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美梦成真
一片冗长的黑夜之后, 顾芒睁开眼睛。
意识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慢慢回笼,潮水般涌上来,上一世的记忆如同做了一场遥远的梦。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 是阮秋的梦。
“呼呼”
顾芒能听到自己的气息在管子流动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四肢一点点恢复力量, 从眼皮到手指尖再到整个上半身, 顾芒不再留恋躺在床上的安逸,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上一世的一生也同样是平安喜乐的,两人结婚后,阮秋在顾芒的支持与资助下一直潜心钻研画技, 终于在一次世界级绘画比赛中击败绘画界的一众元老级人物,成为绘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一生都在画山鸟鱼虫, 听说画纸上只画一个人的人物画,且从不给任何人看, 画的主角不是别人, 是阮秋先生那位十分神秘又从不露面的丈夫,也传为业内人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顾芒已经缓过来劲儿了, 他坐起身, 看着实验室里苍白的墙壁发了会儿呆, 然后自己把自己的排气管拔了下来起来。
正打算给顾芒安置排气管的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是个新人,她尴尬地笑了笑:“恢复挺快哈。”
顾芒没什么面对女性的经验, 点点头:“谢谢,你也是。”
顾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挥开手拒接了护士小姐的搀扶。
他有些恍惚, 他不知为什么, 这一次清醒过来后感到尤其疲惫, 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阮秋这次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小姐犹豫了一下:“说不清楚, 阮秋先生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过好在是已经醒来了。”
顾芒心里一揪:“他状态不好?还是说是因为我在梦境里任务完成地不够?”
护士小姐答不出来,她毕竟是刚来,对阮秋那边的情况一知半解,正思索着如何措辞,只见顾芒已经转身踉跄着往外走了。
“哎,顾队,你的身体”
“我没事,我去找七一一问下次梦境什么时候开始——”
刚开门,正对上余林和七一一,顾芒脸色焦急,刚想开口,七一一却摇摇头,说:“不用了,这一次的梦是最后一个了。”
顾芒怔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最后一个了,怎么就不知不觉是最后一个了。
余林皱着眉头,问七一一:“他怎么回事,脸比涂墙粉还白,之前不是脱离梦境时恢复挺好的?”
七一一已经走到实验台里面一趟从护士小姐那里拿过来顾芒的身体数据记录。
他闻声便说:“最后一次梦境往往伴随着较强的脱离反应,顾芒已经做的很好了。”
余林这次把心放回肚子里,表面上却是不轻不重用胳膊肘击了下顾芒的肩:“这回任务算是大功告成,你小子乐坏了吧?”
顾芒垂着头没说话。
余林想起头次顾芒听到要进入阮秋梦境时那个不情不愿的样子,笑话他道:“我又想起了当时你小子听说得给阮秋治病时候那个死马脸样儿了,当时那叫一个闹腾,还非得让boss给你加班费——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
顾芒拍掉余林的胳膊,顿了顿,对七一一说:“他到底还会不会想起梦里的那些事儿了?”
七一一和余林对视一眼,斟酌着说道:“按照道理来说,很大概率是不会的。”
顾芒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面上和刚才并无二样。
“噢,这样啊”他慢吞吞地说:“这样。”
顾芒不说话了,转身离开。
余林眉头皱地更深,直接要跟上去,又被七一一拉住。
“干嘛去?”
“什么干嘛去,你没看到那憨批刚才那个死样吗,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梦里的时候阮秋把他怎么着了!”
七一一看着余林傻哈哈的样子,无语凝噎半晌:“你去吧,最好多问几句,把俩人的恋爱细节问出来最好了。”
余林:?????
“你说什么呢?”
七一一:“他刚才的那样子,明显就是失恋了啊,你招惹他干嘛?”
“失”余林眼睛一点点瞪大,一副惊恐的表情。
另一边顾芒魂不附体地往阮秋房间走去,两个人的实验室隔着很长的一段走廊,其实是有些冷的,来往时过路的人朝顾芒问好,叫他顾队。
顾芒一一应了,他以为自己控制情绪地能力很强,一路上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一些队员们闲聊几句,等到走到阮秋房间外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没有力气去推开那扇门了。
或许每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到这样的时候,即是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没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顾芒深深闭了闭眼,他推开门。
正是下午,外面稀稀拉拉下着小雨,一点也不温暖,房间里有些暗,阮秋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试验器在一边还亮着红灯,医护人员大抵刚走。
地上有奇怪的玻璃碎屑,顾芒认为可能是那瓶药水碎在地上了。
顾芒嘴唇动了动:“要开灯吗?阮队。”
这样的称呼放在现实里才是正确的,阮秋也是他的队长。
屋子里好半天没有回应。
顾芒便走到开关旁边,刚要问阮秋要开暖光灯还是白炽灯的时候听到声音从背后传来。
“阮队?”
阮秋终于动了。
他很轻地撇过头,眉毛拧着,洒向顾芒的目光冷而冰。
“——你叫谁?”
顾芒心尖一窒,压迫感和逼仄感一齐涌上来,他看着阮秋,没说话。
对啊,这才是阮秋,这是现实里的阮秋,正常的他就该是这样的。
阮秋是寡言的,中干的,冷硬的,他虽然瘦,可那些敌人异形在他面前如同被砍瓜切菜,他是强大的,也是不和任何人亲近的。
这才是真正的阮秋,而不是梦境里那些,对顾芒软语依赖,患得患失,抱着顾芒撒娇眼圈红红的让顾芒再疼疼自己的那个人。
如果现实里的阮秋完全没有这些记忆,又怎么谈的上他们是同一个人?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一个人?
有件事是需要顾芒不得不承认的,梦里的阮秋已经死了。
他沉默地开了暖白光灯,屋子里霎时被照亮了。
黑暗和强烈光照的交替让顾芒眼睛有些不适地眨了眨,阮秋却一直没变,从始至终盯着顾芒,又问了一句:“问你话。”
顾芒转过身来,“叫您啊?难道不应该吗?”
他走近了些,这一阵没有外出出任务,阮秋整个人都白了一点,因为梦境和病的原因也有些消瘦,让顾芒有些想抱他。
可他已经不是他们了,不是顾芒爱过的阮秋。
“难道我这样叫您不应该吗?您是我的上级,我是你的下级,之前是这样,之后也该是这样,不叫您阮队应该叫什”
“闭嘴。”
他低声的呵斥声一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顾芒才垂眸说:“祝你早日康复。”
见他准备离开,阮秋握住衣襟的手指节绷地发白,哑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芒,”他从下往上直视进他的眸子,近乎一字一顿:“我以基地支队一队大队长的身份明令你,回答我。”
顾芒迎上他的视线,轻轻摇头:“阮队,基地条规最上面的一条是公私事分明,梦境的事是私事,就算boss来了,他也无权过问。”
为什么要像讲故事把他们的事情说出来呢?那些事是在梦里,可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阮秋不是故事,他们之间的事也从来不是用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
看着顾芒离开,阮秋体内涌动的情绪几乎把他碾碎成磨,渴望,痛苦,抵死般的渴求,致命的吸引和无法言喻的难过和爱
“给boss发消息,我今天下午要接任务。”
系统愣了愣:“可您的身体。”
阮秋烦躁地又摔碎一个杯子,揉着太阳穴说:“就现在。”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或许打着打着就想起来了呢?-
晚上的时候是基地难得一次的庆功酒。
基地里的每个人都视彼此为家人,前阵子阮秋的精神失控的事闹得基地上下人心惶惶,好在如今一切治疗完毕,每个人都各自安好,晚上的庆功酒顾芒是主角,他带过的队员们朋友们都过来给他敬酒。
顾芒没有理由推拒,很快就有些醉了,他醉的时候很安静,也不耍酒疯,余林经常拿这事儿笑话他,说他醉了的时候像个小姑娘。
余林朝对面敬酒的人使了个眼色:“没看人醉了,别让他喝了。”
“酒”顾芒手肘支在桌上,摇摇晃晃地伸着另一只手臂,“喝酒,给我”
“给个屁!”余林骂他一句,扛着顾芒一边肩膀准备给人送房间里去。
没想到人一直不声不响,被他一碰反而应激起来,他一把拍开余林的手,趴在桌上嘟囔:“离我远点我是有家室的人”
余林:?
他哭笑不得:“得了吧!还有家室呢?母胎solo到现在跟哥们在这装起来了——”
余林嘲笑他嘲笑到一半儿才感觉不太对劲,结合那天顾芒醒了后的态度,难不成他和阮秋在梦里真的有一腿?
顾芒听不清人说话,只觉得耳边轰隆轰隆的,脑子里也轰隆轰隆的,不停地喃喃:“我已经有老婆了”
余林来了兴致,凑过去小声问:“你老婆是谁?”
顾芒的声音含糊:“阮秋,阮秋啊。”
余林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我了个草,阮阎王竟然还在顾芒下边!!”
七一一在一边很无奈,他倒了杯醒酒汤,叫余林一声:“你逗他干嘛。”
余林觉得好玩,把醒酒汤放在一边,又问:“你在梦里和阮秋都干什么了?”
这个问题太宽泛了,顾芒迷茫地眨着眼睛,酒精麻痹了的神经,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余林换了个问法:“梦里你俩都是什么关系?”
顾芒数了数:“我是他的雄主,老师,队长还有次他是我小妈。”
余林和七一一对视一眼,七一一尚且保持镇定,余林已经目瞪口呆汗流浃背了。
我草,玩儿这么大??师生play禁忌play都搞上了。
他忙继续要追问,顾芒反而无师自通地嘟囔起来:“他对我很好的,他很喜欢我,我好爱他,可已经不行,不能够了”
这番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余林问:“怎么不行了?”
顾芒下巴搁在臂弯里,呆呆地看着前面发了好一会儿呆,正当余林以为他不会说了,却见顾芒睫毛颤了颤,豆大的泪滴就掉下来。
余林怔在一边。他什么时候见过顾芒哭过。
“他不记得了,”顾芒的声音很轻,“他不记得了”
余林本想笑话他,可顾芒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难过,他也有些不忍心了,余林挠挠头,刚想说什么,却感到有人拍了他一下,是七一一。
七一一隐秘地示意了他一下,只见阮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已经站在离几人不远的那处不知道多久了。
阮秋走过来,他身上还带着血腥气,一看就知道下午去基地外请任务去杀妖兽了。
七一一皱起眉:“阮队,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
“他喝了多少?”阮秋问。
余林愣愣:“前后有十几个给他敬过酒吧?”
早在阮秋走过来的时候,一场地的人说闹声就小了很多,再听到阮秋质问似的问顾芒喝了多少时,那几个曾经给顾芒敬过酒的人都不约而同汗流浃背了。
好在阮秋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支起顾芒,拿着醒酒汤,问了七一一一些关于醒酒的步骤后就离开了。
直到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屋子里才有人敢说笑起来。
余林心里汗颜,庆幸自己好在刚才没问出来什么劲爆的东西,否则今晚能不能活着走出门都不好说。
余林看向七一一:“咱们也走吧。”
七一一却神色微微凝重:“不对劲。”
“怎么了?”
“阮秋的身体,不对劲,”七一一皱起眉:“明明下午时候还好好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受到他的精神暴动似乎加重了许多,这样下去的话他有再陷入昏迷的风险。”-
另一边,阮秋扛着顾芒已经回了房间。
顾芒意识不清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闻到阮秋的味道就安心,又因为比阮秋高大很多,黏在人身上的时候像只大型泰迪娃娃。
阮秋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刚要把顾芒轻放到床上,却没想到身上人黏地这么死,长而有力的臂膀一捞,直接把阮秋卷进了怀里。
他埋在阮秋的脖颈,蹭动着,酒气和身体的热气悉数喷洒在颈侧,让阮秋难以抑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微微推拒地摁住顾芒还有往里蹭的脑袋,抿唇道:“顾芒”
顾芒怔了怔,眸光有水色,小声说:“为什么?”
阮秋手心抵着顾芒滚烫的脸,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
“什么为什么?”
顾芒委屈:“你怎么不叫老公了?”
阮秋:
“先喝醒酒汤。”阮秋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翻身想去拿醒酒汤,可顾芒不管不顾地搂他搂地更紧,霸道地掰着人脑袋和他对视。
“老婆,”男人沙哑眷恋的声线让阮秋的心尖都跟着在颤。
“老婆,我想亲你,亲完再去喝好不好?”
阮秋呼吸有些急促,他全身僵直,全身奔流着一股滚烫的热意,眼见着顾芒那张俊脸一寸寸变近。
柔软的唇碰到了他的脸颊,阮秋闭闭眼,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推了推顾芒的肩,冷淡的声线带了些无奈:“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放”
顾芒又去亲阮秋的下巴,鼻尖抵在人的下颌,是阮秋从不适应的亲昵。
“老婆还没叫我老公呢。”
阮秋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我不叫。”
“为什么?”
“不叫。”
“为什么不叫?”
“不叫就是不叫!”阮秋脸色通红,又去推顾芒的肩膀——他其实完全有力气直接把顾芒掀开,可他稍微带上点劲儿,顾芒就像是很不舒服地拧眉,阮秋就不敢动了。
“为什么不叫了”顾芒似乎是不解地低喃,他的鼻尖已经蹭到了阮秋的唇,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阮秋身上。
“明明以前的时候,都会叫的。”
阮秋抵在顾芒胸前的手突然顿住了。
与此同时,那两片柔软终于吻在阮秋同样柔软的地方,这是他们在现实世界的第一个吻,不是一触即离,而是干柴烈火。
说不清谁更主动,唇舌很快交融在一起,水声和喘息声彼此结合,爱抚与相贴纷至沓来,他们的身体总是这样契合。
顾芒握着阮秋的腰窝,在他脖颈间惩罚性地吮吸。
热辣的汗水并同别的水渍洒下来,他把他摁在身下,舔舐着阮秋的耳蜗,逼着他叫出那个难以启齿的称呼。
他可以是他的丈夫,也可以是老师,是雄主,或者是别的任何的一切。
阮秋现实里的身体没被人碰过,青涩地不行,被欺负地不知道挺着沙哑的哭音叫了多少次-
第二天醒来时,阮秋已经不在了。
顾芒头疼欲裂,昨晚的记忆却潮水般涌来,他脸色一阵阵发白,砰砰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能喝成那样呢!
他起身去寻找阮秋的身影,屋子里走一圈没有,基地给阮秋专门安置的训练场,院子,办公室都没有。
他心里陡然一股不妙的预感,找到七一一时他的神色也很震惊。
“阮队一大早就去做任务了,昨晚你俩一起走的,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顾芒皱紧眉头:“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出任务?他不是刚刚恢复不久吗?如果再出了问题谁负责?”
七一一沉默了一下,说:“人体大脑里有记忆处于休眠层,刺激□□物有时候会激发起大脑的休眠层,从而可能激发患者潜意识的记忆——这是治疗失忆人时所用的方法。”
顾芒拳一点点握紧,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去想起来记忆?”
七一一摇头:“只能说可能。”
他见顾芒转身离开,忙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他。”
“你疯了!”七一一罕见地慌乱起来,他几步跑上前:“阮队他申请的任务区是s级任务区,那里的怪物都很强大,别说受伤,就是直接被一口吞了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所有基地人员都知道的事情,顾芒怎么可能不知道。
七一一根本跑不过他,几个拐角过去,人就已经不见了-
s区。
顾芒来到这个这片入目只有黑,红,灰三色的一片天地。
这里又被称为黑尽地,顾名思义,世界的尽头,土地颜色又极黑,又因为风大,顾芒走了几步路,飞扬的黑色尘土让他整个鞋子乃至小腿的裤管都是黑的。
天空是血红色,空气里有焦灼的味道和岩浆翻滚的气息。
危险的气息。
顾芒没走几步,只觉得被黑红的天炙烤地喉咙干渴,他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头上,一切通讯设备在这里都不管用,他越走心里就越发焦急,直到喊起来:“阮秋——!”
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峡谷,没有回应。
他就这样走着,一直到走到一个极宽的裂缝附近,裂缝之间能够找到刚才的岩浆气味,距离最底下该有悬崖般高,岩浆翻滚着沸腾,尖叫着吞没一切生灵。
顾芒没有什么表情地踢了踢小石子,心里想着该怎么找阮秋。
黑尽地的土地太黑了,吞没一切的黑色让人难以辨别人脚步的痕迹,气味又被岩浆冒上来的蒸气灼烤,无论从任何角度,找人这件事在这里来说都是只能碰运气。
正这样想着,从远处似乎传来冒泡似的咕噜声。
“咕噜噜——”
“咕噜噜噜噜——”
顾芒侧头看去,只见是一只深绿色的泡腾鱼,十分怪异地长着两条腿,正顺着崖边慢慢走着,似乎是出来觅食。
黑尽地十分不易生存,因而柔弱的食物来源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食物资源也就越发稀少,那个绿色的泡腾鱼见到顾芒的一刹那眼睛里都冒起了饥饿的绿光,想不想就朝他飞奔过去。
顾芒本打算迎战,远远见那只泡腾鱼只是大概两三米的样子,可万万没料到越是往他这边跑,这个天杀的泡腾鱼就吹气球似的越变越大,到最后膨胀到了将近五十米,并且还在继续涨大。
他们基地流传一句话,比你大两倍的异形,可以迎战,大五倍的异形,叫人迎战,大十倍的异形,拔腿就跑,大二十倍以上用电子手表写个遗书吧!
黑尽地虽然妖怪强大,但也大部分是大五倍的,顾芒自认为可以挑战大十倍,但这个鬼东西都特么大了他得有五十倍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这么倒霉,刚来就碰上黑尽地数一数二的异形。
它跑过来,顾芒便也不客气,也跟着拔腿就跑,异形被激发起来捕猎的本能,边跑边膨胀身体,到了最后跟顾芒比起来简直像航空母舰和小渔船。
没有地方跑了,黑尽地寸草不生,没有一丝一毫的遮蔽遮挡物,顾芒沿着崖边跑,可小渔船怎么比得上航空母舰的速度,那只绿头鱼一阵气流迸发,顾芒直接像尘土般被扬起来,衣服挂到崖边尖锐的顽石上,缝隙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顾芒的脸。
妈的,不会连阮秋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要嗝屁了吧??
衣服最后还是承担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裂帛声传来,顾芒如同一粒砂砾般落了下去。
绿头鱼过于庞大,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顾芒的身影,以为自己已经把人吃掉了,优哉游哉地变小,继续顺着崖边散步晒血阳了。
再醒来时感觉全身软绵绵的。
嗯?这都没有死吗?
顾芒把额前挡眼睛的碎发抹开,手心摸到一手湿润,摊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一手血,后脑勺描述不出的疼。
他缓缓神,睁开眼睛查看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黑洞里,外面有一处滑梯形的顽石。
顾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自己真就这样好运,从崖上摔下来时候竟然就恰恰好好甩在这个滑梯形的石床上,继而就这么顺着滑进来这个小洞里了。
他往外挪动了一些,看着底下翻腾的岩浆,一阵心悸,又缩了回来。
这个小洞的位置似乎有些靠下,顾芒只探头探出去一小会儿,就热地满头大汗,顾芒喉结动了动,才发觉自己有些渴了。
顾芒寻思说不定可以爬上去,可一站起身,腿弯就说不清的疼,好像把膝盖骨那里摔出了点问题。
不过问题不大,好在命还是留着的。
“呼”
顾芒躺在小洞里,懒得再去查看自己身上的伤了。
也不知道阮秋他们怎么样。
他还在黑尽地吗?会不会也遇到了危险。
不过如果是阮秋的话,应该什么都不会对他产生威胁吧?
不过他也是真够傻的,黑尽地这样危险,那些记忆,怎么还值得他以身犯险呢。
顾芒闭上眼,意识又陷入了混沌。
在生命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时,一切都似乎不那样重要了。
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去的话,他想和阮秋重新开始,就算忘记了又怎样呢,他就是他,他就是他爱的那个人,记忆什么的,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七一一和余林的身后是上百个□□的s级精英。
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黑尽地黑色的土地上。
阮秋单膝跪在那截断石头旁边,上面挂着属于顾芒的外套,随着黑尽地夹杂着岩浆气息的滚烫的热风而随风飘扬。
那断掉的布料因为被长时间炙烤着,已经有些焦糊了,顾芒喜欢干净,明明穿得是白色,现在却变成黑色了。
“阮队”s级的精英里有人忍不住用哽咽的声音叫道,“我们带着衣服回去吧,顾队他可能已经——”
阮秋倏地扭头看他。
眼眶猩红,眼睛里满是血丝,像是他才是刚从黑尽地的岩浆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个干部噤声,一阵寂静下,突兀地,一阵“咕噜噜噜”声从远方传来。
绿头鱼欢快地一缩一涨着身子,和往常一样顺着崖边游荡。
七一一看着那只在黑尽地属于严重危险生物的绿头鱼,又看看那截断裂的衣物,他愕然地捂住嘴。
余林一贯调笑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绿头鱼,手里已经握住武器。
一个最不好的预感似乎在此时映现。
绿头鱼注意到众人,它一只土生土长的黑尽地居民,是头次看到这样丰盛的食物资源,他欢快地涨大起身体,刚蓬松不到一半儿,忽地从远处窜过来一个子弹般的人类,空间都因为他过快的速度而扭曲了密度。
紧接着,撕裂声传来,那只代表着黑尽地首要战力的绿头鱼就这样被瓜分两半。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万变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看到的就只剩下绿头鱼两半的尸体,器脏和绿色的血流了一地。
阮秋扑在沾染血色的黑金地上,在绿头鱼温烫的尸肚里不厌其烦地翻找着,神色几近癫魔
没有。
什么也没有。
身后的人只能看到阮秋的背影,似乎和黑尽地的红,黑,灰三色融为一体。
七一一不忍,他和余林沉默地走上前去,刚想说什么,忽然感到沉闷的空气里有风铃微动。
那是极小的一阵声音,小铃铛叮叮当当的样子,几人都身有异能,很轻易地捕捉到这阵银铃声。
再一晃眼,阮秋已经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岩浆-
黑尽地的空气不流通,黑色的土壤里孕育着邪气胀气,每当到了下午这些东西就会化为实体平空冒出来。
平常人放在这种情况下,撑半天已然是极限,这是顾芒保持清醒的第三天。
他紧紧盯着洞隧夹缝,用苔藓捏成的小杯接着,好半天才有一滴水。
顾芒把残存地几滴水一饮而尽,额心抵着温烫的壁面缓了缓。
不太妙。
岩浆的温度一天天上升,浆位也在上涨,中午时候从小洞往外看的时候岩浆已经快涨到洞口了,再这样下去,体力日渐流失,伤口发炎,若是岩浆真的把洞口覆盖,他必死无疑。
“啧……”顾芒抿了抿干裂的唇,有些头疼。
他思索着该如何破局,拇指和食指捻磨着指间的铃铛。
这颗铃铛还是第一个世界他当时送给阮秋的礼物,阮秋喜欢地不得了,他最后带了出来,也陪着他走了太多世界,已经被磨得很圆滑了。
顾芒心不在焉地想,也许他该把这颗铃铛用一些别的什么保护起来,这样以后阮秋要是有机会找到了也不至于没个念想。
他认真思考着,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人家阮秋也没想起过以前的事儿,要是反而被这个铃铛勾起来什么回忆,他又死了,那也太缺德了。
“biu”
顾芒抬起眼眸,半挑了一下眉。
又来了,这群黑尽地的残魂。
几个黑玩意儿呈各种形状,大多是死者生前意志的化形,顾芒把枪上了膛,一个子弹就把黑色的实体射穿了,继而“揪”地一声消失在空气里。
死都死了,还要幻化成这玩意儿,真是没事闲的,要是他,他就不,他就要死的干脆利落。
可能也不会太干脆利落……
顾芒想着阮秋,一走神,一个小黑魂就跳上来咬他的手臂,顾芒一巴掌拍开,正要开枪,忽的听到空弹声。
草,子弹用完了。
顾芒眉头微蹙,心道麻烦了,那几个小黑魂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凑在一起兴奋地叫起来,它们自发地分工合作,一只化为黑烟形状的绳索把顾芒手腕绑起来,另外几个跑上去啃食顾芒的身体。
奇怪的痛感和麻意传来,这些黑魂造成的伤害不在于肉-体,而是灵魂,顾芒咬着舌尖用疼痛逼出一分清醒,挣扎着要把这些黑魂甩开,不想手腕越束缚越紧。
“滚开……”顾芒低声喝道,不想一个黑魂直接冲到他脸上,捂住他的嘴。
“唔…!”顾芒大惊,手里的铃铛也仓促间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顾芒瞳孔骤缩,翻过身子去找回他的铃铛,可手腕被束缚,一个黑魂又窜上来捂住他眼睛。
眼前瞬时一片漆黑,失重感传来,顾芒闷哼出声:“放开……唔,妈的,还给我!!”
这些黑魂“咯咯”笑出声来,似乎觉得这样的逗弄十分有意思似的,还把那个铃铛托举起来,故意在顾芒耳边晃,享受着看顾芒挣扎去找铃铛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焦虑,愤怒,气恼,慌忙…:黑魂催促着他释放出更多负面情绪,这些便是黑尽地的特殊养料。
尖锐的嬉笑声和最珍重之物的声音一齐响起,顾芒几乎把下唇咬的溃烂,那些黑魂变本加厉,欢快地发出嘶嘶铮鸣,准备愉快地享用这个美味的食材,顾芒闭上眼睛,深呼吸默默积蓄着力气,可忽的一声巨响。
是从洞口传来的?
顾芒眼睛被捂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说不出话,紧接着,身上所有黑魂啃食的疼痛一并消失,刚刚能看清四周,还没完全恢复视力,身体骤然一轻,又一沉——顾芒被人抱住了。
“叮当——”
是铃铛落下地声音。
那些黑魂在瞬息之间被阮秋徒手隔着气流捏爆,随即被甩到洞口外的岩浆里,连生命最后一刻的尖叫都发不出来。
“阮秋……”顾芒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很沙砾划玻璃一般沙哑。
顾芒没有听到阮秋的回话,一片洞内的寂静中,他只感受到面前人紧紧地在抱自己,两只手都挤压在他后脊,几乎给他摁穿了,力气大的像要给顾芒揉进骨血。
他其实有点疼,但没说,迟疑地抚上自己脖颈间的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没说话,先听到的却是哽咽地,想要隐忍却忍不住地泣音。
肩膀霎时湿了一大块,范围还在扩大。
顾芒呆了半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阮秋哭了。
阮秋哭了!!?
“哭什么……”顾芒摩挲着阮秋的后脑勺,本想说些玩笑话逗趣儿,却也被那难过的呜呜哀音弄得心都乱了。
“我好着呢,”顾芒轻叹了口气,“也没被困在这多久,不疼,也没受多少伤,刚才也是刚被那些黑魂缠上,好好的呢,别担心。”
“对不起……”
顾芒抚着阮秋满是泪痕的脸:“对不起什么?”
阮秋仰头看着顾芒,他还在流泪,抽泣着贴在顾芒的侧脸上,喃喃:“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想起来,如果早点的话,就不会让你有危险了,对不起……”
“说什么呢,”顾芒失笑,不知道这人怎么个脑回路:“我过来找你是我自己愿意,谁赖得着你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哑口道:“所以,你现在想起来了……?”
阮秋趴在他怀里,从下往上仰视着顾芒,这是一个稍显弱势的视角和姿势,可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顾芒,眼都不眨一下,里面情意与偏执浓烈地几乎无法化开。
“我刚才……”他声音又带上些许鼻音,委屈着:“我刚才以为,你被那只臭鱼吃掉了。”
阮秋又拿起地上那颗小铃铛,轻轻晃了晃,“这是雄主给我的铃铛。”
他怎么可能会忘。
顾芒眼角弯起来,笑了。
“想不想起来都无所谓,”顾芒抵着阮秋额心,“那天晚上谁喊了我一整晚谁自己清楚,抵赖不了。”
阮秋偏过头,羞赧地吻住顾芒的唇。
顾芒回抱着拥吻住他,才发现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到现在,阮秋在细细地发抖。
外面岩浆翻滚,黑尽地里不知名的生物在尖叫。
他们在这片只有黑红灰的死生之地接吻-
崖边。
余林不知道是第几次往下看,他心里焦灼:“为什么还不上来?阮秋那家伙,他不会是殉情了吧。”
七一一沉吟片刻:“不,我能感受到阮秋的气息,他的精神问题似乎消失了,我猜进展应该很顺利。”
后面的s级们八卦问:“余队,为啥说阮队可能殉情啊?”
余林翻了个白眼:“去去去,没事少管,再看看有没有顾芒的线索。”
正说着,断崖边兀地窜上来一个人影,不,是两个。
“!顾队!!”
“阮队!你们都活着!!”
“啊呜呜呜呜顾队你没死呜呜呜呜!!”
顾芒被阮秋背在背后,眉宇间疲惫却还是遮不住帅气,闻言哼了声:“哪那么容易死。”
余林眼圈都红了:“你小子,回去再收拾你。”
七一一皱眉:“伤口很严重,需要回去好好处理。”
阮秋轻声说:“回家吧。”
顾芒点点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偏头亲了亲阮秋耳尖。
他满意地看着那里逐渐染红,迎着众人震惊的视线,慵懒地笑道:“好,回家。”
离开前,阮秋回头看了眼。
黑尽地的入目还是黑与红与灰。
像阮秋一开始的梦,入目同样也被这三色充斥,到处是哀叹,血腥,尖叫,和杀戮。
他本有数不清的噩梦,而顾芒总会把他所有的噩梦变为美梦。
醒来后,美梦便也成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本文就此正式完结了
本来一开始定的是写个一百万字的,想着来个超超超长篇,可写着写着,大家也发现,这篇文似乎离文名越来越远了(捂脸)
前期还是在暑假,有空着做好细致的人设和章纲,越到了后面越赶地急,有时候就是为了写文而写文
后面码的时候是很愧疚的,每天看着点击增多其实不是很高兴,经常在想,我其实是对不起读者的
国庆时候我去成都玩,在火车坐了两天卧铺,当时带了余华的一本书《兄弟》看完了,对最后的尾记很有感触
人生是有窄门和宽门的,有时候往往走进宽门,会发现走的路越来越窄,走进了窄门,却往往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写作是如此,每次往往想写长篇反而写的短,想写的短却往往写成长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有时候,大家其实都该试着去走走自己看不起的窄门
最后祝所有读者朋友们天天开心,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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