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试镜
辛阮和田思佳正为了晚饭忙碌, 然而没过多久,辛阮却是接到了纪星辰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传来了纪星辰抱歉的话语, “对不起, 临时加了场夜戏, 没办法去品尝辛老师的手艺了。”
彼时的辛阮怕菜凉了,刚拿出来几个碗来倒扣在盘子上。
他用肩颈窝夹着手机,闻言手下扣盘子的动作微顿。
听到电话这端没有了声音,纪星辰于是喊了两声辛阮的名字,恰巧一旁展柜里的摆钟到了整点, 咔哒一声响,连带着辛阮的心跳一起停滞了片刻。
但很快, 辛阮便回过了神,他爽朗地回复了电话里的人, “有夜戏那没办法, 还准备了挺多菜呢,看样子纪老师是没这个口福喽。”
他语气轻快地调侃,似乎没有丝毫的失落与不满。
“辛老师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哎呦喂, 我这也太没口福了。”电话另一端的纪星辰也似乎悔得捶足顿胸……
挂了电话,辛阮摸出随身带着的一枚银亮色的小鹿,他定定地看了很久, 然后转向玻璃门,望向了还在忙碌的小姑娘。
也许是被自己的厨艺征服,厨房里的田思佳晃着身子哼起了歌曲。
见状辛阮一瞬间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玻璃门内满怀欣喜的期待, 又或许, 不止门内……
但他最终还是拉开玻璃门直接走了进去。
及时止损,是他最近学会,并且也很是擅长的事情。
……
喊住了还在忙碌的田思佳,辛阮让她不用忙了。
“怎么了?”田思佳不明所以,举着锅铲回身看他。
辛阮斟酌着安慰小姑娘,或许也是安慰自己的话语,“纪星辰这部戏戏份挺重的,导演很是看重他的,所以给他加了场夜戏,至于晚饭——”
“晚饭可能就我们俩了。”
话语说完,辛阮算是开解了自己。
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约好的晚饭没办法一起了,确实也会失落,不是吗?
而一旁的田思佳闻言则满是惊讶,“怎么回事,他人怎么就不来了?这也没信用了吧,讨厌。”
田思佳探头看了眼外面的餐桌,足够他们吃的了,于是瞬间便撂了挑子,“嗐,他人都不来了,那我们还炒个什么菜,不炒了不炒了!”
田思佳说着便解了围裙,洗个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餐桌前,象征性地呜呜两嗓子,“不能见到偶像,可真是难过伤心流泪死我了!”
她一边嚎,一边干脆利落地将扣着保温的盘子一一揭开,“我要化悲愤为食欲,大吃特吃!哥快坐下快坐下,吃饭吃饭!”
“真饿死我了,嗯~这鸡翅真香!”
“排骨也不错!不愧是我的手艺,哥,你也快尝尝!”
辛阮:“……”
辛阮那么点儿的失落,被田思佳活宝一样的搞怪驱得烟消云散。
……
楼下,商务车内。
上一秒,纪星辰还在电话里同人巴巴地念叨着导演的不仁,下一秒挂断电话,他瞬间变了脸色,惯有的温柔与笑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融入夜色的冰冷。
一旁的助理看了眼楼上亮着的灯光,心中实在是不理解。
辛阮都已经告知过正门管家他们的车牌号,他们也顺利进来了,怎么临到楼栋门口,纪星辰不愿意上去了,还在楼下打电话扯谎,说什么剧组临时加夜戏……
助理一头雾水,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在他看来,纪星辰绝对是喜欢辛阮的,而且这喜欢比起纪星辰之前谈过的那些对象都是只多不少的。
但他又没见纪星辰这么退缩过,他面对喜欢的人,一向都是贴着舔着就上了,毕竟人帅,温柔,体贴又会说情话,谁接触了不迷糊?
临到阵前退缩,他还是头一次见。
“辛阮的团队如今有什么动向?”
不知过了多久,纪星辰出声问道。
这是下午的时候,纪星辰让助理打听的事情。
“辛阮的经纪人好像在联系阳光影业,曲导准备开新剧了,现代悬疑题材,辛阮应该是想接触一下这个资源,但是之前好像就已经被婉拒了。”
面对领导刚上头的新人,助理自然是不敢懈怠,打听的清清楚楚。
纪星辰闻言没说什么,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手机的金属外壳,然后解锁了手机,在联系人里翻找片刻后,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纪星辰一扫脸上的阴霾,语气顿时热络客气了起来,“曲导,诶,是我星辰。”
“……”
挂断电话后,纪星辰整个人似乎又沉入了大海,浑身布满了冰冷的蓝色,就连再开口的话语都冷了不知多少分,“走吧。”
助理应了一声,然而几经挣扎,他还是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直接走了,那这些东西怎么办?不给辛阮老师送上楼吗?”
纪星辰垂眸看了一眼。
是同仁大药堂的袋子,里面是他让医师拿的药。
之前他就那里买过治疗疤痕的药,那时候是辛阮脸上被叶清安的粉丝砸伤,他叮嘱店员把所有治疗疤痕的药拿过来一遍,临走的时候吩咐人,有新到的治疗疤痕的药第一时间跟他联系。
想必是店员记住了他,知道他是个有钱爱花的主,便这个好那个灵,各式各样的消炎药给他拿了一遍,然后又是这个天气容易生病,把头疼脑热流鼻涕的药也推荐个遍。
最后的结果便是装了满满一袋子的药。
结账后,拿药的店员还热情道:“给对象买的吧,帅哥这么体贴细致,肯定很爱你对象吧。”
一句话,让纪星辰接袋子的手犹豫了几分。
乃至于后来进了小区,他们在楼下停留了半个小时之久,纪星辰也未曾下过车。
终于他漆黑的眸子动了动,纪星辰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朝着助理再次开口,“车上有纸笔吗?”
……
十分钟后,黑色的商务车折返回了小区入户的大堂,助理下车,将一袋东西给到管家,管家确认了车牌号跟业主电话里报备的一致后,便安排了送件的工作人员来取。
有黑色制服和深蓝色制服两班人,最终是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拿过了纪星辰的药袋子,放到了平板车上。
他的车上还有外卖,文件等各种各样需要给业主送的东西,同仁堂的袋子混在这些东西之中,没有丝毫的独特之处。
即便纪星辰未曾转眼,却还是在某一瞬间,跟丢了视线,再找不见自己买的那袋药品,他像是不死心一样,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瞅着,直至工作人员开着平板车消失在了转角,才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那一刻,脑子里又回荡起别人说的“长情”二字。
什么是长情?
笑话,他这个样子,哪里跟长情挨得上边,别是侮辱了这么美好的一个词语,让人贻笑大方。
“纪哥,那咱们现在去哪儿?”眼见他心情不好,助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纪星辰没回话,他沉着眼眸,静谧了许久,终于才说出了一个目的地,“去宋嘉和家。”
助理还以为纪星辰跟人彻底分了,地址都已经删了,闻言只能重新从聊天记录里找,找到后再发给司机……
——
“叮咚叮咚”。
是门铃响了。
田思佳小跑着去开了门,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把东西递了进来,“您好,您的外卖。”
“好的,谢谢。”田思佳自然而然地接过东西,同人道谢。
“买的什么?”辛阮侧过身子,不解地问道。
“消炎药,还有治嗓子的。”
田思佳关上门,随手扬了扬袋子里的几盒药,回他道:“你不是最近感觉嗓子闷闷的不太舒服吗,大林哥叫跑腿给你买的。”
正巧吃完饭,田思佳于是倒了杯水过来,看他吃药。
辛阮拆开药盒子,找到说明书读了读,然后根据自己的症状挑了一种,按照剂量喝下,剩余的药暂且放在了茶几的置物盒中。
见他喝完药,田思佳起身把剩余的菜放进厨房的冰箱,辛阮于是在外面擦桌子。
就在这时候,门铃又响了。
辛阮应了一声,便去到门口,猫眼看了眼确定是小区的工作人员后,开了门。
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把东西递了过来,“您好,您的物品。”
辛阮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子很是惊讶。
但他刚擦过桌子,手不太干净,于是便让人把东西放在了自己怀里,道完谢后,转身回到屋里,朝着房里的人问道:“你们还买什么了?”
“什么?”田思佳从厨房里露出半个头,满是疑惑地问道。
然而辛阮却是没有再问,他看着袋子上同仁堂大药房几个字,显然已经知晓了答案。
擦了擦手打开,果不其然还是一袋子的药,翻了翻也都是消炎和治嗓子的药,胶囊,片剂,口服液,口含片,可以说是各式各样的消炎药都有,不光如此,还有些感冒药退烧药,等等等等。
“啊?这什么,还是药啊?怎么买了这么多?大林哥是把药店搬过来了?”田思佳从厨房出来,看着桌上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也是瞠目结舌。
辛阮没回话,他看到了袋子里的一张折叠板正的纸条。
葱白纤细的手指于是拿过纸张,展开,上面写着嗓子的情况和对应的药品,以及需要吃的剂量,因为药的种类繁多,所以零零碎碎写了满满一大张纸。
纸上的字迹很是飘逸潇洒,不过也许是写字的地方不太平整,所以纸上有些被笔尖戳穿的小洞,小洞周围晕开了黑色的墨迹,像是小团的乌云一样,遮掩着谁说不出道不明的心迹。
……
后来,辛阮还是知道了这一大兜子药品的由来。
方法也很简单,他问了物业的管家。
“是您昨天吩咐让放进来的那辆车,车上的先生走得时候,吩咐给您送去的。”物业的管家对于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
“啊?不会认错的,就是您嘱咐的那辆车,车牌号对的上。”
“嗯,是的,车子当时进来了。”
“待了多久,嗯……大概有半个小时吧。”
问话完毕,辛阮道了声谢,然后挂断了同物业管家的通话,他倚在靠背上,看着餐桌上显眼的一兜子药品,许久未曾动过一下。
原来晚上的时候纪星辰早早就过来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没有上来?在小区里停留的半小时内,他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辛阮猜不到纪星辰的心思,也不会去问。
他像是不知晓这件事般,看着田思佳念叨着“这么多的药,是把药店搬过来了吧,哪辈子能吃完”后,将一兜子药品收进了橱柜的最深处。
直至柜门关上,餐桌上又如同往日一般,除了水壶和几盏茶杯,便再没有其他东西。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后面的日子,纪星辰让人给辛阮送过来许多有关表演的书籍和光盘,除此之外,还给他推荐了一个表演老师。
辛阮见到老师后,才发现是电影学院的大牛老师,他诚惶诚恐地跟着老师上了几节课,倒是真的受益匪浅。
这期间,纪星辰经常打来电话,美名其曰是看看老师心情如何,有没有被他气死,他说自己实在是忙,没办法亲自授课了,只能让他这个差生去祸害其他人了。
辛阮也跟着开了几句玩笑,他知道纪星辰的好心,最后还是郑重其事地同他道了谢。
“辛老师别总口头上谢,找时间请我吃饭啊。”纪星辰笑声沉沉,随后,他似是不经意间的随口一提,“你嗓子听着好多了。”
辛阮闻言呼吸微顿,轻嗯了一声,简单道:“吃了点药。”
“果然还是药管用啊!”纪星辰像是随口一句不经意的感慨,然后仿佛不在意这件事情一样,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直到最后,纪星辰也丝毫没有提起自己那天来送药的事。
同样,辛阮也没有问。
两个人之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结束了这通电话。
看着手机上已经挂断的电话,辛阮心里像是生出了一个很小的泡泡,它在里面肆意地游走跳跃,即便辛阮清晰地知道它掀不起丝毫的波澜,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关注着。
……
大林哥很快便给了辛阮传来了消息,也许是因为争取的角色并非主角,所以阳光影业这次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爽快地给了他一个试镜的机会。
很快便到了试镜的日子。
去的路上,辛阮略微紧张。
试镜这种事情,在他的演艺生涯中寥寥无几,毕竟开始的起点过高,都是大制作的本子往他团队里塞,他几乎不用试镜,便能轻而易举地拿下一个角色,再后来就是过气到接不到什么剧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辛阮攥着手机,努力调整自己的紧张情绪,悄默声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然后手心微微震动,辛阮打开手机一看是纪星辰发来的微信。
点开消息的时候他稍稍有些惊讶,毕竟纪星辰向来是一个电话直接甩过来,很少同人打字聊天,他们即便是加了这么久的微信,聊天框里的消息却是几下便能翻到底儿。
【我美丽的辛阮老师,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呐?】
虽然是隔着屏幕,辛阮却能想象到纪星辰微微上扬的轻佻语气。
辛阮打字,干脆了当地回了他两个字【轻浮】
嗡嗡一震,对面很快便回了消息,一个抛媚眼的表情包,紧接着跳出来一句话——【轻浮是掩饰我深情的保护色】
辛阮还未细品这句话,纪星辰的消息便如连环炮一样轰炸了过来。
【听说我的荧幕cp辛阮老师要去试镜了啊】
【放宽心试,导演已经被我买通了】
【谁都不给过,就给你过】
【哎,对了,你要去试谁的戏来着?】
辛阮看着他搞怪的消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摸了摸兜里银亮色的小鹿,他心里的紧张不知不觉地疏缓了几分。
于是也是玩笑着回应道:【不是导演都帮我买通了吗,怎么还问着要去试谁的戏呢?】
手机微微震动,纪星辰的消息回了过来——
【问也不影响帮你买通呐】
【你且放心吧,圈里叫得出名字的导演我都提前帮你打过招呼了】
辛阮还未来得及回复,屏幕上又跳出几条消息来——
【你别紧张,好好试镜,正常水平发挥就行,我纪星辰调/教出来的学生,演什么角色那都是绰绰有余】
【好了好了,要开拍了,不跟你闲聊了】
【别回消息了】
见状,辛阮打字食指在输入法上顿住,过了一会儿食指移到小小的×上,将打字框里的消息一一删除,他放下手机,不准备再回应什么。
只是他刚放下手机,纪星辰又发来一句。
【导演正发火骂人呢】
新消息发来的时间上隔得有点久了,便没有跟之前的挨在一起,中间空了一格,显示出了时间,像是收线漂亮的衣服上强打的补丁,奇怪又蹩脚。
辛阮读完了新消息,却也并没有回复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后座的田思佳,小姑娘正闭着眼睛补觉,小嘴呼呼的,看样子睡得正香。
“喝水吗?”
旁边的大林哥打断辛阮的视线,递来一瓶水,路上听他手机一直震动,便也顺带着瞥了眼。
“喝。”
辛阮刚接过水,便听大林哥八卦道:“听说了吗,纪老师最近跟他们剧组里的杨欢好上了!都说他一部剧换一个对象,啧啧啧,果然名不虚传。”
大林哥话音刚落,车子便遇到一个坑,后轮没有避过去,车内于是颠簸了一下。
辛阮刚拧开的水跟着微微晃动,水珠便像个调皮的精灵般跳了出来,跃至辛阮的手背,湿了小小的一片连。
大林哥一边给他递纸巾,一边嘱咐司机小心点儿,慢点开。
辛阮接过纸巾,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任由水珠沿着手背滑落到衣袖中,湿湿凉凉的感觉,在这个已经变冷的天里并不让人喜欢。
“怎么了?是到地方了吗?”这么一颠簸,睡觉的田思佳也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问他们。
辛阮回过神来,将袖中的水渍仔细擦干,如若平常道:“纪星辰换对象了。”
语毕,他本以为田思佳会伤心难过,结果后者却是睁圆了一双杏眼,懵懵地问道:“然后呢?”
大林哥这时候插了进来,“还要什么然后,你不是喜欢纪星辰吗?”
他也听说了田思佳那天积极做饭的事儿。
“是是是,喜欢喜欢我喜欢。”田思佳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但他不是渣王吗,换对象多正常啊,不换对象才不正常吧。”
说完田思佳便又倒在后座上眯了起来。
辛阮看了眼丝毫不在意,已经倒下的小姑娘,勾了勾唇角轻笑,对啊,这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以及对向驶来的车辆,不过眨眼的瞬间,彼此便已错过,朝着不同的目的地奔去。
有那么一瞬间,辛阮耳边似乎闪过一声响。
原来是大林哥衣服上的拉链碰到了水瓶,“啪”的一声,极其细微,几不可闻,像极了那个小小的泡泡破掉的声音……
——
到了试镜的酒店,辛阮一进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许久未曾见到的叶清安,他明明戴着帽子和口罩,走在前面,身旁还跟了好几个面容清秀的小男生。
正如叶清安熟悉辛阮的身影一样,辛阮也凭借着一个背影将人认了出来。
辛阮无奈地轻笑一声,他对叶清安还真是记忆深刻啊。
大林哥知道后,生怕这人又起什么歪心思来坏他们的事儿,便让田思佳跟过去瞧瞧,叮嘱她注意安全后,带着辛阮去到了试镜的房间。
曲导的新作品《最后一个他》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剧,主要讲述了警察与律师帮助受害人伸张正义的故事。
辛阮要试镜的角色便是遭人猥亵的男大学生,故事是从他的自/杀未遂开始,他虽不是主角,但却贯穿着全剧。
他今天是黑色工装裤,上衣是咖色的连帽外套,头发只是随意梳了梳,简单干净,很是符合男大学生的气质。
在场的几位面试官,仔细认真地打量一番后,都在心里暗自感慨,到底是靠脸红起来的人,长相就是经得住检验,演技什么的先不说,往那儿一站气质上倒还真挺符合。
工作人员给了辛阮一个简单的剧本。
曲导念出一个页码,告诉他准备好了可以直接开始。
辛阮回应过后,开始读剧本,与此同时也开始调动情绪。
开始时的嘴是最难张开的,像是裹了厚厚的胶水般,黏连在起来,又沉又重,一旦开了口,酝酿好的情感便随之而来,后面的一切也水到渠成……
直到结束后,辛阮才略微拘谨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一排人。
一眼看去最中间的曲导似乎有一点眼熟,不过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同辛阮挥了挥手。
辛阮微微一怔,便见工作人员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剧本,然后领他去了休息室。
“怎么样?”大林哥见他进来,略微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辛阮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试镜的经验,自然心里也没什么底儿。
不过曲导人挺好的,刚才还帮他搭了几句词,似乎并没有他外表看起来的严肃。
休息室内,有好几个人,都是来试镜的演员跟助理,大都是些三线的演员,见正当红的辛阮进来了,他们一个个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卧槽,他怎么来了?”
“不会也是试镜这个男三吧?”
“不然呢,这屋里的不都是来试这个角色的吗?”
“啊?不能理解,他最近不是挺红的吗,怎么来试这角色了?虽说阳光的剧吧,但再怎么出色也就是个配角啊!”一个蓝色卫衣,长相清秀的男生疑惑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这人使用下作手段,惹怒了陈光辉,人一下子就把他从新剧里踢了出来,主角没得演了,可不是得来试试配角啊!”回他的是个寸头穿着黑色外套的人。
“那啥,陈光辉口碑不是很差吗?”蓝色卫衣男语气中略有嫌弃道。
“再差能差得过辛阮?”
“……我觉得二者没有可比性啊!”
“你懂什么!”黑色外套男怼他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辛阮,后者正低着头看书,他见状呸了一声,骂了句装逼。
“不过他这一来,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啊?”
“阳光选角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人看中的是演技,就他那辣人的演技,人曲导早就已经婉拒过一次了,他死皮赖脸要来,给个配角想让他知难而退呗,谁知道他还腆着脸来了。”
“你小点声啊!”蓝卫衣紧张地拽了拽黑色外套的袖子。
后者瞥了眼辛阮,不以为意道:“我光明正大,又没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我有什么要小声的。”
黑外套的男人自诩科班出身,演技出众,没火是生不逢时,观众不懂欣赏,所以很是瞧不上辛阮这样“以身上位”的货色,话里话外都在嘲讽挖苦。
更何况这屋里看不上辛阮的远不止他一个人,多的是鄙夷辛阮这种货色的人。
这期间,辛阮就安坐在一方,看着纪星辰给自己推荐的书。
他离俩人不远,清晰地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却没有丝毫的在意。
他从最卑微的地方来,达到过流量的巅峰,也跌落过全网唾骂的谷底,他早便看尽了圈子里的常态,赞美与荣耀,谩骂与诋毁他都听过。
可他从不入耳,更不走心。
因为圈子就是这样,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没有人在意真相是什么,他们只乐意看别人囧态百出,好给自己无趣平凡的世界里加上一味辅料。
对此,辛阮早悟出一套自己的处理方式:不闻,不问,步稳。
不听别人的流言蜚语,不与人争辩事情的错与对,步履稳健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辛阮跟大林哥听得多了,都是淡定非凡,唯独刚刚进来的田思佳不行。
她一进门,便听见黑衣服男的扯着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她瞬间便愤怒了。
“再在这儿瞎逼逼,我撕烂你的嘴!”田思佳压低了声音,像个愤怒的小狮子一样,横眉怒怼。
黑外套抬头一看,见是个小姑娘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当然不会怕个女人,甚至还有心情调戏两句,“哟,哪里来的小妹妹,火气还挺大的。”
他嘴上轻佻,手上也不老实,直接便摸上了小姑娘细白柔软的小手。
田思佳毫不客气地露了两手。
胳膊如同骨折般,骤然一疼,黑外套男当即哀嚎了出来,瞬间吸引了一屋子人的视线。
他立马忍疼地咬着自己的舌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哈哈两声,“没事,认识认识,跟朋友闹着玩呢,吵到大家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傻逼玩意儿!”
田思佳也骂了句粗口,这才松了手,心满意足地朝着辛阮走去。
其他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辛阮他们自然看得清楚。
田思佳一坐下,大林哥便忍不住小声训斥她,“别惹事啊,万一曲导看见了,以为咱们团队难缠,再错过这次机会了!”
田思佳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辛阮却是扭头,直接朝她竖起个大拇指。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大林哥无奈地摇头叹息,这俩人眉开眼笑的,合着就我一个坏人呗。
叹息归叹息,他还是有正事要问:“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吗?”
他这么一问,田思佳可来劲儿了,“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是那谁来见那个死老肥的!”
大林哥:“……”
好家伙,这谁跟谁啊,他是一个也没弄明白。
辛阮却是听了出来,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止住田思佳要解释的话语,然后示意俩人,“回去再说。”
阳光影业的角色试镜向来是当场公布结果的,几个试镜的演员都出来后,没过多久,便有工作人员进到了休息室。
见人一进来,黑色外套男便自信地整了整衣服准备过去。
蓝色卫衣的男人拉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去,还没公布结果呢!”
黑色外套男甩开他的手,对自己的演技是无比的自信,“结果我早猜到了,我演完曲导便一直冲我拍手点头,刚才没好意思跟你讲,是怕打击到你,现在结果都要出来了,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
他自认为这屋里没有一个比他演技好的演员,他在这儿便是鹤立鸡群一样优秀卓越的存在,所以,除了他阳光影业还有第二个人选?
“不好意思啊,这个角色哥拿下来,你们这些人演技还是生涩了些,都多试试,总有不挑的会选中你们。”黑色外套男拍了拍人的肩膀,自诩前辈地同人说教了几句。
蓝色卫衣男抽了抽嘴角,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黑色外套说完,便自信地朝着工作人员走去,其余的演员见他过去,视线也纷纷追随。
然而工作人员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转身,朝着辛阮走去,最后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将辛阮喊了出去。
竟然是辛阮!
黑色外套男一脸震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屋内的其他人也是不敢置信,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演技不如辛阮。
一众人随即将视线纷纷便看向黑色外套男,那你冲过去干什么的?
黑色外套脸上青红交加,却还是尬笑着,“我尿急,去厕所的。”
“不是吧哥,刚你还说这屋子演技没一个能打的,曲导最是看好你,这怎么一扭头喊辛阮出去了?”蓝色卫衣故作关心地大喊着问道。
“是不是弄错了,你要不去问问,毕竟你说的这群人演技没一个配跟你比的,可你怎么还叫人比下去了?”
蓝色卫衣早看他不顺眼了。
还说别人装,我看这个屋子里就他妈的你最装!
他几句话便让黑色外套男成了众矢之的,惹怒了一众人。
辛阮被选中,无非是曲导向流量低头了呗,可这人背后说三道四,说自己演技烂是什么意思!
被贬低的怒火,连着被刷掉的屈辱一起,屋里的人瞬间集火黑色外套男。
“我当李老师多牛逼的演技呢,结果连个辛阮都比不过。”
“三大金奖李老师不得拿遍?”
“快了快了,下一部就能提名了!”
“都别说了,长成这样,李老师也就能吹吹演技,别把人路堵死了。”
“人实力派多少年,还在乎这点逼脸?”
“……”
一口难抵众拳,屋里人你一句我一句,吐沫星子都能把黑色外套男淹死。
他被讥讽地脸上彻底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摔门离开了。
……
被工作人员喊进走后,辛阮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直至签订合同,辛阮才彻底反应过来,他这是通过了!
这是他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角色啊!
“刚才演的挺好的,别紧张。”曲导确实和蔼,见他紧张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身板有点过于瘦弱了。”
唔,比前几年见时瘦的多。
辛阮前些时间一直为了《千古浮沉》在减肥,毕竟这是一部古装戏,衣服层次多,需要很瘦穿上才仙气好看,如今要饰演的男大学生虽然是个工科男,但年龄正当好,身材不宜过瘦,还是要匀称些好。
“咱们拍摄工作开始还有几天的时间,好好吃饭,多去去健身房,锻炼锻炼。”曲导像是个慈爱的长辈般,细细叮嘱道。
辛阮自然是屁颠屁颠地应了。
看着辛阮兴奋到跳起来的身影,曲导有些纳闷地喃喃道:“这不演的挺好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提前给我打招呼啊。”
……
回去的路上,田思佳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今天的收获——
“叶清安是去找陈光辉那个死老肥了!”
“还有他身后跟的那几个小年轻,好像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听叶清安话里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好好表现,伺候舒坦了陈光辉就有角色演。”
大林哥闻言一脸的鄙夷,一群腌臜人的玩意儿,幸亏他们辛阮没有接这部戏。
田思佳还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他们看。
大林哥看着照片里的距离,一脸的震惊,“离这么远,你是怎么听到他们说话的?”
“我可是会读唇语的!”田思佳挑了挑眉,一脸没想到吧的小得意。
大林哥震惊不减,“我的祖奶奶哟,你会的还真不少!”
田思佳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凑到辛阮面前,“哥,你不夸我两句?”
“嗯嗯,真棒真棒!”辛阮夸了两句,他倒是不关注叶清安跟陈光辉这些人的动作,
他更在意的是曲导走前让自己健身的话,于是便叮嘱田思佳给自己办□□身房的卡。
得了敷衍夸奖的田思佳鼓着小脸应了一声,便开始捣鼓手机。
第二天,辛阮拿到卡后便一个人去了健身房。
然而他还未进门,隔着玻璃门,便在柜台处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燃一身休闲服,衬得背影清瘦,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VIP的卡,正要递给工作人员。
余光见到进来的人后,他手下动作微顿,下一秒便见身后的人也踌躇在了玻璃门外。
深秋季节,外面已是满地落叶,辛阮就沐浴在一片金黄中,余晖洒在发梢,沾染了乌黑的发,他像是个误入尘网的精灵,清澈干净地站在玻璃门外。
健身房内的深色地板干净透亮,黎燃就站在柜台前,头顶银色的射灯打在他的身上,映得他身姿欣长,背影清凉。
一扇玻璃门隔开。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门外的辛阮早已停住了脚步。
他凝视着里面的身影,无声地判断着自己是否还有进去的必要。
门内的黎燃同样屏住了呼吸,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的注意力明明已经飘到了门外,但却依然站在柜台前,像是被焊死在十字架上的主神,失了所有的方寸,无措地等待着曾经的信徒转身而去的舍弃。
他甚至没有光明正大的目光去面对,只能用那么点余光贪婪地汲取着辛阮身上折射来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黎燃想过不管不顾。
但也只是一瞬间。
第42章 冷漠
这一刹那, 时间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万物皆停,唯有曾经关系最为亲密的两个人兀自揣着彼此的明白, 试图装成这空间里并不相知的陌生人。
自愿或是非自愿。
很显然, 黎燃是非自愿。
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不要当陌生人,去转身,打开玻璃门,牵起他的手迎他进来。
然而强大的自制力将他焊死在原地。
谁也不曾想,商场上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黎总也有思想上的巨人, 行动上的矮子时刻。
但他只能如此,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辛阮曾经安静温和的诉求——
他说:“以后的日子里, 我可以继续粉饰太平,好吗?”
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提醒他曾经伤疤的存在。
听起来是那么简单, 可又那么困难。
无论是酒会上,还是会馆里的相遇,一次次, 即便黎燃早已想得发疯, 却依旧只能在辛阮视线到达前,匆忙拖着灌了铅般不愿挪动的身体,隐匿起自己的踪迹。
他只能在无人窥探的角落里, 从回忆里一遍遍地描摹着辛阮刚才的模样。
二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未曾学会的羡慕甚至是嫉妒,在这段时间里像是种子扎进了肥沃的土壤, 疯狂生长。
他嫉妒邵世宽, 嫉妒他可以牵着辛阮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处, 然后谈笑晏晏地同大家介绍这是他的舞伴。
他也嫉妒纪星辰,嫉妒他可以借着拍戏的由头,同辛阮日夜相处,诸多网友都在殷殷期盼他们能在一起。
他甚至都开始嫉妒宋弘毅,嫉妒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辛阮面前,替他撑腰出气,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永远沉寂在阴暗的角落里,平等地嫉妒着每一个可以跟辛阮讲话接触的人。
他嫉妒得发疯,可残存的理智,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退入角落。
因为深知自己曾经错的离谱,所以,不见,是他能给予辛阮的最后承诺……
“黎先生?”
直到前台的工作人员出声提醒,黎燃似乎才从这场盛大的情绪漩涡中挣扎出来。
他看了眼门外。
曾经那个无条件向他靠近的人,终究还是顿在了门外,隔着厚厚的玻璃门,思索着进一步的必要与可能……
“不必了。”
黎燃同工作人员摆了摆手,拿回自己的卡,“临时有点事情,我换个时间再来。”
于是工作人员把卡递还给他,看着他转身离开。
玻璃门被推开,深秋的冷意迎面而来,像是一双冰凉的小手,带着浓浓的倦意,随意地掠动过黎燃的发丝。
下一秒,黎燃微微颔首,同还在门口处踌躇的人道:“进去吧。”
天冷,别冻到了。
关心的话语在心中演练了千遍,最终是并未说出口。
他像是害怕辛阮会觉得冒犯,只能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而辛阮则是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未转身,并未抬头,也并未给予回应。
他是应该回句应一句感谢的,毕竟黎燃主动推让了,可他的喉间却像被什么卡住了什么一般,晦涩难开。
挣扎无果,最终他还是作罢。
无礼便无礼吧,已经确定日后不会再有交集,既然如此,又何需寒暄?
最终,辛阮垂眸,收窄自己的视线范围,抬起脚步,朝着里面走去。
彼此交错的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也都神色如常。
只有微滞的呼吸,和屈起的手指在不经意间泄露了谁并非波澜不惊的心境……
去到前台,辛阮把自己新办的卡递了出去,“他经常来吗?”
工作人员一边刷卡,一边抬头看了眼回应道:“啊?您问刚才的黎先生吗?他是我们的常客,几乎都是这个点过来。”
辛阮嗯了一声,记在心里。
第二天去健身房的时间,他特意比昨天晚了两个小时。
然而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却是难以琢磨。
看着门内同昨天如出一辙的场景,辛阮瞳孔微散,很是震惊地看了眼手机。
他是在梦里比昨天晚了两个小时吗?为什么还能看到黎燃的身影?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并没有错误,辛阮也的确是比昨日晚了两个小时的。
然而黎燃依旧站在前台处,衣服清爽干净,丝毫不像是已经健完身的样子。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俩人的想法撞车了,他想着晚来会儿避开黎燃,黎燃也许也是这么一个想法。
结果便是俩人想法撞车,再一次凑到了一起。
就连辛阮都忍不住感慨,当真是有缘分啊,只是这缘分来的晚了些,也无用了些。
辛阮在门口感慨完毕,转身打算离开。
身旁的玻璃门却是提前晃动,黎燃出来了,他依旧言简意赅,“我结束了。”
黎燃说完便离开了。
他从辛阮身边走过,衣角翻飞带起一阵轻风,是干净清新的小苍兰味,同自己昨天结束离开时,热水冲洗后的蒸腾味道截然不同……
第三天,辛阮再次晚了一段时间。
然而命运却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总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人。
看着柜台前熟悉的身影,辛阮忍不住感慨,他们倒是难得有默契,只可惜是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
然而城市只有那么大,顶配的资源只有这么多,一味的避,他最终又能避到哪儿去?
人生在世,短短数年,何必如此矫情?
于是,正当黎燃谨记着约定,打算找个借口再次离开的时候,却是听到了那个许久未曾听闻的熟悉声音——
“一起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荒漠里骤降的一场甘霖,湿润的雨霖落入那早已干涸荒芜的漫野间,像是上天的神谕,告知你也终会开花结果,碧绿繁盛。
一股盈盈的热气蒸腾而上,向来坚韧的人红了眼眶。
黎燃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和辛阮说上一句话。
那天小区的晚上,辛阮像是将他这辈子的话语都跟黎燃道尽了般,于是之后的日子再无声音响,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
然而说话并不意味着改变了什么。
辛阮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他依旧是一个人,在换衣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后,便找到了自己的私教,跟着做了一些热身的拉伸动作。
私教老师艺名伊登,是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阳光帅气的长相,他并没有那种像是鼓个大包一样极致夸张的肌肉,相反,他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都非常流畅,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帅气。
辛阮初入门,跟着伊登做了几组器械。
辗转到练胸的器械处,与黎燃打了照面。
辛阮对此波澜不惊。
毕竟健身房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同一个时间段,遇见也是不过早晚的事儿。
黎燃自然也是一眼便发现了他们。
他注意力一下子便被辛阮吸走了。
辛阮换了身休闲的衣服,牛油果色的连帽紧身衣和灰色的裤子,衬得整个人像是一朵不谙世事的小雏菊,年少又稚气。
下一秒,他眼中稚气可人的小雏菊便粉唇微张,惊呼着给身旁孔雀开屏般疯狂举铁的小男生鼓起了掌。
黎燃微顿,仔细看清了那人的配重:80kg。
随即,他便撸起了袖子,含着一股较真的劲儿,开始自己的表演。
90kg的配重,被黎燃面无难色地举起,手臂和小腿处都有肌肉微微隆起,顶紧了原本有些宽松的衣物,线条流畅恰到好处的肌肉看得周围人血脉喷张。
他这样的气度和长相,有心表现,自然是没多久便成了周围人注视的对象。
“啊啊啊啊!这肌肉这线条,好man啊!”
“我去,90kg啊,这也太攻了吧!”
“关键是人还长得这么帅啊!”
一众夸赞声中,黎燃自顾自地做完一组。
他放下器械,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难得公开了几分骄傲,他自认为在这方面上不比那个小白脸私教差。
于是,他转头,自信地看往了辛阮的方向。
然而目光所至,却不见熟悉的人。
瞬间,黎燃的笑容停滞在脸颊上。
旁人的夸赞依旧热热闹闹,可没有一句入得了黎燃的耳。
他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也再笑不出来,一颗心更是空落落的,像是跟着辛阮走了一样……
几分钟前,辛阮自然是注意到了黎燃那边的动静。
他也看到了黎燃绷紧的线条肌肉,吸气吐气间的自信从容,攻气十足,不得不承认,黎燃确实A得让人很心动。
但也只是承认而已。
辛阮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甚至就连他身旁的教练,也被黎燃吸引去了,辛阮轻笑一声,果然是黎总,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他出声喊回了伊登,然后道:“我们换一个吧,我不太想做这个器械。”
“怎么了?”伊登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耳后。
刚才过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没什么。”辛阮垂眸,翦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薄唇再次轻启,他语气淡淡地回道:“就是不喜欢。”
“……”
今日份的锻炼结束了,辛阮洗漱过后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一出门,却是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邵世宽。
“邵医生?”
“好巧啊!”辛阮有些意外地同他招了招手。
邵世宽长腿迈出,快走几步到了辛阮跟前,眉眼温润地轻笑道:“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怎么了?”辛阮闻言有些惊讶。
邵世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过去,“给你订制的食谱。”
《最后一个他》面试成功后,导演要求辛阮增点肌,他便在微信上问了一下邵医生,谁曾想邵医生竟然制作了食谱,还特地给他送了过来!
“你直接电子版发过来就行了,没必要跑这么一趟,多麻烦啊!”辛阮有些受宠若惊。
邵世宽笑了笑,没有着急说话,而是认真打量着辛阮。
傍晚的余晖映照在辛阮的身上,为他精致漂亮的脸庞镀了一层柔光,连带着邵世宽胸膛那颗□□跳跃的心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他开口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他说:“不麻烦。”
他想:是我想你了。
而且,终于有理由可以来见你了。
漆黑的眼眸像是深海一般,沉谧静寂,它不会说话,却又能道尽无数的深情。
“或许……辛老师考虑要个营养师吗?”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幸运,能成为……辛老师团队里的人?”
踌躇的话语中,藏着邵世宽数不尽希冀与期许。
只是这希冀终将落空。
明星团队里多的是营养师这一职位,来为艺人量身定制每日的饮食,大林哥提议过,但辛阮不习惯便拒绝了。
辛阮于是笑道:“你当营养师那不是大材小用吗?你穿好你的白大褂,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幸运了!”
“是吗?”
“当然了!”辛阮回的斩钉截铁。
邵世宽扯了扯嘴角,“那就算是吧。”
虽然但是,我只想成为你一个人的幸运……
“走走走,晚上我请吃饭。”余光瞥见身后的玻璃门处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辛阮于是拉着邵世宽,先一步离开了。
他们两人并肩而去,共同沐浴着同一缕余晖,来来往往的众人都忍不住打量这对身形出众的男人。
刚从里面出来的黎燃也不例外。
他就站在俩人身后,看着他们携手离去。
夕阳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就像是电影里恩爱有加的眷侣般,淌过贫穷与苦难,终将走完余生,共赴白头。
而他不过是别人恩爱故事里的插曲,纵使心中苦涩难捱,却再无半分笔墨描写……
接下来的几天,辛阮也总能在健身房遇到黎燃。
黎燃很是识趣,并没有凑上来打扰自己,只不过自己训练的地方会时不时地多出一些东西,或是运动功能饮料或是一些补充能量的小零食。
东西都是针对减脂增肌的人的,看得出挑选的人是有用心。
辛阮清楚地知道是谁送的,只不过他却是从没碰过,内心更是毫无波澜。
他甚至唯一感到惊讶的是原来黎燃这么清闲,每日都有时间来健身房,虽然是时不时地接个电话便出去了,要十几二十分钟后再回来……
不过总有那么一次意外。
伊登接了个电话出去,辛阮独自训练起身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暗,熟悉的眩晕涌上心头,他的胳膊也瞬间软了下来,一直托举的器材招教不住。
眼看就要狠狠地砸下去的时候,却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托住。
黎燃吃力地抓攥住快速坠落的器械,强忍住一句闷哼,小心翼翼地将器材归置原位。
彼时的辛阮仍然陷入在一片黑暗中。
意想之中的痛楚虽然并未来临,可他碍于眼前的黑暗,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无措地悬空着手臂,等待着光明的重新降临。
迷茫之中有一双大手扶上了自己的手臂。
那人将他带到了墙边,牵着他扶稳了墙壁,在茫茫黑暗中,朝他递了根救命稻草。
辛阮就这样安静地贴着墙壁,觉察到那人要离开时,道了句感谢。
离开的脚步声微顿,那人却并未说什么。
辛阮扶着墙壁,感受着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模糊的世界也愈发清晰,眩晕感也终于过去。
他彻底恢复后,便见伊登拿着手机,面色紧张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辛阮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头晕。”
伊登闻言连忙把旁边的小零食拿给他。
这一次,辛阮没有拒绝。
他一边拆包装,一边环顾了眼四周,却并未见有什么人,就连先前过来送东西的黎燃也不见了踪影……
今日的锻炼结束,辛阮跟教练道了别。
一出门却发现天阴沉沉的,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泥土味道,路面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还有止不住地水滴在滴滴答答地往里砸。
原来是下雨了。
辛阮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雨都不会停。
他在玻璃门前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走下了台阶。
健身房离他们小区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所以辛阮一直都是走路来的。
虽然今天下雨了,但就这么几步的路程,他不想打电话再麻烦人来接自己,于是便打算跑两步,冲回去。
然而辛阮刚刚冲入到雨中,便有一把黑色的大伞罩在了头顶。
握着伞柄的手很是修长,上面青筋微现,骨节分明。
辛阮顺着手臂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黎燃坚毅俊朗的面孔。
黎燃也在看向他。
两人只匆匆撞了一下视线,便又不约而同地分开。
黎燃像是依然谨记着彼此的约定,他将伞柄塞到辛阮手中,几步便退至了伞外,淋着深秋冰凉的雨水,和辛阮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天彻底黑了下来,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黎燃在雨中,辛阮在伞下。
两个人中间像是隔了一道雨幕砌起的墙,谁都没有说话,伴随他们的只有哗哗不止的雨声。
黎燃的手机铃声率先打破了这一僵局。
可他并没有接电话。
反而是单频率的铃声混着嘈杂的雨点,让辛阮终于回过神来。
他撑着伞,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黑色商务车,车窗半开着,露出了荣特助焦急的面庞,他一边将手机举至耳旁,一边望向他们这里……
铃声还在吵着,黎燃却是罔若未闻,他依旧站在雨伞之外,任由漫天的雨水落下,冲刷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他像是一座雕像般,屹然不动,石化在了雨中。
最终,是辛阮主动向前了两步。
他再一次心软,依旧不是因为黎燃这个人,而是因为本善的人性,他做不出拿着别人的伞,任由别人淋雨的冷漠事。
于是宽大的黑伞,将辛阮和黎燃一同罩在了下面。
手机铃声也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唯有固执不肯停歇的雨滴,依旧粗鲁地砸向伞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辱骂他们将它拒之伞外的行为。
砸在身上的雨滴骤然停歇,随即一抹清丽的身影走至自己的跟前。
黎燃看向近在咫尺的辛阮,眼中顿时燃起一抹亮光,像是黄沙大漠中走了八千里的苦者,终于见到了生机盎然绿洲。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所希冀渴求的绿洲是不是也终于要出现!
辛阮主动的靠近和打伞,是不是证明了他也是有那么一丝在意自己?
这一瞬间的黎燃是无比的欢喜雀跃,他像是个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子,俊朗的面庞上是喜不自胜的明朗与阳光。
然而他注定是空欢喜一场。
下一秒,辛阮开口的话语便将他的欣喜打入谷底。
“以后这里我不会再来了。”
辛阮看着黎燃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语气清冷地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话语不会伤人,可话语又最会伤人。
它像是一把淬了冰霜的利刃,猛然刺进黎燃的胸膛,前一秒还雀跃不止的心脏瞬间抽搐跌落,那里于是空了一块。
“为什么?”黎燃开口询问的嗓音沙哑不堪。
然而辛阮的眉眼依旧冷漠,他就那样撑伞站着,没有丝毫要解释的趋势。
“是因为我?”黎燃自嘲地问道。
回应他的依旧是嘈杂的雨点和窒息的沉默。
黎燃苦笑了一下,“我可以走的,你不用……”
“不必了。”辛阮终于开口,却是抢在黎燃前,打断了他的话语,“这里,确定不会再来了。”
这一瞬间,像是宣判了黎燃的死刑,他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了下来,心如死灰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纵使黎燃万般伤心,面前的辛阮却是依旧淡漠。
他默然地注视着黎燃变幻的脸色,纵使不再来的原因是《最后一个他》剧组要开机了,他也没有打算开口解释半句。
为什么要解释呢?
就让黎燃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才不来的,彻底的死心,总好过这种无谓的执着与坚持。
雨还在下。
辛阮和黎燃还同一把伞下,呼吸着同一个空间的空气,明明是咫尺间的距离,胸膛中跳跃的两颗心却是随着磅礴的大雨愈漂愈远……
这一次,是辛阮先有所动作,他伸手要把雨伞塞回黎燃的手中。
彼此接触的一瞬间,辛阮心中闪过一丝的恍惚。
已经记不清是时隔多久,他们再一次有了肢体上的接触。
黎燃心头同样悸动,然而下一秒他就发觉了辛阮的意图。
他带着固执与倔强,不肯接过伞,甚至死死地攥紧了手掌,青筋暴起的手背,无声地展示着他的抗拒。
然而辛阮很是坚定。
他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将黎燃紧攥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把伞柄稳妥地放置在黎燃手中,最后合上掌心。
黑色的大伞随着他们的动作微微晃动,伞面上的雨滴被无情甩出,似乎在诉说着谁的不甘。
终于辛阮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眉眼依旧好看,解脱似的长舒一口气,连带着眼中的淡漠都少了几分。
一句“再见”结尾后,辛阮转身走到了伞外。
没了雨伞的遮掩,雨水于是直直落在了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的脸庞,他却像是毫不在意般,抹了一把脸,便朝着家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黎燃撑着伞站在原地,视线紧随着雨中的那抹身影。
然而雨幕砌起的墙却是越来越厚,最终他眼前一片迷茫,再寻不到那抹身影。
分明是辛阮走在了雨中,可伞下的黎燃却在眼尾处觉察到一丝冰凉的潮湿……
第43章 酒局
世事总是变化无常, 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千古浮沉》便传出了撤资的消息,其原本定好的开机时间也因此耽搁了下来, 陈光辉更是满世界地跑, 求爷爷告奶奶地重新拉投资。
大林哥跟辛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他正在看《最后一个他》的完整版剧本。
不得不说,阳光影业选剧本的阳光是独树一帜的,不同于市场上同质化严重的情爱,他们的剧本更多的聚焦于现实。
正如《最后一个他》讲述的是遭受校园骚扰的少年在一众人的帮助下,勇敢站出来, 最终坏人被绳之以法的故事。
“听说是投资方对选角不满意,干脆直接撤资了, 要我说投资方那边的眼神就是毒辣哈。”大林哥还在絮絮叨叨,“活该姓陈的落这么一个下场。”
“以陈光辉的能力, 拉到投资是迟早的事儿。”辛阮客观地分析道。
陈光辉手里出过不少的热剧, 尤其现如今改编的原著小说本就有着不俗的热度,自然有看好的资方,这么点问题可还难不倒陈光辉。
不过陈光辉怎么样, 同他的干系也不大。
抻了抻手里的本子, 辛阮又投入地读了进去。
辛阮饰演的角色名叫张扬,是生药专业研一的学生,他在学期间遭到了自己导师的猥亵, 却被导师以毕业威胁不敢报警,同门的师兄妹因为导师的偏袒,也嫉妒排挤他, 加上日益严重的侵害, 张扬最终选择跳楼自杀。
被警察救下后他才说出真相, 警察律师于是开始帮他寻找证据,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了更多张扬这样的受害者……
辛阮饰演的张扬虽不是主角,却是至关重要,贯穿了整个故事,故事一开头便是他的跳楼自杀。
读完剧本的辛阮很轻易地便同张扬共情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联想到之前同陈光辉吃饭时受到的骚扰,为了角色,他不敢反抗也不敢挣扎,有的只是一味的隐忍。
试问这世间有多少人还在忍受着不为人知的猥亵与骚扰,却又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敢站出来,只能一味的隐忍与妥协,让伤害愈发地肆无忌惮。
带着深深的理解,辛阮进了组。
他们第一天要拍摄的戏份是张扬自杀未遂,由于扰乱公共秩序,在警局做调查询问,他努力突破自己,尝试着说出受到伤害的戏份。
对手戏的女警察便是这部戏的主角,饰演警察的叶英文老师,也是阳光影视的御用演员。
叶老师四十多的年龄却是保养得当,看起来跟三十岁没什么区别,国内三大金奖她早已拿了个遍,却依旧为人谦逊没什么架子。
除了叶老师,另外两位跟他对手戏较多的便是律师和导师的扮演者,俩人也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演技什么的自然是不用说,个个都是辛阮的前辈。
整个剧组可以说都是一些有实力的演员,唯独辛阮这么一个流量。
辛阮自己都有点心虚咂舌。
开拍前,辛阮同前辈叶老师对戏。
第一次同这样的前辈对戏,辛阮是说不出的紧张,好在私底下功课做的足,总算是没什么丢人的大问题。
对完词后,叶英文琢磨了一下,尝试着向辛阮提出自己的建议,“其实这里,你的情绪还可以更复杂一点的……”
辛阮认真听着,然后虚心地按照老师说的改进着。
眼见辛阮态度这么谦逊,叶英文便又说了好几处自己有理解的地方,“还有这里,你可以这样处理……”
叶老师看剧本不是只看自己的,她是会看所有人的,每个角色她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对此,辛阮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并且一一标记了下来。
毕竟他来不就是跟着前辈们学习的吗?
这场戏的拍摄结束后,叶老师去到监控器看他们的拍摄效果。
“怎么样?”曲导像是自己孩子一样指了指看旁边认真读剧本的辛阮,询问叶英文的感受。
“演技……也还算凑合,比我想象中的强点。”
叶英文跟曲导也是将近二十年的朋友,所以说话什么的都很直接。
“不过,最主要的是人挺不错的。”叶英文明显对辛阮的印象很是不错,连着夸了好几句。
最后,她很是感慨道:“难得见到这么听劝的年轻演员了!”
如今粉丝文化盛行,年轻一代的演员个个泡在粉丝的甜言蜜罐中,纷纷觉得自己是紫微星下凡,演技非凡,灵气逼人,听不得一点别人说自己不好。
“你是不知道,我之前跟另一个年轻点儿的流量搭戏,我说一句他恨不能怼我十句,觉得自己演技牛到不行。”叶英文无奈地摇了摇头。
曲导闻言笑她,“谁啊,竟然敢怼老叶你?”
叶英文想起那段拍戏的日子就觉得憋屈,“哎,不提也罢。”
“对了!我记得辛阮最近不是挺红的吗,你怎么把人忽悠来演这么个角色的?”
“怎么是我忽悠来的啊?”一提到这儿,曲导不得不挺起胸脯,骄傲了起来,“可是人家主动联系我们,说想演这个角色的。”
“人亲口说的,好的导演跟对手戏演员能磨炼人。”曲导话里话外全是骄傲与自豪。
叶英文闻言又高看了辛阮一眼,“有这种想法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呀。”
“谁说不是呢?”曲导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拍摄行程里,辛阮又遇到了饰演律师和导师的几位前辈老师,他跟着这几位前辈老师演对手戏,当真是学到了不少。
况且曲导也是个会导戏的,他很会调教演员的情绪,教他们在镜头怎样具象地展现。
总之几天下来,辛阮受益匪浅。
这天,他们早早地收了工。
曲导叫上包括辛阮在内的几位主演,说是掏了赞助费的几个大佬们有心了解一下拍摄进度,于是便在酒店定了房间,大家一起吃顿饭,熟络熟络。
进去房间的前一分钟辛阮才得知,这部戏黎氏原来是投资的大头。
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心中却微微炸了点毛,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人已经到了门口了,最终还是在前后人的夹击簇拥下,无奈进了包房。
但是好在屋里并没有黎燃的身影。
辛阮落座的同时,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空位后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也对,黎燃向来滴酒不沾,怎么会来这种场合呢?
又或许黎燃原本是打算来的,听说自己在便决意不来了,毕竟自己前些日子才给过他那样难堪决绝的话语,换做是他,他也不来。
这么想着,辛阮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把心收回肚子的同时,还有一抹他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心中一个隐蔽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萌芽滋生……
“小辛?小辛?”
旁边同剧组的演员温永清喊了好几声,才见他回神,他凑近了一些,担忧地问:“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温永清是几个主演里唯一一个跟辛阮年岁差不多的演员,也是那天面试时的那个蓝色卫衣男。
他虽然没有面试上张扬的角色,但导演却觉得他很适合另外一个角色,便让他留下了,又因为组里的年轻演员不多,所以平日里两个人交流还挺多。
一来二去,朋友关系还算处的不错。
此时,温永清眼里满是担忧。
“没什么。”辛阮回过神来,同他笑了笑,让他安心。
“小辛,愣着干什么,快起来给大家倒酒啊!”曲导出声提醒道。
一屋子的主演除了辛阮和温永清他们俩,其余的都是资历老旧的人,跟这些投资商们都或多或少的见过,他俩年龄小,进圈时间又短,所以自然而然地成了桌上跑腿的那个。
“我来吧。”温永清出声道。
他清秀隽永的一双眸子中,还有显露几分对辛阮的担忧,从他手中接过酒瓶后,低声叮嘱他先喝两口水,然后便起身开始给屋子资方大佬们倒酒。
辛阮这边刚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那边投资方已经找上了他,要喝酒。
“小辛呐,来来来,对你我可是久仰大名,只不过一直没机会见到啊,今儿这杯我先干为敬了啊!”
辛阮闻言连忙端着酒杯起身,“钱总说的哪里话,本该是我敬您才对!这杯酒那我就干了,您随意!”
辛阮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言毕直接一饮而尽。
“好!”
“爽快!”
酒局上最是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性格,于是一群人都拍手叫好,纷纷吆喝着要跟辛阮喝两个,倒是一直倒酒的温永清被忽略掉了,仿佛他真是个服务员般,无人过问。
这种不动手脚,单纯喝酒的饭局,辛阮应付起来算是得心应手。
桌上的人几乎都同辛阮喝了个遍。
于是黎燃进来的时候,辛阮早已一杯接着一杯,喝到脸颊粉红,就像是春日的桃花般,灼灼如华,春波滟滟。
“抱歉,我来迟了。”
熟悉低沉的声音传入房中那一刻,辛阮手下微顿。
下一秒,攥着酒杯的手指逐渐收紧,骨节泛白。
黎燃醇厚的声音同样传入在座众人的耳中,一群人瞬间向门口看去,见到来人后纷纷起身,热络地打起了招呼。
“黎总啊,你可算是来了!”
“迟到了啊,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罚什么罚,黎总的规矩你不知道啊?”
“嗐,喝糊涂了,忘记黎总滴酒不沾了。”
“什么跟什么啊!那个……小辛,还站着呢,我提议,就罚黎总跟小辛喝个交杯吧!”
提议交杯的钱总一身酒气满脸通红,显然是喝大了,忘记了眼前的辛阮跟黎燃曾经是什么关系,只一个劲儿地撺掇着俩人喝个交杯。
他不清醒,场上自然是有清醒的人,他们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黎燃的表情,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或说法,却并没有人在乎同样被牵扯其中的辛阮。
在这场随意提起的惩罚游戏中,辛阮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道具,无人关心无人在乎。
钱总单薄又固执的起哄声中,辛阮就执着酒杯,在黎燃的对面站着。
他脸颊微红,眼神却依旧清明,面上是礼貌得体的笑。
然而捏着酒杯的指甲已经用力至至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更是道道浮现。
但也只是在一瞬间,辛阮便松开了紧攥着手指。
他像是甩开了什么无用的包袱般,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便拿着酒杯朝着黎燃步步走去。
跟前夫喝个交杯又能怎么样?不就是个工作吗?
辛阮施施然,步步靠近,面上端的是镇定自若的笑,唯有胸膛中如同擂鼓的心跳出卖了他并非寻常的心情……
桌子的另一端,黎燃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辛阮。
辛阮是在笑,可这笑不是发自内心,更谈不上真心,倒像是破罐子破摔的穷途者戴上的盔甲与面具,那是伪装出来的勇气。
食指微屈,黎燃眼眸沉了几分。
原来,他也能读懂辛阮了。
只是这抹悟性来的太晚了,晚到他连跟辛阮正常打声招呼都成了一抹奢望……
在辛阮的步步逼近中,黎燃终于有了动作。
他敛了眉眼,从桌上寻了个干净的空杯,提起水壶倒了杯白水后,仰头饮尽。
见状,辛阮靠近的脚步微微停顿。
他抬眸,看着黎燃上下翻滚的喉结,胸膛中是慢慢冷寂下来的心跳……
眨眼的功夫,黎燃便已经喝下了三杯水。
他剑眉微抬,重新看向在场的众人,“吃了点药,没办法喝酒,我在这儿以茶代酒,诸位见谅。”
其余人见状也反应了过来,明知道是推辞的借口,但却都帮忙应和着打圆场。
“都是老熟人了,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对对对,黎总这么忙,能来便是给我们这些人面子了!”
“快坐快坐!”
众人客套之余,也有几分真心话的意思。
确实鲜少见黎燃参加这种酒席,能来当真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一众人忙着招呼黎燃落座,再没人关注辛阮。
辛阮则是端着酒杯,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扬手将杯中的酒也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刚落座,温永清便又凑过来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
辛阮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到曲导招呼着服务生在自己旁边加个椅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
温永清闻言赶忙挪动着自己椅子,在和辛阮之间空出一个间隙来。
对面的黎燃则是一样便看到了辛阮眼中的那抹僵硬。
他当即开口,打断了曲导的指挥,指了指旁边道:“放这儿就行。”
这下轮到曲导微微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招呼服务生再拿套餐具。
其余人见状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理解,看样子黎燃是不愿再跟辛阮有什么瓜葛了。
于是桌上的一个个也不避讳黎燃在场了,之前怎么劝辛阮酒,现在还怎么来。
辛阮依旧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黎燃不声不响,就那样看着。
众人越喝越兴奋,甚至开始起哄让辛阮敬黎燃一杯。
“谁不知道黎总是滴酒不沾,你这不是为难小辛吗?”
“小辛来!我跟你喝!”
一片乱糟糟中,一直安静无声的黎燃却是有了动作,只见面前始终空着的酒盅被他添满了。
众人一看有戏,立马起哄——
“小辛愣着干嘛,还不快上!”
“能拿下黎总,这部戏我再投二十万!”
“黎总这杯酒怎么能就值二十万?我投一百万!”
酒精就像是一条蛊虫,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大脑,热烈的起哄声中,辛阮像是微醺一般,逐渐上头。
从小的苦难,注定了他不是个活泼的人,可在这场酒宴上,他一直都在笑,对着除自己外的所有人都在笑。
此时也不例外。
一众起哄声中,他依旧是得体的笑容,没有丝毫扭捏地拿起酒杯,从容起身,在周围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黎燃面前。
黎燃不做声响,视线紧随着辛阮。
看着他走至跟前,碰了碰自己的酒杯,弧度刚好地喊了一声“黎总”,然后手中的酒被一饮而尽。
白酒辛辣,滑过喉咙的时候,辛阮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眉间也添了几道清浅的皱纹,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礼貌刻意的笑容。
黎燃动了动手指,终是没说什么。
他端起辛阮碰过的小酒盅,也是一口喝尽。
“好!”
“黎总爽快!”
整张桌的人都在拍手叫好,纷纷都吆喝着要跟黎燃喝一杯。
然而下一秒,便听见“咚”的一声,黎燃整个人趴倒在了桌子上。
一桌子的人通通傻掉。
知道黎总滴酒不沾,可没人知道他是个一杯倒啊!
“他酒量就这样,你们继续,我带他去楼上歇歇!”曲导同众人说罢后,扶起了黎燃。
对面的温永清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打算帮他把人扶起来。
“没事没事,你吃你的。”曲导闪了一下,没让他掺和,转身喊上了还愣在一旁的辛阮。
俩人一起将黎燃送去酒店的顶楼暂歇。
电梯里,黎燃当真是不省人事,整个站立不稳,辛阮顾虑着曲导五十多岁的年纪,便让黎燃将整个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黎燃的头滑落在辛阮肩膀,他侧着脸,滚烫的鼻息吐落在辛阮颈间,那一处肌肤顿时如同火烧云般嫣红潋滟。
辛阮像是被施了咒术般,僵在那面一动不动,任由他高大的身子继续欺压侵/占。
“你揽住他点,别摔了。”曲导见状叮嘱道。
闻言,辛阮略带几分慌乱地从自己的僵直中走出,他虚虚地环住了身上的人,过了许久脖颈处的灼热感才逐渐退去。
他看了看身旁依旧不省人事的黎燃,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导演,你确定他只是喝多了吗?”
曲导瞥了眼他身上双眸紧闭的人,反问:“怎么了?你担心他一杯酒喝死啊?”
辛阮:“……”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放心吧,他没事,他就是这个样子,啤的白的都是一杯倒。”曲导如是道。
辛阮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有些疑惑,“导演,您跟黎总很熟吗?”
曲导闻言顿时乐了,他看向辛阮的目光里满是好笑,“哟,看样子你是当真不记得我了,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还去了呢!”
辛阮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
当初结婚的时候,他满心满眼的黎燃,哪里能看到别人!
“他妈是我姐。”曲导也不逗他了,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曲导平日里全国各地四处跑,他太忙了,所以辛阮他们结婚后没怎么见过,等他后来再知道的时候,辛阮他俩又已经离了。
辛阮闻言更是震惊了,他恍惚间想到当初那么多演技还不错的演员竞争张扬这个角色……
“那……您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让我进组的吗?”辛阮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想什么呢,这层关系要是有用的话,你团队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我就不会拒绝你了!”曲导瞥他一眼,说了句大实话。
辛阮:“……”
好吧,话虽然伤人,但确实是这个理儿。
说话间电梯到达顶楼,曲导刷开房间的门,辛阮把人弄到了床上。
让一个一杯倒的人独自待着,显然让人放心不下,曲导于是便让辛阮在这儿守着。
“导演,还是您在这儿,我下去同他们说。”辛阮委婉拒绝。
曲导闻言小声嘟囔一句:“我守着他算个什么事儿。”
俩人一时就谁在这儿守着黎燃僵持住了。
“导演,还是您在这儿吧,我怕他不想见我。”辛阮不好说是自己不想跟黎燃单独相处,只能把理由往黎燃身上推。
“蠢的,不想见你,他来这儿干什么?”
“来见我?”
“还是来丢人现眼啊?”
曲导可谓是精准吐槽他的大外甥。
辛阮一时没能接上话来。
“他就是为了你,他怕你在饭局上被占便宜他才来的。”曲导净说大实话了,“我跟他说有我看着呢,他都不放心,偏偏要自己来。”
“不过这个蠢孩儿,巴巴的要来,来了也没见他干什么!”
“也不知道上去给你挡酒,也不知道帮你说话,就知道往我身边傻坐着,没一点儿机灵样!”曲导连说带吐槽。
辛阮自然是知道原因,可他说不出口。
“行了行了,别瞎琢磨了,你也喝不少,刚好在这儿歇歇,醒醒酒。”
曲导说完便走了,留下辛阮和昏迷似的黎燃在偌大的套房里,面面相对。
第44章 放弃
门铃被嗯响。
辛阮打开房门, 酒店的工作人员送上了两碗醒酒汤。
辛阮接了过来,就只是放在了吧台上,随后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黎燃依旧平躺着床上, 他的酒品挺好, 即便一杯倒也不耍不闹, 就只安静地酣睡。
也许是灯光刺眼,他的一只胳膊伸了过去,手心朝上遮在了眼睛上,微微汗湿的发丝以及微蜷的手指透露着有一抹似有若无的无辜与可怜,像是落入囹圄无法自救的一只兔子般。
辛阮看向床上的人, 无意识地捏紧了手心……
该怎么评价此时屋内的氛围呢?
一杯倒的前夫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辛阮坐在吧台上, 面前是尚在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他远远观望着黎燃,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这里两栋双子塔的楼都是黎氏集团旗下的, 顶楼的总统套房辛阮却是第一次来, 衣柜里诸多衣物手表和鞋子,看得出是黎燃经常留宿的地方。
最终,辛阮还是起身, 走到了整面的玻璃前。
他背对着不省人事的前夫, 俯瞰着s市最繁华鼎盛的街区。
就是这里的双子塔上,在他去年生日的时候潇潇洒洒地写上了欢迎“叶清安回家”的字样。
也是在双子塔的后面,蓝色的烟花轰然绽放在城市的上空, 热烈急切地诉说着谁心中的欢喜与雀跃。
彼时的他一个人守在家中,着后来被人当成作秀的长寿面和蜡烛,无比虔诚地许下了当时唯一的生日愿望。
落地的玻璃倒映出辛阮面无波澜的侧脸。
即便到了现在, 他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那个没有实现的生日愿望——他希望黎燃那晚能回家。
然而零点的钟声敲碎了所有的期盼与愿景。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唯有许愿是最无能最无力的。
而那时的黎燃呢?
也是同今天一般, 在几百平的总统套房中酣然入睡吧,亦或是和期盼已久的人一起,欣赏着漫天的烟火盛宴,不胜欢喜。
……
桌上的醒酒汤终究是散了袅袅的热气,彻底冷了下去。
辛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等到黎燃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已经蒙蒙亮了,破晓之后曲导打来电话,关切地询问着他昨晚跟辛阮的情况如何。
黎燃这才知道,这里原来有过辛阮存在的痕迹。
难过的是,他丝毫看不出。
“不知道,也许不太好吧。”他看着吧台上未被人动过的醒酒汤,喃喃自语道。
……
辛阮依旧如常地到了拍摄现场,曲导一肚子的好奇,却碍于身份,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反倒是温永清,没有丝毫顾忌地挤眉弄眼,调笑似的向辛阮打探消息。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啊,辛老师,出去一下怎么还回不来了?不会是被人见色起意,给掳走了吧?”
“昨天喝的有点多,曲导让我歇歇,所以我后来就直接回去。”辛阮一带而过,回的坦坦荡荡。
“我还以为……”温永清闻言失落了几分,他嘟嘟囔囔了几句,很快便又重新凑了过来,“不过话说回来,黎总是不是还喜欢你啊?”
“哎!别否认啊,我鼻子上面俩窟窿可不是白长的!”不等辛阮回应,温永清便拿出了自己的佐证,“我看着他满眼是你,一直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就差把关心俩字写脸上了。”
“那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情,啧啧啧,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在意很喜欢你啊!”温永清满是感慨道。
“在意……”
“喜欢……”
辛阮呢喃两声话语。
微顿片刻后,他轻笑一声,“那些都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辛阮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温永清拼命眨眼,给自己使眼色。
他微微疑惑,随即回身,便看到黎燃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不过,辛阮也不甚在意。
温永清尴尬地喊了句“黎总好”,便飞一样地逃窜开了。
留下辛阮与黎燃二人,他们周围像是下了结界般,再无人靠近。
“你在忙吗?”
“或许,可以……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吗?”
黎燃寥寥的两句话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
辛阮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反问他:“有事吗?”
黎燃微顿,随即才轻声道:“你的东西昨晚落我这儿了。”
黎燃语气虽轻,却抵不住片场全是人精,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单听着俩人的对话呢,此时闻言虽然表面上没出声,但一个个全在心里嚷嚷:欧呦!哇塞!真他妈的劲爆!
辛阮皱了皱鼻头,眉间添上一个川字,随即便领着黎燃去到了人少的化妆间。
门被关上。
轻轻的一阵风,带动着门旁不知是谁折的一串千纸鹤。
黎燃静静地看着,微微晃动的千纸鹤又是在寄托着谁未曾实现的愿景与梦想?
“什么东西。”
辛阮出声的询问,打断了黎燃的视线。
他没说话,却是从胸口的衣兜里,拿出一支打火机,黑漆磨砂面,简约大气,对于辛阮来说很是熟悉的样式,跟先前他给俩人买的是一个品牌。
但很可惜,只是同一个品牌而已,并不是同一支。
属于辛阮的那支打火机早已被他扔到了柜子里,闲置了,至于黎燃的那支……
“你从哪里捡到的?”辛阮只是单纯的好奇。
“酒店。”黎燃如实回应。
他一早醒来,曲导打了电话他便知道辛阮昨晚在,然后便在床边发现了这支打火机,他记得这个牌子,跟辛阮送给他,后来被他弄丢的那支一样。
他后来有想过买支一模一样的,然而商场却是没有现货。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打火机原来是如此的珍贵,辛阮又是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才买到。
再后来,商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调来了现货,并送到了黎燃的办公室,然而看着礼盒中全无划痕的崭新时,黎燃却是挥了挥手,让人拿回去了。
即便再像,也不是辛阮送他的那个。
他早在不经意间弄丢了辛阮曾给予他的珍贵,又何必弄个相像的来麻痹自己……
“那你为什么笃定打火机是我的?”辛阮定定地看着那支打火机,问道。
“他们说你昨晚在房间里待过。”
“你不是也有一支吗?”辛阮明知故问。
果然回应他的是黎燃震耳发聩的沉默。
“呵。”
辛阮轻笑一声,接过黎燃手中的打火机,丝毫不介意他的沉默,“忘记了,黎总最厌恶人抽烟,又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呢?”
辛阮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他刚摸到门把,便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可以接受。”
像是一句没头脑的话突然闯进罩着玻璃的世界,玻璃罩中的辛阮微怔,手下动作也随之一顿,便听身后那个声音又道:“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
辛阮回过身来,直直望向黎燃的眼睛。
后者神色认真,开口解释——
“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可以接受一切,包括烟酒。”
包括从前种种的不屑,那些向来嗤之以鼻,难以忍受的恶习,现如今他可以全然接受,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一起。
“所以呢?”然而辛阮却是听笑了,“我要感恩戴德,感激黎总对我的宽容与隐忍?”
化妆间最外面那张镜子上的白炽灯还亮着,清晰地映照着辛阮的侧脸。
他明明弯着唇角在笑,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与嘲讽。
“我当真是好奇,黎总眼中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
“烟酒不离?”
“一身恶习?”
辛阮依旧在笑,可眉眼间却是积攒了越来越多的失望与冷漠。
黎燃读出了他的冷漠与自嘲,他想说不是,可一张嘴却是像被浆糊一样黏住,开不了口,说不出否认的话语。
“你以为,你说接纳我的全部我就会很感动很欣喜吗?”
“很抱歉,你以为的错了。”
“我不需要谁自以为是的接纳。”辛阮一字一句,亮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喜欢喝酒,一点也不喜欢,但是工作上的应酬要求我不得不喝,我不会抗拒,选择接受,仅此而已,至于烟……”
提到香烟,辛阮笑得更是美丽。
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烟了。
他本就没有什么烟瘾,抽烟只是解乏解困的一种方式而已,离开黎燃后,他似乎少了诸多的烦恼,连带着烟都少抽了许多。
所以那支曾经尤为珍重的打火机才会落在柜子的最深处,静静吃灰。
“说来你也许不信。”辛阮终于再次开口。
他言笑晏晏,眼睛越过黎燃,看向他身后的镜面,颇为感慨地说出那段最是不堪回首的时日。
“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抽烟最凶的时候。”
因为那个时候太在乎你,所以让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被人带走阳光,最难过不堪的日子里,是尼古丁慰藉了寝食难安的灵魂。
好在如今,他的世界已经恢复了晴朗。
辛阮依旧是浅浅的笑容,像是在说别人不堪的经历般。
而黎燃却是看着他的笑容,瞳孔微震,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一直以为烟酒是辛阮的喜好,于是自以为大度地接受了自己并不看好的嗜好,却从未考虑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对不起。”黎燃哑着嗓音,艰难地开口道歉。
道歉的话语一旦开口,便像是决堤般,滔滔不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喃喃着,犹如一只无头的苍蝇般,疯狂地嗡嗡道着歉,刚才还吐露着坚定光芒的眉眼,也越来越黯淡,一如他变了的脸色般。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始作俑者便是他自己。
因为自己带来的困扰,所以才需要香烟麻痹受伤的疼痛。
可笑自己竟然还有脸跑到这儿,对着辛阮说出不在乎他抽烟喝酒,愿意接纳他一切的习性。
他以为他愿意接纳辛阮的一切是进步了,却不曾想他早已陷入偏见的泥潭中,囹圄其中,泥泞缠身,却还在同人讲着自以为是得认真与深情。
“是我不配同你说这样的话,对不起。”
黎燃的最后一声抱歉,喑哑不堪,犹如粗粝的砂砾般磨着人的耳朵,听得人难忍难耐。
辛阮也不例外,他偏了偏头,认真地问道:“你不觉得你道过太多的歉了吗?”
“……是啊。”黎燃嗓音依旧沙哑,“曾经的错事太多,所以只能道歉。”
“遗憾的是,还从未得到过你的谅解。”黎燃苦笑一声,眼中尽是晦涩。
“所以,你觉得我该原谅你?”辛阮表情不改地反问。
黎燃再次陷入沉默的沼泽中。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然而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给予了辛阮太多的伤害,却无力也无处去弥补。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从开始便好好认真地看清辛阮,不让那些无谓的灰烬蒙尘了这颗宝贵的珍珠,而自己更是庸碌无为,直到彻底失去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然而,这世上却是没有什么时光倒流,有的只是曾经赤/裸裸的伤害。
梳妆镜前的一把黑色椅子像是将两人划分到了不同的世界,黎燃在房间深处,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灰蒙蒙的,他像是披上了悲伤的色彩。
而最外面镜子上的白炽灯将辛阮照的很亮,他眉眼温和地开了口,“回去吧。”
辛阮道:“不要执着在一个人身上,会遍体鳞伤的。”
平和的语气中是劝说,也是在陈述。
是辛阮对黎燃说的,也是辛阮对自己说的。
我不知道炙热的爱意是由何而起,可我知道,在这个过程你会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因为曾经深爱过你,也因为自己的不忍心,所以劝你死心放弃。
这是一种善意,毕竟在他自己苦追南墙的时候,没有谁站出来阻止他,直到最后头破血流,他才堪堪醒悟;同时也是一种喟叹,叹年少的他蹉跎时光岁月,在最宝贵的年纪里将爱情看得比一切都重,倒头来却是竹篮打水终是空。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如此的平和。
辛阮像是一个走过荆棘之路的前人,循循善诱,孜孜不倦地教诲着一意孤行不愿认输的后人。
“你不也是执着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黎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哪有怎样?”辛阮轻笑一声,回问他:“结果如何,你不是最清楚吗?”
黎燃未再开口。
然而紧抿的嘴唇,却是在诉说着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与倔强。
昏暗的房间深处,辛阮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人总是有着自己的一腔孤勇。
辛阮低头轻笑一声,这一次他没有犹豫,而是朝着房间深处的身影走去。
为他,也为曾经的自己。
房间里很静,静到黎燃只能听见辛阮哒哒的脚步声,他背着光走来,精致的五官藏在阴影之中,让他看得并不真切。
胸膛中那颗滚烫的心随着辛阮靠近的步伐,疯狂雀跃,终于他停了下来。
一臂的距离间,他开了口,语气很轻,轻到像是一阵风般,不经意间的流转,然后落入黎燃的耳中。
他说:“黎燃,放弃吧。”
那一声许久未闻的“黎燃”,像是唤醒了他心中的猛兽,猛然冲塌了心中那座修补已久的堤坝,所有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般,轰然而出,淹得黎燃几乎难以喘息。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黎燃便通红了眼睛。
黎燃红着眼睛,沉默了很久。
久到眼里毫无亮光,满是血丝,像是沉入海底般的亡者,再不见初生的朝阳,有的只是死一般寂静……
辛阮不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死寂,却还是伸出指了指彼此间的距离,轻声继续问道:“看到了吗?”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啪。”
一声清脆的响。
是化妆桌上一瓶面霜无故滚落,它跌落在地上,一路翻滚,直至盖子和瓶身彻底分离后,几番回转后,最终停留在二人的脚边。
辛阮没有动作,他依旧指着二人间的距离。
黎燃依旧是惯有的沉默。
过了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然而却是低头,俯身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瓶身和瓶盖。
他将零散狼狈的面霜收拾好,一一归整在旁边的桌上,然后开了口,“如果最终的结局是这样,那也都是我应该承受。”
他的声音喑哑不堪,“你不必理会我,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
而我仍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追寻你。
哪怕你已经清楚地告知了我前方的荆棘与障碍,而我依旧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
……
从俩人进化妆间起,众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看向那扇门。
曲导也是自然,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到化妆间的门上,好能仔细扒拉扒拉俩人之间的情感进展,这里面不光是有他姐的嘱托,还有他自己的一点儿私心。
虽然跟辛阮接触的时日并不长,但他看人向来准。
就辛阮这孩子,好的!娶回家绝对没错!
可惜他儿子早就结婚了,不然哪有姓黎这傻小子的事儿啊!
曲导越想心里越痒痒,干脆朝着化妆间走去。
他一个导演,还是黎燃的亲舅,过去听两句不过分吧!
大不了撞上,他就说是开机了,他来通知辛阮马上开拍的!
于是曲导光明正大地往化妆间走去,然而刚走几步,门便打开了,里面的俩人也走了出来。
曲导直直地同俩人来了个碰面,他瞬间一个刹车,收敛了目光,掉头就走,边走边装模做样地摸着兜儿,念念有词的嘟囔着:“哎!我打火机呢?我打火机怎么找不着了?哎呦,真是奇了怪了!”
他虽然装模作样的,余光却还是看见辛阮他们俩快步朝着自己走来。
俩人个高腿长的,没两步便追上了自己。
曲导一边后悔给小时候的黎燃买的牛奶,一边停下脚步,装作刚发现俩人的样子,“哦!你们出来了啊,我都没注意,呵呵呵,你们俩什么时候出来的啊?”
辛阮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拆穿。
黎燃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双眸失神地直白道:“您正打算过去趴门缝的时候出来的。”
“什么趴门缝!”曲导一张老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这孩子竟瞎说话,那是快要开拍了,我去喊喊小辛!”
“那怎么走一半回去了。”黎燃持续性失心疯。
曲导:“……我!”
我他妈给你两个大嘴巴子!你个熊孩子!活该你没对象!
曲导挤出一抹笑,满是尴尬地看向辛阮,“那个……我东西突然找不着,我回去找东西呢。”
说着说着,一个凉凉的东西被塞到了手里,曲导低头一看,就是自己的打火机,他再看向辛阮的时候尴尬之中多了点意外,“没错没错,我正找打火机呢!真的是,你说,怎么在你那儿啊!”
辛阮眯着眼睛笑了笑,下一秒便刻意地提高了音量,“是您,昨晚落那儿东西了!”
曲导皮笑肉不笑地哈哈哈两声,“那个,年纪大了,爱丢三落四的,你们年轻人见谅,见谅啊!”
辛阮同他笑了笑,指了指一旁,“那我去看剧本了。”
“去吧去吧!”曲导干脆利落地欢送道。
待辛阮走远,曲导一回头,便看到自己的大外甥一脸哀怨惆怅地盯着自己掌心的打火机,他疑惑道:“怎么了?想要啊?”
黎燃没回话,依旧看着那个磨砂黑漆的打火机,视线钝钝的,看得人心生怜悯。
“给你了给你了,别贫得跟没见过一样。”
骂虽然是骂,但曲导对晚辈是真的没话说,主打就是一个宠孩子,直接把刚过手的打火机递到了大外甥的面前。
黎燃却是只看着,迟迟未接。
“拿着啊!”曲导催促道。
黎燃摇了摇头,他终于开口,说了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太新了。”
而那个专属于他的打火机上,有着旧旧的划痕。
曲导却是不解,瞅了瞅手里的打火机,一脑门的问号,“???新还不好啊?”
黎燃却只是轻声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啥?”怎么还念起诗经了,曲导彻底疑惑。
黎燃仰头,看向遥远的天空。
天空是蔚蓝的,可这一次却再没有千纸鹤,有的是远处被飞机冲散的云群,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天际,像是谁破碎的心情……
“再像,也不是曾经的那个。”
这一次,曲导算是听明白了。
他抽了抽嘴角,转身快步离去。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别逼我扇你啊!
第45章 受伤
后面的拍摄, 依旧进行得很是顺利。
辛阮跟着几位得过金奖的前辈搭戏是真的学了许多,而且曲导也是个懂戏的,许多地方曲导都会在走戏的时候亲自上阵, 惟妙惟肖地给他们演示。
尤其是辛阮饰演的角色, 曲导想法很多, 他都会跟辛阮交流,告诉他这里应该是怎么演,那儿什么情绪比较好。
总之一段时日下来,辛阮的演技当真是长进不少。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便是黎燃时常出现的身影了,他像是根柱子一样伫立在辛阮方圆五十米内。
不过他虽然经常出现在片场却从不打搅辛阮, 只是在一旁静默地观看着,时不时地给辛阮带些新出的甜品点心或是咖啡茶饮, 虽然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让辛阮给了剧组的工作人员。
但黎燃依旧每日坚持, 他甚至还会用餐盒给辛阮带自己下厨的饭菜, 只是辛阮从未打开过。
剧组的人每日看着黎氏集团的总裁跟在辛阮这个前夫身后,可谓是八卦之心飞起。
温永清这天喝着黎总买的咖啡,无限的感慨, “我知道这家新开的店, 特别火爆,光队都要排俩三个小时呢!”
辛阮随手把自己面前那杯推向他,然后继续看自己的剧本, “喜欢你就全喝了。”
温永清无奈了,“我的意思是队怪难排的,你要不要尝尝?”
辛阮翻页, 回了个“不尝。”
温永清回了句“好吧”, 扭头看向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黎某人, 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的飞快。
但事情总有意外的时候。
下午原本就是一场简单的校园戏,后期导师得到惩罚,张扬回归校园,和温永清饰演的另一位受害人兼好友在校园里骑车肆意的戏份。
他们是在本地的一所大学取的景。
原本拍摄一切顺利,但辛阮骑的车子却是突发故障,后轮晃晃悠悠,几乎要散架,刚巧又是在下坡路段,于是连人带车直接摔了出去。
辛阮被甩了出去,膝盖擦着沥青的柏油路滑出好几米,最终重重地磕倒在一旁的水泥花坛上。
顿时,辛阮眼睛一阵刺疼,然后变感觉有什么凉凉的液体在顺着脸颊流出。
出血了,殷红的鲜血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般汩汩地流,瞬间便染红了一张脸。
“辛阮!”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和他对戏的温永清顿时吓得破了音。
他这尖锐的一嗓子更是将整个剧组的人喊醒了。
“救护车救护车!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田思佳慌乱地拨了个电话,然后赶忙去看辛阮的情况,曲导连同剧组的一众工作人员也纷纷上前,现场瞬间乱做一团。
辛阮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副涂着朱砂的对联糊上了,眼前一片红,然后是无数的重影在自己眼前晃悠,他看不清人,却能听到温永清激动的声音——
“大家别都凑过来!留出空隙,好让他呼吸!”
除了温永清,还有其他人乱糟糟的声音,辛阮想开口说声自己没事,你们别慌,下一秒,却感觉到自己被人打横抱起。
泥泞的鲜血让辛阮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抱自己的人,却感觉到那双手臂下跳动的肌肉,以及那人慌乱的心跳声和着急的大步流星。
因为走得太急了,辛阮也跟着颠簸,膝盖上的伤口随之一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辛阮无意识地嘶嘶两声,然后那双托举着自己的手臂明显僵硬住了。
辛阮觉察到了,他不知道抱着自己的是哪位工作人员,便宽慰道:“没事没事,你走你的,先不用管我。”
那人僵硬地维持着站定的姿势,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迈开了脚下的步伐。
这一次没有过多的颠簸,那个人的手臂绷得很紧,辛阮也明显感觉稳了许多。
直到上了救护车,那人将他放到担架上,然后才松开了环着他的手。
四平八稳地躺在了担架上,辛阮于是同人道了声“谢谢。”
那人抽出的手微愣,却并没有回应什么。
辛阮心中嘀咕着稍感疑惑,于是下意识地歪头,想试图看清那人,然而他稍稍一动,眼角处的伤口便汩汩地往外冒血。
“别动!”随车医生严厉地制止了他。
下一秒,一双手稳稳地扶在了自己的头顶,像是禁锢一般,牢牢地锁住他,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不许他乱动分毫。
随即耳边便传来了田思佳吓坏的声音,“哥,听医生的,别动别动别动!”
然而感受着头顶手掌的宽度,辛阮却是微微错愣……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诊断,眼上的伤都是在眼皮处,万幸没有伤及眼睛内部,最后做了缝合处理,一双眼睛都贴上了纱布。
然后便是处理身上的伤口,身上的都是一些擦伤,也是需要处理,将衣服从渗血露肉的伤口上撕下来的过程可以说是疼痛难忍。
医生同他说了一声后,便拿着消过毒的镊子动手了。
辛阮一言不发,提前咬紧了牙关,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尽管他提前便有所准备,身体却还是随着医生撕扯的动作微微抽搐。
真太他妈的疼了!
辛阮在内心咆哮着,几乎忍不住要骂粗口的时候,一双大手捏上了他的肩膀,大力地同他松动着肩膀。
虽没什么大的用处,但却能稍稍转移一下辛阮的注意力,总归是聊胜于无。
最后等到医生处理完毕的时候,辛阮早已脸色发白,满头大汗。
那双手从他肩头撤了出去,然后有人拿了纸巾,小心翼翼地帮辛阮擦拭着额头细碎的汗珠。
“有什么过敏史吗?”
医生打算用药的时候,按规定询问着辛阮。
“有。”
“猫毛狗毛类的动物毛发。”还没有缓过来那股子疼痛,辛阮于是有气无力地回应。
医生应了一声,便去开药了。
辛阮依旧沉浸在刚才极致的疼痛中,他随手从自己额头上的手中拿过纸巾,疲乏地开口道:“我自己擦就行。”
并没有在意从他开口说出那句“有”的时候,额头上那双擦汗的手便顿住了,随即像是定格画面一般,停留在了那里……
听到医生离开的脚步声后,辛阮出声喊了句田思佳。
“在呢在呢,怎么了哥?”
田思佳回应的声音就在自己身旁。
辛阮看不清,只能问:“你自己陪我来的吗?”
田思佳闻言扭头看了看旁边不知发生了什么,傻傻愣在原地的某人,含糊道:“不是,剧组派了工作人员来照顾你,就是抱你上车的那个。”
辛阮闻言反应过来刚才在救护车上的那双大手,“我说刚才扶我脑袋的手怎么感觉那么大,你在我耳边说话我以为是你呢。”
田思佳闻言应了两句:“不是我不是我。”
“大林哥还在外地出差,曲导怕我照顾不过来,让这个哥先在这儿帮忙一起照顾你。”田思佳算是解释了工作人员一直在这儿的原因。
辛阮听了也能明白,确实是在剧组受的伤,曲导不放心找人照顾也正常,
他于是又问:“剧组的工作人员呢,我想跟他说两句话。”
“这这这。”田思佳把依旧傻愣着的人推到了辛阮面前。
隔着厚厚的纱布,辛阮连人的轮廓都看不出,只能凭着感觉对着面前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谢,“这几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
过了许久,病房里响起一个低沉陌生的声音。
“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个声音像是生病了一样,蒙着灰色的调子,哑哑的,听得辛阮莫名难过。
所以,他是不愿意吗?
也对,这对一个打工人来说算是加班了,又有哪个打工人是乐意加班的呢?
辛阮还想说些什么,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做了自我介绍。
他说:“辛老师,我姓李,三个火的焱,叫我李焱就好。”
“……”
晚些的时候,《最后一个他》剧组的人来看辛阮。
一进门,看辛阮包成这样,曲导脸上是大写的愧疚与心疼,“怪我们怪我们,是道具组没有检查好,害你伤成这样,我真是,一张老脸都没法见你了。”
辛阮同他笑了笑,宽慰道:“曲导这话说的,怎么能不见我呢?”
“我可是下部剧都还想跟着您学习呢!您不见我那可是不行。”
辛阮并没有怪剧组,这种意外谁又能说的准呢?
一行人带着水果和礼品同辛阮说了会话,就算看过他了。
临走前,曲导叮嘱辛阮什么都别想,就好好安心养病。
辛阮应下后,让田思佳去送送大家,于是喧嚣的根源便开始朝着门外移动,病房内逐渐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辛阮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头,转向门的方位,“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我是刚来!”
辛阮听着熟悉的声音笑了笑,“我说怎么刚才那群人里没听见你的声音。”
“去买东西了。”温永清一边回他,一边招呼着自己的助理把东西拿进来。
辛阮听着他叮叮咣咣的动静,忍不住问:“你拿了什么?”
“餐具,水杯,保温壶,纸巾什么的。”温永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他。
剧组其余人都是在医院旁边的商店买了些看病人的水果和礼品,温永清则是细致得多,他家里有人经常生病住院,所以对于住院需要带的东西门儿清,又怕辛阮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就去看着给他买了点儿。
也因此,没有跟剧组其他人一起,稍稍晚来了会儿。
辛阮即便看不见,听也能挺出来,温永清买了不少东西,他很是感激地道了句:“谢谢。”
“这有什么谢的,一块拍这么长时间的戏都是朋友,应该的。”温永清还在收拾东西。
辛阮喊他别忙活了,坐下来歇歇。
温永清这次停了手里的动作,坐到病床前看了看辛阮的伤势,“你这怎么样啊?伤口什么的,还疼吗?”
“已经上过药,处理过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温永清闻言松了一口。
正巧田思佳送完人回来,礼貌客气地喊了句:“温老师。”
见辛阮的助理回来,温永清还没捂热凳子便又站了起来,把自己拿的东西跟她交待了一下。
田思佳跟着扒了扒他送来的东西,忍不住咂舌道:“这么多东西,你什么都买了啊!”
温永清同他点了点头,又拉出来另外一大包东西。
田思佳吐了吐舌头,“那啥,其实不用麻烦您的,我们有人去买了。”
“不麻烦,应该的。”温永清接得很是自然。
见状田思佳也不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护士敲了敲门,推了小车来换药。
换药的过程很快,也没有一开始处理的那么疼。
但护士走后,温永清还是无比的自责,“早知道就我骑那辆车了,那样的话,你也不至于摔成这样了。”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辛阮无语地摇了摇头,“你摔就不是摔了?”
“那哪一样!”温永清皱了皱眉,“我戏份又不重,就算摔了养几天也不会影响什么。”
辛阮闻言微微一愣。
等到送走温永清,辛阮默默地在病床上躺了很久。
突然,他开口问一旁收拾东西的田思佳:“我需要多久才能好?”
田思佳停了手里的动作,努力回想着医生当时说的话,“不太确定,不过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辛阮闻言沉默了。
田思佳并未觉察出他的情绪,还在继续归置物品。
外出买东西的某位工作人员回来后,看着屋内一应俱全的用品,瞬间黑了半张脸。
但他很快意识到病床上的辛阮似乎情绪不对。
“是伤口又疼了吗?”
不太熟悉的低沉男声打断了辛阮纷飞的思绪,他知道是剧组派来照顾自己的工作人员,“不太疼,是有点困了。”
回应辛阮的是“唰”得一下,拉上窗帘的声音,以及身下逐渐被摇平的病床。
“那哥你睡会吧。”田思佳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远了些。
辛阮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假寐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剧组的制片人便带着礼品来看辛阮了。
制片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一头棕色的长卷发,红唇烈焰,妆容精致,一眼看去便是职场女精英的气势。
“知道你在片场出了意外,我本该第一时间来看你的,但实在是绊住了没赶过来,真是抱歉啊!”
辛阮口中应着没事没事,脸上却少了几分昨天剧组来看他时的真心与笑容。
制片人又客套了几句,便直接切入正题。
“你呀,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病,剧组那边的事就别操心了。”制片人显然不仅仅是来瞧辛阮那么简单。
“我们呢,也是商量过了,把你的戏份往后延一延,至于一些不太重要的戏份,也让编剧对剧本做了调整,这样一来,也减轻了你的工作量不是?”
辛阮并没有回应。
制片人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有商有量,但实际上却像是一次通知,我们接下来要删减你戏份的委婉通知。
“什么意思,是要删减我哥的戏份吗?”
田思佳到底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任她制片人说的再好听,她还是有啥问啥,直接了当。
“不是吧,你们剧组不会这么无耻吧?我哥可是因为你们的问题才受了伤,结果你转过头来就要删减我哥的戏份?”
田思佳早起的困意全无,满脸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离谱。
制片人也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说的那么难听直接。
但她依旧理智地接过话,“小姑娘理解错我们的意思了,不是要删减辛老师的戏份,是考虑到辛老师的身体状况,所以对剧本做了一些调整。”
虽然这调整就是删减辛阮的戏份。
“我当然也知道,这是剧组的失职,保险什么的该有的赔偿一定会有!”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辛老师能养好身体。” 制片人话说的很是漂亮,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删减辛阮的戏份。
田思佳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她很想问一句:“这要是传出去,你们不会被骂死吗?”
但最后,撇了撇嘴,还是忍住了。
见她不再乱说话了,制片人看向眼睛蒙着纱布的辛阮。
从她进来后,辛阮只同她客套地打了声招呼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甚至说从知道制片人进门后的那一刻,辛阮便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毕竟自己伤成这个样子,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是不会好的,而对于拍摄中的剧组来说,吃住行,场地费,器材租赁,等等等等,每天都是上百万的开支消耗,多拖延一天,便多烧一天的钱。
辛阮进圈这么长时间,这个道理他们不说,自然也明白。
哪怕自己是因为剧组才受的伤,但那些投资方们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会在意钱用在了那儿,平白无故地因为等人而烧钱,那是不能够。
这个社会,总归是残酷的。
而他又何必因为这些事情,惹恼了投资方?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更何况他日后还要在这个圈子混,该有的清醒,他还是有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
辛阮终于开了口,“的确是我拖慢了剧组的进度,不好让一个组的人都等我,可以的话,就删减掉我的戏份吧。”
他眼上缠着纱布,没人看清他说这些话的神情。
不过制片人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惊讶,她没曾想辛阮这么快便想开了。
即使惊讶,该有的话还是有的——
“什么拖慢不拖慢,你这是什么见外的话,说到底呀,咱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让这个戏更好。”制片人打着圆场。
即便到了最后,她还在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剧本有的是,辛老师这么爽快的一个人,下部戏咱们还合作!”
“好啊,有机会还合作。”
扬了扬血色淡淡的薄唇,蒙着纱布的少年脸颊边轻浅两个酒窝,似乎真诚又惹人怜爱。
……
送走制片人后,辛阮就怔怔地坐在病床上。
他盯着眼前模糊一通的黑暗,正愣愣地出神,就连进来人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
刚进门的黎燃提着食盒,看了眼床上呆愣着的辛阮,轻声问像一旁立着的田思佳。
田思佳见他来了满脸的气愤更是毫不遮掩,上手就要拉着他去外面的长廊说话。
黎燃却不为所动。
他支起床上的小桌子,放下手中的食盒,变换了声线提醒辛阮吃早饭了。
辛阮这才回神,下意识的张口。
下一秒,温度适宜的粥便送到了口中。
辛阮品了品,甜甜的,是小米南瓜粥,南瓜和小米或许用料理机打过,所以很软很烂,已经尝不出原本的口感,有的只是满口的绵密与软糯。
吃东西或许真的能缓解人糟糕的心情吧,南瓜的香气在唇齿间铺展开来后,辛阮确实没有那么难过了。
很快,勺子又送到了自己的嘴唇边。
辛阮低头接过又尝了一口,这一次是奶香奶香的,里面还加了牛奶。
味道很好,辛阮却是挑了一下秀气的眉。
“烫?还是味道不喜欢?”
黎燃第一时间发觉,压低了声线问他。
辛阮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粥的味道有一丝熟悉,“没有,很喜欢。”
很喜欢三个字猝不及防地跃入黎燃的耳中,胸膛中的那颗炙热怦然一跳,拿勺子的手也微微晃动。
下一秒,他捏紧陶瓷的小白勺,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喜欢就多吃点。”
辛阮轻轻“嗯”了一声。
太阳也终于爬了上去,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闯了进来,温暖洋溢地洒在病床处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像是一对携手走过多年的伴侣,如像往常一样安详地用着早餐,开始又一个美好的清晨。
一脸愤怒的田思佳站在一旁,倒是跟眼前的温馨格格不入了。
她很是恼火地看着慢悠悠吃早餐的两个人,怎么的呢,就她一个人在意辛阮被删戏份的事儿吗?!
终于,属于两个人的早餐时间结束,田思佳迫不及待地拉着黎燃到了外面的长廊上,她连说带比划地表示着刚才来过的制片人有多过分。
刚才还眉眼温柔的黎燃,也渐渐没了笑意。
……
第46章 撒气
剧组这边, 制片人刚跟辛阮商量完毕,便找到曲导,说明了情况。
曲导虽然不赞同制片人的这种行为, 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就当下而言, 删减辛阮的戏份似乎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于是, 制片人很快便找到了几个主要的编剧,一行人开始对应辛阮已经拍摄过的戏份和剧情。
捋过戏份后,辛阮还未拍摄的戏份被大量删减,考虑到剧集的集数和招商问题,便需要给其他人加戏, 一堆演员里,就属温永清便宜, 于是制片人便编剧给他一连加了十几场的戏。
得到消息后的温永清,第一时间的表现很是惊讶。
在得知要给自己加十几场戏后, 他便是满脸藏不住的笑容了。
这样一来, 他的戏份跟辛阮的便差不多了!
况且谁会不愿意在阳光影业的剧里多露脸啊!
身旁的小助理也跟着开心,“一定是剧组看到了哥你的努力与认真,他们很是认可, 才决定给你加戏的!”
温永清也无比的兴奋, 他同样觉得是自己的努力终于被人看见,所以得到了回报。
眼见正主这么开心,小助理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么看,辛阮摔伤也是有点好处的啊!”
“别在这儿瞎说!”
温永清闻言瞬间慌乱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什么人后, 他瞬间变了脸色, 表情阴翳地瞪了助理一眼, 厉声叱责他,“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掌嘴!”
小助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反抗,直接上手抽了自己两巴掌。
见状,温永清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语气也温和如常,“我跟辛阮是朋友,你作为我的助理说了这种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告诉辛阮,我今后还怎么跟他相处?”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以后说话知道分寸了吗?”
温永清语气虽然温和,但话语中依旧是咄咄逼人,小助理低着头,老实地听着教诲。
最后,温永清又跟助理道:“我知道你是为我高兴,这么多天连轴转你也挺累的,等过了这段时间,给你包个大红包再放几天的假,你也好好歇歇!”
“谢谢哥!”小助理被拿捏的死死的,顿时又兴高采烈了起来。
温永清同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温和。
小助理干劲满满,拿起水杯便去给温永清接水了。
待人走远后,温永清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
低头拿出手机,他冷着眼给经纪人发去了消息,让他给自己物色新的助理。
……
晚上的时候,制片人接到了一通电话。
彼时的她已经和几位编剧一起,删减了辛阮大量的戏份,确定好了要给温永清加的十几场戏,甚至于编剧已经将新剧本打印出来,给温永清送了过去。
还没接通电话,但看着电话上的备注,制片人便已经堆起了笑容。
接通电话后的制片人语气更是恭敬,“喂,诶,黎总啊,真是好久没见,好久没见。”
“之前听说您常来剧组,我便一直说有机会见到问您好呢,结果被工作上乱七八糟的事给耽搁了,现在还要您打电话过来,唉,这真是的……您今儿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制片人可是难得接到黎氏总裁的电话,自然是客套话说了一大通。
然而黎燃跟她却没有客套的话,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明自己的来意——
“追加投资。”
制片人闻言红唇微张,显然是有些错愣,“呃,请问黎总,是怎么个意思呢?”
她等了许久,才听到电话那端一字一顿,坚决铿锵的声音——
“等辛阮康复。”
“他的戏——”
“一场也不许删!”
金主霸霸都发话了,制片人自然只有点头同意的份儿。
然而另一端的黎燃却并没有着急挂断电话。
“黎总,是还有什么吩咐吗?”制片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先不要告诉辛阮。”电话里的黎燃又道。
他怕辛阮知道这个消息后,急于拍摄,不肯好好养伤。
……
很快辛阮拍戏受伤的消息便传到了网上,有那所大学的学生出来证明,自己见到了辛阮血流满面的现场,众人听着描述就很心疼。
然而也有收了钱的人出来浑水摸鱼,试图阴谋论。
【水军一水的心疼,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
【不会是为了新剧炒作吧?】
【拿受伤炒作,这也太下三了吧】
然后就有学生把血呼啦的照片放到了这些评论下,只不过很快就被平台给夹掉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了吗?】
【流的血太多,血腥所以被平台夹了】
【平台夹得是照片吗,我看是这群傻逼的脑袋吧!】
【辛阮伤势怎么样?】
【照片脸上留那么多血,不会有事吧?】
复出后的辛阮,路人缘是想象不到的好。
正所谓否极泰来,也不过如此。
一众关心中,辛阮工作室的声明发表了出来,告知了辛阮的伤势与治疗情况,最后感谢了大家对辛阮的关心。
剧组也紧随其后,立即发布了道歉声明。
然后就有人意识到发布道歉声明的是阳光影业的官方号啊!
【辛阮这是演了阳光影业的剧!】
【我的天,辛阮出息了啊!】
很快一众营销号像是收了钱一般,开始纷纷发视频发图文,统一话术与配图——
【资源飞升,未来影帝。辛阮出演阳光影业的剧集,并在拍摄过程中受伤……】
后面还有一水敬业,看好式的夸赞话语。
辛阮经纪公司很快看到了这些营销号的消息,这样发通稿不是捧杀黑人是什么?
公司这边刚联系上平台,要有所行动,便见这些营销号的评论区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这样发通稿,是生怕我们不骂吗?】
【好家伙辛阮这是又挡了谁的路!】
【都当我们是傻子吗?】
不得不说辛阮如今的路人缘是真的好,营销号都捧杀成这样,也鲜少有人去骂辛阮,都是骂这些营销号挑事的。
辛阮的经济公司自然也不会任人这么黑,通稿出来直接说明了辛阮不在意饰演的角色是不是主角,更注重演员的发展和角色的塑造,他即便是翻红了依旧愿意饰演小角色,等等等等……
事实如此,辛阮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便又拉了一波路人的好感。
花了大价钱黑人的叶清安看着一边倒的评论,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原以为接了个《千古浮沉》s+的仙侠剧好饼,结果却是经历了资本撤资,项目降级,迟迟拉不到投资开不了机,别说回一波血了,剧能不能顺利拍摄都成个问题。
最近这段时间,他只能上上综艺,维持一下热度。
但他又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演戏拍摄的时候还能装一装,上真人秀玩起游戏来,他脾气差,翻白眼,玩不起的本性便暴露了出来。
这也让他原本就差的路人缘更是雪上加霜。
本来今天逮到机会,想要黑辛阮一波,没曾想又给他洗白了两分。
“真他妈的一群傻逼。”
休息室里的叶清安满脸戾气地甩了手机,然后便听到了敲门声,他满是不耐地吼了句:“谁啊!”
门外是真人秀节目的工作人员,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放柔了声音,卑微地问道:“叶老师您休息好了吗,我们录制马上要开始了。”
“关我屁事?”
叶清安毫不在乎地怼了一句,“我已经下班了,滚,别来烦我!”
叶清安躲在休息室里死活不出来,节目组没办法,只能让常驻MC说他是身体不适,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游戏……
几天后,这期节目播出,刚巧《千古浮沉》也拉到了新投资,准备开机。
叶清安于是又让人发通稿,疯狂卖惨。
他这一操作倒是真引起了大众的心疼,也为剧集引了不少流。
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辛阮都不知道。
他像是与世隔绝般,眼睛还蒙着纱布养伤,每日的娱乐活动就是听听电视,或者听田思佳唠叨八卦。
他刚住院的时候,辛陶就请了假火急火燎地过来了,人是害怕他哥出事哭着来着,被他哥询问了最近的成绩后,被骂到狗血淋头又哭着走了……
辛陶走的时候,刚巧撞上了邵医生。
“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邵世宽低头看向装进怀里的小孩儿。
对于这个跟辛阮有几分相像的弟弟,他像个贴心的大哥哥一样,很是温柔地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丝。
“呜呜呜,邵医生,我哥骂惨我了。”
辛陶显然还记得这个当初救了哥哥的邵医生。
邵世宽闻言忍俊不禁,“骂你什么了?”
辛陶止住哭声,开始努力回想起他哥是怎么骂他的,奈何他只记得伤害,根本不记得他哥是怎么攻击的,于是最后嗷嗷地更大声了。
“哇啊啊,我想不起来了!”
邵世宽闻言眉眼笑得更弯,“小傻子,骂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哄走小孩子,邵世宽去到了辛阮在的病房。
田思佳正在跟辛阮念辛陶期中考试的数学试卷。
“选择最后一题,填空最后一题,还有这个双曲线,哎呦喂,这题能错?”田思佳啧啧称奇。
“很简单吗?”辛阮没念过高中,不清楚难度,便问田思佳。
顶级学府毕业的高材生田某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都是课本上的知识杂糅在一起的,全是基础,这都能错,唉,真的是。”
“哦,对了还有理综,物理这个让求粒子大小跟轨迹半径,不就是电磁感应,涉及了一些力学,多简单啊!”
“真的很简单吗?”辛阮自己听不太懂,又问了一遍。
“超级简单,都是些基础题!”身外高材生的田思佳,丝毫不顾弟弟的死活。
辛阮闻言,则是更加坚定狼行教育的决心。
一旁的邵世宽却是听得直摇头,“别听她胡说,这几道都是压轴的题,难度大,做不出来很正常。”
听到熟悉的声音,辛阮微微惊讶地转向门口,不确定地问道:“邵医生?”
听到后者确定的声响后,辛阮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邵世宽回应道:“怎么样了?”
辛阮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缠着的纱布道:“可能还需要些日子才能好。”
邵世宽看了看,同他说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便提议,想辛阮转院到他们家的医院。
辛阮自然是委婉地拒绝了邵世宽的好意。
邵世宽却依旧是万般的不放心。
他说:“我希望能离你近一些,这样的话,我好方便照顾你。”
“有思佳还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在照顾我,不用麻烦邵医生你的!”辛阮道。
“怎么会麻烦?”邵世宽反问。
也许是那层蒙上的纱布给了人莫大的勇气,邵世宽语气极轻地道出心底最深处,无数次重复过的话语。
他像是喟叹般说道:“你就是我最想照顾的人呐。”
一句话成功地让白色纱布下的眼睛停住了转动,辛阮微微错愣。
也许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心灵更为敏感,又或许是炙热的话语过于直白,他突然冒出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
就连之前被他忽视的诸多细节也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无声地佐证着他心中那个隐约不定的猜测。
邵世宽,是不是喜欢他?
不怪辛阮反应迟钝,觉察不出来,觉醒前也许因为故事配角的缘故,他从未有过被人正儿八经主动喜欢的经历,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不是为生活所困,就是在追逐黎燃的身影。
觉醒后,他便开始致力于自己的演绎事业,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情感上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听着邵世宽口中的在意,思索着他为自己做过的一切,辛阮才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喜欢。
可即便看透了邵世宽喜欢的心,辛阮却也无法在感情上给予回应。
他知道邵世宽很好,性格温柔,又会照顾人。
可是因为曾经疯狂心动过,所以他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感受,甚至于他更清楚的是,自己对于邵世宽有的更多的是救命之恩的感激。
面对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的炙热话语,他说不出面对黎燃时的那种决绝的话语。
因为在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辛阮。”
邵世宽像是打开了勇气的匣子,带着化不开的浓厚爱意,轻唤着辛阮的名字。
田思佳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正午的阳光照进窗内,高大笔挺的男人执着地望向病床上身姿单薄的少年,他眉眼满是希冀,希冀着自己所渴求的答案。
然而房间内很是寂静,静到可以听到门外人来回踱步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邵世宽才却听到那个朝思暮想,清脆动听的声音——
他轻声道:“邵医生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哥哥啊。”
……
直到人走后许久,辛阮都还在病床上傻坐着发呆。
田思佳纵使心头万般的好奇,此时此刻却也不敢随意开口。
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提着饭盒进来的某位声称自己姓李的工作人员。
“吃饭了。”
黎燃将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饭盒一一打开,开始报今天的菜品,“今天有鱼……”
“我不饿。”辛阮不为所动。
端着盒饭的手微微一顿,黎燃继续道:“你早上不是说想吃鱼吗?”
“不想吃了。”
“没关系,不想吃鱼还有其他的菜,有小炒肉……”他的语气温和,像是耐心地对待着一个挑事的孩子般。
“我说,我不想吃了!”辛阮一字一顿,罕见地发了脾气。
黎燃没有生气他知道事情的缘由,田思佳跟他说了,邵世宽来了,而且似乎是跟辛阮告白了。
他承受着辛阮由于拒绝别人而愧疚的怒气,将饭菜先收回到保温盒中。
收起小桌板,黎燃的语调依旧温柔,“那就先不吃。”
很轻的一句话,却是让辛阮骤然反应了过来。
纱布下的瞳孔微缩,辛阮眼中是不敢确信的震惊。
他在干什么?
因为自己拒绝别人的愧疚与无奈,所以便朝着一个无辜的工作人员发脾气?
辛阮,你几时变成了这副让人讨厌的模样?
他听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收起饭盒和小桌板的动作,心中更是愧疚丛生。
“对不起。”
辛阮话语声刚落,屋内收拾东西的声音便停下了。
是黎燃收拾东西的手微顿,他扭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人儿,张了张粉唇,他便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音。
他说:“抱歉,不该拿你撒气。”
道出心中的愧疚,辛阮犹释重负,稍稍舒了一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都是个敢于直面自己错误的人。
听到这话的黎燃勾了勾唇角,脸上是从未有过灿烂的笑容,像是朝阳的向日葵渡过了阴雨绵绵,终于见到了钟爱的太阳。
田思佳看着黎黎燃不值钱的笑容,恶寒地抖了抖肩膀。
黎燃却全然不在乎,继续带着咧到耳后的笑容,重新打开饭盒和小桌板,轻快道:“没事,吃饭吧。”
……
饭后,听着工作人员去到洗饭盒的动静,辛阮连忙将田思佳喊了过来。
“怎么了?”田思佳一脸的疑惑。
辛阮小声道:“我钱包里应该有些现金,你包个红包给李焱吧。”
“啊?”田思佳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李焱。
辛阮听她发出声音,却以为她是疑惑自己为什么给别人发红包,“刚才冲人发火了,人怪委屈的,口头上的道歉最不值钱,总要给人点实际。”
田思佳嘟了嘟嘴,很是不赞同。
她暗自嘀咕着,“什么不值钱,我看你口头上的道歉他欢喜的很,那笑容灿烂的,嘴都要笑烂了!”
辛阮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田思佳回道:“我问包多少。”
“你看着来。”
“别啊。”田思佳把钱包放到辛阮的手里,“你亲自给他包,他应该更开心。”
“……”
辛阮包完红包,叮嘱田思佳悄悄地塞给黎燃就好。
他怕李焱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是多想什么的。
毕竟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为,太让人不齿了。
黎燃收拾完餐盒回来,听田思佳说辛阮有个小礼物要给自己的时候,高兴到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
拿到红包后,他更是不掩笑意。
田思佳看得一脸震惊,送他走的时候忍不住问道:“黎总,您这身份还在乎这三百五百?”
黎燃的嘴角至今没有压下,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您不会回去把这红包给裱起来吧?”田思佳调侃道。
黎燃闻言却是眼睛一亮,不错,是个好主意!
一上车,他便吩咐荣特助准备一个裱画框,材料什么的要最好的。
荣特助一边记下,一边询问要多大的尺寸。
黎燃闻言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丝未折的红包,宝贝似的在荣特助面前飞快一扫,“就这么大。”
荣特助微笑:“……好的。”
其实根本没有看清。
“算了,不要裱画框了。”黎燃又改了注意,“弄个好点的相框,放在我办公桌上。”
这样他就能天天看到了。
荣特助依旧是一句好的,并且努力尝试着用自己的眼睛丈量出红包的尺寸……
“好了,汇报工作吧。”
闻言荣特助瞬间转换至专业模式,再次讲述了一下下午的行程。
黎燃一边听,一边低头看表,计算着时间。
荣特助见状了然道:“最后一个容西尔酒店的会议,预计结束时间是四点左右,我已经跟酒店的后厨打过招呼,辛先生晚饭所用到的食材他们会提前备好,到时候您直接去,不会耽搁辛先生五点半的用餐时间的。”
“好。”黎燃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问道:“菜谱呢?”
“已经打印出来了,在这儿。”荣特助从一堆待处理的文件夹中,拿出今晚的菜谱。
黎燃嗯了一声,接过菜谱,“我先看看。”
即便已经给辛阮做了那么多次饭,但每一次开始前,他依旧会紧张。
于是去往公司的路上,诸多公司文件依旧被荣特助抱在怀里,不得黎总的宠幸。
唯有那张花花绿绿的菜谱,被黎燃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几乎要看烂。
……
第47章 被劫
在酒店大厨的指导下, 黎总亲自操刀上阵,于是精致可口的晚餐,被准时准点地送达。
病房内是自称姓李的工作人员悉悉索索摆放饭盒的声音, 只听“啪嗒”一声响, 饭盒被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扑鼻而来的饭香味。
“哇,好香啊!”辛阮动了动鼻子,一耸一耸的,像是一只闻到喜欢气味的猫咪,甚是可爱。
闻言, 黎燃眼中顿时溢满了笑意,这还是下厨这么久以来, 辛阮第一次夸自己做的饭菜香。
“有你喜欢的秋葵,还有……”黎燃一一介绍今日地菜品。
“谢谢啊, 你每日来送饭真是辛苦了。”辛阮朝着发声的方向道了谢。
他知道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是剧组这位工作人员做的, 这位大厨估计也是临时上阵,厨艺时好时坏,参差不齐。
但不论如何, 辛阮却是真的感谢他, 毕竟人在这里照顾自己那么久,一日三餐不说,晚上还要陪护。
一旁的田思佳也在感慨黎燃的厨艺总算是精进了。
她自己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终于解放了,辛阮都已经给她打上了外卖踩雷小能手的标签了!
想她为了满足黎燃给喜欢的人做饭的一己私欲,又是要装品味很差, 吃得贼香, 又是要装糊涂看不懂辛阮难吃暗示的表情。
后来, 她还得忙活着,换外卖的包装袋,结果饭菜是一如既往地一言难尽,搞得辛阮一度怀疑田思佳是哪家难吃点哪家。
田思佳感慨之余,看到了黎燃手上的伤口,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胳膊上是怎么弄的?”
听到她的询问,黎燃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状似不经意般将手背至身后,不痛不痒地解释道:“没仔细看路,碰墙了。”
田思佳皱了皱眉,她又不是傻的,碰墙能撞到手?而且还搞出这些个红肿的泡来?
这样的伤口分明是烫到了。
黎燃手上也确实是烫伤,酒店的炉灶家里的截然不同,火苗窜的又高又旺盛,黎燃显然没料到火候会这么大,油放的少,绿叶菜一入锅便有焦黑的烟气冒出。
他翻炒不及,难得乱了手脚,慌忙中便想把锅先挪开,然而刚有所动作,火苗便高高蹿起,燎得他措手不及,然后手上便被烧烫出好几个大泡。
“我看着怪严重的,你要不然上点药?”田思佳劝道。
“不用,一点小伤。”黎燃却依旧继续给眼前的人喂饭,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辛阮听到他们的谈话,焦急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伤成什么样了,严重吗?起泡了吗?上过药了吗?”
辛阮一连几个问题,黎燃喂饭的勺子还被他闪了过去。
手里扑了个空,黎燃心里顿时失落了几分,于是声调沉闷地回应道:“嗯,很严重,起泡了,没上药。”
辛阮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不上药啊,我喊护士来帮你上药吧。”
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摁响了护士铃,还招呼田思佳看看护士来了没。
得到了辛阮的关心,黎燃眼中顿时亮了几分,他语气温柔地应了句好。
刚才提议上药被拒绝的田思佳:“……”
很好,就我的关心活该多余呗。
眼睛上还蒙着纱布,辛阮看不到李焱胳膊上的具体伤势,但听护士上药时候的语气似乎真的很严重,他也知道是因为给自己做饭才受的伤,顿时满心的愧疚。
等到护士处理完伤口离开后,辛阮喊了李焱的名字,提议道:“不如你回去休息几天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儿,过几天我的经纪人也要回来了。”
大林哥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即便知道辛阮摔伤也没办法立刻赶回来。
听到这话,黎燃上一秒还扬起的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
田思佳还在一旁不怕死地跟腔,“对啊对啊!你回去歇歇吧,我们这没什么忙的,吃饭也简单,可以点外卖或者医院里也有食堂,你看看你,伤的这么严重,可不是要好好歇歇啊!”
她的话音刚落,黎燃的眼刀便飕飕地飞了过来,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写满了“你想死”三个大字。
田思佳耸耸鼻子,朝他吐了吐舌头,丝毫不怕的样子。
黎燃收回冷眼,视线转向辛阮后瞬间又柔软了下来,“没事,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他们在这儿夸张呢。”
再三明确不走后,辛阮也劝不动了,只能由着他。
然后第二天,黎燃来的时候便遇到了纪星辰,后者是来看辛阮的。
其实辛阮住院的消息,网上已经传了好几天,但纪星辰一边忙着处理自己乱七八糟的□□,一边有意切断跟辛阮的一切联系,不接触和他相关的信息,所以他才会这么晚知道辛阮住院的消息。
纪星辰打电话询问曲导辛阮住院消息的时候,曲导很是惊讶,“是啊,住院有段时间了,怎么了你这是刚知道吗?”
纪星辰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嗯了一声,轻声道:“最近或许……嗯……就是太忙了,所以才没怎么……跟他联系。”
在平常不过的一句话,纪星辰却说的磕磕绊绊,晦涩难堪。
然而拍摄现场杂音太多,曲导并未听出来,他告知了纪星辰辛阮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知道住院地址后,纪星辰当即跟剧组的导演请了假,买了果篮,匆匆忙忙地便赶到了医院。
高级病房就那么几间,纪星辰轻而易举地找到。
然而他却没有急着进门,而是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一转不转地盯着那个许久未曾见过的身影。
在看到辛阮的那一眼,思念像是找到源头的活泉,瞬间喷涌而出,湮没了纪星辰所有的感官。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鲜活地跃动起来,清晰而又坚定地告诉他——
原来,他真的很想他……
“怎么不进去?”
纪星辰闻言回头,看见了提着饭盒,衣着休闲家常的黎燃,他的语气自然又平和,如同主人翁般在询问一个来家做客的朋友。
只是眨眼的功夫,纪星辰便已经把心中的不适收起,他同黎燃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道:“没怎么收拾便过来了,不好意思见人。”
黎燃打量了一眼,确实,纪星辰向来整洁的脸上胡茬半长,头发也烂七八糟,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确实是有几分邋遢。
“你这是在拍落魄的戏份?”黎燃试探着问道。
“要是拍戏就好了。”纪星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两声。
“所以这是怎么了这是?”黎燃有些意外,他不是不知道纪星辰对辛阮的心思,却是属实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形象来见自己喜欢的人。
纪星辰勉强笑了笑,“被前对象闹得了。”
这次的笑容里却满是苦涩。
黎燃闻言挑了挑眉,对此他有所耳闻,早便听说宋家的小儿子看上了娱乐圈里的渣王公子,俩人分分合合,各种闹腾,已经纠缠了许久。
宋夫人总去找黎夫人抱怨小儿子,黎夫人听得多了,便忍不住好奇,同黎燃问了两嘴。
黎燃对纪星辰当初在杂志社的挑衅可谓是印象深刻,便记住了,没想到今天便从正主口中听到了。
但黎燃并没有多问,很显然他不是个对别人私生活感兴趣的人。
这时候,门内传来了辛阮的喊声,“李焱?”
黎燃听到后回应了一声,然后开了房门,眼神询问纪星辰要进去吗?
然而纪星辰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将手里的果篮递给了黎燃,他指了指腕上的手表,道了句“不用”,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忙,赶时间。
见状,黎燃自然不会多留,他接过果篮,同纪星辰点了点头,进去后,便关上了病房的门。
病房内——
辛阮显然也听到了门口交谈的声响,他实在等得太久,便忍不住朝着门外喊了句“李焱”。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瞬间激动了起来,可以说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人的出现,因为膀胱真的要憋炸了。
“快快快,我要憋不住了!”辛阮火急火燎地喊道。
黎燃闻言忍俊不禁,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给辛阮穿上鞋子,注意到一旁桌上的水杯后,笑道:“怎么喝这么多水?”
辛阮没好意思说是早上的小咸菜太好吃了,只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黎燃却觉得他可爱极了,强忍着揉揉脑袋的冲动,他带着辛阮去到了卫生间,帮他扶着对准马桶后,他自觉地到外面等他。
第一次上厕所被摸的时候,辛阮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大跳,后来次数多了,脸皮见涨,便麻木了,如今,他甚至觉得在这方面俩人已经有默契了。
他这边刚收拾妥当,李焱便进来了,牵着他到了盥洗台处,洗手打香皂。
他的手被人拿着,在滑滑的香皂上来回揉搓,很快满手便都是细腻的肥皂泡。
“自己搓一搓。”
身旁低沉的男声响起,像是幼稚园的老师般,仔细耐心地教导着小朋友。
辛阮来回揉搓着手,耳根子却是像是血般殷红,冲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嘟囔道:“以后不吃咸菜了。”
哗哗的流水声恰好停止。
柔软的毛巾,抚上了自己湿漉漉的双手,然后他便听到身旁的男人一本一本正经道:“嗯,不吃咸菜了。”
刹那间,羞愧直接冲红了辛阮白净的小脸。
黎燃看着粉红的小脸,嘴角是压不住的笑容。
真可爱。
回到病床的路上,没有爆炸的膀胱转移注意力,辛阮便摸出了李焱手上缠着的绷带,看样子昨天伤得挺严重的。
“你伤怎么样了,换药了吗?”
黎燃从他紧绷的嘴角处看出了担忧,于是宽慰道:“没什么事,已经换过药了。”
眼见辛阮还是抿着嘴角,黎燃调侃道:“担心我的手还不如担心担心你的膀胱,下次有需要打电话或者摁床头铃,不要死憋着,万一憋出毛病了怎么办?”
原本是调侃,说到后面,黎燃便絮絮叨叨地说教了起来,一直到辛阮上了病床,他还没结束。
辛阮一张面皮涨得通红,他急切地寻找新话题来转移视线,于是打断询问,“哦!对了对了,我听你刚才在门口说话,是遇到熟人了吗?”
“不是熟人,是纪星辰。”黎燃并没隐瞒,实话实说,“他过来看你了,还带了个果篮。”
听到那个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辛阮脊背微怔,不自觉地便坐直了身子。
“不过,我喊他进来他却没进,说是赶时间,还有事情要忙。”黎燃继续复述道。
闻言,辛阮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他身后像是绑了一条木板般,他只能僵硬地挺着脊背,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无形的束缚才消失殆尽,辛阮松了背脊,也从鼻子里轻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状,黎燃也没再多嘴,他俯身收拾起了纪星辰带来的果篮。
拿出一个橘子,黎燃扒下一块橘子皮,然后问辛阮,“吃水果吗?纪星辰带来的果篮,样子挺多的,看着也新鲜。”
纱布下,辛阮眉眼淡淡,语气平淡地开口。
于是“不想吃。”三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在了病房里。
闻言黎燃将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在桌上,果篮也被搁置在了一旁,就在这时候门口迟迟逗留的身影终于离开了。
这一切,黎燃也全都知晓,然而看到辛阮如此对待纪星辰的时候他心中却没有几分高兴,如果辛阮知道自己的话,他在这里怕是也无法停留。
自己处境都没比别人好到那里去,又怎么敢得意?
趁着还有机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于是黎燃提上来了自己的饭盒,试探性地问道:“那吃饭?”
辛阮嗯了一声,点点头,没说话。
美食能治愈一切的不开心,香喷喷的饭菜下肚,辛阮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见状,黎燃有些疑惑地问道:“田思佳人呢?”
“我把她支出去了。”再开口时辛阮的语气缓和了很多,他像是玩笑般,“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打算摸着东西自己去了。”
黎燃也玩笑似得接话,“那我以后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辛老师。”
闻言辛阮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轻笑,“这样的话,你日后来当我的助理也不错啊。”
“那……辛老师会要我?”黎燃难得不确定地结巴了一次。
“要啊,怎么不要?”辛阮笑道。
闻言,黎燃像是个捡到糖果的小孩,眉眼亮亮,笑得很是开怀,“那田思佳一会儿回来会打我吧,出去两分钟,结果工作被人抢了。”
“不会。”辛阮唇角还有笑容,语气却轻了几分,“她回来了,怕是会怪我。”
“怎么了?”黎燃虽然问的问句,但眼中还是满满的笑意。
“她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纪星辰,但是这次因为我的原因又错过了,真是遗憾呐。”辛阮万般感慨。
一连几个特别,也许真的是在强调田思佳对纪星辰无穷无尽的欢喜。
闻言,黎燃的笑容淡了几分,“不怪你,哪有那么多的错过,有的只是人的不在意罢了。”
简单一句话,点得辛阮微微怔住了。
是啊,纪星辰连门都没有打算进,就算田思佳在这儿,他们就一定能碰面吗,就算碰面了又能怎样?如此这般刻意的躲避,又哪里算的上是遗憾的错过?
面前人的一句话,让辛阮纾解那些莫名而来的情绪。
他勾了勾唇角,有了跟李焱聊天的心思,“你懂这么多的理儿,肯定没少谈过对象吧?”
“我结过婚了。”
简单的一句话,犹如太平洋里投入的一枚炸弹,惊得辛阮嘴巴大张,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你结婚?我看你天天往这儿跑,以为单身没有家庭呢!”
“不过你天天这么忙不回家可以吗?你另一半不会有意见吗?”
“是啊,我做错了事他该有意见的,所以我们离婚了。”黎燃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轻声道。
闻言,辛阮纱布下的眼睛直接地震,“什么?你离婚了?因为这个事?你早说啊,早说你就不用天天守在这儿了!”
“我不守在这儿,你怎么上厕所?”黎燃歪着头反问
辛阮:“?!”
他满脸无语不是装的,“不是,哥们,你离婚的事可比我上厕所重要多了!”
“嗯……”黎燃状似思考了一番,严谨地给出了答案,“在我看来还是你上厕所比较重要。”
辛阮:“……”
他满脸写着无话可说。
见状,黎燃轻笑一声道:“开玩笑的,离婚跟你没关系,我已经离了好些年了,是之前做了太多离谱混账的错事,也是婚一离,似乎什么道理都懂了。”
黎燃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在笑,只是这笑容里多的是苦涩与无奈。
辛阮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失落,他并非有意提人的伤心事,便赶忙安慰道:“离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你看看我!”
“我也离婚了,前夫是谁估计你也知道,婚内的苦日子我就不跟你说了,离婚后我确实是越来越好,无论是生活上还是事业上。”
黎燃:“……”
你挺好的,但还是别安慰了,只能说毫无效果,更难过了。
辛阮却像是找到个说话的伴儿,滔滔不绝,“不要总把情感寄托在人身上,这最不保险,最容易让人失望的。”
“如果我说……我是那个让人失望的人呢?”黎燃试图将他从受害者的角色中拉出,尝试着提出另一种假设。
“哦,对!是你天天不着家,还对老婆做了些错事。”辛阮这才恍然大悟。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便想到了自己从前苦苦等待眉头紧锁的日子。
无望的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抓耳挠腮来回踱步,各种猜测与想法充斥着大脑,直至身体和脑子都筋疲力尽,依旧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但却依旧抱着那抹渺茫的希望,执着着。
也许是这样的,具体的感受辛阮记忆模糊了,但他清晰的记得等待中的自己并不快乐。
“那你们这种人确实讨厌。”辛阮皱了皱鼻子,实话实话道。
迟来的情绪像是一把穿越时空的箭,带着彼时的因果,直直刺入黎燃的胸膛。
他缓了好久,才艰难开口,“我知道,确实讨厌。”
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辛阮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你。”
“没关系,我确实该骂。”黎燃轻声道;“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怎么样才能追回他?”
“要怎样才能追回他?”
辛阮思索着,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他其实想说别追了,既然已经分开,各自安好不行吗,但斟酌再三还是道:“那一定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吧。”
“那黎燃有在努力吗?”黎燃忍不住追问。
辛阮微微怔住,他朝着李焱的方向抬头,试图隔着厚厚的纱布看清问话的人。
但有的依旧是昏黑的模糊,和他看不清的光影,隐隐约约,有过往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会馆那天的慌忙躲避,一杯便倒下的身影……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黎燃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他听到了辛阮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飘渺不定,一阵风便能轻轻悄悄,吹很远。
他说:“谁知道呢,也许吧。”
……
把果篮递给黎燃后,纪星辰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病房门口,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出神地望着门内。
他许久未曾见到辛阮了,即便疯狂地想念,可他依旧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不去关注辛阮的动态,更不会给辛阮打去一个电话。
他像是一只蚕,做着厚厚的茧捆缚住自己,不让自己有所行动。
可在知道辛阮受伤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慌乱了,来不及收拾与装扮,他便匆匆到了这儿,然后看着辛阮同黎燃说笑,黎燃亲昵地扶着他去到卫生间。
他看着黎燃给辛阮剥了个橘子,后者摇了摇头,黎燃便把橘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个扒了一半的橘子,甚至都没立住,歪七扭八地倒大理石的桌面上,处处透漏着被抛弃的窘迫与狼狈。
楼道里有风轻轻扫过,恍惚间,纪星辰想起很久之前,他跟辛阮说过的一句玩笑话——“顾世成跟辛老师前夫比,谁更渣一点?”
当时的辛阮笑着回道:“那还是顾世成渣一点,前夫是个斯文人,不动手。”
他一个游戏人间的大渣男,确实,黎燃比他强的多……
终于,纪星辰挪动步子,离开了这个站了不知多久的地儿。
他走后没多久,一个染着绿发的身影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那人走到辛阮病房门口微微停住,扭头朝着屋内瞅了一眼后,便匆匆跟上了纪星辰的身影。
……
田思佳回到病房的时候,辛阮早已经吃过饭了。
“你的咖啡,排了近两个小时的队,真是累死我了!”
田思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声抱怨着,“你是不知道,这家咖啡店的人有多多,天知道队伍有多长!”
“辛苦了辛苦了!”辛阮连连道。
“你是不知道那队,从商场拐了几个弯排到大马路上!那人踩人的盛况,我的两条腿都要站断了!”
“谢谢谢谢!”辛阮继续。
“你怎么想起来喝这家的咖啡了,当初那谁买了给你送来,你不是不想喝两杯都给温永清了吗?怎么又突然想尝尝了?”田思佳那张小嘴还在叭叭个不停。
辛阮闻言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他自然不是想喝咖啡,而是单纯是找个借口,想把田思佳支开。
但他又害怕人很快就回来,自己到时候裤子都没提上该有多尴尬,于是脑子一转,他便想起温永清当时说过这家咖啡要排很久的队,于是便让田思佳去了。
谁曾想,竟然真是这么久才回来!
震惊的同时,辛阮也觉得黎燃当初买的那两杯咖啡肯定是助理去排的队。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我今天去排队,在店里见到什么了吗?”田思佳神神叨叨的。
“看到了什么?”辛阮很是给面子地问道。
“那家咖啡店里的电子屏,在播放无人机拍摄的排队盛况,最狗的是,他来回播放黎氏总裁排队的画面!”
“你是不知道,黎总一身西装,面无表情,明明队伍那么挤,可偏偏他前后两米都没人,那叫一个诡异跟尴尬,哈哈哈哈,不行了真实笑死我了!这店家真是懂引流的啊!”
这边的田思佳嘎嘎乱笑,整个人乐到不行,病床上的辛阮却是微微愣住了。
黎燃竟然会自己去排这种队?
一旁被疯狂嘲笑的某当事人,脸黑的像是抹了锅底灰。
他强忍住把某人脑袋摁进肚子里的冲动,生硬地扯开话题,“吃饭了吗,肯定没吃吧,别笑了,赶紧来吃饭吧。”
闻言田思佳终于止住了笑容,她也确实是饿了,从沙发上起来,看看桌上有什么吃的,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剥了一半的橘子,“这什么,干的跟个馒头一样,你们还吃吗,不吃我扔了啊。”
没人说吃,于是剥掉一半橘子皮,失去水分,风干皱缩的橘子被悄无声息地扔到了垃圾桶。
另一半没有剥开的橘子或许还是好的,只不过没人在意了。
……
住院期间,辛阮被照顾得很好,所以伤口愈合得很快。
今天做一下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拆线了。
田思佳去护士站拿单子。
辛阮已经穿好了鞋子什么,坐上了轮椅等着,他闲来无事,开始自己给自己打赌是田思佳先回来,还是李焱先到。
“叩叩叩。”
一个人敲了敲门打断了辛阮的胡思乱想。
他回了一声:“进。”
便听着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随后一个清亮的女声朝着他喊道:“1907vip病床辛阮,今天眼部全套检查,对吗?”
辛阮下意识地以为进来的是护士,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好的。”那女人应了一声,又问:“你自己吗,陪床的人呢?”
“刚才跟另一个护士去拿单子了。”辛阮解释道。
“哦,李姐是吧。”那人恍然大悟一般,然后朝着辛阮走了过去,她扶上辛阮的轮椅,直接便推着人要往外走,“走吧,我们先去楼下眼科。”
辛阮心中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他出言阻止,“我们还是等一下吧,等他们回来后再去。”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回应自己,辛阮感觉得到自己还是被推了出去。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从轮椅上下来,却是一把被人摁住了,然后便有绳索一样的东西捆在了自己的身上,与此同时还有黏黏的胶带死死粘住了他的嘴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被捆死在轮椅上,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你别说,这小子还挺谨慎。”一个粗犷的男声啐了一声,开口嘲笑道。
“别他妈的废话,赶紧走了。”另一个公鸭嗓一般的男声回应他。
辛阮这才惊觉,他们人竟然如此多!
一行人匆忙地将辛阮从医院里带离,连轮椅带人直接抬到了车上,颠簸了不知多久,才停了下来。
辛阮觉察到自己被人从车上抬了下来,周遭的环境并不安静,喊麦一样鬼哭狼嚎的声音,像是在KTV一类的娱乐会所。
他被推着几经回转后,终于停下。
隔着一扇门,他听到一个男人夹腔弄调的唱歌声,“他不爱我,分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
然后便是敲门声响起,辛阮身旁那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喊道:“少爷,人给你带过来了!”
纱布下,辛阮眯了眯眼睛,暗自琢磨着少爷这个称呼。
有钱人,看样子还跟他有仇,他在心中划掉了叶清安和陈光辉两个答案,毕竟没见过谁喊他们两个少爷。
但除了他们,自己也未跟谁交过恶,又会是谁?
他思索的功夫,门内做作的唱歌声已经停住了,那人语调慵懒地回了一句,“进来吧。”
辛阮听着全然陌生的嗓音,彻底陷入了迷茫,所以把他邦来的究竟是谁?
尽管满腹疑惑,辛阮还是被这群人推到了屋内,他眼睛上依旧缠着绷带,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却能嗅到屋内满满的酒味与不知名的香料味。
他进来后,屋内似乎安静了许多,就连唱歌声也没有,然后便感觉有人绕着他转了几圈。
听着身旁悠哉的踱步声,辛阮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的他看不到更是行动不便,犹如一个待宰的羔羊般,只能静观其变,看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了。
那脚步声绕了几圈后便离开了,那人似乎坐到了自己的对面,轻笑一声终于再次开了口,“怎么回事啊,让你们把辛大明星请过来,你们怎么把人捆成这样啊,搞得辛大明星再以为我们不是好人。”
说完,那人又朝向辛阮的方向,“辛大明星别介意啊,我们都是好人,顶好顶好的人呢!”
辛阮隐隐抽了抽嘴角,他暗自诽议,不敢苟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这样把他绑过来,他们能是好人?
“你们几个,去把人辛大明星松开,还有嘴巴,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被唤作少爷的人又发了话。
于是束缚着辛阮的绳索被一一松开,连带着嘴上的胶带也被粗鲁撕开。
少爷踢开地上的绳索,凑到了辛阮面前,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啧啧夸赞道:“比上次见到水嫩多了,看样子是红气养人啊。”
说着他便把手覆到了辛阮眼上的绷带,辛阮自然是头往后撤。
那双手见状也没再跟过来,只是开口的语气里满是遗憾,“怎么了这是,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怎么就蒙起来了?我还想好好欣赏欣赏辛阮大明星的眼睛呢!”
不管他语气里的遗憾是真是假,辛阮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似乎跟自己见过面,但他却又是真的没听过这个声音。
“这好办!少爷把他纱布解了!”旁边那个公鸭嗓的男声狗腿道。
“嗯,你这主意不错,来,你们几个,去帮大明星把纱布拆了。”
少爷说完,转身躺回了舒适的小牛皮沙发上,悠哉地拿着麦克风,漫不经心地又开了腔,“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少爷没腔没调的音乐之下,辛阮的胳膊被人扭在身后,别的生疼不说,这些人还直接粗鲁地撕开了辛阮眼上的纱布。
纱布被扯掉的一瞬间,包厢内五颜六色的灯球像是一把把闪着细光的利剑,狠狠刺痛了他久经黑暗的眼。
辛阮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不知缓了多久,那种刺痛的感觉消散,眼睛也才渐渐熟悉了面前的光亮。
眼睛调节过来后,辛阮才有办法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此时身处一个娱乐包厢内,屋内站了一群成年壮汉,唯独对面的软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五官精致,染着一头张扬的发色,翘着一条腿在茶几上,半耷拉着眼睛,在看LED屏幕上的歌词。
“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少爷半死不活,漫不经心的歌儿终于也嚎到了结尾。
“好!”公鸭嗓的男人第一个捧场,拍手叫好。
少爷斜乜一眼,几分不满地念叨一句,“吵死了。”
身旁黑色卫衣男闻言,便直接上前给了公鸭嗓一拳,他出拳狠厉,连带着肩膀上的腱子肉也随之颤动。
公鸭嗓的男人被打了也不敢吱声,扶着肚子咬牙忍疼往后退了几步。
总算安静了下来,少爷转头再次看向辛阮,眼见他一对眼睛清亮有神,少爷轻笑一声道:“眼睛这不挺好的,蒙上干什么,装可怜,招人心疼啊?”
辛阮没有回话,只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他打量,思索着自己是否认识这号人。
见状,对面的人满脸遗憾地摊手,耸了耸肩,“看样子,辛大明星是不记得我喽。”
“啧啧啧,真是遗憾呐,毕竟你结婚的时候,我可是跟我哥去了现场的,没想到啊,辛大明星竟然不记得了。”
一句话肯定了辛阮之前的猜想,能去黎家婚礼现场的自然是非富即贵,但他很确定,这些人他全都没有丝毫的交集。
“既然认识,那这样子请我来又是做什么?”眼睛能看到,便安心许多,辛阮也终于开口,讲出自己被绑到这儿的第一句话。
“做什么?”那人轻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手里的话筒,眯眯眼睛,一副笑得可爱单纯的模样,“做什么,喊你来听歌啊,怎么样啊辛大明星,我唱的好听吗?”
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腔调,毫无美感可言,好听个屁。
辛阮是这么想的,但他也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于是只默不作声。
“难听死了,真的。”少爷似乎也没想听到辛阮的回答,他直接自顾自话地开了口。
随手撂了话筒,他伸个懒腰,大声嚷嚷道:“这歌明显不适合我啊,还他不爱我,呵,谁他妈的敢不爱我啊!”
话到后面,那人眼里满是嘲讽。
“你瞅瞅我,在这儿自顾自的白话半天,辛阮大明星还不认识我,哎,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宋,全名宋嘉和。”
听到这个名字,辛阮眉头微皱,他可以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他。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宋嘉和笑着道:“别急呀,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我男朋友。”
他说着从沙发上起身,兴致昂扬地走到辛阮面前展示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张床照,俩人睡在一个被窝里,都是裸着身子,其中一人闭着眼睛似乎睡得正熟,另一个则是凑到熟睡那人的肩头,对着镜头笑得甜美。
对着镜头笑的自然是眼前拿着照片的宋嘉和。
指了指闭着眼睛熟睡的男人,宋嘉和热心地讲解着:“介绍一下,纪星辰,我的正牌男友。”
第48章 出院
“介绍一下, 纪星辰,我的正牌男友。”宋嘉和眯起眼睛,热心地介绍着。
正牌男友几个字他咬音极重, 像是在强调什么一样。
闻言, 辛阮隐约有了一点印象, 他是听说纪星辰谈过的前任里有个富二代,但这并不是他今天这么冒犯把自己弄过来的理由。
偏了偏头,辛阮错开晃眼的照片,直直地看向宋嘉和的目光,冷声问道:“所以呢?”
所以, 这人将自己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我要跟纪星辰结婚。”宋嘉和依旧眯着眼睛在笑, 然而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是听得辛阮一头雾水。
你他妈的跟人纪星辰结婚, 绑我过来干什么?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 宋嘉和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小表情,“他不愿意跟我结啊, 没办法, 我只能请你这个好朋友过来劝劝他了。”
这个理由听得辛阮满脸的黑线,他很想骂一句,你可真他妈的有病啊。
“你脑子有病吧。”事实上, 辛阮也确实没忍住骂出了口。
宋嘉和摊手挑了挑眉,被骂了也是一副无吊所谓,满不在乎的模样。
然而他身旁那个黑色卫衣, 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却是冲上前来狠狠甩了辛阮一巴掌。
没有白白挨打这一说, 辛阮下挨了打意识就要反抗, 他咬牙右腿朝着身侧别着他的人踹去,那人却是轻松躲过,然后将辛阮从轮椅上拖了下来,摁在墙上,撇着他的胳膊,扭得死死的。
在病床上养了这么久,辛阮是真的没一点战斗力。
胳膊已经被扯到脱臼,辛阮明明无比吃痛,却是头抵着墙壁,紧咬着牙,一声也不发。
宋嘉和不满地拍了拍黑色卫衣的腱子肉,“干什么呢,给人接上,一会儿星辰来了我怎么跟他交待。”
“是,少爷。”
黑色卫衣应了一声,松开了钳制着,辛阮的两只胳膊顿时无力地耷拉了下去,他看也没看,手法利落地拉直,给人接了上去。
有没有接上不说,一套动作下来,辛阮是直接惨白了脸,额头上的汗津津地渗,米黄色的墙壁很快便湿了一片。
宋嘉和蹲下身子,一手挑着辛阮的下巴,将他转向自己,“啧啧啧,这么惨了还这么好看,怪不得我男朋友这么喜欢,总偷偷摸摸的跑去看你。”
辛阮闻言微愣。
宋嘉和瞥他一眼,松开手在他的病号服上随意蹭了蹭手指,嗤笑一声,“怎么着,不知道啊,不知道纪星辰喜欢你啊?”
对此辛阮谈不上不知道,也谈不上确定,他在宋嘉和开口之际,闷白了嘴唇,沉默以对……
纪星辰便是在这个时候匆匆赶到的。
他看着辛阮额头碎发全湿,满脸苍白,虚弱地靠着墙壁,心中瞬间慌乱了起来。
径直略过所有人,纪星辰直接冲到了辛阮面前,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脖子,开口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阮早已疼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漫不经心的宋嘉和此时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他蛮横地拉扯着纪星辰的衣角,不甘地问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来了不该先关心我吗!”
“滚开!”纪星辰甩开他的手,粗吼一声,怒不可遏。
见他对宋嘉和动手,几个壮汉瞬间上前将他从辛阮身边拉走,这动作牵扯到了辛阮伤着的肩膀,他顿时疼得皱了眉头。
见状,纪星辰也挣扎了起来。
那几个壮汉却是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别着他的胳膊,禁锢着他动弹不得,眼看挣扎不脱,纪星辰依旧满眼的怒火,瞪向罪魁祸首,“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甩开的宋嘉和直接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纪星辰这个模样。
“我想干什么?”
宋嘉和满眼的不可置信,开口的声音尖锐到破音,“你为了这么个人,吼我还让我滚?还问我我想干什么!是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宋嘉和歇斯底里的话音未落,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木板直接晃晃悠悠散落在了两旁。
有人冲了进来,直冲宋嘉和而去,揪起他的衣领子二话不说,便狠狠甩了他一个嘴巴子。
宋嘉和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他刚要发作喊人,然而看清来人后,却是垂下了脖子。
即便上一秒还在声调高昂的怒吼着,这一刻他却还是安静了下来,唯有眼中还未减退的红血丝诉说着刚才情绪激动的宋嘉和并不是假象。
而这一次,即便是宋嘉和结结实实地挨了打,几个壮汉也没敢动作,一个个低着头,像是见到了什么阎罗王一样。
宋弘毅眉头紧皱,对着一众壮汉打手厉声呵道:“动过手的都给我出去领罚!”
刚才还挺着胸膛,板着脸无比嚣张的壮汉们此时一脸菜色,缩着脖子,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纷纷往外出。
宋弘毅身后——黎燃越过所有人,径直走到辛阮身边。
他蹲下身子,看着自己精心照顾了这么多天的辛阮,被搞成这副狼狈的模样,眼中顿时升起一抹抑制不住的戾气,尤其是发觉辛阮眼上的纱布被人揭下来后,那抹戾气更盛。
“眼睛有不舒服吗?”
尽管胸腔内的火旺得要烧出来,但黎燃还是语气温和地开口询问辛阮。
辛阮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眼睛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反倒是肩膀处,即便这些人给他接上了胳膊,可却是依旧疼痛难忍。
黎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辛阮两支胳膊别扭地垂在身侧。
怒气再也忍不住,黎燃转身二话不说,朝着一旁纪星辰的心窝处重重踹了一脚。
“星辰!”宋嘉和脸色大变,就要冲过去。
然而却是被宋弘毅一把扯住,他又甩给弟弟一个巴掌,怒骂道:“你个混账玩意儿,睁开眼,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挨了一脚的纪星辰疼痛难忍,他压抑着咳了一声,艰难地开口朝着辛阮和黎燃道:“对不起。”
黎燃却并未理会他,转身打横抱起面色惨白的辛阮,再次走至纪星辰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冷笑着开了口,“麻烦纪大影帝处理好自己丰富的情史后,再来找辛阮。”
纪星辰动了动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黎燃的话比刚才那一脚还有杀伤力,他现在胸口像是钻心般,抽抽地疼。
宋弘毅赶忙拽着宋嘉和的衣领,将他拖到了二人面前,他粗暴地摁着弟弟的头,朝着辛阮连连鞠躬,“说话啊!”
“黎燃哥对不起。”宋嘉和终于开口。
黎燃漆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面若冰霜,开口的语气如同数九寒天,“不动你,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下次,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
车子开往医院。
辛阮扭头看向身旁小心翼翼撑着自己手臂的黎燃,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黎燃闻言顿了一下。
他知道今天原本是要拆线的,为了不让辛阮发现,他自然没有去,而是找了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临时交待了一下,也因此耽误了点时间。
谁知找的替补还没过去,他便接到了田思佳的电话,说是辛阮不见了。
调了医院的监控,黎燃眼熟劫走辛阮中的一个保镖,便制止了田思佳报警的动作,给宋弘毅打了电话,然后他们便找到了这里。
“宋弘毅知道你在这里,给我打的电话。”实话不能说,黎燃只能拿宋弘毅当借口。
辛阮闻言轻嗯一声。
豪车的后座明明很是宽敞,可他却莫名觉得狭小尴尬,他想开了车窗,透透气,奈何两条胳膊像是废人一样动弹不得。
黎燃却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倾过身子,帮他开了车窗,然后又安静地撤回自己的空间。
他过来的那一瞬间,新鲜的橘子凝珠味在辛阮的鼻尖蔓延,随之而来的是一缕清凉的风,笑闹般轻拂过他的脸颊后,又缠上了黎燃的发梢。
开了车窗,本该宽松一些的,然而氛围却并未像辛阮想得那样。
他别扭地往座椅上靠了靠,故作随意地扭头,朝着车窗外看去,一抹嫣红却是从衣领中偷偷延伸,悄无声息爬上了他净白的脖颈……
到了医院,先处理了辛阮胳膊脱臼的问题。
黑色卫衣男接得随便,医生废了好大劲儿才又重新接上,万幸的是没有拉伤肌肉,歇一歇疼痛就能缓解好多。
然后便是眼部的检查,等到全部检查做完,已经是下午了,虽然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但好在辛阮眼睛恢复得没什么问题。
很快,他们便办好了出院手续。
到了医院楼下,辛阮才发现黎燃竟然还等在上午送自己来的地方,荣特助此时也在,极有眼力劲儿地接过了他们手中的行李。
上午便是黎燃送自己来的医院,这个时候也没有矫情的必要,辛阮于是上了车。
荣特助开车,这一次黎燃没有坐在后座,而是坐上了副驾。
身旁是刚刚上来的田思佳,辛阮看了眼蜷着双腿蜗居在副驾的黎燃,动了动嘴唇,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车子终于行驶了起来,荣特助开的不快不慢,刚好能让人看清沿途的风景。
辛阮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的世界了,贪恋地看着窗外,崩了一天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了下来,甚至有心思在田思佳说自己倒霉的时候开玩笑,说该去永安宫拜拜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未曾想外面的画面,便逐渐成了红色的宫墙,他们沿着vip通道,竟然真的到了永安宫。
永安宫是一座佛教重点寺院,许愿求平安听说很灵,因此香火也很是旺盛。
“就是拐这么一下子的事儿,刚好顺路,便来了。”荣特助解释道。
黎燃从置物台里拿出一个口罩,递给辛阮,他笑了笑,眉眼很是温和,“去拜拜吧。”
……
辛阮从上香的屋里出来,只觉得天空骤然一亮,然后一眼便看到了星眉剑目的年轻男子,他站在红色宫墙下,头发衣角都是微微凌乱。
即便如此,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偷瞄几眼,毕竟这人长得太过招眼。
辛阮一步步靠近,然后便看清了那双黑色的眸子,映着阳光,庙宇,还有自己。
像是星空大海中,漫无边际的爱与意……
“给你的。”见他走近,黎燃轻轻开口,伸出的手掌中躺着一串流光溢彩的精致手串。
“他们说殿前香灰做的,香灰瓷手串,师傅现场开过光了。”简单的几句话,黎燃却说的异常紧张,只因伸出的手,曾被拒绝过无数次。
辛阮看向排手串的队伍,已经从殿内排到了门口,确实很长。
他又想起田思佳说过的话,那家咖啡店的电子屏来回播放着黎燃排队的画面,他未曾见过,但如今却能想象到……
手串已经被递出去很久还不见辛阮手下,然而黎燃却并未失落,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他刚要收回,辛阮白皙的手便伸了过来,纤细的手指不小心触到了自己的掌心,像是蜻蜓点水般,一触而散,却还是引起阵阵涟漪……
“什么?”
黎燃一时恍神,没有听清辛阮的话,于是问道。
闻言辛阮仰起头,精致的眉眼间是明亮的色彩。
他说:“谢谢你。”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雨中的青竹般,带着天青色的烟雨,悉索摇晃,但却坚定不倒。
……
第二天,剧组得知辛阮出院后,给他办了个增福去灾的宴席。
宴席上,众人举杯欢庆辛阮平安出院。
曲导考虑周到,早早的便吩咐人给辛阮上了几瓶水,“他刚出院,不宜饮酒,还是让他以茶代酒。”
“对对对。”制片人江琴兰也微笑着应和,她的红唇依旧热烈,但这次却是带着几分温和,“来来来,咱们举杯共庆啊,庆祝咱们小辛平安出院!”
曲导和制片人共同开了口,其余人自然不会有异议,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地碰了杯。
放下水杯,辛阮心中惊觉差异。
他不疑惑曲导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从前他便对自己有颇多照顾,他疑惑的是制片人,上次见面,他还是气势咄咄,要自己同意删减戏份,如今却是一脸真切的关心。
即便是辛阮在圈子演了这么久的戏,也不得不感叹这变脸速度之快。
辛阮刚坐下,温永清便拿着酒杯朝他走了过来。
不同于上次跟资本爸爸的宴席,这次因为是给辛阮办的庆祝宴席,所以一众人便让辛阮坐主位。
辛阮年纪小资历浅,自然是推辞,却被左右两旁的曲导和制片人一把摁下,“什么年纪不年纪的,今儿就是庆祝你出院的,你自然是要坐在这里的。”
推辞不掉,辛阮无奈只能坐在了曲导和制片人中间的位置。
而这一次,温永清自然是没同他坐在一起,他在辛阮对面,是绕了大半张桌子才过来的。
碰了碰辛阮的杯子,温永清眼神清亮,看上去满是真心实意地祝福道:“恭喜你顺利出院。”
说完,杯中的白酒被他一饮而尽,干净又利落。
见他如此真诚,辛阮是不好意思继续喝水的,然而他刚摸到酒杯,手上便被曲导抽了巴掌,曲导瞪着他,小声叱责道:“干什么呢,刚出院的人,喝什么酒!”
曲导声音虽小,却能让制片人跟温永清清楚地听到。
制片人看了过来,一副也是不赞同他喝酒的模样。
辛阮于是尴尬地收回手,冲几人讪笑了两声。
见状,温永清也赶忙道:“曲导和兰姐说的对,你不适宜饮酒喝水就行,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你出院了,我确实很高兴!”
辛阮拿起水杯,其实他心中并没有太多出院的喜悦,但他还是同温永清笑了笑,回了句“谢谢”,也一仰而尽,喝净了杯中的水。
“那我回去了。”温永清捏着酒杯,指了指对面自己的位置。
辛阮连连点头。
温永清提起唇角同他笑了笑。
然后他绕了很大一圈,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曲导和制片人的身旁,再到路过几个老戏骨,直到最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个无关紧要,没什么人关注的地方。
温永清入座后,眸光定定地看向同自己隔了一大圈的辛阮,他身侧的两人当真是事无巨细地在照顾他,夹菜亦或是添水,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定是再说“这个好吃”,“那个对身体好”,“多喝点水”。
呵,多么温情的一副场景啊……
酒席的最后。
制片人江琴兰起身,执着酒杯同大家说了两句,“今天咱们共聚于此,一是为了庆祝辛阮出院,二便是庆祝剧组明天开工,这最后一杯酒,预祝咱们《最后一个他》收视长虹!”
“兰姐说的好!”
“咱们收视长虹!”
众人举杯欢庆中,唯独辛阮生出一抹困惑,明天开工是什么意思?
直到宴席结束后,辛阮匆匆忙忙地追上了编剧老师。
“编剧老师,明天开工,但我还没有收到新的剧本。”
编剧老师肉肉的脸上喝的是红扑扑的。
闻言,她眼中产生了几分懵圈,“啊,什么新剧本?你要改本子?”
圈里多的是流量演员自带编剧进组,胡乱改戏,编剧老师之前也经历过被主演带来的编剧改本子的事儿,便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没有没有没有。”辛阮连忙否认,阳光影业的剧他哪敢随意改本子。
“之前不是说要删减我的戏份吗?”辛阮无奈提示道。
这也是辛阮在酒席上情绪一直没有很高涨的原因,虽说顺利出院了,可耽误了这么多天的时间,自己的戏份也不知道被删减成了什么样子。
对于张扬这个角色,辛阮确实没少下功夫。
他吃透了这个角色,如今却是因为自己住院被删减了戏份,他说不上对剧组的怨恨和失望,更多的是没有机会更好地呈现这个角色的遗憾。
“哦,你说这个啊,不删了不删了,还照着原来的剧本走!”
辛阮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惊喜便涌上了心头,就像是案板上的一条鱼,原本已经坦然地接受死亡,心无波澜,结果却是突然被送回了海洋!
此时,辛阮眼中的光比酒店厅门处的灯光还要亮眼。
编剧老师说着突然降低了音量,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有投资方追加了投资,人资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动你的戏份!”
“我也觉得你的戏份至关重要,不能随意删减。”编剧眯眯眼睛,显然笑得很是开心。
她之前虽然被制片人要求大刀阔斧地删减辛阮的戏份,但心里还是不认同的,交上去的本子自然是她最满意的一版了。
可自己就一个打工人,本儿虽然是她写的,却没什么话语权,好在正义爸爸慷慨解囊,没有乱改她的剧本。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
星级酒店的南向门处,灯火辉煌,极其惹眼,每一处都彰显着尊皇与贵气。
编剧老师已经回去了,辛阮却还站在酒店门口一动未动。
负责泊车服务生频频回头,见他始终不动,终于过来询问:“先生,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辛阮骤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剧组的人都已经散了,他道了声不用,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他走错了,司机跟田思佳在另一个门处等他,一直等不到人,他们连打了几个电话,手机静音,辛阮没有接到。
回复了一句马上,辛阮朝着那边走去。
从这里到北门的路比不上酒店南北朝向的两个大门,灯光闪烁金碧辉煌,这条路上的灯光便黯淡了很多,只有几盏路灯虽不连续,却也勤勤恳恳地映照着脚下的路。
辛阮踩着自己的影子,回想着刚才问是谁追加的投资的场景。
编剧老师支支吾吾,面露难色,然而辛阮心中却是一下子便有了答案,那人的名字也呼之欲出。
然而编剧老师面露难色,一副完全不方便说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辛阮也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当即没再多问,跟编剧老师道了再见……
辛阮继续踩着脚底的影子。
他沿着这条路走去,终于,长长的路到了尽头,他看到了不远处,田思佳他们在等自己的身影。
路灯不亮,却也照着他走完了要走的路;爱意隐蔽,却也牵动着他让他惊喜万分。
……
到了片场后,辛阮才具体了解了他住院这么多天,剧组一直处于停工状态在等自己。
“你因为剧组受的伤,怎么可能不等你就开拍呢?”也不管辛阮信不信,反正制片人江琴兰是这么解释的。
她像是忘记了那天清晨找上辛阮时候的强硬,满脸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个随和温柔的长辈。
辛阮只能说谢。
他自然不会翻出之前的话来打人脸,只笑了笑问大家辛苦了,今天中午他请大家喝奶茶。
片场的人自然是一片欢呼,拍摄工作也随之开始了。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上百杯奶茶便被送到了剧组,田思佳手里也提了两杯过来。
“哥,你可以喝吗?”
熟悉的问句,熟悉的奶茶品牌,辛阮看着与那日如出一辙的场面愣愣地出神。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阳光正好,垂眸的男人温润如玉,他像是中了谁的蛊般,不顾大林哥事后的责备,一杯全糖的奶茶库库进了肚。
记忆里的场景似乎已经老旧到发黄,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一般久远。
不过,他还挺喜欢喝甜的。
终于,辛阮收回思绪,淡淡地笑了笑,他对田思佳道:“你喝吧。”
田思佳于是快快乐乐地扎开,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只觉得幸福感满满。
辛阮正感慨小姑娘的快乐来的竟是如此简单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辛老师!”
回头,是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那人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八卦气息,“嘿嘿嘿,辛老师,有人来探你的班。”
辛阮闻言微微一愣,几时起,某人来还会让工作人员通知一声了?
直到那人出现,辛阮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来探班的,是纪星辰。
一改渣王从前的笑容与潇洒,此时站在辛阮面前的纪星辰眼中遍布红血丝,眼下是遮掩不住的青色,只是两天没见,他却疲惫之态尽显。
“你的伤怎么样了?”见到辛阮后,纪星辰强打起精神。
辛阮朝他动了动已经行动自如的胳膊,回应道:“没什么大碍。”
“抱歉。”纪星辰轻声道,他开口时的喉间干涩得像是要裂开,“前几天去医院看你,被宋嘉和误会了。”
他并没有解释自己跟宋嘉和其实早已分手了,来来回回的纠缠是因为宋嘉和的不甘,这些在辛阮面前没有丝毫的意思。
食指微动,下一秒辛阮反手将胳膊背在身后。
他笑容如常,轻松回应道:“嗯,我知道。”
纪星辰也嗯了一声。
时间一时寂静,像是风也停滞在了这里。
从前玩笑话说不停的两个人,原来也有面面相对,词穷的一天。
“那……你拍摄……顺利吗?”又过了很久,纪星辰轻声问道。
“顺利。”辛阮冲他笑了笑,回应的依旧简短。
对话又停在了这里,谁也听不见谁的心声,谁也都各怀心声。
一旁谁刷短视频外放的声音隐约传来,低沉的调调,无奈的女声吟唱着“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
纪星辰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我没事,你回去吧。”是辛阮开的口。
他声音坚定,落入纪星辰的耳中,不禁让他想起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剧本围读。
辛阮的本子上被画得花花绿绿,纪星辰离得近,一眼便被吸引了视线,他瞬间来了兴致,自那以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沦。
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辛阮,可他不知道这喜欢能持续多久。
青春时期,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与谩骂让他从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意,他看过父母结婚时的相片,那时满心欢喜满眼爱意,可后来还不是每日争吵恶言相向,到了最后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他不信长久的爱意,喜欢便谈,淡了便分,他游戏人间,一直如此。
可到了辛阮面前,即便爱意如潮,他依旧蹑手蹑脚,不敢靠近分毫……
终于,纪星辰哑着嗓子轻嗯一声,像是带着全身力气,准备好了退出辛阮的生命。
那人的短视频还在继续哼唱,是啊,他明明早就动了情,却迟迟不敢靠近,只能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因为他怕,还未得到,便害怕失去。
“那我便走了。”
转身,纪星辰数着自己远离的脚步。
心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他期许着辛阮能喊下自己远离的脚步,却又惧怕他真的出声。
“等一下。”
然而辛阮也确实真的出了声。
他追上纪星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你的。”
辛阮摊开的掌心处静静躺着一枚银亮色的小鹿。
那是金鹿奖奖杯上可拆卸的装饰物,得奖那天的庆功宴上,纪星辰说有礼物要送给辛阮,然后便将这个小鹿塞到了他的掌心。
辛阮也觉得会带给自己好运,于是便一直随身携带着。
他摊着手心道:“谢谢纪老师。”
纪星辰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是送你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暂借一段时间就好,还是要物归原主的。”辛阮再次递了出去。
然而纪星辰并不愿意接过来,他只笑了笑道:“本来就是送你的,沾沾奖杯的好运,将来也能拿下金鹿奖。”
闻言辛阮也笑了,“得奖总不能是靠沾好运祈祷吧,还是要跟着学习努力。”
“你说的是。”
终于纪星辰没有在说什么,抬起沉重的手臂最终接过银亮色的小鹿,那上面还有辛阮的一点掌心余温。
然而不等他握紧,那抹余热便完全消散了。
再次转身,纪星辰没有说再见,他深知以后不会再见。
原本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一部电影让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然而熟悉之后却是渐行渐远,最终形同陌路,这又是多少圈内多少演员的真实写照。
他们是否也这样,跃动的心跳有一刻是因为彼此。
故事开始,从“你好,纪星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走向了注定的结局……
“是在……等我吗?”
直到黎燃不敢置信的一抹疑问,打破了这份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手里提着不知哪家新出的饮品,俊朗的面孔上是瞪大的瞳孔,以及惊讶微张的嘴唇。
看见黎燃的那一刻,辛阮竟然莫名在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带了几分玩笑的意思,“是啊,兰姐安排我在这里等我们最大的投资方爸爸。”
闻言,黎燃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显现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慌乱,“你……你知道了?”
辛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所以,我该知道吗?”
黎燃沉思了片刻,解释道:“也不全是因为你,原来的剧本更有卖点,我也是从各个方面考虑的,这个项目如此进行,在我看来收益会是最佳……”
扬了扬唇角,辛阮道了声:“谢谢。”
他不是那种接受了别人的好处,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自视清高,继续睥睨别人的人。
坦白得来讲,在删减剧本这件事情上,辛阮是真的很感谢黎燃,无论他是出于何种想法。
辛阮偏了偏头,“晚上收工后请你吃饭吧,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有。”
这一声有,应得可谓是斩钉截铁,干脆利落。
黎燃这辈子从未这么快地接过别人的话,他几乎是贴着辛阮的声音,生怕辛阮会后悔一样……
然而意外却总是时常发生的。
晚上收工后,辛阮跟黎燃刚打算出发,便撞见了提着东西的宋弘毅两兄弟,于是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包间里,黎燃让服务生把宋弘毅点的酒统统撤掉,换成了各式各样的零卡饮料。
看着花花绿绿的饮料,宋弘毅皱着眉,忍不住抱怨,“我让宋嘉和跟辛阮赔礼道歉呢,不喜欢酒味你跟着来干嘛?”
黎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重音强调道:“是你,跟着我们来的。”
宋弘毅没跟他争论这个,转身牵头,举起杯子朝辛阮道:“我先替宋嘉和这个小混蛋跟辛老师赔个不是,那天的事全是他错,我作为他哥也没教好他,这杯当做我的赔礼。”
作为回应,辛阮也举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再看一眼。
苹果味的,甜甜的。
之后便是宋嘉和,不管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当下也起身,全然没了前天的嚣张与气焰,朝辛阮客气地道了歉,敬了水。
之后的饭桌上,除了脸色微臭的黎燃,气氛倒也算融洽。
中途,辛阮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镜子里出现了宋嘉和那张充满怨气的小脸,“他中午去找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辛阮却是听懂了,他洗手的动作不停,轻笑一声回道:“你对他的行动轨迹倒是门清。”
宋嘉和怨气不减,继续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刚夸了你门清,结果你就问我?”辛阮嗤笑一声,关了水龙头,他抽了张纸巾擦拭湿漉漉的手,并不打算跟眼前这人有过多的纠缠。
宋嘉和却像是块狗皮膏药般贴了上来,“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辛阮轻笑一声,晃了晃自己前天被卸掉的胳膊,然后又指了指挨过打的脸颊,轻笑着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啪啪”声响起,宋嘉和干脆利落地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然后又把胳膊递了过来,“你把我胳膊也卸掉吧!”
“……”
辛阮无语汗额,眼前这是什么奇葩富二代。
显然宋嘉和还有更疯狂地操作,他一把抓住辛阮的手臂,满眼放光,激动地嚷嚷道:“要不然你教我怎么样能跟纪星辰结婚,你想要钱还是资源什么的,我都给你!”
“你当初不是就逼着黎燃哥跟你结了婚吗?”
“我聘请你当我的逼婚老师,价格随你开!”
“哎!哎!辛老师,你别走啊!”
……
吃完饭,黎燃有心送辛阮回家,而辛阮跟宋弘毅他们又是同一个小区,于是又是四人同行。
宋弘毅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黎燃的不高兴,一进小区,便拉着紧挨着辛阮不放的宋嘉和溜了。
“别拉我啊,我跟辛老师学习呢!”
“学狗屁!”
“辛老师当初不就是逼着黎燃哥跟他结了婚吗!”
“再给我逼逼一句,我打断你的腿!”
俩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只剩下黎燃跟辛阮两人。
死去的回忆又攻击了辛阮,想当初他仗着救了黎夫人的恩情,逼着黎燃跟自己结婚,开始了一段满目疮痍的孽缘婚姻。
轻笑一声,辛阮毫不避讳地提起,“那时确实离谱,逼婚的事儿竟然也能做出来。”
黎燃默默地听着,半晌也没有说话。
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小区的花园,许多人在里面遛狗,有的狗狗很是热情,旁边稍有过路人,便吐着舌头激动地扯着绳子,往路人的方向扑去。
黎燃状似不经意地将原本走在里边挨着小花园的辛阮隔到了外面,然后不着痕迹地带着辛阮离那些狗远远的。
终于,到了楼下。
辛阮停住了脚步,转身道:“谢谢,你回去吧。”
黎燃轻嗯一声,点点头,“你上去吧。”
辛阮于是迈步上了一个台阶后,朝着楼道内走去,灯光将他的身影照的欣长美好,像是如玉般盈润泽辉的少年。
“辛阮!”
身后,黎燃喊出了他的名字。
脚步微顿,然而辛阮并没有转身,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等着听黎燃下一句的声音。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悄无声息地停了,像是藏在哪个隐蔽的角落,在等着偷听二人的谈话。
“晚安。”黎燃轻声道。
呢喃的话语随着恰好的风起,旖旎地落入玉人的耳中。
那是万般思绪与话语凝练而成的一句最简单深沉的叮嘱。
正如辛阮所说,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但辛阮值得以后未来的所有美好……
第49章 礼物
也许是去寺院拜拜真的有用的缘故, 辛阮在《最后一个他》剧组接下来的拍摄异常的顺利。
历时几个月,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时,他们终于到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
依旧是校园的戏份, 只不过是搭的宿舍的景, 戏份是张扬被导师连哄带骗初次猥亵后, 从慌乱不安的郁燥,到心生扭曲恨不得拿刀捅死罪魁祸首,再到回归现实只能无声哭泣的一场戏。
开拍前,曲导和对手戏的老戏骨帮忙分析着,张扬这个人物的心理表现, 以及怎样设计能更凸显出人物的内心。
历经几个月,辛阮已经会有自己的思考了, 他尝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曲导跟老戏骨的认可。
正式开拍, 原本还朝气阳光的少年一秒便阴郁了下来, 像是阴云遮住专属他的那抹光,至此他的人生只余黑暗……
制片人江琴兰在常务打板的前一刻钟,刚刚过来, 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完了辛阮的全段表演。
最后的特写也拍摄完毕, 曲导一声卡,落下了这部剧的拍摄的最后节拍。
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要歇息了, 剧组的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众人一起拍过了热热闹闹的大合照后,温永清找上了辛阮。
“快快快,咱俩拍一个!”
温永清招招手, 让人拿走了隔在俩人中间的花束。
辛阮看了眼有所动作的陌生面孔, 很是随意问道:“你换助理了?”
温永清愣了一下, 随即很快便嗯了一声,笑着解释道:“原来助理有事辞职回老家了,这两天才换了个新助理。”
说完温永清便亲切地揽上了辛阮的肩膀,张罗着让摄影师给他们拍几张照片。
摄影师咔咔了几下后,剧组里另外一个演员见状凑了过来。
“拍照呢你们,带我一个呗!”
“来啊。”
辛阮挥了挥手招呼着,然后挪了地方,给过来的演员腾了个空。
温永清看着落空的手臂微愣片刻,再抬头时瞥了一眼正巧过来的人,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容,“过来啊,咱们一起拍几张。”
拍完照,剧组收拾收拾,便收工了。
制片人江琴兰也在,她招呼着主创人员吃杀青饭,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饭局上,江琴兰很是亲切地询问起辛阮,“怎么样,下部戏定了吗?”
“暂时还没有。”辛阮放下筷子,实话实说。
因为是靠着《我爱的人他不爱我》火的,所以找上来的项目大多是一些高制作的偶像剧,辛阮有转型的意愿,便一直没接,所以暂时还没有接到合适的本子。
“之前便说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刚巧我这里有个项目马上要开,不如你看看本子?”
江琴兰作为金牌制片人,有的是选项目的眼光,人脉和资源。
即便当初在医院的病房中,江琴兰说过有机会再合作的话,辛阮也并未当真,只是怕他闹得太难看的客套的场面话而已。
未曾想,江琴兰竟然真的有再合作的想法。
“今天正巧看了你最后这场戏,觉得手上这个本子的角色,你还蛮适合的。”江琴兰笑着道。
今天最后一天的拍摄,她来的时候刚巧赶上了辛阮在拍摄,那个垂眸阴郁的气质,一秒钟便让她想起了新项目里的主角。
看完辛阮的表演后,江琴兰更加坚定了签下辛阮的决心。
“我让人把本子送过来了,一会儿吃过饭,咱们可以再聊聊。”
辛阮闻言挑了挑眉,心中闪过片刻的惊讶。
他原以为江琴兰是因为黎燃的缘故,觉得自己跟黎燃之间关系密切,想要方便拉投资,才说再合作的事儿,没想到她却说是看了自己的拍摄。
这算是变相地夸他有演技吗?
这样被人夸演技,辛阮心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自然是开心地应下了,俩人心照不宣地碰杯喝了个酒,便算是约好了。
见江琴兰的杯子空了下来,温永清立马起身过来,帮她添满了酒。
“兰姐,我敬您一个,非常感谢这几个月来,您对我们的照顾,我干了哈。”温永清说着拿起自己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好好好,都是应该的,应该的。”江琴兰客套地笑着,嫣红的嘴唇随意抿了两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而自己则是热络地转去了另一个人。
温永清被按在了座位上,他迅速低头,掩饰了面皮上闪过的两分尴尬与不甘。
等表情缓过来后,温永清又拿着手机凑近了辛阮。
“你看这几张照片怎么样?”
辛阮闻声看去,是下午杀青时候一起拍的几张照片,照片上,温永清揽着自己的肩膀,俩人对着镜头眼神清亮,笑得很是自然,能看出关系很好的样子。
“好看,都挺好看的。”辛阮将几张照片一一看过,笑着回他。
“那我拿来发杀青的微博小作文了。”温永清道。
“行啊。”辛阮轻应了一声,并无异议。
杀青宴结束后,辛阮喊上大林哥,同江琴兰同行又重新找了个雅间,打算商谈一下新项目的事情。
他们身后后,温永清一直在原地站着,注视了许久。
助理过来提醒了好几遍“清哥车到了”,他才堪堪收回视线,眉眼阴翳地扫了眼新来的助理,语气里满是不快,“喊什么,当我是个聋子听不见吗?”
小助理无助地搓了搓手,没敢搭话。
温永清又看向几人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影都消失不见,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毕竟有合作的基础在,所以关于新项目《黑暗荣光》,大林哥跟江琴兰谈的很是顺利。
江琴兰手上新剧的主角并非传统意义上光伟正的角色,而是一个被欺凌的弱小一步步黑化复仇的故事,她之所以相中辛阮,便是今天这最后一场戏上,辛阮惊艳众人的那抹眼神戏,让她瞬间便产生了这个想法。
大致情节敲定,由于时间原因,剩下的内容他们约了时间,改天再谈。
送走江琴兰后,辛阮才有功夫看一眼手机,然后便看到自己上了热搜。
词条是#温永清辛阮合照#,点进去一看是温永清发的杀青小作文,文中提到了自己,所以配图有他的照片。
词条的排名并不靠前,就在中间的位置挂着。
评论区前排清一色的感慨友谊长存,后面却是好多条质疑他在蹭辛阮热度的评论。
“糊比”“硬蹭”的几个评论看得辛阮是眉头皱起。
他动动手指,在温永清这条微博下面留了条评论。
大林哥看到了他的动作,“小田说,你住院那段时间温永清经常去看你,你入院时好多东西都是他给带的?”
辛阮嗯了一声,“他人挺好的。”
大林哥看了眼手机上新刷出的热搜词条#辛阮评论温永清的微博#,不置可否,“圈里有的最多的,是想红,想出名的人。”
辛阮没有说什么。
也许是这两部戏拍摄得过于顺利,他总觉得遇到的人还都挺好的。
大林哥也没多说什么,很快他们便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怎么没见黎总啊?”
“出国了。”
“怎么还出国了,不是追人呢吗,杀青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不来?”
辛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大林哥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听剧组的人说的吗。”
辛阮收回视线。
半天后,他莫名解释了一句,“参加会议去了。”
“哦,对对对,新闻上还报道了那个什么什么端国际商务会议今天召开来着。”
……
经历了之前私生的事情加上现在天也冷了,所以大林哥都是直接将辛阮送到楼下。
辛阮刚进到楼道内,便听到身后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楼道内的声控灯骤然亮起,辛阮回头,看到暖黄的路灯洒在黎燃的身上,地上是未化的积雪,他一身黑色大衣,肩头藏着潮湿的凉意,像是刚刚降临这世间的使者。
黎燃压着自己匆忙跑来的喘气声,直到看见楼道里的人,那颗始终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从片场到酒店,他匆匆忙忙不知道跑了多少的地方,收到的答复却总是“晚了”,“辛阮已经走了。”
一次次扑空后,他的心开始揪起,像极了知晓辛阮落海时的心慌,他已经错过无数次,这一次真的不能再错过了。
好在一通兵荒马乱后,他还是追上了辛阮的身影。
他就站到楼道里,纯净璀璨,带着柔和的光芒,点亮了他的整个世界,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朝着楼道走去。
辛阮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
然而不等他的惊讶问出口,黎燃便真真切切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还好,赶上了。”
黎燃如是道。
辛阮没有问赶什么,只是看着他满身疲惫的痕迹,怔在了原地。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黎燃的胸膛还在上下起伏,发型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倦态疲惫。
即便如此,在走至辛阮跟前的一瞬间,他眼中便被点亮了起来。
璀璨的星目,将匆忙赶路的疲惫一扫殆尽,他扬起了笑容。
“杀青快乐。”
黎燃开口,简单的一句话唤回了辛阮的思绪,他重新看向眼前人,提了提嘴角,道了声谢谢。
“有一个杀青的小礼物给你。”黎燃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宝石蓝的丝绒盒子,巴掌大小的礼盒,上面印着拉丁文的字母,看起来很是精巧。
像是生怕辛阮不会接受一样,黎燃连忙又补充一句,“东西不贵,随手买的。”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合适,又跟着继续补充,“也不是随手,是特意……呃不是,是商场遇到了,觉得刚刚好所以就给你买了。”
几个小时前还在国际商会上,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的黎总生平第一次嘴拙,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车轱辘话,生怕表达不清自己的含义,又引起误会。
辛阮明白他的意思,但并没有伸手接过礼物。
见状,黎燃打开了宝石蓝的礼盒,里面三个纯金的胸章,烟斗,酒瓶,还有一支玫瑰,全是手工艺制品,样式精巧绝伦,很是让人喜欢。
“烟,酒,玫瑰都给你。”黎燃拿着礼盒轻声道。
烟酒表示自由,玫瑰表示爱意。
你是自由的,而我是爱你的。
“之前的话,是我表达的问题,不论是烟酒,还是鲜花,所有的修饰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黎燃捏了捏礼盒,语气沉沉。
辛阮看向那支工艺精湛的金色玫瑰,恍惚间生出一抹感慨,原来他还记得那天自己说过的话。
可他依旧没有接过黎燃手里的东西,他不了解黄金的品牌,可黄金的价格他却是有所耳闻,这样精巧的工艺便更不用说了。
再次道了声谢,辛阮礼貌而又疏离道:“之前的话或许是我说的太重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需要这样贵重的礼物。”
“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弥补,我都不会接受。”
大拇指微蜷,黎燃却是依旧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并没那些意思,我去国外参加会议,路过了商场的金店,他们说那里的金子很好很纯,我便进去逛了逛。”
他垂下眉眼,看向掌心的礼盒,满眼落寞,开口的语气很轻,“然后看到了它们,觉得和你很配。”
他还记得辛阮送过自己的种种礼物,领带,打火机或是其他很多,即便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东西都已经不在了,可还依旧清晰地留存在记忆里。
而记忆中,他似乎没有送过辛阮什么礼物。
他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能跟辛阮结婚便是对他最大的满足,他还想要什么礼物。
所以看到这些独特金饰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便买了下来,为了赶得上杀青这天,他倒着八个小时的时差,踩着时间的尾巴匆忙赶来。
“所以呢?”
可惜辛阮依旧清醒,他抬头反问:“所以,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接受黎总你的这样贵重的礼物?”
黎燃闻言沉默了,也终于收回了固执伸出的手。
从前他们是合法的夫夫,现如今他们却是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送给辛阮这样贵重的礼物?
前夫的忏悔?说起来怕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也许是寺院那天的阳光太好,让他误以为他和辛阮还是从前的模样,殊不知,红色宫墙下的那一刻只是往昔岁月遗漏的一角,早已不属于他的温柔。
此时此刻,眼前疏离客气的辛阮才是真实,真实到刺痛了黎燃身体,像是细小的钢针,无孔不入,扎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清晰,透彻。
黎燃努力了很久,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喑哑不堪,“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黎燃。”辛阮轻唤着他的名字,“你道歉太多了。”
“那该怎么办呢?”黎燃哑着嗓子问道。
黎燃向来果决,便是连问句都很少说,如今一句话,却是让辛阮听出一抹不知所措的委屈,他一时梗住,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两个人便站在那里,满目寂静,身后是一地的白雪。
“天冷,快回去吧。”
最终还是黎燃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只是一声轻嗯,辛阮没有多言,飞也似的逃窜回了楼上,徒留黎燃杵在公寓楼门口,手中依旧捏着未曾送出的丝绒礼盒,而楼道内的声控灯已然熄灭。
辛阮几分匆忙地赶回公寓楼上,并未开灯,而是直接走到了落地窗前。
公寓楼下的路灯还亮着,像是谁特意挂在那里的星星,亮晶晶的,照着失意不安的人。
黎燃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面庞肉眼可见地僵红,依旧没有丝毫离开的动作。
楼上的辛阮渐渐看得烦闷。
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坚持便一定会有结果吗?
辛阮变得愈发恼火了起来。
曾经黎燃可以轻易地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劝他放弃,为什么到了自己的身上却又死拗着一根筋儿顽固不灵?
甩手拉上窗帘,辛阮脚下的鞋踩得邦邦响。
他不再看楼下人一眼,转身回到了卧室,一头扎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
后面跟江琴兰的那个《黑暗荣光》的本子已经基本谈定,时间上定的是年后进组。
这一个多月的空档,大林哥尊重辛阮的意见,并没有给他接综艺来填补档期,而让他修整修整,顺便读读剧本。
离开了剧组忙碌的拍摄,辛阮也就一下子闲了起来。
歇了两天,正好赶到期末辛陶放寒假,他想起之前田思佳说的弟弟的成绩,便给找了个补习老师,帮辛陶补补课。
补课日程一直安排到了腊月二十九,于是家里铺天盖地都成了辛陶张牙舞爪的哀嚎声。
辛阮为了躲清静,便又开始往健身房跑。
许是过年的原因,健身房这两天的人都异常得多,于是隔天辛阮便一大早去到了健身房,人确实少了很多,不过却是遇到了熟人。
也是巧了,健身房的一个不知道谁用过的哑铃没放稳,径直翻了下来,堪堪那就要压住辛阮的脚,他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拽开了。
“小心!”
虽说辛阮自己原本就能避过去,但人家毕竟好心,转过头来,他就要道谢,却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辛阮!”
温永清先喊出了声,满脸惊讶地同他打了招呼。
辛阮也同样惊讶,“你也住这附近吗,好巧啊。”
不用说,到了中午的时候,自然是俩人一起去茶餐厅吃了饭。
等菜的时候,俩人闲聊了起来。
“我看你朋友圈,这几天还挺忙的。”辛阮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温永清的动态,各种演播厅摄影棚的照片。
“是啊,前几天录了两期真人秀,过段时间还有几个综艺通告要跑。”温永清耸了耸肩,无奈道:“成综艺咖了都。”
他本身就没什么热度,戏不太好接,哪能像辛阮这样,自带资本,深得制片人的青睐,上部戏刚结束,下部就找来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温永清明知故问。
“年后再进组,这段时间暂时没什么安排。”辛阮不疑有他。
温永清闻言又是一声长叹,“哎,能这么快又进组我可真是羡慕啊,我就不行了,经纪人让我上综艺维持一下热度,不然不好接戏。”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哎,哥,你那个新戏还有没定下来的角色吗?要是有的话,不然你帮我举荐一下,咱们这老熟人搭戏,不是更好吗?”
圈内演员互荐资源,是常有的事儿,辛阮并未反感,“那我帮你问问。”
见他如此爽快,温永清瞬间乐开了花,“行,你看看还有啥想吃的,这顿我请!”
俩人又接着闲聊了起来,正说着的时候一个肥硕的身影撑着桌边投射了下来。
辛阮抬头见是陈光辉。
“巧啊,在这儿碰见小辛了。”陈光辉横肉满坠的脸上极其红润,轻挑的语气也是无比的张扬。
《千古浮沉》已经顺利地拍摄完毕,在这个曾经拒绝过他的前演员面前,他可谓是得意潇洒,扬眉吐气。
得意完陈光辉便瞥见辛阮运动衣包裹下的匀称身形,赤/裸/裸的欲望更是直接燃起,丝毫不带掩饰。
“有点凉了,把外套穿上吧。”对面的温永清突然出声,还顺手递来了自己的黑色外套。
辛阮接过顺势套上,然后比了比桌边的双人座,下了逐客令,“没多余的位儿,就不留陈老师了。”
等到陈光辉走远后,温永清嫌恶地瞥了瞥嘴,拿过湿纸巾将陈光辉摸过的桌子来来回回狠狠地擦了擦。
辛阮看着他的动作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陈光辉,他招惹过你?”
“没有,我就是恶心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擦桌子的动作没停,温永清眼中的嫌弃也不减。
陈光辉的“光荣”事迹他略有耳闻,对于这样的人是鄙夷又恶心。
“这样的人,我接触一下都觉得反胃,难以想象你当初是怎么跟他一起吃饭的。”
辛阮挑眉轻笑,“谁还没给被资源迷花眼的时候了?”
陈光辉的名声虽然一般,但奈何他总能抓住市场制造爆款,所以有的是人巴结他。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便过去,吃过饭后,辛阮跟温永清道了别。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要做到。
辛阮回去便联系了江琴兰,只是后者在听到温永清的名字后,便说剧里的主要角色都已经定下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辛阮确定了好几遍,江琴兰都这么说,他也没办法张口让换人啊,只能转身电话告知温永清实情。
电话那头的温永清没曾想辛阮这么快就帮他问了。
听着电话那头下次再合作的话语,温永清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他开口同辛阮讲话的语气上,似乎也没什么难过,“没事没事,本来就是麻烦你帮我问的,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谢谢哥你操心我的事了,改天有时间还请你吃饭啊!”
挂断了电话,温永清的眼中毫无笑意可言。
一个小时前,经纪人才给自己发来了消息,江琴兰那边的项目《黑暗荣光》确实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配角没有定下来……
另一端的辛阮,听温永清如此心中反倒生出了几抹不舒服。
大林哥后来知道了这事,告诫他,“以后少跟人介绍资源,成了不会念你的好,不成只会记得你的赖。”
辛阮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
很快,便到了年三十。
辛陶高高兴兴地用手指转着练习册,便听到他那铁面无情的老哥开口说道:“初二你的补习老师便从老家回来了,回来就继续补课。”
啪嗒一声,练习册落在了地上,辛陶满脸的菜色,“什么玩意儿,有没有搞错?哪有大年初二就开始补课的!”
“怎么没有,你这不就开了先例。”辛阮捡起地上的练习册,哦,是数学!
他忍不住挑眉,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数学学的最好了。
自信翻开,完全不懂。
于是,他波澜不惊地合上,还要顺带着训斥辛陶两嘴,“字真丑,写的什么玩意儿。”
“看不懂,重新写。”
“……”辛陶满眼哀怨,恨不得冲到他哥面前呜呜哇哇表演一个大猩猩捶胸,仰天长啸。
遗憾的是辛阮并没有分给他半点眼神。
晚饭过后,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很快便开始了,多是一些温馨的合家欢小节目,看了没一会儿,辛陶便失去了兴致。
他悄悄地瞥了眼身旁看电视的老哥,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挪着手小心翼翼地摸到游戏机迅速塞到背后,然后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不行,太困了哥,我回屋躺会儿去。”
辛阮自然是发现了,但他没说什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辛陶拙劣的演技,然后起了思索,自己从前的演技也是如此磕碜吗?
大屏幕上的小品还在刻意煽情,辛阮却是盯着屏幕陷入了自己之前的演技漩涡。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接通后,听到许久未闻的声音,辛阮才堪堪回神。
“新年快乐。”
电话另一端的男生轻轻传出。
第50章 震惊
“新年快乐。”
听筒里传来了黎燃的声音, 伴着轻微的风声和过年特有的炮竹声,像是砂砾一样,摩挲着吹进辛阮的耳中。
许久未曾联系, 熟悉中又带着略微陌生的感觉听得辛阮一时恍惚。
回过神后, 他才堪堪回应了一句, “谢谢,你也新年快乐,也帮我问黎夫人好。”
另一端的黎燃轻嗯了一声,随即紧接着道:“你来看看窗外。”
话音刚落,辛阮便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几分钟后,不远处传来“咻咻”几声响, 一道道银亮色的烟火冲向天空,在几十米的高空中瞬间绽放成了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漆黑的天空是它的幕布, 长长的流线是它的笔触, 一簇接着一簇,刹那间冲撞而出的花火,是让人沉沦喟叹的美丽。
那是蓝色烟花, 海一样清冷靓丽的蓝, 浪漫而又神秘。
越来越多的小区住家户被这美丽的烟花吸引至窗户前,辛阮听到了许多开窗讨论的声音。
“好漂亮好漂亮啊,是蓝色烟花啊!”
“又来了, 又来了!”
“你快看你快看!玫瑰玫瑰!那个烟花是玫瑰的形状呀!”
“哇!”
黑曜石般的天幕之下,烟花再次成排升空,绽放出一支支蓝色玫瑰的模样, 惊艳了一众人的视觉, 一时间哇声不断。
“新年快乐。”
一片嘈杂中, 电话那头的黎燃再次出声道。
他看着漫天的烟花,说着新年最简单朴素的祝福语。
不止新年,我希望你能一直快乐。
如果我的礼物你不愿接受,那便让礼物升空,化为我最诚挚的祝福。
落地窗前,手机冰凉的屏幕贴在辛阮耳边许久,他寂然地看着窗外炫丽夺目的烟火,一时无言。
炙热的爱意透过窗子,像是灼烫到了他的手,指尖微微蜷缩,过了很久,辛阮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他吞下自己原本想问的你在哪儿,低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哧。”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黎燃的轻笑声,他抬头看着漫天的烟花,似是玩笑道:“又或许,你也说了太多的谢谢。”
辛阮一时无言。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手机屏幕,伴着彼此清浅的呼吸,望着同一片璀璨的烟花。
谁都没有挂断电话,或许是信号一时波动,通话中断了。
辛阮在窗前站了许久。
盛大的烟花秀已然落幕,这里的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更远处的烟火和炮竹声还在不绝于耳,衬得这里愈发寂寥。
“结束了吗?”
辛陶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也不知看了多久,仰头看着天空好奇地问道。
他这一声问句拉回了辛阮的思绪,下一秒他跑向玄关,拿了件外套后便匆忙出去了。
玄色的大门刚刚关闭,被辛阮扔在玄关柜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随后来电铃声响起,一通吵闹叫嚣后,辛陶一脸遗憾地从客厅过来。
“哥?”他不确定的喊了两声,见没人应于是接通了电话。
“喂,哦,是邵医生啊,我哥?我哥他刚出去了。”
“嗯嗯嗯,好的,也祝你新年快乐啊!”
……
几乎没有什么的难度,辛阮便找到了烟花燃放的地方,入户客厅前的喷泉广场处,围了许多人,正中央还有一堆燃放过的烟花盒子。
很难想象便是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破破烂烂的小盒子,能绽放出那样炫丽夺目的美丽。
盒子周围还有一些黑黑的物质,它们已经燃尽,耗尽生命的一场烟火,余下的废料远没有在天上的美丽。
黎燃就站在那中间,弯腰正在收拾烟花的炮筒盒子,那样子就像是小区的一个普通清洁工,任周围的谁也不会想到这能是黎氏集团的总裁。
在他身旁围了许多小孩子,叽叽喳喳很是兴奋的样子。
“烟花好好看啊!叔叔叔叔还有吗?”
“叔叔叔叔,我们还想看!”
黎燃一边收拾,一边耐着心温柔回应,“有啊,只是叔叔家离得远,暂时拿不过来。”
“那为什么不在叔叔家门口放烟花呀?”
“叔叔家门口有别人在放了。”
他们身后,s市的CBD中心有政府组织的烟花燃放,只是在这样的盛宴下,显得黯淡了许多,更不用提其他小片的普通烟花。
“有别人了,那为什么叔叔还来要这里放呢?”
黎燃扬了扬唇角,“因为叔叔是放给哥哥看的。”
“那哥哥能看到吗?”
“能呀。”
“那哥哥看到了会像我们一样高兴吗?”
一直对答如流的黎燃突然沉默了一下,他揉了揉手上黑黑的燃料,轻笑一声很快也回答了,“会的吧。”
只是其中的语气不如之前的松快,增添几分落寞的不确定。
辛阮就站在影影绰绰的树后,听着黎燃满手黑与小孩子童趣的对话,并没有靠近。
“这是公司旗下远山品牌自主生产的蓝色烟花,名叫新迹,今天是第一次正式燃放。”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辛阮回过头去,便见荣特助站在自己的身侧。
“年三十荣特助都没有放假吗?”辛阮有意转移话题。
荣特助摊了摊手,一副我爱工作工□□我的样子,然后便继续讲解着烟花新迹。
“我见过这个蓝色烟花。”辛阮出声打断了他。
这下轮到荣特助有些意外了,“你见过?”
辛阮看向不远处地上黑色的烟花碎屑,轻声道:“那天叶清安回国,双子塔后便放起了蓝色烟花,那是我第一次见,确实绚丽夺目,光彩耀人。”
辛阮清楚地记得,那天的烟花很美。
他们还说,这烟花是黎燃为了庆祝叶清安回国特意放。
荣特助闻言皱了皱眉,“您说叶清安回国的日子,抱歉我不太记得了,不过蓝色烟花只在自主研发成功那天,为了确定效果,试验性地放过一次,但也只是放了那一支而已。”
“哦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还是辛先生您的生日!”
辛阮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荣特助继续,“我那时候还在助理团,有提醒过当时的姜特助那天是您的生日,只是姜特助似乎没有转达,也不光是这件事,姜特助还做了许多挑拨您跟黎总关系的事,也导致了先生您跟黎总的诸多误会。”
诸多信息突然传达出来,像是一面原本不透风的墙突然坍塌而下。
辛阮甚至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姜特助便是姜子墨,那个导致爷爷心脏病发作,意外死亡的罪人。
至于姜子墨的下场,他后来也有打听过。
那时候他遭遇海难刚刚苏醒,人还躺在邵家医院的病房里,他拜托邵世宽打听姜子墨的具体消息,原本是想为爷爷报仇,不曾想却是从邵世宽的口中听说了姜子墨在最乱的东南亚失踪,迟迟未找到的消息。
无论是意外还是必然,总归恶人有恶报,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荣特助还在继续,“那天黎总也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在公司忙到了后半夜,直到凌晨的时候才结束了工作,他刚合上眼,黎夫人便打来电话说你生病了,于是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
辛阮微微错愣,“那天,他在公司忙了一晚吗?”
荣特助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答复。
辛阮闻言稍稍沉默了。
他自然清晰地记得那年生日的夜晚,窗外是叶清安盛大的欢迎仪式,他对着媒体的摄像头,言笑晏晏地说着晚上要和黎燃约会的消息。
彼时的他独自一人坐在长长的桌前,面前一碗驼了的长寿面,没有生日蛋糕,只能对着焊在桌上的蜡烛,许着今晚黎燃能回家的愿望。
又或许说,那个时候他更真实的愿望是不希望黎燃和叶清安共赴晚宴。
可最终,那个本该接受生日祝福的自己,遭受的只有媒体的轰炸和网友们无尽的谩骂,还有黎燃后来的一句:对他,没必要。
“那天都在报道烟花是黎燃为了迎接叶清安回国,晚上的时候他们还要共赴晚餐。”
辛阮语气极轻地道出自己记了很久的事实。
哪怕不曾刻意记起,委屈却是不会轻易忘记。
“那些都是媒体胡诌的。”荣特助对此特别地无奈,“不怕辛先生说我偏见,我觉得叶清安这个人惯会说一些似是而非,引人误会的话。”
“而媒体又都是个捉风捕影,他们根本不管事情的真相,只想着吸引人眼球收割流量,所有东西不辨真假就胡乱报道一通。”
“之前的黎总也没有微博抖音这些乱七八糟的软件,所以外面怎么传他根本就不会在意,也是您后来出事,黎总才下了这些软件。”荣特助一一说道。
“我?”辛阮不解,微微疑惑。
荣特助嗯了一声,“跟您分开后,黎总便下了那些软件,因为见不到您,他时常在上面刷一些您的视频,甚至说您复出的那部电影上映的时候,黎总每天都去包场看您。”
辛阮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道:“你这样说,我都要以为黎燃很早之前便对我情根深种了。”
“不管您信不信,在您提出离婚前,黎总便已经将您放在了心上。”荣特助满眼的认真,“只不过当局者迷,后知后觉罢了。”
当局者迷。
辛阮喃喃自语一遍,而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当局者呢?
“先生,这是黎总给我的新年礼物。”荣特助说着拿出一个盒子,是熟悉的宝石蓝丝绒礼盒,打开是熟悉的金饰——烟斗,酒瓶和玫瑰。
“我想或许这是给您准备的。”
……
荣特助今晚说出了很多讯息:姜子墨的挑拨离间,还有刻意营造,让黎燃一直以为辛阮是个蝇营狗苟只会同长辈告状的卑鄙小人,还有黎燃为他做过的事。
他一直以为,离婚前的黎燃根本不曾在意自己,失去后的执着追求也只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辛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里。
直到辛陶像个猴子一样在他身旁上蹿下跳,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哥,这什么啊?”
“卧槽,金子啊!”
“哥,这你准备我的新年礼物啊?”
“嘿嘿,谢谢了啊哥!”
辛陶拿着礼物盒,一张小嘴叭叭的。
不等辛阮回应,他便将东西塞到了怀里,为了转移他哥的注意力还赶忙举起了手机,“那个那个,呃,邵医生,对对对,邵医生给你打电话了,他祝你新年快乐呢,你还不赶紧给人回个电话!”
然而辛阮还是无情地把礼物盒夺了回来,怕东西磕碰,打开检查了一番。
“这哪来的?谁送的?”辛陶挤了个脑袋过来,疑惑地问道。
“别人的,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
辛陶闻言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大过年的,给人这东西说是让保管?这人怪有毛病的。”
辛阮闻言倒是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有病。”
这东西他带回家并非本意,而是荣特助耍赖一样,将东西放到地上,人转头便跑了。
辛阮追都追不上,看着地上的东西直接就懵了,这荣特助看起来挺成熟稳重的一个人,怎么能干出这种幼稚不靠谱的事儿?
他又不可能当场捡起来,就给正在收拾烟花箱子的黎燃送去,只能带回家暂时保管着。
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还给黎燃吧。
……
年后没多久,辛陶开学,辛阮进组。
黎燃似乎是比较忙碌,这段时日没再像之前一样频繁出现在辛阮眼前,东西还不回去,辛阮于是便不想这些烂七八糟的,只静下心来,好好投进了拍摄之中。
积攒了两部戏的拍摄经验,辛阮对拍戏已经有自己的感悟了,再不像从前一样木讷的演技了。
新剧的导演听说主演是辛阮后,已经做好了废好大的力气调/教的心理准备,结果拍摄却是异常的顺利,辛阮的表现比他预想的好得多。
不说跟老戏骨比,但却实打实地比得过新生代里科班出身的演员。
最关键的是,无论是辛阮还是他的团队都很好合作,没有其他个流量的那些大牌和矫情,所以剧组的拍摄进程异常流畅。
甚至于,辛阮都有时间去隔壁沈淮北的剧组来个客串。
“可以啊现在,我天天听隔壁导演夸你,这不妥妥的未来视帝吗!要不是你不接偶像剧,我这部戏的主角还想让你来呢!”
沈淮北上来就是一套连环夸奖。
“少来,拒绝毒奶啊。”辛阮在沈淮北这种熟悉又是同龄的导演面前,便松弛得多。
“什么叫毒奶,别质疑我的眼光啊。”沈淮北啧啧了两声,转脸便是一副八卦的样子,“你跟纪星辰现在关系怎么样,最近有联系吗?”
再次听到纪星辰的名字,辛阮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但他确实平静很多,轻笑着回应了沈淮北的问题:“都挺忙的,没怎么联系了。”
闻言,沈淮北叹了一口气,满是无奈道:“当时组里数你跟他关系最好,还以为能从你这儿听到点真实消息呢。”
“什么真实消息?”
沈淮北一脸神秘地靠近了他,用气声一字一句道:“我听说,纪星辰他订婚啦!”
辛阮闻言一怔。
沈淮北还在絮絮叨叨,“订的好像是宋氏集团的小儿子,听说宋家的小儿子苦恋了纪星辰好久,俩人分分合合好多次,有次闹分手的时候宋家的小儿子甚至还曾经绑架了纪星辰的新欢!”
“啧啧啧,没想到啊,都闹成这样了,俩人竟然还能订婚,也是牛哇!”沈淮北满是感慨。
某个曾经被绑架过的“新欢”扯了扯嘴角,附和道:“确实确实,牛哇牛哇。”
在沈淮北的剧组客串了两天,辛阮倒是没少听八卦,认识的不认识,一线的十八线,沈淮北通通跟他讲了一遍。
哪个电影学院的学生为剧献身,哪个制片人玩的花爱睡未成年,还有哪个演员为了资源帮大佬拉皮条,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应有尽有。
辛阮从前只知道圈内乱,可没曾想竟然乱成这个狗样子。
他接触过最恶心的事便是陈光辉的骚扰了,想来他也是幸运,如果不是黎燃和宋清辉在场的话,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见陈光辉有什么报复的动作,想来也是忌惮黎燃他们吧。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借了黎燃的势。
辛阮颇为感慨地轻叹一口气。
客串的戏份结束后,沈淮北给辛阮封了个大红包。
辛阮自然是不会要,“我能复出有今天还全靠你当初找我演戏呢,你给我来这个就见外了啊!”
沈淮北闻言嘿嘿一笑,也没再坚持给,“行,见外的事那我就不做了,我老爹又在筹备新剧了,等有机会了我给你举荐,哈!”
“那好啊!”辛阮欣然应道。
沈仲谋大导的剧,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
辛阮这边拍摄如期进行,另外一边《最后一个他》已经剪辑完毕,到了最后的招商阶段。
作为剧里当下流量最高的辛阮,自然是制片人江琴兰叫上,跟几个投资方一起吃了个饭。
这日拍摄结束后,辛阮接到江琴兰发来的地址后便赶往了酒店。
进门后,江琴兰给他介绍屋内的一众资方大佬,辛阮一一问好打过招呼,坐下后只觉得其中有几个人莫名的眼熟。
不过以自己的咖位,应该是没见过他们才对。
不等辛阮细想,便见江琴兰介绍的酷迪家电的小文总拿着酒杯起身,朝自己走来。
辛阮顿时受宠若惊,这种级别的酒桌上通常都是他拿着酒杯,向别人敬酒,怎么这文总还朝着自己走来了。
过来的小文总才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十分年轻,他是近两年才接手了家族的企业,因此大家也习惯地喊他小文总。
走至辛阮身旁,他笑着打了声招呼,“辛老师好久不见啊!”
辛阮微愣,实在是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小文总。
难不成又是在他跟黎燃的婚礼上?
见他这样,小文总也没有丝毫不悦,他继续笑着道:“黎氏集团的周年庆上,当时那个劫匪让全部人蹲下,你却突然站起来,我拉了你一把。”
这件事,因为黎氏对外封锁了,所以小文总说的时候有意压低了声音,“当时那个场面太混乱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然而他这么一说,辛阮却是全然记了起来,当时自己因为耳朵的缘故,并不知道那个绑匪喊了什么话,想着自己离门近,便想悄悄溜走,结果刚起身就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了。
原来那个人竟然是酷迪电器的小文总!
不过想想也正常,黎氏周年庆邀约的自然都不是一般人,几乎各个企业的掌舵人都在邀请之列。
“哦,起来了,原来当时是小文总拉住了我,真是多亏了您,不然我傻不愣登地站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也就是当时不知道是谁救得我,没来得及感谢您,这句谢谢晚了点,小文总您别介意。”辛阮真挚道。
“客气了客气了,辛老师说的什么话。”
辛阮执起酒杯,“这杯我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辛老师客气了啊,也就是顺手的事,况且我也没比你大几岁,不用称呼您。”
小文总很是平易近人,俩人聊了几句,他甚至还问起了辛阮的近况,辛阮便跟着回应了几句,最后的时候小文总满是不好意思的
“那个……你跟黎总现如今怎么样啊?”
辛阮未曾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心里微微惊讶,面上却依旧带着浅笑,“就,还是那样子。”
他随意应付了两句,便想扯开话题,就此揭过,然而小文总似乎对他们很是感兴趣。
“虽然你们后来确实是离了婚,但我便觉得黎总肯定是在意你的,不然当初庆典上你跟叶清安被劫匪挟持二选一的时候,黎总也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了!”
嗡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突兀地闯入了辛阮的脑海中。
他梗在原地,脑子几乎罢工停止,只能反复咀嚼着小文总刚才的一句话。
什么叫黎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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