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山月同栖 > 14、离去
    非煦闻言,不由得脊背一冷,往日守在外面不觉得,而今才知这趟任务实在磨人,主要是磨他,神女殿下看起来并不害怕的样子,两相对比之下,他实觉羞愧,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缓解内心的尴尬。


    慕云栖并不知晓非煦的内心活动,周遭浓雾已随四个小鬼的离开而散去,她撤了结界,走到大树底下,凝出两把铁铲,扔了一把给非煦,道:“非煦神官,接着,过来帮个忙。”


    非煦险险接住,跑了过来,不解地问:“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她指了指大树底下的泥土,“挖开这一片。”


    “好。”非煦哼哧哼哧地挖了一半,等半截身子都在土坑里了,才想来问:“殿下,我们这是要挖什么?”


    她听了停下手中动作,表情一言难尽,许久才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坟。”


    果不其然,非煦一个趔趄,差点铲到自己的脚。


    挖什么?坟?他一个神官怎么做出如此有损阴德之事?


    而且是挖坟,挖坟啊,那不就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会和那什么来个面对面吗?


    慕云栖看他样子,长叹了口气,方才他没问直接动手时,她心里还松了口气,心想这非煦神官还是有所成长的,现下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神官安心,不会出来什么。”她只能如此安慰道。


    “好……好……”非煦忍着颤抖继续挖起来,这一路殿下都在护着他,应是不会骗他的,他想到这安心许多,手中动作快了起来。


    其实也不一定要用挖的,用灵力炸开也行,只是她怕会伤到剩下的那个孩子的尸身,毕竟那面具人独独留下这一个,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非煦毕竟是神官,有灵力傍身,挖下来也没觉得有多累,甚至还将那个木桶独自扛了出来。


    他想,此事总不好让殿下来动手。


    也许是受的惊吓太多,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可以用灵力运上来,等他想明白这一点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交错了好一会。


    慕云栖盯着木桶看了会,打开手中盒子,没有反应,她撑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坐到台阶上回忆起来,在人间时,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有些地方会用上某种挡天灾的恶毒法子,奈何当时没上心,只是入了个耳,现下需得回忆一番。


    好似是使幼童死于极大的痛苦,再镇于地下,有望养成阴童,替人挡灾祛祸。


    她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事,她望了眼天空,当下星辰渐隐,天际爬上一丝光亮。


    天快亮了。


    想不到这一番折腾下来竟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非煦守在木桶旁,离它有一段距离,木桶上的符纸看着一点也不牢靠,微风吹几下就已经有角翘起,他看那符纸的四个角越翘越高,隐隐有了要掉落之势,心中惊慌,这符一看就是镇着里面的东西的,这一掉,里面的东西铁定会跑出来,于是他壮着胆子挪过去,想把那符按按紧,这不按不要紧,一按,整张符完全掉落。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符纸重新贴回去,却是怎么也贴不上了。


    “……”所以他的手为什么要这么不安分?


    天光大亮,梨花漫天,上第一层台阶时的场景再度出现,慕云栖抬头看了一圈天空,再转头看向身后,就见非煦慌乱地将符纸往木桶上按,转头看向她,一脸的羞愧难当。


    “……”挺好的,至少胆子大了点,都敢上手了。


    “非煦神官,别按了。”她指了指头顶的天光,道:“已经出来了。”


    “……”非煦默默地别过脸,看着地上那个自己挖出来的土坑,他现在好想钻进去。


    “走吧,找人去。”她起身拍了拍衣服。


    非煦在心里开导了自己一番,既然是他放出来,他必须得负起责任来,不然到时村子遭殃,他罪过可就大了,不要怕,不要怕……


    总不会比那四个小鬼更可怕,也说不定……


    “……”他恨自己的脑子。


    怕归怕,他还是跟上了慕云栖的脚步。


    他们走到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因为她手中的木盒停止了抖动,这户人家离聚集的房屋有些远,孤零零的一户坐落在村子边缘,就好像是被村民们刻意集体排挤了似的。


    一个小孩停在门前,无声地哭着,似乎不敢进去,里面的一对夫妻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也看不见他。


    她想,他们应是一家人,都被困在了这。


    她走了过去,把木盒子递给小孩,小孩抬起头,抽泣着接过,转过身去,而后又朝她鞠了一躬,这才推开门,欢喜地大喊着,“爹,娘,我回来了。”


    门内的夫妻见了小孩,动作一滞,而后丢下手中事物,朝他跑去,紧紧拥抱住他,泪水涟涟。


    妇人哽咽着道:“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正巧爹爹今日新宰了一头猪,来,快去洗手,咱们去吃饭。”


    男人附和道:“对对对,儿子,做的都是你爱的吃。”


    “嗯。”小孩点头重重应下。


    非煦望着这一片和乐的景象,不免疑惑问道:“这一家人,都没有恨吗?”


    慕云栖笑笑,没有答话。


    这一家经历生离死别,怎么会没有恨呢?只是爹娘的怨恨随着当初的那群人的死去而消散了,小孩身上的阴气应是都被那个面具人吸走了,这一家人便只剩下了对彼此的思念,爹娘等着归家的孩子,孩子念着在家等着自己的爹娘,于是他一出来,便是朝家奔来。


    “非煦神官,劳你跑一趟,将大树底下的木桶搬来。”她转头看向他道:“安心,不会有危险。”


    非煦点头,“好,我快去快回。”


    一家人吃完,小孩独自跑到慕云栖面前,道:“姐姐,我在底下看见了你送刘正他们走,你可不可以也送一送我和爹娘?”


    她俯下身子,温和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脸,道:“好,只是现在外面是白天,等入夜了我再送你们,你和爹娘再多待一会。”


    “嗯。”小孩子一脸欣喜地跑回了屋。


    她站在原地征征地看着自己的手,方才一瞬间,她闪过一种感觉,好似她曾也如此摸过一个小孩的脸,那个小孩正冲着她笑,抱了一怀的桃花。


    非煦跑回大树底下时,看见五座石龛有了裂痕,发出“咔嚓”断裂声,他赶紧抱起木桶往回跑,跑了一半,他又想起,他明明可以用灵力的……


    他最终还是将木桶全程抱了回来。


    慕云栖席地而坐,道:“非煦神官,天正亮着,坐着歇会吧。”


    非煦明了,坐下和她一起等了起来。


    “非煦神官,你说此处是鬼尊的地盘,那鬼尊可是个戴面具的?”


    非煦似乎很是忌惮此人,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四位鬼尊里独独这一位常常为祸人间。”


    “四位?”慕云栖不免疑惑,她入人世时才一位,而今已有四位了,很快她又想明白,毕竟她丢了七百年的记忆,也许是在此期间出现的也不一定,于是她转口问道:“除去第一位訾羽,其他是哪三位?”


    非煦答:“凌炙,舟忻,还有一个不知,神官们都叫他黑衣。”


    她微微点头,问:“那戴面具的是?”


    “凌炙。”非煦恨声道。


    慕云栖诧异,“非煦神官识得他?”


    “嗯。”非煦长呼了口气,道:“天洲,亡于他手。”


    竟有此中缘由,不待她细问,非煦又道:“舟忻乃我挚友。”


    那凌炙和舟忻岂不是死对头?这虚无界可是有的热闹了。


    慕云栖没有问他天洲旧事,只是问了他一些虚无界的详细事宜,以及顺口打听了一下那位黑衣鬼尊。


    天光还是亮着,她算了算时辰,现下外面应该是入夜了,起身敲了敲小孩家的门。


    小孩领着爹娘走了出来,她塞给小孩一个紫色云朵模样的东西,小孩问:“姐姐,这是什么?”


    “是我送你的礼物。”她轻轻笑着,俯下身子低声交代道:“这是命签,能让你们来世还可成为一家人,不过要保密不可泄露,入轮回的时候记得让爹娘紧紧抓在手心里。”


    “嗯嗯。”小孩心中大喜,连连点头。


    一家人冲着她鞠了一躬,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小孩走了几步,跑回来拉着她的衣袖说道:“姐姐,我叫顾子新,我转世了以后,如果还能碰上姐姐,我一定会记得姐姐的。”


    慕云栖莞儿一笑,“好,去吧。”


    他们一离开,天光便褪了去,一座破旧倾倒的房屋显现了出来,她将木桶放进屋子里,一把火将整座屋子烧了,村外三人的身影隐入月光之中。


    两人走出村子,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阴云彻底散去,非煦感慨,想不到这“顽疾”竟能彻底除了,其中还有他的一份。


    村子里的人见往常的诡笑声迟迟没有出现,有几个探头探脑地往屋外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又试着走远了一点,慢慢地壮着胆子跑了起来,没有任何骇人的场景出现。


    他们终于意识到,村子得救了,欢呼声瞬间由小及大传遍村子,人们发现,原本大树底下的五座石龛消失不见了,再而后他们发现,他们可以走出村子了。


    “非煦神官,我想找一找那位凌炙鬼尊,你可有其行踪的线索?”


    非煦一拍大腿,“有,同我搭档的牧胜神官便是去追寻凌炙的下落,这才没法同我一道来这村子,我这就用手镯问一问他。”


    牧胜……便是那个不作为的神官,非煦神官此行相当于是断了他的一处香火,此人贪心,怕是会为难非煦。


    慕云栖按住非煦要擦亮手镯的手,道:“不急,我先同你回趟神都。”


    灵愿殿内,一众文神看着灵愿石顶部熄灭下去的“郁老村镇压”五字,唏嘘不已,非煦这回可长了脸了,竟解决了“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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