚浮的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但……受伤了,且伤势严重到无法控制步伐。


    林予星迅速得出结论。


    是什么人……或者东西伤了他们?


    堂屋的动静吵醒了沈淮序,隗叔早就准备好了合理的说辞,从容地和解释着。眼神毒辣的他早就看穿了林予星与这位小叔子不简单,见沈淮序不肯轻易放过他们,状似无意地提醒。


    “不要吵醒了林老师。”


    吵闹声戛然而止,听后续的动静沈淮序应该是放他们回房间了。


    深夜活跃在直播间的观众并不多,都听到了堂屋里的动静。林予星正在思考受伤的是谁,零星几条弹幕飘过。


    【沈淮序真的好像听话的大狗狗。】


    【本以为是糙汉,没想到是忠犬。】


    【往星宝身后一站,星宝喜提打手老公。】


    大狗狗?


    沈淮序在他面前的确像一只听话的大犬,不过……老公算是怎么回事!?


    第173章 逃离荒山村


    第二日。


    早上八点,林予星准时敲响了房门。


    房门警惕地打开了一条缝,门背后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来开门的居然不是眼镜男,而是相对话少的瘦弱男子。


    他的身后隗叔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林予星。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林予星笑容不变,“阿序已经做好了早饭,各位可以到厨房取用。”


    看来不幸受伤的倒霉蛋是眼镜男,也不知道三人遇到了什么,今日如此警惕。


    林予星想着,如法炮制敲开第二扇门。房门没锁,里头传来一道声音。


    “进。”


    林予星推开门,解木晗与路梅英正亲密地靠在一起,路梅英站在解木晗身后为她梳头发。


    房间内说不出的温馨。


    林予星略一顿,他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晚上,两人的关系就变突飞猛进。


    他照例说出那句话,笑着转身离开,去敲唐措与段榆景的房门。


    “你来了?”隔着一扇门板,唐措的声音沙哑磁性,“进来坐。”


    男人打开房门,他进入副本前梳洗过,不再是重逢时的颓废狼狈,只是黑色的头发依然没找到时机去剪,懒懒散散搭在后头。


    许是刚刚睡醒乱糟糟的,有点不修篇幅。


    林予星这时候才发现他有种混血感,眉骨很高,深邃而凌厉,面部线条锋利,刚起床就吊儿郎当咬着根烟,说话时半垂着薄薄的眼皮。


    难怪眼镜男抱团时排除了他,这人外表就像是过得不太好的流浪汉,偏骨相过凶,又给人一种不合时宜的精悍感。


    总之看着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矛盾而吸引人。


    烟雾打在他的侧脸,他咬着烟半侧身让林予星进去,“段榆景出去找线索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声线低而冷糜,带着病态的沙哑。


    “你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


    鼻尖动了动,没有明显的烟味。唐措时常叼着烟,却从没在林予星跟前抽过。


    房间内放着一张破旧的沙发,唐措关上门,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随意地将烟摁灭。


    林予星跟他讲述昨晚的事情,他时不时应一声,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薄薄的单眼皮泛着薄红。


    有点不对劲。


    很不对劲。


    林予星猛地靠近,都到面前了,唐措才反应过来似的,擒住他的手腕。


    林予星已经摸到了他的额头。


    “这是小感冒?”


    林予星被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惊住,分明是发高烧好不好?


    握着白皙手腕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不过相接触的地方温度高得惊人,滚烫的触感自薄薄的皮肤上传来,跟开水似的。


    --予Q


    --羲Q


    林予星霍然起身,“我去给你拿药……”


    放任唐措烧下去,恐怕人都要烧坏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上的力道倏忽加大,林予星眼前天旋地转,身体已经到了沙发上。


    唐措压在他的身上,双臂支撑着身体,粗重、抑制不住的吐息打在雪白的脖颈间,透出意味不明的不甘。


    “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得过分,雪白的手腕被擒住,留下男人的指痕。湿热的吐息喷洒在脖颈处,那一处柔腻的肤肉都泛起粉意。


    破旧的老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咬着的烟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上。


    唐措薄薄的眼皮半耸搭着,伏在林予星身上剧烈喘息着,视线却发狠似的,不肯从林予星身上离开。


    起初林予星没有听清。


    他又重复了一遍,眼中的暗色令林予星心惊,“清醒一点,你病糊涂了。”


    他不理解唐措说的话,眸色中透出担忧、震惊、焦急,却独独没有别的感情。


    唐措注视着他,忽然轻嗤,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他。


    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明晰。男人的面容处于阴影与光线的分界处,神情晦暗复杂,微哑的嗓音落在林予星耳边。


    “我喜欢你。”


    什么?


    林予星仿佛听不明白般。


    “我喜欢你。”


    唐措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他听得真真切切,唐措也看得清清楚楚。青年受制于他身下,以身体为牢困住,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捕捉到对方乌眸中浮现的茫然与无措。


    没有任何一点点喜悦。


    只有震惊与慌乱。


    林予星没有接话,房间内陷入一片沉寂。


    唐措维持着撑在他身上的姿势,头微垂,看不清神色。半晌,他摸了一把额头,将额发全部捋上去,露出英俊深邃的眉眼,像是个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抱歉,我只是被发烧影响了。”


    “肯定吓到你了吧。”


    他的神情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仿佛刚刚的失控只是一个意外。


    话音刚落下,修长挺拔的身影一晃,竟是整个人栽下来。


    “唐措!”


    “唐措?”


    林予星被扑倒在沙发上,男人长手长脚,身体重极了,林予星怎么也搬不开他。他的身体滚烫,白皙英俊的面容通红,眉心皱起,显然病得不轻。


    【这狗男人告白完就晕倒。】


    【是不是想趁机和我老婆贴贴,心机小狗。】


    沈淮序一进堂屋,就看到这一幕。


    昏暗的房间,破旧的小沙发上,青年躺在那里,身影修长纤细。他的身上伏着另一道高大的身躯,男人看不清面容,将头埋在青年脖颈处。细白如玉的手指落在皮质沙发边缘,两人姿势暧昧旖旎。


    沈淮序的身体僵住,本能想要冲过去,走到一半又顿住。他并不明白自己的情绪因何产生,只是……他似乎没有过去的立场。


    拳头捏紧又松开,只手背上的青筋绷出来,昭示着主人内心的起伏。


    他站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开,青年柔和的嗓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阿序,阿序!”


    林予星看到熟悉的身影,连忙将人喊住。


    叫他做什么,过去看两个人亲热吗?


    沈淮序自然不会怨恨林予星,只心口好像被堵住了似的,有口气出不来。


    他自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却在稻田里撞见过,乡下人见他是个傻子,丝毫不在意被他撞破。沈淮序从前觉得这样的事情没什么意思,可真让他看见青年和别人做……


    沈淮序不善于表达,只能和自己生闷气,脚步倒是很实诚地朝屋里走去。


    房间里闷热得很,只一个破风扇在不远处吱呀地转。林予星身上的唐措更是跟火炉似的。沈淮序本不想多看,但他一靠近就发现了端倪,连忙将人搬到床上,回头就注意到青年手腕上的指痕。


    “他抓你了?”


    林予星沉默片刻,摇摇头,最终还是没将刚刚的事情说出去。


    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将唐措嘱托给沈淮序,“我得去村长家一趟,你照顾好他。”


    也不知道村长怀着什么心思,但很可能会推动剧情的发展。


    林予星不可能缺席。


    村长家在村北,一路上不少村民往某个地方赶,他们的方向与林予星一致。和昨天暗藏深意的打招呼不同,今天没有一位村民和林予星打招呼。


    林予星没有忽略,他们看见自己时隐晦的眼神交流。


    ——有事情发生了,并且很大可能与他有关。


    不妙的预感骤然产生。


    他跟着人群往前走,远远看见一圈村民围在一户人家门口,人群中隐隐有妇女的哭声传出,旁边有人劝慰她节哀顺变。


    昨晚死人了,死的是一位村民。


    林予星内心一个咯哒,联想到昨夜隗叔三人的异动,不安上升至顶峰。


    人群中中拨开一条道,村长从另一个方向姗姗来迟,他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尸体,反而敏锐地发现了人群中某道身影。


    青年着淡青色长衫,身姿玉立,如鹤立鸡群,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到底不是本村人,哪怕嫁进来久了还是养不熟。


    老人浑浊的眼底划过厉色,再抬头时还是那副威严稳重的神情,走到妇女面前安慰她。


    妇女跪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高文你好狠的心啊,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可怎么活呀?”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予星心头一跳,这不是昨天来通知他的人吗?


    村长叹了一口气,“还请节哀顺变,事发突然,高文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突然?”妇女声音上扬,“哪里突然了?”


    “高文是惨死的。”她冷笑一声,“他昨天只见过一个人。”


    她还不知道当事人已经在现场,“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前就……”


    村长厉色呵止她。


    她这才悻悻闭嘴,神色间仍不服气,“有什么不能说的,定然是他伙同那帮外乡人!”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流下两滴泪,“我们家高文是个可怜的。”


    村民们纷纷发出唏嘘。


    “的确,高文去找林老师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还林老师呢,算是哪门子的老师?”


    “你们可别平白污蔑人!”


    一道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林予星回头,竟然是消失一早上的段榆景。他此刻哪里还有平时的害羞结巴,面对村民们投来的目光,语气铿锵有力。


    村民们正想破口大骂,随着人群散开,那道被遮挡的修长纤细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这群村民们顶多背后蛮横,否则当着林予星的面不会只敢阴阳怪气。如今被撞破,不少人脸上的神情骤变。


    有尴尬,似乎还有别的情绪,好像是……恐惧?


    他们在害怕他,为什么?


    这份恐惧隐藏在外强中干的壳子里,不少村民挂不住面子,“那你说说不是他干的还会是谁干的?”


    “你这么维护他,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村长比他们沉稳多了,接受不了眼前的混乱,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胡闹!”


    他在荒山村的名望极高,一开口低声议论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


    当着众人的面,村长走到林予星面前,笑容关切,看起来并没有受闲言碎语的影响。


    “林老师,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这是在试探他在不在场?


    可是谁会在这种情况下承认,林予星满腹狐疑,直言自己睡得很好。他仔细观察着村长的神情,以他的段位完全看不出端倪,倒是村民们脸上的表情有迹可循。


    “你骗人!”妇人恶狠狠地推开人群,站到林予星面前,“分明就是你害了他,我要你替他偿命。”


    愤怒使她抄起一把锋利的镰刀,上头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乡下人经常干农活,加上她情绪激动,爆发之下力气奇大无比。


    村民们各个面露惧色,朝后退去。


    锋利的镰刀在阳光下折射出摄人的寒光,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小麦色的手轻而易举掣肘住妇人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村民们中发出躁动声。


    “哈牧。”


    “是哈牧,他怎么来了?”


    挡在林予星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宽腰窄肩,兽皮斜裹在精壮的上半身,蜜色肌肤看起来强壮健康,有种不一样的性感。


    哈牧深褐色的瞳孔扫过林予星,神色格外冷漠。他的面孔昳丽深邃,小辫垂落在胸膛前,少数民族的异域风味十足。


    他松开手,妇人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镰刀掉落在一旁。她许是知道报仇无望,竟嚎啕大哭起来。


    好快。


    段榆景将伸出去钳制妇人的手收回来,心中惊叹,村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好涩!这个肤色差我直接斯哈斯哈。】


    【好耶!新的一天,新的老公!】


    【支持星宝开后宫!】


    林予星向哈牧道谢,对方只冷漠地睨了他一眼,薄唇紧抿不说话。


    【好没礼貌,居然不理老婆!】


    【众所周知出场越拽,跪得越快。(狗头)】


    村里的人看起来对哈牧很恭敬,起码哈牧出现后就再也没有试图对他出手。林予星借此机会终于看到了高文的尸体,昨日里还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男人,现在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林予星对这个油腻男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希望对方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妇人哭声渐弱,“他是昨晚被人害的,我昨天和他闹脾气回娘家省住了,一回家就看到人倒在院子里,已经……已经没气了。”


    “这把镰刀就掉在他身边,上头还沾了血。”


    她的话刚说出口,林予星顿觉不妙。


    遭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妇人也反应过来,“对,上头沾了血,那个贼人肯定受了伤。”


    她用恳切的目光望着村长,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村长怎么会拒绝。


    全村几百号人口都要求到高文家门口集合,妇人狠辣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予星身上,在她心里就是这个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白眼狼联合外乡人杀害了她的丈夫。


    林予星在她监控般的视线下,连回去询问眼镜男的机会都没有。


    008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次给你安排npc的身份,原来是心怀不轨。】


    林予星不能主动和玩家透露自己的身份,玩家们自然对npc心存防备。村里人又明显排斥外人,比起林予星这位被拐卖来的山村支教老师,村民们自觉报团。


    林予星里外不是人。


    唯一算漏了的是当时唐措和段榆景在他身边,被跟着一起拉了进来。


    一人一统聊天的功夫,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已经传遍了大半个荒山村。之后的事情进行得理所当然,大半天的时间将整个荒山村的村民都排查了个遍,没有人受伤,最后只剩下了几位外来的游客。


    村民们站在沈淮清的屋子前。


    村长:“抱歉了,林老师。”


    几名身高体壮的村民扛着锄头冲了进去,解木晗与路梅英从里面走出来,林予星简单地与她们解释了一下经过。


    解木晗冷淡地点头,看起来不慌不忙。她身旁的路姨也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冷静下来。


    这件事情八成与她们没有关系。


    林予星刚放下心,屋内突然推搡的响动。


    “你们,你们做什么!?”


    瘦弱男子想要阻止,却看到隗叔一脸漠然地在旁边看着,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他迟疑一下,跟着放下手。


    两人眼睁睁看着同伴跟肉猪一样被拖出去,口中不住呐喊,“无缘无故,你们不能抓我!”


    “隗哥,救救我啊!”


    眼镜男腹部的伤口裂开,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屋内,血迹一路从房间的地方蜿蜒至门口。


    “抓住了。”


    “抓住了。”


    村民如着魔般,口中喃喃着。


    村长看到眼镜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嘴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那是本能的反应,尽管他很快掩饰下去,还是落入林予星眼中。


    林予星不由出声询问,“村长打算如何处置?”


    老人半眯起眼,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不着痕迹的贪婪,“当然是按照规矩,献祭给山神。”


    “这些外乡人杀害了村里人,那就让他们给村里人陪葬吧。”


    献祭给山神?


    古老的村落里面的确会存在一些封建迷信。


    一听到这话,眼镜男脸上血色尽失。他终于明白隗叔的自私漠然,惊恐地哀求,“林老师,救救我,救救我啊,先前是我不对。我给您道歉,救救我啊。”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脸上的恐惧显得如此真切,“我可以告诉你昨晚我……”


    村长打断了他的话,“将他的手绑上,嘴巴堵住。”


    明明整个人和颜悦色,眼镜男却犹如看到了魔鬼,身体不住颤抖,往后面爬。


    “你不要过来,别过来!”


    他一个人哪里比得过五大三粗的村民,很快就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一块破布堵住。


    村长面不改色,“给他上一点止血的药,不要死在这里了。”


    几名村民残暴地将人带走。


    村长全程和林予星谈笑风生,仿佛眼前的不是一条人命。林予星知道他盯着自己,不敢露出一丝破绽。就在他以为闹剧要就此结束的时候,一名村民快步走出来。


    林予星眼尖地瞥到,他是从解木晗她们住的房间里出来的。细白的指尖用力,在掌心掐出月牙儿。


    “村长,在房间里发现了这条链子。”


    “这是高文的东西。”妇人忽然厉声尖叫起来,村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她快步走过去,夺过链子,高高举起来,上面果然刻了一个“高”字。她的目光徘徊在两人间,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般,“你们这里还有同伙!”


    怎么回事?


    林予星愕然。


    路梅英脸上也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我们昨晚明明没出门。”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噤声明白过来,脸色苍白。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这些村民分明是贼喊抓贼,想要抓人去当山神的祭品。


    见两位女性都不说话,村长一声令下将两人带走。


    “慢着。”解木晗站了出来,她的眼睛掩藏在过长的刘海下,谁也看不出此时这个姑娘在想什么。


    “链子是我拿的,不管她的事。”


    “我自己会走。”


    小姑娘倒是挺识趣的。


    村长欣赏地看着她,比起上了一定年纪的路梅英,祭品当然是越年轻越好。


    解木晗没让村民们碰到她,跟着村民们离开了,走前只回头看了林予星一眼。


    副本给出的任务果然不会如此简单,玩家能不能存活到喜事的进行都不一定。更何况他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喜事到底是什么,村民们就陡然发难。


    解木晗为了她不被抓,自愿被带走了。路梅英身体一颤,几乎要倒下,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入目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手型漂亮,骨节分明,犹如完美的艺术品。再往上是青年关切的眼神。


    他生得清秀,眉眼如画,乌黑柔软的长发拢在身后,身形均亭苗条。


    现在极有分寸地扶着她,既不至于令她摔倒,也不至于令她感到冒犯,令人相处起来自然舒服。


    路梅英完全是方寸大乱,全靠青年搀扶着她。她好似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般,说话颠三倒四。


    “不能去献祭,不能去献祭,她会没命的。”


    林予星听出了些意思,“你知道献祭是做什么?”


    路梅英猛地回过神,抬头看着他,半晌疲倦地出声,到底是老玩家,她将话圆得滴水不漏。


    “其实是因为我是乡下出身的,乡下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习俗,我甚至见过活埋。”


    “当祭品,我怕,我怕他们活不成了。”


    话一半真,一半假。


    路梅英的确是乡下出身的,所以才会羡慕林予星这样的读书人。不过献祭山神的实情,是昨天傍晚她和解木晗探索荒山村发现的。


    荒山村有活人当祭品的习俗,将活人钉在棺材内献祭给山神。棺材内的人大多会被活活闷死。


    路梅英不忍再想。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旅游了,不旅游了!”


    旁听着几人说话的瘦弱男子长久地沉默不语。忽然,他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竟是心理底线彻底溃败,被吓破了胆子,冲出村落。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田间小路的尽头。


    第174章 逃离荒山村


    瘦弱男子的心理防线崩溃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野内。


    路梅英:“他现在出村的话……”


    碍于温柔貌美的青年老师在场,她没有将话说完。


    林予星轻声安慰道,“到了村口,他发现大巴车还没修好就会回来的。”


    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瘦弱男子恐怕是凶多吉少——无限游戏不会给玩家临阵脱逃的机会,消极游戏只有死路一条。


    咚。


    身后传来的动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木门撞上墙壁,沈淮序站在唐措的房间门口,刚刚的闹剧不知道被他听到了多少。


    他神情痛苦,捂着头部,脚步仓皇后退,撞在了木门上。


    “阿序!?”


    青年向来柔和镇静的面容上生出担忧,快步上前扶住沈淮序。


    “糖,糖……”沈淮序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声音沙哑晦涩,含着无法忽视的痛苦,“我……”


    我想起来了一点。


    什么糖?


    这回轮到林予星愣住了。


    “你是说上次我喂你吃的糖吗?”


    沈淮序抬头,看了林予星一眼,乌墨般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偶有几根拂过削尖的下巴。


    乌发散开后是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细而长的眉,乌黑的眸,仅一点水光便恍若含着春色般,遥遥动人。


    秀气的鼻尖,嫣红的唇,眉眼含情,只稍稍沾染半分情绪就鲜活动人极了。


    男人的喉结缓慢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疼痛很快卷席全身,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即呼吸粗重。


    一帧又一帧画面从眼前划过,如走马灯般。


    他头疼欲裂,板正硬朗的面容上满是汗珠,眉头蹙起,显得焦灼而不安。


    “我在,我在。”林予星与他十指相扣,企图防止他伤害自己,“我在,别害怕。”


    青年的声线温柔至极,生怕惊醒他似的,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看到这一幕,哪怕明知道沈淮序智力受损,路梅英仍是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在呢。”


    然而在林予星的安慰下,沈淮序的情绪没有丝毫好转,下一刻,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竟是冲出了屋子。


    “阿序!”林予星本想追上去,意识到屋内还有玩家,留下一个歉意的笑,跟在沈淮序身后出了门。


    许是沈淮序身体不舒服,步伐有几分踉跄,林予星勉强能跟上。


    他在后头看得心惊,害怕沈淮序一头栽在地上,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停在一间屋子门口。


    铜锁咚咚作响。


    沈淮序哆嗦着将钥匙插入锁眼内,顺利开了门。林予星紧跟在他后头。屋子不大,外头的铜锁有点生锈了,院子内晾着几件男人的粗布上衣。


    主屋内传出哐当的响动,林予星当即放弃打量,刚进屋里就被人抵在门旁边的墙壁上。


    对方的动作并不凶狠,却十分精准地将人掣肘在无法动弹的范围。粗壮的小麦色胳膊与青年纤细白皙的手臂抵作一处,视觉冲击极大。


    青年的肩胛骨细伶伶的,与眼前的精壮糙汉截然不同,凸起的蝴蝶骨被迫抵在墙壁上。


    乌黑的发下是一张秀美的脸,柔弱到仿佛微微用力就会被摧折。纯澈而无辜,殊不知如此最能激起男人恶劣的破坏欲。


    想要将他弄坏,想要看这张漂亮秀气的面容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那截皓白手腕上熟悉的红色发圈。那截手腕纤细而漂亮,线条流畅,腕骨凸起,几乎能看清其下紫色的血管。


    熟悉到每一寸肌肤沈淮序都认识。


    他心头极度的不安散去,将头垂在人肩颈处,缓慢地蹭了蹭。


    林予星任由他蹭着,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沈淮序的身后。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陋,睡觉用的炕,炕边一个矮柜,一张木桌和几条板凳用作吃饭。


    他非常确定,刚刚沈淮序是在翻找什么,只是自己进来的时候被发觉所以停下了。


    沈淮序究竟在找什么呢?


    林予星收回目光,探究地注视着男人的后脑。刚进门时他的脸逆着光,面部轮廓不太清晰,却仍可窥见其深邃。


    相处足足两日,足够林予星描摹出他的面容。眉骨硬挺高耸,这种长相通常显得很凶,在他的脸上却被压制住。


    初见到他的人通常会觉得他为人冷淡却正气,绝对看不出沈淮序的头部受伤,智力倒退到几岁。


    青年的脖颈修长雪白,沈淮序微微侧过头,就能嗅到温热肌肤上的软香,若有似无勾人至极。


    他的唇畔不经意从上头拂过,青年动作顿住垂下头,似乎察觉到什么,沈淮序先一步慌乱地后退。


    他不熟练地转移话题,“我,我想起来了。”


    林予星并不知道他体温高得吓人,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般,只单纯望着他,想要听下文,丝毫不知晓他方才的冒犯。


    他的乌眸水润剔透,有种未曾被世俗沾染的清澈。


    沈淮序迟钝地既庆幸于他未曾发现,又自觉卑劣,为那连自己都懵懵懂懂的心悸。


    “糖是之前的游客给我的。”


    村民们和游客说他的脑子有点问题,游客们大多是善良的人。其中有个小女孩很喜欢他,说他看起来很正义,能给人安全感,俏生生地把糖送给他。


    林予星听出了些意思。


    果不其然,沈淮序道,“他们都死了。”


    他的声音晦涩难言,“被村里人骗去献祭给山神,全部都死了。”


    那个小姑娘才八、九岁。


    当时沈淮序刚受伤回村里,村民们都不信任他,这些事情都是瞒着他做的。后面发现哪怕不瞒着,沈淮序也不会阻止。


    ——他是真的智力受损。


    根本不明白村民们行为的意义。


    他一身蛮力,又吃苦耐劳,给口饭就能养活,村里人便使唤他干些农活,脏活累活也找他干,多是把他当傻子看,心里对他是没有多少敬意的。


    虽然有个嫂子,可嫂子还没和哥哥成婚,哥哥就在大婚前夜暴毙,处境也很尴尬。


    林予星沉默。


    村子里全部都是成年人,没有一名小孩,将游客献祭给山神……熟悉的套路,他大概猜出了这个副本的背景。


    荒山村连年饥荒,村民们饿得面黄肌瘦。村子里能吃的都被吃光了,树皮被扒得一干二净。人到绝境时会如何呢?村民们或许开始易子而食。


    直到山神的出现,村民们开始向山神供奉童男童女。


    十几年后,村内的童男童女已经被供奉完了。村子里没有了年轻孩子,就开始以旅游的名义骗外乡人。他们假装山上有一座古墓,吸引外乡人来旅游。


    【叮咚——】


    【解锁副本探索度35%,请玩家再接再厉!】


    [主线任务三:探索荒山村的秘密]的进度条朝前跃了一大格。


    难怪玩家们的主线任务如此简单,接下来村民们恐怕就会以各种理由,将玩家们留在荒山村,献祭给邪神。


    存活下去本身就是难事。


    林予星没想到,跟着沈淮序来了一趟他家能获得意外之喜,“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淮序沉默片刻,本能告诉他不能将事情告诉任何人。


    林予星却注意到他刚刚下意识瞥了一眼某个方向,顺势看过去,居然是床褥,青年微微一怔,难道他在下面藏了什么东西?


    【一些在老婆面前完全藏不住东西的现状belike。】


    【是我太脏了,我以为他是想和主播睡觉觉(?)】


    【老婆这个副本真的好美啊!好适合被那个强那个制(狂舔)(流口水)】


    【沈淮序和老婆的肤色差未免太那个了。】


    沈淮序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快走到沈淮清的家时,路梅英面色焦灼地走出来。


    她没想到正好撞见林予星,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们回来了啊,他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沈淮序。


    林予星没接话,反过来问她,“你是要去救解木晗吗?”


    青年的语气分外笃定,路梅英的表情僵了一下,差点说不出反驳的话,半晌才讷讷道,“不是,就随便看看。”


    她的掌心黏黏的都是汗,内心直打鼓,生怕被面前这位温柔漂亮的npc看出端倪。


    再温柔漂亮也是副本里面吃人的怪物。


    可是当她鼓起勇气望向对方的眼眸时,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那双乌眸温柔似水,眼尾呈上翘的弧度,仿佛能将人溺毙在那一汪多情的春水中。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任何谎言恐怕都不忍说出口。路梅英精心编织的谎话忽然说不出来了。


    青年并未计较她的沉默,那双乌眸中生出点哀伤。


    “路姨,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里的村民非常排外,哪怕嫁过来这么多年,我在村子里依旧不受欢迎。”


    “我知道您是想去救解木晗。”


    路梅英想反驳,对上青年略显忧郁的眼神,忽然什么说不出来了。


    “我愿意和您一起去救她。”


    路梅英脸上的不安转变为惊愕。


    第175章 逃离荒山村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就算我再怎么被排挤,好歹也在村子里待了几年。只要你们离开的时候带上我一起。”


    路梅英脸上的迟疑逐渐消失,如果林予星别无所求反而会让她怀疑。


    “还是说,您也觉得我帮不上任何忙?”


    青年的神情格外忧伤,细长的眉蹙起,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抚平他的负面情绪,又唯恐破坏了唯美画面。


    路梅英的口比脑子快,“当然不是,你和我一起去吧。”


    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脸上生出几分不明显的懊恼,又没有办法收回。唯一庆幸的是,解木晗临走前悄悄说过,可以相信林予星。


    路梅英深吸了一口气,“一般被选中的祭品会被关在祠堂内,我们先去祠堂看看吧。”


    其实不是她的猜测,是昨天傍晚她和解木晗出去找线索的时候发现的。


    林予星没想到如此巧合,他刚好知道祠堂的位置。他让沈淮序先回去照顾唐措,他和路梅英一起去祠堂。


    与前几日的无人看守不同,现在祠堂门口守两名村民。见林予星和路梅英靠近,他们顿时警惕起来,抄起锄头对着他们。


    “来做什么的?”


    村民面色不善,尤其是看到林予星时。


    林予星心中闪过诸多猜测,面上却分外哀伤,“我是想来给我丈夫烧点纸钱。”


    他朝村民们展示了一下挎篮中的纸钱。


    闻言,村民们的表情微变,竟是没有多再为难,就让他们进去了。


    008:【他们在心虚。】


    林予星也看出来了,他没多说什么,面露哀伤地拉着路梅英进去。


    荒山村村民们沾亲带故的,祠堂都在一块,因而修得极为阔绰,与村子里的贫穷落后不一样,采用八间头的布局。从祠堂外进来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寓意着辟邪。


    荒山村的村民自己邪门得很,倒想着辟邪,林予星只觉说不出的讽刺。


    路梅英去了厢房里面寻找解木晗和眼镜男,林予星按计划走进了正房。他早就想去祠堂一探究竟了。


    祠堂正房摆满了牌位,牌位下方设长桌。案上的香烛燃烧着,白烟袅袅升起。阴风穿堂而过,令人背后发凉。


    【尊滴好吓人。】


    【老婆一定要进去吗?】


    【给老婆打赏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不过到底经历了这么多副本。林予星调整着呼吸,一边朝里走,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儿,浓密的眼睫轻颤。他打算近距离观察一下牌位。


    突然,一抹鲜红闯入视线内。


    【等一下,我记得这个副本里的荒山村有个习俗。】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与此同时,林予星也得到系统的提示:


    荒山村有个习俗,凡是本族新添人丁,必将贴张红纸在柱子上,以示新生族人到祖先面前报道,红纸上往往书写某某某长子,取名某某某。


    柱子上的红纸已经开始褪色泛白,看得出是很多年前所张贴。最新的两张上头写着——


    沈南长子,取名沈淮清。


    沈南次子,取名沈淮序。


    林予星怔了下,当前背景是2010年,沈淮序的出生年份为1982年,也就是说1982年后,荒山村再无小孩诞生。


    不,或许换句话来说,荒山村的孩子都被献祭给了山神。沈淮清兄弟俩自幼去城里读书,才能逃过一劫。


    一股寒意后知后觉爬上背脊,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些荒山村的村民们简直是已经丧尽天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祂”究竟与村民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林予星总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强烈的预感一直延续到他看到那块崭新的牌位——


    属于昨晚去世的高文的牌位。


    生于1940年4月16日。


    足足70岁高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褶皱。


    如有实质的寒意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如软骨蛇般不肯放过身体每一个角落。


    林予星终于明白了那一丝不对劲:村子里面的人都太年轻了。除去村长,几乎看不到老人。所有村民都正值壮年。


    怎么可能?


    林予星指尖发凉,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勉强压下恐惧与害怕,去观察祠堂里的其他牌位,却……意外地发现荒山村近年来无人过世。


    除去高文的牌位,最新的牌位在十几年前。


    荒山村十几年来都无人去世。


    林予星回想起村长浑浊的眼睛,他在村口笑着对游客们说荒山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实际上对方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岁了,真的……还是人吗?


    林予星面色苍白,试图调整呼吸,无意中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祭品。他正欲弯腰去捡,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什么。


    那是?


    林予星迟疑了一下,身后的大门毫无动静,路梅英应当还在寻找解木晗的踪迹,然而线索就在眼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嫣红的唇被抿住,林予星轻手轻脚绕到牌位背后。


    轰隆。


    紫电划破天际,自破旧的窗户短暂地映亮了整间祠堂。山神像的神情清晰可见,诡异而可怖。


    荒山村的祠堂背后竟然供着一尊神像!


    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昏暗的光芒,神像的轮廓悲悯、高高在上,遥望着众生苦难。


    堂内的烛蕊噼啪作响,红色的烛泪流下,滴落在灯托上。


    林予星的心脏好似要跳出来似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神像熟悉的面容,一眨不眨


    是“祂”。


    在监狱岛的神殿上曾经看到过的那尊神像,奇迹般地又出现在了荒山村的副本里。


    “那你最后得到答案了吗?就是修道院的秘密——在你穿梭了无数次时间线以后。”


    “不是为了造神……”


    “是为了囚禁神。”


    进入副本前唐措最后一句话浮现在耳边。


    饶是不算太聪明,林予星此时也咂摸出了些许意思,更何况他其实早就隐隐有所预料。


    如果神被囚禁了……眼前这个还是神吗?


    操纵无限游戏的又究竟是谁呢?


    骤然亮起的光映照出青年苍白的脸色。


    随即倾盆大雨落下,荒山村的天气说变就变。豆大的雨珠顺着屋檐噼里啪啦落下,几乎要溅进祠堂里。乡间的黄土被溅起来,霎时间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


    荒山村非常封建迷信,粗壮的紫龙宛若山神的怒火,村民们匆匆收了农具往家里赶。


    就连祠堂门口的两名村民都对视一眼离开了。


    反正抓来的祭品跑不了,荒山村与世隔绝、交通闭塞,且路况不好,没有当地人带路又没有交通工具根本无法离开。


    正房外响起路梅英焦急地呼唤,“林老师,林老师,你还在里面吗?”


    林予星脸色苍白,勉强收回视线,准备出去,却意外看到了地上的东西,他的脚步顿住。


    祠堂的后头,一尊残损的石像悄无声息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人废弃的。窗外偶尔紫光闪过,照亮了石像的面容。


    随着多年时间的过去,石像的面部早已模糊不清,只是那隐约的熟悉感缠绕在林予星心中。


    【被遗弃的神像?】


    【这个山村真的藏了好多秘密。】


    【只有我担心老婆吗?祠堂看起来阴森森的,老婆不要再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惹!】


    林予星甚至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反应,刻板公正的机械音响起:


    【检测到符合条件,触发剧情<两尊神像>——】


    祠堂的景象在林予星眼前消失,随即他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间喜房里。喜房的光线很暗,喜烛静静燃烧着,流下滚烫鲜红的烛泪。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喜房内的景象。


    他正坐在床的边缘,婚床上铺着大红色的床单、喜被,入目是大片寓意着喜庆的莲子、红枣、桂圆。


    喜房的窗户上糊着大大的“囍”字,随处可见的红色昭示着当事人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坐在喜房内林予星看不出日夜,内心却有一股极为焦灼的不安。中式婚服下细长的手指攥紧了床单,犹如葱削般秀气漂亮。


    如果是别的玩家,肯定会以为回到了原主的新婚之夜。


    林予星不然。


    苍白的唇瓣被咬住,除了这些细微的动作,他的身体几乎动弹不得。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只觉得这似乎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荒谬极了。


    和他忽然坐在喜房里一样荒谬。


    青年身上穿着中式喜服,剪裁合体勾勒出纤细的身躯。明度极高的颜色在他身上,衬得他肤如凝脂、眉目含情。


    尽管青年心中焦灼,却仍然掩饰不了眉眼间流露出的一点喜悦,伴随着哀伤,使他的气质忧郁复杂。


    哪怕是成婚这样大好的日子,青年也并不需要胭脂水粉点缀。


    细而长的眉,多情的眼眸,苍白的唇瓣被抿住,小巧精致的唇珠凸起。修长的脖颈掩盖在立起的喜服之下,线条精致流畅的锁骨若隐若现。


    勾人极了。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喜床边缘,无需多余的动作就美得夺人心魄。


    【啊啊啊啊解锁老婆的限定皮肤!我吃吃吃吃吃!】


    【都什么年头了,这种衣服都敢穿出来,就不怕我空中旋转3600°单膝下跪,手捧999朵玫瑰花,嘴叼10克拉钻戒求婚吗?】


    【就我一个人好奇谁和老婆结婚吗?/季度/季度/季度/季度/】


    林予星动弹不得,内心的焦灼越来越浓烈,好似并不来自他,而是来自这具身体的主人。


    ……也就是曾经的他。


    第176章 逃离荒山村


    笃。


    笃。


    笃。


    喜房的门被敲响,如果在恐怖片里这无疑是个死亡的信号。床上的人脸上的焦虑却稍微散去些,苍白的唇瓣被咬出浅淡的血色,转过头。


    “进来吧。”


    鬼故事一般,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于床畔,投下的阴影将青年完全笼罩住,严丝合缝、不留一点余地,昭示着十足的占有欲。


    可青年浑然未觉。


    那张秾艳漂亮的脸扬起,与他对视着。乌黑柔软的发丝迤逦于喜被之上,脖颈修长、线条优美。


    喜服之下大片引人遐想的白腻,惹得人想要伸手去攀附,看看那腰肢是不是真如看起来那般柔韧细瘦。


    更遑论他如今穿着喜服乖乖坐在喜床上,心甘情愿地与自己成婚。


    他的主向他敞开了怀抱,不带丝毫的戒心与防备。


    来人眸色微暗,注视着青年纤细单薄的身形,从乌黑的发到凸起的蝴蝶骨。


    “太瘦了。”


    他噫叹着。


    白金色长发垂落至青年的肩头,与乌发交织着,些许抚过面颊带来痒意,喜烛摇曳着,并不算亮堂的光线旖旎至极。


    一如喜房内二人的心。


    孤男寡男,又都是成年人,哪怕是根木头,也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青年不答话,攥着床单的细长手指不自觉用力,还没等泛白,另一双更加宽大的手覆盖上来。


    如同非常熟悉他的每一分每一毫,轻柔而珍重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就连力度都恰到好处,像是做过很多次般,自然熟练地与他十字相扣。


    好似完全看不到他眉眼间的忧愁。


    青年终于忍不住了,苍白的唇早被抿得秾艳昳丽,犹如一点血般。他的面容尚且含着几分病态,却仍旧不掩姝色。


    反而在病中生出蛊惑人心的美,漂亮却易碎。


    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颤着,说出在心中藏了许久的话,“你真的要和我成婚吗?你明知道……”


    秀气的眉眼染上焦灼,他的尾声倏忽消失。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面容,碧蓝色的眼眸犹如暗沉的火,仅仅一眼便令人心惊,为其中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掠夺。


    可当林予星一眨眼,那些沉重而恶劣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如同只是他的错觉。说不出口的话被堵在温柔的吻里,以吻封缄。


    白金色发丝抚过青年的脸庞,两人的呼吸交织着,隐秘、湿热。


    青年闭上眼,看不见眼前的人望着他时疯狂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居高临下地描摹着他的面容,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从美人尖到昳丽的眉眼、挺翘的鼻尖……


    恍若要将他吞吃入腹般,其中的占有欲与掠夺欲几乎快要将人溺毙。


    然而林予星睁开眼时,他又恢复到那副温柔的模样,指骨分明的手点在青年嫣红的唇瓣。那里已经被吻得熟透了,覆着暧昧的水光。


    “不许胡说。”他的眼眸微暗,声线喑哑,“你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让你有事的。


    碧蓝色的眼眸偏执而执着,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决绝,只可惜青年心里藏着事并未察觉。


    来人微微用力,喜床上的核桃、莲子等被拂落在地。两道修长的身影交叠倒在喜床上,修长的手指相扣着抵着大红的喜被。


    “那些村民他们还在刁难你吗?”青年不合时宜地出声。不过仔细一听,就能发现他声线中的颤抖与忍耐。


    喜床上大红色的纱幔落下,纱幔下是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剪裁合体的喜服半褪,映衬着白得晃眼的肌肤。


    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伸出纱幔外,又被吝啬地收回喜床内,窥不见分毫。白皙漂亮的手指被含住,吮吸着,指尖泛起狎昵的痕迹。


    来人慢条斯理地剥开果皮,露出内里饱满晶莹的红柚。


    谁也没想到青年里头竟只穿了一件肚兜,红色细绳牵住皓白的颈弯,极致的艳与极致的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金线勾勒出鸳鸯戏水之景,肚兜之下是平坦柔韧的腰肢。


    倘若青年这时翻个身,便可以看到身后的交叉绑带设计,恰好点缀于青年的后腰,映衬出美人漂亮的脊柱沟。


    来人的呼吸骤然一重。


    林予星若有所觉。


    “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们婚礼的事宜是系统布置的,系统和他说民间成婚都会穿成这样,林予星不了解,却十分相信系统。


    怎么会不好看?


    青年生得白皙,如此鲜艳的红穿在他身上,犹如一块系着红绳的美玉,丝毫不会喧宾夺主,反而将主人的美貌呈现出动人心魄的风情。


    红色细绳一点一点缠绕上修长冷白的指骨,禁欲中透出莫名的情色,另一只手保持着与人十指相扣的姿势。


    绯红的唇翕合着,湿热的吐息黏在来人的耳畔。来人低身撩开青年因为汗水黏在脸上的乌发。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定定望着这张美艳绝伦的脸。


    或沉沦、或隐忍、或爽感……


    “我爱你。”


    “我爱你。”


    来人不断呓语着。


    神向他的信徒分开双腿。


    林予星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上,从纱幔中伸出一截藕白的手臂。


    雪白肌肤上残留着指痕,鲜红而刺目,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究竟是何等激烈的情况下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他的嗓音很哑,像是使用过度而力竭,性感极了,“你要去哪里,不是说解决好了吗?”


    青年未免过度敏锐了,来人的脚步微顿,撩开纱幔捧住他的脸。


    饶是进行过激烈的运动,他的面色也很快就恢复了苍白。指尖下的体温偏低,如同无论如何也捂不暖的雪。


    其实细看之下,很容易看出青年的身体状态的糟糕。过于苍白的肌肤几乎能看清其下的血管。


    他过分瘦弱了。


    ——这其实是很病态的。


    来人却微微笑起来,很快他就要将这捧雪捂暖了。他抚摸着青年的后背,凸起的肩胛骨在掌心的触感是如此明显。


    他的笑容愈发真诚,柔声道,“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林予星近乎固执地望着他,或许疾病都会让人变得敏感、不安、尖锐。


    可林予星的种种负面情绪只让人觉得可爱,来人愿意照单全部买下,甚至希望这张憔悴的面容上多出现一些这样生动的情绪。


    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很快就不一样了。


    来人想,他将要欺骗林予星,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


    他想要……他活着。


    于是,对上林予星漂亮的桃花眸,他状若无事道,“其实还是有一点麻烦在的。”


    他不害怕自己最终可能面临的消逝,却害怕林予星独自一人面对“祂”,害怕林予星无法独自走过这段路。


    “那帮村民们还是认为是我无能。”


    他的话真假参半。


    荒山村常年饥荒,村内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秘闻:早年荒山村的老祖宗逃难,是一位神明帮助他们在此地安家。神明庇佑他们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因而后来饥荒蔓延到荒山村,当地政府没有放任不管,只是荒山村的村民们不愿意离开,并且坚定地相信神明会再度庇佑他们。


    说到底就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神明庇护的日子,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倘若让他们离开神灵的庇佑,靠自己的努力存活,他们内心的恐惧、不安甚至压过了感谢。


    后面的事情就发生得理所当然。


    当神明不再庇佑他们的时候,他们只会反过来憎恨神的无能。


    农夫与蛇的故事不过如此。


    然而神明已经再无多余的神力奉献给村民,祂与村民们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如果不是眼前人,祂根本不会回到偏僻落后、人心生鬼的荒山村。


    祂从来不爱世人。


    神高高在上,看惯生死。


    祂只在乎一人的生死。


    神明碧蓝色的眼眸划过幽暗的光,望向青年时却是温柔至极。


    不敢让人知晓他的私欲。


    “如果当初不是我……”


    是他让祂出手帮助那群村民的。


    “和你没有关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笃定地打断。


    细长的手指苍白,明显体温过低,祂一点一点捧起这只完美无瑕的手,犹如捧着无价的珍宝。


    细碎的吻落在青年的指尖,覆盖住还残留着余热的痕迹。


    如同尚未开化的野兽简单粗暴地用气味圈地盘,只是祂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而从容,丝毫让人看不出险恶的用心。


    他的爱人更是完全不知。


    指尖苍白地勾住祂的肩头,纤长的眼睫轻颤着,犹如残损的蝶翼,苍白的唇动了动。


    “再陪我一晚吧。”


    再陪我一晚吧。


    两个人同时想着,不大的房间贴满了“囍”字,暖黄的烛火不知道是第几支了。


    他们或站或坐,内心的想法却南辕北辙。


    “好。”


    烛火下。


    祂听到自己应了一声,凝视着爱人秀丽的面庞。


    这次的动作发狠似的,抵死缠绵、至死方休。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狠劲。难捱之际,青年喉中溢出不成调的声音。


    细碎、暧昧、


    在烛火之中摇曳着。


    十指死死抓住祂的肩膀。


    进行着最后的道别。


    第177章 逃离荒山村


    【首先我不是变态,其次我不是变态,最后我……老婆给我侵侵。】


    【好刺激(流鼻血jpg)】


    【老婆您好,请问您是怎么穿过皮肤和黏膜的阻隔在分泌物中的溶菌酶和巨噬细胞的吞噬中存活,还躲过浆细胞分泌的抗体或者致敏T细胞分泌的淋巴因子,住进我心里的?】


    【啊啊啊可恶怎么拉灯了?】


    【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看到吗?你们怎么都一副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样子?】


    【只看到宝宝坐在新房内,有个臭男人进来了,然后呢?然后呢!?】


    【实不相瞒,我就是老婆身下的喜被。】


    【我是老婆身上的肚兜。】


    【好便太啊你们(指指点点)】


    强制剧情已经走完了,喜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予星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重现曾经的事情,以如此让人羞耻的方式,还是这样的场景。


    雪白的面颊覆上薄红,在喜烛的光下明艳动人。


    细白的指尖捏住薄被,尽管他与情境中的青年是同一人,依旧可以看出他们身上的区别。


    一人面色红润,虽身体孱弱却仍在正常的范畴。


    另一人面上是明显的病态,看起来病痛缠身久矣,有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纤细柔弱。


    林予星内心不由发沉。


    当初的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他站起身,企图在这间喜房内找寻线索。


    喜房的面积不算大,木楼看起来已经有了一定的年份,木地板踩起来吱呀作响,内部估计被岁月腐蚀了。


    只是喜房内的家具却是崭新的。


    ——他们是新搬进来的,或许是为了喜事购置的。


    残损的石像与喜房内侵略性极强的男人渐渐重合,他终于明白了对塞西尔的熟悉感缘何而来。


    圣子殿下碧蓝色的眼眸与白金色长发几乎与那个男人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塞西尔的神情更加圣洁优雅,对情事一无所知。


    那个男人……


    或许曾经的他不清楚,处于第三方视角的林予星能轻易看清男人眼底的偏执与疯狂,掩藏在温柔优雅的表象下——


    望向自己时,虔诚的、爱慕的、疯狂的占有欲,近乎令人心惊。、,好似自己不接受他,他能做出任何极端的事情。


    奇异的是——


    林予星的手抵住自己的胸口,眉眼茫然。哪怕看穿了祂的伪装,他的内心并没有反感。


    昨晚的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


    他们抵死缠绵着,玫瑰与蛇拥抱在一起。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述说离别。


    心尖倏忽一阵轻颤,说不出的柔软与酸涩轻盈地灌入他的心房。哪怕再迟钝,也能看出祂与自己不简单的关系。


    一如当初在监狱岛上握住人鱼之心。


    他从昨晚的对话中还原出久远的过去。


    神像被推倒在地,屋檐的雨、地上的蚁从祂身上爬过,生涩冰冷,永远地被遗忘在祠堂的后头。


    无人问津。


    气愤的荒山村村民们推倒了不再庇护他们的旧神的神像,拥护新神上位。他们获得了好处,但是相应地也要付出代价。


    【叮咚——】


    【解锁副本探索度60%,请玩家再接再厉。】


    轰隆。


    窗外的紫雷照亮整间屋子。


    林予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荒山村的祠堂内,冷风灌入,生生刺在身上。


    他骤然回过神来。


    今夜的雨下得真大。


    狂风大雨在敞开的大门口连成雨幕,湿哒哒的脚印停留在门口,村长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裤脚边满是泥泞。


    他却全然顾不上。


    又是轰隆一声。


    骤然大亮的雷光照出他脸上纵横的沟壑,苍老的面皮在雷光中竟比厉鬼还可怖,浑浊的老眼转了转,定定望向祠堂内的青年。


    “你都看到了是吗?”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诡异,苍老的面皮上扯出一丝笑,“你都看到了是吗?”


    只是在此时的林予星看来,怎么看怎么虚伪。


    这位不知活了几百岁、本该行将就木的老人皮肤如同枯树般,就连扯动着面皮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僵硬费力,好似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他的一举一动。


    本能的预感让林予星后退半步。


    村长将一切纳入眼底,突兀地笑起来,慢慢朝他靠近。


    “路姨呢?”


    原本明明是路梅英在门外喊他。


    村长让开身子,林予星看到了昏迷的路梅英。冰冷的大雨拍打在她的面颊上,她都没有转醒的痕迹。


    林予星心中一沉。


    路梅英是名老玩家,身上肯定有保命的道具。可是连保命的道具都没有使出来,就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荒山村村民们的实力远比想象中要可怕。


    村长缓步朝他靠近,雨夜里他的面目愈发可憎,“你知道我们迫害了祂。”


    他用的是肯定句,林予星的心尖一颤。


    什么叫迫害了他……祂?


    窗外紫光闪过,林予星想过如今无限游戏中见到的都是伪神,真神恐怕早就落难了。


    ——可他没想到祂死于这群愚昧麻木的村民手中。


    林予星尽力想要掩饰,身体却不住颤抖着。


    村长看到他的神情后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浑浊的老眼眯起,闪动着贪婪的目光,嘴边竟是露出一抹笑来。


    “自从来到荒山村以后,你就不服管教。”


    “倘若不是沈家那小子非要娶你,你早就成为了山神的祭品。”提及沈淮清,村长冷笑。


    “那家伙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从小在城里长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不愿多说,转而道,“你本就该成为山神的祭品,当初让你侥幸逃脱,多活了几年。你嫁到荒山村,就应该为我们村子做出贡献。”


    “——接下来就成为山神的新娘,平息祂的怒火吧。”


    山神的新娘?


    终于来了。


    “我们自然也不会委屈你,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话音落下,林予星这才注意到雨夜中涌现出许许多多的村民的面孔。他们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站在大雨中,任由雨水冲刷过他们的身体,视线直勾勾望着林予星的方向。


    一动不动。


    鸡皮疙瘩顿时生出,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林予星的脚步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救命,好吓人啊!】


    【这群村民们怎么跟鬼一样?】


    【别吓到我的亲亲老婆了。】


    村民们或站或立,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镰刀,整齐划一地望着林予星,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凭借林予星一个人根本逃不出去。


    “我可以告诉你昨晚我……”


    我看到了这些村民们,他们处于某种不正常的状态。


    电光火石,林予星补全了眼镜男未曾说完的话。兴许昨夜,村民们也如今晚般守在沈淮清的屋子外。


    原来要进行的是他与山神的喜事。


    林予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扯了扯嘴皮,唯一可以放心的是这些人想要利用他自然就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他垂着头,让人看不出情绪,“那你们不准伤害游客们的性命。”


    村长:“你觉得你有筹码和我们谈条件吗?”


    黑夜中柔弱纤细的青年忽然抬起头,露出今夜第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当然有。”


    “你们非要我和山神成婚,恐怕是只有我可以吧?”


    ——并不是谁都可以的。


    否则村民们何苦对他百般忌惮,却没有对他下手。因为他是唯一符合的人选。


    他看起来无比柔弱易折,说出的话却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纤长的睫毛轻颤。


    “我或许逃不出去,但是想要自尽还是易如反掌的。”在祠堂里、在轿子上、在喜房中,随时随地都可以自尽。


    村长没料到他能猜出真相,面色顿时沉冷下来,“你果真还是没变。之前就为了那些贱民使尽手段,看来祠堂还没被关够。”


    原来原主是因为帮助游客逃跑,才被关进祠堂。


    然而软肋被拿捏住,他的确拿林予星没有办法,只好承诺道,“她可以。”村长指的是地上的路梅英。


    “今天被抓走的那两个不行,我们需要祭品。”


    村长没说需要祭品做什么,林予星就已经大致猜到,祭品的用途恐怕是和邪神达成交易,换取荒山村村民们的长生不老。


    “等喜事进行完后,我们会派人修好他们的车子,让他们离开。”


    这话说得有意思极了,玩家们来到荒山村的时候,村长就信誓旦旦会帮助他们修好大巴车,让玩家们在荒山村放心暂住。


    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打算让这群玩家活着离开。


    真是好伪装。


    林予星知道这是村长最后的底线,点头同意了。


    见他同意,村长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林予星非要鱼死网破,他还真拿对方没办法。


    “那就请吧。”


    林予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让他回家。果不其然,村长把他带到了刚醒来时所在的祠堂偏房。


    第178章 逃离荒山村


    林予星扶着路梅英走进去,屋子内受了潮,湿气很重。林予星将路梅英扶到炕上,自己拉了条板凳过来坐着。


    窗外电闪雷鸣,屋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


    “你也该醒了吧?”


    路梅英尴尬地睁开眼。


    其实村长和林予星聊天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撞见npc对峙,她身为玩家根本不敢掺和,也压根没想到林予星会保下她们这群玩家。


    此刻怀着愧疚和补偿的心思,“你冷不冷,我去生火。”


    村民们只是将他们关在祠堂内,没有限制他们在祠堂内的走动。路梅英看过,旁边就有间屋子里搁着柴火。


    林予星的确有点冷。


    ……不知道祂做了什么,他的身体虽然不再是从前病恹恹的,可是体质依然比寻常人弱上许多。方才吹了风,那张秀气的面容有些许苍白。


    如果不好生照料,恐怕很快就病了。


    路梅英自然心有不忍。


    她是老玩家,有生火的经验,炕里很快热起来,暖意驱散了寒冷。


    “你刚刚不是去找解木晗和卫利了吗?”卫利就是眼镜男的名字。


    路梅英摇摇头,“她们根本不在祠堂里,我找遍了全部的厢房都没有看到见他们两个,所以我才跑回正房去找你。”


    没想到喊了半天他都没听到,跟不在正房内似的,最后才撞上来祠堂的村长。


    其实林予星很好奇,村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在祠堂里?


    他之前听说过,荒山村路况不好,村民们下雨天都不爱出门。最重要的是封建迷信,认为暴雨是山神在发怒。


    今夜村民们却全都来了,精准到像是笃定他在祠堂似的。


    经过今晚的事情,路梅英对林予星交心多了,除了还隐瞒着玩家的身份,“我其实……”


    她有点犹豫。


    “嗯?”


    “我知道一点你丈夫的死因。”


    她还记得青年对丈夫有多深情,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果不其然,看见林予星的神情微顿。


    哎。


    路梅英叹了口气,她都听见了今天村长说的话,沈淮清在城里长大,回村里以后救下了被人口拐卖来的林予星。


    再加上路梅英看过遗照,知道那沈淮清生得眉目清秀俊朗。一来二去,两人对上眼了也是情理之中。


    “我的身份其实是一名记者。”


    因为要来营救解木晗,她将全部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她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叠泛黄的老照片。


    “我收到消息说这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多年前发生过杀人事件,便乔装成游客来探听情报。”


    如今想来恐怕是荒山村的村民为了引游客入坑的手段。


    “这些是那人匿名寄来的照片。”说到此处,路梅英有些不忍,“你看看吧。”


    自从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林予星的心脏就砰砰作响,几乎移不开目光。他没想到主线任务之一的线索,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错眼地注视着那叠照片,心中的悲恸越来越强烈。


    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情感,一如他当初握着玫瑰之心时,心脏内流淌的忧伤,使他的五脏六腑都被绞紧。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叠泛黄的老照片。


    强烈的预感让他心跳过速,细白的手指蜷了蜷,不受控制地、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过。眼前却忽然传来轻柔的触感,好似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双眼,耳边响起轻柔的叹息。


    不要看。


    他得到这句提示。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喜房中祂的神情,不甘中带着决绝、温柔地哄骗,明明不是同一个人。


    林予星想,或许他明白村长为什么要将他关在祠堂了。比起柴房内,这股力量更为的脆弱。沈淮清死后化成的厉鬼兴许进不来祠堂。


    林予星没有动摇,接过那叠照片。


    无形的存在似乎早就知道结果,叹息着。


    看得出保存照片的人非常用心,照片虽然泛黄,却没有一丝破损,十分符合路梅英扮演的想要发财的记者身份。


    照片上,是那名熟悉的男子被虐杀的全过程。老式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没有后世清晰,却仍然忠诚地还原了鲜血淋漓的场面。


    活埋。


    惨死。


    林予星说不出自己看见照片那一刻的心情,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原主难道不知道沈淮清的尸体有问题吗?肯定知道,可是他一个被拐卖来的支教老师好不容易活下来,就算知道恐怕也没有作用。


    村长他们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敢如此为非作歹。


    更遑论路梅英不清楚,林予星还能不清楚吗,他对亡夫情根深种完全是编出来的。


    “本来我没什么思路的,可是后来听到你和村长的对话。”路梅英小心道,“我心里有了个猜测。”


    “恐怕是因为他帮助外乡人逃跑,才会被村民们群起而攻之。”


    沈淮清不是在村里长大的,受不了村里封建落后的思想,更无法助纣为虐。起初村民们还会敬他是个秀才,后来发现他私底下帮助外乡人逃跑。


    恼羞成怒的村民竟将人给活埋了,在虐杀之后活埋,因此沈淮清才会有如此大的怨气,成为了厉鬼。


    有了前车之鉴,村民们不敢再对原主下手。


    照片上没有留下凶手的相貌,因此路梅英扮演的记者才决定以身试险,想要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可“她”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荒山村村民们“钓鱼”的谎言。


    如果路梅英不是玩家,真的只是那名记者,恐怕最后就会埋骨于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山中。


    【主线任务二:还原丈夫死亡的真相。】


    【进度:已完成,奖励将在副本结算时发放。】


    【叮咚——】


    【解锁副本探索度70%。】


    林予星没想到,《荒山村秘闻》的副本探索度还包括玩家所扮演的角色身上的故事。


    如果不是种种机缘巧合,恐怕以他的身份与玩家会是对立状态,根本不可能完成主线任务二,更不可能将主线任务三推动到百分百。


    咚咚咚。


    大雨中屋外传来叩门声。


    林予星与路梅英对视一眼,警惕起来。


    “是谁?”


    “是,是我。”结结巴巴的声音,段榆景红着脸,似乎很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们。雨水顺着他的身上滑落,滴滴哒哒溅到地上。


    林予星给他开了门。


    段榆景走进屋子里,林予星才注意到从他身上滴落到地上的根本不是雨水,而是血。


    雨夜中段榆景捂着伤口脸色苍白,浓郁的血腥味在屋内弥漫。


    林予星讶然,“你怎么了?”


    段榆景中气不足,“我去山上看了看。”


    对哦。


    副本中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也是反复被提及的,山上发现了一座古墓。


    ——山神与古墓。


    在村民们口中,古墓只是他们编造出来的谎言,为了吸引游客来荒山村旅游。


    然而,在段榆景叙述中,古墓不一定存在,不过后山上的确有古怪。段榆景使尽了全部的办法都无法进入后山,一直在原地打转,跟鬼打墙似的。


    众所周知,无限游戏中越是不让去的地方越是有古怪。


    段榆景说着,脸莫名有点红,“回来的时候,倒霉撞上了大批村民,和他们起了一点冲突。我看他们出现的方向,猜测你在这里。”


    他的直播间内弹幕哗哗地跳动着,点击率呈直线式上升。


    【突然登一下女儿的账号,发现她关注的主播都很正能量。哎,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开心,希望你能给我这个美女的直播间号码,她应该会很开心的,感谢友人/玫瑰/玫瑰/】


    【楼上的看看你ID叫什么?】


    还有直播间本来的观众。


    【段神你这样好像肾虚!】


    【段神你还记得一开始撞见人家时的惊恐了吗?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为什么这个美女可以拿到npc的身份卡?】


    段榆景也不负众望,终于鼓起勇气,“我的包里有外伤药,你可以帮我涂一下吗?”


    路梅英是女性,男女有别,到底不方便做这样的事情。


    段榆景鼓起勇气望向林予星。


    青年不疑有他,从他的包里翻找着外伤药。段榆景身上湿漉漉的,找了张板凳坐下。


    路梅英则蹲在炕边,维持着炕的温度。


    这边的角落仿佛被单独划分出了一个区域,漆黑而安静。白皙的指尖沾了一点药膏,清清凉凉的,很好闻。


    当柔软的指尖落在身上时,段榆景全身骤然紧绷。


    青年浑然不觉,还在夸赞道,“没想到你身材还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反而恰到好处。


    段榆景被夸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嗯……”


    【段狗表面冷静,内心啊啊啊啊啊啊老婆夸我了。(脸色爆红)(一脚踢飞其他小狗)】


    【宝宝别夸他,夸我!】


    段榆景坐着,林予星站在他身后。乌黑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耳畔,仿佛挠在了他的心尖。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能闻到青年身上淡淡的体香,伴随着令人心安的温度传来。


    “你,你喜欢的话……”我会加油练的。


    鼓起勇气的话还没说完,青年已经转身去包里翻止血药了,刚刚涂的药主要是在淤伤上,他的话戛然而止。


    林予星并不知道自己带来的情绪起伏,随口问道,“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原本灰心丧气的段榆景眼睛立马亮起来,“还可以。”


    “可是我感觉你的体温有点凉。”在段榆景爆红的脸色下,林予星摸了下他的额头。


    是错觉吗?明明刚刚还感觉段榆景的体温有点凉,现在不仅不凉,还有点烫。


    【他就是想骗你摸他/季度/季度/季度/】


    【你还记得你是个新晋小神吗?】


    【谢邀,现在是老婆的狗了。】


    【我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人……他关心我,他一定是喜欢我!(土拨鼠尖叫)】


    第179章 逃离荒山村


    第二日


    天还蒙蒙亮,村民们就闯入了祠堂。荒山村规矩多,念旧俗,对婚酒很重视,更何况事关山神。


    他们早就打算把林予星推出去当牺牲品,炉灶是先前就起好的,尽管流程有些仓促,却也是一步没落下。


    迎亲队伍早早在祠堂门口候着,唢呐、笛子、鼓、锣……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山路上,村民们过来时皆是深一脚浅一脚,裤腿边沾着泥。他们却浑然未觉般,直勾勾盯着林予星所在的房间,那目光直瞧得路梅英心里发慌。


    她转身朝段榆景递了个眼神,不行,跑不了。


    如果说昨天之前她还能咬着牙用道具拼一把,昨天见识过这群村民的实力以后,便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太诡异了。


    这群村民们强得没有弱点般,道具在他们身上完全不管用,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段榆景意会,晦暗不明的眸光扫过正在给林予星梳头发的婆子。她的嘴角僵硬地向上扬着。似乎注意到段榆景的目光,她微微侧目,口中的吉利话却没停: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白发齐眉共携手。”


    “三梳……”


    咔嚓。


    她用的是一把很显旧色的梳篦,木齿在梳头发过程中断裂,她却没有看到般,口中絮絮叨叨个不停。


    林予星坐在铜镜前,透过镜子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


    说起来这张老旧的梳妆桌还是村民们刚刚搬过来的,林予星分明是个男性,可村民们仍然要求他遵循新娘子的老一套。


    他身上穿着大红嫁衣,好在生得一幅好颜色,在他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黑发红唇,有种直击心魄的美。


    让人乍一看就无法移开目光。


    段榆景只瞧了一眼,脸就悄悄红了。


    老婆子停下手,遗憾惋惜的目光流连于青年的面容上,可惜了,林予星坚持不愿意敷白粉。


    老婆子多少有些不满意,但到底没在这件事上为难,转而嘱咐起他一些话来,大抵便是嘱咐他要好好服侍丈夫,为丈夫是从,多是老一辈重男轻女的那套封建思想。


    见林予星并不反驳,她内心这才满意起来,打量着面前这个堪称完美的作品。


    荒山村无数新娘子是从她手底下出嫁的,至于那些女孩子们出嫁以后去了哪里,那就与她无关。


    她只管开开心心地收了钱,哼着小曲离开。


    如今头一次有男性从她手底下出嫁,还是这般大事,新娘子规矩不出差错,她脸面上也好看。


    老婆子使了个眼色,一条厚重的红帕就罩在了林予星头上,严严实实挡住了他的视线。


    几个女人围过来,将段榆景和路梅英都挤到了一边去。林予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送上了花轿。


    山路崎岖、颠簸,林予星坐在花轿上摇摇晃晃,很快整个人一点一点的,意识开始昏昏沉沉。


    不对。


    他费劲地想要将喜帕拽下来,那个糕点有问题,可是手指却似灌了铅般沉重。


    林予星作为新娘子,一大清早就被挖起来梳洗打扮,老婆子拿了糕点让他垫垫肚子。


    林予星本来不想碰原住民给的东西,但在老婆子的目光下还是吃了,否则不是明摆着有逃跑的心思吗?


    他强撑着精神想要保持清醒,身体的困倦却越来越浓重。来不及了,林予星放弃将喜帕扯下来,转而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一个东西,从喜轿的窗户扔了下去。


    几乎是指尖松开的瞬间,眼皮耸搭下来。


    林予星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朝后倒去,却没有靠在轿子上,仿佛被人抱在怀中一般。


    他瑟缩了一下,彻骨的寒意顺着喜服的缝隙钻入,犹如无骨蛇般黏腻、潮湿。


    ……是谁?


    喜轿的红帘无风被吹起,轿夫视若无睹,迎亲队伍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般如常前进着。


    锣鼓喧天。


    如果有人能透过喜轿看到新娘,就会发现新娘的红盖头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存在给掀开了,露出半边雪白的脸颊,上头沾着泪痕,是挣扎的时候留下来的。


    眼尾都湿红着,挂着泪,好似清晨沾着露珠的玫瑰,娇艳欲滴,待人采撷。


    只可惜并没有换来怜惜——


    雪白的腮肉下陷,留下一个个旖旎的指痕。纤长的指尖搭在喜轿上,被无形的存在握住。


    最后就连指尖都泛起了红。


    它贪婪的目光紧紧黏在青年每一寸肌肤上,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沉睡着,青年就已经完美至极,宛若莹润饱满的珍珠。


    引来不怀好意的人觊觎。


    却毫不自知。


    喜轿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冰凉黏腻的触感顺着指尖到小腿,隔着嫁衣摩挲着。


    “唔……”


    喜轿中,新娘子发出无助的□□,宛若疾风骤雨中瑟瑟的海棠,楚楚可怜。细白修长的手指蓦然朝虚空一握,复又无力垂下。


    尖尖的下巴倚靠在人肩膀上,雪白的腮肉微微下陷,乌黑长发被打湿后黏在后颈,挡住半张艳若桃李的脸。


    不难想象那双乌黑的眸子睁开会是怎样一番情态,宛若含着盈盈水波,妖而不媚。


    只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


    “骗子。”


    根本就没有只爱他一个人。


    无形的存在恨恨地低喃了声,张口含住雪白的耳垂,却又在青年轻唔出声时不忍心地放开。


    削尖的下巴再度被挑起,青年的腰部被掐住,只能被迫承受着,一个凶狠的吻。


    许是他的顺从让它身上的暴虐、躁郁逐渐散去,转而温柔下来。


    它蹭了蹭他手腕内侧温热的皮肤,消失在喜轿内。


    ……等等。


    不要走。


    林予星若有所觉般睁开眼,喜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只有跌落的红盖头昭示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林予星望着掉在轿内的红盖头,抿唇。


    这顶红盖头很有些年份,红色沉淀得如血一般,而且可能是特殊物品,盖在头上视线会彻底陷入漆黑。


    林予星不喜欢这种感觉。


    它是察觉到了吗?


    林予星把视线从红盖头上移开,打量起喜轿来。


    喜轿不大,看起来像是用了很多年,轿壁上残留着许多抓出来的痕迹,干涸暗红的血迹令人毛骨悚然。


    足以还原出当事人的绝望。


    估计有不少玩家都葬身在这顶喜轿上,或者说下了喜轿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却只能在喜轿中坐以待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任由迎亲队伍朝着目的地前进。


    林予星正准备使用道具,就在此时喜轿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迎亲队伍停了下来,似乎有人和轿夫发生了冲突。


    红帘飘飞。


    轿夫面无表情地抬着喜轿,望着挡路的男人。


    沈淮序。


    林予星心头一跳。


    男人的个头顶高,固执地挡在道路中间。他没说话,只是眸子沉沉望着喜轿,孤狼似的不肯放行。


    只一个眼神林予星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沈淮序不希望他成亲。


    随行的女人们脸上的笑拉下来,喜乐声戛然而止。双方在山道上对峙,气氛一时间格外诡异。


    领头的轿夫先开口,他的表情瘆人极了,眼珠子黑沉得过分,像是强行被人扯住了嘴角,才勉强让笑意消失,语速极其缓慢地发问:


    “沈淮序,你在做什么?”


    问话时,他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直直盯着沈淮序。


    这一幕瞧得人直脚下冒寒意。


    林予星正想开口,喜轿内传来轻微的响动,外头的伴娘、媒人、轿夫们都没察觉,林予星却听得格外清楚。


    “别动。”


    在林予星吸引注意前,一只手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唇,温热的吐息自他耳侧撩过,雪白的耳垂顿时敏感地红了一片。


    喜轿内空间狭窄,两人的身体交缠着相贴,就连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都清晰可闻。


    每一丝声音仿佛都放大了。


    慌乱的心跳、湿热的呼吸声……漂亮的新娘子红盖头早就被人掀下来,露出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


    多情昳丽的桃花眸闪动着慌乱,他的手脚被麻绳缚住,还被不知名的存在从后面禁锢住了身体,姿势暧昧而旖旎。


    或许是哪家觊觎新娘的小伙子前来抢亲,又或许是哪个原身的小情人不满他即将出嫁?


    林予星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与此同时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眼眸蓦然睁大。


    是你?


    第180章 逃离荒山村


    哈牧的瞳孔呈深褐色,有种琉璃般的质感,异常冷漠疏离地扫过林予星。偏他人生得格外高大,兽皮斜裹在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出来的蜜色肌肤看起来性感至极。


    他的小辫子交错垂落于胸膛前,还有一部分垂落于新娘的红嫁衣上,少数民族的异域感十足。


    青年半躺在他怀中,乌黑的发层层迭散,五官如水墨描摹而成的般,唇红齿白,犹如勾魂摄魄的妖精。


    【我靠,这个腰是传说中的公狗腰吧。】


    【那他那个需求一定很旺盛吧,小宝会坏掉妈咪心痛痛。】


    【啊啊啊啊太涩了救命。】


    【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舔屏)】


    【出场那么拽,还不是来抢亲了(指指点点)】


    “是你?”


    林予星的唇瓣翕合,湿热柔软的触感蹭过哈牧的掌心,随即是温热的吐息,犹如一根根羽毛挠过。


    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衬得他眉眼如画,生动鲜活。他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传达出这个意思。


    “你不是想要逃跑吗?”


    哈牧果然看到青年微缩的瞳孔,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声音冷漠靡丽。


    “我可以帮你。”


    同时伸开了捂住林予星的手。


    林予星差点以为他听错了,直到眨了眨眼,哈牧仍旧面色冷淡地望着他。


    怎么也想不通哈牧为什么要帮他?


    当时村民们的态度如此诡异,林予星后来悄悄打听过,哈牧是守墓人,负责镇守后山那座古墓。


    性情乖僻,来历诡异。


    村民们对他讳莫如深,是以才会给他几分面子。


    段榆景也是因此想起副本介绍中的后山,跑去打探哈牧的来历。


    如今这个守墓人说要帮助他,林予星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用了,我有办法。”


    太危险了。


    无缘无故的,对方为什么要帮他。


    “你先松开我。”


    指尖垂落在红嫁衣旁,腰还被哈牧搂着,林予星一门心思都在喜轿外沈淮序的身上。


    他担忧的神情太过明显,哈牧睨了沈淮序一眼,“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你的那个学生?”


    林予星神情微凛,猛然收回目光望着他。


    哈牧竟然都知道。


    林予星咬住唇,思绪骤然回到前一夜。


    那个燥热、烦闷的夜晚。


    ……


    路梅英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你真的不害怕吗?”


    毕竟那可是和什么所谓的山神的喜事,谁知道对方是什么鬼东西?村民们恐怕不会耽误太久,夜长梦多,说不定天亮了就会把林予星接走。


    这点他们都清楚。


    尽管主线任务是见证喜事的进行,对玩家来说,喜事自然是进行得越早越好,可是路梅英却高兴不起来。


    解木晗和眼镜男被抓走,瘦弱男子神经崩溃生死未卜,隗叔冷血自私……玩家阵营几乎已经走到绝境。


    害怕?


    林予星垂眸,纤长浓黑的眼睫投下荫蔽,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实际上他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的想法。


    他并不害怕……


    甚至还有一点期待。


    隐秘的期待。


    他实在太好奇这位贯穿他无限游戏旅途始终的神了,如果去后山的话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见到对方?


    抑或是“祂”。


    无论是哪一种,因为他同样也很好奇自己那段过往。


    “害怕?什么害怕?”段榆景疑惑。


    彼时林予星正在给他上药,路梅英坐在屋子的另一端,炕上放着她的外套。


    刚刚淋雨那会儿,两个人冻得脸色发白,现在缓过劲儿来了,甚至还有一点闷热。


    路梅英将方才在祠堂发生的事情跟段榆景复述了一遍,没想到原本说话结结巴巴的段榆景嗓门骤然大了起来。


    “不行!”


    瞬间吸引了屋内其他两人的注意。


    段榆景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脸微红,“我是说,我是说林老师怎么可以和莫名其妙的人,的人……”


    成亲。


    最后几个字声音逐渐弱下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好似要和林予星进行喜事的是他一样。


    【你小子脸红什么,你林老师又不是和你成亲。(指指点点)】


    【林老师……等等,只有我磕到了吗?说实话姓段的还挺有学生气的,忽然有点好奇他拿到的身份卡了。】


    他的身份卡……


    段榆景也看到了弹幕,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下。


    恰好青年随意撩了一下耳边散落的发丝,他的视线控制不住落在对方的尾指上。


    他的尾指处有一颗小小的痣,缀在冷白如玉的手上,性感至极,宛若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


    段榆景几乎移不开目光。


    仅仅是瞧一眼,就令人忍不住想象用这只手做点别的事情,又或者说对这只手做点别的事情……


    热流猛地涌上鼻头,段榆景突兀地站起来,偏对上林予星奇怪的目光,他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苦说不出。


    只能硬生生压住奇怪的感觉。


    然而——


    弹幕说得的确没错,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结巴,青涩而稚嫩,很有几分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气息。


    与之相比,林予星在荒山村扮演的山村支教老师反而有种青年的成熟。


    那只漂亮的手就在他眼前晃着,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诱惑力。主人更是一点自觉都没有,为了上药和人挨得近极了。


    青年的神情专注,眼睫纤长而浓密,一颤一颤的,仿佛能抚过他的心尖,以段榆景的角度甚至可以轻易地数清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咕咚。


    太近了。


    近到有点暧昧。


    段榆景的喉结上下吞咽,他眼神游移,试图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您,您不记得我了吗?”


    ——他似乎找到了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借口。


    由于路梅英还在,他用的是敬语。


    浑然不觉自己的话给气氛添上了一抹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雨夜、上药、敬语……


    矮桌上的煤油灯跳动了一下,夏天的雨并不全然是酣畅淋漓的,更多的是潮湿、闷热,尤其在一间窄小的房间里。


    年轻的支教老师与略显稚嫩青涩的学生,当这名学生脱掉了上衣后……


    年轻的支教老师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疑惑,柔和的五官在朦胧的光线下似水般,漂亮得不真实。


    寻不见半丝锋芒与世故,干净得过分。


    更全然不知眼前人对他怀抱着怎样不轨的心思,怎样躁动、不安的心思,嗅闻不到空气中荷尔蒙的躁动。


    只是安静地等待着那个答案。


    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会令人催生出怎样不堪的欲望,尤其是对于一名刚初出社会不久,尚且没有这方面经验的纯情男大学生来说。


    喉结滚动的频率越来越高,段榆景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他咽了咽唾沫,此时竟真有几分代入了身份卡,真情实感地,带着不着痕迹地期许地——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身份卡——


    “老师。”


    山村支教老师林予星的学生。


    如果加上前缀的话,偷偷痴迷暗恋自己老师的阴郁纯情学生。


    他的身份卡在直播间公开。


    【从段神直播间来的,终于爆出来了急死我了都。】


    【好…好便太的身份,我喜欢!】


    【无限游戏仙品!到底是谁给安排的角色关系啊啊啊啊啊!】


    ——鍝M


    ——屃M


    【年上美人老师x青涩内向学生,我吃吃吃!白天叫老师,晚上老师叫。】


    老师!?


    青年微微愕然,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身份,柔和似水的眼眸抬起,整个人惊了一下,身体后退半步,绊到长板凳,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的后腰,浓郁的血腥味在狭窄的空间内浮动,伴随着一点窗外雨水的气息。


    衣料窸窣间,后腰处那只手的存在感极为强烈。


    “老师。”


    纯情的男大学生紧张地盯着林予星,他局促极了,似乎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可那只手却没有移开。


    林予星之前没想过玩家的身份与荒山村有关,因而也没有询问段榆景的身份,没想到对方的身份居然是他的学生。


    “您不记得我了吗?”


    后腰处的热意唤回他的思绪,段榆景望着他,当真如同年轻的大学生似的,局促中透出几分羞涩,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期待与雀跃,就连手指不住摩挲的小动作都格外到位,好像真的见到老师那般。


    可以想见倘若自己回答忘记了,他会有多难过。


    可任凭段榆景演得多到位,林予星都清楚——


    这是在骗人。


    他的玩家身份不能主动透露给路梅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编织一个谎言。因而这样的举动又多出几分心照不宣的、难言的意味。


    后腰的接触、交汇的眼神仿佛都生出某些见不得光的深意,在狭窄闷热的祠堂内流淌。


    “没事吧?”


    路梅英见段榆景及时搂住了林予星,松了口气连忙走过来。段榆景恰到好处松开手。


    林予星站稳,朝她一笑,“我没事。”


    看到这副场景,路梅英脚步微顿,本能觉得有些奇怪,却来不及深想,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段榆景的话吸引了。


    “居然这么巧,你是林老师以前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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