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婚
客厅很静, 辛阮空灵的话语异常清晰地落进了黎燃的耳中,像是带着棱角的冰凌砸入冰面,掷地有声。
此时此刻, 黎燃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鱼缸。
平时活泼好动的半月斗鱼此时已经沉入了缸底, 了无生机, 鳞片已经毫无光泽,从前最是瞩目漂亮的鱼尾被撕咬的稀烂,一个个破洞都是犬牙的形状……
黎燃捏了一下掌心,瞬间便明白了辛阮刚才发疯的源头。
可是,鱼死了还可以再买, 甚至回黎家老宅,再跟母亲要几尾也是可以的。
而辛阮却偏偏在此刻说这种话, 所以,又是想要闹什么?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处置叶清安和那只狗?
黎燃皱了皱眉, 隐约觉得胸口烦闷, 于是解开了西装的扣子,双手跨在腰上,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觉得一条鱼的死, 就能处置叶清安和他的狗。
但看着辛阮淡漠的神情, 黎燃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内心暗自叹了一口气,黎燃只当辛阮是喝多了酒,精神压力不好, 一时冲动说的糊涂话。
他向来厌恶跟喝了酒的人说话,因为这样的人讲话不过脑子,他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做些无用功。
但考虑到辛阮身上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 黎燃还是开口说了句安抚的话语。
“你喝多了, 回去休息吧。”
闻言,辛阮并没有动。
因为黎燃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自己提出离婚还他自由,黎燃会一口答应,下一秒便迫不及待地喊来律师拟定离婚协议书。
毕竟当初是他逼着黎燃结的婚。
可是,黎燃竟然只是说让他休息。
辛阮抬眸,仔细打量着这个曾经自己喜欢很久的人,试图明白他这么说的缘由。
很可惜,即便跟黎燃在一起这么久,辛阮依旧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从没有靠近过这个男人,他不是神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又怎么知道黎燃心之所想?
见辛阮纹丝不动,一副固执的模样,黎燃漆黑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心中生出一丝的恼意,“你爷爷刚走,这个时候离婚,妈会怎么看我?”
黎燃开口,语气又是辛阮熟悉的冷漠,甚至冷漠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嘲讽,“当初要结婚的是你们,如今想离婚了,你难道不用跟妈说吗?”
黎燃嗤笑一声,嘲讽的意味愈发地重。
辛阮听自然是听出了他的嘲讽,但无可否认的是,黎燃说的就是实话,当初说要结婚是一直是他和黎燃的母亲黎夫人。
黎燃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愿意,他只是一直跟着黎夫人的意愿走。
原来是在意黎夫人的看法啊。
辛阮有些恍然大悟。
也对,当初确实是他跟黎夫人定下的结婚的事,如今要分开了,提前跟黎夫人说一下也算是人之常情……
也许是辛阮站在那里沉默的时间过于长了,终于,黎燃耐心告罄,转身上楼。
高定西装的衣角随着他的动作甩动,衣角缀着的宝石眼看堪就要砸到辛阮的胳膊。
辛阮垂着眉眼及时退了两步。
被甩起的衣角堪堪擦过,最终落空,再没有伤他分毫。
辛阮抬头,看着黎燃上楼的背影,内心离开的想法愈发地坚定。
黎燃走后,辛阮并没有上楼。
他折身回到鱼缸旁,放净了鱼缸里的水,用布帛包裹着,将鱼儿拿到了后花园。
徒手刨了个坑,将鱼儿放入坑里,辛阮蹲坐在一旁。
他安静地看着。
微风轻轻吹动着一旁开得正艳的花儿,它迎风招展,烨烨生辉,正是生命旺盛的时刻。
它的根茎有力地抓着泥土。
辛阮手中也抓着泥土,他手指微动,泥土便从指间漏下,遮盖住了包裹着鱼儿的布帛。
泥土是生命,也是死亡。
辛阮对着翻新的泥土默默祷告:愿你来生幸福安稳。
……
晚些的时候,辛阮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联系了经纪公司。
电话一接通,经纪人大林哥的语气里满是激动,“沈导的新电影要找你啊!”
辛阮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跟他大致说了一下新电影的事宜,然后话题一转,便单刀直入,“我要离婚了。”
“噗!”
闻言,电话那头的大林哥吐了自己媳妇一脸。
不顾媳妇怒瞪的眼神,他起身走到了阳台上,语气震惊,“你这婚离得也太突然了吧!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啊?”
话说完,大林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们俩好个屁啊,且不说辛阮的一厢情愿,黎燃前些天跟叶清安同进同出的事情才上过热搜。
俩人都过成这个样子,跟好哪里沾边啊?
可想起辛阮当初那个执着结婚的劲儿,大林哥还是忍不住劝道:“你当初不是好不容易才嫁给他的,就这么离婚了,你真能舍得他?”
辛阮闻言轻笑了一声,他扫视了一圈冰冷而又陌生的客房,就像他与黎燃的这些年一样。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对我很好吗?”
闻言大林哥算是明白,辛阮这是醒悟了,他由衷地感慨道:“你总算是看清了啊,从前我就跟你讲他不值得不值得,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可你非不听”
“……哎!你怎么突然看清了。他是不是又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大林哥一惊一乍地问道。
“没有什么。”辛阮轻声回道,只是梦做的足够久了,自然就该醒。
见状大林哥也不再说什么,“离了也好,跟他结婚这么长时间,一点好处没捞到,原本说靠着他拿资源呢,结果你连工作都不接了,现在离开他回来好好工作也好,正巧有沈导这个本子。”
辛阮依旧是轻嗯一声。
大林哥像是怕他难过一样,絮絮叨叨又同他说了好多话。
辛阮耐心地听着,他明白大林哥的好意。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是犹豫了好几次都没有开口。
终于,辛阮还是插着大林哥闭嘴的空隙,开了口,“哥,之前lipobo的代言,你是怎么接触到的。”
大林哥闻言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我你又不是不知道,lipobo的资源我们怎么能够到啊,是黎夫人主动找的我。”
黎夫人知道那段时间辛阮要用钱,又深知以辛阮的性格不可能开口跟他们要钱,便主动联系上了他的经纪公司打算把lipobo的代言给辛阮,同时她还考虑到辛阮的自尊心,再三叮嘱他们一定不要告诉辛阮本人。
只可惜,黎燃不知怎么地突然插手了这个小项目,最后还是搞黄了辛阮的资源。
“要不是黎夫人主动找上门,公司哪那么闲给你一个退圈的人拉资源啊。”大林哥说着不由得又叹一口气,真心感慨道:“说句实话,黎夫人对你是真的好啊。”
辛阮闻言垂下了眼眸,沉默了许久。
是啊,黎夫人真的对他很好。
恍惚间,他又想起结婚的那天,黎夫人拉着他的手,恳切又认真地叮嘱着他一定要和黎燃好好的。
可惜,黎夫人的嘱咐他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他还是要结束他和黎燃这段让人窒息的关系,即便可能有些对不住黎夫人。
但无论怎么样,日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辛阮打起精神,对着电话那头道:“哥,我明天还需要个律师,帮我拟离婚协议书。”
“行,我这就联系法务部门。”大林哥应了下来。
工作和离婚的事情都说完了,辛阮才挂了电话。
此时的夜已经很深了,辛阮却并没有太多的困意。
窗外刮起了小风,绿色的景观树的叶子被吹得微动,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被阿姨修剪地规整漂亮。
辛阮从前一直围着黎燃转,即便在黎家的别墅生活了那么久也没有仔细看过花园里的风景。
今天就是他在这里住的最后一夜了。
许是心态不同了,辛阮靠着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色,由衷地感慨阿姨的手艺确实好,花园很漂亮,今天的月亮也好,星星更是耀眼。
……
第二天,辛阮自己一个人打车去到了黎家老宅。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老宅。
黎燃这个人在母亲面前还是很注意体面,从来不让他一个人回老宅,每次他都陪着自己,或许也可能是他想多了,黎燃说不定是怕自己在黎母面前说些什么……
见到辛阮的一瞬间,黎夫人便红了眼睛,“来乖乖,让妈好好看看。”
辛阮笑着走过去,让黎夫人好好打量了一番。
黎夫人拉着他看了两圈,眼睛更红,“怎么回事啊我的阮阮,最近怎么又瘦这么多,看看你这小脸还有没有肉了。”
黎夫人凶他又不好好吃饭,黎燃监督得也不到位。
辛阮解释了一下,“不怪黎燃,最近事情多,我一直在爷爷家住。”
黎夫人也知道他爷爷的事,闻言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乖孩子,不提爷爷了,咱们还有妈妈呢。”
一句话,瞬间让辛阮红了眼眶,可是很快妈妈就不是他的妈妈了。
黎夫人依旧在安慰他,一边安慰一边带他进屋。
辛阮跟在黎夫人身后,未曾发现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都换了一遍。
新铺的青石板平整好看,最主要的是再没有翘起的边角,会让人磕磕绊绊。
……
黎家老宅的客厅里。
黎夫人的半月斗鱼依旧在浴缸里欢快地游着,无忧无虑,就像他之前来的时候一样。
辛阮垂眸,翦密地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不自觉想到自己那条惨死的半月斗鱼。
被他挑中的小鱼当真是不幸啊。
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时的贪婪与侥幸的话,它应该跟其他鱼一样,还自由自在地畅游着,而不是落得一个这样惨烈的下场。
“怎么样,要不要再拿两条给你的鱼儿做个伴?前几天黎燃回来,我听他说,你养的挺好的。”黎夫人见他在鱼缸前发呆,便笑着问道。
辛阮收回目光,勉强提了提唇角,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是养不好它们,在这里就挺好了。”
一切停在这里吧。
终于,辛阮开口说了正事,“妈,这次来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见他如此严肃,黎夫人心中生气一股强烈的预感。果然,辛阮再开口便是:“妈,以后可能不能经常来看你了,我想跟黎燃分开了。”
黎夫人只是微微怔住,但脸上并没有出现过于惊讶的神情。
她像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对不起。”辛阮还是忍不住跟黎夫人道歉。
黎夫人却是红了眼圈,声音哽咽,“傻孩子,你对不起什么,是你受委屈了,妈妈跟黎燃该对你说对不起才是。”
她红了眼圈,对着辛阮坚定道:“你的所有决定妈妈都支持,只能说黎燃这混蛋东西没眼光也没福气。”
最后到最后,跟黎夫人告了别,辛阮就离开了。
看着路上的风景,辛阮明白,往后这条路他应该是不会再走了。即便有些伤感,但辛阮心中更多的还是即将释然的畅快感。
回去的路上收到了大林哥的微信,辛阮于是让出租车师傅带他去了公司。
下了车,上午的阳光刚刚好,照的人暖洋洋的。
辛阮抬头,右手在额前遮了遮,眯着眼数着公司的楼层。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来公司了,这一眼恍若隔世。
……
会议室里,法务部的人已经在了。
律师对着电脑一边打着字,一边询问他对于离婚有什么要求。
辛阮摇了摇头,坦然道:“没有。”
“什么没有?”一旁的大林哥听得一脸懵,“房子票子你都不要?那都是你应得的啊!”
辛阮没有理会大林哥的喊叫,他向律师说着自己的诉求。
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尽快离婚。黎氏的资产他不会要的,孤身一人来,便孤身一人去。
或许他真的向黎燃说的那样,就是在意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没有孩子,没有财产纠纷,所以离婚协议拟定的很快,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律师便打印出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没理会大林哥在旁边的嗷嗷喊叫。
辛阮看着封皮上黑色墨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只觉得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临走前,大林哥终于认清了辛阮这啥也不要的姿态,叹了口气,他叫过来一个人。
“这是栗子,之前跟过一次你的活动,以后还让他当你助理。”
辛阮自然是记得他,上次lipobo拍摄同他前去的男生,他冲栗子点了点头。
栗子激动地挠了挠头,也冲他笑了笑。
……
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太阳挂的高高的,阳光很好,天空很蓝。
拿着离婚协议书,辛阮一身轻。
他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沿着街道悠闲地走着,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
路过了街边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辛阮于是停下了脚步。
“要一个煎饼果子。”
摊煎饼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她满脸笑容应了一句“好”,然后麻利地舀上了面糊。
她一边摊着饼子,一边抬头看向辛阮,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便试探着问道:“你是个明星吧?”
辛阮笑了笑,“算是吧。”
“对对对,我就说你眼熟。”阿姨笑得乐呵呵的,“你参加过那个什么节目,我女儿那时候老喜欢你了,每周六都守着电视看!”
辛阮估摸着应该是他刚出道时候的综艺节目,那时候他是挺火的。
“能要个合照吗?”阿姨小心翼翼地问着。
“当然能了。”
合照完,阿姨又问道:“能给我女儿签个名不?”像是怕他厌烦,阿姨语气很是不足,脸上也有点不好意思。
“也是能的。”辛阮脸上依旧带着笑,虽然他想说,阿姨,您女儿现在可能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女儿特别喜欢你,前两天还买了你的海报,贴的满屋子都是。”见他如此随和,阿姨也轻松下来,递来纸和笔。
接过东西的辛阮微微怔住,所以这个世界还是有人真心喜欢他的,辛阮眼睛涩涩的,像是被火炬的热气熏到。
“你就写,祝叶媛媛高考顺利吧,她今年高三,学音乐的,艺考全省第一呢!”阿姨还在开开心心地说道。
闻言辛阮笑着说了句真好。
他初中没上完就去打工了,所以没有上过高中,更没有参加过什么艺考高考。他渴求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青春,但命运推着他走到了这里。
他不怪命运,但依旧为每一个可以高中大学一步步走过的孩子开心,毕竟那真的是最美的年少时光。
……
阿姨晚上收摊回家,给女儿说这件事的时候,女儿异常兴奋。
小姑娘捧着妈妈的手机,看着里面的合照激动地一蹦三尺高。
“他真人好看吗,有电视上的帅吗?”
“好看,怎么不好看!大眼睛双眼皮,脸还白。”阿姨笑呵呵道:“人给我的感觉可好可善良了,让签名就签名,让拍照就拍照,没一点明星架子。”
小姑娘瞬间骄傲了起来,“那是,我喜欢的明星那都是人品好的。”
阿姨从内兜里拿出细心折好的纸,“你瞅瞅,这是我让他给你签的名,人知道你高三还叮嘱你好好学习么。”
小姑娘接过纸,瞬间激动不已,然后就在抖音上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家人们谁懂啊!我已经退圈的偶像吃了我妈妈的煎饼果子,还给我签了名!我要飞起啦!”
小姑娘是学流行乐的,她经常在抖音上发自己的唱歌视频,虽然从不露脸,但靠着老天爷喂饭的嗓音,粉丝已经过百万。
这是她唯一一条唱歌以外的视频,粉丝们见了也是积极互动——
【哇哇哇!在小摊上吃煎饼果子的偶像好接地气啊!】
【羡慕了,想让我妈也去干煎饼果子了。】
【好想知道是谁这么接地气,小姐姐能告知一下嘛?】
小姑娘原本是想把辛阮的签名亮出来的,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放。
她的偶像路人缘不太好,说出来估计又会遭到一群人的谩骂。没必要为了自己的一点虚荣心,为偶像招来这么大的谩骂。
于是便在评论区置顶回复了大家——
【偶像不方便说哦,但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给我的偶像写歌,跟他合作~】
粉丝见状也热情回复——
【宝子加油,我们看好你哦!】
【期待你们的合作!】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等将来有实力了给他的偶像写歌!
少女的心事总是单纯简单,她们会相信努力就会有美好的未来。
……
黎家别墅。
姜管家见辛阮回来,便让人把饭菜端上了桌。
辛阮冲他笑了笑,“姜叔不用麻烦了,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就好了。”
说完他便上楼,收拾起了行李。
他的东西不多,多是一些衣物用品,额外有两本书,《红楼梦》的上下册,人称be美学的天花板,是他压箱底的东西。
辛阮儿时的时候读过,当时被书中人物调动的喜怒哀乐,他还清楚地记得。
后来挣了钱,他便自己买了书,只是一直藏着放着,他怕人看到后诟病他,一个初中毕业的文盲,竟然还读红楼。
事实上,辛阮买回来后也没什么精力翻,他自嘲地笑了笑,便书也装了起来。
两本书也不怎么沉,所有东西,两个行李箱便装完了。
辛阮只带走了属于自己东西,多余的东西一件未拿。
东西很快收拾完,辛阮将行李箱放在楼梯口,拿着离婚协议书去到了黎燃的房间。
这个房间他已经许久未曾进了,屋内的陈设依旧未变,灰色为主调的装饰风格,是黎燃喜欢的冷调风。
然而不是他喜欢的。
他喜欢的是暖调,暖黄的灯具,温暖的家居,都是他所追求的。
从一开始,他跟黎燃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惜他偏偏不知,硬要将两个世界的人硬凑在一起。
如今,总算是能各自归位了。
离开卧室之前,辛阮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到了床头柜的旁边。
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画纸,纸上画得是他的小鱼。
他是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的,当时被人团成一团,当垃圾扔掉了。
屋子里只有两人,打扫的阿姨不会随便扔屋里的东西,所以他的画作之所以出现在垃圾桶的原因只有一个——
黎燃扔的。
可能是自己丑陋的画技入不了黎燃的眼吧,辛阮想。
但与他而言,却是无比的宝贵。
这是给他的鱼儿画得第一幅画,现在也是最后一副了。
当初阿姨把他的东西搬到客房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画是他的,所以便一直在抽屉里放着。
还好黎燃没有发现,还好没有被再次扔掉。
辛阮眉眼弯弯,唇角微扬,带了抹庆幸的浅笑。
……
入夜。
今晚的天空格外空旷,然而月亮却像是被谁掰碎了一般,并不是那么圆。
黎家别墅的大门徐徐打开,黑色的卡宴碾着阿姨修剪好的草坪缓缓驶入车库。
下车后,黎燃看了眼别墅,眉头微皱。
不应该是这样,爷爷的后事已经处理完毕,辛阮已经回家了,他应该像之前一样,在廊下等他回家才是。
黎燃进到屋里。
姜管家和其他人也如往常一样忙碌着,黎燃打量一圈,依旧是没有见到辛阮的身影。
看了眼腕表,他今天回来的早,并没有到辛阮休息的时间。
所以辛阮应该是在楼上,黎燃想。
上了二楼,黎燃视线放在了卧室门上。所以,辛阮在房间里做什么?
后悔自己昨天酒后说的胡话,亦或是庆幸他没有把自己的混账话当真。
挑了挑眉,黎燃眼中有了几分笃定。
但纵使再怎么好奇,他也不会主动去找辛阮。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更何况这次本就是辛阮的错。
“黎总?”姜子墨出声提醒。
收回视线,黎燃淡淡道:“走吧,去书房谈。”
黎燃又是在书房工作忙到很晚,这期间他频频抬头望向门口,搞得姜子墨很是疑惑。
今天工作不少,按照以往,黎总会在公司处理个七七八八很晚才回,今天却是格外的反常,掐着时间点,早早地便回来了。
他原以为工作明天再做,却被黎总告知,回来书房处理。
摸不清黎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姜子墨只能按吩咐做。
终于,黎燃让姜子墨回去了。
他自己却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继续在书房里坐了片刻,他的视线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以往他在书房办公的时候,辛阮会烧好温度适宜的水,泡上一壶浓香的茶叶,然后时不时地悄悄进来,帮他续水什么的。
然而今天,辛阮没有来,似乎好像辛阮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终于,黎燃还是起身回了房间,然而回到房间却是一片漆黑。
黎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跟辛阮分房睡了。
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黎燃终于转身,朝着辛阮的客房走去。
黎燃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屋内依旧是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打开屋内的灯光,房间内空荡荡的,仍旧没有辛阮的身影。
床上是阿姨铺好的被褥,光滑平整,甚至床旗都在,没有丝毫躺过人的痕迹。
皱了皱眉,黎燃走了进去,伸手往床上摸了摸。然而冰冷的被窝,给了他依旧相同的答复。
整个客房除了固有的家居装饰,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私人物品,仿佛同其他空着的客房一样,这个屋子也没有住人。
一瞬间,黎燃薄唇紧抿,面色绷紧,他转身将几个衣柜一一打开。
衣柜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粒灰尘,然而也没有一件衣物。
床头柜,梳妆台,茶几柜都被一一拉开,却依旧是空空如也。
种种迹象皆表明,辛阮的确不在。
所以,他是搬回自己的房间了?自己没有开灯,所以没有注意到?
黎燃突然折返,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啪”的一声,全屋灯光的总控开关被打开。
黎燃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本该窝在被子里小小一团的人彻底不见了身影。
他不信邪一般,又是去到衣帽间,把主卧里的衣柜一一打开。
不同于客房,这里的衣柜全挂了半边衣服,另一边空空如也。
是啊,当初是他让人把辛阮的东西都搬走了。
两个房间都没有,那他去了哪里?
黎燃似乎杠上了一样,非要找到辛阮,他转身将二楼的客房寻了一遍,无果后便脚步匆忙地下楼。
“先生。”姜管家见他这样,想出声喊住他。
可黎燃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在一楼找了一通不见人影后,又急切地去了后面的车库和花园。
然而,整个别墅翻过来一遍,皆不见辛阮的身影。
所以,他去哪儿了?
黎燃回到了客厅,在空空如也的鱼缸前站着,陷入了沉思。
姜管家见他终于停了下来,便小心翼翼道:“辛先生出去了,他给您留了东西,在你们的房间里。”
闻言,黎燃脚步急切地上楼,回到了卧室。
床头柜上放着一份牛皮纸装着的文件。
黎燃皱了皱眉,想不出辛阮出去不给自己发消息,却留个文件的理由。即便他很少回复辛阮的消息,但每条消息他也都有看。
打开文件袋,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跃然映入眼帘,异常地醒目刺眼。
黎燃捏着文件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刚才楼上楼下寻找辛阮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只是因为一条鱼死了,辛阮就要离婚?
黎燃觉得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搞笑的借口。
辛阮,你是不是太把婚姻当成儿戏了。
黎燃冷笑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翻了翻,有正规律师事务所的印章,一条条拟的倒像是那么回事。
如此认真,怎么,辛阮你是想分走黎氏的资产。
黎燃心中嗤笑不止,却在看到财产分割的内容时,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下一秒,黎燃的电话便给辛阮打了过去。
然而电话没有人接。
手机里的忙音响完,变成了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sorry……”
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了。
手机扔至一边,黎燃的脸色如同数九寒冰,愈发地冷。
……
辛阮东西不多,而且原本就会回来陪爷爷住,家里也是什么都有,所以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完毕。
然后,他买了些水果送给旁边的邻居送去。
当初爷爷突发心脏病倒在家门口,是邻居发现帮忙喂了速效救心丸后,又送到医院的。
即使人没有救过来,辛阮心中依旧是感谢。
邻居的阿姨人很好,知道旁边住的是一个孤寡老人,于是平时做点什么好菜好肉,都会盛出来些给老人家送去。
见辛阮上门,便忍不住跟他唠了几句。
“你爷爷走的突然,估计要不是那天有人疯狂敲你家门,你爷爷也不会犯病,还能再活个几年。”
辛阮闻言一怔,然后立即询问,“什么敲门?什么时候的事?”
阿姨对那天的事情也记得清楚,“就是大暴雨那天,有个穿西装的男的,在那儿疯狂敲你家的门,因为太吵了,我便起来看了看。”
“那男的敲完门没多久,你爷爷就穿着外套出门了,没走两步人就直接倒下了,我赶忙出去摸到你爷爷的速效救心丸就给他喂了进去,可惜还是没来得及……”
闻言辛阮脑子嗡的一下炸了,阿姨后边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听进耳中。
爷爷向来注意自己的身体,药什么的也都按时吃,怎么会突然心脏病犯的这么严重呢!
一定是有人对爷爷说了什么!
过了许久,嗡嗡的脑袋才好了几分,辛阮才又艰难开口,“您还记得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阿姨闻言思索了一下,“穿了个黑西装,脸好像白白净净的,戴着个眼睛,看上去挺斯文的样子。”
辛阮听着阿姨的描述逐渐皱起了眉头,这样外貌特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该去哪里找?
“哦,对了!”阿姨突然想了起来,补充道:“那男的鼻子上长了个黑痣。”
“……”
回到家后,辛阮便坐在了沙发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戴着眼镜,白白净净长着黑痣的男人……
一旁的手机亮起,是黎燃打来的电话。
辛阮却依旧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注意。
一夜无眠,清晨的时候辛阮满眼的血丝,头昏欲裂,更难过的是耳鸣耳聋的现象又出现了。
世界又是熟悉的寂静。
辛阮揉了揉酸疼的脑袋强打起精神,给自己弄了点吃的,毕竟只有自己身体好了,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吃过饭后他便联系了邵医生,去到了医院。
上次昏倒住院,辛阮便已经做了全身的体检,确定了病因,是之前车祸导致的鼓膜穿孔,孔隙有些大,需要手术治疗。
辛阮却是看着病历上陌生的名词,有些不知所措。
邵世宽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几个字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鼓膜穿孔的治疗方法通常有耳镜下鼓膜修复和显微镜下鼓膜修复两种。”
辛阮看完依旧是满脸的茫然,很快邵医生便给他看了又一段文字,“无论采用哪种修复,都是手术创伤小,成功率极高,不用过于担心。”
辛阮终于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看向他,认真道:“谢谢邵医生。”
邵世宽看着辛阮眼睛里的红血丝,打字问道:“是不是没睡好?”
辛阮想起邵医生从前的叮嘱,没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不听话。”邵世宽没有打字,而是轻声训斥了一句。
辛阮却是通过他的口型分辨了出来。
“对不起。”辛阮的声音似乎格外清亮,带着点软糯的小心翼翼。
邵世宽强忍住摸他头的冲动,口型缓慢又夸张地回了声,“下不为例。”
辛阮自然是连连点头,然后看出他是有意放慢了语速,便笑道:“简单的话语我是能读懂的。”
邵世宽挑了挑眉,“这么厉害?”
辛阮笑着重复他的话,“这么厉害。”
邵世宽笑了,“那你猜我下句是什么。”
辛阮闻言嗯了一声,便认真盯着邵医生的嘴唇。
一句话,邵世宽却是故意收敛了口型,加快了语速,一闪而过,即便辛阮再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也依旧是没有分辨出来。
摇了摇头,辛阮只能无奈道:“没读懂。”
邵世宽笑了笑,“逗你玩的。”说完,他见辛阮放松了不少,便也放下心来。
再抬头,却见门口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
黎燃也是一夜未眠,他还开着窗户吹了一夜的风,到了早上便带了鼻音。
他自己是不在意,一个大男人还能被点感冒打倒?
但姜管家不放心,坚持让他来医院看看。
满腔的烦心事,正好不想去公司,想着来医院散散心也好。
更何况上次跟邵世宽打完架后,还没见过面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黎燃便来了,谁曾想,来到后便看见他跟自己找了一夜的老婆玩的很是开心。
尤其是邵世宽最后一句话,黎燃觉得很是刺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有我在。
笑话,好起来?
辛阮现如今有什么不好?
不用出去工作,有他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已经很好了!
还放心有你在?
你邵世宽又是个什么身份,在这里跟他的老婆耳磨鬓厮。
更让黎燃觉得愤怒的是,辛阮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反驳,反而言笑晏晏地同人继续打情骂俏。
所以,这么着急跟我离婚就是为了另外一个男的?还冠冕堂皇地说着什么鱼死了。
呵,当真是好笑。
“好巧啊,都在。”黎燃开口的语气像是一坨冻了上千年的陈年老冰。
邵世宽闻言看向他,神色淡定。
可是辛阮听不见,他注意到邵医生往自己身后看的视线时,才觉察到身后有人。
一回头便看见黎燃阴沉冰冷的脸,像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你怎么在这里?”辛阮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黎燃面色依旧冷淡,嗤笑一声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怎么,打扰到你跟医生的好事了?”
辛阮沉默了。
邵世宽皱了皱眉,即便知道辛阮听不见,他依旧压低了声音警告,“别在医院发疯。”
黎燃并没有理会他。
而是盯着并肩而立的二人良久,辛阮就那样坦然的坐在邵世宽身前的椅子上,没有丝毫向他靠近的意思。
眼中神色越来越冷,黎燃开口依旧是嘲讽,“你的眼光当真是越来越不行。”
辛阮皱了皱眉,还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
下一秒,就又见黎燃开口:“离婚协议书我让助理给你送过去,我们,到此为止。”
黎燃说完转身便走,满脸焦急的姜管家连忙跟上。
身后,辛阮反复重读着黎燃刚才的口型。
所以,他是同意离婚了。
身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辛阮回头,是邵世宽。
许是怕他读不懂,邵世宽还是打了文字给他看,“黎燃刚才说让人给你送离婚协议书。”
辛阮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读懂了。”
终于,他们要离婚了。是啊,黎燃怎么会不同意离婚呢,当初结婚便是违背了他的意愿。
如今离了婚,黎燃乐意跟和叶清安双宿双飞,便飞去吧,反正与他无关了。
“我的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我再跟你电话联系,你说的突然,这两天手术排满了,需要等等。”
“谢谢邵医生。”对于邵世宽,辛阮是真心的感谢。
“没事,以后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联系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邵世宽眉眼温柔地看着辛阮,语气笃定道。
……
第24章 真相
黎燃的办事效率很高。辛阮从医院刚回到家没多久, 就有人敲门,来给他送离婚协议书。
不过辛阮并没有听到敲门声,直到手机屏幕亮起, 看到姜子墨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辛阮才知道离婚协议书已经被送了过来。
开了门——
“辛先生, 姜特助吩咐我把黎总给您的东西送过来。”是那天送衣服的小助理。
小助理一身西装,带着金丝眼镜,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给辛阮,开口道:“姜特助吩咐,一定要您亲自看到。”
没有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辛阮接过牛皮文件袋,道了声谢谢。
打开文件袋, 赫然便是他之前留给黎燃的离婚协议书,最后的签名处已经签好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左一右, 位列两端,标志着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便再不相干。
看着黎燃潇洒的签名, 辛阮心里升起一种释然的轻松感。
这段一厢情愿的喜欢终究是画上了句号。
希望自己抽身的及时, 不至于落个梦中一样的结局,也希望黎燃日后一切顺遂,没有自己, 相信他会过得更好。
他们之间,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再也没有任何故事的好。
眼见辛阮垂眸, 看着文件不说话, 小助理也有些忐忑。
姜特助给他文件的时候, 分明满脸笑意地说这是个好东西来着,谁知道掏出来的是黎总跟辛先生的离婚协议书啊!
生怕辛阮有什么不高兴的迁怒自己,小助理心虚地推了推眼镜,就要跟辛阮道别。
余光扫到眼前人抬手的动作,辛阮于是抬起了头。视线于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推镜框的动作上,顺带扫过了他的鼻尖。
下一秒,辛阮微微怔住。
是一颗黑色的痣。
小助理的鼻尖上,赫然便有一颗黑痣!
“等一下!”眼见他要走,辛阮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了他。
小助理被辛阮的动作吓了一跳,眼镜都戴不稳了,“辛……辛先生,怎么了?”
辛阮并未听见他的话,反而是盯着他鼻尖的黑痣,眼神逐渐尖锐了起来。
“是你!”
爷爷心脏病发作当天,来找过他的人!
小助理被他盯了半天,也是一头的雾水。
眼见辛阮的眼神尖锐了起来,嘴里还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小助理瞬间满脸无措,语气更是啃啃巴巴,“什……什么……是我?”
辛阮抓着他的手依旧未放,他向来温和的眸子里满是冷意,脸上更是鲜有的怒意。
抓人衣服的指间攥到发白,他死死地盯着面前人,语气凌厉,“爷爷去世那天是你来了我家,你究竟对我爷爷说了什么,导致他心脏病发作!”
闻言,小助理愈发地紧张,他慌乱地摇着脑袋,“不是我,不是我啊!跟我没有关系啊!”
辛阮眼见他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便知他是不肯认。
于是二话不说,拉着他敲开了邻居家的门,然后便见邻居阿姨眼睛放大,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他就是他!”
辛阮跟阿姨道过谢,转身拽着小助理进了自己的家门。
小助理比辛阮矮了半头,根本挣扎不过辛阮。
最后,辛阮把人反锁在一间屋子里,然后给自己的助理发了微信。
栗子来的很快。
收到消息后,他便一路狂奔,飞驰而来。以至于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喘,“怎……怎……怎么了……哥,出……出什么事儿了!”
辛阮指了指反锁的门。
于是栗子在他的示意下,把门打开,然后便看到,门里一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男生。
栗子顿时头脑一懵,指着屋里的小男生,开口的嗓子破成了锣,“卧槽!哥,你还玩囚禁part!”
“……”
辛阮用手机跟他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后,栗子总算是恍然大悟。
但他还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劲。然而不给他细想的时间,辛阮便用手机催促着他问事情的情况。
栗子于是拍了拍健硕的胸脯,打着保票,“放心吧哥,包我身上啦。”
栗子说完,便转身看向斯斯文文的小助理,“吃软的还是吃硬的,别怪我不给你选择你机会啊!”
他膘肥体壮的身材早把小助理吓住了,眼见这人盯向自己,他根本不敢有丝毫隐瞒,当即是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那天是你来找爷爷的?”
“是……是是,是我。”小助理结结巴巴地承认。
辛阮读懂了他的口型,脸色越发地难看,“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小助理依旧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眼看那个高高壮壮的人又要拽自己,小助理赶忙道:“是……是姜特助!”
见状,辛阮神色一顿。
他依稀从这个人的口中分辨出一个熟悉的称谓——姜特助,姜子墨。
然后便听小助理继续道:“我……我就是个跑腿的,是姜特助让我来的,呃,是他让我给你爷爷送了份信,说是关于你的重要东西,特助安排的工作我哪敢拒绝就来了。”
话语太长,辛阮分辨不出口型,心里难免焦急,好在,栗子很快接上一句,“信里写的什么?”
“我不知道啊,姜特助交给我的东西我哪敢随便看啊,就像今天的文件,也是辛先生拆开后我才知道是离婚协议书啊!”小助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委屈极了。
栗子把小助理的话编辑文字后,发给了辛阮。
辛阮查看了消息,知晓了事情的缘由,他低着头,漂亮的眉眼耷拉着,沉默了许久。
时间也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空间里的沉寂静默地扎着人。
然后屋里的其他两个人,便看着辛阮温和的眉眼中,一点点猩红。
终于,辛阮指了指门口,沙哑不堪道:“抱歉,你走吧。”
小助理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绕到了门口,确定没人阻拦自己后,立刻开门跑了。
离开了一个人,偌大的屋内显得更加静谧。
辛阮一言不发地站在爷爷最爱的发财树前,树木依旧翠绿生机,它不知道给自己浇水的已经换了人,也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去而萎靡不振。
但人不一样。
辛阮低着头,翦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眸。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栗子盯了他半天,然后突然绕到他的背后,喊了一声辛阮的名字,却未见身前的人有任何反应。
栗子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的点在哪儿了,明明他哥也在屋里,却偏要他把那个小助理的话通过微信发给他!
所以辛阮是不是听不见了?
“哥,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手机微微振动,未关闭的聊天框又发来一条消息,辛阮低头看了一眼,是栗子的询问。
他并没有隐瞒,而是轻嗯了一声,“一点儿小毛病,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做个小手术就能恢复。”
栗子却是异常的震惊,还要再问他耳朵的情况,辛阮却是出声打断了他。
“我们去是黎氏大厦吧。”
辛阮眼中的猩红丝毫不减,他死死地盯着发财树,似乎是要盯出真相般。他不能放过害死爷爷的人,势必要去找姜子墨问个清楚。
栗子闻言却是有些犹豫,“哥,你又听不见,我们去了能干什么?”
然而栗子的话却并未止住辛阮的决心。
没有人能面对亲人的枉死而无动于衷,尤其是至亲至近的人。
……
半个小时后,辛阮他们出现在黎氏大厦的楼下。
黎氏大厦在南山科技园,背靠着江离湾,风景优美,环境宜人,以它为中心,周围全是知名企业,黎氏大厦建的宏伟高大,可以说是s市的地标性建筑,甚至来s市旅游的人都会来这里拍照打卡。
然而辛阮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黎燃不喜欢自己,便从不会在他公司出现。
所以,今天也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他们站在几十层高的大厦下,如同蝼蚁般渺小而又迷茫。
栗子看了一眼,很是发愁,“哥,这我们俩怎么能进去啊。”
然而保安却像是收到了谁的叮嘱般,只让他们登记了一下,然后便放他们进去,他像是认得辛阮一样,走的时候还告诉了他们黎总办公室的楼层。
辛阮和栗子乘坐专梯,直接去到总裁办,见到了姜子墨。
姜子墨像是丝毫不意外他们的到来,他把手里的文件交给其他人,便引着辛阮他们去了休息室。
“辛先生喝咖啡吗?”姜子墨磨着咖啡,眉眼高傲,一副主人翁的姿态,询问辛阮。
辛阮却是没有功夫与他闲情逸致,他直接开门见山道:“那天你跟我爷爷说了什么?”
姜子墨依旧慢条斯理地磨着咖啡,轻笑一声道:“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哪能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辛先生,你可太没有教养了。”
姜子墨语气嚣张,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轻笑一声,“哦,我给忘了,辛先生从小父母双亡,最近又死了爷爷,没地儿去学教养,不过也在黎家生活了这么久,怎么能没有一丝长进呢?”
姜子墨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过身子,认真盯着面前的辛阮,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栗子听这贱人说话拳头都硬了,他恨不能冲上去锤死面前阴阳怪气的人。
此时唯一庆幸的就是辛阮听不见了。
辛阮也确实没听懂,话太长了他也没读出来,但他知道姜子墨是在对他嘲讽。
“你喜欢黎燃。”辛阮定定地看着姜子墨,直接开口道。
姜子墨被戳穿了心事,有过一丝恼羞成怒,随即便敞开了胳膊,“没错啊,我就是喜欢黎燃啊,但那又怎样?”
“辛先生可别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跟黎燃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姜子墨眉眼间略带狰狞。
父亲是黎家的管家,所以姜子墨从小跟在身后黎燃长大,他深知自己与黎燃身份上的差距,于是刻苦学习,终于考上国内顶尖名校。
985名校毕业,高学历高智商,他努力让自己的履历变得漂亮,只为有一天能站到黎燃身旁。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也终于得到了黎燃的认可,站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站在黎燃身边不是最终目的,他喜欢黎燃,所以他希望可以更进一步,希望黎燃的身边永远一直是他!
可是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辛阮这个花瓶,初中都没有毕业,除了一张脸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他明明一丁点都配不上黎燃,却跟黎燃结了婚,他们同床共枕,日日相拥。
每天早上,他要拿来领带,看着辛阮给黎燃亲手系上。他明明嫉妒得要死,父亲却偏要叫他对辛阮毕恭毕敬,说他是家里的主人。
主人?
简直是笑话,他辛阮配吗?
他日日期盼着他们离婚,甚至不惜耍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终于他如愿以偿,黎燃厌弃了,他抛弃了辛阮!
想象中的辛阮应该是痛不欲生的,可是面前辛阮那张让他嫉妒不已的脸上却全是淡然。
见状,姜子墨突然起了一股怒火,“你不就是一张脸好看,会投机取巧博得黎夫人的欢心吗,可哪又有什么用,黎燃还是讨厌你!”
“呵呵,知道黎燃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因为你总跟黎夫人告状,大事小事都要跟黎夫人讲,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受的住这样的另一半,黎燃也不例外。”
“不过,你应该很疑惑吧,你从来没跟黎夫人告过状啊。哈哈哈,其实都是我说的,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是黎夫人让我跟我爸注意点你们的情况,所以有点什么事我都跟黎夫人讲。”
姜子墨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笑容。
“只是可惜啊,黎夫人不会周旋,只会一味地逼着黎总对你好,结果导致黎总对你更厌恶啊!”
姜子墨说的起劲儿,然而辛阮对于这些与黎燃相关的往事已全然不在乎,况且他也听不见,所以他的面上依旧冷静。
见他依旧如此,姜子墨极为不满,更加挑衅,“哦,对了,还有你的宝贝鱼,你猜叶清安怎么知道那是你养得鱼?”
问题即答案。
姜子墨笑得更大声,“叶清安也是个蠢货,不动一点脑子便冲了上去,没想到你更是蠢,当着黎总的面便开始打人,哈哈哈哈……”
姜子墨始终以为,是辛阮打人的事彻底让黎燃厌恶,所以黎燃才提出的离婚,二人分开,他有着莫大的功劳,他这几天已经得意得不行。
看完栗子发过来的消息,辛阮并没有说话,之前同黎燃的一切,他都可以无动于衷。唯独姜子墨提到他的鱼的时候,他没忍住捏紧了拳头,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眼刀如果可以杀人,姜子墨早已经死了千百回。
然而姜子墨依旧在挑衅,“怎么,你不是有话问我?”
一句话,瞬间调动了辛阮的情绪,他一字一句,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那天,你对我爷爷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姜子墨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我只是实事求是,把你被人绑架马上要死的事儿如实说了一遍。”
“我可是好心告诉你爷爷,你不会把他心脏病发作的事赖给我吧。”姜子墨托着下巴,眉头轻皱,“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辛阮看着栗子发来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攥紧,指节发白,手腕上青筋毕露。
尽管已经在心中有了猜测,可知晓事情真相的时候,愤怒依旧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上了心头。
姜子墨还在挑衅,忍无可忍,辛阮反手狠狠地甩他一个巴掌,他向来温和的眉眼中此时是藏不住的戾气,他恨不得面前人去死,“把他拖到没监控的地儿去。”
栗子立马挽起袖子,露出了健壮的肱二头肌,姜子墨一个坐办公室的,柔弱无力,他拖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就像在拖小鸡仔一样。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姜子墨顿时慌张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唔唔……唔……唔”姜子墨甩着胳膊,拼命挣扎,却被栗子粗鲁地堵上了嘴。
反抗无果,姜子墨最终还是被拖到了一个稍远又没有监控的楼梯间里,他被死死按在台阶上,细白的脸磨砺在粗糙的地面上,瞬间便红了一片,整洁衣服更是褶皱不堪。
辛阮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脚踩在他的腰椎处,阴着脸,如同死神般凝视着姜子墨,漠然地宣布了他的结局。
“朝死里打。”
听了这么久,栗子甚至比辛阮还要愤怒。
他放开了膀子,没有任何花架子,只是用最朴素的拳头,一拳又接着一拳,瞅准了膝盖等关节位置。
在打人这方面,栗子是专业的,他最是知道怎么打疼并且不留痕迹。
“他奶奶的,真是气死老子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个贱人!”
楼梯间瞬间响了姜子墨呜呜咽咽的哀嚎声。
辛阮就蹲在姜子墨的面前,猩红如血的眼眸中,布满了冲天的恨意,食指死死捏着姜子墨的下颌骨,力气逐渐变大,直至他下巴脱臼,辛阮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活着呢。”他语气轻昵,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般随意,可话里的恨意却是听的人打颤。
这一刻,辛阮滋生出一个念头:一个小说世界而已,就算打死个姜子墨又能怎样?
姜子墨看着他疯狂的眼神,逐渐恐惧了起来,合不上的嘴边口水乱流,他疯狂呜咽扭动着。
然而却是无济于事。
辛阮已然红眼……
“你们在做什么!”黎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呜呜呜!够五!泥动够五!空了空了,大空了!”姜子墨张着大嘴犹如见到了救星般,呜呜咽咽哀嚎声依旧不断。
栗子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
再打下去,绝对要出人命了,黎燃看着辛阮没有丝毫喊停的意思,便冲过去,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让他住手,让他住手!你听见没有!”
看到了熟悉的人,辛阮读出了他的口型,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为什么要住手,他爷爷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姜子墨他活该一命还一命!
“打死他,你是想让他去坐牢吗!”黎燃指着打人的栗子,从未有过的失态。
坐牢两个字,将辛阮点醒,他恍然醒悟过来,他自己坐牢没什么,但决不能牵连栗子这个无辜的人。
“住手。”辛阮终于开口。
栗子闻言便停了下来。
他甩了甩拳头,对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姜子墨吐了口唾沫,满脸的不屑,“因为这种人坐牢,那是不值当。”
黎燃转身,看向满脸阴翳,眼睛猩红的辛阮,只感觉到了极其陌生。
他印象中的辛阮向来柔软温和,即便有时会在母亲面前装柔弱,可也从未有过面前这种疯癫发狂的样子。
他仿佛从没有了解过辛阮一般。
一次又一次,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打人能解决问题吗?”黎燃收紧握着辛阮的手,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辛阮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是他逼我的。”
如果法律可以制裁,他一定第一时间就报警了。可是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爷爷心脏病是姜子墨引起的,更何况那份信也不知踪影。
姜子墨早就算好了这一点,所以就连东西都是让其他人送的。
辛阮垂着眉眼,他盯着已经疼得昏过去的姜子墨,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后悔。
如果当初,不是他执意要嫁给黎燃,爷爷便不会死。
全是因为他,因为他的一时执念,因为他以为遇见了所谓的真爱,这一切的厄运才会发生,爷爷才会离开,他还没有看到自己的逆风翻盘,也没有见到辛陶考大学啊……
巨大的悲痛涌来,辛阮如同沉溺在死亡之海,只觉得窒息。
转身,他终于再次看向黎燃,只是这一次眼睛里蒙了雾气,视线已然模糊,模糊的世界里,站着一个身影,那是他曾经执着的爱意。
可是这份执着的爱意害死了他最亲最近的人……
“黎燃。”
辛阮终于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晦涩,一字一句皆艰难吐出,“黎燃,我后悔了。”
黎燃微怔,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漆黑的眸子如同点了一盏灯,瞬间璀璨了起来。
还不等他抑制住眼里的雀跃,给予回应,辛阮晦涩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耳中,砸的他措手不及,莫名惶恐。
他说:“我后悔跟你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黎大垃圾还以为老婆后悔离婚了……
感谢在2023-10-30 00:21:29~2023-11-01 23:2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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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海难
黎燃闻言变了脸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辛阮丝毫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他直视着黎燃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了自己刚才的话语, “我说, 我后悔跟你结婚了。”
“后悔?”黎燃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怒极而笑,随即整张脸便阴沉了下来,“你凭什么说后悔?”
是你以恩要胁倒贴着要跟我结婚,你得偿所愿万事顺心,我还没有说话, 你辛阮又凭什么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在我面前说后悔!
黎燃像是被“后悔”二字彻底激怒了一般, 漆黑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辛阮,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刻薄, “你, 辛阮,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后悔!”
享受够了黎太太的日子,爱上了别的男人就急跟他离婚, 然后还说后悔跟他结婚?
呵, 辛阮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无耻,这世间什么好事都要你占了吗?
黎燃一字一顿,语速很慢, 慢到辛阮读懂了每一个字。
至此也并未结束,他眼中像点燃了怒火般, “逼着我娶了你,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享受够了黎太太的身份便要离婚, 你把我当成什么?”
辛阮看着面前愤怒的黎燃脑海中闪过几分恍惚。
原来黎燃也有情绪波动如此大的时候啊。他以为除了冷漠与淡然,黎燃便不会给他展示多余的感情了,原来他对自己还有愤怒。
可他又凭什么对自己愤怒呢?
婚后对自己没有半分怜惜,甚至对他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漠无视,还不顾他的意愿和他发生关系!
过去的这些种种,他都已经大度的不计较了,只当是对自己逼婚的惩罚,可没想到黎燃竟然还有愤怒。
辛阮向来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嘲弄,“享受?”
“你以为我黎太太当的很幸福吗?”
黎燃眼中怒火不减,“所有的不幸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一句自找给辛阮气笑了,“挺好,呵,真是挺好,黎燃我今天真是又重新认识你了。”
“那你呢?我是不是也需要重新认识一番?”黎燃的语气异常讽刺。
“又是离婚,又是不要财产。”他一字一句,嘲讽的意味明显,“怎么,原来娇弱的人设在我这里不吃香了,所以改换自强自立的人设了?”
“辛阮,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不要以为这样就特立独行,能引人关注了。”黎燃还在继续,眼中的怒火依旧未平息,“我黎燃,这辈子都不会在意你分毫!”
“至于后悔。”
“呵!”黎燃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你!”
狭小的楼梯间从未有如此的热闹,半开的窗户卷进些许风,风又不知道人在吵架,它只是好奇地围在人身旁。
外面的天气并不好,风呼呼地吹着,楼下道路两旁的绿化树木也被扯得东倒西歪,猎猎作响,再没有一点从前冷硬笔挺的身姿。
就像某些人一样。
……
回去的路上,辛阮摇下了一点车窗,露出一丝小小的缝隙。
见状,风便拼了命地往车里灌,发出呜呜的声响。
辛阮伸出手去,掌心朝外贴上了车窗,他安静地感受着风的摩挲。
一旁的栗子悄悄瞄了他一眼。
刚才楼梯间的场面太过渗人,栗子感觉,自从他辛哥说出那句后悔结婚的话,黎燃整个人就像是条喷火龙般狂躁暴怒。
他都没敢把黎燃的话编辑成短信发给辛阮。
真的太伤人了。
即便之前他没有跟着辛阮工作,他也知道辛阮对黎燃的喜欢,毕竟当初可是豁出性命救了黎总母亲啊,全网谁不知道啊!
可如今看看黎燃的态度。
不值,他都替辛阮觉得不值!
即便栗子没给自己发黎燃的话,但辛阮也读了个七七八八,话虽伤人,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
黎燃的话已经伤不到他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为了黎燃悲伤难过一天的人了。
他只有自责,对爷爷的自责,明明知道害死爷爷的人是姜子墨,他却没有证据将他绳之以法,但他绝不会就这么罢休……
一旁的栗子又偷瞄了两眼辛阮,他还有一个疑惑,实在是忍不住,于是直接地给辛阮发消息问道:“辛哥,你为什么不向黎总解释你们之间的误会呢?”
兜儿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辛阮于是收回手,把车窗摇了上去,拿出手机,他垂眸看了眼信息,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弧形的阴影。
过了许久,车内才响起了辛阮声音,“有什么好解释的,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从前的他尝试解释,可黎燃对于他的解释嗤之以鼻,如今,却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说完,辛阮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风依旧叫嚣着,肆意张狂地搞着破坏。
可辛阮已经将车窗关闭了,严丝合缝,不留余地,一丝风也灌不进来,他们不会被吹到,也不会再受到伤害。
车子一直往前开,沿路的树木每时每刻都在后退。
是啊,自己在黎燃身上停留的太久了,也该让成为过去了,而自己应该大步往前走了。
……
回到家中,栗子不放心辛阮,说什么都要在家里陪他。
辛阮扬起唇角,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
栗子打量一番,心里暗道:那可太像了。
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只东拉西扯的,找各种理由,总之就是赖着不走。
辛阮知道他的好心,宽慰他道:“放心,我还有弟弟要养,不会这么轻易想不开的。”
又看了眼他的手,辛阮继续催促他回去,“回去找个医生看看手,别再伤到骨头。”
闻言,栗子活动活动手腕,挥了挥拳头,“手没事,就姜子墨这样的,我能再打仨!”
栗子最终还是被辛阮劝了回去,刚一出门,他收到了辛阮的转账信息。
大眼一扫,栗子瞬间惊住了,他仔细数了数几个零后,瞬间瞪圆了眼睛,打字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哥,你这是干什么?”
栗子内心忐忑,好家伙,这么多钱,是嫌他知道的秘密太多,要买他的口辞退他?
辛阮很快回复了他的消息,“给你的奖金,今天辛苦了。”
并不是辛阮市侩,也不是他看不起人只会用钱砸人,而是他自己曾经也是个打工人,深知再多感激的话语也抵不上实实在在的金钱。
毕竟总要在这个社会上讨生活,金钱于打工人而言就是最好的奖励,什么乱七八糟的请吃饭买礼物都比不上奖金来的实在。
好在之前lipobo的违约金够多,支撑到他拍完沈导的新戏应该是不成问题。
怕栗子不好意思收,辛阮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收好了,下次有活还带你。”
见状栗子也不再推脱,“嘿嘿嘿,那我就收下啦,有啥事吩咐啊哥,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栗子乐呵呵的走了。
毕竟谁不喜欢给自己发大红包的老板啊!
屋里又剩下辛阮一个人。
门口的发财树,方桌上的象棋格,茶几边上的小背篓,家里的每一处都是爷爷生活过的痕迹。
突然闲了下来,无所事事,辛阮看着看着,不免又想起了爷爷,从前的种种仿佛还浮现在眼前,可爷爷已经不在了。
辛阮越想越觉得窒息,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绞在了一起,抽抽地疼。
他放缓了呼吸,却依旧缓解不了疼痛,起身来到窗外,靠着窗台喘了两口气才感觉胸口没有那么疼了。
看了眼窗外,风好像是小了。
于是拿了件宽松的外套,辛阮打算出去走走。
……
s市紧临长明海,辛阮当初买下的这栋房子虽然不在市中心,但离海是极近的,站在他们的房子里就能看到大海。
今天的天气很是凉爽,尤其是临近傍晚的时候,风小了,所以海滩上许多人在悠闲的散着步。
辛阮避开了人群,找了人少的地方,席地而坐。
他脱掉了鞋子,脚掌埋在了沙堆里,感受到细沙从脚趾之间的缝隙往下漏的感觉,然后抬头静静地看着海面上一簇簇洁白的海浪。
他就这样坐在海边,以自己的方式慰藉着稍稍难过的灵魂。
海滩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人们吃过晚饭,看着外面凉快的天气,都想出来遛遛,没多久,辛阮特意找的人少的地儿,也有了不少人。
辛阮没有戴帽子,也没戴口罩,所以许多人都认出了他。
许多人都假装不经意的样子从辛阮身旁路过,视线却紧紧贴着他,几圈下来确定是辛阮后,心中闪过一抹激动,激动自己竟然见到了电视上的人。
然而激动归激动,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毕竟辛阮这人的口碑好像不行,大家生怕自己上去说话被其他人当成是辛阮的粉丝,招来跟辛阮一样的嫌弃。
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议论他。
甚至还有个染着一头红毛的男的,为了博热度,打开抖音对着辛阮开起了直播。
直播间的标题更是噱头十足——《想不开?辛阮来海边跳海?》
直播间很快涌入上千人,全是在讨论辛阮的。
【这是辛阮吗,我怎么看着侧脸不太像啊!】
【主播调一下镜头啊,对准点啊!】
【是啊,这角度谁能看的清啊?】
因为是偷拍的缘故,红毛男没敢直接对着辛阮。
等了一会,见辛阮没有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他便放肆了起来,架了个三脚架,摄像头直接对准了辛阮。
【还真是辛阮,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怎么一个人在海边坐着,看起来好可怜啊。】
【不会真的像标题一样吧!】
【怎么可能一个人,主播肯定跟他一伙的,不然他怎么可能让主播这样对着拍。】
【这是干什么,卖惨吗?】
【没皮没脸的贱货,卖惨博热度呗。】
很快,#辛阮海边#的词条上了热搜。
他本身就是个有话题有热度的人,微博官方见状又给推送了一波流量,热搜词条瞬间坐了火箭一样冲上了热搜第一,话题讨论度蹭蹭地涨。
但评论清一色都是在骂辛阮,骂他做样子卖惨,博热度蹭流量。
经纪公司捕捉到了辛阮的热搜词条,第一时间就跟辛阮联系,电话打了几个,却没有人接。
大林哥一脸焦急,“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辛阮没事吗?没事怎么跑到海边了?”
栗子也是一脸懵,“辛哥说他没事,让我回来了。”
“……”大林哥无语了,“他说没事就没事了啊?你见过哪个有事想不开的人到处跟人说自己有事的?你那脑子是怎么长得?”
栗子还要说些什么。
大林哥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那么多废话了,照着直播上的定位,快点去找他啊!”
也确实是怕辛阮想不开,栗子不敢耽搁,立马行动了。
大林哥看着热搜词条也是一筹莫展,目前来说辛阮没有宣传费用,公司对于热搜的态度是有总比没有强,直接放任不管。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热搜这么挂着了。
摇了摇头,大林哥叹了口气,真是难搞。
……
像是故意的一样,辛阮海边的热搜词条刚在热搜顶端挂了几分钟,黎氏集团的微博官号便宣布了黎燃和辛阮签订离婚协议书的消息。
消息一经发出,瞬间引爆了热搜,服务器几乎瘫痪。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黎燃辛阮离婚#的词条便登顶,后面紧跟着一个黑红的爆字。
网友们皆沸腾了——
【什么什么什么!妈妈啊我看到了什么!】
【草,离了!他们俩真的离了!】
【我说什么来着?上次年会他们俩那样,我就说他俩得离吧。】
【好奇,谁提的离婚啊?】
【那还用问,肯定是黎燃啊!】
网友很快就将辛阮海边跟离婚的词条联想在了一起。
【怪不得辛阮在海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是离了。】
【提前摆好卖惨的pose,博个热度将来好复出,毕竟没有人养着了。】
【他离婚能分到不少财产吧?】
【还真是,便宜他个贱人了】
网友们纷纷揣测着二人离婚的内幕。
然而没过多久,叶清安就发了一条微博,微博内容没什么文字,就分享了一首歌曲的歌词——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叶清安发博的词条于是也冲上热搜。
叶清安的粉丝普天同庆,一副天大好事的模样。
【我们的白月光cp是不是要回来了!】
【辛阮个贱人终于知道腾位儿了。】
【我去把民政局给你们搬来!】
三个词条并列在一起,辛阮像是别人故事里的第三者,所以网友们都在骂他,
这些辛阮皆不知。
他就坐在海边,视线落在遥远空旷的大海上,看着白色浪花翻滚,无声世界依旧安静。
只有兜里的手机时不时震动,可辛阮穿着宽松的外套,并没感觉出来。
看海是一种什么感觉?
辛阮没上过几天学,描述不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世俗的一切,眼中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他是那么渺小,人类又是那么渺小。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里,又何尝不好?
直到感觉有人怕了怕了自己的肩膀,辛阮转过身去,背对着大海。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穿着红色连衣裙,很可爱很漂亮的模样。
“怎么了?是找不到家长了吗?”由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辛阮便放柔了语气,怕吓到小女孩。
小女孩摇了摇头,肉嘟嘟的小胳膊递了过来。
是一颗彩色玻璃纸的糖果。
辛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轻声问道:“给我的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红红的脸蛋上还带着几分腼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仰着奶乖的小脸,对着辛阮奶声奶气道:“哥哥吃糖糖,不哭哭。”
辛阮看着女孩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哥哥没有哭。”
另一边,小女孩的家长像是刚发现她的身影,于是慌乱地喊着小女孩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女孩于是回头。
看到妈妈喊自己回去,小女孩便转过身来,朝着辛阮又晃了晃肉肉的小手,“哥哥糖糖。”
辛阮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糖,然后便见小女孩跑开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特别开心地回到了妈妈身边,两只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也晃晃悠悠的,很是可爱。
然而妈妈却是一把把她拽了过去,脸上全是责备,“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跑那里是做什么!认识他吗你就跟他说话,万一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啊你!”
辛阮视线始终盯紧着小女孩。
他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然后便被妈妈板着脸训了。
不要凶她啊。
辛阮在无声地呐喊。
可是小女孩还是被妈妈凶哭了。
她仰着小脑袋,无措看着妈妈,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哭成了一个小可怜,然后女孩的妈妈一把抄起她的腋下,抱着她离开了这片海滩。
辛阮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中愣愣的,糖果还在手心里躺着,可他却一时不知所措。
直播间又是一众嘲讽——
【怎么还有小女孩啊?】
【雇的群众演员吧,这出戏真是演的我头懵。】
【不是吧,辛阮卖惨都卖到这种地步了?】
【标题不是说跳海吗,还跳吗?不跳走了啊!】
慢慢的又起风了,海浪也逐渐变大,一浪追着一浪高高掀起,像是一道灰砖白瓦的高墙,向着海滩逼来。
是涨潮了。
见状,海滩上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撤离,只是一会的功夫,原本人头攒动的海滩上,便没有几个人的身影了,众人都退到了安全的高地上。
只除了辛阮。
无声的世界里,辛阮背对着大海,丝毫不知身后巨浪袭来的情形。
他低头,依旧盯着手里的糖果,处在自己不知所措的情绪中。
海滩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过来提醒他。
就连红毛男拿着手机和三脚架也退到了安全的高地,他愉快地哼着小曲,重现调好角度,放大镜头,依旧是对准了辛阮。
直播还在继续,直播间人数一路狂飙,已经破了百万。
看样子今儿能挣不少啊,红毛愈发地兴奋,丝毫不介意自己挣得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网友的弹幕也依旧不和谐——
【卖惨到这种地步吗?不会是身上吊着威亚,在拍戏吧?】
【有本事跳下去啊!】
【我服了,要跳就跳,岸边上装什么装。】
博眼球的标题一改,直播间的人数便开始疯狂增长,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进来,弹幕已经刷到一闪而过的地步。
【听说这里在直播辛阮跳海,我来看看!】
【磨蹭这么久,怎么还没跳啊?】
【快跳快跳快跳快跳快跳快跳……】
无数催促辛阮跳海的弹幕开始在直播间里涌现。
人心隔着屏幕藏在键盘后边,便有使不完的坏。
然而见面三分情,现场的人终究是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朝着辛阮大喊。
“要涨潮了!小伙子快点上来啊!”
“快回来了快回来了,涨潮很危险的啊!”
“赶紧跑啊,还在那里傻坐着干什么!”
高处喊叫声一片,可辛阮皆听不见,然而直播间里的众人却是听得清楚。
【辛阮还在那儿还装呢。】
【哼,有本事就死待着别走啊!】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海浪的袭来只在一瞬间。
天空整个暗了下来,风呼呼地刮着,巨大的白浪高高掀起汹涌而来。
栗子匆忙赶了过来,便只看到巨大的海浪即将吞没辛阮的场景,他不管不顾就要冲下去救人,却被旁边的人生生拦住。
“没看见涨潮啊!还往下跑!”
“不要命了啊!”
栗子疯狂甩开身上的阻拦,依旧要冲下去,“放开我放开我!救人,我去救人啊!”
“他一心寻死,我们怎么喊也不上来,你就别下去送命了!”
“是啊,他不想上来,你下去也没用啊。”
“放开我!放开我啊!”栗子疯狂挣扎着,怒吼着,其他人却死活不让他下去,甚至几个大男人上来,死死摁住了他,“兄弟冷静点啊!”
栗子的脸贴着粗糙的水泥地,他挣扎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滩上孤独的身影。
“不是的,不是的啊,他不是寻死!”
“他是听不见,他听不见啊!”
闻言众人皆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钳制着栗子的力道终于松开,他慌忙起身,然而已经晚了。
离他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身影也匆匆赶来,只是同样被人堵在了后面。
而浪潮早已经如同一堵高墙,瞬间便游移到了辛阮的身后,几乎与海岸线同长的浪潮让人无处遁形,笃定了辛阮被淹没的命运。
终于,辛阮感觉到有湿湿的浪花溅到了头上。
抬头,他才恍然发觉海岸边早已没了人影。
所有人不知什么时候上到了高处,整个海滩只剩下自己。
翦密的睫毛轻颤,辛阮抬头望向高处的众人,这一眼,是他留给所有人最后的印象。
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孤身坐在海岸边,身后是汹涌澎湃的巨浪。
他就那样静谧地坐着,看向高处众人的那一眼满是干净与纯粹,带着世间最无解的真挚,仿佛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众人心中为之一颤。
就连直播间叫嚣着辛阮跳海的人都怔住了。
【浪都涨这样了,辛阮怎么还不走啊?】
【他不会是真的想死吧!】
【那人说他听不见不会是真的吧!】
【快走啊!】
下一秒,浪潮便如同愤怒的海兽,嘶吼着扑来,眨眼间便吞噬了辛阮弱小的身影。
他像个石子般,小小的一团投入无边的大海,未曾掀起一丝波澜,随着海浪翻腾了几个滚后,便再也寻不见身影。
直播到此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晚十一点更,万字大肥章,宝子多多支持呀,比心~
第26章 知晓
墨色的浓云压着天空, 阴沉之中又满是顿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来一般,凌厉的风早已卷着巨浪吞噬了辛阮, 灰色的海中只有巨浪还在肆意地狂啸着, 将人们的惊呼抛在了身后。
辛阮如同渺小的一粟入海, 顷刻间便失去了踪影,然而浪潮并没有停止,它继续向上翻滚着冲击拍打着高处的岩石,阻碍着栗子想要冲进去救人的身影。
岸上的人们报了警,还打了消防救援的电话, 可即便警察和消防人员接到电话便匆匆赶到,岸边的风浪却依旧巨大, 救援工作很难展开,也只能在海边观望, 一筹莫展。
众人再次望向波涛汹涌的海中, 除了灰白的浪花在翻滚跳跃,已经丝毫看不见人的踪影。
人们不禁疑问:这该去哪里找?辛阮人还活着吗?
……
辛阮海上遇难的消息很快便上了各个媒体软件的热搜,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词条便空降到了热搜第一。
冲在一众#辛阮海边#、#辛阮黎燃离婚#的词条之前, 是看戏吃瓜的人们未曾设想过的结果——
【不是吧,这是假词条吧】
【刚不是还直播呢,怎么突然就在海上遇难了?】
点进#辛阮海上遇难#的热搜词条里, 赫然便是红毛男刚才直播的录屏。
录屏视频里,辛阮孤身一人坐在海边,他背脊单薄, 身姿消瘦, 跟大家从前记忆里的身形几乎对不上号。
看视频的众人心中不禁都升起一个疑问, 这是辛阮吗?
直到视频调整了角度,辛阮转过身来,正对着镜头,人们才看清青年的模样——五官优越,精致立体,面颊净白,就像一个误入尘网的精灵般,干净美好。
确实是他们曾经一眼惊艳,感叹惊为天人的男孩。
【谁懂啊,又想起辛阮初次上节目的场景】
【呜呜呜,是我记忆里的男孩啊】
弹幕追忆起了往昔,然而视频里的辛阮却是孤身一人。
他坐在偌大的海滩上,背影单薄身姿脆弱,在他身后是面目可憎的灰色巨浪,浪潮越掀越高,仿佛一头巨兽怒吼着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掉。
此情此景,辛阮就像是即将献祭给海伯的生灵,岸上是让他献祭的愚民,他无措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审判的命运降临。
当时直播间的弹幕上,怂恿辛阮去死跳海的言论比比皆是,各种辱骂的言论更是不堪入目。
而视频里的人依旧背对着大海,送糖的小女孩走了,他便低下头,垂着隽永清丽的眉眼静静地盯着手中的糖果,不知道身后的浪潮如同千军万马。
隔着手机屏幕,此时所有看录播视频的人都觉察到了辛阮身上的落寞与低垂——
【我不懂当时看直播的人,辛阮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骂他!】
【呜呜呜,我好心疼他啊】
【他就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样坐在那里】
然而视频的进度条还在继续——
涨潮了,只是眨眼的功夫,海滩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提醒辛阮,他依旧背对着大海,低头垂眸,翦密的睫毛微颤,像是被谁抽离了意识般木木的,钝钝的。
有人看到这里便着急忙慌跳出来发弹幕——
【傻逼吧他,听不见涨潮的声音啊?】
【看这视频分明是他自己不走,这能怪谁!】
【就是,自己寻死还赖上别人了。】
【淹死他活该!】
然而这些跳脚的人却很快便遭到了网友地怒怼——
【就知道会有傻叉没看完就跳出来逼逼!】
【这么着急跳脚,是赶着投胎吗?】
【看头像好像是叶清安的粉丝】
【之前直播的时候嚷嚷着辛阮去死的好多也是叶清安的粉丝】
【叶清安粉丝真是饭圈毒瘤】
随着弹幕的翻滚,汹涌的浪潮也在极速逼近,彼时的辛阮依旧垂着头,出神地盯着手心那颗糖果,一动不动。
看视频的所有人都不禁想,浪潮逼近的短短几分钟里,辛阮盯着手心里的糖果在想什么?是自己一直被网暴的人生,还是和黎燃失败的婚姻,又或许是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没有人知道答案,除了辛阮自己。
再然后,视频里便传来了栗子绝望泣血般的嘶吼声,“他不是寻死!他听不见!他是听不见啊……”
栗子虽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但他当时喊叫的声音却是清晰地录了进去,一声声的嘶吼质疑,听得网友心中一颤,随即便是无限的震惊。
辛阮,他竟然听不见了!
所以并不是辛阮不走,而是他并不知道涨潮了,任凭身后浪潮的声音再响,他也丝毫没有觉察,可是明明现场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指指身后提醒他涨潮了呢?
明明很轻易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可以救下这个鲜活的生命啊!
可现实就是没有。
甚至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原本直播间的弹幕还在叫嚣着让辛阮跳海去死,说他卖惨装可怜,真有本事就一直待着别走啊!
而且这些弹幕的ID中许多都夹杂着叶清安的名字,其中一个ID名叫叶清安老婆的人刷的尤其多。
一条条恶毒的弹幕在屏幕中滚过,看得人心生怒火,恨不得自己能传送到过去,扇给这些人一个大嘴巴。
【一眼过去全是叶清安的粉丝,这是有多恨辛阮。】
【不是吧,叶清安粉丝他妈的有病!】
【妈的,受不了了,我要去网暴这些人】
视频里,直到浪花溅到身上辛阮才终于察觉到异常,然而他只匆忙地抬了一下头,便被海浪无情地吞噬了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给镜头最后一个眼神。
那看向众人的最后一眼干净而纯粹,像是带着世间最无解的真挚与疑惑,为什么突然间大家都离他这么远?
可还不等人给他回应,他便堙灭在海浪之中。
下一秒屏幕突然变黑,是录播视频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戛然而止,所有声响在一瞬间突然寂静,好似宣告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
然而众人看着各自黑掉的屏幕,却是久久不能回神。
谁也不忍心看着花一样美好的生命,就这样草率落幕。难以理解,那些藏在屏幕键盘后的喷子是有多大的毒怨,要去这样迫害一个鲜活的生命?
即便辛阮遭遇海难的事实已经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还是有不看视频的叶清安粉丝,一点进词条就着急忙慌地在评论区发着问号狂喷——
【这词条???辛阮又搞什么骚操作?】
【估计是不愿意跟黎总离婚,以这种方式逼迫黎总呗。】
叶清安的粉丝早已习惯在互联网上骑着辛阮的脖子骂,他们深知辛阮路人缘差,无论自己怎么骂都不会有人帮辛阮说话,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地肆无忌惮。
然而这次却不同于往日,许多人纷纷站出来替辛阮说话。
【一看ID全是叶清安的粉丝。】
【闭嘴吧,替你们主子积点德吧!】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键盘侠,才一步步把辛阮逼成这样!】
【总看大家骂辛阮,我却一直没有发过言论,只因我是辛阮的粉丝,我没有发言权。】
【可是,只有粉丝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网上总见人骂辛阮,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我始终觉得一个曾经舍命救了黎总母亲的人,又会坏到哪儿去?】
这样明事理的人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他们一直都在,对于每件事心中也一直都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他们很少在网络上发言。
因为乌烟瘴气的网络环境,你只要跟喷子的意见相反,就会被按头粉丝假路人,然后接受喷子的人肉和辱骂。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沉默,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中,然而沉默不代表认可,只是对大环境的一种妥协,对自我的一种保护。
现如今,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终于有人忍不住选择了站出来,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人出来为辛阮说话……
不仅如此,辛阮的事还上了时事新闻。
此次的网暴事件造成的影响很是恶劣,央媒点名批评了【叶清安就是最棒的】、【叶清安老婆】、【叶清安贴贴】等ID。微博抖音等诸多平台的官方账号都发布了抵制网络暴力的声明,许多对辛阮发布过不好言论的账号直接被注销,本人被拉入网络黑名单。
平台公布的拉黑账号里许多ID都是挂着叶清安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粉丝。
然而即便事情闹得如此大,叶清安依旧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网友们于是纷纷涌到他的账号下评论——
【之前各种内涵,网速不是挺快的吗,这会缩头乌龟了】
【你的粉丝都闹出人命了,不出来管管吗】
【这会知道安分守己了】
然而任凭网友们如何喊话,叶清安本人和工作室依旧安静如鸡,一言不发,明显是选择了冷处理的解决方式。
反倒是叶清安的粉丝后援会发了几条声明,无一例外都是在为叶清安开脱,说这些人都是披皮黑,并非是叶清安的粉丝,请大家理智一些,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吃瓜群众对此表示恶心——
【没见过哪个披皮黑会氪金打榜的,那些人主页可全是给叶清安氪金的凭证】
【呕,吐了,真恶心,网暴的人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卖惨】
叶清安连同他的团队一直躲着不出声,路人们便开始搜寻各种叶清安相关,他代言的产品不买,他主演的电视剧差评,他参加的综艺节目不看。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以后你的作品我不会再看。】
【不会再看+1】
【不会再看+10086】
正因如此,叶清安一连掉了好些资源,甚至还包括几个已经谈妥的。
知道消息后的叶清安满脸的戾气,在家里疯狂地乱摔乱砸,咒骂着辛阮是个恶心人的东西,死也不死的干脆点,还要给他留下这么多麻烦。
……
几个小时前。
黎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黎燃孤身一人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他垂着眸,正在俯瞰着遥不可及的地面,以及行道路两旁叶子被簌簌刮落的景观树。
外面有风,掉落的树叶被吹得七零八散,打扫的环卫工人追都追不上,气得连连跺脚。
黎燃现如今的心情也没有比环卫工人好到那里去,他脑海中仍然回荡着辛阮那句晦涩难堪的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跟他结婚?又是凭什么后悔跟他结婚?
和他结婚难道不是辛阮长久以来的愿景吗,他最该后悔的不该是一时冲动,跟自己提了离婚吗?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辛阮竟然会后悔跟他结婚。
黎燃百思不得其解。
“叩叩叩。”
门外传来简短急促的敲门声。
“进。”
“黎总,姜特助人已经送到医院。”进来的是助理团的其中一人——荣文成。
黎燃轻嗯一声,面上并无太大的波澜,随即吩咐道:“让他好好歇着吧,以后的工作主要由你来负责。”
得到提拔的荣文成面上不显,成熟稳重地应了声是,但内心的喜悦却是要飞上天了,总裁特助且不说多少的锻炼机会,工资都是他之前的好几倍了!
荣文成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就算是姜子墨身体好了,也不能让他把自己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于是接下来汇报工作,荣文成无比的仔细认真……
“他们走了吗?”处理完工作,黎燃深邃的眉眼又转向了窗外,突兀地出声询问道。
荣文成收好签过字的文件,闻言稍愣,但即便便反应过来,黎总这问的是辛阮先生。
“嗯,人这会已经走了。”他琢磨着语言的魅力,试图告诉黎总人是刚走的,事实上辛阮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是吗?”黎燃眯起眼睛,试图将楼下的道路打量得更清楚。
“是的。”荣文成给出肯定的答复。
黎燃闻言皱了皱眉,稍稍疑惑,他一直就在这里,怎么没有看到他们经过?所以是走得两旁的人行道,被高大的景观树遮挡住了?
又盯了一会儿楼下,依旧是不见熟悉的人经过,黎燃状似无常地收回视线,见新助理还在于是掩唇轻咳了两声。
“黎总还有什么吩咐吗?”荣文成见状连忙道。
“查一下辛阮为什么会来找姜子墨。”黎燃沉声吩咐。
辛阮从没有来过他的公司,如今却是为了姜子墨而来,看着二人争执愤恨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恩怨,虽然说他并不明白辛阮怎么会跟自己的助理扯上关系。
荣特助应了一声记下。
在心中做了个标记,这件事在他这里可谓是重中之重,他势必是要好好调查一番姜子墨的,毕竟之前在助理团,姜子墨的所作所为他便有所耳闻……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闻言荣特助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去,然而没走两步便听到他们的黎总好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楼下的景观树都砍了吧。”
啊?说什么?
荣特助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略微有些犹豫地看向黎总,不确定刚才的吩咐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黎燃依旧淡然,只是从不向人解释的他,难得多了句嘴,“树长得太高,妨碍视线。”
闻言荣特助瞥了眼落地窗外的行道树,这么高的楼层看下去树木没比手指节长多少,他嘴角隐约抽了一下,黎总要不要再听听你刚才找的借口?
像是意识到借口拙劣般,黎燃掩饰性地低头翻起了桌面上的文件,动作的潜台词就是:荣特助,你可以出去了。
荣特助抿了抿嘴唇,想起热搜上的相关内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可以说,他今日见到的黎燃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睿智冷静,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有大的情绪波动,这是自己一直以来对黎总的印象,直到今天他看到了满眼怒火的黎总,他敏锐地觉察到黎总的不同似乎是因为辛阮先生。
他们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辛阮对黎燃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就他今日的观察来看的话,辛先生是无比的冷静淡漠,反倒是黎总满眼怒火地低吼着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离婚,就像个被人抛弃,恼羞成怒疯狂犬吠的大狗。
在他看来,黎总对辛阮先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冷漠厌恶没感情。
正因如此,犹豫了一下,荣特助还是在离开前选择了开口,“黎总,辛阮先生上热搜了。”
黎燃闻言抬起来头来,漆黑的眸子微怔。
对于娱乐圈的八卦热搜他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多看,公司声誉的问题会有公关部处理,所以像微博抖音那些软件他既没有下载,也没有账号。
毕竟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浪费时间蹉跎意志的玩物,他永远也用不着。
但听到助理的话后,黎燃还是产生了一抹疑惑,“他怎么了?”
“辛阮先生似乎是在海边,有人对着他开直播上了热搜。”
黎燃闻言眉梢微挑,辛阮去了海边,所以他还是后悔跟自己离婚了,去到海边,吹吹海风消消愁?
荣文成打量着黎燃的脸色,在他眼中亮起的一瞬间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知道黎总没有这些软件,于是调出直播辛阮的视频清了乱七八糟的弹幕后,递给了黎燃。
黎燃欣然接过手机,屏幕中的身影赫然就是辛阮,他坐在海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泛着浪花的大海,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丝毫不见半分愁绪。
黎燃莫名生出的几分愉悦,顷刻间烟消云散。
再看一眼从刚才到现在由于烦躁窝火一点工作也没有处理的自己,黎燃愈发觉得愤怒,凭什么他要因为辛阮一句话心烦意乱,而始作俑者却在海边嬉戏,惬意非凡?
黎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屋内的温度似乎也都跟着降了几度。
荣特助噤了声,不知道自己这举动是对是错,下一秒,他便听到黎燃冷声吩咐,“告知公关部们,拟一个声明宣布一下我和辛阮离婚的事。”
“……好的黎总。”
等到荣特助出去后,黎燃再次看向行道路两旁的景观树,满心不甘与愤满。
辛阮,当初明明是你要结婚,凭什么离了婚你如此高兴,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这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黎燃前所未有的吐了句脏话,确定自己毫无心思办公,于是撂了手里的东西,给好友打了个电话,“去钓鱼。”
“你发神经了,怎么这会儿突然要去钓鱼了?”电话里的,黎燃发小兼好友的宋弘毅满是惊讶。
前段日子他们一行人热衷上了钓鱼这项活动,喊了黎燃好多次,可他都不去,还说什么家里有,比他们钓的野鱼漂亮得多,他着急回家喂。
宋弘毅一行人当即表示家里那么多佣人,谁不能帮你喂个鱼啊!
可偏偏黎燃跟拗上劲儿了一样,非要自己亲手喂,一连几天雷打不动,任凭几个人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当初喊你你不来,老子现在都没兴趣了,你又来劲了。”宋弘毅忍不住抱怨他。
但抱怨归抱怨,宋弘毅还是拿上鱼竿鱼食小桶什么的,陪着黎燃一起去了,俩人到了鱼塘,制作好饵料,架好钓鱼竿,调整好鱼漂等等等等,诸事皆完成后,便只坐等鱼儿上钩了。
这会儿子刚闲了下来,宋弘毅的手机就是叮叮当当一阵响,是各种软件推送的信息。
他掏出手机随意看了一眼,然后满脸的无语,“黎燃跟辛阮宣布离婚!这都什么鬼,哪家营销号这么大的胆子,敢造你们谣啊。”
“是真的。”黎燃持着鱼竿,波澜不惊道。
“看吧,我就说是假的造谣吧……什么什么?你说是真的?”宋弘毅瞳孔放大,一时间惊得震掉了下巴。
黎燃依旧盯着水面,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宋弘毅还在炸裂中,“怎么回事啊,快讲讲快讲讲啊,怎么突然就离了啊?我靠,我们这么铁的兄弟我还在你旁边坐着呢,你怎么都没提前知会一声啊,还得让我从网上知道,啧啧啧,这可太不够意思了啊!”
黎燃垂下漆黑的眼眸,他摩挲着杆子,看似语气平淡,“离个婚而已,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地给你通报一声不成?”
“这话说的,兄弟我还不配提前两天知道吗?”宋弘毅撇着嘴很是不满道。
黎燃闻言没搭腔,脸色却是隐晦地难看了几分,提前两天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你那个叫辛阮的小媳妇不是最离不开你的吗,你是怎么给他甩掉的?”不等他回答,宋弘毅又是满脸好奇,一副等着听八卦的样子。
黎燃脸色又难堪了几分,但他还是动了动嘴唇如实道:“他提的离。”
“卧槽!”宋弘毅又是惊讶地一声国粹,眼珠子越瞪越大。
黎燃终于受不了,斜乜他一眼,冷声斥道:“鱼都被你吓跑了。”
“什么鱼不鱼的,你先别打岔。”
宋弘毅此时此刻才不在意钓鱼呢,他整个人还处于被爆炸消息接连炮轰的震惊中,不过他还是收敛了音量,“他提的离?真的假的啊?你,黎大总裁,被人踹了啊?”
黎燃鼻孔出气,重重嗯了一声。
“哎,你说说是为什么啊?”宋弘毅一时想不通,“我还记得你们结婚的时候,哎呦喂,你那个小媳妇满心满眼里全是你!那个腻歪的眼神呦!啧啧啧,我真的我至今都记忆深刻!”
黎燃没应声,只脸色愈发地暗沉。
偏宋弘毅还在絮絮叨叨,“你说说你说说,当初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就舍得跟你离婚了?”
一个当初听在黎燃耳中是异常的刺耳,他皱了皱眉,“你会不会说话?”
宋弘毅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他想标榜独立自强的人设,有什么理由不成全?”终于,黎燃还是说出了自以为是的理由。
“呦,黎大总裁还有颗成全美人的心呐。”宋弘毅啧啧感慨,感慨完毕,他又问道:“那他离了你能行吗?”
宋弘毅这句话像是问到了黎燃的心坎里,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嗤笑一声,开口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一个没演技没后台的十八线小糊咖,你觉得他什么能行?”
红绿相间的鱼漂恰逢此时有了动静——有鱼上钩了。
黎燃并没有着急扬杆,他耐心地把握着时机,在点漂后出现黑漂的时候果断扬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于是被勾出水面,任它如何挣扎依旧改变不了收于牢笼的命运。
看着近在咫尺的成果,黎燃一边收线,一边笃定地开口,“所以,他会回来求我的。”
“……”
眼见他如此笃定,宋弘毅也不再多说什么。
……
“网络暴力何时能够停止?今日,演员辛阮在长明海海滩处遭海浪卷走,下落不明,目前搜救工作还在继续,然而关于网络暴力的问题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
辛阮海滩遇难的事,上了时事新闻,收音机里,播报口条的女主播语气沉痛。
听到响动,黎燃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声响的来源——六七十岁的一个老人,正悠闲地坐在马扎上,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收音机。
收音机的声音并不大,黎燃他们离得有些距离,所以只能听到叽叽哇哇的声响,听不出具体内容,不过黎燃隐约能听出是时事新闻。
黎燃有每天听时事新闻的习惯,因此很是熟悉里面主播的声音,看了眼腕表,也是时事新闻的时间了,不过他今天却没什么听新闻的心思。
……
钓鱼结束后,他们各自回家,黎燃回到了别墅。
黑色的库里南缓缓驶入院内,黎燃习惯性地抬头朝着廊下望去,从前的辛阮总在那里等自己回家,无论是阴天还是下雨,每每抬头都能看到辛阮的身影。
如今廊下的灯光依旧明亮,只是再不见那人的身影。
胸口传来闷闷的不适感,像是被谁用枕头蒙住了一样,黎燃抿起嘴唇,他收回视线刻意地别过头去,不再看那里……
回到屋里,黎燃把今日钓上来的鱼交给厨房去处理。
“先生,小姜的事,您一定要管啊!”姜管家迎面走了过来,他已经知道儿子进医院的消息,沟沟壑壑的脸上满是泪痕。
见状,黎燃不免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姜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不用说,只是姜子墨的事情……
片刻后,黎燃出声道:“他近来处理了公司一些比较棘手的事务,可能是对家下的黑手,姜叔放心,我会让人查清的,他这段时间在医院静养,有时间您多过去看看他。”
黎燃隐瞒了一部分事实,避重就轻地宽慰了姜管家两句。
有黎燃的话在,姜管家于是放心了许多,然后便又想起傍晚时分公安局打来的那通电话,动了动嘴唇,他面色为难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却见黎燃摆了摆手。
黎燃以为姜管家还要说姜子墨的事,便借口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朝着二楼走去。
“可是……”
事关重大,姜管家还想开口,黎燃却是已经转身离开了,见状他只能无奈地止住话语,看着黎燃上楼的身影,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偌大的二楼冷冷清清的,只有黎燃一个人和他哒哒的脚步声。
黎燃其实很喜欢狗,只是辛阮对这些过敏,母亲又再三叮嘱,他便放弃了在家里养狗的念头。
试想如果当初他不考虑辛阮,真的养只狗的话,此时狗子肯定会摇着尾巴来接他,也不至于他一个人如此地清冷孤单。
思索至此,黎燃在心中冷哼一声。
想他养了辛阮那么久,辛阮却扭脸便跟他提了离婚,呵,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连只狗都不如……
在二楼楼梯口站了片刻,黎燃便回到了房间。
自从出生以来,他从未像今天一样说过这么多的话,眼下只觉得嗓子眼像是冒了烟一样不舒服,隐约记得床头柜的抽屉里有药,于是便拉开抽屉开始翻找。
然而没找到治嗓子的药,却看到里面放着的一个打火机。
黎燃瞥了一眼,似乎是有些眼熟。
黑底描金的打火机从工艺上就能看出是个轻奢品,价值应该不菲,只不过打火机的身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几道划痕,划痕处漏出了银色的底漆,异常的突兀丑陋。
像是被谁摔坏了,是个残废品。
黎燃将打火机拿了出来,他的拇指擦动齿轮,齿轮带动打火石,下一秒便擦出了高高亮亮的火苗。
哦,还能打出火,也不全是个残废品。
黎燃在手里把玩着,他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划痕隐约有了几分印象,这东西好像是辛阮送他的,不过这打火机上的划痕是怎么来的,他却是没有丝毫的印象。
较深的印象就是辛阮似乎总喜欢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喜欢的不喜欢的,有用的没用的,他都会买。
就像是手里的这支打火机,即便知道自己不吸烟,辛阮依旧是送了这个给他。
那时候他们刚结婚,辛阮还没有那些让人厌恶的小动作,想着辛阮也是一片好心,他不想驳了辛阮的好意,觉得应酬或许能用得上,便收下了。
然而事实却是根本用不着,所有人都知道黎总烟酒不沾的习惯,所以没有人会在他的面前吸烟。
只除了辛阮。
又想起那天辛阮当着他的面点燃香烟的场景,黎燃黑曜石般的眸子愈发地暗沉。
隐约记得辛阮似乎还送过他一条宝石蓝的高定领带,这么想着,于是他将打火机撂在了床头柜上,起身去隔壁的衣帽间翻找。
然而,他翻遍了衣帽间所有的衣柜和抽屉,却都没有找到那条宝石蓝的领带。
喊来负责衣物的阿姨,黎燃询问起领带的下落。
“先生是说辛阮先生送的那条领带?”阿姨对黎燃的每件衣物都记得清楚,很快便想了起来,“姜特助扔了。”
黎燃微顿,随即眉头紧锁怒从中来,开口的语气凌厉不堪,“姜子墨什么时候动我过的衣服!”
“没有没有!”见他误会,阿姨连忙解释道:“姜特助没有动,是先生您,是先生您让姜特助扔掉的!”
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黎燃一时错愣,下意识地反驳,“我什么时候让他——”
话未说完,黎燃的脑海中似乎是想起了这段记忆——
宝石蓝的领带上不知从哪儿沾上了污渍血迹,像个墨点一样难看,于是姜子墨便给他换了一条备用的,解下来的领带姜子墨问他怎么处理,他一眼便看到了门旁的垃圾桶,于是让人随手丢掉了……
原来真的是他让扔的。
“辛阮先生当时就在门口看着,他事后难过了很久呢。”阿姨一个没忍住,蚊呓般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两句。
他们这些别墅里的佣人都很喜欢辛阮这孩子,没什么架子还有礼貌,日常面对她们也都是笑盈盈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不过谁也不知道黎总是怎么想的,明明有辛阮这么好的老婆,可他偏偏不喜欢。
即便阿姨声音很小,黎燃还是听到了。
“所以,扔领带的时候……他看见了?”黎燃的语气难得迟钝了起来。
“是啊,辛阮先生当时就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阿姨满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后来你们走了他还去到门旁的垃圾桶里看了好一会儿呢。”
闻言,黎燃沉默了。
沉默间他又想起辛阮的鱼儿死掉的那天,辛阮就在鱼缸前站着决绝地说出了离婚的话语,他一直以为是辛阮耍脾气的小打小闹,可是这一刻他迟疑了。
他甚至能够想象出辛阮垂眸望向被丢掉的领带时,低垂的睫毛与满脸的落寞。
一时间黎燃的心中滋生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杂陈难料。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吗?可东西脏了不就是要扔掉吗?
见黎燃不说话,阿姨蹑手蹑脚地退下了。
徒留黎燃一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盯着空了一半的衣柜沉默良久,他的胸口处有种坠坠的失落感,像是被高高扬起的沙子经过筛网后,无止境地沙沙下落。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所以辛阮才失落离开了吗?
问题刚在脑海中出现,便不由自主地闪过了辛阮跟邵世宽的画面,邵世宽暧昧的话语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原本的不知名的情愫瞬间被恼怒代替,黎燃眼中又满是冷漠,内心却是生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怒火。
他做错了什么,错的分明是辛阮,明明还没有跟自己离婚,便早早地勾搭上了别人!可笑他竟然还在这里寻找辛阮曾经的痕迹,一个沾了污渍的领带他扔了便是扔了,又能怎么样?
甩上衣柜门,黎燃冷脸回到了卧室,一眼便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打火机,打火机上银色的划痕,在他眼中格外地刺眼。
像是寒冬腊月般,黎燃的眼神愈发地冷,明明是送给他的东西,这上面却又是谁用过的痕迹?
内心那股无名的怒火烧的愈发旺盛,黎燃强忍着扔到垃圾桶里眼不见为净的冲动,喊来了姜管家,就要把东西扔给他,“辛阮的。”
“给他打电话,说他的东西落下了,让他现在、立刻、回来取。”黎燃一词一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不然,就扔掉。”
然而姜管家只是站在那里,犹犹豫豫地看看打火机又看看他,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黎燃看出了姜管家有话要说,眉头隆起问道:“什么事?”
闻言,姜管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开了口,“傍晚时分,家里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辛阮除了辛陶便再没有其他亲人,然而辛陶正上高中课堂时间是不带手机的,公安局电话联系不上他,于是先把电话打来了黎家。
“辛先生遭遇了海难。”
作者有话说:
零点还有一章,也是万字大肥章,是黎燃海边找老婆的名场面哦
第27章 疯狂
“辛先生遭遇了海难。”
姜管家一句话如雷贯耳, 瞬间让黎燃僵在了原地。
穿堂风透过窗子吹进屋内,凉凉地乱了黎燃的发丝,也仿佛冻住了他的脑子般, 让他无法思考。
什么海难, 谁遭遇了海难, 辛阮怎么可能遭遇海难?
所以这是谣言,还是什么捉弄他的把戏?又或者是辛阮想明白了,想跟自己复婚不好意思开口,然后做出的蹩脚恶作剧?
不高明,这个方法一点也不高明。
像是看出黎燃的不相信, 姜管家又重申了一边,“下午接到电话, 说辛阮先生遭遇了海难。”
一句话,瞬间让黎燃的眼睛充斥上了血色。
他的嗓子噎噎的, 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上了似的, 窒息的感觉也在一刹那袭来,冲撞着黎燃的胸口,让他艰难到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缓了多久, 黎燃才终于晦涩地开了口, 声音却像是砂石般磨砺着耳膜,喑哑不堪,黯淡无光,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姜管家从未见过黎燃如此的模样,纵使不忍, 他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辛阮先生他……遭遇了海难。”
“海难”两个字终于扎扎实实地落入黎燃的耳中, 击碎了他向来冷静的面容。
他的眼前一时间有些发昏,于是不自觉地攥了攥拳,然后便触到了掌心冰冷的金属质感,是辛阮送他的打火机。
是啊,辛阮送他的礼物还在,他又怎么可能遇到海难呢!
黎燃闭了闭眼强作镇定,然而再睁开时猩红的血丝却是更甚,“不可能的,一定是他们弄错人了,辛阮怎么可能遇到海难,他就是去海边散心,他那么自我的一个人,刚离了婚他所谓的美好生活才刚开始,他怎么可能遭遇海难呢!”
黎燃不像是在跟姜管家对话,喃喃不断的语气,倒像是在拼命地说服自己。
是啊,离了婚辛阮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跟邵世宽在一起了,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而且不用再面对自己,多快乐多自在啊。
他所谓的新的生活才要刚刚开始,他怎么会遇到海难呢!
他怎么可能死呢!
一定是假消息,对的,这世界上多的是谣传,又或者姜管家知道了儿子住院的事情所以来诓骗吓唬他的!
没错,就是这样,总不能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吧。
辛阮他那么无耻自我的一个人,绝对不会死的,他一定会舒坦又惬意地好好活着,这才符合辛阮的人设啊!
内心一遍遍的强调让黎燃兀自镇定了下来,他像是炸了毛的刺猬,即便知道浑身利刺还一遍遍地给自己安抚。
姜管家见他如此,神色焦急地就要开口,“是……”
然而黎燃却是厉声打断了他,“姜管家,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这儿没你什么事情了!”
他少有的疾言厉色让姜管家一时噤声,不敢再轻易开口。
然而就在此时,荣特助也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黎家的别墅。
“黎总——”
“闭嘴。”黎燃不给任何人机会,干脆了当地截住了荣特助的话语,他不想再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辛阮死亡的消息。
荣特助见状,确实没再说话,然而他却是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到黎燃的面前。
黎燃不自觉地看了过去,手机中的画面正是辛阮,他身姿单薄就在那样孤立无援地坐在海边,一副随时都能被风吹走的样子,全然不同与下午看视频时的悠闲与惬意。
见他这般模样,黎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蠢货,为什么待着不走,是故意找死吗!涨潮了还在那里死待着,辛阮你是没长脑子吗!”
他压低的怒骂声在栗子哭喊着说“辛阮听不见”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瞳孔骤然放大,黎燃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这人在说什么,什么听不见,又是谁听不见!
“倒回去倒回去,倒回去!”
调大了音量,视频也再次回到刚刚,于是栗子大喊着“辛阮他听不见”的话语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旁,包括黎燃。
视频里的泣血般一字一句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到了黎燃胸口,砸得他心脏生疼,难以呼吸。
这人说辛阮听不见,怎么会听不见呢?辛阮怎么可能听不见,明明下午跟他吵架的时候还理直气壮,一切都好好的,丝毫不见生病的样子啊!
黎燃的内心在自欺欺人,然而他垂在身畔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真的是好好的吗?
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个问句让黎燃彻底僵在了原地,那一刻仿佛全身的细胞被冻结,他无所适从,惶惶地看着记忆里曾经被忽视的细节一一翻起——
辛阮始终紧盯自己嘴唇的视线,以及总是很久才回一句话的场景,还有发生关系的那一次,辛阮背对着自己,任凭自己如何愤怒,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从前的费解与愤怒在一刻得到了解释,原来那不是辛阮高冷的把戏,而他真的听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早有迹象,可他却是在干什么?冷眼旁观,满是偏见,所以即便是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他也没有发现辛阮听不见……
所有给予辛阮的愤怒与冷漠在这一刻,通过时间的隧道一齐反馈到了黎燃的身上,正中眉心。
没有任何预兆,黎燃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一掌里带着深深的悔恨。
然而视频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巴掌停止,故事还在发生,于是黎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墙般的浪潮汹涌袭来,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卷走了辛阮的身影。
屏幕上的浪潮铺天盖地地涌来,冲的屏幕前的黎燃身形晃了晃,他的心跳错了一拍,下一秒屏幕便彻底暗了下去。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视频呢,视频怎么没有了,辛阮人呢,他人去哪儿了?你不要这一个视频就告诉我辛阮死了!”黎燃怒怒地低吼着。
他面上愤怒不堪,可内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像是被蛊虫爬满了他的整个胸膛,焦灼慌乱,惶恐不安,他死死抓着手机,似乎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下午的时候公安局打来电话,说人暂时还没有找到。”姜管家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开口。
“什么叫暂时还没有找到?他不是就在那里吗?”黎燃像是一只撞在玻璃上的无头苍蝇愣愣地问道。
什么叫没有找到?怎么会没有找到?他不是就在那片海里,等着他们吗?
“风浪太大,不知道卷到了哪片海域,听救援人员的意思,怕是凶多……吉少了。”姜管家硬着头皮转述完了电话的内容。
这一刻,黎燃像是失去了听懂言语的功能,“什么叫凶多吉少?”
他一味的追问,让姜管家只能无奈地回答道:“救援工作还没有停止,救援人员还在海边打捞尸体。”
一句尸体像是尖针一样刺破了黎燃自缚的茧房,他骤然见光,而这光照好似利刃深深地捅进了他的肺腑间。
他们再说什么,怎么就尸体了!他们又是凭什么来断定辛阮的死亡!辛阮那么想离开自己,愿望刚刚达成,又怎么舍得死掉呢?
这只是一次偶然的落水而已,这些人怎么就看到辛阮的结局了,是他们嫌麻烦不想救人吧!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天色这么晚了,海水又那么凉,他们一定是不想下水救辛阮,所以才拿凶多吉少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没关系的,他会游泳,他可以救辛阮!其他人不愿意下海,他可以下海,是的,辛阮一定还在海里等着人来救自己!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黎燃艰难地挣开了像是被胶水黏在一起的薄唇,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堪。
“去长明海。”
……
夜色正浓,黑色的库里南走在长街上,如同紧急逃命的囚徒般,不知疲倦冲刺。
司机知晓事情的紧急性,丝毫不敢怠慢,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驶向长明海。
车上,荣特助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在这一刻将自己调查出来的资料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黎燃。
他斟酌着话语,降低了音量,“黎总,这是您让我调查的事情,辛阮先生之所以去找姜特助是因为辛爷爷心脏病突发前收到过他的一封信……”
荣特助后面的话,已经进不了黎燃的耳朵。
他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调查资料,瞳孔渐睁,血丝渐渐爬满了眼球。
想他为了避免这件事情扩散,不让母亲和辛阮的家人担忧,安顿好了全场所有的来宾,就连最难应付的叶清安也商量妥当,而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却是便将消息传给了最不应该知道的老人!
手中的纸张被捏出愤怒的褶皱,黎燃看着调查的资料一言不发。
“下面还有一些姜特助之前做过的事。”荣特助沉声道。
为了杜绝姜子墨回来的可能性,荣特助这次调查的内容很是齐全。
不只是害得辛阮爷爷心脏病发作这一件事,还有黎氏周年庆典,辛阮试了姜子墨送去的礼服过敏的事,以及lipobo代言他在背后向黎夫人添油加醋地告状,等等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清楚楚地列在调查资料里。
黎燃一页页翻过去,脸色变得愈发青白,直至今时今日他才知道姜子墨背着他竟然做了如此多的手脚。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姜子墨捣的鬼,辛阮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人,是他错怪了辛阮,是他冤枉了辛阮!
悔恨的情绪愈发汹涌,黎燃死死捏着资料的页脚不肯松手,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对辛阮多一些关心和了解,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然而这世间没有如果。
看着纸张上的字迹黎燃几乎窒息,恍惚间,他想起辛阮唯一一次对自己的愤怒,“没错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告的状,我就是喜欢什么都跟母亲说。”
所以,该是对自己有多失望,才会这样破罐子破摔地承认自己从未做过的坏事?
额上青筋凸起,黎燃攥着资料文件的指尖逐渐发白。
原来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婚姻里的恶人,明明做着伤害辛阮最深的事,却还自以为对辛阮有多好,嘲讽他贪得无厌不知满足,殊不知自己早已错的离谱!
现在回头看看曾经的自己,真是让人憎恶!
呵,后悔?
辛阮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笑自己当初听到辛后悔的话语时还恼羞成怒,对他恶语相向,黎燃啊黎燃,你是怎么敢的!
讷讷抬头,黎燃如同大梦初醒般,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对自己失望透顶,辛阮才会喜欢上别人吧,是啊,日日面对这样一个只会伤害自己的人,再浓的爱意也会消磨殆尽。
……
距离辛阮落水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
长明海。
上百米长的海岸线旁停满了不计其数的大吊车,吊车伸出长臂,打下强光大灯,瞬间将海边映照的如同白昼一样明亮。
负责救援的人身上纷纷绑着绳索,下水的噗通声,一个接着一个。
黎燃也拿起一根绳索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见状,荣特助连忙跑过来阻止,他攥着绳索道:“黎总,您不经常下水,这个样子下去太危险了,我们找的都是水性顶好的人,这么多人一定能找到辛先生的!”
“松手。”黎燃看向他的摁着绳索的手,唇角绷得极紧。
见状,荣特助也不敢再阻拦,只能让专业人士过来帮黎燃固定好绳索。
又是“噗通”一声,黎燃入了水。
夜间的海水冰冷刺骨,即便强光大灯照着,潜入海中之后,无边无际的压迫感还是在一瞬间袭来。
黎燃的心也在这一刻被狠狠揪起。
小时候家里条件那么差,辛阮一定没学过游泳,足以想象他当初被浪潮卷走的时候有多么的无助慌张,所以他现在也一定在海水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去营救。
不要怕,这就来救你了。
黎燃于是加快了速度,在海里四处巡游着。
找人是煎熬的,每一次的转头都充满了期待,期待着看到要找寻的身影,可结果却往往是空,拨开的海水夹杂着失落一同袭来,让人避无可避。
偌大的海洋中偶尔可以看见潜游鱼群,但依旧看不见他所期待的身影,即便如此,黎燃依旧不知疲倦地往海洋深处游去。
他一边期冀和熟悉的身影不期而遇,一边又惧怕那个身影真的已经冰冷,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黑夜最容易模糊时间的观念,黎燃不知在海里寻了多久,可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然而他并没有放弃,他甚至打算再去远一点,毕竟下午的时候风浪那么大,辛阮可能卷入里面了。
于是黎燃像是不知疲倦般,朝着大海更深处游去,直到身上的绳索到了最长的限度,死死绷紧地拽着他不许他再往远处去。
然而不远处的海面上却是隐隐约约漂浮起了一件衣物,好像是一件宽宽松松的外套。
这一刻,黎燃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动作疯狂地划着水,以期能朝着更远处游去。
可是腰间系着的绳索已经到了最大的极限,它死死钳制着黎燃无法向远处的衣物靠近一步。
黎燃回过身来,试图解开腰间的绳索,然而不知是荣特助有意为之,身上的绳索竟然是死扣,黎燃几番折腾过后,却依旧无法解开。
再回头,却见那件衣服似乎要飘走,于是顾不上解绳索,黎燃再次奋力地划着水,与绳索的另一端千斤重的吊车对抗着。
于是三指粗的绳索越绷越紧,紧到黎燃几乎窒息。
系在他腰间的粗粝绳索早已将衣服磨破,就连皮肤也磨得红/肿不堪,隐约可见血迹,可黎燃依旧固执地对峙着。
他要去那里,辛阮就在那里等他!
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接近辛阮的机会了,谁也不能阻挡他!
千斤重的吊车任凭他如何挣扎自是安稳不动,于是从始至终他也没有往前再靠近半步。
命运仿佛在这一刻宣布了他最终的结局——即便是穷尽毕生力气,他也无法再靠近辛阮半步。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黎燃依旧不认。
海水之中,他如同笼中困兽般剧烈挣扎,海水被他搅得混乱,而他目眦欲裂,愈发地癫狂,臂膀上青筋毕露,黎燃疯狂地划着水,企图挣开绳索的禁锢。
腰间的肌肤更是被磨躏得极其惨烈,鲜红的血液不停地外渗流入海中,很快便被稀释成了淡淡的粉色,然后趋于透明,不见踪迹。
黎燃还在努力,殷红的血也还在持续地渗透着,然而却是很快便被稀释,海水也依旧清澈无染。
正如黎燃此时的努力一般,全然白费。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自己与绳索来回拉扯间,口袋里银底黑漆的打火机已悄然滑落。
它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子般悄无声息,没有在海中荡起丝毫的涟漪,便径直地掉落,然后像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直直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洋里……
这一切黎燃全然不知,他依旧跟腰间的绳索死命抗争着,直至充血窒息的感觉涌上额头。
恍惚间,黎燃看到了辛阮的身影,他的身后带着柔和的白光,脸上是许久未曾见到的笑容,他似乎离自己很近,咫尺之间,抬手可触的距离。
黎燃大喜,然后便看到自己伸出了手,牵住他,把他签过来啊!
黎燃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到,然而他却是看到自己拔出一把长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辛阮的胸口,顿时血花四溅,模糊了双眼。
黎燃大为震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并非他的本意!辛阮你听我解释!
面前的辛阮也同样是满眼的震惊,他一低头便发觉,胸膛里那颗炙热滚烫的心脏正在滴血。
黎燃拼了命地摇头想要解释,却不知为何张不开口,好在眼前的辛阮只是看了一眼,并没太在意,而且他还在不断地朝自己靠近。
黎燃还来不及欣喜,便看见自己依旧执着那把沾血的长刀,一次又一次地捅进辛阮火热的胸膛。
住手!停下!
任他在心中百般呐喊,也无济于事,一下接着一下,他看着自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般,动作干脆又冷漠。
而辛阮那颗曾经炙热滚烫的心脏被自己捅到不再跳动,最终千疮百孔,疮痍满目。
终于,辛阮停住了向他靠近的脚步,他呆愣在了原地,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曾经脸上欢喜明朗的笑容全然不见,只剩下失落与伤痛,夹杂着无尽的悔意。
那眼神看得黎燃的心一阵的揪痛。
下一秒辛阮转身离开。
不要走!不要走!
黎燃依旧是开不了口,只能在心中无助地呐喊,他疯狂地挥着手,却终究于事无补,辛阮的身影很快便消散了。
……
几分钟前,荣特助看着黎燃身上系的绳索开始疯狂绷紧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立即喊师傅和众人来收线。
绳索被一点点收回,毫无意识的黎燃也被拖回到了岸上。
黎燃陷入了昏迷。
昏迷的梦境中全是辛阮的身影,他像是沉寂在无尽的深海中,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控制行为,只能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辛阮。
最终辛阮转身离开,他想去追,可是风浪却在一瞬间袭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越来越远。
他看着辛阮朝着深海走去,心中的惶恐无限放大,不要!不要去那里,那里危险啊!
“辛阮别去!”
终于,冲破所有禁锢的一声呼喊让黎燃陡然惊醒,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海岸上。
大灯将海边照得如同白昼,时不时地有人返回到岸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一无所获,稍作休息后便又重新下水。
海水翻涌着浪花,哗哗地拍打着岸边,它像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孩子,伸头探脑地观察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黎燃腰间的绳索已经解开,伤口处早已磨躏的惨不忍睹,如今处理过撒上了白色的药末,止住了外流的鲜血。
见他醒来,荣特助松了一口气,继续劝慰道:“黎总您歇歇吧,这么多人在呢,他们一定能找到辛阮的。”
然而,黎燃却是无动于衷。
辛阮逐渐消散的身影还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于是没有多余的废话,黎燃起身重新系上了更长的绳索,他找准了刚才的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痕也不顾众人的阻拦,又再一次跳入了海中。
白色的药粉瞬间被海水冲散,伤口处被咸涩的海水腌得生疼,像是被水蛭吸了血一样。
可黎燃顾不上这些疼,他记得刚才看得的衣物,那一定是辛阮的,所以辛阮一定就在那附近!
这个念头驱使着黎燃前进,他丝毫不停歇地在海里疯狂搜寻着。
就这样,一次次地被绳索拖出海洋,又一次次地重新跳入,黎燃犹如跳入了一个死循环,来来往往,可却依旧迟迟没有寻到辛阮的身影。
直到天光泛白,半个太阳出现在遥远的海平面上,映红了一片水汪汪的海面。
将近十个小时过去了,众人疲惫不堪,却依旧一无所获,所有人心中都对辛阮的结局都有了自己的判断,唯独黎燃还没有死心,一次又一次地下水,固执而又倔强地游向海洋深处。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样坚持的意义何在,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劝说。
直到黎燃的腰间伤口被咸涩的海水泡的发白发肿,溃烂到惨不忍睹,荣特助终于看不下去了,“去医院吧黎总,我们处理一下伤口回来再继续啊!再这样下去,你会感染的,你自己都病倒了又怎么能救辛阮先生啊?”
然而黎燃并不理会荣特助苦口婆心的劝说,他闷着头往前走固执地像一头牛,直接又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结果便是黎燃又一次在海中陷入了昏迷。
被众人拽上岸后,他被强制送去了医院。
医院里。
黎燃已经清醒了过来,他木木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医生处理着腰间惨不忍睹的伤口。
那伤口处已经溃烂到众人看了都想呕,医生拿着镊子扯掉粘连的肉和皮的时候,荣特助看了都忍不住抽搐疼痛,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黎燃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眼神空洞地倚在椅背上,像个失了魂的提线木偶,全程木讷,任由他人摆弄。
直到处理完伤口,走在医院的长廊上,看到不远处的邵世宽,黎燃空洞的眼中终于产生了一丝的波动。
彼时的邵世宽刚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从医院辞职了,不打算在这里干了。
见到了邵世宽,始终了无生机的黎燃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不由分说便给了邵世宽一拳,“你为什么隐瞒辛阮听不见的事情!”
他发泄似的低吼声,就像是一只失了理智的野兽,横冲直撞,野蛮粗鲁。
邵世宽抱着箱子,一时没察觉便生生挨下了这一拳。
下一秒,他眼中变得狠绝,撂了收好东西的箱子,擦了擦唇角的血迹,直接毫不犹豫地回敬了黎燃一拳。
这一拳实实在在,丝毫没有因为黎燃腰间的绷带而客气。
“隐瞒?姓黎的,你他妈的是怎么有脸来我质疑的?”邵世宽讥笑了一声,眉眼间也满是愤怒。
黎燃被这一拳砸得狠狠偏了头,荣特助见状就要上前阻拦,却被黎燃呵斥了回去。
而他也并没有还击,只是呆呆地愣在了原地,听着邵世宽愤怒的话语,“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他体检结果有问题,你听进去了吗?”
“你满嘴的阴阳怪气,有给过人往下说的机会吗!黎燃啊黎燃,你今天是怎么有脸站在这儿质疑我的!”
闻言,黎燃彻底震惊,所以辛阮频繁地来医院不是因为喜欢邵世宽,而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
那这期间他做了什么?嘲讽辛阮勾搭上了新人,或是讥笑他不知廉耻?总之没有丝毫的关心。
黎燃无法想象当时的辛阮该是多么的无助悲伤,可自己给予他的依旧是赤/裸/裸的伤害。
心脏在这一刻蜷缩成一团,黎燃咬紧牙关只觉得抽抽的疼。
黎燃啊黎燃,你究竟还做过多少伤害辛阮的事情!
然而一旁的邵世宽依旧不解气,他捏紧拳头,又是一拳狠狠地砸向了他,“你他妈的说出过车祸的人身体能好到哪儿去!”
“这么丧心病狂的话,是你黎燃亲口说的,如今又在这里装个什么劲儿!”
“狗日的,辛阮听不见还不是当年那场车祸的病因,他因为救你母亲落下了病根,结果你就这么对他的!”
反正自己已经辞职不在这家医院干了,邵世宽肆无忌惮地发泄着怒火,只想为辛阮狠狠出一口恶气!
又硬生生挨了好几拳,黎燃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可身体上的伤远比不过邵世宽的话来的伤人。
邵世宽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字字诛心,黎燃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越缩越紧,突突地抽搐着,简直疼到他无法呼吸。
更可悲的是邵世宽说的全都是实话,他甚至连辩驳都没有办法辩驳,费尽力气开了口,却是除了一个喑哑不堪的“我”再吐不出半个字。
而邵世宽已经不愿再理会他,他俯身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便要抱着箱子离开。
然而临走前,却是被黎燃一把抓住了手腕。
黎燃死死抓住了邵世宽的手腕不放,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向来沉稳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唇角是邵世宽捶出的血,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尘土,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唯独看向邵世宽的那双眼睛里还带着最后的一抹亮光。
带着无限的小心,黎燃像是怕把梦破碎了一样,声音放得很轻,“辛阮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闻言,邵世宽顿住了脚步。
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一把甩开了黎燃的手,语气冷漠地回应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当天我值班,自然是在我该待的地方。”
邵世宽的一句话成功地熄灭了黎燃眼中的光。
看视频的时候,辛阮被海浪卷走的瞬间众人一片惊呼,在这之中,黎燃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以为那是邵世宽的声音,他以为邵世宽在现场,他还以为邵世宽会去救辛阮。
然而邵世宽的回应,却是让黎燃这最后一抹希望也跟着破灭。
垂眸,黎燃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了身侧,一切都是他以为他以为,他又是凭什么以为?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这样的自以为是了?
以为辛阮是尖酸刻薄的人,以为辛阮移情别恋背叛他们的婚姻,以为辛阮会像从前那样一直喜欢他,默默等待,永远不会离开……
邵世宽早已搬着箱子走了,徒留黎燃一人孤身站在医院的长廊中,默数着自己无尽的悔恨。
伤口处的绷带早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就已经裂开,殷红的血又股股地冒了出来,荣特助生拉硬拽地将他带回医生那里二次包扎。
看着裂开的伤口,医生张嘴就想骂人,但看了眼比刚才还丢魂失落的黎燃,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能叮嘱荣特助一定小心,好好养着伤口!
然而重新的包扎之后,黎燃却是又回到了海边。
谁也劝不动他,他依旧一次次奋不顾身地入海,然后再被强拖上岸,一连好几日,伤口坏了又坏,任谁都劝不走,黎燃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在海边疯狂地循环着。
他腰上的伤始终未好,已经红肿溃烂到了腐肉的地步,可黎燃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依旧固执地寻找着。
然而这么两天的时间过去了,依旧是一无所获。
而那些连日下水救援的人早已疲乏懈怠,“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到人。”
“谁知道呢,就算这时候能捞到只怕人也早死了。”
“估计都泡成巨人观了,唉,只不过是一具尸体,何必这么执着呢?”
这对话被黎燃听到了,他怒不可遏冲了上去跟人扭打在了一起。
“滚,都给我滚!”
黎燃低吼着,将所有人都赶走了。
如今的他坚信是这些人不用心,才一直找不到辛阮的,他要自己再找一遍,每片海域他都要自己翻一遍!
最后那些救援人员都撤走了,只有黎燃不吃不喝在长明海找了辛阮几天几夜,他彻底疯癫了一样,誓要凭借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把整个海域翻过来一遍!
终究是黎夫人的到来,止住了黎燃这场荒谬无果的工程。
黎夫人到海边的时候,黎燃刚被拖上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不过才几天的时间脸颊便已经深深凹陷,从前的意气风发浑然不见,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机械地任人收着绳索,然后重新规划方向路线,打算再次入水。
黎夫人没有出声喊他,而是径直走到了他面前,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是黎夫人第一次动手打他。
黎燃早熟,从小便像个小大人一样,透露着一股少年老成的气息,从未让黎夫人动过气伤过心,她也一直把儿子当做自己骄傲,而黎燃也没有辜负她的期盼,丈夫去世后他便撑起整个黎氏,将企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生平第一次,黎夫人对黎燃动了怒,“给我回去!”
黎燃被打得偏了头,也未敢吱声,他像是个犯了错的小男孩,垂着眉眼呆愣在原地,分毫不敢动。
停顿了很久,黎燃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的语气很轻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但话语却像是水泥封住般执着,“不走,辛阮还在等我。”
“你是第一天知道……辛阮在等你吗!”黎夫人怒骂声渐弱,她向来端庄,此时却在外面有些泣不成声。
黎燃却是沉默了,是啊,从婚前都婚后辛阮一直都在等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一直知道,只是把这种等待当做理所应当。
因为理所应当,所以可以随意漠视……
“他从前等了你那么久,你又在做什么?”黎夫人捶打着黎燃肩膀,话语里满是哽咽,“你只是一味的伤害他!”
黎燃无言以对,依旧是沉默,是啊,他对辛阮有的只是一味伤害,相识的日子里,辛阮似乎不曾从他这里汲取过一丝一毫的温暖。
死寂般的沉默压得黎燃几近窒息,无法喘气,他像是承受不住这种气氛般,转身又想下海。
然而,却被黎夫人一把拽住。
黎夫人这辈子从未如此大声失态地吼过,“黎燃,你清醒一点,辛阮已经不在了!你现如今这个样子,又是装给谁看!”
“没有装。”黎燃像是撕开了嘴唇上无形的胶水,终于艰难地开了口,然而却是语气晦涩,声音喑哑。
他说:“我害怕。”
海水清澈湛蓝,带着轻微的波澜,荡漾着来到了黎燃的脚边。
黎燃垂眸看向脚下冰冷的海水。
恍惚间他想起了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清晨,辛阮躺在他的怀里气息微弱,脸颊也是如此地冰凉,像是滚烫的灵魂已经脱离那具冰冷的躯壳。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心中生出慌乱,双手颤抖,声音喑哑,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那时候的他不清楚那种心中滋生出的感情是什么。
现如今他明白了,是恐惧,是害怕,他恐惧辛阮的死亡,害怕这个世界上真的再也找不到辛阮。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辛阮便已经走进了他的心中,可笑他头脑混沌,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看不透自己的心和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他……
像是个弄丢心爱玩具的小男孩,黎燃语气低靡,手足无措,“我害怕,害怕找不到他,也害怕找到他,更害怕——”
自己爱他。
然而,昏杂的天幕之间,他已经找不到他,也已然爱上了他。
所有未脱口而出的在意,都在试图掩饰萌芽的爱意,如今爱意丰满,却被凐灭在茫茫的大海……
第28章 重生
灰蒙蒙的天, 压着厚厚低低的浊云,肆意地狂啸着,犹如宣告着末日的到来。
辛阮被无情的海浪卷入灰绿色的大海中。
他的头沉沉的, 眩晕和窒息的感觉在一瞬间袭来。
他听不见海浪的咆哮声, 也听不见岸上人惊恐的呼喊声, 他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海水逐渐将自己淹没。
窒息的感觉异常强烈。
一秒,两秒……
生命的倒计时仿佛在他的耳边响起。
下一秒,海浪又卷着他露出了海面,大发慈悲般给予了他短暂一瞬的空气,然后又拖着他像深海沉沦。
沉没, 或是扬起。
辛阮就像是一只牵线木偶,无助地随着爱玩的海浪起伏沉沦
他原本还算清醒的意识也随之沉沦。
意识淡薄的最后一个瞬间, 辛阮脑袋里闪过很多剪影。
许久没有见到那边的爸爸妈妈了,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不过有爷爷在, 爷爷认得自己,他会跟父母他们介绍——
他是辛阮,是哥哥, 他挣了钱给家里买了房子, 他也很努力很认真地照顾着爷爷和弟弟。
除了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塌糊涂,他都挺好的。
还有黎燃。
海边遇难,黎燃一定要以为自己是接受不了跟他离婚, 所以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吧。
有一点可笑。
他已经为黎燃付出太多的代价了,而生命是他自己的,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付出的。
如果可以托梦的话, 他一定要进入黎燃的梦里, 清楚明确地告诉黎燃, 海边遇难只是个意外,他才不是为了他而选择轻生的人。
他原本是要努力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的,只是一个意外才落入了海中。
因为他听不见……
或许是辛阮这一生过于艰难困苦,上天残存的怜悯不忍带他走,于是便让海浪将他送到了几百米远处的另一片石滩上。
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卡住了辛阮的身位,没有让他在继续随着海浪漂流……
——
辛阮上热搜的时候,邵世宽原本是在医院值班的。
听到一旁的小护士提到熟悉的名字,他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你们在说谁?”
“是辛阮。”
见邵医生主动跟她们说话,其中一个小护士红着脸举起了手机,“辛阮上了热搜,他自己在海边坐着,好像是跟黎总离婚了,所以想不开要跳海。”
视频上,辛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海边,像是一只离群的鱼,孤寂无声。
小护士还在说些什么,邵世宽却都没有听进去。
他匆忙脱掉白大褂,看了眼视频上的定位后,便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海滩。
只可惜他还晚了一步。
眼睁睁地看着辛阮被海浪吞噬的一瞬间,邵世宽同步窒息。
但是遥远的距离让他来不及跳水救人,辛阮便被海浪冲向了其他地方。
邵世宽追寻着模糊的身影,沿着海岸线狂奔了起来。
他的步履仓促,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天阳光正好,辛阮同他浅浅的一抹笑……
不知道寻了多久,邵世宽一脸的狼狈,却终于在一片礁石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辛阮。
他就那样仰躺在礁石上,手臂无力地垂着,眼眸半阖,生机近无,就像是落日夕阳下,即将散去的最后一抹余晖般,虚无缥缈。
快一点!再快一点!
邵世宽内心暗道,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冲刺着。
礁石碰破了他的脚踝,可依旧没有止住邵世宽向那抹身影奔去的脚步。
终于,在夕阳即将沉入海平面之下,余晖几乎散尽的那一刻,邵世宽抓住了辛阮的手,说出了那句许久之前就想对他说的话语。
“别怕,有我。”
……
明世私人医院,全国顶尖的连锁医院,也是邵家的家族企业。
邵家世代行医,邵世宽读了全世界最好的医科大学,但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不想活在家族的光环荣耀下,总想着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所以才放着明世医院不进,而是去了黎家旗下的私人医院。
那天找到气息微弱的辛阮后,邵世宽便辞了职。
灯光闪烁着,护士和医生们进进出出的身影在洁白的地砖上交织在一起,最终融成了生命的续曲。
本该因海难去世的小明星此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被,翦密的睫毛低垂着。
他的呼吸清浅,像是安徒生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样,睡得似乎很熟,很安稳。
一旁的邵世宽轻轻牵着辛阮的手,然后抬头看向一旁的吊瓶,吊瓶里是透明的营养液,即将滴尽。
有护士敲了敲门进来,打算给辛阮拔针。
邵世宽摇了摇头,示意她去忙别的,这里有自己。
等到护士走后,邵世宽看着点滴掐着时间,帮辛阮拔了针。
棉签很快压上辛阮的手背,邵世宽轻轻擦拭着针眼中渗出的鲜血。
直到确定止血后,邵世宽把辛阮微凉的手捂在手心,等到温度与自己相近,他小心翼翼地将辛阮的手放在薄毯下,掖实了被角,确保他不会被冻到。
这期间辛阮依旧闭着双眼,睡颜恬淡。
从被救上来的那天起,辛阮就这样安静地睡着。
明明已经做过检查,身体上除了礁石擦破的伤口,和耳朵上需要的小手术外,没有任何病痛,可他依旧未醒。
就像是陷入一场盛大的梦境中,久久沉溺其中,始终不肯醒来。
看向病床上的人,邵世宽眉眼温润,所以梦里是有你留恋不舍的家人吗?
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邵世宽回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他出去说。
等人走出去后,邵世宽小心翼翼地起身。
病房的门被轻轻掩上。
邵世宽在门外听着来人的汇报。
“少爷,黎总还在海滩寻找辛先生的下落。”
黎燃依旧是不肯接受辛阮海难的事实。
一连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依旧不死心地在海滩寻找着,每天在海里进进出出,像是疯魔了一般,就连黎夫人去了也无济于事。
但他依旧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找到,只除了一件破烂的宽松外套。
那衣服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破破烂烂,面目全非,但从上面褪色的花纹和样式中还是不难看出与当初视频里辛阮的衣服相同。
衣服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兜里还缠着被海水浸泡到无法开机的手机。
的确是辛阮的手机。
也是黎燃熟悉的手机壳。
辛阮的结局似乎不言而喻。
即便没有寻到尸体,众人也都相信了辛阮的死亡。
唯独黎燃,任人如何劝说他都不愿意相信辛阮已经遇难的结局。
他依旧固执地要找到辛阮的尸体,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在海滩搜寻着……
听完来人的汇报,邵世宽神情并没有过多的变化。
他向来温和的眼睛里,反而难得添了几分冷意,“随他去找吧,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死了又是做给谁看呢。”
从前那么多时间与机会黎燃不知道珍惜,如今又这副模样后悔莫及。
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错过的便是错过了。
没有重来的机会与可能。
……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没有丝毫原则可言,所有人都在围着黎燃转,他像是天之骄子般,本来就拥有人们羡慕渴求的一切。
而辛阮就像个故事里的丑角一般,熬着自己惨败不堪的人生,而且还要草草收场。
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黎燃是主角,黎燃是主角!”
“你一个炮灰男配本该如此。”
“风餐露宿,冻死街头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已然觉醒,和黎燃离了婚,下定决心要有新的开始了!
不会草草收场!他向来不会认输的!
无声的呐喊中,辛阮猛地一下,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像是一场冗杂漫长的梦境,他终于艰难地走到了头,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阳光,和一室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
白色,是这世间最纯洁无暇的颜色。
辛阮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恍惚间才发现世界静悄悄的,没有半分杂音,耳朵依旧是个漂亮的摆设。
他还是听不见。
辛阮茫然地打量着陌生的病房,视线最终落在了门口。
虚掩的门外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跟他人交谈完毕,邵世宽转身推门,却发现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望向自己,漂亮的眼睛中闪着细碎的光,像是天上的繁星般亮眼璀璨。
脚下的步子瞬间变得有些凌乱。
邵世宽堪堪稳住脚步,然后大跨步走到辛阮的身旁,开口的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激动,“你醒了?”
刚刚醒来的辛阮脑子还是懵的,他钝钝地看着邵世宽,漂亮的眉眼里全是茫然。
邵世宽瞬间反应了过来,拿出了手机的备忘录打了一行字递给他看——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辛阮看着备忘录上的文字,终于有了清晰的意识。
他摇了摇头,身上没有哪里不舒服。
邵世宽打量了一番辛阮的神色,确定他没有强忍着什么不适便长舒一口气。
然后,他又在便签上写下几句话,“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见状,辛阮只是盯着邵世宽的眼睛,没有着急回话。
清醒的这么会时间,记忆一一回笼,他被浪潮卷进了海里,被海水裹挟而窒息的感觉还异常清晰地印在肺腑中。
所以,是邵世宽救了自己。
“谢谢你。”
辛阮张开干涩的嘴唇,认真又诚恳地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许久未开口的声音像是掺着砂砾,带着细细的摩擦感,并不好听,但却听得邵世宽眼眶一热。
不是陈诉自己的不适,也不是喟叹自己的遭遇痛哭,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别人的感谢。
他是这样真诚的辛阮。
一如当年,凭着一颗炙热真诚的心救了并不知道身份的黎夫人。
而黎燃,你又是长了一颗怎么样坚硬无情的心,可以去伤害这样一个人?
……
辛阮醒来后,身体没有其他异样,邵世宽便尽快安排他进行了手术。
耳膜修复的手术并不复杂,手术很成功,辛阮又可以听到声音了。
耳朵有了修复,得到重生,不再是个漂亮的摆设。
正如他自己一般,离开痛苦的源头,一切都该重新开始,向前看,振作奋斗起来。
但邵世宽还是坚持让他住院一周,看看恢复的情况。
辛阮并没有反驳邵医生的好意,他谨遵医嘱,珍惜失而复得的听力,老实地吃着药在医院里待着。
他的手机丢在了海中,于是借了邵世宽的手机,先给弟弟打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辛陶听到哥哥声音的一瞬间,便落了泪。
他以为上天如此的残忍,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但好在他的哥哥还活着。
简单带过事情的经过,辛阮安抚好了弟弟的情绪。
辛陶也不再哭泣,只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跟黎燃哥真的离婚了吗?你不见的这些天,他在海滩疯狂地找你,人都说他疯了!”
突然听到许久未听的熟悉名字,像是一块石子掷到胸膛,辛阮的心跳顿了半拍。
曾经只是名字就能让他欢喜许久的人,终究还是让他无感淡漠了,就像是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被冷水冲刷的久了,盛色的纸张都已破裂,哪还有什么色彩可言。
片刻后,辛阮终于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风中的低喃,“你该叫黎总的。”
一句话,简单明了地划分了他和黎燃的界限。
辛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欲言又止的话语,不再多言。
电话的最后,辛阮叮嘱他不要管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学习才是他目前最应该做的事。
在谈论学习上,辛陶从未有过的听话,“哥,我会努力的。”
“……”
同弟弟报完平安,辛阮又联系上了经纪人跟助理。
于是半个小时后,大林哥和栗子着急忙慌地出现在了医院走廊里。
邵医生同二人说明情况后,才放两人进去。
栗子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几次都没有把补好的手机卡放进新买的手机里。
辛阮接了过来,自己插卡开机。
大林哥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情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即便是外面的医生同他们讲明了前因后果,他们看着“死而复生”的辛阮也依旧是不可置信。
“已经没什么事了。”手上动作不停,辛阮回道。
他联系经纪人和栗子主要还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弄好手机,辛阮联系上了沈导。
沈导接到他的微信电话还吓了一跳。
明白事情的经过后,也是替辛阮有些庆幸,与此同时也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陈导放心,我的身体没问题,肯定不会影响拍摄的,因为外面消息太多怕您担心,所以跟你说一声。”辛阮解释道。
最后,沈导和经纪公司一致觉得还是暂时压一压辛阮平安无事的消息。
外面铺天盖地关于他的消息不说,黎燃这个疯样子知道辛阮没事的话万一又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反而影响辛阮。
对此,辛阮自然是没有异议。
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前的辛阮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他是一种新生。
从前的种种皆已不在,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经纪人在医院上下打点好,然后又给辛阮租了新房子,一切都收拾妥当,很快便到了辛阮出院的日子。
辛阮的身体上已经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时不时猛然起立后的眩晕感,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眼前便能恢复正常,并不影响生活。
因此,对于邵医生,辛阮心中是说不尽的感激。
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感激的方式,毕竟他能给予的东西太少了。
而且在救命的恩情上,任何感激都显得无比的单薄。
实在想不出来,辛阮于是便在网上搜索,如何感谢一个很有钱的人。
搜索的词条刚巧被邵世宽见到,他眉眼带笑,很是温和,“你问百度还不如直接问我。”
辛阮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邵世宽看着他羞涩的笑容,内心微动,玩笑似得道:“辛老师下厨给我做顿饭吧。”
于是出院那天,辛阮带着邵医生去到新租的房子里,给他烧了一顿菜。
辛阮诚意满满,跟着食谱做的全是大菜硬菜。
邵世宽看着一桌子的大鱼大肉,眉眼依旧温柔,然而开口的语气中却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其实,简单的家常便饭就可以了。”
就像小炒牛肉,青椒炒肉,花椰菜,这些都很好……
——
黎燃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海滩寻找几天了。
他只知道太阳与海平面交际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将离辛阮更远。
他依旧不愿相信辛阮死去的结局。
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他才刚刚明确了对辛阮的爱,辛阮怎么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甚至当他想睹物思人的时候,发觉唯一一只辛阮留下的打火机不见了踪影,他彻底失控了。
家里,公司和海滩。
黎燃在这三个地方来回地跑,他用尽一切人力物力寻找着。
保镖们从犄角旮旯处翻出多少个打火机,却都不是黎燃要找的那一个。
怎么会丢呢!
怎么会找不到呢!
一定是他找的不够用心努力,辛阮不高兴了,所以不让打火机出来。
所以,再努力啊,再用心一点,一定能找到啊!
黎燃像是从一个死胡同里出来后,又义无反顾地钻进另一个死胡同。
又是一轮办公室的搜索,除了让原本整洁的办公室变得乱七八糟外,依旧是一无所获。
“黎总,没有找到。”
太过熟悉的一句话,听得黎燃耳朵磨了茧。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无表情地让保镖们出去,自己一个人瘫坐在满是狼藉的文件堆里,继续翻找着。
就像迟了一步的他永远救不起辛阮一般,掉落深海的打火机也永远不会被他找到。
最终,还是荣特助敲了敲门进来。
他把手里完整的调查资料交给黎燃,是姜子墨做过的所有事,比之前更清楚详细的资料,被他整理成excel表格递到了黎燃的手中。
黎总不能再这样疯狂下去,该找点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了。
……
黎燃回到了家,一进门就是姜管家熟悉的面孔。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姜管家的身影久久未动。
姜管家知道他近来因为辛先生的事儿,心情不好,便没有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还是黎燃开了口,“姜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吧。”
姜管家不明何意,但还是轻嗯了一声,“是啊,先生六岁的时候我就来黎家做活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辛苦您了。”沉默了片刻,黎燃垂眸。
他跟姜管家依旧是说不出姜子墨的所作所为,但人总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姜子墨也不例外。
……
当天晚上,黎燃便去到了医院,是姜子墨养病的医院。
对于黎燃的到来,姜子墨表现得很是激动。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黎燃一直没有开口让他回去,那个姓荣的还死占着他的位置不挪窝,所以他才一直撑着没出院。
眼见黎燃亲自来看自己,姜子墨满心的欢喜。
从小一起长大,彼此这么多年的陪伴,果然是有情谊在的。
如今姓辛的死了,除了他还有谁能站在黎燃身旁?
姜子墨眼中满是亮光。
相较于他的激动,黎燃却是异常地冷漠。
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视线犹如冰锥般直直地盯着姜子墨,像是在审视一只蝼蚁的死活。
最终,还是姜子墨先开的口,“感谢黎总能来看我,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去继续帮助您了。”
他看了眼站在黎燃身后的荣特助满心不屑,到底自己还是要回去这个位置上的,谁也抢不走!没了辛阮,以后与黎燃日夜相守的便是他了!
姜子墨还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梦中,是看不出黎燃的厌恶与冷漠,语气中还带着可笑的期冀。
然后下一秒,荣特助便一个跨步上前,翻开文件夹,将姜子墨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做了叙述。
姜子墨听着,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曾经做过的事情竟然都败露了!
他慌乱地看向黎燃,却见后者脸上全是冷漠,顿时顾不上装病,掀开被子,跑下了床,“不是的不是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都没有做过!”
“这都是姓荣的污蔑我!对!一定是他不想腾出特助的位置,所以才这样污蔑我的!黎燃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姜子墨跪在地上,抱着辛阮的大腿,苦苦哀嚎。
然而黎燃的眼中依旧冰冷,他抽出自己的腿,冷漠至极,“冤不冤枉也不是我说了算。”
话音刚落,警察制度的一行人鱼贯而入,冰冷的手铐扣住了姜子墨的手腕,往后余生,留给他的便是牢狱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争议的地方做了些修改,鞠躬~
第29章 错过
沈淮北导演又要拍新电影的消息一经传出, 就在网上引起了一片讨论。
不过众人在意讨论的不是他拍什么,而是戏谑他又要导戏了。
【小沈导也真的执着啊。】
【明明不是这块料,还非要吃这份饭。】
【平常人连个试错的机会都没有, 他倒好, 搁这儿疯狂试错。】
【谁让人家有个大导的爸呢。】
【这剧一听名字又是沈导的青春伤痛文学】
【沈导半生归来, 代表作仍是我爸沈仲谋。】
网上一水的评论,全是不看好的言论。
对于网上的言论,沈淮北也心知肚明,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人说的也是实话不是。
已经比别人赢在起跑线了还那么拉胯, 还能不让人说?
关于新作的另一位男主演,沈淮北原本是想找陈哲宇的, 也就是上一部剧《乘风》的男主角。
上一部戏合作的时候,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虽然他和另一位男主的角色设定不是那么的符合, 但沈淮北还是愿意把另一位男主角给他。
带着自己的主创人员, 原班人马来一次漂亮的翻身仗,想着就是一件很得意很帅气的事。
因此,沈淮北定下辛阮后, 很快便联系了陈哲宇。
陈哲宇电话里应得好好的, 说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然而却是连沈导发过来的剧本都没看。
他随意瞥了眼剧本,便嘲到不行,“又是青春伤痛文学, 沈导还真是好这口,不过这次是连起名的功力都下降了啊。”
陈哲宇提溜着剧本的扉页,脸上嗤笑不止, “乘风的名字好歹还文艺点, 这回的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经纪人还想让他在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陈哲宇一把将剧本甩到了垃圾筐里, “还想拉我去当他的票房毒药啊,真他妈的搞笑。”
结果自然是不用说,陈哲宇拖拖拉拉,考虑到临近开机才满是歉意地跟沈导说自己实在是没有档期,演不了。
沈淮北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了然。
但他顾不上生气,赶忙联系另一个看好的人选——纪星辰。
科班出身,实力过硬,年纪轻轻便已经三次提名金鹿奖。
之所以选择纪星辰,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自身和角色的贴合程度,阳光俊朗带着点痞帅这种外形上的符合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花名在外,风流情史广为流传,被人喊做渣王。
人人都知道他是渣男,但人人都想跟他谈。
剧本递过来之后,纪星辰的团队不太喜欢这个角色,第一轮剧本筛选的时候就直接Pass掉了,根本没给他看。
后来,沈淮北直接联系到了纪星辰。
他本人表示对这个角色非常感兴趣,于是最终敲定了另一位男主的扮演者就是纪星辰。
……
到了《我爱的人他不爱我》开机大吉的日子。
官博也只是发了一张概念性海报,简单几个文字,庆祝了一下开机大吉。
有网友看到了表示疑惑。
【怎么没有官宣演职人员?】
【沈导这是找不到知名演员了,所以找了一堆小糊咖,没好意思官宣?】
【看样子是我爸沈仲谋也不好使了。】
相较于沈导新作不温不火的热度,另一部几乎是同时开机的电影可谓是引起大家的广泛讨论。
黎氏投资高达几个亿的s+电影《流金岁月》几乎是同期开机。
同样是青春年少时期,讲述爱情的电影,由知名小说改编。
主演叶清安,除他之外的其余人也都是知名的流量演员,甚至还包括拒绝了沈导的陈哲宇。
一部戏里可谓是众星云集,因此官博评论区也是各路粉丝的较劲控评。
即便前段时间由于叶清安粉丝的事情,他的口碑略有崩坏,但这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评论区前排依旧是叶清安的粉丝控评。
【期待安安的每一个角色。】
【啊啊啊,宝贝要进军电影圈了!】
【这投资和班底,是奔着拿奖去的啊!】
……
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辛阮都没有看,他一头扎进了剧本中,仔细品读着言学林这个人物。
果然是以他为原型创造的剧本,角色的情感经历跟他真的很像。
言学林家世贫穷,辍学打工,在酒吧里做服务生,被客人故意骚扰,另一个主角顾世成出手相救,从此他便芳心暗许。
只可惜顾世成换对象如换衣服,根本不把一个服务生放在眼里。
后来,顾世成被人设计喝了下药的酒,与言学林发生了关系,于是言学林成了顾世成的新对象。
但渣男永远不会为一个人停留。
查出癌症又伤心欲绝的言学林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了顾世成面前,他这才意识到对言学林的爱,也开始了无尽的悔恨。
最后终身未娶,抑郁而终。
故事be得很是彻底。
辛阮在剧本上标注着言学林每个阶段的心境。
从芳心暗许时期暖亮的橘色,到刚在一起时炙热的红色,再到绝望准备离开世界时冰冷的蓝色,一页页标注的心情犹如自己真实的过往。
不同的是,言学林没有走出这个故事,他在心如死灰中凋零,年轻的生命摁下了永远暂停。
而他辛阮已经走出来了,他相信未来的光明。
……
到了剧本围读的日子——
剧本主创相关人员差不多都已经到齐,除了沈导和辛阮。
纪星辰也早早到了现场,他可是要好好看看那个始终不愿让导演透露的另一位对手戏男演员是谁。
纪星辰一身高定休闲装,发型随意又帅气,片刻的功夫便跟其他主创人员熟路起来,一双桃花眼恰到好处的上挑,笑得众人小鹿乱撞,纷纷感慨不愧是渣王。
终于,门被推开。
沈导引着最后一位演职人员走了进来。
与沈导一同进来的自然正是辛阮。
众人很是震惊。
“他……他不是遇到海难了吗?”
一个编剧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沈导简单带过了一下事情的缘由,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次签订的保密协议里为什么还包括演职人员。
他们原以为导演是想让纪星辰这个渣王演渣男,来个出其不意,现在看来是因为辛阮啊!
辛阮跟黎总的那点事,众人也都清楚,从前黎总对辛阮可是不屑一顾啊,谁知道最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即使到了现在,黎总还时不时地去海边捞人呢!
导演这是把追妻火葬场的原型给请过来了啊!
好家伙,他们这电影拍出来,想不火都难啊!
不过,就是这位的演技可能会让人有些担忧啊……
辛阮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微笑点头,安然坐下。
然后,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骨节分明,纤长有力。
辛阮抬眸,撞入了一双充满笑意的桃花眼。
“纪星辰。”
从辛阮进门后,纪星辰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便没有离开过他。
原来是他。
纪星辰对辛阮有印象,长得漂亮的人他都有印象,更何况是辛阮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人。
只可惜美人不长脑子,偏偏要嫁人,还是嫁给黎氏总裁那种万古不化的冰块,不过好在现在离婚了。
纪星辰笑意盈盈地伸过手去,眼睛直直地看着辛阮。
他深知自己一双桃花眼,认真看谁都深情。
然而辛阮对他没有过分的关注,只是礼貌地虚握住指尖,以同样的句式做为回复:“辛阮。”
纪星辰挑了挑眉,美人不光好看,声音也好听,清泉一样清冽动人。
关键是跟传言中的他好像很不一样。
纪星辰捏了捏耳根子,痒痒的。
他看人很有自己的一套,极度的颜控让他先看脸,能一早便让他关注,辛阮的脸自然是极其漂亮的,尤其是一双眼睛,不同与他的桃花眼,辛阮的眼睛漂亮纯粹,干净澄澈,带着细碎的亮光,是他独有的魅力。
黎燃不识货,可他纪星辰很是识货啊。
实话实说,纪星辰都想凑上去,脸贴脸的距离好好探究一番辛阮眼里细碎的亮光。
因为他实在是好奇,眼睛这么亮的人,怎么会瞎了眼选黎总那样一看就不会疼人的人呢?
剧本围读开始了。
流程很简单,以现有的剧本,演员进入表演情绪,把台词从头到尾顺一遍,对剧本中一些不理解的东西提出疑问,编剧进行阐释和解答。
演员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提一些基于表演角度的意见和建议。
可以说是辛阮一进门,纪星辰已经做好了带着他演的准备。
毕竟辛阮是被人称为故宫博物院里的青花瓷瓶嘛,他也是知道的。
不过人长得这么漂亮,他也乐意带。
但辛阮的台词,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刚才还温柔平和的人,读起台词像是跳出了原本的躯壳,真实的灵魂在一瞬间迸发。
辛阮演戏从没有进过情绪,可这次许是有自身经历的原因,他进入的很快。
不说比肩老戏骨,却是听得出是下过功夫的。
纪星辰瞄了眼辛阮面前的本子,密密麻麻,全是五颜六色的标记。
还挺认真。
……
很快,电影《我爱的人他不爱我》便低调开拍了。
辛阮虽然早有准备,但模拟演练和真枪实弹地上战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第一场戏便是辛阮在医院诊断出绝症的戏份。
从听到医生的宣判,到拿着诊断书走在走廊里,他从不敢置信到绝望至极,再到最后的无所畏惧,情绪在一点点推进变化。
辛阮太久没有演戏了,对着摄影机许久都未能进入状态,一连NG了三四回都没有过。
辛阮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B组的执行导演是个近五十岁的中年人,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手扶在肚子上,脸色也越来越差。
辛阮越心急,越演不出执行导演要的感觉。
“卡卡卡!”执行导演又一次吼出声来,终于忍不住开骂,“演的什么玩意儿,大街上随便拉只猫狗过来都比你演的强!”
辛阮只能再次道歉。
他静下心来,努力回想起之前落海时的种种,他又何尝不是从绝望到坦然呢?
辛阮渐渐摸索出一些情绪来。
也就是这会功夫,带着绿色帽子的场务过来还原道具,他毫不避讳地白了眼辛阮,摆好桌椅后,把一会要用的道具甩给了辛阮。
辛阮毫无防备,道具便甩在了自己的脸上,白皙的脸上,瞬间起了一道红印子。
“你干什么!”栗子立马冲上来,扯住那名场务的衣领。
那名绿帽小场务丝毫不害怕,一把甩开栗子的手,“不小心没拿稳东西,道个歉不就行了,你动什么手啊。”
他像是再嘲讽辛阮一直道歉一样,转头吊儿郎当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个场务不是一般人,他二十多岁的年纪,跟导演应该是关系户,已经不止一次见他同执行导演举止亲密了。
辛阮也不愿与他起冲突,示意栗子自己没事。
栗子这才忿忿不平的离开。
这么一出闹剧,执行导演像是没看到一样,让化妆师给辛阮脸上的红印子扑点粉,然后便催促着各部门就位,准备开拍。
也好在辛阮终于找到感觉,后面的戏份都拍的极其顺利。
而那个绿帽小场务却是日益嚣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眼见辛阮懦弱可欺,便天天针对他们二人。
栗子私下里是没少跟人干架。
好在辛阮在后面的拍摄表现极佳,B组导演看他也顺眼了几分。
B组拍摄最后一天,绿帽小常务依旧如常,各种拍摄道具有意无意砸得辛阮身上青紫。
然而辛阮都没说什么,坚持到了拍摄结束。
绿帽小场务见他不反抗还来可劲儿,蹬鼻子上脸地要求起辛阮帮他收拾。
栗子挽起袖子就想上前,却被辛阮摁住,“收拾收拾,帮他送回道具间。”
闻言,栗子不甘不愿地动起了手。
绿帽小场务一张脸上瞬间写满了得意,明星怎么了,还不是跟个软柿子一样,任他揉捏。
到了道具间,辛阮最后一个进门,他将门在里面锁死,然后看了眼屋内,剧组临时搭的道具间,并没有装监控。
然后他同栗子比了个手势。
栗子瞬间秒懂,捋了捋袖子,顺手抄起旁边一个大黑袋,便冲着那绿帽小场务走了过去……
辛阮倒是没让栗子揍人,把人搞晕后,他便用小场务的指纹解锁了手机,然后对着手机一通捣鼓,便让栗子把人衣服扒了。
栗子虽然疑惑,但也照做。
所以后来B组导演满场找自己小情人的时候,却面色铁青地发现小情人正赤身裸体地依偎在剧组另一个年轻健壮的灯光师怀里……
任绿帽小场务后来如何解释,导演还是异常的愤怒,辞退不说,直接全行业封杀,还私下找人教训过他几次。
事后,栗子问辛阮道具间里怎么会出现个年轻壮汉。
辛阮唇角微扬,“他跟那个男的互相扒衣服的时候碰巧见到了。”
“啥时候?”
“进组第一天。”
栗子闻言瞳孔地震,无声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
单人戏份总算是顺利地拍摄完了,后面便到了双人的戏份,便是沈淮北亲自执导。
辛阮有了这么长时间的拍摄经验,双人戏份的时候也得心应手了许多。
更何况还有纪星辰帮衬着,他当真是个很好的对手戏演员,走戏的时候会帮辛阮分析剧本,找准情绪,还会帮他设计一些表现情绪的点。
这是第一次,辛阮从对手戏的演员上学到这么多东西。
他们拍的戏份由于是虐恋情深的标签,多的是顾世成对言学林的伤害。
纪星辰虽然是个渣王,还演了渣男,但人却是异常的绅士,每次戏外都会跟辛阮道歉。
又是一场大情绪的戏,最后结尾处顾世成将言学林甩倒在地。
导演刚喊完咔,纪星辰的手便伸到了辛阮面前。
“没事吧?”
辛阮没扶他的手,而是撑着一旁的道具,自己站了起来,“没事。”
纪星辰眼中一愣,食指微动,很快便收回自己落空的手,随即又是招牌式的惹眼笑容。
“怎么着,顾世成跟辛老师前夫比,谁更渣一点?”
辛阮很轻易地想到黎燃了,对于自己,他更多的是冷漠与无视。
他轻笑一声,精致的眉眼间没有过多的情绪,“那还是顾世成渣一点,前夫是个斯文人,不动手。”
很显然,辛阮已经完全走了出来,可以玩笑似地同人提起这样一段感情。
闻言,纪星辰瞬间俯身,拉进了同他的距离,一双桃花眼笑得灿烂生辉,“辛老师,我也是个斯文人,我也不动手,要不——”
话语微顿,纪星辰右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眼中笑意不减,“考虑考虑?”
辛阮往后仰了仰身子,只当他是玩笑话,但笑不语。
“……”
《我爱的人他不爱我》剧组已经拍摄了好几个月,临近杀青,却还是没有传出任何演职人员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路透。
众人逐渐遗忘了这个剧,几乎也不怎么关注了。
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是言学林和顾世成在酒吧初见的戏。
酒吧五颜六色的氛围灯下,纪星辰挡在辛阮面前,面前是饰演闹事的群演。
一个个歪瓜裂枣,纪星辰觉得严重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回头的时候,辛阮的美丽便格外舒适,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眼,带着小鹿悸动般的爱意,就那样看着自己,漂亮的唇形微张,给人俯身亲下去的冲动。
“咔!不好意思导演,出戏了。”
纪星辰难得有意外的时候。
沈导比了个手势,让他缓一下,再来一条。
化妆师借机上来给二人补了一下妆,纪星辰心不在焉地躲着粉扑,不知不觉就把视线放在了辛阮的身上。
化妆师给他补了点唇膏,粉粉的,嫩嫩的,唇形很漂亮,亲起来一定很舒服。
也不知道沈导怎么想的,全剧没一点大尺度的戏,怎么保证上座率,怎么吸引观众啊……
喝了口冰水,纪星辰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终于,最后一场戏也拍摄结束,沈导宣布杀青。
接过沈导递来的花束,辛阮垂眸看向花束,很多他不认识的花配在一起,颜色清新,还有混合着淡淡的花香,很难不让人心情愉悦。
“真好看。”
熟悉到耳朵生茧的声音传来,辛阮抬头,便对上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
眼睛的主人纪星辰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知是在夸花还是再夸什么。
见他抬头看向自己,纪星辰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配色明艳的花束,挑眉问道:“辛老师喜欢花?”
辛阮倒也不是多喜欢花,只是许久没有收到花了。
从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杀青总能收到一束花,后来结了婚不再工作,没有杀青这一说,而且黎燃也从不会给他送花,所以便再没有收过花。
但收到花的那一刻,辛阮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见状,纪星辰把自己的也塞到辛阮手中,“一会儿合照的时候,辛老师也体会一下左拥右抱的感觉。”
于是在剧组拍大合影时,辛阮抱了两束花,摄影师喊着“一二三”,然后按下了快门。
就在摄影师喊到三的时候,纪星辰抬手,臂膀揽住了辛阮的肩头,他微微侧首,挤出二人之间的空气,硬朗的头发贴上了辛阮柔软的发丝。
辛阮惊讶,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而那人神色自若,一双桃花眼罕见地少了几分笑意,反而满是认真地盯着镜头。
时间便定格在辛阮抬头的这一刻。
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的惊讶,辛阮便听到一个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视线过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同自己招手。
竟然是邵世宽!
辛阮撇下某人的手,小跑两步过去,语气中满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邵世宽眉眼温润,笑得像四月的阳光,和煦温柔,“恭喜辛老师杀青愉快啊。”
“……”
那边,辛阮两人谈笑风声。
这边合影结束,纪星辰看向那两人,拍了拍身前的导演,向来带笑的眼里充满了不快,“沈导不行啊,说好的全封闭剧组呢?这谁啊,怎么就进来了?”
沈淮北自然也是知道邵世宽的,而且他今天过来也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当初救了辛阮的医生,不是外人。”
不知道沈导哪几个字惹到了纪星辰,他脸色变得极其臭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那这样我也要喊我那些小宝贝来了,也不是外人,一个个都想死我了。”
沈淮北笑他,“你少搁我这儿犯浑啊,拍摄都已经结束了,你跟你那些小宝贝还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呗。”
纪星辰闻言眯了眯眼睛,“沈导看我像那种随便搞的渣男吗?”
沈淮北一脸的震惊地回头反问:“难道不是吗?”
纪星辰:“……”
——
剧组在酒店订了杀青宴,一行人收拾妥当后,便乘车前往了。
鸭舌帽和口罩憋得辛阮有些闷,他摇下车窗,扭头看向窗外。
往日温暖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读剧本,第一次在剧组过生日,有蛋糕有鲜花有祝福,等等等等……
这部给予他诸多温暖的戏,就这样收官了。
也许是临近晚饭的时间,街上车很多,来来往往,一闪而过,如同这几个多月的时光般,流逝得飞快,恍惚间接到导演的剧本还在昨天,如今却是整部戏都已经拍完了。
遇到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辛阮的眼睛于是定格在了某个角度,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
黑色的卡宴正在驶向今晚饭局的酒店。
车上,荣特助汇报着明日的工作安排。
黎燃扭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听着。
荣特助从后视镜中无奈地看了眼黎燃。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黎燃虽然不再执着于海滩搜寻,可人却变得越来越冷漠无常,愈发让人难以接近了。
倏然间,后座的黎燃呼吸乱了几分。
他带着慌乱与焦急,瞬间降下了车窗,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右前方一辆黑色轿车。
“停车。”
猩红的血丝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眼球,黎燃嗓音沙哑地开了口。
司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车辆已经拐上了左转的车道,离那辆黑色的轿车又远了一些。
“停车!停车!我叫你停车!”
黎燃目眦尽裂,骤然升高了音调,几近破音。
司机被吼的一时慌乱,直接一脚刹车踩到了底。
轮胎在马路上疯狂摩擦升温,急促又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下一秒,黑色的卡宴便停在了马路上。
他们停车的位置距离红绿灯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跟在他们后面一个车辆猝不及防,也赶忙踩刹车,堪堪贴着卡宴的屁股停下后,一边庆幸不用赔钱,一边怒火中烧,降下窗户破口大骂。
“大马路中间急刹,你他妈的有病啊!”
黎燃却是管不了那么多。
他不等车停稳,便冲下了车,横穿整个车道向着那辆黑色的小轿车跑去。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一瞬间刺耳的急刹声接连响起,然后噪怒的喇叭狂响不止,伴随其中的还有人们愤怒的骂喊声。
“他妈的,有病啊你!”
“哪来的煞笔,当马路是你家啊!”
“真想一头撞死你这种玩意儿!”
骂声不绝于耳,然而黎燃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他像是中了邪一般,焦急地追寻着什么,脚步凌乱地在一辆辆轿车间穿梭奔跑。
近了,更近了。
黎燃一步步靠近那个隐约熟悉的侧脸,终于他看清了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明亮璀璨,像极了他朝思夜想的人。
然而下一秒,红灯却是变绿。
那辆黑色的车子渐渐动了起来,车窗也升了上去,连带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像是遭遇暖阳的冰雪般,一点一点,即将消失在他的面前。
不!不可以!
黎燃疯了似地在跑。
然而两条腿的极限,如何能追得上四个轮子的科技。
他精疲力尽,拼尽了全力,却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辆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肉眼无法分辨,车辆汇成遥远前方的一个黑点,彻底不见。
而黎燃连那个看似近在咫尺的红绿灯都没能过去……
绿灯红了又绿。
一波接一波的车停了又走,走了又停,十字路口总是这样,热闹非凡,
然而今天的热闹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同,因为所有车辆都极有默契地绕开了马路中央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长相俊朗,一眼看去便是身价不菲,可他就那样直直地在马路中间杵着,犹如一根钉在地上的木桩。
来来往往的人们隔着车窗,暗自猜测着男人在这里的意图。
无数车辆擦肩而过,可是黎燃依旧愣愣地站在马路中央,眺望着他也不知道的远方。
直至交警赶来,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同志,怎么了?”
黎燃的视线依旧怔怔地看着远方,向来沉稳果断的眼中写满了无措与茫然。
怎么了?
我没有追上那辆车。
再一次弄丢了自己的爱人。
第30章 复出
《我爱的人他不爱我》拍摄结束, 接下来就是后期的工作了。
现代片没什么特效,后期的工作好做,预计几个月后的暑期档还能赶上。
这期间辛阮没什么工作, 毕竟还未正式复出, 而且还有还多人不知道他已经“复活”了。
公司这次倒是没有在逼着辛阮接一些乱七八糟的活, 他们也是知道这部电影的重要性,也等着辛阮飞升大爆呢。
但他也没有闲着,而是请了表演老师开始系统的学习表演。
《我爱的人他不爱我》之所以能演得沈导满意,是因为那是辛阮自己真实的人生经历,但他不可能经历所有的角色, 他总要学会演戏,才能在演员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然而表演老师来到家的时候, 辛阮却是怔住了。
“怎么是你?”辛阮看着来人张扬的笑容,很是惊讶。
纪星辰挑了挑眉, 一双桃花眼笑得勾人惹火, “怎么不能是我?科班出身,三次提名金鹿奖,教一个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
那倒是实话。
不过倒是头一次见人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自己。
辛阮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说的。
纪星辰闻言眯了眯那双桃花眼, “辛老师怎么知道我脸不红心不跳的?”
“其实我脸红死了,心跳也疯了,不信你贴近点, 听听?”纪星辰俯身拉进了彼此间的距离。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辛阮隐约间甚至感受到了对方鼻息中的热气,暧昧的氛围使得二人间的温度急速升温。
但辛阮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相处了两个多月, 他深知纪星辰的性格, 不自觉眨眼放电, 习惯性开屏发骚。
辛阮退后两步,拉开安全距离,很是认真道:“正经点,我是要找正经老师好好学习的。”
纪星辰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哪里不正经了?”
哪哪儿都像不正经的样子。
“在剧组的时候没少教你吧,我的本事你知道啊!”纪星辰侧着头,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的确,在片场的时候,个别他拿不准的情绪纪星辰总能一下子给他说明点透。
这老师的能力是毋庸置疑。
就是……
辛阮掂量掂量自己卡上的余额,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贵吗?”
闻言,纪星辰一双桃花眼暗了暗。
随即,那双桃花眼中染上了肆意的笑,“贵,我贵的不行。”
“不过可以给你便宜。”
……
夏天到了,又到了全民综艺《好声音》播出的时候。
这其中,最被人关注的一个文静腼腆的女生——叶媛媛。
小女生十八岁的年纪,刚高三毕业,已经被音乐学院录取。
她的嗓音条件演绎天赋优秀到几位导师为了她在台上大打出手,老天爷赏饭吃都不足以形容。
比赛期间唱的每首歌霸榜各大音乐平台,观众们对她也是偏爱极深,从始至终票数吊打其他人。
总决赛的时候,叶媛媛一曲原创歌曲《见星》诉说了追星女孩的心事,听哭了无数人。
最终,她毫无疑问地拿下冠军,一举成为顶流歌手。
众人欢呼雀跃的同时,也越发好奇她在圈内的偶像到底是谁。
……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我爱的人他不爱我》后期制作也接近尾声,确定能在暑期档正式上映。
而黎氏投资的《青葱岁月》也是看好了暑期档,准备在此期间上映。
关于电影的声音效果,两边的制作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夏天刚刚大爆的叶媛媛,想要邀请她唱电影的主题曲。
一个是s+的大项目,一个连主演都没公布,叶媛媛会选择谁应该是一目了然。
对此,《青葱岁月》的制片人也是信心满满,十分笃定。
然而结果很是打脸,他却被告知的是:“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叶媛媛竟然选了沈淮北的《我爱的人他不爱我》!
制片人面上从容淡定地说着好的好的挂了电话,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刚进圈子的小屁孩,还真当自己是巨星了,不选我们,有你后悔的时候!
……
终于,《我爱的人他不爱我》后期制作完毕,确定了档期和发行策略。
《青葱岁月》也紧跟其后宣布了档期。
不知有意还是怎样,只比《我爱的人他不爱我》提前了一天。
……
在其他的电影预告都已经放了好几轮的情况下,《我爱的人他不爱我》才刚刚公布了主演信息——纪星辰。
纪星辰一公布出来,众人很是惊讶。
【谁说这部电影是小糊咖的啊,纪星辰是小糊咖?你没事吧?】
【纪星辰好帅啊!不过听说他是渣男啊。】
【渣男也爱!】
然后紧跟着纪星辰饰演顾世成的概念海报和角色预告的视频也放了出来。
宣传开始发力,很快便上了几个热搜词条,其中#纪星辰演了个自己#的话题讨论度极其地高。
【渣王演渣男,沈导可真会】
【想知道纪星辰剧里追妻火葬场了没?】
纪星辰的知名度是国民级别的,演了不少大爆剧,大家于是议论纷纷,很快《我爱的人他不爱我》热度便冲了上来。
……
几天后,电影首映礼在酒店盛大举行,同时还会进行线上直播。
纪星辰的号召力还是可以的,许多大v,影评人,院线和主流媒体都参加了电影首映礼,除此之外还邀请了一些投资方。
首映礼上,主持人穿着蓝色的礼服,念完开场白后,cue接下来的流程。
“让我们欢迎剧组的主创人员上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除了辛阮外的演职人员则是纷纷走到了台上。
等到所有人跟观众一一打过招呼后,女主持又接过了话筒。
她很是神秘道:“除了台上这些主创人员外,其实我们还有一位主演没有上台。”
“这位演员可以说是相当神秘了,也没有官宣,没有海报,关于他的电影片段也没有任何流出。”
“但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却有着极其重要的戏份,大家想知道他是谁吗?”
主持人的话渐渐勾起了台下人的好奇心。
于是众人都在议论纷纷。
终于,她不再卖关子,“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言学林的扮演者——”
“辛阮。”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了一阵哗然。
“谁谁谁?她刚才说谁,我不会听错了吧?”
“辛阮?是我知道的那个辛阮吗?”
“卧槽,辛阮!”
一片躁动中,辛阮从舞台侧边的幕布后出现,然后走上了台。
一束追光照到了辛阮身上,他一身墨绿色西装,一个很小众的品牌并不是什么高定,但依旧衬得他身姿挺拔。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赫然便是众人熟悉的精致五官,只是周身的气度似乎和从前不大相同。
他像是涅槃重生的凤凰般,从黑暗中走来,向着灯光璀璨的舞台中央走去。
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终于,辛阮站定。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走到了台前,站在了聚光灯下。
台下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攥着自己的手,紧张地看着舞台中央的少年,等他开口。
只见他纤长的手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然后握紧。
下一秒熟悉的少年音,掷地有声地传入人们的耳朵——
“许久未见,大家好,我是演员辛阮。”
……
电影首映礼的直播间原本只有几千人在观看。
因为直播不是在三大视频平台,而是个不见经传的小平台,所以没什么人愿意下载,在看的都是一些纪星辰的死忠粉。
但是忽然间,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开始疯狂增长。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首映礼直播间的人数便上了十万。
即便如此人流量还在疯狂增加,弹幕也是刷的飞快,这就导致线路直接崩溃,直播终止。
该平台的技术人员收到消息的时候一脸的懵逼。
什么情况,他们平台的直播间崩掉了?
确定没搞错吗,他们这个小破台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流量了!
什么电影的首映礼值得这么多人挤进来看?
什么?大变活人?辛阮复活了?
他们也想进去看看!
随着辛阮“复活”的消息越来越多,很快便上了微博热搜的爆词条。
见状,辛阮所属的经纪公司发布了一个先前拟好的声明——
【辛先生于海岸处被救,由于当时他本人昏迷数日情况不明,为避免占用过多的公共资源,便没有发布声明,在这里对那些关心的粉丝和朋友说一声抱歉……】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闪过一片庆幸。
【呜呜呜,真是上天保佑啊!】
【我哭了,我真的以为辛阮不在了呢】
【当时新闻出来,我沉重了好多天呢,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
另一边《我爱的人他不爱我》的首映礼依旧在进行。
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怎么,《青葱岁月》的首映礼也在同步进行,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还是挨边的两个厅,两部戏像是打擂台般,较上了劲儿。
作为最大的投资方,黎燃也被邀参加了首映礼,他就被安排在前排位置的正中央。
全程,他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演职人员说话发言。
媒体采访的环节,叶清安几次cue到黎燃,想让他发言。
可黎燃就如同一个摆设般,对于递来的话筒视若无睹,坐在台下一动不动。
让叶清安几度难堪的变了脸色,不来台,最后只能靠着主持人过硬的专业素给硬拉回来。
最后的时刻,台上的主创人员一一发言。
到了叶清安,他矫揉造作的语调,听得黎燃心烦意乱。
低头闭眼,黎燃揉了揉眉心,主动屏蔽掉了叶清安的声音。
然后才发现身后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躁动了起来。
“听说了吗,隔壁厅好像发生了大事。”
“我知道我知道,还上热搜了。”
“我的妈呀,那么大的浪竟然没死,还悄无声息地跟沈淮北拍了电影,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你在网上找到视频了吗?”
“有了有了,卧槽竟然真是辛阮!”
身后人交谈的话语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进黎燃的心中。
他呼吸一滞,瞳孔瞬间收缩,下一秒猛然转身,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身后的人,“你们说什么。”
身后人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没说什么,就是……辛阮在隔壁的首映礼。”
熟悉的名字,真真切切地落入耳中,黎燃几乎是没有思考,直接起身冲向了门外。
他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没有人再听台上叶清安的长篇大论。
媒体人都催着叶清安赶紧说完,他们好能去隔壁拍大事件。
直到这时,跟黎燃说话的人才反应过来,“卧槽,黎总!辛阮前夫啊!”
“可不是吗,黎总对辛阮是真的情深啊,想当初台上的人还捆着黎总暗自炒作呢,结果却被打脸。”
台上,刚才还在长篇大论的叶清安早已哑了火。
……
黎燃径直去到了对面的演播厅。
他站在描金的门前许久,踌躇着见到辛阮后该说些什么。
终于,他整理好衣服,鼓足了勇气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然而,场馆里已经空无一人。
辛阮他们剧组已经提前一步结束了,演职人员和观众们早已离场,此时此刻,打扫卫生的阿姨正拿着笤帚在一排排座位中穿梭。
他又晚了,迟来了一步,便什么都没有。
总是如此,后知后觉,迟来迟往。
黎燃怔怔的,一步步走到前面舞台的一侧,那里有一张剧组没来得及收的立式海报。
海报中央赫然就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海报上的人眉眼依旧精致,他唇角微扬笑容很浅,向来纯粹干净的眼中仿佛蕴满了无尽的悲伤。
黎燃撞进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眸子。
一步又一步。
他离海报越近,内心便越窒息。
终于走到跟前,咫尺间的距离,让黎燃将海报上的人看得愈发清晰。
海报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抹发丝,都曾是黎燃午夜惊醒时,求而不得的珍贵。
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终于,食指摩挲到海报上熟悉的脸,虽然冰凉,但确实真实存在的。
黎燃看着海报上男人熟悉的脸,指尖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一直以来的冷漠怦然瓦解,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黎燃的视线便已模糊。
真的是他,辛阮。
原来那天路上,不是他的错觉。
所有人都告诉他,辛阮已经死了,他在路上看到的是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或者只是相似的身影。
唯独黎燃自己不信。
这几个月来,他每天下午都会去到那个十字路口,风雨无阻,病痛无歇。
他认真地观察着来往的每一个车辆,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以再次进入他的眼睛。
然而他再也没有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
仿佛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那天匆忙相见的熟悉,只是他的错觉……
现如今看着海报上,黎燃斑驳的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
笑着笑着,海报上的人影又模糊了起来
真的是他,真的是辛阮。
他真的还活着……
一会儿的功夫,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收拾到前排。
阿姨又不认识什么大总裁,见黎燃这个样子,只当他跟酒店外面那些狂热的粉丝一样。
瞥了眼不知是哭是笑的某人,阿姨一边收拾,一边小声嘟囔:“一个个穿的人模狗样的,追起星来跟个疯子一样,把人都搞受伤了。”
“谁受伤了?”
不远处的黎燃听到有人受伤,瞬间眉眼变得凌厉了起来。
阿姨用扫帚把指了指他海报上碰触的人,“就你摸得这个明星,哎呦,被粉丝搞得呦那一脸的血,多好看一男孩,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市医院啊,那脸上的血啊,真是的这年头追星追疯了,还带砸人的。”
不等阿姨把话说完,黎燃便冲了出去。
来不及等电梯,两步并做一步地下了楼,然后狂奔到了马路上,拦了辆出租,直奔市医院。
不等车停稳,黎燃便已关上了车门。
他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一身西装便朝着医院的门诊楼跑去。
他跑到导诊台,去询问,得到答案后便匆匆上楼寻找。
……
市医院的门诊大楼。
辛阮上完药后,戴好帽子和口罩,在经纪人和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匆忙跑了进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辛阮的余光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眼熟。
然而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的机会,经纪人便催着他上了车。
因为他们还要去警局。
而刚才在酒店,也确实出现了一些意外。
首映礼结束后,他们便往外走。
即便已经下午四点,夏日的天却依旧炎热,然而酒店门口依旧围了许多的粉丝。
看了眼身旁的纪星辰,辛阮打趣道:“粉丝不少啊。”
纪星辰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满是无语,“辛老师见过正主都到跟前了,还这么淡定的粉丝?”
纪星辰很是讨厌粉圈的这一套,所以从来不让人搞接机啊乱七八糟的事情,
加上他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所以工作室从不透露行程。
而酒店门口的那些人则是认出了他们,原本一个个都在喝水歇着,见他们出来后,便纷纷举起了写着叶清安名字的牌子和横幅。
而且一个个还都冲着辛阮,像是耀武扬威般。
原来是叶清安的粉丝。
“叶清安那部戏也在这儿首映啊?”
对于那部黎氏投资的戏,辛阮还是有印象的,便忍不住问道。
“叶清安?那是谁?”纪星辰扫了眼粉丝手中的牌子,很是随意问道。
“……”
辛阮也是无奈了。
他下巴微扬,示意了一张印有叶清安照片的手幅给他看,“顶流你都不知道啊。”
纪星辰看了一眼,随即挑了挑眉,这长相他不知道很正常啊。
“我只记得长得好看的。”纪星辰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比如——”
你字还未说出口,意外便发生了。
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突然被人投掷了过来,坚硬的棱角擦着辛阮的眉骨堪堪飞过。
下一秒,冰凉的液体在眉骨处流淌了出来……
酒店立马报了警,辛阮也紧急去了医院。
他到医院的时候,血已经流了半张脸。
看得值班医生也吓了一跳,检查过后,血虽然流的多,但好在没有伤到眼睛,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医生,会留疤吗?”纪星辰皱着眉问道。
“这么大的口子,留疤是肯定的。”
辛阮闻言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纪星辰眼眸沉了不少。
包扎完毕后,辛阮他们从医院出来,去到了警局。
扔石子的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即便是到了警局,依旧是一副狂妄自大,啥都不怕的样子。
他硬着脖子,死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是他先用下巴指我的!”
十几岁的小男生,甚至还没有变声,喊叫起来尖锐刺耳,听得警察同志头疼。
头疼之余,警察同志也是很无语,“他指你一下,你就能用石头扔他了?”
“是他先指我的!”小男生依旧仰着下巴,狂妄到不行。
他始终不肯认错,甚至骄傲自己完成了偶像的嘱托,捍卫了自己的偶像。
直到父母被喊到警局,小男生嚣张的态度才有所收敛。
等辛阮到了警局,小男孩的父母便疯狂地向他鞠躬道歉,说无论多少医药费他们都赔。
栗子气不过地想要怼他们,却被辛阮拦了下来。
他并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对方是个未成年,他过来也只是打算走个过场。
但看到父母如此卑微,而那个惹了祸的小男生却依旧坐在长椅上,无动于衷的模样,辛阮于是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径直走到了男孩面前,在众人的注视中,俯下了身子,到了与男孩齐平的高度。
下一秒,辛阮脸颊上的绷带被他生生撕下,血肉斑驳的伤口对准了男孩的眼睛,无限近距离地冲击着他的视野。
瞬间,男孩瞳孔放大,眼中便充满了惊恐。
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而辛阮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
他的眉眼温润,开口的语气依旧平和,“记住,这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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