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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  ? 枉死地狱


    ◎让我进去他快死了!◎


    疼。


    浑身都疼。


    ERV病毒副作用开始席卷四肢百骸!


    疼痛如涛拍沙滩层层递进, 间歇一次比一次短,剧烈程度却一次比一次重。


    大床上,陈岁安蜷成团,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浑身如同被水洗过。


    混杂血液和特殊液.体的床单已然换新,尽管撕裂伤口早已愈合,可卧房那股血腥和荷尔蒙味道久久不散。


    其实只要现在赵渡认真回想,昨夜自己到底有没有弄伤陈岁安就会明白一切,可惜当时的他完全失去理智, 暴戾占据上风根本没有意识。


    不然事后理智回拢,他就能发现陈岁安身上所有伤口都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急速愈合。


    也会发现床单血液不是陈岁安咬破口腔造成的,而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那通暧昧不清的电话其实就是子虚乌有!


    所有疑云误解便会迎刃而解。


    可惜没如果。


    当然唯一值得庆幸是,在他寸寸检查中没有找到陈岁安与他人痕迹。


    他欣喜若狂,虚惊一场。


    他庆幸又懊悔,时候抱着昏迷不清的陈岁安一遍遍道歉, 像个语无伦次的疯子,爱而不得囚徒, 一遍遍地吻陈岁安,又一遍遍抵死缠绵。


    直到天亮他才将陈岁安抱进浴室, 给他洗澡,然后收拾房间, 下楼重新熬了一锅浓浓的粥。


    几十分钟后折返回来, 当他把人从床铺捞起, 准备一勺勺喂粥时才意识到陈岁安的不对劲。


    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样情况,偶尔没及时清理干净就这样, 但身体强大复原能力能很快抵消烧热症状。


    喝粥暂缓。


    他冷毛巾给陈岁安不断擦拭身体, 期间陈岁安一直紧紧闭着双眼, 偶尔半昏半醒间会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他动作。


    这时赵渡发现便会停下,伸手触及陈岁安脸颊,如同从前每个清晨醒来时那样,吻一吻额头,温声问:“要起床吗?”


    这一次,赵渡先是忐忑一愣,用毛巾一角擦干水渍手指,才微微倾身习惯性去吻额头。


    陈岁安沉缓地眨了下眼睛,侧脸躲开。


    “滚开。”


    他嗓音沙哑无比。


    “先别发脾气,你有点发烧。”赵渡手指追过来,扳过陈岁安脸颊,强行将吻落在了鼻梁一侧,温热的唇贴着细腻皮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岁安张口继续沙哑:“滚开。”


    “不说话了,喝完粥好好睡一觉。”


    赵渡将毛巾放在床头,半坐上床,双手轻而易举地就将陈岁安抱在自己怀里,紧了紧床单。


    如此一来,陈岁安只有巴掌大的苍白小脸露在外面。


    浓香热粥被轻轻吹冷,嘴唇试了下温度,白瓷勺递在嘴边。


    陈岁安也不拒绝,看起来很乖地一勺勺吃,其实胃里翻江倒海。


    他什么都吃不下,也什么都吃不了,ERV病毒副作用在普通人身上很快就能奏效,但当面临极其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极其优秀的基因时,两相拉锯直到此时才真正侵蚀身体。


    他麻木又乱糟糟的想。


    再在他怀里待一会儿吧,这一幕不会有人发现,机制不在,裴瑎不在。


    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伤害他的几率很小很小。


    他明白,第一次失控其实是因为裴瑎检测到自己强烈波动的情绪,自己给过教训裴瑎不敢再试,再说自己现在情绪也很稳定。


    再待一会儿吧,内心渴求如同疯涨藤蔓,肆意伸出触手,将他那悲观欲望缠住。


    还有,他发现了么?


    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异样,不然怎么还能好好待在怀里喝粥呢?


    如果发现了,自己会被惩罚吗?


    他会怎么想?


    是厌恶自己彻底被机制死而复生的能力诱惑,还是清晰洞察到背后暗机?


    他内心深处倾向于后者。


    你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怪我?可是你现在也没有怪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


    我靠你身上不会疼么?


    伤口好了么?


    那一刀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控制自己改变角度。


    对不起,我爱你。


    可理智叫嚣。


    不要被发现,死去的人怎么办?陈家犯下的罪孽该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才能再次接近机制?获取他的信任?


    如果正义得不到伸张,那就只剩复仇这条纯粹的路。


    陈岁安,这是你的宿命,你的责任,这条路你注定要孤身前行!


    小半碗粥见了底,赵渡抽出纸巾给陈岁安擦拭嘴角。


    他微微偏头,垂眸看着陈岁安透亮的眼珠,看着瞳孔中盛下的万千沟壑,拂过他脸颊,像对待珍宝那样一点重话都舍不得,提也不提前几日的故意受伤,好像经过一次暴力的性.事,那晚在地下室的一句句、一幕幕都烟消云散。


    碗勺在床头笃出闷闷响动。


    赵渡隔着被子把陈岁安抱在怀里,双臂用了力箍了箍,淡淡鼻息和湿吻同时落在陈岁安耳尖,他用下巴贴着试探温度。


    “温度降下了,再睡一觉好吗?”


    他无限温情让心绪波动愈发剧烈!反而逼得陈岁安忍不住想吐,不是恶心这句话,而是身体机能已濒临崩溃!


    赵渡含住他耳尖,轻轻问:“要这样睡么?”


    陈岁安下意识攥紧了身下床单!


    一波又一波的呕吐和疼痛让他冷汗唰唰往外涌!身体每个毛孔都在收缩!


    异物已经顶在喉咙!


    见他不答话,赵渡将下巴搁在他发顶,箍住他轻轻晃了晃。


    “以后听话好不好,宝宝?”


    就是这一晃!胃部和食管同时剧烈收缩起来!呕意劈头盖脸猛然砸出喉咙。


    陈岁安再也忍不住。


    ——呕!


    刚吃下的粥直接从他鼻腔口腔喷溅而出!


    赵渡愣住一瞬,接着迅速扶住他,顺着他背脊拍,免得呛进气管。


    进食本不多,呕吐过程却持续了好几分钟。


    陈岁安断断续续的吐,吐了满床。


    赵渡也不嫌脏拖着他下巴给他擦,又腾出一只手来摁亮手环。


    “现在立刻派医生过来。”


    说完他直接将急促喘息的陈岁安打横抱起往楼下客房走,期间陈岁安还在吐,胃里没有东西就吐水,吐不出水就吐苦涩的胆汁,在一阵阵干呕中浑身发抖。


    同时刚刚才降下去的体温急速攀升,很快来到一个可怕阈值。


    彭钰童领着义务团队紧急赶到客房时陈岁安已经吐得昏迷,而赵渡抱着他坐在床上,也是浑身脏污。


    赵渡厉声道:“愣着干什么!快点检查!”


    众人如梦初醒,手提各式仪器和药物围住了上来,生死关头医生眼里只有救命,哪里还有什么裁决官陈部长。


    “麻烦您让开。”


    赵渡刚将陈岁安平放于床就被手忙脚乱的医务团队们挤到边缘。


    短短十几秒,这间客房俨然变成了一间特护病房,床头阅读灯直接被扫落在地毯,墙上壁灯挂着吊瓶,便携式的氧气罐占据整个床头。


    生命检测仪滴滴一扫,身体状况迅速反应在平板上。


    院长脸色凝重,用最原始的方法撑开陈岁安眼皮,检查瞳孔涣散情况。


    “插口管,抽吸鼻腔气管呕吐物。”


    年轻的主治医师推开护士直接自己上手,急急说道。


    “拔开衣物监听心音。”


    小护士心有余悸地瞟了眼侧边赵渡,接着凑上前一颗颗解陈岁安睡衣纽扣。


    年轻医师催促道:“动作快点!”


    小护士一抖,手指飞快,唰地一下将睡衣拉开。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僵了瞬,低呼和惊骇在人群爆开。


    只见陈岁安静静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他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白颈上沁着涔涔冷汗,而锁骨之下,整个胸膛、肋骨、腰腹全是密密麻麻的暧昧红斑。


    越往下越密集。


    有些只露出半截,悉数隐秘在裤腰之下。


    难以想象,又非常容易想象。


    多么激烈


    这一刻,两人之间最为秘辛的床事暴露在每个人眼底。


    直白得令人颤抖。


    饶是院长见多识广也有霎时空白一声喝令,检测才得以继续。


    彭钰童瞧着情形不好,赶紧上前:“裁决官,您先去换件衣服吧。”


    赵渡动也不动,透过憧憧肩头偶尔瞥见陈岁安下巴,一股强烈不安的预感攫住心脏。


    总感觉,看一眼就少一眼。


    彭钰童再次小声说,“陈部长要是醒来看到您满身这样,肯定会愧疚的。”


    其实任凭怎么劝都不会改变结果,可如果在里面加上陈岁安那么这句话的含金量就不言而喻了。


    须臾,赵渡快步走出房间。


    彭钰童长长呼了口气。


    很快赵渡折返下来,短短五分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不过这次客房门不知被谁关上了,他没有进去,而是靠在墙边凝深细听门后动静。


    十几分钟后所有检查完毕,结果显示陈岁安身体状况并无大碍。但就是不醒,这让所有医生束手无策,他们尝试了许多办法均无法刺激陈岁安,联想到浑身上下的红痕,院长主动走出房门。


    “请问陈部长在呕吐前经历了什么。”


    赵渡眉眼微动,事无巨细地阐述起来。


    说的越多越详细,院长脸色越难看,他尴尬地将头埋得很低。


    你们年轻人做.爱都是这么不要命的吗?


    这哪是快乐?这是杀人


    当然赵渡着意省略了发疯原因。


    良久后,院长说了句:“陈部长身体状况良好。”


    “那他为什么不醒?”


    “考虑到陈部长对您某些□□过敏,再加上整夜体能巨大消耗,当然如果8小时不醒来,我们将不得不考虑他大脑方面是否受刺激或者心理抵触,从而导致陈部长潜意识不愿醒来。”院长斟字酌句,冒着生命危险劝告,“希望您咳咳注意节制,脱敏过程需要循序渐进,急于一时可能会造成身体免疫风暴。”


    赵渡垂着薄薄的眼皮,“谢谢院长提醒。”


    “呃您言重。”


    医生团队足足在家里待了一整天,足足等到陈岁安苏醒过来再三检查身体无恙后才离开,总之这一整天的气氛无比沉默和尴尬。


    赵渡守在床边片刻不离,医务团队也要时时刻刻检测陈岁安各项生命指标,十几个人团坐着,面面相觑。


    当时所有人脑海都冒出一个可怕念头。


    这位看起来冷漠无情的裁决官应该爱惨了陈部长吧?


    从一开始的掌掴事件,送花事件,后来的下跪侧影,再到现在陈岁安遍布满身的爱痕,更加坐实两人流传于整个宇宙岛的亲密关系。


    小护士怅然若失地想。


    要是也有人这样爱着我,病一场或是永久病痛,那又怎么样呢?


    我也甘之如饴呀。


    现实就是这样,大家表面都光鲜亮丽,现于世人眼前的爱情受到无数人称颂艳羡,可谁知道,其实里子早就烂透了呢?


    屋内冷冷清清。


    赵渡在厨房熬粥,陈岁安睁着眼睛,身体、内心都不得片刻安宁。


    只有他自己清楚,倘若一周之内不续注ERV,那么自己很有可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恐惧如影随形,每分每秒都在倒计时。


    第一天他始终冷脸,不停赶赵渡离开。


    赵渡偶尔看他发脾气的浑样还会笑,会说对不起,说那晚没有控制住自己,问他疼不疼。


    陈岁安强忍身体内时时刻刻都在激荡的痛感,让他滚,不知道重复多少遍。


    深夜赵渡抱着他,拍他肩膀哄他,说该睡觉了。


    可他彻夜难寐。


    第二天陈岁安以沉默抵抗。


    不吃早餐不吃午餐也不吃晚餐,三餐都将碗摔得遍地都是,赵渡半跪在碎渣里给他穿鞋,抱起他把他放在沙发上,仔细地拉过小毛毯将他拢住,问他想吃什么让人送来。


    陈岁安以绝食抵抗6小时,很快就败下阵来。


    因为只要赵渡一道指令强行闯入脑海,他便会主动拾起筷箸。


    不容拒绝的冷硬命令隐藏在他温柔的笑意之下。


    期间裴瑎曾打过一次电话来,没有被赵渡发现,因为那时他正在给陈岁安洗换洗的衣物。


    陈岁安悄悄挂断了。


    第三天,陈岁安明显感觉体内正在急速发生变化,血液流动的很快,敲击着心脏清晰可闻,就像大锤不断在试探身体承受底线。


    晚上睡前赵渡问他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是不是不舒服,陈岁安只是说你抱着我让我很难受,搭在腰间的手僵了一瞬,最终缓缓撤走,两人背对而眠直至天亮。


    第四天,急速涌动的血液骤然降速。


    陈岁安动也不不想动,连话都懒得讲。


    第五天,噬心的烧灼感遍布全身。


    赵渡给陈岁安洗完澡,半跪在床头,捏着他指尖给他剪手指甲,似有若无地说能为我把头发留起来吗?


    陈岁安让他滚。


    第六天,已经第六天了。


    裴瑎留言过无数消息,甚至赵渡看到来电显示或者信息备注,他会主动提醒一直假装沉睡的陈岁安。


    “不接么?”


    陈岁安将舌头都咬的出血,往肚子吞,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说别碰我。


    这漫长的折磨好似没有尽头然而他也没有突破口。


    一周之内不续注不会死,但肯定会将人折磨得不成样子。


    所以他接过手机,当着赵渡的面,一字一句地给裴瑎发消息。


    【明天来接我。】


    赵渡笑容凝固,眼神阴鸷。


    “你走不了的,宝宝。”


    “你哪里都不能去。”


    陈岁安扔开手机,重新缩进被子里团起来。


    神经如同炙烤般痉挛,他大汗淋漓。


    原来人的忍耐其实没有限度,明明说的副作用那么恐怖,为什么自己已经坚持了六天?


    还有一个晚上,熬过这个晚上。


    快点吧。


    半晌后,赵渡在陈岁安背后躺下,陈岁安身体每个毛孔都在抗拒,无法忍受的痛楚化作厉声尖叫。


    “滚开!你滚开!别碰我!”


    他又骤然停下所有抗拒和尖叫。


    这样惊慌失措的反应和身体异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不能,不能让他发现。


    赵渡沉默了好久,不过再没有碰他,也没有离开,而是主动在阳台的藤椅里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瑟瑟秋风。


    第七天,清晨。


    裴瑎果然到了。


    他来得很早,面色略显担忧地摁门铃,陈岁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跌跌撞撞推开赵渡,连鞋都顾不得穿磕磕绊绊地下楼,他抢先开门,双腿遽然一软扑进裴瑎怀中。


    “快点带我走,现在带我走!”


    闻讯追来的赵渡只看到陈岁安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裴瑎,那么迫不及待逃离自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和裴瑎一起。


    这一幕直接撕碎了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和善表象。


    赵渡紧紧追来强行拉开陈岁安,接着一枪点射,精准击中裴瑎眉心。


    他看起来没有动怒,甚至面无表情,只不费吹灰之力扣动扳机,就那么杀了裴瑎。


    陈岁安被鲜血溅了一脸,苍白中回头。


    赵渡犹不罢休,接着以一种极端暴力和血腥的方式,直接撕裂裴瑎的颈脖,颈动脉血液飙升5、6米那么高。


    一场温热的雨血淋淋而下。


    陈岁安艰涩张口:“你——”


    赵渡将他猛然拉入自己怀中,同时一脚踢开裴瑎残缺尸体,嘭地关上房门,然后强行带着陈岁安上楼。


    震慑的同时将陈岁安锁在浴室内,让他把自己洗干净,洗干净再出来。


    任凭陈岁安怎么哭喊他也无动于衷,直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夜幕又降临。


    自始自终赵渡都没有离开,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外。


    仅与哭闹的陈岁安一墙之隔。


    “我什么都可以忍,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杀多少人都没关系,我会帮你兜底,你想要什么我也都给你,可你为什么就是那么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他不能看你一眼,你也不能看他一眼,你们不能接触,我不能忍受你跟他在一起!”


    “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你只能爱我,不能跟别人在一起!”


    赵渡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得口干舌燥。


    大家……都苦求无果。


    然而陈岁安一句都没听到,他早已堕入恶魔掌中,想死,想立即死去。


    蚀骨钻心的疼痛和欲望鞭笞着他,ERV病毒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瘾君子的续命剂!


    他躺在浴缸撕咬腕侧,咬碎血管,不停地咬。


    仅剩的意志力与愈合能力赛跑,付诸性命得凶残相搏。


    浴缸水由淡红,变成绯红,最后变成猩红。


    赵渡在外面说着哀切的情话,每一句都踩在陈岁安心尖上,可惜他一句都听不到了,丧失意识,体温急速下降,五官衰退,呼吸衰竭。


    他真的快死了。


    ——叮咚。


    楼下门铃不厌其烦的响,不停响。


    赵渡起身前说,“宝宝我马上回来。”


    这是陈岁安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他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水底。


    而楼下门外。


    死而复生的裴瑎站在门外,十万火急:“让我进去,他马上就要死了!”


    赵渡怔忪一瞬,正欲再次出手,裴瑎不惜再拿命来试!疾声高喊:“超过今夜他一定会死!放我进去救他!!!”


    “他是不是高烧不退?浑身发抖没有力气?是不是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一声高过一声的诘问!


    “你可以不信我,除非你想让他死!!”


    赵渡骤然停住动作,缓缓转动了下眼珠,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陡然朝楼上奔去!!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假如每个人都能未卜先知,那么就不会有悲剧上演。


    明明爱一个人可以好好爱,为什么偏偏要用强迫臣服的方式呢?


    明明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为什么要这么冷酷残忍呢?


    你控制他的大脑,把他强行关在冰冷浴室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


    你想过他会绝望,会害怕吗?


    明明你是他最可以依赖的人,为什么偏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亲手将他推进深渊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没有描述不可描述的情节,开篇是药.物副作用,麻烦请仔细看看不要锁了。


    92  ? 磔刑地狱


    ◎干我◎


    十八层地狱第十四层枉死地狱到此结束。


    原来自.杀始末是这样, 原来赵渡为什么道歉是这样。


    陈岁安有好多话想讲,好多问题想问。


    白鹤很识趣,比了个OK手势。


    “我明白, 我懂得, 我们马上就走。”


    “等等!”


    陈岁安在乌满乌籍乌略乌呼四人身上来回打转,最终挑了个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乌略,“有没有酒?”


    这个问题着实不一般,也有点难度。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身为判官嘛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乌略招来游魄说了几句, 游魄这种呆傻的孩子二话不说就上阎王殿传话去了。


    阎王等了整整十四层,等陈岁安提要求,例如:放老子出去,不放我就杀完所以判官再来杀你,闹得翻天覆地谁也别想过等等谁料他只是想喝点酒。


    喝点酒怎么了?!


    他一拍大腿,只要不要我的命, 啥都管够!


    再说了下面还有裁决官呢,自己要是不愿意不等于找死?


    阎王比白鹤等人更识趣, 典藏版的什么年份限定,139洋酒白酒葡萄酒!


    管够!


    不一会儿, 两名游魄叮叮当当抱着酒瓶回来,陈岁安就着酒瓶, 哐当一声砸判桌上, “来!生死局。”


    右上角明晃晃的罪名卷宗霎时一震, 咕噜噜滚过于地。


    他看也不看随脚踢开,接着拧开酒瓶, 刺啦一声拉过凳子坐下。


    有点冷酷, 又有点干脆利落的帅气。


    “各位还不走, 也想加入?”


    乌满乌略乌籍乌呼连忙摆手:“不不不。”


    “那就烦请回避一下,我有几件事情!”陈岁安咬牙切齿,“要问裁决官!”


    赵渡表情精彩极了。


    白鹤依依不舍回了好几次头才跟众人离开。


    等几人都离开,回溯画面溃散消失,浓雾中有只剩两人。


    陈岁安指指判桌对面那把椅子,矜贵地努努下巴。


    “坐。”


    开始算总账。


    赵渡不是很自然地在对面坐下。


    “所以你强行控制我,让我动弹不得也反抗不得,这就是你道歉的原因。”陈岁安语气平平,“不解释,或者解释令我不满意,你就喝吧。”


    “喝多少你随意。”


    他说的漫不经心,实则将最大瓶的推了过去。


    赵渡也很干脆,咕噜咕噜倒进杯子,仰头就喝了个满杯。


    杯壁里挂着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晶莹透亮。


    陈岁安暗咒了句,再抬眼时,骤然发现赵渡脸色苍白无比。


    他薄唇轻启缓缓说:


    “当时在走廊外听到你跟裴瑎通话,我气疯了控制不了自己。”


    陈岁安冷冷一瞥,“你知道那算什么吗!”


    他将桌子拍得砰砰响!


    “那是强.暴!”


    “”


    陈岁安撬开酒瓶,自己也猛灌了口。


    陌生酒香对于游魄而言就是新鲜无比的诱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越聚越多,虎视眈眈地围着两人打转,好奇地盯着酒瓶看。


    烈酒很快上头,挑拨着躁动神经。


    血液加速,体温攀升。


    陈岁安仰进椅子,浓雾成团围绕着他,而他整个人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神秘又高贵的既视感。


    他双臂端在胸前,于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问。


    “怎么不说话?是不会说吗?”


    赵渡说:“我错了。”


    游魄疑惑眨眨眼睛,瞅见情势不对,立马转移阵地纷纷在陈岁安身后待着。


    就很狗腿子。


    “宝宝,对不起。”他倾身上前,想寻找陷在浓雾中那双熟悉的眼睛,手指也往前探去。


    陈岁安其实没多气,反而能理解。


    爱情这傻逼玩意,当年自己要是不嘴硬,哪怕解释一句也不会遭这份罪。


    他瞧着赵渡这段时间愈发苍白的脸色,突然从浓雾伸出指尖,十指轻轻相抵,契合地交叉握住。


    “好了这件事翻篇,下一个问题。”他仅有一双手可触可看,其余还在浓雾之中。


    赵渡反手将他握住,指腹似有若无摩挲了下腕骨内侧那块薄薄的皮肤。


    陈岁安呼吸窒了瞬,遽然抽回手警告道。


    “别耍流氓。”


    赵渡默默坐回去,那只刚刚触摸过的手指挽留过无形空气,孤零零搭在桌上,骨节分明,掌根和凸起往上紧致收束成一道流畅的弧度,往下,修长劲瘦的手指好看极了,又那么卑微。


    “宝宝你说。”


    “”


    陈岁安忍无可忍:“暂时先别叫我!”


    一声比一声心软,还怎么审?


    他强冷着腔调继续问。


    “医院那一幕是怎么回事,就是你跟彭钰童吴克演的那出大戏。”他先截断后路,“别告诉我你们真的在排话剧。”


    赵渡情真意恳:“其实当晚我就醒了。”


    当晚,陈岁安明白是什么当晚,他刺伤赵渡的那晚。


    “那晚在昆机上我醒来后立刻明白你真正意图,不过我猜不到其中细节,为了不让你的努力白费同时也未雨绸缪,我与彭钰童吴克商议将计就计。”他说,“当晚吴克悄悄转移了关在执行部地下九层的萧劲,将所有实验数据和结果封存交与我。”


    “那时候你就意识到了我会被机制停职?”


    “是的,若想彻底毁掉一个人不必毁掉他自身,只需要一次次毁掉他所在乎的一切。”赵渡说,“后来机制的确印证了我的猜想。”


    陈岁安有点小得意。


    男朋友怎么这么聪明?


    “那霍伊尔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牵扯上他?”


    赵渡陡然沉脸:“你是觉得我让他陷入了危险?”


    “”


    陈岁安更加得意了,酸溜溜的醋味可香了。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问话还是你问话?”


    赵渡抿着嘴唇,尽管不悦还是解释。


    “当年宇宙岛三方势力,第一是我们,包含裁决团、执行部、以你外公家为首的人类第一大族。”


    这个我们甚得陈岁安心。


    “第二是机制,他韬光养晦无数年,我无法摸清他手下有多少具备死而复生的军队。”


    “第三就是霍伊尔,他是个危险因素。”


    陈岁安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黑市交易有足够的现金流,更蕴藏了无数武器,还有他培养的亡命徒,所以养战霍伊尔是最好选择,如果他率先被机制招揽,那么将来决战时,我们胜算机率会急剧锐减。”


    “不是吧。”陈岁安看破不点破,“你会因为钱招揽他?”


    赵渡漠然侧开脸,回避浓雾中那道炽热的视线。


    陈岁安眯起眼睛,逼问道:“你说不说?”


    “我喝酒。”


    “不行!喝了也得说!”


    半晌,赵渡长叹一声,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宝宝,爱慕你的人很多,论真心,他排第一个。”


    陈岁安哑口无言。


    赵渡偏回头,瞳底闪烁着微微光芒。


    “未来并不可控,而我没有十足把握,他加入就意味你的安危就多一重保障。”


    “如果你的性命是前提,那么他不会有任何叛变可能,他是变数中的定数。”


    陈岁安心酸胀一片。


    不愿宣之于口的尴尬心思于24年后窥见天光。


    这么多年,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赵渡他到底有多殚精竭虑?


    累吗?


    椅子又是一声刺啦。


    忽地,陈岁安从浓雾中俯身而出,单腿哐当一声跪上桌面,另一条长腿紧紧撑在地面,他迫不及待地抓住赵渡衬衣领口,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拉,两人鼻尖霎时撞在一起,心跳相抵。


    他急促呼吸着,浪荡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过赵渡嘴唇,带着一股又邪又欲的劲儿。


    “为什么不吻我?因为你不是第一吗?”


    赵渡瞳孔骤缩,迅速反扣住陈岁安颈脖。


    隔着长桌和酒瓶,两人接了一个长长的细密缱绻的吻。


    酒香四溢,唇齿生津。


    游魄没见过名场面,二愣子似的转圈瞧。


    少顷,两人皆是气喘吁吁分开。


    陈岁安从脖子红到耳尖,红着脸缩回浓雾中重新坐下。


    为纠刚正不阿的谈话精神,维护双边合作方式,屈起指节敲敲判桌,足足缓了好几分钟才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说好谁都不准贸然打断审问,要是急需先打申请!”


    赵渡无声勾了勾嘴角。


    “好,规矩你定,我都听你的,宝宝。”


    “其实裴瑎现在是不能控制我的对不对?因为目前的我是灵魂状态,炸弹是埋在肉.体大脑。”


    “是。”


    “我肉.体呢?”陈岁安问。


    赵渡解释:“你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所以不记得,所有服刑者本体都由执行部统一保存,不过你的不在。”


    “嗯?”


    “你的在我这里。”赵渡说。


    陈岁安一瞬间起了邪念,他眨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保存在你哪里?”


    赵渡言简意赅:“你是我的人,不在我这里在哪里?”


    “哦~~”陈岁安拖着长长的调子,歪头问:“本体会腐坏吗?”


    不知不觉,赵渡踏入陷进:“不会。”


    “哦~~那你把我放在你身边?”


    “当然。”


    “哦~~那你每夜都看着我的尸体入睡?”


    赵渡轻轻蹙眉:“不是尸体。”


    “哦~~那你没有对我做点什么?”


    陈岁安忽闪着眼睫,咬着嘴唇加重语气。


    “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赵渡避而不答。


    “有没有呀?”他故意上前,盯着赵渡垂下的眸子,轻轻吹了口气,“回答令我不满意就要喝酒,你要喝酒还是要回答?”


    暧昧因子在流动,三言两语便挑拨得难以自持。


    少顷,赵渡缓缓伸出手掌,覆上陈岁安眼帘。


    感官失灵,听觉放大。


    “会吻你,也想你。”赵渡说,“不会对你做那种事。”


    陈岁安略略失望,自己魅力好像也不过如此啊?


    殊不知,耳畔紧接传来赵渡难堪的嗓音。


    “不过会当着你的面,自己做那种事。”


    “”


    这句话里包含的欲望简直了!!血液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难以启齿的是,陈岁安感觉自己瞬间……


    他动都不敢动,腰也酸了,脖子也酸了,足足过了好久好久,才艰涩一片地说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


    短暂沉默后。


    赵渡吻上他嘴唇,辗转着:“如果每夜都是呢?”


    “”


    那可把你牛逼坏了!


    不行不行,白日.宣.淫。


    陈岁安深吸了口气,猛地将赵渡推开,不是那么有底气的问:“其余我都不问我会慢慢看回溯查明原因,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赵渡喘息一瞬,哑着嗓子说好。


    陈岁安同样也在平复心绪,好好的审问怎么就擦出火花呢?


    怎么动不动就


    自己自控力难道就这么差么?


    他尴尬扯了扯裤腿,在赵渡了然于心的笑意中问。


    “为什么你脸色越来越苍白?”


    说这句话时,陈岁安故意说的很慢,他想问这个问题已经想很久了。


    第一次是血池地狱发现的,他以为赵渡只是当时不舒服,可后来他慢慢发现,只要每开启一次临时世界,他脸色就会苍白一分。


    哪怕临时世界开启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三次。


    同时,他还发现赵渡体温越来越低,这种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陈岁安总有种他快散了的感觉,有时候悄悄瞧他,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赵渡愈发削瘦,不是病态削瘦,而是一种由内到外的锐减。


    这种情况很糟糕,他只能联想到一个东西。


    灵魂吗?


    还是说开启临时世界需要耗费巨大体力?


    “不准撒谎不准骗我。”陈岁安等不及赵渡回答,再次从浓雾中倾身,差点碰倒了酒瓶,“快点告诉我,是不是生病了?”


    赵渡简短地笑了下,春风和煦地说:“临时世界的开启耗费精神力,不过还好。”


    他假话掺着真话,回答的很轻松。


    陈岁安狐疑道:“没骗我?”


    “没有,宝宝。”


    陈岁安下一猛药:“骗我的话,我会死的。”


    赵渡皱眉,抓住他手,“什么话也敢乱说?”


    “所以你有没有说谎?”


    “没有。”


    “真的?”


    “嗯。”


    陈岁安稍稍安定,却犹自存疑。


    心头像是有什么催着他往下走,快点,没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


    他倏地站起。


    “不谈了不谈了,快点下去第十五层吧。”


    他心很慌,慌得莫名其妙。


    赵渡任他动作,在急速下坠中紧紧搂着他。


    陈岁安趴在他肩上,小声说:“以后别开临时世界了,回到宇宙到之前,我们都不准再干那”


    赵渡逗他,护住他后脑勺挡住所有冷风,明知故问道。


    “干什么?”


    陈岁安磨着犬牙在他耳边恨恨道:“干我!我刚刚特想!”


    赵渡惊诧般僵直,这一刻他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陈岁安差点被自己雷死,又差点赵渡这副错愕表情笑死,直到两人稳稳落地他才当作无事发生赶忙溜出怀抱。


    不出意外,判官队伍又加入一位陌生脸孔。


    十八层地狱第十五层——磔刑地狱。


    磔刑地狱是指陈岁安故意谋杀机制,失手后将怨气撒在民众身上,迫使绝大多数人丢失生命,这种罪大恶极者死后将打入磔刑地狱,处磔(zhé音同\"哲\")刑,日夜凌迟不得安宁。


    刑期:1亿6384万年。


    判官:须健居。


    “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罪名。”白鹤阖上卷宗,“一群颠倒是非的傻逼!”


    陈岁安蓦然片刻,有点找麻烦地看着赵渡,“裁决官,你判的?”


    “哎呀怎么可能是姐夫,三瓶酒不会把你喝醉了吧?”白鹤打断,“这一看么就是机制那狗东西蒙骗世人的嘛。”


    “陈邈你不插嘴要死是吧!”


    白鹤又捡一顿


    天知道,他为了隐瞒受了多少委屈!


    回溯即将拉开之际。


    “姐夫,银行卡在你自己手里吧?没有在我哥那儿吧?你确定买得起我最喜欢的那家游戏公司对吧?”


    赵渡:“”


    作者有话说:


    真的·骚


    我说陈岁安。


    好好好,又锁了是吧。


    93  ? 磔刑地狱


    ◎他真像他母亲啊◎


    十八层地狱第十五层磔刑地狱, 回溯如画卷般缓缓拉开。


    画面定格于赵渡奔向楼上的背影然后鲜活起来。


    他几步跨至楼上,颤抖着指尖猛然拧开浴室门把手。


    接着他疯了。


    满地的血,满墙的血, 满浴缸的血。


    陈岁安沉在浑浊的血水浴缸里, 苍白肌肤与血水瑰丽交杂,像幅失真的油彩画。


    残破的手腕还放在嘴边死死咬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鲜血缕缕逸散开来,然后溶于水中。


    墙上有无数道深浅不一指痕, 有的干涸发黑,有的殷红。


    他胸膛已经没有起伏了


    赵渡跪在浴缸边,伸手进浴缸捞他,手忙脚乱滑落好几次,明明也不需要怎么使力的可他却试了好几次。


    哗——平静水面打破,终于, 赵渡将陈岁安打横从浴缸中抱出。


    叮叮当当的水滴砸在地板上,像有人在拧干湿衣。


    陈岁安头无力垂着, 仰倒着,汇集成小股的淡淡血水从眉骨往两边滑落, 露出一张苍白到极致的脸。


    走动中,明明好好放在怀里的手臂, 突然软绵绵坠落于半空。


    赵渡硬生生停下脚步。


    该干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裴瑎在浴室门口刹住脚步, 瞧见陈岁安这副鬼模样尖声大喊。


    “把他给我!”


    赵渡像是如梦初醒般, 喃喃道:“对,医生, 找医生!”他抱着陈岁安往外走。


    裴瑎挡在门口。


    “医生救不了他!把他给我!”


    “滚开!”


    裴瑎直接上手抢, 争抢中一道命令强行闯入脑海, 他整个人如果一颗急速弹射而出炮弹,在没有任何外力情况下弹飞重重砸在墙上!


    现在要是再不给陈岁安续注,他真的会死,裴瑎顾不得大口咳血,情急之下高声喊。


    “再不续注他就要死了!”


    闻言,赵渡脚步一顿。


    “什么?”


    “七天前他注射了ERV病毒,病毒半衰期也是7天,今天是最后一天,现在你把他交给医生就是让他等死!”裴瑎揩掉嘴角鲜血,强忍着痛意撑着墙爬起来,“现在只有机制能救他,你要是想他死,你就把他交给医生!”


    赵渡扭头欲走,又被裴瑎叫住。


    “别痴心妄想了,萧劲他们身上提取的ERV病毒根本就是假的!而且那管假货早就被陈岁安自己用过了!”他慢慢移动靠近,看着赵渡犹自存疑的神情,“你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你?”


    两次,赵渡根本不清楚,两次,他哪次都不清楚!


    怒火中烧!


    “你也不过如此。”裴瑎冷笑:“不续注会非常难受,而这种难受程度你想象不到!如果你还不信,那我告诉你,不续注是一种惩罚手段,你能明白这代表什么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不然你凭什么认为他能从基地平安回来!”


    赵渡眼底寒光一闪,窥探发现,裴瑎所说句句属实。


    很快做出决策:“我必须同行!”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要不是你囚.禁他他会忍受这些痛苦吗!明明有七天时间可以想办法,再不济去求机制都可以,但是你做了什么!这七天你做了什么!”裴瑎厉声诘问,“初次注射副作用最剧烈也最痛苦,更别提断注!”


    他指着赵渡怀里昏迷不清的陈岁安,“知道吗?有的人在第三天就承受不了,乞求别人杀了他,而他活生生忍了七天,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现在他已经自.杀了,你还想干什么?挫骨扬灰吗?!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你就是他的催命符!”


    赵渡浑身一僵。


    是啊,这七天里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为什么这么愚蠢,为什么亲眼看他流逝生命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怀中陈岁安半昏半醒,难受地低低嘤咛一声。


    裴瑎一脸决绝上前,“跟不跟我走。”


    陈岁安半阖眼眸,艰难地往上望了片刻,视线里全是赵渡,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他削瘦紧绷的下巴,还有那双红血丝遍布的眼睛。


    “我怎么还没死?”


    赵渡将他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抵着他额头,感受到了一片冰凉和浓郁血腥。


    “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陈岁安孱弱地扯了下嘴角,那笑容很短很短,转瞬即逝。


    裴瑎神色复杂,后退开来。


    接着,陈岁安几乎是拼尽全力咬着牙从赵渡怀里挣脱。


    “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他落地时腿脚一软差点摔倒,裴瑎和赵渡同时伸手扶,陈岁安却稳稳扶住裴瑎,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裴瑎,哀求:“带我走。”


    身后的赵渡保持原有姿势,双臂空空悬在空气中。


    裴瑎反托住陈岁安双肘,点头满口答应:“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你走。”说毕他架起陈岁安一边臂膀离开。


    赵渡也跟着迈出脚步。


    陈岁安忍住剧痛示意裴瑎停下,他于长廊末尾的光亮处回头,浑身湿淋淋,脸色苍白得快化了,眼神却锋利无比,他气喘吁吁,一字一句地说。


    “赵渡,这七天我恨不得杀了你,所以你再跟来。”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杀不了你,但是我一定会弄死自己。”


    重剑无法穿心过,耳边轻语最攻心。


    赵渡刹那停在原地。


    眼中背影越来越模糊,脚步声越来越远。


    房子冷清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渡身形一晃,勉强撑住走廊墙面堪堪站稳。


    自责、后悔、挫败、颓丧所有情绪就像冰块将他冻住!压得他不能呼吸!


    第一天他吐了,他明明吃不下饭,明明难受,自己为什么还要那么对他?为什么要把他困在床上,为什么要把他锁进浴室?


    ——啪。


    一记响亮耳光骤然爆发,连周遭空气都震荡开来!


    他扇在自己脸上。


    昏暗走廊,一滴白点闪落于地板隐秘缝隙。


    那道宽阔挺拔的背影像是泄了气,无力跌坐于地。


    紧接着又是一记更加响亮的耳光!


    明明知道他另有隐情,明明清楚他出于无奈,这几天他该有多难受,他该有多绝望!


    这么残忍对待他。


    再爱,也不会爱了吧。


    他不会爱自己了吧。


    赵渡茫然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对面墙。


    想死,想倒转时光。


    不知哪里来的暗风刮过长长走廊,悄无声息带走哽咽-


    裴瑎忘了自己是怎么把陈岁安带上圆形仓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颤抖着指尖输入地址坐标的。


    等回过神来之时,两人已经下潜至地下600千米深度。


    陈岁安看上去糟透了,他昏睡在主驾驶的座椅里,湿哒哒的单薄睡衣不断淌着血水,他浑身上下也尽是红蒙蒙一片,除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他没有一点生机。


    哪怕腕骨伤口已经愈合他也无半点好转,ERV病毒的断注反应愈发明显起来。


    很快,他就颤抖起来,明明186cm的身高的他竟然能全部蜷在座椅里,喉咙不受控制地溢出如小兽般的痛苦哀叫。


    裴瑎顾不得那么多,继续操作屏幕输入第二阶段位置座标,同时再次调整加速下潜速度,发动机嗡鸣更大,动力已经来到极限!他弄完这些后三下五除二摘掉陈岁安双腕间的手铐,摘掉陈岁安脸上眼罩。


    手指按在陈岁安颈间。


    脉搏跳动频率越来越低,一声比一声弱。


    此时距离抵达基地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肉眼可见陈岁安等不了了!


    裴瑎急病乱投咬破自己手腕血管,对准陈岁安嘴唇,死死按上去。


    “活下去,活下去!”


    富含ERV的血液或许管用,或许能管用


    起初陈岁安无动于衷,裴瑎强行捏开他下巴,自上而下将血滴他口腔。


    陈岁安皱着眉头无意识吞咽,急促呼吸了下,接着寻着味道仰头,迫不及待抓住裴瑎小臂,开始大口吮吸吞咽起来。


    裴瑎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陈岁安,如此脆弱依赖自己的陈岁安,他失神地僵在原地,那柔软湿润的触感从腕骨肌肤处无比清晰地传来!


    唇瓣含着,舌尖蠕动着,咂摸出来不及吞咽的水声。


    一股灭顶的占有快感如同一鞭子,直抽骨髓!


    他失神地望着陈岁安潮湿发顶,望着他光洁的额头,微微蹙紧的眉心,还有宛如粉瓷般的侧颊,这一刻,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他屏住呼吸,鬼使神差伸手,僵硬地落在陈岁安肩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陈岁安更加主动,半跪在座椅上,将正颗头埋进裴瑎小臂!


    冰凉鼻息喷在皮肤上,裴瑎将他拢地更加紧,他专注地看着陈岁安,眼皮都不曾眨过一瞬,已完全在沦陷这无法言喻的境地!


    殊不知,怀中的陈岁安早已睁开眼睛,将厌恶嫌弃悉数压进瞳底!


    下潜器操作屏近在咫尺,透过裴瑎腰身间隙,他飞快一瞥。


    标有基地完整地址座标的数字编码散发着幽幽蓝光,霎时映亮了他的眼睛!


    也就在这一刻,陈岁安如同喝够了般松开嘴唇,以一种半昏迷状态重新倒回座椅里,裴瑎迟疑几秒,顾不得尚在流血的伤口,如法炮制地将手铐眼罩重新给他戴上。


    回到基地后他不像离开北半球那样架着陈岁安一边肩膀,而是直接将陈岁安打横抱起,疾步穿梭在甬道内,来到机制面前。


    还是那座空旷大厅。


    机制似乎见到裴瑎这般很感兴趣。


    “你这么怕他死了?”


    裴瑎表面镇定自若,实则慌得不行!


    “陈岁安要是死了,裁决官彻底没了顾及,他会不顾一切攻击基地,如果他把持地热能各个入口,那么我们失去新鲜的活体实验目标,而维持整个基地的ERV病毒不过三天。”他冷静说道,“培养舱婴儿刚刚重新建立,还无法提取ERV血清和病毒,而我当着裁决官的面将陈部长带走,所以他暂时不能死。”


    机制饶有趣味:“哦?裁决官为了保他性命而来求我,不是更加有利吗?”


    裴瑎咬牙道,“ERV病毒和血清掌控在您手上,他会求您,但若是陈岁安在我手上死亡,他一定杀了我。”


    “孩子,你当真是这样想的?”机制一步步走下台阶,黑袍逶迤,没有丁点脚步声,他像只有鬼魂般轻飘飘问,“不是因为爱慕陈岁安,不是为私心?”


    “没有,爱情是愚蠢的东西。”裴瑎低头看了眼仍在昏迷的陈岁安,抬头定定说,“您一直告诫我,而我永记于心。”


    这里没有回溯,也没有察,更没有震慑。


    在这管控森严的地心深处,虽身体是禁锢的,但思想却是无法窥探的。


    机制沉吟半晌,朝黑暗里招了下手,下一秒便走出一名端着托盘而出的白色制服。


    “我让你把萧劲和徐坛带回来,人呢?”


    裴瑎抓过托盘里的ERV注射器,将陈岁安放平在地,捋起他手臂,同时回:“虽然接任执行部部长一职,但我仍然没有地下九层权限,而陈岁安这几天都被赵渡关了起来,我也无法让他开门提走萧劲。”


    机制沉默。


    良久后才说。


    “我不喜欢无能力的下属,如果下一次你再返回基地还是两手空空,你的位置很快有人取代。”


    裴瑎稳稳推注进陈岁安手臂,冷汗划过后脊。


    他应声答是。


    两侧石柱火苗排排跳动,气氛一点一滴变得诡吊起来。


    裴瑎缓缓抽出注射器,血珠顷刻间便从小小针眼冒出,汇集成大颗粒,顺着肌肤纹理蜿蜒而下,他将注射器放回托盘时视线划过旁边那团雪白止血棉球,迟疑一瞬,最终之时缓缓拉下陈岁安濡湿的衣物盖住。


    机制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面前,他端详着看着陈岁安脸,没由头来了句。


    “12年前他母亲也曾躺在这里。”


    裴瑎没有抱起陈岁安,而是任由他躺在布满划痕的坚硬石板上,他缓缓起身说,佯装问:“是吗?”


    笼罩在黑袍下的机制似乎短促笑了下,由衷说道。


    “他母亲很美。”随后自我纠正,“不,他们陈家人都是这样,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说完他弯下腰,近距离贪婪地观察着陈岁安,慢悠悠地说:


    “所以我不怪你。”


    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裴瑎僵直着,一动不敢动。


    良久后,机制感叹:“他可真像他母亲啊。”


    裴瑎心神俱寒!


    一些可怕联想涌上心头


    他硬着头皮说:“我先带他离开吧。”


    “你先出去。”机制淡淡说。


    裴瑎想当然带走陈岁安,没料到耳畔传来一句吩咐。


    “仅你自己。”


    裴瑎迟疑一瞬:“您——”


    机制恍若未闻,枯槁手指抚上陈岁安脸颊,头也不抬冷喝道:“出去!”


    裴瑎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力气才迈腿离开,离开前最后一眼余光。


    他看见机制离陈岁安脸颊只剩一尺之距


    白色制服也朝大厅中央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地催促道:“裴纠察,请您立即离开。”


    ——嘭,大门轰然关闭。


    作者有话说:


    机制让我恶心!


    94  ? 磔刑地狱


    ◎主宰善恶对错的机制死了!◎


    落针可闻的大厅, 望不到尽头的穹顶空洞地吞噬着唯一光亮——排排跳动的火苗。


    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似乎都已凝固,化作浓郁胶质缓缓压下。


    陈岁安静静躺在石板上,后脑勺枕着当年郁旋奋力挣扎而划出指痕的冰冷石板, 12年前的陈岁安从黑暗跃出, 一举捅伤了机制,这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爆发出熠耀。


    可现在的他那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像是睡着了,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无力反抗的气息。


    机制阴冷如毒蛇的目光慢慢在他脸上流转。


    光洁的额头,紧闭的双眸, 挺拔的鼻梁还有微微抿住的嘴唇。


    整张脸在跳动火苗扑闪下若隐若现,皮肤绒毛呈现透明的淡金色,瓷白,细腻,精致的勾勒着。


    美得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若是留起长发, 五官再削减一丝男子特殊的冷硬轮廓,那么他将完美复刻郁旋那张惊世骇俗的脸。


    机制贪婪地盯着这张惟妙惟肖的脸看。


    他躬得越近, 腐朽味道就越浓郁。


    陈岁安一动不动,昏迷地很彻底。


    少顷, 机制缓缓伸出双臂,一双仅有白骨的手掌从宽大黑袍出探出, 僵硬地舒展着——咯咯咯, 指节自上而下, 缓缓触上陈岁安脸颊,然后触电般抖动了下。


    灼热的体温, 富有弹性的肌理, 细腻的皮肉。


    还有淡淡的鼻息。


    蓬勃的生命力量!


    多么美好啊!


    他快慰地叹息一声, 继续端详着那张脸。


    或许AE86说的不错,把这张换掉,换成她母亲,把他当个肉.脔一样囚.禁起来,就如同把漂亮的‘她’关进透明盒子里,日日观赏,夜夜入眠。


    这种鲜活且恶心的欲望一旦冒头便肆意生长无法遏制,不断膨胀,膨胀到让人忘乎所以放松警惕。


    石柱火苗霍然哔啵一瞬,火苗也随即幽幽一晃,欲灭不灭,垂死着汲取氧气。


    就在这时!


    陈岁安猝然出手死死捏住机制白骨手腕,同时睁开眼睛!


    然而,比睁眼动作更快的是窜起的熠耀!!


    ——轰!!


    颜色火苗瞬间窜起几丈高!完全完全将他和机制包裹!


    并越烧越旺,越烧越高!


    周围空气都被炽焰温度席卷到微微变形!尖利呼啸着与上层冷空气对流相撞!砰砰砰!!!竟然爆出一阵炸裂巨响!


    高达几千摄氏度的恐怖气浪吞噬大厅里的一切,蛋白质烧焦味道随着火苗瞬间扩散至大厅每个角落,浓烈的流淌火不断顺着两人身上滴落在地。


    陈岁安炽焰金瞳,毫发无损缓缓站起,于火中冷冷看着机制,看他被焰火吞噬,看他浑身变形扭曲,然后化作一缕齑粉


    他甚至没来得呼救也没有来得及反抗,就在陈岁安掌中连骨带袍化作一缕白沫。


    这次熠耀几乎动用了陈岁安全部力量,焰火并非只有这么点杀伤力,而是他主动压制在释放瞬间压缩凝结,全数倾倒在机制身上。


    如果把那一瞬的能量具象化,足以炸毁一座大型城市!


    少顷,焰火渐渐熄灭,他身形不稳地晃动了下,急促喘息着,凝睇着自己掌中那一抹白色粉末。


    手掌微微松开,白色粉末登时消扬。


    机制死了,他死了。


    主宰善与恶、对与错、刑罚与宽恕的人死了。


    就这么死了?


    陈岁安微微发抖,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没有人再失踪,没有人再遭受迫害,这个罪魁祸首死了,自己可以回地面去赵渡大声告诉他,我做到了!


    我亲手结束了罪孽源头。


    现在只要拿到ERV血清解除身上的ERV病毒,再杀了裴瑎夺回控制器,自己就彻底自由了!


    我可以正大光明回到你身边,好好求你原谅,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追你求你,直到你愿意为止。


    不,你不该原谅我,你应该让我吃点苦头。


    他心满意足地往回走,是的只要走出那扇大门,谁都拦不住我!


    可是大门怎么推也推不开。


    坚如磐石。


    陈岁安闭上双眼双掌按在门上,瞬间启用了察。


    门外地形也在瞬间呈3D反馈到大脑中,空无一人,幽深狭长的甬道也没有半点活物,再扩散,数条纵横交错的甬道齐齐涌来,仍然没人。


    意识扩大范围,更加迅猛剧烈溃散!


    却在下一秒,当察扩散至身后时!陈岁安猛地僵住!


    自己身后不远处,就在这座黑暗的大厅里,站了个‘人’


    长黑袍,仅有一副骨架。


    他倏然扭头!


    同时机制从黑暗中款步走出。


    ——啪啪啪。


    “真精彩啊。”


    陈岁安瞳孔骤缩,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魅一般的机制又出现眼前!


    明明熠耀能烧死的,为什么?!


    机制就站定在那一圈烧焦的石板中央,哪怕看不清表情,那猫捉老鼠般地戏谑展露无遗!


    “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没死呢?前段时间不是才用熠耀烧死了几个吗?为什么烧不死我呢?”机制说,“想知道吗?”


    陈岁安顾不得收敛情绪,丝毫不怵地往前走。


    “废话这么多,你很得意吧?”


    机制短促笑了声,“没有你刚杀我时得意,知道吗,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观察你被气流带动的衣摆,默数你的呼吸频率,聆听你的心跳,你很能忍,差点都把我骗过去。”


    “你有多少个假体?”陈岁安冷冷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假体?纯粹以意识存在?”


    面对想方设法弄死自己两次的人,机制并不恼怒,反而端详陈岁安片刻后说道:“跟我来。”


    事已至此,陈岁安没有犹豫抬脚便跟了上去。


    甬道,又是甬道,这该死的甬道!


    为什么这么多,快记不下了!


    两人一路无言,步行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陈岁安根本记不住。


    一点白光亮在视野尽头,像是出口。


    随着越来越近那白光刺得眼睛生疼,他干脆闭上眼睛,身旁机制脚步声在几分钟后停下,他也停下,然后慢慢睁开双眼。


    一望无际的人形队伍豁然映入眼帘。


    空旷、静谧。


    密密麻麻的白色制服完全占据整个视野!


    俯瞰眺望,他们统一身着白色制服,男性寸头,女性齐耳短发,与萧劲,路哀完全一样装束!


    察迅速蔓延开来,而这块地方竟广得没有边际!


    这些白色制服是活人,只是不会眨眼,不会说话不会动。


    ——如同行尸!


    “震撼吧?”


    机制翘首以盼,幽深感叹。


    “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终于有人与我一同欣赏这番美景!”


    陈岁安企图从白色制服中找出不同,企图找出拥有独立意识的存在,可惜察之下一个都没有找到。


    “你所看到的裴瑎、路哀、萧劲,他们曾经就是这里一员,他们


    听从我的号令苏醒,他们遍布整个宇宙岛!”


    机制微笑地看着陈岁安。


    “你现在还认为凭一己之力能够改变世界么?”


    陈岁安按捺下震惊,蓦然摇头:“我从未想过改变这个世界。”


    “哦?”


    “这个世界烂透了,所有人都烂透了。”他双手撑在石栏上,微微用力捏碎了边角,轻声道,“改变不了,不如重新洗牌在混乱中制造另一种秩序。”


    机制饶有兴趣地问:“你打算怎么改变,杀死我改变吗?”


    “我能办到吗?”陈岁安自嘲一笑,“现在的我自身难保。”


    的确,案板上的鱼企图杀掉屠夫。


    这很难办到啊。


    除非屠夫老马失蹄,自己撞上刀刃。


    “说不清的岁月里,我都忘记你们陈氏一族造过多少次反,明里暗里想杀死我。”机制缓缓踱步,无声无息来到陈岁安身侧,“你们陈家想要独大,想踢了我独坐宇宙岛第一把交椅。”


    “孩子,你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么?为了可笑的正义。当然你们陈氏一族更蠢!想用近亲联姻稳固血脉?”


    “如果没猜错,你有个双胞胎妹妹对吧?”


    陈岁安冷冷扭头。


    “放心我对她没兴趣,也对你们陈家的小把戏没兴趣。”机制讥讽道,“你那蠢如猪狗的父亲以为从小把她藏起来,等长大以后再与你通婚诞下继承人,他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别人就不会知道么?”


    “真是可怜,她比他们更见不得光。”


    他们——


    陈岁安看着底下那群行尸走肉。


    “你们陈氏一族往前数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你以为他们不知道ERV吗?你以为他们就不想得到这个东西吗?”


    “他们趋之若鹜,像进入枯水期的草原,靠大地豢养的一条条凶残阴险的鬣狗,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恨不得将这项技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陈岁安不置可否:“你说的没错,还很贴切。”


    “你们陈家人前仆后继机关算尽,可惜,他们都死在了半路。”


    “看看这些机器”


    “原来这些人在你口中都是机器?”陈岁安打断他,似笑非笑,“不应该是一条条鬣狗么?


    机制从空洞黢黑的兜帽中凝望着他,他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


    总而言之,他以一种如同诡吊的赞赏看着陈岁安。


    陈岁安看不到,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第一次无比清晰的看到机制全貌!


    只见机制抬起白骨手指,缓缓摘掉黑袍兜帽。


    一张筋牵皮肉清晰暴露在瞳底!


    深红肌肉蠕动着布满残缺的面部,光秃秃的鼻软骨组织尚未生长完全,眼眶也没有眼珠,脆弱的血管纵横交错着,涌动着血液,又很快渗出来。


    他阴毒说:“这一切都是拜你们陈家所赐。”


    作者有话说:


    明天29号考试啦,要请一天假哦,然后30号也想请一天假,入V以来一直都没断更过,想玩一天。


    宝宝,你们会乖乖等我回来的对吧?不会走吧?


    95  ? 磔刑地狱


    ◎你母亲和他,你选谁◎


    几万年前, 彼时机制还未疯魔到如此地步,彼时机制还生活在地面,也就是今日的源氏会议厅。


    彼时机制实打实是宇宙岛的统领者, 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话语权, 备受狂热信徒的拥戴。


    所以当他久居高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永生,会老去会死去。通过研究发现,永生人体基因天生携带一种线粒体的东西,他们才能永生, 他们不会老去,强烈的恐惧和失落在心间扎根。


    他们凭什么?他们不过是我的创造!他们听令与我,凭什么拥有比我更优秀的基因?!


    于是ERV活体实验正式开展,人才济济的宇宙岛很快研究出名为ERV的血清,机制再次掌控生命至高权。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哪怕提取实验做得再隐秘, 也有被发现的一天。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天,是个风平浪静的午后。


    当机制独自在会议厅注射ERV时, 任执行部部长的陈家人悄悄躲在暗处,观摩了全过程。


    欲望的潘多拉魔盒悄然打开。


    “所以你想怎么做?”陈岁安目光冷淡, “既然一起都拜陈家所赐,为什么不对我们赶尽杀绝?”


    “既然觊觎, 那就给你们!让你们知道馈赠不是馈赠, 而是需要付出性命的筹码!”


    陈岁安竟对这句话高度赞同。


    机制的残忍暂且不论, 陈家就对吗?第一时间不应该昭告天下机制恶行,然后阻止吗?


    他们不把机制交给法律, 而是交给自己, 用自己标榜正义, 用手段去腐蚀正义,还想以自身重造正义。


    他们企图占为己有ERV,对世人有半点怜悯吗?


    所有人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丧钟早在多年前鸣响,不要以为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陈家人活该!


    “杀光你们陈家人并没有玩弄于股掌之间有趣。”机制朝前走了两步,指骨磕在台阶上一声脆响,“就像控制你一样控制所有人,这才是最美妙的回报。”


    陈岁安客观评价:“不过是两条互咬的狗。”


    他轻轻道,“狗咬狗,一嘴毛。”


    接连几句他都是不要命的尝试,他不断尝试激怒机制企图套出更多东西,哪知机制无动于衷,甚至还附和的笑。


    “你说的对!”


    “大家都有所企图,没谁比谁高贵!”


    可企图有个前提,得是正当的。


    不正当那叫作恶!


    “所以我喜欢你,你骨子里的漠视与我如出一辙!”机制赞赏地看着他,由衷道:“如果你不是陈家人,那该多好啊”


    虽说陈岁安长着与郁旋相差无几的脸,可机制还是在其中看到了陈正的影子,他厌恶地移开视线,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死绝了,而我活了下来。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所有机器便会顷刻醒来,他们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更不会死亡,他们将作为战争机器占领宇宙岛每个角落!”


    “你父亲的父亲程逸他就看得很明白,他从不反抗与我,最后还混了个源老首席席位。”


    “偏偏他生出陈正这么个利益熏心的蠢货!更可恨的是偏偏又生出你这么个正义的蠢货!”


    “他们掌控权力太久了,以为自己就是王,可惜他们忘了,这一切都是我赋予他们的!”


    “你可以仔细看看,你的族谱里消失的人,死亡的人,仔仔细细看清楚!下面有多少是你们陈家人,若不是你让陈正尸骨无存,今天他也会站在里面!”


    会察的战争机器,会熠耀的战争机器,把他们全部凑在一起将会有多么恐怖的战斗力。


    陈岁安无法估量。


    怪不得裴瑎不愿听从机制命令,怪不得他想方设法地想要机制死,怪不得擅自改变自己的脑部手术。


    这群密密麻麻的战争机器里,是否有他在乎的人?


    这一刻,急速流动的血液和激荡不停的刺激着大脑,微妙的眩晕感让人像闭上眼睛逃离,可现在不是时候,他仍旧面无表情。


    “所以你让我了解你的终极秘密,你想干什么?还是说我应该问我的位置在哪?”


    机制放肆大笑起来。


    “不,你跟他们不同,你是陈家有史以来最强的,他们不配与你为伍。”他根根白骨牵起陈岁安手,拉着他,“哪怕手术也不能完全控制你,你这样的人才我舍不得。”


    不是不能控制,而是控制另有其人。


    陈岁安静静垂下眼眸,在鸦翅般地睫羽头投下一片阴影里轻声说。


    “那你让我清楚这件事,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失去权柄的滋味不好受吧?地位一落千丈,家族对你弃如敝履,下属离你远去,爱人也对你心灰意冷,世人对你喊打喊骂。”


    “孩子,现在的你孑然一身,已无路可走了。”


    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断注后果相信你深有体会,很不好受吧孩子?”


    陈岁安很坦然:“确实,生不如死。”


    机制洋洋得意,了然道:“我不会杀你,千万个机器都不及你分毫,你无与伦比的能力和不畏世俗的癫狂,若是能为我驱使所用,那该多么令人惊喜啊!”


    “我要你们陈家对我俯首称臣,而你,你要当第一个!”


    陈岁安皱眉:“场面话就不用说了,你的夸赞对我而言聊胜于无,直接点明主题吧。”


    “第一件事,我要重新恢复你的地位,为你正名。”机制说,“然后由你出面,给全宇宙岛注射的ERV,至于你借口和方式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我只需要准确结果。”


    “第二件事,我要你去给赵渡注射ERV病毒,他只对你不加防备,他信任你,他如同世间所有俗人那样爱你的脸庞。”


    听到这儿陈岁安荒唐地扯了下嘴角,反问道:“也包括你吗?”


    机制僵硬一瞬,缓缓道。


    “如果你母亲没死,你的位置就站着她。”


    陈岁安冷喝打断:“闭上你的狗嘴!”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为什么要给赵渡注射ERV?还有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办到?一张脸而已,他现在怕是恨不得杀了我。”


    须臾,他冷冷问:“你想拿他干什么?”


    机制当然拿赵家无可奈何,他甚至一个人手都插不进裁决团,可触边缘仅为旗下医院一名通风报信的小护士。


    裁决团自上而下固若金汤,哪里早就溃透了的执行部?


    “宇宙岛所有一切都应该在我掌控之下,所有人都应在我掌控势力范围下,我不允许任何人凌驾其上!”


    “就如同降服你,你现在不也是乖乖跟我站在一边享受死而复生的能力,又被死而复生所牵制,你看,不是很简单吗?”


    “宇宙岛的建立者是我,是我恩赐了你们生命!你们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你们应该对我俯首称臣!你们这群贪婪的恶魔,就该生生世世沦为我的走狗!生生世世对我敬仰膜拜!”


    “所以你想通过掌控赵渡从而掌控赵家,扫除所有能威胁到你地位的因素?”陈岁安反问道,“据我所知赵家对权力不屑一顾,就算我能办成第一件,第二件也永远办不到!没了赵渡还有他母亲,还有赵家千千万万隐藏在背后的势力和人,赵渡一旦被当作弃子”


    说到这里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下。


    大脑现在俨如一台极速运转的机器!


    控制赵渡就等于拥有震慑,不,震慑无法掌控。


    主观思维怎么掌控?


    那临时世界呢?控制临时世界,为什么要控制临时世界呢?


    临时世界是虚幻的,只是一场能带来真实感受的梦而已,机制想要临时世界干什么?


    陈岁安想不明白。


    “我要不是答应呢?”


    “你的妹妹陈斐还在地球吧?”机制重新罩上兜帽,隐匿于黑暗,“毁掉一颗监狱星球只需要另一颗监狱星球,两两相撞,我相信没有服刑者能存活下来。”


    “那她死好了。”陈岁安无所谓。


    机制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被威胁到了,忽地,他突兀一笑,“这世界真的你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一股不祥预感蓦然涌上心头。


    “你看看这是什么?”


    与此同时,遥远下方传来一阵轻浅脚步声。


    下一秒,只见两名白色制服押着另一名带着头套的白色制服从某个甬道走出,其实算不上押送,因为被押送那人自始自终就没有反抗过,从身形不难看出是一名女性。


    不是小斐,小斐还要高一点。


    是谁?


    三人在下方站定,站定在‘观赏台’最佳观赏位置,机制略略抬手,得到命令的两名白色制服缓缓摘掉那名女子头上头套。


    下巴、嘴唇、鼻梁一点点暴露而出,直到全部摘下。


    陈岁安瞳孔骤缩!


    “操你妈,放开她!!”


    机制大笑,“现在愿意了吗?”


    陈岁安攀过石栏往下跳,却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色制服死死摁住!他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不为其他,因为那名女子是郁旋!


    是他朝思暮想怀缅了整个孩童时期的母亲!


    “只要收集一点她的基因就能完美复刻出来,看,你冷静了这么久,现在多激动啊!”


    “放开她,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宇宙岛可以打印器官,但禁止克隆人。


    这涉及到伦理还有刑罚。


    听到动静的郁旋抬头望来,明明克隆人不具备复刻记忆和习性,可她眸光那么深沉,那么悲切,又那么慈爱。


    陈岁安在挣扎中清清楚楚听到她说:“宝贝,你来了。”


    豆大的眼泪泪瞬间夺眶而出。


    “放开我,放开我!!!!”


    “死比活容易,活其实也不难。”机制意味深长,“你想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说罢,甬道内又走出端着托盘的白色制服。


    “她可是你母亲啊。”机制微微一笑:“她虽然不具备当年记忆,可是她永远也是你母亲,一模一样的基因,一模一样的习性,还有那颗善良的心。”


    “不是!她不是!她是假的!我母亲早就在12年前死了,她不是!”陈岁安暴怒的同时全身窜起熠耀焰火,顿时将两名白色制服烧得化成灰烬!


    可下头注射器细细的针头已经触上郁旋皮肤。


    郁旋也不挣扎,恍若对周遭都无感应,只是抬头看着陈岁安。


    跳下去也来不及!


    “我答应!!”


    “我答应!!!!!”


    推注手指骤然停止。


    那道绿油油的光亮是那么的刺眼!


    他放弃抵抗,脸颊紧紧贴在冰冷坚硬的石栏上,嘴唇翁张间气息扑起淡淡灰尘,睁着失神的瞳孔,颤抖着恍惚道:“我答应我答应两件事我都答应你”


    机制挥退众人。


    他语态温和,句句不见咄咄逼人,却句句咄咄逼人。


    “早点做决定不是不用受苦了吗?你看,现在何必呢?“


    他砍了陈岁安的‘腿’,再扔掉他的‘腿’,抓住他的‘心脏’


    问:你为什么不走路?


    “第一件事对于你而言就是易如反掌,这件事我要你一周内办到。”


    “至于第二件事,只要你愿意,别说赵渡,无数人趋之若鹜。”机制讽刺道,“所谓爱人,他不过是你漫长岁月一位过客而已。”


    “你母亲和他,你选谁。”


    陈岁安指尖微颤,愈发控制不了力道,僵直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机制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多巴胺永远都会分泌,但永远不会为同一个人分泌。”


    “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人天性就是孤独,爱情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不值一提,你父亲执迷不悟,你也执迷不悟。”


    “最后得到了什么?”


    “倘若赵渡清楚你的所做所为,他会从一而终爱你吗?”


    “你敢保证他不会厌恶你吗?”


    “届时你该怎么办?”


    陈岁安猛地垂下头,像泄了气的皮球。


    “只要你办到,我就把你母亲还给你。”


    “你办不到,那她理所应当再次死去。”


    “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断注而死,她这么善良的人,会不会求你呢?会不会怨恨你为了爱人而不顾她的性命呢?”


    “一次一次克隆她,一次次死去。”


    “你能承受多少次?”


    “就算你跟赵渡在一起,你于心有安吗?”


    “用你母亲换来那飘渺的爱,你痛快吗?”


    短短几秒,郁旋彻底消失在甬道,那甬道眨着黑黢黢血盆大口。


    似乎噬人!


    陈岁安神情呆滞,缓缓滑坐于地。


    良久死寂后。


    他缓缓抬起僵硬头颅,百念俱灰。


    “好。”


    作者有话说:


    标注出处:


    “所有人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不要以为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海明威


    PS:看到了评论和私信,爱你们宝宝们,我会更加努力的!今天天气好好,祝各位天天开心!


    96  ? 磔刑地狱


    ◎我不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这一周陈岁安都待在基地, 并且第二次注射了ERV。


    原来裴瑎口中所说仅能维持三天运转量是子虚乌有的,他或许清楚又或许也被机制蒙骗,反正都不重要了。


    基地内ERV的储存量远超想象, 宇宙岛常住人口20亿, 每人注射一次,绰绰有余。


    也不难推测,曾经究竟有多少人命丧于此。


    婴儿培育舱再次建立,他们诞生就意味着死亡,如同那些无数A386之类的孩子, 不懂得人伦,不懂得对错。


    这一周内,陈岁安再也没有见过郁旋。


    不过他在基地有了地位,很多人都听令于他,有了自己专属房间,甚至还有了自己专属的白色制服, 不过ERV提取过程他参与不了,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点, 他没有圆形仓驾驶权。


    地下停机坪。


    几十万架圆形仓已经检修完毕,高台两侧的无数机械触手伸缩着, 从白色制服托盘中精准夹起贮藏好的ERV,穿梭在各个圆形仓內, 放进去。


    一切准备就绪。


    陈岁安和裴瑎站在其中某个高台, 指尖各执一只香烟, 于袅袅烟雾中,裴瑎猛吸一口, 问道。


    “那天机制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烟头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灰白色, 陈岁安抽得很凶, 三两口就是一只,也不怎么吐出烟雾来。


    说完两人皆是沉默,好半晌裴瑎再说。


    “强行注射一定会遭到反抗,这个骂名机制要你来背,你真的想好了吗?”


    陈岁安目光淡漠,眺望着数不尽的圆形仓。


    “骂名而已。”


    “这次不一样,就算民众主动接受注射,副作用和迟来的断注反应会让他们明白ERV根本不是九转还魂丹,而是控制人的病毒!而你是发起人,他们只会怨恨你,群起而攻之。”


    “无所谓”陈岁安深深吸了口烟,缕缕白烟从唇缝中溢出,“难道你还有更好办法?”


    裴瑎蓦然片刻,眼底包含着歉意,“对不起,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陈岁安默然不语,将烟头摁灭在油漆栏杆,星星点点的火粒往下掉,很快湮灭在脚下金属网格,他大步流星地顺着台阶而下。


    “不用多说,出发吧。”


    宇宙岛曙光年,11月1日,上午十点整。


    遍布全球的地热能入口在这一刻统一开始沸腾,骤然喷洒出十几米高的硫磺水,漫天白汽和烟尘笼罩在大地,奇观显现的同时,几十万架圆形仓破水而出!


    地平线冒出密密麻麻的莹白舱,如同蝗虫过境,在人们惊恐驻足中飞向天际。


    北半球执行部总部及全宇宙岛两百多个分部,收到一条最高权限讯息。


    【各单位注意,现在执行部长最高权限,指令内容:给全宇宙岛注射ERV血清,任务完成期限,一周内。】


    【附注:执行部部员以身作则首批注射,若有民众不愿注射,强行执行命令。】


    各部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这不是血清,而是病毒,他们只知道部长恢复原职,他们的天性就是听令。


    但民众不是。


    他们剧烈反抗,ERV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让人死而复生?为什么要快速愈合,虽然听起来好像百利而无一害。但谁又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起初他们还会好奇,会拿起那管ERV观察问这是什么,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抗拒,恐慌一传十十传百,直接演变成强制注射。


    再者,就算陈岁安恢复原职又如何,他是个谋杀裁决官的恶徒,他负面缠身,浑身都是难以洗清的罪名!


    他癫狂的所做所为,不能服众!


    所以他们唾骂,逃窜,拖家带口的逃离,持枪反击,又被制服。


    却躲不过执行部的铁血手段!


    广袤大地,一时间哀嚎四起!-


    南半球裁决团,裁决官办公室。


    “你又没把人看住?不是我说大哥,你到底在干什么?”霍伊尔急得擦汗,“就算他要走你不是还会震慑吗?强的不行那你卖个惨啊!”


    屋内众人面色凝重。


    “就算他狠得下心,你也狠得下心?”


    “他妈的,现在还搞个锤子计划,干脆把基地炸穿!”


    贾斯帕温声细语地劝:“先生,陈部长失去ERV血清恐怕活不下去。”


    “那怎么办,啊?一屋子奔丧似的坐这儿他就活得下去?”


    赵渡坐于首位,沉默得像尊雕像。


    吴克同彭钰童坐在沙发一端,贾斯帕守在门口,霍伊尔原地绕圈,梗着脖子还想再说两句。


    忽地,彭钰童拿出频繁跳动的手机,疑惑地看了两秒。


    “天啊!”


    屋内人统一将视线转动他身上。


    “陈部长恢复原职了!”


    这不是很劲爆,只见彭钰童胸膛急速起伏两下,“陈部长正在号召宇宙岛所有民众接受ERV病毒注射!半小时内已有两千万人完成注射!”


    平地起惊雷!


    话音刚落。


    ——呼


    裁决官办公室鲜少有人不敲门直接进。


    是宁婕,她穿戴异常利落,踩着10cm的恨天高来势汹汹,哐当一声将限量包包砸桌上,砸在赵渡面前。


    “既然你畏手畏脚,那就只好我来插手了!”


    霍伊尔被宁婕强大的气势逼得往后一退,见赵渡兀自沉默,小心翼翼问了句。


    “您打算怎么处理?”


    宁婕猛地扭脸上下打量霍伊尔一番,皱起眉:“你就是我儿子的情敌,霍伊尔?”


    霍伊尔脸色有瞬凝固:“从前是,现在不是。”


    “那就去乖乖坐着!”


    “”


    “打起精神,好好听我说话!”宁婕恨不得两巴掌把赵渡扇清醒,忍着性子狂敲桌面,“来之前我已经与其他四位源氏商量过,无论陈岁安要替机制做什么,接下来我们谁都不会再次容忍。”


    赵渡缓缓抬头。


    “所以你给我精神一点,小朋友正在水深火热,你怎么因为几句话就被打倒?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宁婕拨了拨乌黑发丝,环顾四周,“多少年来我们赵家对这些事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忍了!”


    “机制和世人,我们只选一个。”


    这句话分量的含金量,不,含命量,相当重。


    “宇宙岛和平了几百年,很多人早就忘了和平是建立在战争之上的,既然机制将我们蒙在鼓里,想掀起末日浩劫,那就来!从现在开始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出去!”


    “小童。”赵渡开口。


    彭钰童诚惶诚恐站起,裁决官从不这样叫他,习惯这样叫他的是陈部长。


    “您说。”


    “把他鞋底分析出来的微生物种群和范围座标报告拿给裁决官。”


    “啊?????”


    裁决官?


    众人纷纷惊骇地张大嘴,望着宁婕。


    “母亲,从现在开始您来接替裁决官位置。”赵渡垂眸道,“剩下的我来解决。”


    宁婕欲言又止,“你想干什么?”她顿了片刻,“你不是一个人。”


    赵渡说:“我不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你们要他与整个裁决团为敌吗?”


    赵渡聪明的简直超乎所有人想象,这几天他只做了一件事,也就因为这件事想通了所有事。


    最关键的点就是那晚在小楼,陈岁安放回去玄关的那双鞋。


    首先陈岁安与裴瑎暗自达成协议不假,但前提他不想伤害自己,不然地下室的拆信刀不会偏离主动脉血管两厘米,然而中途出了变故。这就不难猜了,为了更好的掌控陈岁安,机制一定给他注射了ERV,所以当陈岁安那晚回到小楼,鞋底沾了一点泥。


    陈岁安那大大咧咧的习惯从来都不会主动将鞋子摆好,更别提放进鞋柜。


    这说明陈岁安很看重这双鞋,或者这双鞋代表着什么。


    是的,彼时的陈岁安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坐标,他想通过鞋底灰尘中含有的微生物和泥土分类找到基地具体位置。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晚与裴瑎那通暧昧不明的电话直接让赵渡失去理智。


    自己被囚禁了起来。


    整整七天,他没有办法出门,更没有办法把鞋子送往郁弥清的实验室进行取证,但敏锐发现异常的赵渡能,并且第二天就已拿走。


    而现在,这份报告就在彭钰童手中,他递给宁婕。


    宁婕极快地翻开起来。


    “基地位置深度有了,具体位置有了,下潜器怎么办?”


    霍伊尔终于知道为什么赵渡一直没有挑明让自己做点什么,有点不服气的说。


    “我来吧。”


    赵渡点头:“谢谢。”


    霍伊尔赞叹一声:“啧,真爽。”


    “”


    宁婕继续翻看下去,发现不对劲,“你怎么这么肯定?”


    这句话问的云里雾里,众人有点懂,又有点不懂。


    他们屏息凝气,都在等赵渡答案。


    “他从来不会伤害任何人,给民众注射ERV绝非他本意。如果非要说威胁,小斐在地球,就算机制拿她威胁,他也绝对不会妥协也一定有办法。陈邈安全在我掌控之中,郁家自保能力足够。”赵渡垂眸,看不清神情,“她母亲多年前死亡,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机制能拿什么威胁他。”


    他声线有着微不可察地颤抖:“他在乎的人不多,排除完还剩一个我。”


    “所以我不能再当裁决官,从现在起,裁决团最高权限的保护机制在我身上解除,只有当我也孑然一人站在他面前时,机制才会相信他办到,才会放松警惕。”


    彭钰童惊呼出声:“您这是拿命在堵!万一陈部长完全被控制,而您不您不能这样,让我去吧,我可以的!裁决官我保证绝对以陈部长安危为先!”


    吴克也站起来,表情凝重。


    “这是我的部长,保护他是我第一使命,裁决官请您务必不要这样做!”


    霍伊尔表示:“你们争着抢着去送命,就我提供个下潜器,这样显的我很呆啊!”


    赵渡说:“无论最后如何他一定会活下来,如果我不在。”他整理了下衣衫,面无表情起身来到霍伊尔面前,两人长久对视着,“请你照顾好他。”


    空气沉重的令人无法呼吸!


    霍伊尔突然嗤笑道:“他那狗脾气我没办法,也照顾不了他,你自己受着吧。”


    最终宁婕拍板。


    “唧唧歪歪干什么?!都还好好活着交代什么后事?!”她眼神睥睨望着赵渡,再开口却温声细语,“倘若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俩一块死吧。”


    众人:“”


    “做当初我没做到的事,不然独自一人如何度过这漫长永生?”


    事已至此,无转圜余地,大家都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更深层计划需要做出更严密部署,没再多说纷纷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宁婕重新上任,红着眼圈去开会。


    霍伊尔也急急赶回帕斯塔峡谷造下潜器。


    赵渡孤身离开。


    他要回小楼里等他。


    办公室顷刻间只剩彭钰童和吴克两人,两人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干嘛?”


    “不知道感觉没我们什么事。”


    吴克悄悄问:“刚刚宁小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她没办到的事?”


    彭钰童挠挠脑袋,反复在吴克身上来回好几眼。


    “其实宁小姐姓赵。”


    “啊????”吴克大惊,“裁决官真的是乱产物???”


    这个消息仅流传于几人耳中,信得人不多,陈正算一个。


    “你在瞎说什么!!裁决官母亲和父亲的确是赵家人没错,但他们是三代以外的血亲,并不是近亲属!”彭钰童压低音量解释,“当时他们两人都是下一任裁决官候选人!可惜代表不同的立场!反正哎呀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就不清楚了。”


    “为什么宁小姐姓宁,怎么不姓赵?”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两人窃窃私语窝在办公室里商量了小会儿,最终得到宁婕通知,吴克和彭钰童作为指挥官,带领裁决团外勤部占领所有地热能入口。


    作者有话说:


    大战一触即发


    97  ? 磔刑地狱


    ◎相约下一个百年。◎


    北半球执行部总部顶层办公室。


    “部长,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陈岁安恢复原职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荀回,让他接替了吴克位置成为执行部秘书室秘书长,他不是很习惯这身条条框框的西装, 扯着下摆说。


    “嗯请您相信我们能管控好的, 注射人数预计将在今天24点内超过5亿人,7天之内20亿人口一定能注射完毕的!”


    他悄悄打量陈岁安脸色,半晌幽幽住了口。


    还有一点他不敢说,虽然注射的指标稳定,但宇宙岛越来越乱了。


    裁决团突然换任, 新上任的裁决官第一道指令就是阻止执行部强行给民众注射的行为,哪怕没有明面发文反对,可执行部一边执行,裁决团就一边保护。


    双方关系又回到曾经的水火不容阶段,就连轻易不问世的源也惊动了,民怨四起, 执行部还在一意孤行。


    “维兹荷尔屏蔽膜打开了吗?”陈岁安几乎烟不离手,他眺望远方连绵的群山。


    荀回答:“打开了, 目前无人能离开宇宙岛。”


    气氛安静一瞬。


    “宁阿姨重新上任了。”白色烟雾中,陈岁安的脸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冷若坚冰的脸庞那么削薄, 像是自言自语, “他一定失望透顶了。”


    “呃部长, 您在说什么?”荀回往前探了探,“你外公郁先生刚刚来电说想见您一面。”


    “他在哪?”


    “就在楼下。”


    “让他上来吧。”陈岁安转手将烟头摁灭在冒尖的烟灰缸中, “通知完你就回家, 不用守着我。”


    荀回脚步一顿, “啊?以前不都是吴哥送您回去的吗?我也可以的!”


    他没吴克办事周到,也没吴克心细如发,目前手上工作完成的都很吃力。


    说话间,陈岁安指尖燃起一簇极为漂亮的颜色火苗,头颅微偏,垂眸中再次点燃了烟,吐出口浓郁烟雾,沉沉望来。


    “不是你能力问题,等会儿我有私人行程。”


    荀回呆了呆,回过神连忙哦了几声,赶紧下楼去了。


    两分钟后,陈岁安走到外间长廊,等在电梯门口。


    “部长好,需要我帮您按电梯吗?”


    “部长您要下去吗?”


    顶层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纷纷问好,陈岁安却少了往日插科打诨的笑脸,众人瞧见不对,也正色起来。


    ——叮。


    轿厢门打开,荀回引着郁弥清出来,他见到陈岁安先是一顿,随即脸色铁青地说:“进来!”


    两人进了办公室门。


    陈岁安倒了杯茶,搁桌上。


    “外公您先坐。”


    “解释。”郁弥清看也不看他,背着手站在原地,明显压着火气,“现在见你一面需要通传,我等你了两个小时,现在给我一个解释,ERV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么回事,所有人都要注射,包括您。”陈岁安目光坦然,“所有人都应该听从机制命令。”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


    “你在干什么?你所谓的路就是要所有人类陪葬?!你是不是也被利益蒙蔽想登上那把罪恶堆砌的交椅?!”


    “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吗?!还记得当初答应过小斐什么吗!”


    郁弥清怒不可遏。


    “为什么连你也就继承了陈家的利益熏心?”


    陈岁安被打的一偏,右脸颊瞬间就肿了起来,三道明晃晃红指印长在脸上,他默默揩掉嘴角鲜血,也不解释,“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希望您理解。”


    “机制拿什么威胁了你?是你去世的母亲还是你去世的父亲?小斐还是小邈?”打了一巴掌也减少不了郁弥清的不理解,“你现在跟陈家人有什么两样?!”


    他喘着粗气,罕见地失了涵养。


    “你知道多少人反抗吗?你知道多少人想要逃离被执行部控制强行注射吗?连十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你已经疯了!幼年丧母我理解你的阴郁,你可以懒散也可以任性,甚至可以当个一事无成的人,远离纷争快乐度过一生,但你不能不善良,你不能失去做人的本性!”


    “既然选择了掌握权力,就不能滥用!”


    “你自己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少人因为你的决定而家破人亡!这场浩劫这场末日都因你而起!”


    质问充斥整间办公室。


    陈岁安一动不动,垂着头。


    “我的罪孽早就洗不清了。”


    郁弥清:“你还知道?!”


    “外公您忘了,我本来就是陈家人。”陈岁安抬起头,指印异常清晰且明显消退,又恢复成那道冷如坚冰的脸庞,他绝望地说,“我的基因本就是肮脏的,根本无法改变。”


    郁弥清再次扬起的手掌忽地顿住,眼神闪烁不定。


    “你注射了ERV?”


    他什么不敢保证,唯独敢保证陈岁安再蠢也不会接受ERV,他亲眼看着这位外孙长大,隐忍的12年里,他都不允许自己有丁点贪恋或者爱好,并且深恶痛绝一切能让人上瘾的东西。


    喜欢喝什么,吃什么,玩什么,平日爱去那些地方,谁都捉摸不定。


    郁弥清只见过他主动买过一种东西,是一种铁盒装很普通的夹心软糖。


    所以他断定陈岁安绝不对不会因为ERV而去攀登权柄。


    他恍惚意识到了什么,抓住陈岁安肩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机制威胁你了,他拿什么威胁你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军火还是现金,你想要什么?”


    他问得急切又多,陈岁安只是摇头,伸手拨开他箍住肩膀上的手掌,倒退两步。


    “什么都不需要,没有人威胁我。”


    郁弥清瞪大眼睛,一片艰涩道。


    “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岁安语气平平,像是敷衍。


    “我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其他别无所求。”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不到最后一刻,他什么都不会说。


    这句话足够表达。


    “好好好既然你自己有了打算”郁弥清不再多问,临走前他说,“我也要你好好活着。”


    陈岁安答应。


    两人爆发单方面激烈的争吵几乎让这层楼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听到,不一会儿有下属小声敲门。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留给陈岁安喘息的机会甚至都没有五分钟。


    “部长,监控发现裁决官,不,赵先生刚刚输入密码进您家门,您看是否需要用擅闯私宅处理?”下属委婉道,“还有网络上的舆论需要我们引导一下吗?风评不太好。”


    风评不是不太好,是爆了。


    对待陈岁安下令强行注射ERV这件事经过几个小时发酵后,民众分为保守派和激进派,激进派认为陈岁安就是以强权谋私,视世人为玩物,他们强烈希望执行部一职换人,并且诅咒陈岁安去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癫狂的呼声当中,陈岁安被钉上罪恶之柱。


    而保守派则认为激进派的行为太保守了,他们要杀了陈岁安偿命!


    就如郁弥清所说,陈岁安的确是造成这场浩劫的主人公。


    他久久站在原地,嗓音异常暗哑低沉,没有问舆论,转而问起赵渡。


    “他去多久了。”


    下属小心翼翼回:“郁先生刚到的时候。”


    那是两人正在吵架,当然没人敢来汇报。


    陈岁安颌首:“知道了,出去吧。”


    下属心领神会离开。


    这扇大门今天频繁开关,陈岁安干脆锁上门,输入不得打扰的标牌,从窖藏柜里抽出一瓶烈酒,没有迟疑地悉数灌进喉咙。


    眼泪很快被呛出来。


    他剧烈喘息着,瞳底被西沉的浅薄落日映亮,冷汗顺着鬓发流,痛苦地不敢发出做出任何细微表情。


    兜里那管ERV病毒好烫手啊,好难受啊。


    为什么世界要这样对我?


    明明是我的爱人,为什么要我杀他一次,还要第二次?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今天吧,早点注射早点解决,我已知道为什么机制那么想要得到萧劲,因为部分ERV感染者会产生抗体,他就是其中一个。与机制同归于尽后血清的事就交给你们了,遗书在抽屉,当你看到它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你会流泪吗?


    请不要流泪,我不值得。


    强揣着如此决绝心态,他转身下楼,对管控街道外示威民众熟视无睹。


    昆机启动。


    啪——咚——嘭。


    激光枪,电流枪,子弹劈里啪啦朝他砸来。


    厚重金属外壳也隔绝不了此起彼伏怨毒的咒骂。


    “去死!狗东西去死!你不配当执行部部长!”


    “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下地狱受尽折磨,永世不得回到宇宙岛!”


    “裁决官因他而丢失职位,他求爱不成,便要杀人泄愤!所有的混乱都是他造成的!”


    “停止注射行为,我们是自由的人,不是强权牺牲者!”


    “他根本没有保护我们,他自私、狭隘、利益至上!”


    “大家朝昆机油箱轰,让他坠毁尸骨无存!”


    “如果他真的为了我们好,为什么裁决团要阻止!他就是个骗子!”


    “不好他要跑了,快点追上他!”


    铁栅栏被冲烂,维护治安的部员也被冲散,大楼内又涌出无数部员,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陈岁安摁下加密通讯。


    “不要伤害他们。”


    是的,这道命令下达就能更难维持了,有的民众顺着起落架爬上昆机,在挡风玻璃面前喷洒油漆。


    ——去死。


    ——杂种。


    ——贱种。


    陈岁安没法离开,只能静静坐在驾驶舱内,平和地看着这一幕幕。


    更有甚者拉开裤链开始撒尿,进行侮辱性的举动。


    大片霞光洒在这片萧瑟的北半球大地,群山匍匐在深处,默默观望这场闹剧。


    昆机身后是庄严肃穆的执行部总部大楼,而昆机上是密密麻麻占领制高点的民众。


    他们咆哮着,嘶吼着,想要穿透金属和玻璃将陈岁安揪出,恨不得撕碎他,将他撕扯成片!


    无数部员涌上来驱赶,可死而复生的超级能力让他们有恃无恐,反正不会死,反正伤口很快就会愈合,必须先惩治始作俑者!


    ERV让民众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停下这一切只有毁灭。


    陈岁安轻轻呢喃:“我的确该入地狱。”


    最后的最后,是闻讯赶来的彭钰童和吴克解决了此事,他们作为裁决团一方苦口婆心地向大众承诺,绝对会保证大家安全,妥善解决ERV之事,至此陈岁安才得以脱身。


    也正是因为裁决团的出面,彻底将对错拉至顶点!


    究其目的,谁都没有对错。


    可就是造成后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平衡这个东西就像气球,无数好的坏的化作空气往里灌注,黑染白白染黑,混杂在一起成为一道精致的灰,不断膨胀放大,撑至破裂前一刻甚至不需要某人来添油加醋,它自己就会爆炸,结果就是所有人遭殃,谁都不能幸免于难。


    可是到这时候,就需要某位舍身取义的英雄来收拾残局了。


    做得好大家拍手称快,做得不好,他就是罪人!


    被困了一小时的昆机终于起飞,三人隔着污秽不堪的玻璃挡风墙遥遥相望。


    陈岁安眼神里的东西,彭钰童和吴克都看不懂,诀别却那么浓烈。


    昆机快如闪电急速划过天空,不多时稳稳降落在小楼前。


    小院什么都没有变。


    清夜无尘,夜色如银。仿若还是几天前,只过了眨眼。


    客厅温度湿度宜人,饭菜飘香灯火通明。


    赵渡早在餐桌前等候多时,他朝风尘仆仆的陈岁安望过来时那么温柔。


    他说,“饿了吗?先洗手吃饭吧。”


    屋内风雨飘摇的世界与屋内的温馨静谧判若两个世界。


    陈岁安弯腰在玄关换鞋,无意发现鞋柜内那双染泥的鞋子已然不见,他没问,洗干净手后在餐桌坐下。


    两人隔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对立而坐。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宝宝。”赵渡俯身给他夹了一根碧绿脆嫩的芦笋,“上次没说放椒盐还是海盐,这次我自作主张放了椒盐。”


    陈岁安拿起筷箸,细嚼慢咽起来。


    “怎么样?”赵渡问。


    很好吃,却难以下咽。


    喉头如梗烙铁,不是烫,是酸涩。


    “你以前早上总说我不上朝,晚上又抱怨裁决团有什么好忙的。现在我不忙了,每天都有时间陪你,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赵渡突然说,“可以一起去逛超市,你不是很喜欢吃夹心糖吗?酸甜味的番茄我也记住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去买。”


    “如果宇宙岛太压抑,我们可以去其他星球旅行。”


    说到这儿,他浅浅道:“当然,我们也可以去地球把小斐接回来。”


    这时,陈岁安吃完了整根芦笋。


    赵渡没有动筷,继续说:“以前你追我,现在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我不会再对你用震慑,也不会把你锁在房间,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只要安全跟谁都在一起都没关系。”


    “只是答应我,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爱是常觉亏欠。


    “对不起,宝宝,你能原谅我吗?”


    爱让高傲者低头。


    爱让怯懦者勇敢。


    “现在我脱掉裁决官身份,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可以,没有人指责你,哪怕你伤害我,也不是谋杀裁决官罪名,没人能定你的罪。”


    “宝宝,现在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


    曾经彼此轰轰烈烈爱过,彼此为了彼此翻山越岭,相互约定相爱百年,还约定了下一个百年。


    哪怕彼此都有无法言说的至暗时刻,可当面对支离破碎的感情还有明亮如初的爱人,谁都无法冷静下来。


    哪怕表面静如沉水,心底早就波澜万顷。


    可这一次高傲者和怯懦者当中,注定有人当逃兵。


    外套里那管ERV愈发烫手,陈岁安只是沉默。他贪心地想要留住更多,还有六天,又只剩六天。


    我不想六天,我想百年,长长久久地跟你在一起。


    “不好吃吗?”赵渡问,“怎么不吃了?”


    陈岁安摇头。


    “那怎么了。”


    赵渡似乎想伸手触碰他脸颊,最终尴尬地悬在半空,又收回去他盛了一碗汤,主动说:“吃饭吧,不说这些了。”


    陈岁安垂着头,其实将赵渡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当热汤碗重新放回身前时,他无声张了张口,声线有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赵渡当然发现了,他眼底跳跃着期待小小的火苗,紧张等待陈岁安未说出口的话音。


    “你想说什么。”他小心谨慎,等了小会儿又克制地说,“没事,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不知是眼神放空太久还是心神激荡,总之热气渐渐糊了眼,陈岁安努力眨了下,沙哑道。


    “已经冬天了,夏天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是的,那个热烈而盛大的夏天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初冬。


    赵渡一顿,重新坐下,笑道:“好。”


    直到饭吃完,两人都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心照不宣地暗流浮动在半空,窒息,压抑。


    按照两人之前生活习惯,陈岁安是要收拾后续将碗筷放进洗碗机的,所以他主动起身,刚拿起筷子就被赵渡拦下。


    他说:“上次那部电影不是还没看完吗,今晚可以看完吗?”


    那是一部描写爱情的文艺片,主要写的是男女主分开多年后重逢。


    彼时陈岁安不觉惆怅,还吐槽,明明男女主都长着嘴为什么就是不把误会说清楚?至于男女主和没和好,他不知道。


    当时两人本来好好窝在双人沙发上的,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谁点的火,总之两人滚成一团,滚在了地毯上,一整夜都在那上面度过。


    在身体痉挛和意识沉沦间,耳边偶有几声失真片段。


    【“我找了你很多年,知道吗?”】


    【我等了你好多年】


    【“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回答的是什么?陈岁安恍惚片刻,突然问,“你很想知道他们结果吗?”


    厨房传来赵渡忽高忽低的声线,也很失真,但异常肯定。


    “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不过我想了解过程。”


    陈岁安浅浅应了声,掉头走进客厅,打开电视机找到那部命为《追忆》的片子,调整到没看到的片段,按下暂停在单人沙发上等着。


    三儿不知道又去哪儿野去了,厨房偶有几声清脆磕碰,吃饱喝足减缓血液流动,每一寸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令人昏昏欲睡。


    几分钟后,赵渡折返回来时陈岁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轻轻拧掉了屋内灯,只留了一盏昏黄落地灯。


    陈岁安撑着头,陷在单人沙发里,半张脸温润暖光,半张脸晦暗不明。他头法长长了,一点碎发盖住光洁额头,不过人瘦了很多,下颌骨就像只剩一层皮肉那样覆住骨头,单薄削瘦的肩膀支棱出嶙峋的骨头,腕间内侧两根细筋绷着,突兀地刺人眼球。


    按理说异于普通人的听觉和感知能力早应发现身边有人。


    可陈岁安睡得很熟,鼻腔还有小小的呼吸声。


    屋内是最适宜人体的温度,加一层毛毯会热,所以赵渡静静凝睇了会儿,在最靠近陈岁安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静音电视机,他默片看完了过程,也看到了结果。


    最后的最后,男女主误会解除,他们紧紧相拥,诉说衷肠,又相爱地在一起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多年不相同的生活环境早就让两人都不复当初,他们因为琐碎争吵,因为与从前大相径庭的习性而矛盾。


    两人努力地迁就彼此,却在日复一日的迁就中消磨掉了爱意。


    电影最后一句台词,男主说。


    “我很爱你,可是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你了。”


    女主红了眼睛,“那你最后再叫一次我名字。”


    然后两人天各一方。


    夜深了,电影重新播放到男女主重逢,也就是当初两人滚沙发时,陈岁安醒了。


    “我睡多久了?”


    电影频繁变幻的光影打在赵渡脸上,他反应有点慢的看过来,扯起嘴角苦涩地笑起来。


    “没多久,要回房间睡吗?”


    陈岁安点点头,随意朝电视一瞥,然后重新坐下。


    “你没看吗?我陪你看完再睡吧。”他状似随口道,“我不累,还是看完吧。”


    “不用。”赵渡嗓音轻轻的,怕惊扰了什么。


    陈岁安皱眉:“怎么?”


    “今天太晚了,你去楼上休息吧,我睡客房。”赵渡垂着眼说,“宝宝,以后再看吧。”


    陈岁安连瞥电视好几眼,强行按捺住想要问出口的冲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起身上楼。


    楼下客厅。


    画面永远停留在男女主重逢那刻,他们定格在多年重逢后的热泪盈眶,定格在紧紧相拥的怀抱。


    画面中万千逆行人流化作虚影,平面电视里的他们却那么鲜明,那么立体。


    这一个百年已经走完,下一个百年如期而至。


    他们彼此相爱了那么久,爱得那么深刻动人。


    第一个百年他们跋山涉水,赴汤蹈火,没有余地的努力追逐对方背影。


    历尽千辛万苦,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他们却在下一个百年背道而驰。


    原来重逢的美好只是落幕前的谢礼。


    楼上主卧。


    陈岁安紧紧贴着房门,浑身颤抖不已,却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直到掌中手机屏幕光渐渐暗淡,悄无声息的眼泪才砸在熄灭前最后一个字眼上。


    这个爱情故事是个——悲剧。


    【悲剧】


    作者有话说:


    鞠躬


    98  ? 火山地狱


    ◎太湿了。◎


    十八层地狱第十五层磔刑地狱到此结束。


    如同爱情电影定格到此, 回溯也定格到此。


    “原来是当年ERV始末是这样,原来‘妈妈’活着,为什么直到大战结束我都不知道, 她是不是……又死了…….”白鹤双眼含泪,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如果你告诉我们而不是独自承担……为什么机制有‘妈妈’基因,为什么……”


    陈岁安犹自沉浸在赵渡独身一人坐在客厅的剪影久久不能自拔,面部表情一片空白,铺天盖地的情绪却汹涌而来。


    到此为止十五层地狱, 每一层他都无能为力,每一件无法改变的曾经都在磋磨着心志。


    记忆复苏,包括心境改变。


    挫败感来袭,就像亲眼目睹潮水一点点漫过头顶,而回溯停止就是潮水退去,空留满目疮痍的过往沙滩。


    “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只要你告诉姐夫告诉外公一定会有更好解决办法。”白鹤越来越激动, “你是人!你是陈家人,你是郁家外孙, 你是姐夫的爱人,就连黑市的霍伊尔都会无条件为你遮风挡雨, 为什么所有苦难都要你咽!”


    “你有不是没有感官的物品,你也会痛你也会难受, 天, 我真的要疯了, 陈岁安你就是个猪!!”


    “只要你一句话……如果所有苦难都要你独自承受,那我宁愿‘母亲’不曾克隆过, 二姐也不用回来, 要是她们知道她们根本不会感谢你的付出, 还会骂你傻逼!”


    乌满乌籍乌略乌略须健居不敢多言,只是劝。


    “白鹤你冷静一点。”


    “陈部长当时别无选择,您别怪他。”


    “是啊,您先听听部长怎么说。”


    白鹤小脸涨得通红,没有礼貌:“别插嘴!”


    “我们所有人,听清楚所有人!我们从来不希望你来当救世主,宇宙岛的劫难不是你造成的!你放弃自己的时候考虑过我们感受吗!”


    “我都不敢想象……究竟要难受到什么程度……会让你都自杀……我根本无法想象……”


    “你想过自己真的会死吗?甚至最后”白鹤捂住脸说不出话来。


    低低呜咽在地狱散开。


    陈岁安被骂得有点懵,“我——”


    赵渡示意他不要动,同时将他护在身后。


    “所以你要当时的他怎么选择。”


    白鹤呆呆地,“我就是心疼他这个傻逼!”


    赵渡冷冷道:“好好对你哥说话。”


    “”


    “根据当时状况他已经做出最优选择,即使现在看来不尽人意,但那时的他已经被机制逼上绝路,谁也没有资格站在上帝视角责备以前的他。”


    “当时他也很迷茫,你让他该怎么办?”


    未来弟弟都怼,偏袒的话让陈岁安心里一片滚烫,他小声说。


    “你也别说了。”


    赵渡置之不理。


    “如果当时是你,你怎么选择?”


    白鹤不甘心,但又不得承认:“我不知道。”


    陈岁安偷偷摸摸捏住赵渡手指,颇有点反骨和挑衅,超小声问,“如果当时是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没有这种可能。”


    “那如果你当时就清楚根本原因了,当时的你会怪当时的我吗?”


    这番话说的有点绕。


    赵渡反手握住他,握得那么用力,握到两个手掌没有丝毫间隙。


    “找到你保护你,不会让你那么辛苦,会陪你平安度过那个下午。”


    那个被民众肆意侮辱的下午。


    白鹤忿忿揩掉眼泪,崩溃尖叫。


    “不准秀恩爱!!!!!!!!”


    陈岁安扑哧笑出声,上前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伸手乱揉一通,低头说:“我也不想当救世主,可哥就是哥,哥就是比你牛逼。”


    “滚。”


    “小斐呢?现在她在哪里?”陈岁安问,“她怎么没来?”


    “”白鹤脱口而出,“你以为地狱想来就来吗?不抽——”


    赵渡冷喝一声:“白鹤。”


    陈岁安疑惑瞅瞅两人,“抽什么?”


    赵渡说:“没什么。”


    白鹤也从他怀里挣出来,轻飘飘带过,“没什么,走吧,下一层地狱。”


    陈岁安拧起眉头,“等等。”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下地狱需要抽魂?”他不问赵渡也不问白鹤,反而将话锋对准乌满等人,“你们来说。”


    五位判官面露难色,“这……我们不知道……”


    五双眼睛,五双眼神都飘忽不定。


    陈岁安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把你们判官手册拿来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白鹤一个眼神,判官们赶紧溜了


    “好的不错,首先赵渡你过来。”陈岁安满意颌首,表情平静,不过已经是发火前兆,他指指赵渡,又指指白鹤,“弟弟也过来。”


    “现在开始我问问题,你们同时回答。”


    赵渡白鹤极快对视一眼。


    “看什么看,你俩现在别想搞任何小动作!”


    “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听明白了?”


    陈岁安紧张起来,抵拳唇边。


    “第一个问题,不是服刑者下地狱是否需要抽魂。”


    赵渡白鹤异口同声:“不是。”


    什么意思,难道真不需要?


    如果没记错自己时任执行部部长时,明明所有服刑者前往星球监狱都需要抽魂,地府在地球,为什么赵渡不需要呢?


    他迟疑几秒。


    “第二个问题,赵渡是否被抽魂?”


    “不是。”


    “不是。”


    悬着的心放下不少,陈岁安暗自长舒口气,忽地想到什么。


    “这颗红痣是怎么回事。”他举起左手手掌,“是不是人为的?”


    赵渡和白鹤,“不是。”


    好的,又一个疑问解除。


    陈岁安沉吟了会儿,“第三个问题,针对以上两个问题你们有没有骗我。”


    这一次两人回答出现不同。


    赵渡说没有,白鹤说有。


    “好了你现在不准说话,也不准用震慑也不准开临时世界蒙混过关。”陈岁安倏地捂住赵渡嘴,“如果被我发现那你死定了,明白吧我发火很吓人的…….不要以身试法…….”他越说越小声,越说气息越弱。


    白鹤:“这才几个问题,累了?”


    “住嘴!”


    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是在叫谁。


    看不见的掌下:有嘴唇微张,偷偷呵出潮湿滚烫的热气,似有一点灵活韧劲的舌尖滑扫而过,又像是错觉。


    可手背都烧灼起来。


    陈岁安腰眼发麻,在僵硬中提了个非常无理的要求,“你暂时能不能不呼吸?等我问完他你再说话。”


    呼吸跟说话风马牛不相及


    赵渡眼带笑意,点头。


    “”白鹤撩起眼皮子,“我是你们paly的一环吗?”


    “是。”陈岁安挑起眉毛,“所以你给我忍住。”


    “牛!”


    “哪个问题骗我了,谁撒谎了。”陈岁安审时的目光落在白鹤瞳底,他一字一句威胁:“你最好先掂量清楚后果。”


    白鹤好整以暇:“请明示后果。”


    陈岁安放杀招:“我知道他银行卡密码。”


    白鹤:“”


    得,确实扼住命脉了。


    白鹤两手一摊,马上倒戈。


    “姐夫骗了啦,红痣就是他悄悄给你点的,说什么是你们之间的情趣,交叉握手的时候可以印在一起。”


    陈岁安愣住。


    “就这?”


    “不够?”赵渡不悦插嘴。


    “让你说话了吗?”陈岁安瞪他,又转回头,“你确定没有撒谎?”


    白鹤无所畏惧耸肩,反正自己有没被捂住嘴,反正自己不是妻管严,反正自己说的是真话,虽然只说了最浅显的。


    “要不要你们现在开个临时世界试试?你躺在下面,姐夫顺着你小臂往上摸,手指滑过腕骨滑过掌根,最后食指交握,看看两颗红痣是不是刚好印在一起?”


    一个在左手,一个在右手。


    确实。


    短短描述画面感感异常强烈。


    陈岁安从脚红到脸,缓缓扯开濡湿一片的手掌,就很突然扬长而去。


    白鹤笑嘻嘻。


    “不追么姐夫?我哥害羞了。”


    浓雾中陈岁安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赵渡收回视线同时收回宠溺的笑意,突然说。


    “临时世界可能快破了。”


    白鹤不笑了,也笑不出来了。


    “在血池地狱第一次开临时世界的时候机制就发现了是么?”他面带忧色,“可能起初还没发现异常,不过现在肯定是发现了吧?”


    赵渡望着陈岁安离开的方向,声线轻到不可闻:“他已经起了疑心,记住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下地狱方式,还有红痣来源。”


    “知道了。”白鹤嗫嚅着答应,担忧看着他,“姐夫,你还坚持得住吗?”


    “虽然伙同判官挑明你存在他们不会说漏嘴,可是机制还有我哥他们最终都会发现的。你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地狱还有两层,而最后的十八层地狱我们都不知道判官是谁,也揣测不出刑罚,如果你强行支撑,到那时候你可能回不去了。”


    “到时候我哥可能要发疯,你真的想好了吗?”


    赵渡只是望着浓雾,没有说话。


    白鹤又说:“当年你揣测错了,机制确实没有拿你威胁我哥,但你恐怕不是很明白,你的确也不了解我哥。”


    赵渡眉心微蹙。


    “说来冷血,机制克隆的母亲只是我们生理上的母亲,我们都清楚她并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机制创造了一个还可以创造无数个。哪怕母亲是假的,我哥他也愿意让全天下一起陷入浩劫,而你不是克隆人,地狱里的你是如假包换的本人,如果他最后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也同赵渡看着浓雾,恍惚道,“他会毁了这个世界,他会亲手毁了你所努力的一切,然后再跟你一起死去,那样……不是白费了吗。”


    白鹤怅然若失,“你们俩到底是什么绝世大情种啊。”


    “唉”


    叹息散尽,只余沉默-


    陈岁安一步三回头,奇怪,怎么没人追来?


    难道是自己刚刚太强势了?


    要不要回头好好说一下?


    对啊,回溯最后画面他那么悲伤,自己刚刚怎么那么凶?只想着问问题怎么都没有安慰他?


    他懊恼折返,吗的回去的路怎么走来着??


    灰雾浓到划不开手指,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他垂头丧气不停变换着方位,倏地身形一歪,陡然跌进一个温热怀抱!


    赵渡含住他耳廓,沿着耳尖细细密密地吻向颈侧。


    “在找谁?”


    被吓到的心还未定,身体开始细细抖。


    陈岁安一头砸进赵渡怀里,喉咙里是咽不完的破碎。


    “别发疯。”


    温热濡湿的唇来到眼睛,熟悉气息和热气呵得他逃离,下巴却被强势扣住扳回。


    “后来上楼怎么哭了?”


    陈岁安心神巨震,迷迷糊糊才想明白赵渡在说什么,他难耐喘息着,“还不准人哭?”


    “当时肯定很难受吧。”劲瘦有力的手指钻进发缝,指腹寸寸摩梭着,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捏着,“宝宝,以前做的错事,现在付出代价好不好?”


    “什么错事。”最后一个字陡然拐了个急弯,因为赵渡用了点力道,陈岁安便受不了,双腿夹紧,站不住直怀里靠,“不要开临时”


    “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弥补过错就好。”赵渡握住,谓叹一声,唇齿轻碰。


    “太湿了。”


    顷刻间,陈岁安抖得更凶了,小猫似的呜咽了声,然后彻底将头抵在胸膛,止不住地抖。


    赵渡黏糊着手指:“怎么这么快?”


    陈岁安揪住他领口,脸红耳赤,急促喘息:“我要杀了你。”


    “再乱动。”赵渡蛊惑含混,附在他耳边低语,“就是杀我了。”-


    十八层地狱第十六层地狱——火山地狱。


    值得庆幸的是判官又加入一位,不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等了两小时。


    白鹤骂骂咧咧:“天天玩天天玩,层层玩层层玩,也不怕肾虚!”


    火山地狱的判官末都干直呼表示疑惑:“玩什么?”


    靓男白鹤沉默。


    另外五位判官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怂样。


    末都干直呼满脸真诚:“各位可以告诉我吗?”


    大家战线异常统一:“不行!”


    末都干直呼:“哦好的。”


    白鹤横插一句:“这层地狱我哥的罪名是什么?”


    末都干直呼噎了下,幽幽道:“有点广啊。”


    他缓缓拉开卷宗,沉声道:“损公肥私,行贿受贿,偷鸡摸狗,抢劫钱财,放火之人,死后将打入火山地狱。被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刑期3亿2768万年。”


    “”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奇,我真的是冷评体制吗,为啥我没评论呢,还是说我写的太差了吗,哭唧唧。


    99  ? 火山地狱


    ◎我了解你就如同你了解我◎


    那一夜两人皆是睁眼到天亮。


    从同床异梦到分床而眠, 关系恶化只用了短短十三天。


    天刚蒙蒙亮,陈岁安睁开眼睛望向窗外,阴沉晦天映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瞳底。


    暗得要下雪。


    手环在床头嗡嗡一震。


    一条加密通讯, 没有信息人名称, 像是凭空蹦出来的幽灵讯息。


    【已准备就绪。】


    卧房门笃笃微响。


    陈岁安握着手机有点发愣,也瞬间紧张起来,是他吗?


    他也很卑劣地用了察。


    不,是三儿在啄门


    “陈岁安起床吃早饭啦~”门刚打开,三儿窜了进来, 吱哇乱叫,“杀人犯你吃不吃早饭?”


    同时一阵清浅脚步由远及近,走廊尽头传来,陈岁安下意识回避,脑子却不知该怎么做,无措几秒, 赤脚站在原地。


    赵渡缓缓走来,他穿戴整齐, 先是朝地板一瞥,然后伸手揪住了三儿羽毛。


    “闭嘴。”


    三儿登时眨着绿豆眼, 安静下来。


    任何东西在这人手上都能无条件服从,就连难驯的动物都如此, 陈岁安默默想。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他回过神来, 摇头。


    两人一人站在门内, 一人站在门外,一个身着睡袍, 一个身着衣冠楚楚。


    两人一次一次的分道扬镳, 都是发生在清晨。


    着实不太吉利, 思绪犹疑,陈岁安脱口而出:“你要走了吗?”


    赵渡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不答反问。


    “未来几天会下雪,想不想玩雪?”


    “去哪儿?”陈岁安不是很安,拇指摩挲着门把手。


    “不太远,不出宇宙岛。”


    维兹荷尔屏蔽膜现在包裹着整个宇宙岛,没有他的命令谁都出不去。


    今天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倒计时还只有五天多,换算成小时就有137小时。


    赵渡视线落在那双赤脚上。


    “先把鞋穿上再考虑?”


    陈岁安默默走回床边,门口又传来一道淡淡声线,“再把毛毯披上。”


    赵渡他句句关心到位,但就是不跨越房门半步。


    仿佛门口那块楸木地板所做的踢脚石就是两人关系泾渭分明的线,在心照不宣下,谁都不会主动逾越。


    陈岁安一件件照做,穿上拖鞋又从小沙发上披上毛毯,裹得像个蝉蛹回到门口。


    “注射的事有执行部和裁决团,他们会处理好所有事。你可以带上手机带上任何你想带上的东西,还有人。”赵渡讲得很慢,深意却远不止表面那样简单,“如果不想玩也随时可以回来。”


    陈岁安脸颊微陷,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没说话。


    怕他不心动,赵渡又说。


    “地点在西半球勒威克峡湾,我的私人港,没有外人存在,那里很美。”


    第一次听赵渡说某个地方美,陈岁安极快抬眼看了一下,又马上移开。


    “那里是鲸的栖息地,夜晚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出没。”


    宇宙岛流传着浪漫故事,传言鲸是爱情的化身,遇见他们人都会得到祝福会永远在一起。


    很多人花重金追鲸,通常都无功而返。


    而赵渡居然有鲸栖息地的私人港


    他话说一半不说,成功勾起陈岁安好奇。


    “出没干什么?”


    赵渡越过陈岁安肩头,视线放松,落在他身后窗户外那片阴沉沉的天空,低沉而含混地说:“夜晚,他们结伴追逐极光。”


    人追鲸,鲸追光。


    听起来很美。


    说毕,两人再无对话。


    如此沉默频繁出现在两人之中,习惯又不习惯,因为一开始两人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良久后,陈岁安拢紧毛毯,“好。”


    赵渡笑道:“早饭想吃什么。”


    刚刚浪漫完听到这句陈岁安脸色有点难堪,淡漠的侧开脸。


    算了吧,那个粥真的很难吃,就豆浆还好


    “不吃了”他迟疑道,“你饿吗?”


    最后,他还是喝了那碗粥


    整个街区仅这栋小楼,还是全天24小时受管控,所以哪怕外面世界闹翻天,那些想要泄愤的民众也无法闹到这里。


    所以小楼格外岁月静好。


    餐桌上赵渡问要不要收拾衣服,他说勒威克港常年大雪覆盖,很冷很干燥,你的皮肤很脆弱,如果待上几天你要用东西很多。


    比如:身体乳,护手霜,唇膏,防风护目镜镜,帕帕克帽,防寒服,还要带鹿皮手套。


    这一长串听得陈岁安脑袋疼,浅啜了口豆浆,乱瞟着眼珠子舔了舔嘴唇边缘的白沫,瞧见三儿躲在吊灯上探头探脑的猥琐样儿。


    计由心生。


    “噢,那我先给三儿收拾吧。”


    赵渡眸色暗了暗,“嗯,那你给它收拾,我给你装行李。”


    潜在之意被揭露,陈岁安有点尴尬,反正也不想喝粥,干脆躲进厨房找小米。


    三儿需要带的东西就两样:吃的小米,还有封嘴的胶带。


    说白了其实什么都不用给它带,它饿了自己会外出‘打猎’找浆果找可食用的草吃,渴了自己还会开迷你瓶装水。它小时候一次开了很多,因为喙短,只够得到瓶口那截。


    浪费可耻,被陈岁安狠狠教育一顿后,自己外出喝露水,要么厚起脸皮找行人要。


    主打一个好养活和贱命一条。


    陈岁安假装在厨房忙了很久,竖起耳朵听楼上动静。


    等赵渡提着箱子下楼他才掂着一小袋过期小米施施然从厨房转出来,走到客厅看着楼梯上的赵渡,很无辜地问。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吗?”还意犹未尽地补充,“放着我来吧。”


    赵渡也不拆穿他,早就听到厨房里团团转的细琐动静。


    两人心眼子差不多,谁也没输了谁。


    “已经收拾好了,还有没有什么要带。”赵渡从楼梯上走下来,将箱子放在脚边,上前顺手拉上陈岁安衣服的拉链,又问一遍,“防寒服待会下昆机再换,一冷一热会不舒服,想想还有什么要带的。”


    陈岁安穿的是简单的黑外套,他避开两步,当真思索起来。


    忽地,瞳孔骤然一缩。


    ERV!


    昨晚洗澡后他就放在床头抽屉了!


    一共有两管,抽屉里除了抑制情绪的药,还有身体乳。


    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两人曾在家里短暂住过一天,赵渡买的。


    放在左边还是右边?他会不会都拉开看?


    陈岁安果断往楼上走,“我上个洗手间,你先带三儿到昆机上等我吧。”


    刚迈上一步台阶,身后的赵渡站在原地,脚边是行李箱,肩头站着三儿,他静静说。


    “ERV装在箱子里。”


    陈岁安倏地一顿,心都被揪紧了!


    他发现了,他是不是早就发现我要对他


    不,他一定认为这是自己需要的。


    心乱如麻!


    他会怎样看待自己?


    陈岁安不断在心里给自己设套,主动往里钻,拼命往坏里想,回过神来之时自己已经站在拉开的床头前。


    除了ERV和身体乳不在,只有抑制情绪的药瓶静静躺在里面。


    他想起来了,这三样东西是放在同一个抽屉里的,因为他习惯睡右边。


    更大的恐怖攫住心神,陈岁安更加肯定他知道了,他知道我要再次伤害他。


    冷汗顺着背脊流,很快打湿了内里的短T,又有丝丝阴风涌进衣衫缝隙,带起一片寒意。


    足足十分钟后,陈岁安自暴自弃,苟且地、仍然想要继续,想要跟他在一起。


    现在该干什么?


    对,先上洗手间,快出发了,不能再在楼上待着,他会发现异样。


    对不起,心中在胡言乱语。


    陈岁安浑浑噩噩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狠狠泼了冷水拍醒,不要胆怯,你并不会伤害他,所有都已准备就绪,倒时候你会掉包ERV,他不会被机制控制,对的,你不会伤害他,他也会没事的,只要他不受控制那就没有任何能突破震慑这道防线。


    至少这几天冷静下来,好好跟他度过这最后几天。


    时间很快的,等自己死后他会伤心一阵子,但随着时间推移肯定能忘了自己,是的,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裁决官,多巴胺永远都会分泌,但永远不会为同一个人分泌,机制所言油然回荡在耳边,不,不要,不要跟别人在一起。


    我很卑劣,求求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


    无法忍受!


    我不能忍受你对别人关心,对别人笑,为别人考虑。


    不要,你会叫别人宝宝吗?


    啊!!!!!他脑袋快爆炸。


    冰冷水流让脑子稍稍清醒,不要胡思乱想,你不配!你配吗?


    你凭什么提要求?你这种不合格的爱人,凭什么?


    至少这几天好好的,以后再没机会了,冷静!陈岁安!


    不要什么天长地久,只要现在能够拥有。


    哗啦啦的水流遮掩了一切细琐动静,等到眼眶红意褪去,陈岁安镇定自若的下楼。


    谁都不知道洗手间曾经发生了一场风暴,他静静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半小时后,三儿在昆机里兴奋乱叫。


    “好豪华!”


    “好大好喜欢!”


    陈岁安脸都被它丢尽了,假装没听见窝在真皮座椅里,看舷窗外逐渐攀升的风景。


    果然冬天云层格外厚,攀升过程中不断有结成碎冰的颗粒砸在昆机上噼啪响,昆机上身速度也较平时缓慢,很久之后才穿透云层抵达三万英尺的高空。


    接天连日的白云浮在脚下,耀眼夺目的阳光泼洒其上。


    熠熠生辉。


    赵渡从主驾驶舱出来,在陈岁安对面坐下。


    陈岁安又开始不安。


    不要问我,不要与我讲话,不要质问ERV,该怎么回答?


    怕什么来什么。


    赵渡开口道:“陈岁安。”


    爱称叫得太多,直呼大名让人陌生。


    这一声直接惊地陈岁安站起,他着急忙慌地说还要上洗手间,路过时赵渡身边时被拉住手腕。


    “不要,不要。”他痛苦弯腰,慌乱中不知触碰到哪里,指尖被赵渡反手握在掌心,他抽离不成,隐藏好好的表面突然崩裂。


    “别问,我什么都不想说就这样好吗?”


    赵渡手掌紧了紧,声线暗哑:“宝宝,喹硫汀偷偷吃多久了?”


    抑制情绪的药——喹硫汀


    陈岁安仿若雷劈。


    原来不是问ERV


    他陡然松懈下来,慢慢说:“没有多久。”


    如要追溯,第一次是4月份,郁旋忌日前两天。


    “不要撒谎。”赵渡松开他手,失温像是一阵风,不可捉摸地带走了什么。


    慌乱都不足以形容,心间乱成毛球,想抽丝剥茧,怎么都找不到头绪。


    陈岁安强忍住。


    什么能够继续隐藏?只有冷漠覆盖其上。


    所以他说:“我不想回答。”


    恍惚中,余光里,他仿佛看到赵渡苦涩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很快被压下去。


    清晨,两人刚刚缓和了丁点的关系现在又破裂的猝不及防。


    “回去坐着吧,不会再拷问你。”赵渡说,“不用害怕不用躲我,我永远心无旁骛地爱你,永远都会为你兜底。”


    陈岁安长睫忽地一颤,重新坐回去。


    没一会儿,凝固舱内响起:


    “宝宝。”三儿叫,“宝宝宝宝”


    它不厌其烦扯着嗓子喊。


    它是个叛徒,落在赵渡肩头与他同一阵营,盯着难堪的陈岁安不停喊,这倒是让气氛有所缓解。


    赵渡笑,让它闭嘴,三儿不听,他也就不让它闭嘴。


    但是实在把陈岁安喊烦了。


    “再叫拔光你毛。”


    三儿磕嗒两下喙,在赵渡肩头换了脚,气定神闲:“你敢?”


    鸟仗人势!


    陈岁安气不打一处来,干脆蒙上毛毯装睡着。


    赵渡并不想让他睡觉。


    “宝宝。”


    陈岁安瘫成死尸,闷闷道:“三儿你是不是想死?”


    赵渡说:“不是我叫的。”


    陈岁安实在忍不了了,唰地拉下毛毯就要揍鸟,机舱里哪里还有三儿的影子?一瞧,它正趴在主驾驶舱内的挡风窗上,屁股翘的老高,瞅高空世界呢


    有点愤怒,被人戏耍了。


    “干什么。”


    他没什么好脸色,慢慢吐出三个字。


    赵渡继续逗他,“没怎么,以为你睡着了。”


    “”


    这跟睡梦中被人叫起来吃安眠药有什么区别??


    发癫么不是?


    空有一腔怒火的陈岁安没处发泄,干脆掏出手机开始玩单机游戏。


    一款很幼稚的小人互打,可联机,但他从来都是孤寡,并且还升到了三百多级。


    屏幕上火柴小人战况激烈,挥着小剑把敌人刺了个对穿。


    机舱内他唯唯诺诺,游戏里重拳出击。


    “玩什么?”赵渡问。


    他无力分神,“杀人。”


    “杀多少了?”


    “别问,问就是第一。”


    果然,在宇宙岛杀了很多人,心比蒙太山的风还要冷。


    此话果然不假。


    赵渡又说:“能给我看看吗?”


    连升两级,胜利让陈岁安忘乎所以,他揉着鼻头,随口道:“看呗。”


    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赵渡起身来到他身边,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肩头衣料摩擦着,热度烘烤着彼此,彼此呼吸可闻,彼此身上是同样的味道。


    有多久没有并肩坐在一起了?原来如此稀松平常的事也会觉得难得可贵吗?


    近距离接触很快让陈岁安败下阵来,连降三级,他有点幽怨地瞟了赵渡一眼,暗戳戳偏往一边不让看了。


    赵渡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快被陈岁安这样子笑死。


    他掏出手机轻咳一声:“一起?”


    “你会?”陈岁安很直白。


    “可以学。”赵渡滑动手机,很快下载了游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来么?有赌注的输赢。”


    陈岁安暗戳戳想了会儿,意.淫赵渡赌注是什么。


    是的,赵渡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就是个表里不一的混球,以前在床上说的那些荤话响在脑海。


    陈岁安脸莫名有点热,想到。


    比如赵渡会说:我赢了你今晚跟我睡,比如我赢了你亲我一下,或者你输了我亲你一下,或者我输了我今晚跟你睡诸如种种。


    虽然想法恶寒,但是内心可不像日记,自己写来骗自己。


    陈岁安暗自做好准备,同时进入加密对局。


    耳畔赵渡说。


    “你输了,答应我一件事。”


    陈岁安内心小尾巴翘上了天。


    看吧,如我所料。


    我了解你就如同你了解我。


    他脸上却古井不波:“你输了呢?”


    赵渡点击准备,抬头朝他深深望来。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像是暗示。


    其是明示。


    如果当时陈岁安细想一遍就会发现不对劲。


    可惜当时一脑门的淫.荡心思。


    作者有话说:


    鞠躬,明天看乖乖的陈岁安。


    100  ? 火山地狱


    ◎宝宝,讨不讨厌抽一手烟。◎


    勒威克峡湾。


    大西洋的冷空气常年吹拂这里, 咸湿海风侵袭山峦,造就了勒威克独特的自然景观,冰雪覆盖在永久冻土之上, 日照充足但异常寒冷, 大部分动物存活在流动的海水中,地表唯有能抵御零下六十多度的连绵成片的糖槭树。


    “快点开舱门,快点!!”


    三儿迫不及待飞出,瞬间被风夹碎雪扑了趔趄。


    大海和雪地连成一片,分界不明的岸边栖息着大片海豹, 三儿狂叫。


    “有狗!!!”


    真的,陈岁安觉得自己吃饱了没事干才带它。


    赵渡最后一遍检查陈岁安穿着,确认不会出舱门就被立刻冻伤,他给陈岁安带上帕帕克帽。


    帕帕克帽由羊驼内衬最稀少的绒毛所制作,直筒卷边刚好罩住陈岁安整个脑袋和耳廓,包裹的整张脸只剩个小小鹅蛋。


    明洁圆润。


    赵渡朝他看了很多眼, 看得陈岁安有点发毛。


    “我脸上有什么?”他皱起眉头。


    “好看。”赵渡提起行李箱,背后挡住舱门涌进的所有风雪, “乖巧,像小时候。”


    “”


    这是什么比喻?


    你见过我小时候?


    确实, 陈岁安上半身穿的是纯白防寒服,鼓囊囊的一团, 加上脑袋顶着毛绒卷边的帕帕克帽, 五官分明, 小圆脸蛋,他正低头规规矩矩涂唇膏, 涂完又去拿搁在桌板上的手机, 弯腰时露出一截削薄劲瘦的窄腰, 想掐。


    一双逆天长腿下踏的是齐膝雪地靴,服帖紧致的鹿皮手套包裹着修长五指,他虽然冷着一张脸,却像个精致的手办娃娃。


    赵渡的话就是发条,说一句他便动一下。


    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赵渡再次查验了下天气状况,说外面现在零下三十多度,先涂好唇膏,不要被冻伤。


    现在唇膏擦好了,陈岁安把唇膏揣进上衣包包然后翻看手机。


    赵渡说别摆弄了手机了,戴好护目镜。


    陈岁安把手机也揣进包包,被操控的目光穿过透明护目镜望来,意思是‘您还有什么叮嘱’。


    赵渡又说,把帽沿压实,怎么还没吹风耳尖就红了。


    陈岁安不耐烦,伸手朝脑袋侧边一扒拉,就很呆,就很可爱


    “唉”赵渡叹息一声,他踏过细密厚实的昆机地毯来到陈岁安面前,先是抬手摆正他脑袋上的帕帕克帽,然后将他上半身防寒服拉链往拉到顶,“抬头。”


    陈岁安毫无感情的抬头,也毫无保留露出尖尖的倒三角下巴,还有微滚的喉结。


    细腻白皙皮肉下是淡青色脉络的血管,耳垂有点红,脖颈很细,随着呼吸的翁张起伏,鲜活和脆弱交错,让人心生凌虐的阴暗思想。


    肆意生长。


    掐住,让他喘不过气,让他涨红,让他启唇求饶,让他泪眼婆娑。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赵渡只是垂着眸将所有心思掩藏起来,温热指腹有意无意轻缓地擦刮过陈岁安脖颈肌肤。


    陈岁安紧张起来,屏息着,赵渡近在咫尺,正在对自己亲密接触。


    下一刻手指落在领口,耳畔传来他无奈的叹息。


    “居住点在五百米外,积雪难行需要步行十几分钟,一路不要招猫逗狗知道么?”


    这冰天雪地哪有猫狗给他玩?


    陈岁安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任他动作,“知道了。”


    “海豹攻击性不弱,它们捕食时别去瞧热闹。”


    “知道了。”


    “没到房间之前不要摘手套,也别去乱摸冻成冰碴的糖槭树,居住点储物箱里它们的坚果果实,你应该会喜欢吃,很甜。”


    “知道了。”


    “好了。”赵渡退后两步提起箱子,伸出手掌,“牵着我。”


    陈岁安微微皱眉,看着眼皮子底下的手,“我能自己走。”


    犟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渡没勉强。


    三儿早就没了踪影,大雪很快将昆机外壳覆了层层白霜。


    陈岁安和赵渡两人下了昆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


    不得不说,勒威克港是真的很美很美。


    峡湾是冰川与海洋共同作用的结果,数万年前巨大的冰川切割海岸边的大地,形成一道道槽谷,而当冰川消融后,海水倒灌进槽谷,便形成了峡湾。


    空旷雪地两边是压枝低的结晶糖槭树,狭长深幽的风裹着簌簌雪花纷飞,波澜壮阔的大海抛在身后。


    这里没有滔天怒火的示威民众,没有无数人的唾骂指责,也没有七天催命符。


    天大地大,旷野中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灰墙高顶的居住点轮廓在糖槭树林若隐若现,山涧偶有几声兴奋尖叫。


    那是没见过世面的三儿


    “陈岁安快来看有松鼠!它洞穴藏着坚果!要不要吃!”三儿刚去海边差点被海豹一巴掌拍死,逃到林子里瞎逛,竟然发现了一群过冬的小松鼠,它飞回来,绕着陈岁安,傻逼似的扑棱着上蹿下跳,“吃不吃吃不吃吃不吃!”


    松鼠标本陈岁安见过,活的没见过,因为北半球没有。


    幼时他没有时间游山玩水,需要学习的东西超乎常人,学无止境,他不仅需要学,还需要把学到的每一样的东西都学到极致。


    比如宇宙岛一百多种不同的语言,山川地貌,风土人情,人文地理。


    这些都很普通,通常花不了多少精力和练习,只需理解。


    而其他就不一样了。


    往大里学就是需要完全掌握宇宙岛的运转规律,监狱星球的设计,如何剥魂。


    往小里缩就是各式武器的使用,导弹理论知识和拟作过程,□□杀伤力程度范围等等激光枪电流枪。他玩得最6的就是蝴.蝶.刀,方便小巧,杀人很快。


    以上种种,他每天至少需要花费18个小时专注精力


    幼时沾床就睡,玩,是每天都会做的梦。


    最轻松的是礼仪课,一点脑子都不需要费。


    在让陈岁安成才这方面,陈正和郁弥清高度统一,两家顶级的教育资源结合,共同打造了执行部有史以来最锋利最优雅一柄刀。


    雪地里。


    “松鼠喔,它们正在睡觉喔。”三儿煽风点火,“有两只喔。”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想去看松鼠,着实有点难以说出口,更何况陈岁安现在是酷哥人设,得端着。


    于风雪中,他悄悄瞟了眼赵渡。


    恰好赵渡也在看他,两人无声撞上视线


    赵渡那淡淡一瞥,流转的眸光比雪还亮眼,刹那深深镌刻进瞳底,陈岁安心跳漏了一拍的同时没仔细脚下路,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幸好赵渡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有没有摔倒?”


    “吃不吃吃不吃,吃不吃坚果!!!”三儿看着他俩,像个复读机。


    陈岁安面不改色,扶住赵渡站稳,不回答摔到没,也不讲话。


    就直勾勾看着他。


    少顷,赵渡败下阵来,问三儿。


    “有多远。”


    三儿扯谎:“不远不远。”


    陈岁安心中窃喜,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颐指气使道:“居住点就在前面,要不你先去回家放箱子吧。”


    这个家字就很灵性,心眼子阿唉


    精准拿捏!


    不过雪地提箱子确实不方便。


    来之前这里存在的隐患已完全清理干净,天上也有严密布控赵渡的私人卫星,方圆百里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陈岁安安全。


    现在,勒威克港是名副其实的乐土。


    饶是如此,赵渡还是嘱咐道:“不要离开太远,放完箱子我就来接你。”


    话毕,陈岁安头也不回跟着三儿走了。


    真没良心。


    大雪覆盖的密林里,漫天飞花。


    “你还认识松鼠?”没了赵渡陈岁安终于可以不用端着,短暂做回自己。


    “当然!”三儿停在他肩头,不愧是一家子,指示道:“左转。”


    陈岁安左转。


    “翻过那块小石头。”


    “你特么这叫小石头?”


    两米高还有盖着层厚厚的雪,不用看,要多滑有多滑。


    “快点!”


    陈岁安服气,要不是北半球没有松鼠这个物种,他高低得跟赵渡回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爬上石头。


    “右转。”


    “”


    平地来个三千米无所畏惧,雪地是真的难行,陈岁安气喘吁吁撑着膝盖。


    三儿翻了个白眼,“肾虚?”


    “闭嘴。”


    “再叫扯烂你的鸟毛。”


    三儿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赵渡来了。”


    陈岁安腾地直起腰摆好造型,目前酷哥人设不能裂,不然未来这几天怎么过。


    哪知等了几秒,除了万籁俱静啥都没有。


    最后结果就是三儿屁股上少了一根最长最漂亮的羽毛——陈岁安捻着指尖朝树干一掷——当!


    羽毛旋空而出,直接插进了糖槭树干上,惊落了大片雪块。


    三儿骂骂咧咧飞远了。


    “混蛋陈岁安!”尖叫怒骂在树林里传开,扩散很远。


    自此,陈岁安才彻底放松下来,倏地笑开。


    他继续往前走,玩心四起,时不时弯腰拢雪球,想往那里砸就往哪里砸,砸在地上是一个浅浅的坑,砸在稍高一点的树梢就洋洋洒洒落下白雾。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走到树林斑驳的缝隙中,他咬牙扯掉鹿皮手套,伸出手掌感受让阳光照耀,冷白的手指与雪地一色,而皮肤下的指骨呈现出通透的淡血色,他闭上眼睛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在这纯净无垠的天地里放空大脑。


    三儿见人久久不来,飞回来踩在树巅好奇看他。


    高耸密布的糖槭树里,灰白色的树干纵横交错,可容通行的只有小道,而阳光就照耀在小道上,陈岁安也站在小道,站在光里。


    不知什么时候他摘掉了护目镜,摘掉了手套,闭着双眼,向阳而立,静静呼吸着冰冷干燥的空气,像是在参加某种洗涤仪式,又像是在接受阳光的救赎。


    哪怕茕茕孑立,形只影单。


    可他模样圣洁的不容侵犯。


    三儿都看呆了。


    一人一鸟就这样待了十几分钟。


    稍后,陈岁安倏地睁开眼睛,然后偷偷地捏了个雪球,直接把偷窥的三儿从树梢砸落


    “哎哟卧槽!”


    “哈哈哈哈,别骂了朋友。”陈岁安笑得恶劣,往三儿砸出坑边跑,边跑边往里砸雪球,“想不想活命。”


    三儿在坑底破口大骂。


    陈岁安半蹲在坑边,拖着懒洋洋的调子,“想活命就叫声哥噢。”


    三儿在底下扑棱,嘴比钻石硬,最后冷得直哆嗦,“哥哥哥哥哥哥!!”


    陈岁安把它拉扯出来,微微拉开防寒服塞在领口,站起来拍拍胸脯。


    “告诉哥,松鼠在哪。”


    “前面。”三儿老实了,从陈岁安领口探出脑袋,“直走”


    总所周知,鸟的概念里是没有高度这一说的。


    所以当陈岁安抵达之时觉得自己被戏耍的很无厘头。


    为什么?因为松鼠洞穴远在7、8米高的树洞里!


    三儿身先士卒,接个展翅就飞高了就钻进了洞里,稍后它蹑手蹑脚从洞里窜出来,衔着颗硕大饱满的坚果。


    喙一松,坚果从高处掉落,啪嗒落在陈岁安掌中。


    “给我剥一下。”


    “”陈岁安仰着头,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想吃然后打不开,所以才把我带到这里来?”


    三儿陆陆续续又往下扔。


    “给我剥一下。”


    陈岁安气得吐血,目测了下树洞距离,七八米左右不是很高,秉着来都来了的优良传统,他再次摘掉碍事的手套和护目镜,上树前干脆把帕帕克帽也摘了,端端正正放在脚边,然后开始往上爬。


    被冰冻的树枝异常寒冷,握上的透心凉瞬间漫至全身,而枝桠其实是脆的,没有普通植物那表面带着韧劲儿,不过陈岁安身手矫健,一拽一蹬迅速爬了上去。


    三儿还贴心的给他让开位置,兴奋大叫。


    “快看它们就在里面!”


    陈岁安稳稳踩在一根较为粗壮的枝桠上,找了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扶着树干试探性坐下,然后才往三儿指的树洞里瞧。


    他吗的,这哪里是北半球没有的松鼠,他简直想锤人。


    只见昏暗不大的树洞里静静蜷着两只抱在一起的花栗鼠,可爱倒是可爱,最关键是这玩意儿北半球遍地走,而它们身下的坚果显而易见空了大块,都是被三儿霍霍的。


    一想到赵渡连裁决官身份都没要,为了让自己开心陪自己出来玩,而自己却让赵渡孤零零回去,一想到明明只有几天就要诀别,自己居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傻逼二缺的事情上,想到这儿他就怒火中烧!


    “陈三!!”陈岁安咬牙切齿扭头,一字一句,“你他妈脑子是不是冻住了!”


    其实也不怪三儿,陈岁安都没见过的活体松鼠凭什么指望三儿能认识,再说花栗鼠和松鼠同属啮齿动物,确实长得很像,不过体型小很多。


    三儿见大事不好想跑,被陈岁安一把抓住,随后一人一鸟在七八米高的树冠上展开了激烈的单方面虐打。


    所以当赵渡一路沿着脚印寻来看到树上这一幕时,脸色比死了人还难看。


    手套没戴,帽子没戴,护目镜没戴。


    那么高,任何防护措施没做,还在上面打闹。


    羽毛和雪片簌簌往下掉,三儿余光一瞥,惊慌失措大喊,“赵渡来啦!!”


    陈岁安瞬间捏住三儿喙,面色不善。


    “还给我玩狼来了那套啊,你怎么想的啊,上了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当啊,闭嘴!再说一个字把你冻成冰鸟!”


    “呜呜呜呜呜——真的,他真的来了!”


    要是平常被拆穿三儿早就焉了,可它仍旧费力挣扎,小眼睛还总往下瞟。


    有点不对劲。


    忽地,陈岁安感到背后有点凉他僵硬一顿,缓缓朝下一瞥。!!


    赵渡正望着他,眼里的愠怒连雪光都压不住。


    陈岁安瞬间哑火:“你——”他话尾拐着弯儿,“你怎么来了?”


    好好好,还有脸问这个是吧?


    再不来是不是要上天?


    “下来。”赵渡冷冷道,“慢慢下来。”


    不敢率先出声惊他,也没办法讲狠话。


    得到解脱的三儿赶紧逃,一溜烟不见了鸟影。


    起初上来不觉高,下来才知道距离地面七八米的距离还是有点吓人。


    陈岁安硬着头皮,扶着树干慢慢往下挪。


    赵渡视线紧紧锁住他每一个动作,“踩左边树干。”


    陈岁安照做。


    可能是见他有点害怕,并且这么高也不忍现在责怪,所以赵渡语气慢慢缓和了点,“踩到下一个树干就跳下来,我接住你。”


    七八米都下来了,现在只有三四米没那么可怕,再说酷哥人设得维持住。


    不过陈家无论人是还是鸟都是一脉传承的嘴硬。


    哪怕陈岁安感觉自己手指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胀痛不已,掌心也很痒,明显已经被冻伤甚至关节也没办法屈起抓牢树干,还是要嘴硬说不用。


    赵渡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窝着满腔火气,温声细语解释:“往下树干受冻程度越深越滑,听话,现在跳下来。”


    “不用,我自己能行,你让开一点。”陈岁安手忙脚乱往下看,其实手指疼地不行,吸入的冷空气也太久,连带着肺都在隐隐作痛。


    不过还好,不是有ERV么。


    待会儿就恢复了,他如是想。


    正准备继续往下,想着想着哪知脚底一个踩空!麻木冻僵的手指再也无法支撑自身体重——身形一歪,急速坠了下来!


    嘭——成年男子体重不容忽视,直接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大坑!


    为了不砸到赵渡陈岁安甚至千分之一秒间调了个角度,所以赵渡根本没法接住他。


    雪地压实下面就是永久冻土,哪怕稍稍缓解了下冲击力仍然跟砸在平地没什么区别。


    赵渡简直要被他气死,拖着腋下将人从坑里抱出。


    “疼”疼是真疼,不想挨骂也是真的,陈岁安在眼冒金星状态下卖可怜,紧紧锁着眉,蜷在赵渡怀里,故意往怀里拱,依恋味道十足,小声说好疼


    这副模样,赵渡苛责的话还怎么说得出口?全部咽下不说还愧疚不已,将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吻他,问他哪里疼,摔到哪里了。


    陈岁安也不说其他,就说疼。


    这胡作非为的祖宗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当下天气,长久没有保暖措施是能将人冻死的,刚刚与三儿打闹还不觉,现在的陈岁安在赵渡怀里露出半张难受的侧脸,薄薄皮下的淡青血管直接乌紫色了!眼睫也极快地凝结盛小小冰渣,没办法就地检查到底摔到骨头没,赵渡又气又心疼抱着人往回走。


    一路陈岁安哼哼唧唧,除了疼不敢多说一个字。


    其实没摔到哪里,就算摔到那里在ERV作用下也极快愈合,就是冷,还怵。


    他也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眼就看到赵渡,那自己可能防守不住,粉饰多天的冷漠将不击而溃。


    一路雪地咯吱,又听着关门的动静,暖风扑来,听着愈发急促的脚步,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


    来不及权衡和取舍没有征得同意是否会引起陈岁安不满,赵渡直接将陈岁安扒了个干净。


    “”


    全身上下除了全部暴露在温暖空气当中,全部裸.露在赵渡眼底。


    而感知告诉陈岁安,身上有一道毫不掩饰的目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个透!


    从最重要的头部,到脊骨胸膛,再到腰腹和腿,就连脚底都没有放过。


    被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暖,从麻木到到有些疼,这是非常明显的冻伤表现。


    【皮肤在热气流和视觉检查中绽放出一颗颗细小颗粒,冷热交替,犹如温水海藻,水波浮动,而不轻不重的触摸力道就像逐流荡漾,偶有摆.弄.动.作,也有濡湿鼻息喷在脸庞。


    暗痒。


    “这里疼不疼?”赵渡把住陈岁安腿骨关节,尝试着缓缓舒展了下。


    从三米高的树上掉下极有可能摔骨裂。


    陈岁安手肘遮掩了大半张脸,难堪地摇了摇头。


    “这里呢?疼不疼?”】


    “”


    (请问审核,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从树上掉下来男朋友正常检查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


    不疼,但想死。


    最恐怖的是陈岁安竟然在这种情况下……


    一览无遗。


    握在腿上的手指一顿,几秒后似有所无摩挲了下。


    赵渡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怎么了?”


    陈岁安简直羞愧的想死!又不敢动作!半晌讪讪滚进床里,将自己裹起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按照从前两人生活习惯,通常此时赵渡会帮他甚至说顺理成章发展到全垒打。


    可现在两人关系自己真是狠话放了无数遍,也曾实打实动过手,哪怕嘴上句句直击要害,手上刀刀避开要害,却在几个简单触摸下起反


    是的,赵渡现在肯定认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动手杀人,又在人眼皮子底下这样。


    不过睡觉跟冷漠不冲突,谁没有爱过一两个人渣呢,他会不会不计前嫌?


    所以自己待会要不要拒绝,还是假意推辞两下就范?


    如果再拒绝会不会伤他心,毕竟在掉下来那一刻他恍惚看到了赵渡惊慌的眼睛。


    如果假意推辞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浪.荡,这种情况下都能起反应?


    完了该怎么办?


    有没有一种药叫做删除记忆?


    就在陈岁安纠结的百转千回中,忽地一团柔软的东西砸来,是被子。


    耳边同时响起脚步。


    赵渡一言不发走了,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低哄,甚至没有安慰,就那么走了,脚步声消失得很彻底。


    陈岁安不知道,自己为了裹住羞耻,下意识裹被子的行为在赵渡眼里意味这什么。


    是无声的抗拒。


    他根本不知道。


    刚才若是羞耻紧张,那现在就是失落难过。


    人就是这样,拥有时不珍惜,失去时方知可贵。


    陈岁安涩涩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一片雪景,房间挑高极高,几乎有十几米,而自己对面是一扇抵地贯顶的落地窗。


    窗外大雪纷飞,阳光闪烁在挂晶的糖槭树,而树梢挨着落地窗,在净到仿佛不存在的玻璃上印下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雪廓。


    远眺可以看见远处密林层层叠叠的暗色轮廓。


    可以想象,当清晨或是黄昏,躺在床上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该有多美。


    可还远不止于此,房间陈设几乎跟陈岁安自家如出一辙。


    虽然家具品牌不一,但从床位凳上叠放整齐的睡衣睡裤,床头一模一样的壁灯按钮位置,床边的同款手工拖鞋,以及本应在行李箱里的衣物现在正挂在衣橱。


    不难看出,布置的人有多用心。


    最重要的是,倚墙实木小柜上摆放着一排排铁罐夹心软糖。


    这一切的一切,足以看出布置的人有多费心,也足以看出布置的人有多了解自己。


    而自己干了什么?


    满口答应说不摘手套不摘帽子不摘护目镜,转头就摘还上树?!上树就算了还听话不跳进人怀里,愣要摔个脚朝天。


    这一刻,愧疚也侵袭了陈岁安的心。


    真他妈是个混蛋!


    他悄悄下床,也没穿鞋踮着脚,沿着墙根摸索,悄无声息摸索过转角,将整个住所格局收进眼底。


    奇怪?全屋通铺了地毯么?


    原来自己在二楼,原来二楼只有这么一个房间。


    不得不说,谈恋爱的人是有点东西的。


    什么都不看直击要点,是的,一个房间一张床。


    陈岁安默默在心底打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朝一楼看去。


    原来一楼是完全开放式,也是极高的挑高,楼梯在右上角,客厅布局就在其下方。


    由三块拼接而成的柔软的云朵沙发横在客厅,沙发前是个巨大的壁炉,防火挡板后柴火烧得正旺,也是让这间房子温暖如春的根本原因。当然也只有这面墙不是透明落地窗所制,其余三面皆是,所以无论哪个角度看出去都可以看到连绵不断的糖槭树林和皑皑雪山。


    左下方是开放式厨房,巨大的中岛台,上面放着新鲜艳丽的各式水果。


    陈岁安现在确定,是的,全屋通铺地毯。


    非常适合自己这种赤脚星人,他感动得想落泪。


    人呢?


    赵渡人呢?


    陈岁安试探往前走了两步,把着软包的金属栏杆到处寻找。


    唰地,他顿住。


    原来刚刚角度不够没有发现,原来右边客厅旁有道侧门,是连接露台的通道。


    露台上有两张chieftan chair椅子(酋长椅)。


    赵渡坐在其中一张,一手掌着冒尖的烟灰缸,一手抬手弹烟灰,抬手间雪花和烟灰同时簌簌往下掉。


    吐出的白烟和雪雾连城一片,肩头也有层薄薄的雪。


    屋内27°,屋外零下39°。


    所以他从离开房间就去了露台,之余一个寂寥背影,枯坐在漫天大雪里抽烟。


    陈岁安眼眶一阵酸疼,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愧疚和爱意就像漫天飞花也将他淹没,他没有迟疑地下楼,往下走,打开门扇,顷刻被冷空气吹了个透彻。


    而赵渡恍若未闻,头都不回,连续不断地抽。


    这次陈岁安很是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穿衣服,也没穿鞋,他不敢再伤赵渡一点心,跑回楼上。


    于是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明明楼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早在几分钟就已响起,在期待中听见身后门极快打开又极快关上,却没人出来。


    赵渡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原来他已经对自己漠视到如此程度,连卖惨这么下作伎俩都勾不起他任何反应。


    赵渡怅然若失地望着大雪,只觉烟苦。


    没曾想两分钟后身后门再次打开,肩上积雪忽地被手指扫落,同时一张温暖厚实的灰色毛毯从后披上肩头。


    赵渡浑身血液仿佛被零下凝固。


    陈岁安冷得发抖,站在他身后,别扭了会儿。


    “我饿了”


    他顿了片刻,看着赵渡寂寥的背影继续说,“但是不想吃你做的饭。”


    赵渡摁灭烟蒂,缓缓回头,哑声道。


    “给你带了芋泥奶酪球,要不要吃。”


    是的,陈岁安超喜欢吃这个!!


    陈岁安拢紧自己身上毛毯,有点小傲娇昂起下巴避开视线,又有点故作矜持的冷酷。


    “吃。”


    眼神又有点飘忽,“我不讨厌吸二手烟。”


    言下之意希望你明白,这么冷你不要在外面抽,我也会心疼,你就在房间里抽,我可以吸二手烟。


    说完觉得实在委婉,怕赵渡没听懂补充道,“二手烟虽然对人体有害,但是也要达到一定程度和量才会对人体有害。”


    啪嗒——赵渡像是跟陈岁安作对似的,又点燃了一支,在侧首点烟中,抬眸于陈岁安对视。


    陈岁安抿住嘴唇,“所以你进房间抽也没——唔”


    他根本没看见赵渡是怎么出手的,话都还没说完两片嘴唇就紧紧撞在了一起,还有一道细细密密的烟雾吐进口腔。


    以及趁虚而入的舌尖!


    舌尖在烟雾中滑过齿列,卷住舌根吮吸舔吻,缓缓勾过上颚。


    陈岁安只觉嘴里一片冰凉,身上却热火朝天,站不住,溢出一声不受控制的呜咽。


    而赵渡在听到这声微不可闻的动静,更加霸道,扣住陈岁安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吻得更深,舌尖在湿软滑腻的口腔继续探索,轻轻地,一点点舔.弄,辗转吸吮。


    正午阳光,银装素裹的天地。


    一对璧人,完美镶嵌。


    他们吻得缠绵缱绻。


    少顷,指尖烟即将燃尽,待到陈岁安不能呼吸赵渡才将他放开,将自身毛毯悉数裹在陈岁安身上。


    然后赵渡再抬手,双颊微陷猛吸了口烟,忽暗的猩红点一下子忽明。


    他痞里痞气挑起一边眉,脸庞在袅袅烟雾隐约可见。


    “宝宝,讨不讨厌一手烟?”


    明明正午。


    陈岁安脸色却胜晚霞,逃也似的推门跑了。


    作者有话说:


    ok,好样的现在是8:15,我看看还要锁多少次,审核冲绩效吗?


    ps:不打标点符号要被口口,某些字眼改得面目全非了,影响观阅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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