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姐姐,我错了。”◎
聚会的地点在“回家”酒吧,祈燃和苏沫到的最早。看到这个名字时,苏沫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祈燃醉酒的那晚。
第二个到的陈森。
因为祈燃提前知会过,故而在看到苏沫时陈森没有很惊讶,反而是扯着笑阴阳怪气地“哎哟”“哎哟”了几声,戏谑道:“我们燃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啧啧。苏老师你应该好好虐一虐他,怎么能这么轻易从了呢。”
“滚犊子!”祈燃笑骂:“叫嫂子。”
路木是第三个到的。
苏沫第一次见路木,在祈燃的引见下,两人相互认识了一下。
不同于少年感十足的祈燃和陈森,路木的穿着打扮要成熟许多,气质也更沉稳。他在苏沫对面坐下,打量她两秒,笑着问祈燃:“是那位颜如玉?”
陈森在旁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路哥的眼力见可以。”
苏沫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哑谜,懵了下。
颜如玉?似乎是在说自己?
另一边,祈燃不想路木会提起这茬,抽了下眉角:“路哥差不多得了。”
苏沫瞧见祈燃颇为尴尬的神色,更加好奇,便问陈森:“颜如玉是什么梗?”
陈森故弄玄虚道:“这个梗嘛,要从一篇古代文章说起——”
话没说全,祈燃作势拿起烟灰缸要扔过去:“陈森你他妈给我闭嘴!”
陈森笑得前仰后翻,到底给祈燃留了几分薄面,没继续往下讲。苏沫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这事便被轻易带了过去。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男女皆有,苏沫全部都不认识。祈燃没再一一介绍,只点头打了声招呼。
八点左右,宓高阳姗姗来迟。他比半年前离开时胖了些,脸又圆了圈,整个人瞧上去又高又壮。但是性子没怎么改,和陈森一起唱双簧,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气氛既热闹又融洽。
都是一个圈子里玩了许久的朋友,言谈举止没有什么忌讳。到后来,便开起苏沫玩笑来,起哄让她喝酒。
俱被祈燃裆下了,由他代劳。
“我们苏老师不会喝酒,几口就醉。”
他说这话时,偏头看她,眼里有笑意。
苏沫发现,在人前时,祈燃喜欢叫她苏老师,只有在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叫她姐姐。
像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
在场的这群人倒是挺诧异,因为祈燃对苏沫的态度。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平常又拽又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一个人,谈恋爱时竟是如此体贴温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儿都不像祈燃。
正因如此,他们不由地多看了苏沫几眼。
心想,这姑娘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竟然能把祈小少爷治的服服帖帖。
这场聚会持续到晚上十点都未散场,苏沫有些困倦,可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怕扫大家兴致。
从前她是不在乎这些的,但如今不同了,她作为祈燃女朋友的身份来参加聚会,尽管一时半刻无法融入进去,但也不能让祈燃在朋友面前失掉面子。
就这么强撑了一会儿,苏沫的眼皮越来越重。没办法,她只得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盥洗台前,苏沫用冷水洗了把脸,困意总算驱除了一大半。
她抽了张纸巾,擦了下脸上的水渍,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苏沫掏出手机看了眼,是祈烟。
洗手间离舞池近,聒噪的音乐直蹿耳膜。苏沫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里,接通,刚想问什么事,祈烟嘶哑的声音便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她哭着问苏沫。
“沫沫,你去哪了?我在你家。”-
苏沫和祈燃赶到家里时,祈烟正蹲在她家门口抽泣,一堆被揉成团的纸巾扔在身边。再旁边,则是一只名牌行李箱,贴满了各种可爱的图案。
一看这架势,苏沫顿时猜到几分。
而身边的祈燃,则因为祈烟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很快,祈烟也瞧见他们。在看到祈燃的那刻,愣了下,旋即站起来,泪眼婆娑地问:“你怎么也在?”
祈燃冷着脸,阴沉沉地盯着她,没应声。
被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祈烟既觉狼狈又觉难堪。苏沫察觉到,立马说:“先进去再说吧。”
苏沫开锁进屋,替祈烟把行李箱拎进去。
祈燃的情绪依然很差,站在门口半天没动,苏沫瞧见祈烟径自去了客厅,便牵着他的手将他拉进屋里,低声嘱咐他:“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祈燃深呼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客厅里,苏沫倒了杯温水给祈烟。
祈烟双手捧着水杯,情绪尚未平复,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苏沫在她身边坐下,没说话,静静等她平复心情。
良久,祈烟才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嘶哑。
“俞文昊出轨了。”泛白的灯光下,祈烟垂着头,愣愣地看着水杯:“被我抓了个正着……”
她与祈烟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何况是情绪崩溃至此。故而在接到祈烟的电话后,她便猜想跟俞文昊有关系,或许是吵架了,或许是分手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过会是出轨这么恶心的事。
弋?
苏沫一时语塞。
她难以想象,一向骄傲的祈烟亲眼看到男朋友出轨时该有多崩溃。
祈烟确实很崩溃,在推开门看到俞文昊抱着另一个女人在沙发里亲热的时候。彼时,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藏着一对情侣戒,是她花了好几天亲手设计,然后托人打造的。
对戒的内侧,还刻着她和俞文昊的名字缩写。
这是她送给俞文昊的生日礼物,用如此浪漫到老土的方式,只为哄他开心。
岂料她的良苦用心不但没被珍惜,反而被俞文昊踩在了脚下任意践踏。
祈烟站在有过美好回忆的客厅里,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她看到俞文昊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想来拉她。可手刚碰到,就被祈烟甩开了。
祈烟几近疯狂,第一次失了态,将手里的袋子朝俞文昊的脸甩过去,大吼道:“别碰我!!”
当下,祈烟不顾俞文昊的苦苦哀求,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俞文昊家。
从祈烟抓到俞文昊出轨,到她毅然而然离开俞文昊家,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直到坐到车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头抵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了一场。
祈烟垂眸盯着水杯,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砸进水杯里。
她缓缓说:“你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他们竟然在我买的沙发上……”
说到这里,祈烟再也说不下去。
光是想到画面,苏沫便觉得难以接受,何况祈烟亲眼目睹这一幕。苏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倾身,抱住了祈烟,轻声安慰:“都会过去的。”
祈烟反手抱住她,呜咽道:“可我还是觉得好难受。沫沫,我是不是太贱了?”
苏沫松开她,手扶到她的肩上,一字一顿道:“祈烟,做错事的是他们,不是你。你全心全意爱他并不贱,而他辜负了你的爱,他才是下/贱。”
“你千万不要给自己标上标签。”苏沫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掉眼泪:“要知道在这段感情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错。”
世上芸芸众生,对女人的恶意总是远远大于男人。
女人出轨是女人的错,是□□,是不要脸;女人被出轨也是女人的错,是眼瞎,是遇人不淑。
而后者,明明是受害一方,却仍要接受世界带来的恶意。
苏沫笑了笑,再次抱住祈烟:“烟烟,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不远处的餐厅里,祈燃沉着脸听到祈烟的抽泣声,几乎将后牙槽磨碎。
半晌,掏出手机,给路木发了条微信。
祈燃:【路哥,帮我查个人。】-
那一晚,祈烟留宿在苏沫家。等她睡着,苏沫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想去找祈燃。
谁知到客厅,已然没了祈燃的身影。
苏沫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到底是不放心他,便走到阳台,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便接通,苏沫望着外头沉沉夜色,轻声问他:“你去哪儿了?”
“回家。”祈燃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睡着了?”
“嗯,刚睡着。”
“情绪还好吗?”祈燃又问。
“好点了。”苏沫皱了下眉,祈燃的情绪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他。于是她下意识问:“你真是回家了?”
祈燃低低笑了声:“不然呢。”
苏沫沉默着摇摇头,然后想到自己在通电话,便又问:“那快到家了吗?”
“快了。”
他刚说完,手机那头便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在和祈燃说话:“小伙子,你是要在高立花苑南门下车,还是东门下车。”
那头祈燃低低说了声东门,旋即对苏沫说:“我先挂了。”
没等苏沫说再见,祈燃便径自挂掉电话。
苏沫捏着手机,怔怔地站了会儿。
片刻后,眼眸微闪。
高立花苑……不就是俞文昊家所在的小区吗?!苏沫听祈烟提起过!
祈燃深夜去高立花苑,除了去找俞文昊之外,苏沫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事。
她立马又拨了个电话过去,却提示正在通话中。
苏沫心下焦急,以祈燃冲动的性格,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当下,她便从卧室拿了件外套,赶了出去。
深夜出租车不好打,苏沫等了将近十分钟才等到一辆车。
一上车,她便催促司机赶开快点。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嘲讽道:“要不我给您飞过去?”
苏沫沉默下来,没再开口。
半个小时后,司机将她送到高立花苑东门。苏沫快速付完车费,下车,东张西望了一番。
高立花苑属于江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地处市中心,四周却没有嘈杂的商场与购物街。闹中取静,特别适合居住。
此刻已是深夜十二点,四周万籁寂静,连只野猫野狗的影子都见不到。
更别说祈燃的身影
苏沫站在东门边上愣了会儿,心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或者是,祈燃到俞文昊家里去了?
她越想越不安,于是便走到东门的保安亭。这会儿保安正躲在亭子里休息,听到敲门声,抬起头。
见到外面站着个姑娘,便“哗啦”一声打开窗户。
苏沫问:“您好,我想问一下,刚才有年轻小伙子来这里吗?”
她尽量把祈燃的形象具体化:“二十岁左右,个子挺高的,穿了件深色的风衣。请问您有见过他吗?”
保安悄悄打量她几秒:“你是他的谁?”
他这么一说,苏沫便可以肯定祈燃来过这里。
她说:“我是他女朋友。”
保安恍然噢了声,语气不善道:“姑娘,你这男朋友脾气够爆的啊,一上来就揍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精神病院里出来的呢。”
苏沫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他语气好不好,又问:“那您知道他们现在去哪了吗?”
“你男朋友把人往死里揍呢,我当然报警了,刚才都被带去派出所了。”保安指了指马路斜对面:“派出所就在那,拐个弯就到了。”
说了声谢谢,苏沫转身便朝派出所跑去。
保安瞧着苏沫的背影,啧啧了两声:“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冲动。”-
苏沫赶到派出所时,祈燃和俞文昊正在做笔录,两个人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俞文昊正在嚷嚷着,要去验伤,要让祈燃坐牢。
而另一边,祈燃则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擦了下嘴角的伤口,闻言冷笑道:“去!赶紧去!”
派出所民警被吵得头疼,用文件拍了拍桌面:“怎么的?在这儿还想打起来呢。”
然后看向祈燃,打量了一会儿:“我瞧着你怎么那么眼熟呢——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除夕夜也来喝过茶?”
祈燃:“……”
倒不是他记忆力好,实在是眼前的少年容貌过于出众,再加上那晚是除夕夜,闹得动静又大,这才对他留下了印象。
民警笑看他一眼:“你怎么回事?没在这儿住几天不甘心,非得来小住几天才开心呐?”
祈燃没吭声。
“现在倒是装老实了。”民警嗤笑声,边在电脑上打字,边劝:“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冲动之前要想想后果。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非要用拳头说话呢。咱们现在是法治社会!法治社会是什么意思懂吗?”
祈燃:“……”
俞文昊:“……”
祈燃正在被民警洗脑,忽然感觉身边站了个人。他下意识抬头,视线在对上苏沫的那一刻,身体忽然僵住。
褪去懒散的模样,祈燃立刻坐直身体,呐呐喊她:“沫沫——”
苏沫没吭声,转而望向俞文昊:“我能跟你出去聊聊吗?”
俞文昊指了指自己,油腔滑调地问:“你,要跟我聊?”
苏沫张了张嘴,祈燃却忽然站了起来,冷声道:“不能跟他出去!”
苏沫抿着唇,静静看了他两秒。随即,视线略过他,直勾勾地看向俞文昊:“是。我想跟你聊聊。”
俞文昊笑得漫不经心:“好啊。”
祈燃急了:“苏沫!”
苏沫没理他,径自问民警:“警察同志,他现在能去外面吗?有事想和他谈谈。”
民警扫了一下眼前的几个人,心里暗暗八卦了下,瞧这样子像是感情纠纷啊。他说:“行,速度快点。”
得了民警的同意,苏沫便朝外面走,被祈燃一把攥住了手腕:“苏沫!你跟他有什么可聊的!”
苏沫暗暗吸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然后她偏头,望向祈燃,用不容置喙地语气说:“你在这等着。”
祈燃被她冷淡的目光盯着,心下一顿。
虽然不甘心,到底是松开了苏沫的手。
自从苏沫和俞文昊出去后,祈燃的目光一瞬都没离开过她。透过派出所洁净的玻璃门,祈燃死死盯着外头的两个人。
民警好奇,忍不住问:“你女朋友吗?”
祈燃咬着牙,低低应了声。
民警又问:“另外一个是情敌?”
听到这话,祈燃终于收回视线转过头来。半晌,缓缓呵了声:“就他?也配?”
民警:“……”
苏沫和俞文昊谈了没多久,再次回到派出所。
出乎意料地,这次俞文昊没再坚持要告祈燃,而是选择了和解。民警虽感到意外,但也选择尊重两位当事人,给他们办理了调解。
到派出所外,俞文昊骂了句“下次再招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后径自走了。
祈燃愤愤地磨了下后牙槽,转身便瞧见苏沫站在马路牙子上,在打车。
祈燃走过去,在她身边停住,闷声闷气问:“你刚才和俞文昊说了什么?”
闻声,苏沫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头继续看向远方,生怕会错过出租车。
目光很淡,声音也很淡:“让他看在你姐的面子上小事化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他很生气:“为什么要去求这种畜生!”
与情绪激动的祈燃相比,苏沫十分平静:“不然呢,你希望他追究到底,然后你就可以来个派出所几日游吗?”
祈燃立刻反驳:“动手之前我心里有数的!你看我脸上也有伤,所以不是我单方面打他,他——”
“你如果心里真的有数,就不会不计后果的来打人!”苏沫低声喝道,打断祈燃的话。
因为苏沫的疾言厉色,祈燃一怔。
苏沫显然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背过身体,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
恰好此时,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
苏沫招了招手,出租车在面前停下的那刻,她扫了眼祈燃脸上的伤口,问他:“你是回家还是回我那?”
祈燃闷声闷气说:“回你那。”
俩人坐上出租车,一路无话。
很快车便到了小区,苏沫付好钱,径自下车。
苏沫走在前头,祈燃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俩人各自沉默着,依旧没话。
进楼道、上电梯,直到苏沫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祈燃终于忍不住了。
拉了下她的衣服,放软了姿态,低声问:“沫沫,还在生气吗?”
苏沫没吭声,径自开门,走进屋里。祈燃没办法,只能瘪瘪嘴跟着进去,然后带上门。
苏沫去卧室抱了床被子出来。
前段时间祈燃偶尔会在公寓留宿,睡在客厅沙发,苏沫便提前将被子洗过晒过,这会儿可以直接拿来盖。
祈燃脸上挂了几道伤,坐在沙发边上,默默看着苏沫把被子放到沙发里,又走进卧室。
一分钟后,拎了只医药箱出来。
她将医药箱放到茶几上,扭开沙发边上的落地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便打到祈燃身上,将他脸上的伤口照得清清楚楚。
苏沫打开医药箱,从里面翻出消毒酒精片,然后在祈燃身边坐下:“给你的伤口消一下毒。”
祈燃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苏沫拆开酒精片的包装,在祈燃的伤口上消毒。
“嘶——”
酒精刺激到伤口,祈燃忍不住呲牙咧嘴。
苏沫瞧他眼:“疼?”
祈燃皱着眉,这会儿倒是委屈起来了,瞧上去可怜巴巴的:“疼。”
苏沫惯是知道他会做戏,无视他的委屈,继续给他消毒,面不改色道:“疼就忍着。”
然后又忍不住说了句:“去打架的时候就该知道会疼。”
从苏沫进派出所,到他们回到家,苏沫始终摆出一副冷淡的脸。祈燃受不了她这般样,此刻只能以退为进,用可怜搏同情。
于是他抬手,握住苏沫的手腕,低声说:“姐姐,我错了。”
苏沫背着光,脸上的表情在半明半昧里不甚清晰。
她被祈燃攥着手,停了两秒钟,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想起在派出所门外,听到民警说祈燃要拘留坐牢时的心情。
就像那日在手术室外,忐忑等待医生宣布结果,那是一种对无知未来的恐惧。
“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她叹气,祈燃心里头难受。
他当然知道苏沫是担心自己,可当他看到祈烟——他的亲姐姐,那个被祈家当成公主一样宠着、从来不曾哭过的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时,他心里的一股怒气便油然而生。
他不后悔打俞文昊,只是后悔让苏沫担心了。
“祈燃,以后别再这么孩子气了。”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少年清隽的面容,苏沫静静看着他,像是在请求:“好不好?”
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祈燃有一瞬间的触动。
半晌,郑重其事地点下头:“好。”
苏沫终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祈燃看到她笑了,便也跟着笑。
片刻后,苏沫说:“别笑了,给你嘴角这道伤口消下毒。”
“不用了。消毒片没用。”
“嗯?”
下一秒,祈燃欺身过去,吻住了苏沫的唇。苏沫唔了声,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他压在沙发里。
祈燃的身体遮住了落地灯大半的光亮,少年俊逸的眉眼似乎变得愈加深邃。他深深地吻着她,舌尖舔过她的双唇,从她唇缝悄无声息的溜进去。
舌尖被他勾着,心也被勾着。
有时候苏沫不得不承认,祈燃确实拥有无师自通的超高吻技,而她,总会在他的亲吻中缴械投降。
苏沫被他亲得几近缺氧,呼吸不顺,可他却还能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姐姐的吻才是最有疗效的药。”
“闭嘴吧你。”
苏沫被他调侃的脸上一红,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的射灯骤然亮起,苏沫被刺眼的光线照得微微眯起眼,下意识窝进祈燃的肩头。
然后,她听到祈烟沙哑的声音,犹如一道雷,炸在苏沫耳边。
“你,你,你们,在干嘛……”
“……”
“……”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来晚了~
这章评论发红包,感谢支持,爱你们
第42章
◎这么觊觎我的身体,不好吧。◎
世界感觉在这一瞬间骤然停住,四周鸦雀无声。
祈燃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条腿半曲着抵在沙发沿,另一条腿曲起撑在沙发里。他整个人都覆在苏沫身上,此刻动作顿住,正偏头着望向祈烟,神情木然。
而在祈燃身下,苏沫搂着他的脖子,也偏头望向祈烟,目光同样滞愣。
祈烟的表情没比他们好半分,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怔愣地望着沙发上的俩人。
“……”
“……”
“……”
没人出声,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祈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往回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做梦了吗?”
祈燃和苏沫面面相觑几秒,旋即反应过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
就在这时候,卧室里传出一声狗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没做梦!!!”
苏沫:“……”
祈燃:“……”-
深夜,客厅内灯火通明。
祈烟端坐椅子上,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并肩坐在沙发上的祈燃和苏沫,姿态犹如在审讯犯人。
而惴惴不安的苏沫,便是那被审问的犯人。
另一边,祈燃倒是神态自若,翘着二郎腿,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
他们就这种姿势已经对峙了将近五分钟。
难耐的沉默里,苏沫试图开口解释,可才说了个烟字,就在祈烟如剑般锋利的目光中倏然顿住。
“你别说话!”祈烟板着脸,厉声喝她。
然后她的目光在祈燃和苏沫之间逡巡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开口:“是谁追的谁?!”
“我。”祈燃懒洋洋抬了下手,神色有些不耐烦:“你熬鹰要熬到什么时候,困死了。”
他这么一说,祈烟更来气了:“我他妈晚上被绿,深夜被惊吓,心脏病都快出来了,你还想着睡觉?!”
祈燃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皮,缓声说:“又不是我绿的你。”
祈烟怒道:“那刚才,总是被你们吓的吧!”
祈燃:“谁叫你半夜不睡觉呢,你不出来不就没事了。”
祈烟被气笑:“这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深更半夜,祈燃不想跟他姐扯皮:“那你想怎么样?我和苏沫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在谈恋爱。如果你想棒打鸳鸯的话,先从我尸体上过去吧。”
祈烟被他气得几近升天。
苏沫悄悄扯了下祈燃的衣服,示意他闭嘴。然后缓缓举起手:“我能说几句吗?”
“你说!”
苏沫斟酌了一下措词,这才说:“其实这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烟烟,我跟祈燃都是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在交往,并不是玩玩的。你作为我和祈燃最重要的亲人朋友,我们很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但是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交往的话——”
话音顿了顿,祈燃忽然偏头看她,神情略显紧张。
祈烟挑了下眉:“我不同意怎么样?”
苏沫微微叹了口气:“那就不同意吧。”
祈烟一愣:“什么意思?”
苏沫:“就是你不同意,我们还是会继续交往的意思。”
祈烟:“……”
她的沫沫变了,跟她弟一样拽翻天了!
另一边,祈燃在听到这话后,嘴角忍不住上扬。
苏沫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横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烟烟,希望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祈烟没搭腔,转而问:“那我问你们,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苏沫算了下时间:“一个多月。”
通过他们两个回答,祈烟把时间线捋了遍,进行总结:“所以是,经过祈燃锲而不舍的追求,你——苏沫,终于在一个月前成了他的女朋友。所以,你——”
祈烟指着祈燃:“你追了苏沫多久?”
祈燃觉着这问题特傻逼:“跟你有关系吗。”
“废话!”祈烟皱眉说:“这代表我被你们瞒了多久!”
“一年。”祈燃如实说。
苏沫下意识看了祈燃一眼。
祈烟却是暴跳如雷:“你们竟然瞒了我一年?!!”
祈燃被她的一惊一乍整烦了:“我喜欢她一年多,追了……半年。行了吗?你可怜可怜你弟弟吧,脸上还带着伤呢。”
提到这茬,祈烟终于注意到祈燃脸上的伤口,不禁问:“你脸上怎么了?我睡前不还好好的。”
说出口的刹那祈燃就后悔了。
这会儿话已出口,只能继续瞎编:“客厅里太黑,撞墙上了。”
祈烟压根儿不信他:“骗鬼呢你。额头上的伤是撞墙了,那嘴角的伤呢?难不成你在亲墙?”
“这里?”祈燃抬手摸了下嘴角的伤,忽然挑了下眼尾,漫不经心说:“啊,这里啊,这里是被苏老师咬的。”
祈烟:“……”
苏沫:“……”
过了好半晌,祈烟捂住自己的心脏,半是感慨半是悲伤地说道:“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晚,我同情我的小心脏。”
看到祈烟这副夸张的表情,苏沫其实挺高兴的。
她这辈子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几个小时前的祈烟——那个被卑微和痛苦所围绕的祈烟。
这么想着,她反倒有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觉。
“烟烟。”苏沫诚恳地问她:“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不好说。”祈烟皱着眉头看苏沫:“主要是我觉得吧,你为什么会想不开。”
苏沫:“?”
祈烟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道:“好好的一朵鲜花,为什么要插在——”
后面的话,她难以启齿。
“我草。”祈燃忍无可忍,低骂一声:“祈烟你够了,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瞧着祈燃暴躁的模样,苏沫却是笑起来。
祈烟径自站起来,结案陈词:“我呢,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撒狗粮!”祈烟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苏沫笑着,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祈烟忽然看向祈烟,认真道:“祈燃如果你敢对我们沫沫不好,我打死你。”
苏沫的眼眸微微闪了下,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而身边的祈燃,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嗤笑一声。
“死心吧,我不会给你打我的机会。”
从最初的震惊中抽离后,祈烟的心情变得很复杂,说不上来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只要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和闺蜜在谈恋爱,她便觉得窒息——
但当她看到俩人眼里对彼此的爱意时,祁烟便慢慢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况且祈燃和谁谈恋爱不是谈呢。
如果对方恰好是苏沫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孩,那真真是祈燃的运气-
祈烟性子果断,爱的时候爱到骨子里,分的时候同样也断得彻彻底底。痛哭过后,她便删掉所有俞文昊的联系方式,将两人那些或美好或不堪的回忆全数赶出自己的脑海,不给彼此留半点余地。
隔日恰好是周末,祈烟拉着苏沫去看出租房。
房子就在学校附近,比苏沫租住的单身公寓更近。三室一厅,足足有近两百平方,和苏沫那套狭小的单身公寓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沫咋舌,问她是不是一个人住。苏沫说当然啊,又问她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
问完,又径自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别来了,我可不想天天看到你和祈燃在我面前秀恩爱。”
苏沫笑笑,不吭声。
祈烟很满意这套房子,当下便爽快签下合约。
看完房子两人去吃午饭。说笑间,祈烟生出八卦之心,眯着眼睛笑问她:“你和祈燃那个了没有?”
苏沫一时没明白,下意识问:“哪个?”
祈烟啧了声:“苏沫你别装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那个啊,你懂的。”
迎着她戏谑的目光,苏沫反应过来,倍感荒唐:“想什么呢,我才和他在一起没多久。”
“那又怎么样。”祈烟大胆开放,满不在乎道:“这种事情不讲时间,讲感情和氛围。”
苏沫一点儿都不想在这时候和祈烟将这种事,红着耳尖,转移话题:“过几天祈燃生日,我还没想好送他什么礼物。要不等会你陪我逛逛,挑挑看?”
“好啊。”祈烟应了,又挤眉弄眼地调侃她:“你把你自己送给他不就得了。”
苏沫:“……”
三月二十八日,是祈燃的生日。
前几天,趁着宓高阳还在国内,陈森几人提议为祈燃庆祝生日,俱被祈燃一一推掉了。
那晚在酒吧,祈燃能瞧出苏沫的不自在和无聊。她和他的那些朋友不一样,不习惯灯红酒绿的场所。
所以生日那天,他打算和苏沫过两人世界。
恰好生日那天是工作日。
祈燃课程满,便也没去找苏沫。一直到傍晚放学,两人才去了趟菜市场,苏沫亲自下厨给他做大餐。
买完菜,又绕道去了蛋糕店,去取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
狭小的厨房间里,苏沫忙活,祈燃在旁边打下手,偶尔会抱着她的腰腻歪。后来苏沫嫌烦,把他赶出厨房后,这才能安安静静的烧菜。
苏沫做了四菜一汤,都是祈燃爱吃的。祈燃也相当给面子,将这些菜吃得一干二净,以至于苏沫调侃他像是刚劳改回来。
晚饭后,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苏沫跟祈燃提起保研的事,说今天辅导员找她了,问她有没有保研的想法,如果有,可以开始准备资料了。
当下苏沫没有一丝犹豫,一口便应下。
读研是她规划内的事。
但出于尊重,苏沫还是问了下祈燃的意见。祈燃自然是尊重她的意愿,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末了,特别嘴甜的说:“天哪,我们家沫沫怎么那么优秀。”
苏沫被他浮夸的表情逗笑,窝在他怀里,推了一下他的脸,笑骂他:“油嘴滑舌。”
后来推推搡搡间,两人便接起吻来。
兴许是因为今天是祈燃的生日,氛围好,他格外的热情,将她的呼吸全数夺去,让她几近缺氧。
但与此同时,祈燃也很克制,所有的动作仅限于亲吻。手也安分,搂在她的腰上,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从不逾越。
缱绻亲吻间,苏沫脑海里忽然闪过祈烟的话。
——你把自己送给祈燃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但在此刻忽然蹿出来,烧得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祈燃察觉出她有几分闪躲,稍稍松开,垂眸看她。
发现她的两侧脸颊异乎寻常的红。
“怎么了?”他下意识问,抬手碰了下她的脸,热得发烫:“脸怎么这么烫。”
苏沫的身体往后缩了缩,躲开他的手,讷讷道:“没事。”
三月底,天气乍暖还寒。祈燃想起傍晚俩人去买菜时,吹了好一会儿的寒风。
担心她是受了凉,祈燃便说:“热得有些异常,我去拿耳温枪。”
作势要起身,但被苏沫拉住了手。
她本是因那一缕荒唐的想法而感到羞赧,此刻迎着祈燃坦坦荡荡的目光,越发觉得自己邪恶。
“真没事。”她又说,径自垂下眼睑。
然后没了话,总不能说自己想入非非了吧。
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祈燃静静看着她,探究的目光从她卷翘的睫毛移到她嫣红的唇角。
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笑。
祈燃轻轻笑了声:“这样不好吧。”
在苏沫抬起眼看过来时,祈燃双臂环在胸前,身子往后移了移,做出一副誓死抵抗的姿态。
嘴角挂着揶揄的笑容,欠欠地说:“姐姐这么觊觎我的身子,不好吧?”
苏沫:“……”
“不过——”祈燃又说,唇边笑意依旧:“如果是姐姐那么想要的话,那么我愿意无私奉献出这具年轻的肉/体。”
在苏沫极度无语的表情里,他突然敞开手臂,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来吧,我准备好了!”
苏沫:“……”
苏沫第一次有了想骂人的冲动。
到底是克制住了,在她极度的忍耐下,只用手推开他的身体,笑着骂了声滚。
那天祈燃在苏沫家里待到九点多回去。苏沫把他送到门外,等电梯门缓缓关住,才转身回家。
刚进屋,关上门,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她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心里猜想着是不是垃圾电话,可见它锲而不舍响着,苏沫到底还是摁下通话键。
在她说了声喂后,那头却是久久没应声。
久到苏沫要挂掉这通奇怪的通话时,那头才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请问是苏沫吗?”
这个声音分外陌生,苏沫迟疑了两秒:“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边却又安静下来。
心里的困惑越发浓郁,苏沫忍不住又问:“您是哪位?”
“我……”陌生的声音轻柔且沙哑,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出声:“我……我是你妈妈,沫沫。”
苏沫的脑子有片刻的短路。
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沫沫,我是你的妈妈,李玥。”
作者有话说:
弟弟表面:这么觊觎我的身体,不好吧。
弟弟心里:来吧来吧来吧来吧,老子愿意!
第43章
◎当你男朋友是空气?◎
李玥忐忑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的苏沫顿时沉默下来,四周很静,静到李玥以为苏沫挂掉了电话。
片刻后,她压下胸腔那股汹涌而出的情绪,试图再开口。
就在这时,苏沫率先开了口,声音冷如冰霜:“对不起,您打错电话了。”
李玥心里一急,“沫”字才开口,听筒里便传来嘟嘟的盲音。
提示着对方已然挂掉电话。
高档豪华的酒店套房里,李玥坐在床沿,幽黄的灯光落在她瘦削的肩头,投出她落寞哀伤的神情。然后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已然结束的通话,久久没有出声。
另一边。
苏沫站在沙发边上,身子有轻微的颤栗。脑子里像是被人用斧头狠狠敲了下,有些痛、又有些浑浊。
茫然的目光像是落在手机上,又像是落在虚空里,全身僵硬着,挪不动半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响起敲门声,苏沫才恍然惊醒,将脸上的情绪收敛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祈燃。
他并未察觉到苏沫的异常,径自进屋换鞋,往客厅走,嘴里说道:“手机忘带了。”
他找了圈,终于在沙发缝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
在玄关换完鞋子,道别的时候,祈燃终于瞧出苏沫的不对劲。他手撑在门框边,微微弯下身子,打量她的表情。
“怎么了?”
苏沫实在不愿在祈燃面前表现出什么,但情绪并不受控制地,汨汨往外泛。
只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强作镇定地反问:“什么怎么了。”
她脸上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祈燃的眼睛。
祈燃敛起笑容,手按到她肩上,沉声问:“发生了什么。”
苏沫又笑了下:“没发生什么啊。可能——”她眨眨眼,忽然倾身,抱住祈燃的腰:“可能就是有点想你了吧。”
只抱了一下,便松开。
迎上他打量的目光,弯唇笑起来:“真的没事发生。要不要我给你发誓?”
说着,作势举起右手,然被祈燃阻止了。
“发什么誓。”祈燃捏了捏她的脸:“信你就是了。”
然后又认认真真地对她说:“有什么事别藏心里,你现在有我呢,知道吗?”
苏沫心下一暖,笑着嗯了声:“知道了。”
送走祈燃,苏沫去洗澡洗漱,回到卧室将近十点半。
她坐在床沿撑着手,发了好一会儿呆,继而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姑姑发了条微信过去。
苏沫:【姑姑,她回国了?】
苏沫:【李玥。】
没过多久,姑姑便回了过来。
姑姑:【我不知道啊。怎么了,她来找你了?】
苏沫:【打电话过来了,用的国内号码。】
姑姑:【她跟你说了什么?】
苏沫:【被我挂了。】
这条发过去,那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
是条语音。
“之前是有听她提起要回国,当时我以为她只是说说呢。你的电话号码是我给她的,沫沫,你会不会怪姑姑多管闲事?如果姑姑这么做让你感到不高兴了,姑姑跟你道歉。”
“我就是想着,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你妈妈。再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姑姑不想你将来后悔……”
苏沫把这一大段语音听完,沉默了好久,才回信息。
苏沫:【姑姑,我不怪你。】
那一晚,苏沫睡得不太安稳,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幼时,李狠心掰开她的小手,决然离开的背影,小小的她哭着喊妈妈;
也梦到小时候,江梅娟用针戳她手指的情形,逼着她直喊妈妈我错了;
还梦到小学的作文课上,老师让她们写一篇关于妈妈的作文,而她却呆呆地在课桌前坐了一节课,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妈妈这个名词,原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象征。
然而对苏沫来说,那是个陌生地、充满了虚幻的名词。
妈妈这声称呼,她从十岁开始便再也没有叫过。
她想不通,李玥怎么有脸,敢在她面前自称是妈妈的呢。
她苏沫,从小便是个没妈的孩子-
苏沫以为那个人还会再打电话过来,她甚至想好了如何答复她的那声“妈妈”。然而从那晚之后,李玥却再也没有打扰过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沫便渐渐将这件小插曲抛诸脑后。
清明节的时候,祈燃陪着苏沫去了趟公墓看望苏奶奶。从墓地回来,又回了趟苏奶奶家,但很意外地,在那里碰到了苏世南和江梅娟。
俩人正在打扫房间。
苏沫怔了怔,问他们在干嘛。江梅娟理直气壮地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们打算租出去。
当下苏沫便黑了脸,质问苏世南为什么要这么做。
与态度强硬的江梅娟相比,苏世南的态度倒是和缓不少,叹着气说:“你奶奶走了,现在你也不在这住了,房子空着容易没人气儿,倒不如租出去。”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苏沫听着,却只想冷笑。
苏沫没和他们起争执,只拿了些苏奶奶的东西,转身便从那个家里离开了。
没有苏奶奶在的地方,家不再是家,只不过是一套冷冰冰的房产罢了。
他们想什么处置,便让怎么处置吧。
苏沫不想在那个家里和苏世南江梅娟争吵,左邻右居那么多,吵起来多掉价,反而丢苏奶奶的脸。
在时间和祈燃的陪伴下,苏沫心里的那道伤口慢慢结了疤,不去碰它,便不会像起初那般痛不欲生。
苏沫开始忙碌起来,繁重的学业,还有保研的事。
偶尔空下来,她会陪祈燃去嘉美射击会所。
祈燃手把手教她如何瞄准靶位,又告诉她怎样才是正确握抢的姿势。但苏沫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学了几次学不会,便放弃为难自己。
后来去的次数多了,苏沫渐渐跟会所老板路木熟稔起来。有时候祈燃在玩射击,她便坐在外面和路木边喝茶边聊天。
路木是个风趣且绅士的人,说话不徐不缓,却总能讲出一大堆令苏沫叹为观止的冷知识。从天文到地理,从生物细胞到身体结构,从唐宋八大家到文艺复兴,活生生像个行走的百度文库一样。
因此,苏沫喜欢跟路木聊天。
有时候瞧见路木淡而深沉的眼眸,苏沫忍不住想,这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可她到底不会这么贸贸然去问他。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的相处让苏沫感到很舒服,她不愿去破坏。
六月中旬。
栀子花香飘四溢的季节,毕业季又悄悄来临。
阔别多月,苏沫再次见到林加杨,彼时他正穿着一身学士服在拍毕业照。苏沫和祈燃从旁而过,被他叫住了。
“苏沫!”
苏沫停下脚步,看着林加杨由远及近,笑着跟他打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林加杨走近了,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俩人十指紧扣的手上。
停留一瞬,移回苏沫脸上,浅浅笑起来:“是挺久了。最近过得好吗?”
苏沫刚张了张嘴,被祈燃抢了先。他似笑非笑扯了下唇:“好得很,不劳学长费心。”
即便这么久过去,祈燃对他的敌意依然没有消减半分。
林加杨倒也没在意,只笑笑。
祈燃是真的不喜欢林加杨这副大度的模样,仿佛自己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值得他去计较,更不配将他的竞争对手。
脾气好到,像个假人似的。
祈燃冷冷哼了声,握着苏沫的手紧了几分,生怕她会跟人跑了一样。
对于祈燃对林加杨的敌意,苏沫颇为无奈。她试图打散这尴尬的气氛,问林加杨:“学长后面就在江城工作了吗?”
她记得林加杨不是江城人。
“嗯。总部那边的培训结束了。”林加杨说:“之后就留在江城工作,大城市的机遇总归是多点。”
“那挺不错的。”苏沫点点头,随口说:“以后有空了可以约着吃饭。”
她说这话本就带着几分客套,可听在祈燃耳里又是另一回事。他沉下脸,不太爽快地喂了声:“你把你男朋友当空气了?”
在提到男朋友时,特地加重了语气。
苏沫觉得他这醋吃的特别无厘头,失笑着补充:“带上你。”
祈燃冷哼了声:“这才差不多。”
另一边,林加杨将俩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只笑笑:“好啊,改天约。”
目送祈燃和苏沫的背影渐行渐远,林加杨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间,有人将手臂搭上他的肩头:“叫你追的时候不追,现在后悔了吧。”
林加杨的视线仍定格在远去的背影上,没吭声。
室友说:“我就说那小子不安好心,你不听,现在人都在一起了,你还能怎么办。”
林加杨依然没吭声,室友倍觉无趣。
将手从他肩头撤开时,终于听到林加杨出声了。
他转头看着室友,笑了笑:“在一起了也能分手。”
因着这话,室友愣了下。
然后艰难道:“加杨,这不好吧,人家毕竟在一起了。咱放着好好的男主角不当,当恶毒男配岂不是太跌份了。”
林加杨抬手,在他胸口捶了拳,失笑:“想哪去了你。”
室友:“……”
那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你可得把我看紧点。◎
入七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苏沫的大三生活也在一声声聒噪的蝉鸣声中落下帷幕。
学期结束前,辅导员找到苏沫,给她推荐了一份生物科技公司的实习,问她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让她加微信,自己联系一下对方公司的HR。
苏沫没有犹豫,一口应下,跟辅导员道谢。
面试很顺利,HR很满意苏沫的表现,但同时,她也很明确的告诉苏沫实习工资不高。苏沫说没关系,她本来也不是冲着工资来的。
另一边,祈燃有些郁闷,随着苏沫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被大大缩减。
他在会所里一待就是一整天,等苏沫下班,开车去接她。
祈燃偶尔会在苏沫家留宿,睡沙发里。他和苏沫默契十足地,将这条线把控得恰到好处。
日子一天一天往后转,生活过的平淡且充实。
如果可以选择,苏沫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生活不像已完结的偶像剧,更像是连载中的狗血家庭剧,充斥着各种神转折。苏沫平静的生活,在某个晚上戛然而止。
那天是周一,苏沫加班到晚上七点。之前只要苏沫晚上加班,祈燃便会开车去接她,可那天恰好,祈燃去了爷爷家,便没有去接她。
出公司大楼,苏沫才发现外头下起了雨,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苏沫在大楼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和她一起躲雨的,还有位中年妇女。妇女面容姣好,穿着身深紫色的旗袍,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身材也略显单薄,整个人瞧上去病恹恹的。
此刻手里拿着伞,像是在等人。
苏沫只看了她一眼,及时收回目光,只是余光察觉到,那妇女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这场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苏沫心想只能冒雨出去了。好在地铁站离得近,跑过去最多也就五分钟的时间。
如此想着,苏沫便将包包顶在头上,欲冲进雨幕里。可脚才动了一步,旁边那妇女倒是开了口。
“姑娘。”
苏沫脚下一顿,偏头看她。
“你没带伞吗?”那妇女这么问了句,不等苏沫回答,径自将伞递给她:“我的伞你先拿着用吧。”
苏沫拒绝她的好意:“谢谢您,雨不大,我跑过去就行。”
妇女笑起来,眉眼之间的病态反而愈发明显:“姑娘家淋了雨不好,你就拿着吧。”
像是怕她拒绝,她又补充道:“我来接我女儿下班,她也带着伞,等会儿就下来了。”
说着,将伞往前送了送。
苏沫觉得这话里的逻辑不太对,既然女儿带了伞,她为什么还要来接呢,但是苏沫也没往深处想。
雨势越下越大,迎上妇女期待的目光,苏沫迟疑了两秒,最终决定接受她的善意。
接过伞,真诚道谢:“那真是谢谢您了。”
“没事。”妇女笑说。
“那这伞怎么还您?”苏沫问:“或者还给您女儿?”
妇女认真思考了几秒,从包里拿出手机:“要不你加我一下微信,明天我正好还要来接我女儿,到了告诉你。”
苏沫略显迟疑,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儿。
妇女似是看穿苏沫的心思,笑着说:“你放心,我既不是以此来讹人,也不是打广告的。不信我给你看看朋友圈,没发过广告。”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苏沫倒也不好再拒绝。
于是便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加上好友。
备注的时候,妇女的手停了下。苏沫说:“您叫我苏沫就行。”
妇女笑了笑,备注好姓名,又对苏沫说:“我姓李。”
加完微信,备注完,苏沫再次跟她道谢。
“谢谢您,李阿姨。”
妇女的眼眸微微闪了闪,摆手说:“不客气。”
隔日苏沫恰好接到一个临时出差的活,苏沫给李阿姨发了条微信,说今天出差了,可能得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公司,伞只能改天再还她了。
李阿姨很快便回了,说了句没事。
可到晚上回公司,苏沫还是在门口碰到了李阿姨。
接过伞时,李阿姨问了句:“你这个工作挺忙的呀,怎么天天加班。”
苏沫笑笑:“还行,就是这几天比较忙。”
往后一礼拜,苏沫经常会碰见这位李阿姨,不过奇怪的是,苏沫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女儿。
但是苏沫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期间,苏沫意外在电梯里碰到了林加杨。两人乍一碰面,彼此都愣了下,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两人的公司在同一幢公大楼里。
苏沫的实习公司在十五层,而林加杨的公司在九层。
既然有缘碰上了,两人便相约去公司边上的餐厅吃了顿午餐。
那天晚上,祈燃来接苏沫,车开到了公司楼下,彼时苏沫正和李阿姨在聊天。祈燃摇下车窗,将手搭在车窗沿,叫了声苏沫的名字
见祈燃到了,苏沫跟李阿姨道别。
李阿姨稍稍打量了几眼祈燃,笑问道:“苏沫,那是你男朋友吗?”
“嗯。”苏沫说着,往外走:“李阿姨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苏沫坐上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发现祈燃偏着头,目光略过她,投向公司大楼的方向。
顺着他的视线,苏沫也望过去,恰好瞧见李阿姨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他们。
祈燃按下一键启动键,车辆缓缓移动,他随口问道:“刚才那人谁啊。”
苏沫动了动唇,又停住,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向祈燃介绍李阿姨。半晌,才边摁亮手机边说:“好心人。”
这个形容词令祈燃笑起来:“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好心人,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
苏沫随口问:“怎么个怪法?”
想起苏沫朝车子走来时,妇女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带着一股复杂难辨的情绪。
“说不上来。”祈燃说:“总之你别太容易相信人,社会复杂人心难测。”
手下一顿,苏沫偏头看祈燃。
迎上她戏谑的目光,祈燃疑惑道:“干嘛这么看我?”
他这么一说,苏沫索性转过身体,仔仔细细打量他。
祈燃被她这种审视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舒服:“你什么表情啊。”
“这一礼拜呆你爷爷家受洗礼了?”苏沫笑着调侃:“都懂什么是社会了,看来是长大了。”
祈燃被气笑,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小白眼儿狼。”
苏沫被骂了也不生气,只说:“专心开车。”
然后又解释道:“李阿姨挺有钱的,没必要坑我这种穷学生。”
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祈燃漫不经心反驳她:“那可不一定。”
苏沫:“嗯?”
祈燃偏头,朝苏沫挑了下眉,欠欠地说:“说不定你只是个幌子,最终目标是我呢。”
苏沫:“……”
祈燃说得一脸坦然:“你瞧我,江大高材生、年轻、脸蛋好、身材也棒,富婆最喜欢包养我这种小白脸了。”
说完,笑着朝她挤眉弄眼,又补充道:“姐姐,你可得把我看紧咯。”
苏沫:“……”
虽然苏沫早就知道祈燃自恋起来无人能敌,但依然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
好一会儿,她才挤出几个字:“那我可没钱。”
恰好遇到红灯,祈燃踩刹车挂空挡。
听到这句话,他抓住苏沫的手,拢在手心:“姐姐跟别人不一样,就算姐姐没钱,我也愿意投怀送抱。”
苏沫哭笑不得,抬手推了下他凑过来的脸,再次提醒他。
“专心开车!”
红灯转绿,车辆再次启动,随着车流缓缓朝前移动。
这次,苏沫认真问他:“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祈燃说:“爷爷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还催着我赶紧带你去见他呢。”
苏沫一愣:“你爸妈都知道我们的事了?”
“只有我爷爷知道。每天晚上跟你通电话能不被他发现么,我爷爷以前当过侦查兵,警觉性特别高,所以我们小时候犯点什么错,他——”
话到一半,忽然察觉出异样,祈燃瞄了苏沫一眼:“怎么了?你怕被我爸妈知道我们的关系?”
苏沫轻声说:“倒也不是怕,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祈燃以为苏沫担心温雅娴他们不喜欢她,便安慰道:“我妈要是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她肯定特别开心。”
“她以前多喜欢你啊。”
苏沫笑笑,未置可否。
那时候温雅娴确实喜欢她,但也仅仅因为她家教老师这个身份,如果是女朋友,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见家长这种事过于遥远,苏沫便也不再细想,转口问道:“昨天你在电话里说的当兵是怎么一回事儿?”
提起这茬,祈燃有些头疼:“这次去我爷爷家小住,我爷爷问我有没有兴趣当兵。”
老爷子是从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祈致远和他几个弟兄也在军队里呆过十几年,到了祈燃这一辈,老爷子便也盼着孙子去参军,希望能为祖国做贡献。
苏沫却是怔了怔,反问:“让你当兵?”
祈燃点点头:“这不是马上就要征义务兵了吗?他想我去报名。说起来我高考成绩出来那会儿,他还劝我去读军校来着的,还真是不死心啊。”
苏沫沉默了两秒:“那你怎么考虑?”
祈燃理所当然道:“肯定不去啊,我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干嘛去当兵啊。”
“我爷爷其他都好,就这方面特爱折腾人。当年我爸不愿读军校,他也非逼着他去,你看我爸现在不还是做生意么。你别在意他的话,反正他怎么劝我都不会去。”
苏沫噢了声。
祈燃笑看她:“怎么听到我要去当兵,就难受了?舍不得我了?”
苏沫没搭腔。
祈燃径自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可不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苏沫笑看他一眼,继续没搭理他。
要是再往下说,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那晚送走祈燃没多久,苏沫接到了苏世南的电话,说让她明天回一趟家,有事要跟她谈。
清明过后,俩父女再也没有见过面。偶尔苏世南会给苏沫发信息,叫她回家吃饭,苏沫皆以实习工作忙的理由回绝。
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这里,苏世南的语气明显冷下来,质问她:“你奶奶一走,你就打算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
苏沫刚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慢慢擦着湿漉漉的发尾。回到卧室里,不咸不淡地回道:“您别误会,最近真的挺忙。”
“忙也得来一趟。”苏世南用不容商榷的语气道:“有事问你。”
对方强势的语气并未让苏沫生出几分退让。
她说:“什么事?电话里也可以说。”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苏沫也不急,在等待的时间里,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刚插上插头,苏世南终于开了口:“听小宇说,你交男朋友了?”
手下微微一顿,随后她大方承认了:“嗯。”
即使隔着无线电,苏沫仍然能听出苏世南话语里不悦的情绪:“是不是那天陪你去扫墓的那个男孩儿?如果我没记错,他是你弟的同学,比你小吧?!”
在提到“比你小”时,苏世南的语调微微加重。
苏沫觉得好笑,但也只淡淡地回应:“嗯。”
大概是她的态度太过于坦然,对面又静默了片刻。
然后他又开口了,话里话外带了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沫沫,你现在大了,爸爸不反对你找对象。但是前提是,你得找个靠谱点的男朋友啊!之前我见过他,吊儿郎当的,瞧着心智都没成熟,哪里能靠得住啊!而且我还听小宇说,那男孩儿家里挺有钱的吧,像他这种年轻有钱又爱玩的小男孩儿,能对感情多认真?明年你就要毕业了,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苏沫静静听他说完,过了好一会儿,反问道:“年龄大就能保证对感情认真?”
苏世南一噎,反驳说:“年龄大的男人起码有担当。”
苏沫低低嗤笑一声:“是吗。”
苏世南知晓苏沫倔强的性格,也懒得再劝,最后对苏沫的这段感情作出总结:“反正爸爸不同意你跟那个小男孩儿谈朋友!要是你奶奶在,她——”
“你别提奶奶!”苏沫厉声打断苏世南的话:“如果是奶奶,她不会质疑我的眼光,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批评我喜欢的人!”
尽管那个和蔼的老太太会板着脸说“我们沫沫还小,还不能谈恋爱”,但苏沫百分百确信,奶奶会尊重并支持她的选择。
说不定还会故意用严厉的表情“警告”祈燃,说:“小七,以后可不许欺负我们家沫沫!”
提起奶奶,苏沫微微红了眼眶。
半晌,才将情绪压下去,冷声说:“我的事不用您费心。”
不等苏世南再开口,苏沫挂掉了电话。
打完电话,苏沫捏着吹风机发了一会儿呆。
她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人,也曾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
只是这种“关爱”来得太迟,现在的她,早已不再需要。
苏沫以为自己很明确地向苏世南传达了自己的想法,可没想到,第二天快下班时,苏世南竟然找到公司来了。
接到苏世南电话时,苏沫正在收拾文件准备下班,听到苏世南说快到他们公司后,苏沫愣了下。她下意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公司在哪儿,转而便想到了苏泽宇。
之前有一次,苏沫无意间跟苏泽宇提起过实习公司的名字。
她低低骂了句“大嘴巴”,苏世南不由分说地挂掉电话,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既然苏世南亲自找上了门,这事大概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解决的了。
跟苏世南通完电话后,苏沫给祈燃打了个电话过去,撒谎说今晚部门聚餐,让他不要来接了。好在祈燃那边还没有出发,应了,只是说聚餐结束去接她。
又被苏沫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很快,时间到了五点半,苏沫整理好东西坐电梯下楼。
正是下班高峰期,穿着职业套装的青年男女挤满了电梯间,在商量着晚上去哪里玩,脸上写满了忙碌过后的轻松愉悦。
下电梯后,苏沫顺着人流往外走。
刷工作证出了匝道,却意外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在拉拉扯扯。不断有人从俩人身边经过,朝他们投去疑惑的目光。
正是苏世南和李阿姨。
苏沫的脚步顿住,等反应过来,连忙走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近,苏沫听到了苏世南熟悉的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愠怒。
“李玥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沫沫面前!”
“那我也最后再重复一次,见不见沫沫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李玥,说这话时你不觉得心虚吗?!”
“行了,我不想跟你瞎掰。你快松开!再不松开沫沫就要下班了!”
“怎么,你怕了?”
“苏世南,你——”
剩下的话,在对上苏沫冰冷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苏沫看到李玥苍白面容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她停止了挣扎。嘴唇嗫嚅了两下,似是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发出任何音节。
然后苏沫又看到苏世南转过身来。
他终于松开了攥在李玥小臂上的手,表情同样很难看。
苏沫冰冷犀利的目光落在李玥脸上,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所有关于李阿姨的疑惑在这一刻全数有了合适的解释。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被慢性荨麻疹困扰大半年了,前段时间连续熬夜导致病情加重,严重到一天不吃西药就发作的程度,可太痛苦了~
故而休息了一个月,中西医双管齐下,外加早起早睡一个月,现在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在大半个月没吃西药的情况下已无全身发作,所以来更文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小伙伴在看这篇文,对还在追文的小伙伴说一声:真的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今天评论的小伙伴我都会发红包。
但是我还没有完全战胜慢性荨麻疹这个病,加之近来工作较忙,为了不给自己太大压力,所以后续可能无法做到日更,只能尽量保证更新。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身为作者的同时也是读者,知道断更是件很让人生气的事,我只能在这里跟大家说对不起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能保证的是绝对不会坑,也不会烂尾~谢谢各位的理解~~
第45章
◎值得你依靠的人。◎
公司大楼附近有家咖啡馆刚营业两个月,浓郁的咖啡香味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咖啡馆装修得颇具小资风格,悠扬舒缓的音乐萦绕其间。
下午六点,咖啡馆内顾客不多,只三三两两分布在各个角落。
年轻的女店员送完咖啡回到吧台,放下盘子的同时忍不住朝刚才的方向瞄了眼,然后凑到男店员耳边低声说:“你猜那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男店员疑惑,顺着女店员的视线望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坐着两女一男。
坐在同一侧沙发上的男女,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模样,脸色沉重。
而在他们对面,坐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脸色同样不好看。
不等男店员说什么,女店员又八卦地猜测起来:“看这个架势,会不会是正房大战小三的戏码?”
语气里隐隐带着几缕兴奋。
男店员收回视线,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失笑道:“管好你自己,别探听顾客的隐私!”
女店员不情不愿地瘪瘪嘴,倒是没再探头探脑的偷瞄。
另一边。
苏沫垂下眼眸,静静看着从咖啡里氤氲而出的热气,良久沉默。
最后,是苏世南受不了阴郁的氛围,率先打破沉寂:“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话明显在问李玥。
李玥静了几秒:“好几个月了。”
苏世南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她:“你和沫沫联系那么久了?”然后又望向苏沫:“沫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上个礼拜才碰到沫沫,”李玥看了眼苏沫的表情,替她回答:“而且,她还不知道我是——”
苏世南心下明了。
当年李玥不顾苏世南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跟他离婚钻进情人豪车里的场景,始终叫他难以释怀。故而方才,初初见到李玥时,苏世南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怨气便油然而生。
到底是意难平。
然而此刻冷静下来,苏世南倒却没有那般恨了。
当他看到李玥那张苍白病态的脸,心里反而浮现出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片刻后,苏世南整理好情绪,平静道:“当年的离婚协议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沫沫由我抚养,今后跟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现在你这样,又是何必。”
李玥低声说:“我只是想见见沫沫。”
“没必要再见,”苏世南摇摇头:“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当年你心甘情愿放弃苏沫妈妈这个身份,现在也没有资格以妈妈的身份见沫沫。”
当年的事虽未细细追究,但要说起来,确是李玥理亏在前。这会儿当着苏沫的面,被苏世南毫不留情的戳破,李玥并未反驳,只是渐渐红了眼眶。
尤其当她看到苏沫平静到漠然的眼神时,心下更是一阵钝痛。
半晌,方才哽咽道:“我知道,当年都是我的错。”
苏世南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就别提当年的是非对错了,挺没意思的。”
李玥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又说:“娟芬应该跟你们说了吧,我得了癌症。”
“乳腺癌晚期,已经全身扩散了,国外医生都说没办法了……”她苦笑道:“你说,这是不是我抛夫弃女的报应。”
听她这么说,苏世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须臾,只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报应,你别瞎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治病。”
李玥苦笑着摇头:“不治了,做化疗也是徒增痛苦,倒不如漂漂亮亮的走。”
苏世南暗自感叹。
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当年这么爱美的一个人,如今便是死,也要优雅的死去。
沉重的话题令周围的气氛低沉了几分,苏世南还想再劝慰她几句,不想苏沫率先开了口,打断他的话。
“那又怎么样。”
冷如凝霜的一句话轻飘飘地从苏沫口中说出来,李玥和苏世南均是一怔。
苏沫全程垂着眼眸,手捏在茶匙柄上,缓缓搅拌着咖啡,语气冷漠犀利:“你是生是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霎时,李玥整个人僵住。
与此同时,苏沫缓缓抬起眼睛,望向李玥的眼眸里未带一丝情绪:“你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想卖惨吗?不过很抱歉,我不吃这套。”
她似是想到什么,忽而扯起一抹冷笑:“这么说起来,我倒还是有遗传到你的优点,跟你一样的冷血。”
李玥的眼眶渐渐泛红,迎上她锋利的目光,轻启泛白的嘴唇,试图解释:“沫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话没说全,被苏沫打断:“你这么费尽心机的接近我,是想让我给你送终吗?”
在她嘲讽的话语里,李玥整个人犹如筛子般轻轻颤抖。
她这般咄咄逼人,苏世南有些听不下去,低声喝道:“沫沫!别再——”
苏沫却是没理会苏世南,径自说:“很抱歉,我不给陌生人送终的。”
“苏沫!”苏世南喝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以前奶奶教过她,在老年人和病人面前不该谈论死亡,那是件晦气的事,不礼貌。可如今坐在李玥面前的苏沫,褪去最初的震惊后,像极了一只周身是刺的刺猬。
尽管拔掉身上的刺会让自己伤痕累累,依然想刺痛对面那个自称妈妈的人。
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苏沫轻扯了下嘴角,冷笑着看苏世南:“爸,你最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不是吗。”
苏世南被噎了下:“你——”
“世南你别说她,沫沫恨我也是应该的,我没有尽过做妈妈的责任。”李玥用纸巾擦了下眼角的泪,好半晌,平复好情绪说:“沫沫,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做你妈妈,也不奢望你的原谅。所以为了不给你造成困扰,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走近你,其实原本我只是想远远看你——”
“可是你已经困扰到我了。”苏沫打断她的话:“从你给我打电话的那刻起。”
“沫沫,对不起,妈妈只是——”
“你不是我妈妈!”
因为她自称妈妈,苏沫的情绪有些许失控。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李玥,冷声道:“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的妈妈,在我三岁时就死了。”
“……”
店内顾客听到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望过来。
苏沫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之所以会跟你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清楚,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谢谢。”
说完这些,她径自拎起身边的包,推门走出咖啡馆-
出了咖啡馆,苏沫一鼓作气走到马路对面,直到看不见咖啡馆,她才停了下来。
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就像俩巨型的大卡车,永不停歇地往前驶去。这辆车上的所有人都很匆忙,孩童忙于成长、学生忙于学业、成人忙于工作,一如这宽阔街道上多如牛毛的私家车,前方车辆稍稍慢一步,后方司机便催命似的按喇叭。
就连人行道上的行人,都是匆匆而过,不曾驻足片刻。
苏沫像个异类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出神。
有人从她身边绕过,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眼,嘀嘀咕咕几句。
苏沫置若罔闻。
恨李玥吗?
自然是恨的。
恨的不是李玥抛弃了自己,而是走后的这十几年来,她对自己的不闻不问。
哪怕是一封信、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好,只要能让她说服自己就可以。
——你瞧,我也是有妈妈的,也是有被妈妈记挂着的。
在那个最需要妈妈的年纪,她甚至渴望着,李玥有一天能来接自己。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妈妈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别的孩子,那么她会乖乖地呆着,绝对不会和弟弟妹妹争抢妈妈的爱。
——妈妈,江阿姨对我一点也不好,她会打我,还会用针戳我吓我。
——妈妈,我学习很好,每次都考第一名。
——妈妈,我会很乖的,你来接我吧,我不想跟爸爸一起住。
——妈妈,我也想跟苏泽宇一样,有妈妈。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她曾幻想着李玥的模样,哭着哀求她。
她在无意间得知姑姑和李玥在一个城市,于是她便私下偷偷问李玥的地址。她要到了地址,于是偷偷写信给李玥,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然而所有的信件,均石沉大海。
在那个最渴望母爱的年纪,她卑微地、固执地、无措地,幻想着从未得到过的母爱。
一直一直到,不需要妈妈也能活得很好的年纪。
儿时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心间,苏沫只觉得眼眶微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将这股酸楚全数逼了回去。
就在这时候,有几个嬉嬉笑笑的初中生路过,打闹间,其中一人撞到苏沫身上。
苏沫被这股力道撞得踉跄两步。
伴随着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苏沫的身体被人扶住了。旋即是熟悉的声音,关切地问她:“还好吗?”
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林加杨。
几个初中生见到苏沫痛苦的表情,停止了打闹,惴惴不安道:“您没事吧?”
苏沫皱着眉,直起身体:“没事。”
初中生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道了歉,然后跑走了。
另一边。
林加杨扶着苏沫走到长椅边坐下,苏沫俯身揉了揉脚踝,一阵痛楚再次直充脑门。林加杨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担忧道:“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苏沫忍着剧痛,又揉了两下,摇摇头说:“没事儿。”
她的表情并不像没事的样子,林加杨欲言又止,最后说:“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
说完站起身,快速朝远处跑去。
没过多久,林加杨便回来了,手里握着瓶矿泉水,气喘吁吁道:“买了瓶冰水,敷一下会好点儿。”
这么说着,在苏沫面前蹲下身体,作势要给她冷敷。
苏沫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脚。
林加杨的动作一顿,就着蹲下的姿势,抬眼看她。
按捺住心里的尴尬,苏沫笑了下:“谢谢学长,我自己敷吧。”
林加杨看了她两秒,倒也没强求,轻轻笑了笑,然后将冰水递给她。
看着苏沫抬起腿,将冰水敷在受伤的脚踝上,林加杨在她身边坐下,问道:“平时在学校很少见你穿高跟鞋。”
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直往骨髓里钻。苏沫忍着疼痛,勉强笑笑:“这不是实习了想穿的正式点么,说实话,高跟鞋绝对是最反人类的设计之一。”
林加杨跟着笑了下:“苏沫,你好像变了。”
苏沫愣了愣,偏头看他。
“你以前不会这么勉强自己。”迎上苏沫略显惊诧的目光,林加杨复又笑起来:“鞋子穿在脚上,合适比漂亮更重要。如果你不习惯高跟鞋,不必这样勉强自己。勉强穿着,反而容易受伤。”
不知怎么的,苏沫总觉得林加杨话中有话,但她没有往下问,只顺着他的话道:“人嘛,总是会变的。”
林加杨笑笑:“也是。”
苏沫问他:“学长今天下班这么早?”
记得前几天碰见林加杨时,他说最近都要加班。
林加杨说:“出来吃个晚饭再回去加班。”
苏沫看了下时间,将近七点,便说:“如果学长忙就先去加班吧,别耽误你的工作。”
恰好此时,林加杨的电话响起,像是为了印证苏沫的话。
跟同事通完电话,林加杨无奈笑笑:“电话来的真是时候。”
另一边又不放心苏沫,再次询问道:“真不用去医院?瞧着挺严重的。”
苏沫笑说:“真没事儿,冷敷后舒缓了不少。”
既然如此,林加杨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跟她道别。只是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在苏沫面前站定。
苏沫疑惑的目光落回他脸上,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尽收眼底:“怎么了?”
林加杨踟蹰几秒,忽然叫她:“苏沫。”
“嗯?”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对上苏沫困惑的视线,林加杨轻轻扬起嘴角,道出那句深深埋在心底的话。
“我喜欢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因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苏沫脸上的表情连同她的动作,在一瞬间僵住。
彷如没瞧见她神色的变化,林加杨依然保持着笑晏晏的表情,垂眸瞧她:“你无需有心理负担,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之所以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只是想告诉你——”
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你是个好姑娘,这世上有很多人都爱着你。”
“……”-
回到家,苏沫先洗了个热水澡,冲去一身的汗臭味。左脚脚踝仍在隐隐作痛,想来是扭伤了。
好在她习惯备些常用药,苏沫便从医药箱里拿了瓶云南白药喷雾,在脚踝上喷了几下。
处理完脚踝,正好祈燃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聚完餐,去接她。苏沫怕被他知道受伤的事,又拉着去医院,便说聚餐提前结束了,自己已经打车回家了。
听到她独自回家了,祈燃有些不大乐意,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心里搁着乱七八糟的事,苏沫便没太在意脚踝的伤。
可谁知第二天起来,脚踝处的肿痛不仅没有消下去,反而越发的红肿胀痛。
清晨,苏沫瞧着自己红肿成猪蹄的脚踝,沉默了好半晌,然后她给部门主管打了个电话请病假。部门主管没多问,爽快地准了她的假。
苏沫独自去了趟医院,诊断结果是踝关节扭伤,需要上夹板固定。同时,医生嘱咐她这周尽量卧床休息,后续的治疗看情况而定。
没想到这么严重,苏沫有些意外,便问医生:“这伤的治疗周期得多久?”
医生开着单子,头也没抬道:“不好说,恢复的慢可能两三个月,恢复的快也可能不到一个月。”
听到这话,苏沫皱了下眉。
医生瞟她眼,又补充说:“不过你这伤不算严重,前期好好调养,一个月差不多了吧。”
苏沫道谢,出门去缴费。
当初与公司签订了为期两个月的实习协议,截止到目前才过去一个月。听医生的意思,即便恢复快也需要一个月,那么相当于,苏沫没办法再继续履行实习协议。
不知道实习公司会不会同意。
想到这,苏沫多少有些头疼。
缴完费,苏沫给祈燃打了个电话。那边似乎还在睡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声音里裹挟着几分起床气。
但下一刻,在听到苏沫在医院后,顿时清醒过来。
当下祈燃没有多问,说了句“在医院等着我”后,便急匆匆地挂掉电话。
二十分钟后,祈燃赶到医院,彼时苏沫已经上完夹板,正坐在医院的门诊大厅里等他。
祈燃一眼便瞧见她,立刻跑过去,在瞧见那只被包成粽子的左脚时,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他从太阳底下跑过来,浑身上下带着股热气,细密的汗珠从鬓角缓缓滴下来。祈燃的五官本就立体深邃,面无表情时,显出几分锋利感。
这会儿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苏沫莫名有点心虚。
——搞得她像个不懂事的小屁孩,闯祸受伤后,被家长抓了包,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高大的身影挡在苏沫面前,遮去一大半光亮,压迫感迎面扑来。苏沫扬唇笑笑:“踝关节扭伤,医生说不算严重,休息一个月就没事了。”
祈燃没搭腔。
过了好几秒,才出声:“怎么回事?”
不想提起昨天的事,苏沫便撒了个小谎:“上班的时候脚扭到了。”
祈燃又没声了。
第一次见他这般阴沉沉的模样,苏沫心下困惑。可这会儿也不好多问,她抬起手臂去牵他的手,轻声问道:“不扶我一下吗?脚踝疼。”
语气轻软,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祈燃却好似不吃这套,仍旧将不动如山贯彻到底。
这样的“对峙”令苏沫有些许难堪,尤其在这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路过之人时不时朝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苏沫抿了下唇,还想再开口。
下一秒,却见祈燃忽然弯腰,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穿过腿弯,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地抬腿,朝外面走去。
苏沫愣了一瞬,在反应过来时羞得面红耳赤。她挣扎着,在他耳边低声斥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祈燃完全不惧她的呵斥,反而加重力道,将她抱得越发紧。
在旁人的窃窃私语里,苏沫又羞又气:“祈燃!”
祈燃脚步顿了下,锋利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你别惹我,再惹我,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亲你了!”
这下子,苏沫彻底闭嘴了。
这种不要脸面的事,祈燃兴许真的能做出来。
只是心中微恼,暗自腹诽这人又发什么疯呢!
早上的医院人满为患,祈燃的车停在最偏僻的角落里。一路走过去,自然收获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苏沫认命般地,将脸窝进祈燃的怀里。
她没办法像祈燃这般泰然自若。
十几分钟后,祈燃将她放进副驾驶座,顺便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再坐回驾驶座,打开空调。
苏沫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烧着,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被炙热的太阳晒的。
好半晌,身上的热气才被凉爽的空调吹去一大半,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苏沫偏头看祈燃,只见他周身的低气压丝毫未散,豆大的汗珠从汗珠从侧脸滑落。
苏沫到底是不忍心说重话,只问道:“你到底在跟我置什么气?”
祈燃转头看她,对上苏沫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说为什么。”
苏沫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祈燃被她坦然的态度气笑,呵了声。然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转过身体面对苏沫,板着脸说:“苏沫,我是你的什么人?”
苏沫被问的一头雾水:“……男朋友?”
“你还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呢。”祈燃讪笑,质问她:“那你受伤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沫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这不是告诉我,是通知我!”
“……这两者有区别?”
“区别大了!”祈燃沉声道:“你应该在受伤时告诉我,而不是等看完医生后再通知我!”
“……”
听到这里,苏沫终于明白过来祈燃的生气点在哪里了。
原来是在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幼稚又好笑的生气点。
苏沫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来:“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如果知道会上夹板,那我肯定提前告诉你了。”
“你还笑?”祈燃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接到电话时有多——”
话一顿,没再往下说。
苏沫却已明了。
她伸手捏住祈燃的手指,一根一根握进掌心里:“别生气了,以后一定注意。”
虽然说着抱歉的话,眼眸内却俱是笑意。
她极少会像此刻这般向他撒娇,祈燃十分受用,心里的那股怒气在她吴侬软语的“攻势”下消弭殆尽。只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愤愤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苏沫笑着爽快应下。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
祈燃又想气又想笑:“最好是!”
“那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祈燃倾身过去,捧住她的脸,无比认真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无论严重与否。而不是像今天这样,默默承受着病痛,事后再通知我。这会让我觉得——”
“我是你人生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苏沫你要相信,我是那个值得你依靠的人。”
“好吗?”
第46章
◎捧着真心爱她。◎
少年清隽英气的五官展露在苏沫面前,明亮又耀眼,凝望着她的目光里有呼之欲出的爱意。
面对这样一个将自己捧在心上的少年,饶是苏沫这种自认对感情看得很淡的人,都不由萌生几分难以言喻的触动。
在祈燃期许的目光里,苏沫扬唇,轻轻嗯了声。
似是她的回应过于简洁,祈燃略显不满,板着脸说:“你别敷衍我。”
“没有敷衍。”苏沫任由他“蹂/躏”自己的脸,笑说:“很认真。”
祈燃却是不依不饶:“那你发誓。”
“发什么誓?”
祈燃终于不再折腾她的脸,松开手,在驾驶座上坐直身体,边系安全带边冥思苦想:“就说——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
苏沫失笑,到底是应了:“好。”
“还有——”祈燃增加附属条款:“不能骗我,不能瞒我,不能欺负我,不能跟我冷战,更不能说分手之类的话。”
苏沫看他:“你不觉得有点得寸进尺?”
“怎么就得寸进尺了。”祈燃坦然道:“你要是觉得吃亏,我可以先明誓。”
说着,他举起手作势要发誓,被苏沫拦下。
“幼稚不幼稚。”苏沫笑话他:“跟个小朋友过家家似的。”
祈燃未置可否,瘪了瘪嘴,径自拉下手刹发动车:“就知道你在敷衍我。”
祈燃别扭起来,像足了讨不到糖的小屁孩,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苏沫习以为常,便只笑笑,转而说起实习的事情,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当天下午,苏沫给部门主管打电话说明情况。听说苏沫的脚要休养一两个月后,部门主管沉默下来,片刻说情况他已经了解,迟点跟领导沟通后再告知她具体的处理结果。
苏沫说了声谢谢,挂掉电话。
处理结果第二天下午便出来了,考虑到情况特殊,外加苏沫在公司实习期间表现不错,公司同意提前终止实习协议。
好在苏沫手头上的活儿不多,只有一份实验报告,工作交接起来不算麻烦。
后面两天,苏沫带病赶报告。祈燃暂时在公寓住下,充当临时保姆,照顾腿脚不方便的苏沫。见此情形,气得差点吐血,一把夺下苏沫的电脑,黑着脸命令她好好休息。
尽管如此,最终还是拗不过苏沫,让她把实验报告写完。
担心苏沫累,特意去学校附近的店里买了张折叠桌,摆到床上,让她打起字来舒服
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苏沫的效率都很高。一份几十页的PPT,苏沫只花了三天便完成了。
邮件发出去的那刻,苏沫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主管便发了条微信过来,夸奖她报告做的好。
苏沫简单应付两句。
一个月实习下来,苏沫多少能察觉到主管对自己的欣赏。
果不其然,没聊几句,主管便赞赏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问她毕业后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公司,甚至说只要苏沫愿意,他会替苏沫去争取薪资待遇,不会亏待她。
苏沫很感激这个只相处了一个月的领导,但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她的目标清晰且坚定。
考研、入科研所,打从苏沫填报志愿时便做好的职业规划,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所改变。
处理完公司的事,苏沫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祈燃从网上找来一大堆的食谱,变着法子给苏沫做佳肴,美其名曰食疗法。
味道竟然还不错,苏沫每次都能吃下满满一碗饭。
幸而苏沫是不长□□质,不然以祈燃这种“喂养”方式,她早就发胖了。
偶尔苏沫坐在餐桌边上,望着厨房那抹忙碌的背影,不由地感叹。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连蒸蛋都搞不定的少年,会摇身一变变成“厨神”呢。而苏沫做梦都不曾料到,初见时那个满脸桀骜的少年,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回想近两年间的点点滴滴,苏沫失笑。
恰好此时,祈燃端着骨头汤从厨房出来,放到餐桌上。
瞧见苏沫唇边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祈燃奇道:“你笑什么?”
堪堪敛笑,苏沫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没什么。”
祈燃在苏沫对面坐下,还想说什么,苏沫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苏沫接起。
然后他看到苏沫眼里的笑意,在电话接通的刹那一点一点淡下去,直至消匿殆尽。
大概十秒钟后,被苏沫果断掐断通话。
祈燃将筷子递过去,在苏沫接过的同时询问道:“谁啊?”
苏沫垂着眼,一手接筷子,一手在手机屏幕划拉,将方才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淡声回说:“骚扰电话。”
手下力道一重,筷子没有抽出来。
苏沫回过神,缓缓抬眼,只见筷子的另一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而手的主人,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目光似乎想要在她身上看出朵花出来。
“怎么了?”
“苏沫,你最近很奇怪。”对上苏沫的视线祈燃松开手,闷声闷气地说。
这么明显的谎话,不知是想骗谁。
苏沫却只浅浅一笑,反问道:“哪里奇怪了?”
祈燃自然不信她的鬼话,又询问了一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说了是骚扰电话。”
“苏沫!”
“……”
“你是觉得我傻,”祈燃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不悦:“还是你傻?”
“……”
苏沫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想解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介绍李玥。想了想,最后说:“一个,我讨厌的人。”
祈燃略感意外,第一次听到苏沫用讨厌去形容别人。
不像苏沫。
“谁?”祈燃又问。
“你不认识。”
“你跟我说说,我不就认识了。”
“……”
苏沫沉默下来,一时没开口。
过得片刻,才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李玥。”
陌生的名字令祈燃迟疑两秒:“李玥?谁啊。”
李玥啊……
是那个厚颜无耻自称妈妈的人,是那个抛弃我的人啊。
苏沫想这么介绍,可“抛弃”两个滑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多难堪,被打上抛弃的标签。
即便对面坐着的,是捧着一颗真心爱她的人。
可也正因如此,苏沫愈发羞于启齿。
李玥的存在,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她苏沫是不值得被爱的,你看,连亲生母亲都抛弃了她。
仿佛这样的她,配不上祈燃全心全意的爱。
苏沫不愿意再往下说,径自开始吃饭,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如初,淡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用知道她是谁。”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来往。”在祈燃探究的目光里,苏沫又补了句。
虽然祈燃心里十分好奇这个李玥的身份,但瞧见苏沫冷淡的神色,便也没再追根刨底-
林加杨在一个礼拜后知道了苏沫辞职的事,打了通电话过来。彼时,苏沫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祈燃捧着半边大西瓜,盘腿坐在她身边,听到铃声下意识瞄了眼。
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学长两个字落入眼眸内。
表情顿时一黑。
心里在想林加杨跟自己告白的事,苏沫没察觉到祈燃的变化,踟蹰几秒,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林加杨问她怎么突然离职了,苏沫便将自己受伤的事告知他。林加杨挺意外,那晚苏沫回家后,林加杨问过她的伤势,听到苏沫说已经不碍事后,便没将此事放在心里。
没想到伤得这么严重。
两人聊了几句,林加杨说过几天去看望她。
苏沫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祈燃却突然挖了一大勺的西瓜,送到她嘴边,将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苏沫摇摇头,示意自己在打电话,等会再吃。
可祈燃并没有收回手。
苏沫转头看他,只见祈燃挑着眼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一副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神情。
然后,似笑非笑说:“特别甜,尝尝看。”
说这句话时,特意拔高了音调,生怕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苏沫顿时反应过来,被他这幼稚的行为弄得又想气又想笑。到底是拗不过他,往前凑了凑,将一勺西瓜肉吃进嘴里。
等咽下了,才继续跟林加杨说:“学长,我这伤没大碍,你工作忙,不用特地跑一趟的。”
对面沉默了片刻。
林加杨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转口说:“那你好好养伤。”
“嗯,谢谢学长关心。”苏沫回道。
语气客套又疏远。
那晚苏沫婉拒了林加杨的好意,但是两天后,林加杨仍旧拎着水果篮来看望苏沫。
由于他来得突然,连招呼都没有打,苏沫有些意外。更别提祈燃了,全程虎着一张脸,就差把“你给老子赶紧滚”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让原本就尴尬的苏沫,越发感到难堪。
幸而,林加杨一如既往地的坦然,没有因为祈燃的不友善而生气,或是露出一丝不爽的情绪。
林加杨呆了没多久,便告辞了。
送走林加杨,关好门。苏沫一转身,便瞧见祈燃侧着身体倚在墙上,双手揣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沫皱了下眉,决定好好跟他谈一谈。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被祈燃捷足先登,抢去了话:“那天你不是让他别来吗,他怎么又跑来了?真烦人。”
话里语气酸溜溜的,全是醋意。
因为方才祈燃的表现,苏沫的情绪也不太好,径自往里走,说:“我不知道他会来。”
没走出玄关,被祈燃伸手拦住了:“你不知道?你要是不告诉他地址,他能找来?”
“苏沫,你能不能别再跟林加杨联系了!”
祈燃接近质问的语气,令苏沫心里那股不快到达顶峰。
原先想和祈燃谈谈的想法,亦被他的这些话语冲散殆尽。
这时候他们并不适合谈话。
可她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静,只是望向祈燃的眼眸内多了丝冷意,语气也冷:“不能,他是我朋友。”
言毕,欲从旁而过,却被祈燃攥住了手臂。
祈燃显然被她这句话激怒,眉头紧蹙:“什么狗屁朋友,他喜欢你!你就非得跟喜欢你的人做朋友?!那么如果我跟叶语柔做朋友,时常联系来往,你愿意?”
“我不会反对,”苏沫看他,冷静道:“你把叶语柔当成朋友。”
祈燃一愣,继而怒意更甚。
他松开攥在苏沫臂上的手,五官因为染上冷意而显出几分锋利,唇线拉直:“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苏沫没吭声。
没得到回应,祈燃再次质问她:“你真的这么想?”
苏沫依然没说话。
他们认识将近两年,苏沫已对祈燃的性子再熟悉不过。热情张扬的少年不善隐藏情绪,也不屑隐藏情绪,情绪波动要比苏沫大上许多。
生气了、难受了、吃醋了……统统都要表达出来。
所以在他们交往的这些日子里,但凡出现矛盾,苏沫都会尝试着去迁就祈燃。
她这样一个从来都不会勉强自己的人,总在退让,心甘情愿地。
原因无他。
为了这些琐碎的小事争吵,从而影响感情,不值得。
有太多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的争执中慢慢消磨殆尽。苏沫十分清楚,故而尽量不去触碰那条线,因为她想和祈燃好好交往下去。
然而此刻,少年强盛的占有欲令她感到几许疲惫。
两人站在玄关口,对峙了有半分钟。
苏沫暗自叹了口气,败下阵来:“祈燃,我不想和你吵架。”
祈燃冷笑:“难道我想?”
苏沫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去在意祈燃语气里的嘲讽,平静地跟他沟通:“我是真的不知道林加杨会来,他没有跟我提起。”
“祈燃。”苏沫抬眼看他:“我不喜欢林加杨。”
“可他喜欢你。”
“叶语柔也喜欢你,你会因为她对你的情意而喜欢上她吗?”
祈燃斩钉截铁地否认:“当然不会!”
苏沫无奈问道:“那我难道就会?”
祈燃顿了下,表情稍有舒展。
听到苏沫说:“我相信你,所以不介意你和叶语柔做朋友。祈燃,为什么你不能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
祈燃一愣。
两人的目光相互交织,谁都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祈燃忽然移开视线。他微微垂下眼眸,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自嘲般地勾了下唇角,哑声说:“因为——”
“我怕你没有像我爱你这般,爱着我。”
第47章
◎喜欢你,喜欢到,比我以为的更多几分。◎
眼前的少年眉眼低垂,表情显露出几分落寞。
苏沫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人用尖刀轻轻地刺了一下,没由来地疼。而那股积压在胸腔的烦闷,亦随着那道口子溢出体外,消匿殆尽。
尽管她知道这人惯会在倒打一耙后卖惨博同情。
可苏沫依然很吃他的这一套。
“好,我答应你。”
苏沫朋友不多,能交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祈烟算一个。而林加杨,更像是她的良师益友,苏沫喜欢他身上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和他的相处,苏沫觉得十分自在舒适。
然而,她对他的情感也仅仅止步于朋友。在知道林加杨对自己的情感后,她亦无法像之前那般自在。
再者如今她有男朋友,自然是该避嫌的。
方才有些意气之言,亦是在话赶话中,不自觉为呛祈燃罢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苏沫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柔语调:“我会尽量减少和他的来往。”
听到这话,祈燃缓缓抬眼,静静望着她。
过了一小会儿,他微微倾身,抱住苏沫。
祈燃将头埋进苏沫的肩窝,轻轻蹭了蹭,闷声闷气道:“苏沫,我承认,我嫉妒了。”
苏沫任由他将自己揽进怀里,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压在右肩,仿佛落在心尖上。
“林加杨很优秀,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他让我有了危机感。”
坦诚的话语里带着几分酸气,祈燃说:“苏沫,我喜欢你,喜欢到,比我以为的更多几分。”
“可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我怕你觉得我做得不够好,怕你会对我失望。”
“更怕你被别人抢走。”
越往下说,语气越是委屈:“我追了那么久……”
因为他的这番“深情告白”,苏沫只觉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无理取闹在前,最后反倒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真真是倒打一耙。
苏沫被他的发尾蹭得微痒,轻轻推他的脑袋,忍不住低笑一声:“别卖惨。”
头被推开了,又立马凑过去,温热的唇瓣贴在苏沫的脖颈上,重重亲了口。
苏沫被他这一下亲的头皮发麻,下意识往旁去躲,没得逞,环在腰间的那股力道越发的重。
“没卖惨。”祈燃直起身体,将苏沫搂进怀里,下巴轻抵在苏沫头上,低声说:“沫沫,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时光仿佛倒回至年幼时,两个小屁孩闹完别扭,信誓旦旦地约定以后不再吵架。
幼稚中又带着几分难能可贵的真诚。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胡乱吃醋,也不会再无缘无故发脾气。”祈燃说:“我讨厌和你吵架,你生起气来冷冰冰的模样一点都不可爱。”
苏沫反手搂住他,带笑的声音从怀里漏出来:“我什么时候可爱过?”
祈燃轻哼:“不生气的每一刻都很可爱。”
苏沫在他怀里失笑。
片刻后,她低声应道:“好,以后不吵架。”
她也讨厌吵架-
时间一晃到九月,又逢开学季。
开学前两天,苏沫在祈燃的陪同下去医院复查。得益于祈燃的精心照料,苏沫的脚恢复的很好,没有落下任何后遗症。
连医生都调侃说年轻就是好,恢复得快。
尽管如此,祈燃却依旧借着照顾苏沫的由头,赖在苏沫家里不肯走。苏沫哪里会不清楚他的心思,倒也不撵他。
从小独立惯的人,第一次被人悉心呵护照顾。
这种感觉,真好。
后来开学了,苏沫拐着弯问他这么久不回家住,你爸妈没逼问你去哪了?
祈燃回答得理直气壮:“问过,我姐说我在外面打工。”
苏沫语塞,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们信了?”
祈燃:“信啊,我姐说什么我爸都信。”
苏沫:“那你妈呢。”
祈燃转头看她眼,挑着眉眼狡黠一笑:“我妈以为我缺钱,打了笔钱给我,催我回家。”
苏沫:“……”
祈燃:“然后我告诉她,工作是签合同的,不能随便毁约。”
苏沫:“祈烟骗他们说你在做什么兼职?”
祈燃:“当临演。”
苏沫:“……”
提起这茬,祈燃笑起来:“我妈以为我想进娱乐圈,打电话跟我说,如果我对这个行业感兴趣,她可以把我介绍给她一个开影视公司的好友,正好她们公司要筹拍一部青春校园剧。”
说这话时,祈燃微微扬起眼尾,唇边俱是张扬与自信。
“我妈真是小看我,就我这长相,妥妥的男主脸,怎么可能当临演,导演和观众又不瞎。”
“……”
苏沫斜睨他一眼,懒得再搭理他。
祈燃却丝毫不觉难堪,反而凑到苏沫面前,捧起苏沫的脸逼迫着她将目光全数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笑嘻嘻地问她:“姐姐,我真羡慕你。”
苏沫的太阳穴轻跳,预感到祈燃接下去的话会让她感到不适。
下一秒,果然听到祈燃贱贱的声调在耳边响起:
“真羡慕姐姐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呢。”
“……”
“……”-
大四上半学期的课程少,苏沫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变得充裕起来。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松懈,只要有时间,就泡在实验室里,开始着手准备毕业论文。
九月下旬,导师通知苏沫保研结果下来了,初审合格,叮嘱她好好准备面试复审。
作为全国重点高校,本院校保研并非易事,需要经过两轮严格的面试。
苏沫虽对自己信心满满,亦不敢因此而懈怠。
这年的生日,依旧是苏沫和祈燃一起过的,在家简简单单吃了顿饭,祈燃亲手为苏沫煮了一大碗长寿面。
手艺自然是及不上苏奶奶,倒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苏沫很给面子,把整整一碗面都吃完了。
那天晚上,苏世南在微信上给苏沫发了个生日红包。乍一眼看到,苏沫微微愣了愣。
这是许多年来,苏世南第一次记得她的生日。
苏沫没收红包,但是发了个“谢谢爸爸”过去,算作是回应。
过了一小会儿,苏世南发了一大段语音过来。
苏沫大概能猜到内容,这段时间苏世南出奇的“关心”她。微信不回就打电话,电话不接继续微信炮轰,反反复复说的那些话总归是离不开某个人。
苏沫不想听。
可在思虑片刻后,终是点开了。
不出她所料,苏世南的言语之间俱是为李玥说情。
从苏世南的口中,苏沫知道了李玥的身体每况愈下,前几天住进了医院。她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孤家寡人一个,如今住院身边没个照顾的亲人。好在她这些年攒下不少钱,请私人看护不是问题。
苏世南去医院看过她几次,原就消瘦的身体愈加形销骨立,瞧着着实可怜。
苏世南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言语间皆是唏嘘,但是苏沫的内心却是毫无波澜,只是好奇李玥到底给了苏世南多少好处,竟能让曾经那个恨李玥入骨的人,反过来替她说好话。
苏沫觉得悲哀。
为苏世南,为李玥,也为自己。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各位,争取年前完结,对不起。
第48章
◎合租吧。◎
十月上旬,苏沫的一轮面试顺利通过,进入二轮复试。所有的一切都在苏沫的计划之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李玥。
——这个离开得毫无征兆,又突然闯入苏沫世界的人。
苏沫并没有因为李玥的病入膏肓而选择原谅她,尽管苏世南仍旧在孜孜不倦地给她洗脑。这种病毒式的洗脑一直持续到元旦,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迫使苏世南无法顾及李玥的事。
——苏泽宇一声不吭地转了专业。
这件事是苏泽宇主动承认的,得知此事的苏世南和江梅娟气得差点昏过去。苏世南第一次动手打了苏泽宇一巴掌,继而被江梅娟拉开了。
江梅娟当然也气苏泽宇的先斩后奏,可到底是不忍心儿子挨打。
这次苏泽宇是铁了心,尽管苏世南十分生气,但总归是拿他没辙。
苏沫得知了此事,在苏泽宇返校前,特意邀请他到自己的公寓吃饭,用行动表明她的立场。
三个人,四菜一汤,简简单单。起先苏泽宇以为这餐饭会吃得很尴尬,不想席上有说有笑,倒显得他的担忧是多此一举。
吃完饭,苏泽宇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环顾四周。
狭小的公寓干净整洁,布置得十分温馨,暖黄色的灯光投落下来,将冰冷冬夜的寒意一扫而光。圣诞节刚过,电视柜右侧放着一株小巧精美的圣诞树,树上挂了许多彩灯与照片,大多是苏沫和祈燃的合照,也有几张单人搞怪照。
照片里笑容粲然的苏沫,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
这是苏泽宇第一次来苏沫这里,他愣愣地看了会儿,收回目光。
恰好此时,祈燃端着水果过来,放到苏泽宇面前,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坐下,随口问道:“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不用。”苏泽宇连忙说:“早上七点的飞机,一早就得出发了。”
苏泽宇急不可待回绝的样子,仿佛祈燃约他去打架而不是送他。
祈燃觉得好笑,打量他两秒,抬起手臂架到苏泽宇肩上,笑问道:“你怕我?”
苏泽宇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啊。”
祈燃瞧着他的耳尖渐渐变红,越发想笑:“真没有?我之前就觉得你挺怕我的。”
高中那会儿,苏泽宇确实对祈燃抱着几分畏惧几分敬服,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单方面将祈燃当成了兄弟。
尽管这个兄弟一门心思想当自己姐夫。
“没有,就是……”苏泽宇斟酌语句,缓声道:“就是挺不习惯的……”
话虽说得模棱两可,但祈燃听懂了苏泽宇的意思,失笑道:“那你赶紧习惯习惯,毕竟以后得叫姐夫。”
“……”
苏泽宇看他,表情一言难尽。
他实在想象不出祈燃成为自己姐夫的那天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不过,从两人相处时的细枝末节,苏泽宇能感觉到苏沫和祈燃在一起时很幸福。
这种幸福让苏沫整个人看起来变化很大。
她的头发更长了,披在肩上。笑容比以往多了起来,从嘴角蔓延至眼尾。饭桌上祈燃开她的玩笑,她会下意识睨他两眼,带着几分嗔意,笑容掩盖不住。她甚至会开起玩笑来,尽管并不是那么好笑。
总而言之,如今的苏沫不再似以往那般冰冷冷地、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苏泽宇默默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出声叫祈燃:“燃哥。”
祈燃随口应:“嗯?”
祈燃边吃西瓜边看电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谢你。”苏泽宇说。
祈燃扫了他一眼,明白过来,但笑不语。
苏泽宇又说:“燃哥,你要一直对她好,不能欺负她——”
听到这里,祈燃转头望向身边的苏泽宇,听到苏泽宇低声说:“如果你欺负她的话,我就——”
话音微顿。
祈燃挑了下眼尾,好整以暇地反问道:“不然你就怎么样?揍我一顿?”
苏泽宇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打不过你,但是……也不会让我姐白白被人欺负。”
“可以啊苏泽宇,还挺有自知之明。”祈燃被气笑:“多日不见,变成护姐小天使了。”
苏泽宇的脸上显出几分赧意,因为方才的那些话,也因为祈燃的这句调侃。
“放心吧,我不给你揍我的机会。”祈燃被他的反应逗笑,揶揄道:“小舅子。”
“……”
如果说,先前苏泽宇对两人的交往还存着担忧之心,但这一整天相处下来,他相信祈燃不会欺负苏沫。
可他作为苏沫的“娘家人”,自然得护着她。于是又忍不住说:“她一直以来都挺不容易的。你知道我家情况,比别的人家特殊。我爸不爱管家里事,对我姐不太上心。我妈她……”
说到江梅娟时,苏泽宇顿了顿。毕竟是自己母亲,他不好说得太过分,便道:“我妈也不太关心我姐的事,之前奶奶在的时候最疼她,现在连奶奶都走了。”
祈燃敛了笑,默默听着。
苏泽宇继续道:“再加上她妈妈的事……我姐真的挺难的。”
乍一听到苏沫亲生母亲的事,祈燃愣了下。自他与苏沫相识以来,从未听她提起过亲生母亲。祈燃对苏沫亲生母亲的印象,仍停留在当初祈烟一笔带过的描述中。
他只晓得那是个冷血且无情的女人,在苏沫最需要妈妈的年纪离开了苏沫。祈燃总以为,这个人早已和苏沫断绝来往,然而此刻听到苏泽宇这么说,似乎又非如此。
他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声色,反问道:“你也听说了?”
苏泽宇点头应声:“嗯,听我爸提起过。”
祈燃状似无意地问说:“叔叔怎么说?”
苏泽宇不疑有他,说:“我爸可怜她,挺希望我姐能原谅她,但我姐一直不愿意见她。昨天听他在说,阿姨最多也就三个月了。”
“不过我理解我姐。”
此话一出,祈燃微感讶异。
从苏泽宇寥寥数语里,祈燃提取到了关键信息:苏沫母亲病危,希望得到苏沫谅解却遭到拒绝。
但是这些事苏沫从未跟他提过。
他不由地想起这段时间苏沫时常接到苏世南的电话,每每通完电话,苏沫的情绪总会低落几分。祈燃看在眼里,询问过,都被苏沫用旁的理由搪塞过去。
如今想来,大概是关于她母亲的事。
祈燃还想套些话,却瞧见苏沫朝客厅走来,便闭口不再多问-
元旦过后,江城下了一场暴雪,皑皑白雪将这座南方大都市包裹得严严实实,寒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电视轮番播报着紧急新闻,受这波寒潮影响,今年的最低气温跌破江城近二十年的记录,都在提醒市民注意保暖防冻。
大四上半学期接近尾声,苏沫的课程已经少之又少,系里的同学大部分都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以及找实习单位,上课的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苏沫的保研结果早在十一月已经下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上课,一堂课都不落下。没有课时,她便整天泡在实验室里。
和有充足时间可自行支配的大四不同,大二的专业课程则又多又满。恰逢期末临近,身为临时抱佛脚学院优秀学生代表的祈燃,尤为忙碌。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每天坚持早起去苏沫家。顺路带点早餐过去,偶尔会绕路去旁边的市场买些新鲜食材,回去自己做营养早餐。
苏沫劝过他好几回,让他不必如此折腾。可他向来是拿定主意绝不改变的性格,苏沫又不是个念念叨叨的人,后来便也不再提。
只是在最冷的那几天,每每看到他冒着风雪而来,鼻尖被冻得通红,苏沫心里不是滋味。
眼眸内的心疼藏不住,被祈燃尽收眼底,他反倒是越发的高兴。用冰凉的手去捧她的脸,苏沫被冻得下意识往后缩,他却不管不顾,凑近了,用自己的鼻尖去触碰苏沫的鼻尖。
然后笑着调侃苏沫:“这么心疼我?那我搬到这里来跟姐姐一起住好不好?”
知道他在开玩笑,苏沫没当真,只是将他推开了些,“你天天往这儿跑,搬不搬过来还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祈燃说:“我又不会白住,会交房租的。”
苏沫浅浅一笑,心想他倒是会精准打击。她将祈燃推开了,去客厅里捞起刚充完电的热水袋,塞进祈燃怀里,“我有钱,不需要做二房东。”
祈燃瘪瘪嘴,焐着热水袋跟在苏沫后头,瞧着她把自己带来的早餐一样一样打开,随后径自坐到苏沫对面,不满道:“跟我合租有什么不好,管吃管喝还包家务。我这样的租客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苏沫但笑不语,夹了只热腾腾的蒸饺,蘸了点醋,放到祈燃的碗里。祈燃顺手将热水袋放到一边,捏起筷子,夹着那只蒸饺塞进嘴里。
醋蘸得多了些,祈燃酸得皱了下鼻子:“等过完年我们合租吧,学校宿舍住着真不习惯。”
话题再次转回合租上面,苏沫没有正面回应,只说:“都住一年半了,你才说不习惯?”
祈燃狡辩:“之前是迫不得已。”
苏沫反问:“怎么就迫不得已了?”
祈燃理所当然道:“还不是因为你住校吗。”
苏沫扬了扬唇:“我住校,跟你住不住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祈燃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他终于反应过来:“苏沫,你这是明知故问,拿我寻开心呢。”
苏沫笑笑,倒也不为自己辩驳。
祈燃接着往下说,试图说服苏沫:“沫沫,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的想法是,明年我们换个面积大点的公寓,三室一厅差不多够了。地方都我看好了,就在隔壁的锦鑫家园,离学校更近,到时候我们去上课更加方便。”
他越说越带劲儿,仿佛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房租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出大头,你看着给就行,不想给也没事。沫沫,你觉得怎么样?”
要是换作以前,苏沫铁定会果断地说不怎么样。但如今,见他如此兴致高昂,便也不好泼他冷水,苏沫只说:“搬家太麻烦了,这里住着挺好的。”
祈燃并不傻,从苏沫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她的意思,脸上顿时显现出几分失望。
苏沫察觉到,补充了句:“这事年后再商量吧。”
祈燃的表情又因这句话舒展开来:“好啊。”
提到过年,祈燃才猛然想起距离春节不到一个月了。
斟酌片刻,他问苏沫:“今年除夕,你来我们家过吧?我妈可想你了。”
苏沫愣了愣,抓住了话中的破绽,疑惑地望向他:“你妈想我?”
他原是随便扯了个理由,这会儿被质疑,祈燃回答得依旧理直气壮、毫不遮掩:“嗯,我妈知道我们俩的事了。”
苏沫正要夹蒸饺,听到这话手停住了。
察觉到苏沫略显复杂的目光,祈燃哑然失笑。他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副见了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早说晚说都一样。”
因着他这句不正经的“丑媳妇”,苏沫忍不住笑了下。她推开祈燃的手,嗔骂:“滚。”
然后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跟我说。”
祈燃不以为意道:“前些日子吧,想跟你说来着,后来给忙忘了。”转眼又嘻嘻一笑,说:“姐姐不会生气吧?”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有些许突然,超出苏沫计划之外。
苏沫如实说:“没有生气,只是——”
听到苏沫说不生气时,祈燃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可没想到苏沫话锋一转,加了个但是,祈燃立马明白苏沫接下去要说什么。
于是他急中生智,将锅甩给祈烟:“这事都怪我姐。”
苏沫:“烟烟?”
祈燃:“对啊。我姐那个大嘴巴,整天在我妈面前叭叭叭念叨个不停,说漏了嘴。我妈可是驰骋商场的女强人,这不马上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那我妈问我了,我总不能撒谎吧。”
以苏沫对祈烟的了解,她并非是祈燃口中那种嘴碎的人,故而苏沫对祈燃的话存了几分怀疑。但这会儿再继续追究温雅娴是如何得知此事,似乎也没有必要。
她只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想要问些什么,手机闹铃乍然响起。
一看时间,七点半。
今天早上苏沫有课,特意定了闹钟,不想磨蹭到这个点。她顾不得其他,起身去卧室将包拿出来。
草草收拾了一下,两人一道出门。
在电梯口等电梯,有风从微开的过道窗户里钻进来,冰冷刺骨。苏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祈燃瞧见了,取下自己的羊绒围巾,转而围到苏沫的脖子上。
苏沫想说不用了,祈燃却已经替她把围巾整理好,拉到鼻子上,将她的下半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寒意顿时消散,鼻息之间皆是属于祈燃的味道。
独有地、好闻地、莫名令她迷恋的气息。
她往下拉了拉围巾,到鼻子下,然后轻声说:“好。”
这个字说得没头没尾,祈燃一时糊涂,侧头看她:“嗯?”
苏沫转过脸,微微仰头,对上祈燃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苏沫的错觉,她总觉得祈燃又长高了些,只是眉目之间一如既往的清隽阳光,与他们初遇时并无二致。
“今年除夕,我想和你一起过。”她说。
祈燃只愣了两三秒,继而笑起来:“好啊。”
他的欢喜实在太过于明显,苏沫亦被他感染,抿嘴笑起来。
恰好此时,电梯到达。“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工作日的清晨,电梯里站了不少上班族,无一不是低着头在看手机。
祈燃牵过苏沫的手,两人走进电梯里。
担心苏沫被人挤到,祈燃用自己的身体隔开旁人的触碰,将她圈在电梯一隅内。
电梯缓缓下降,祈燃低笑出声。身旁有人听到声响,抬头扫他一眼,他却豪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依然傻傻地笑着。
倒是苏沫看不过眼,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差不多行了。”
祈燃也只笑笑,不说话。
祈燃撒了谎。
事实上,祈烟并没有说漏嘴,而是祈燃主动向温雅娴坦诚了两人在交往的事。
除夕夜之于中国人的意义,不仅仅是年夜饭,是温暖的家、是团聚。祈燃最清楚不过苏沫家里的情况,她宁可选择一个人过,也不愿回他爸爸家过除夕。
可他不忍心,在这样的日子里,留她一人如此孤寂落寞。
虽然刚才他说的底气十足,但是在将两人的事告诉温雅娴前,祈燃内心不无忐忑。
幸而,温雅娴是真心喜欢苏沫。在得知此事后,并未表露出排斥的情绪,反而叮嘱祈燃要好好待苏沫,并欢迎苏沫来家里过节。
至此,祈燃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
而如今,苏沫答应跟自己回家,祈燃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他原本是不抱希望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疫情,年底又变得很忙,十分抱歉
不过我估计也没人在看了,捂脸~~
第49章
◎失联◎
寒潮过后,天气渐渐转暖,新春佳节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到来。
过年前几天,祈燃拉着苏沫去了趟超市。年关将近,超市内人山人海,两人挤在人群里,感受着节日气息。
他们购置了许多年货以及新春装饰品。春联、福字、带穗小灯笼……小巧又喜庆的小物件,将狭小清冷的公寓装饰得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
往年在奶奶家过春节,苏沫不太搞这些东西,最多在门口贴个春联。
但如今却不同了,祈燃对于生活中的仪式感似乎有着莫名的执
?璍
着。
跟祈烟如出一辙。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沫有时候想。
自从半个月前和苏沫大吵一架后,苏世南一直没来过电话。他不打来,苏沫便也没有回过去,难得清静。
倒是苏泽宇在放假后来过一次,送了些B市特产给苏沫。苏沫收下,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知道苏世南已经没再追究他转专业的事后,便也不再过问。
离开前,苏泽宇提到除夕,提醒苏沫早点来家里吃饭。苏沫没有隐瞒,将要去祈燃家中过除夕的事情告知于他。
苏泽宇心里讶异,他没想到苏沫和祈燃的关系竟然发展到了见家长这一步。
他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说:“姐,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句话是肺腑之言。
一如苏沫对他那般,他也尊重苏沫的任何选择。
反倒是苏沫,听到这话愣了愣神。
苏泽宇又说:“这事儿你跟爸爸提了吗?我怕他会不高兴……”
苏沫微微低下头,苦笑道:“我惹他生气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私心里,苏泽宇不愿苏沫和家里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可与之相比,他更希望苏沫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有人比他更懂被束缚的痛苦。
默了两秒,苏泽宇郑重其事道:“姐,爸爸这边的事交给我吧,你不用担心。”
玄关口,苏沫静静的看着苏泽宇换好鞋子直起身体。
她第一次,认真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原来他长得这般高,不比祈燃矮多少,只是瞧着稍显瘦弱些。
原来儿时那个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欺负自己的小屁孩,已不知不觉长成了少年的模样,似陌生却又熟悉,似稚嫩却又沉稳。
苏沫想拒绝他的好意,想说过两天我自己会跟爸提,可在撞上苏泽宇略显局促的目光时,只扬唇笑了笑。
“好,拜托你了。”
然而事与愿违。
苏沫的清闲日子只过了两天,苏世南的电话便狂轰滥炸般袭来,搅得苏沫的生活不得安宁。
苏沫从起初的耐心解释,到最后被烦到直接将苏世南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
她不想听苏世南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翻来覆去无非就那几句:“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连过年都不肯回家”,亦或:“双方还没见过家长,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很不得体”。
诸如此类的道德绑架。
苏沫没有理会。
也因此,她和家里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
这天苏沫起得很早,打车去了趟墓园看望奶奶。
祈燃原先说好是要一同来的,谁知昨夜被他爷爷叫了过去。老爷子住在城郊,一来一去耽搁不少时间,祈燃又是个夜猫子,惯爱睡懒觉,苏沫便没让祈燃来回的折腾了。
大年三十的清晨,天空灰蒙蒙一片,颇有种暴雨压境的阴沉感。
来墓园扫墓的人不多,稀稀疏疏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透露着哀伤,反倒显得苏沫过于平静冷漠。
凭着记忆,苏沫很快便找到了奶奶的墓碑。墓碑前摆放着两篮子塑料花朵,是她清明时带来的,在风吹日晒下早就褪了颜色,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略显落寞。
看来这大半年,没有人来看望过奶奶。
苏沫看着墓碑上奶奶慈祥的面容,苦笑了下。
她将新买的鲜花放好,从袋子里拿出几碟子小菜,都是平常奶奶爱吃的。
苏沫厨艺不佳,自然是比不上奶奶,但左右是作为孙女的一点心意,想来奶奶也不会在意。
简单跪地祭拜了一下,苏沫在奶奶的墓碑旁坐下。
她虽不太懂这方面的规矩,但也多多少少知晓在江城的风俗里,是不兴大年三十扫墓的,一般都是大年初一才会来。
可苏沫不在乎这些所谓的风俗,她就想在这天,和奶奶一起过除夕,想陪奶奶说会儿话。
对于自己,苏沫有无比清晰的认知。
在看似温顺的表面下,她其实就是个自私且叛逆的人。
一根筋,认死理,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
苏沫第一次,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最近日子过得如何、学业如何、将来打算如何,她还提到了祈燃和过除夕的事。
苏沫静静地看着奶奶的照片::“奶奶,如果你在,你会跟爸爸一样反对吗?”
四周寂静悄然,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低低地哭泣声,悲怆又绝望。
无人应答。
“你肯定不会反对。”
“但你应该会给我建议,然后让我自己选择,对吧?”苏沫笑起来,自问自答道:“奶奶,我这次做的事好像确实有些唐突了。”
苏沫说了好一会儿话,乌压压地云层间落下雨滴来。苏沫出门忘记带伞,这会儿便没敢多留,赶紧收拾好东西跟奶奶道别。
走出墓园,网约车正好到达,还好够及时。
苏沫淋了雨,头发身上湿漉漉一片。坐进后排座位时,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瞄了她一眼,冷淡地提醒她:“你当心点儿,别把座位给弄湿了。”
苏沫应声,回了句好。
随着车辆开进市区,雨势渐渐变大,滂沱大雨兜头泼下。
未登记车辆无法进入小区地下车库,只能停在小区外面。苏沫付完钱,随手将手机揣进羽绒服兜里,拉开车门,冲进瓢泼大雨里。
到家浑身被雨淋了个透,怕感冒,苏沫赶紧钻进浴室洗澡。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苏沫方才觉得身上的寒气被驱散。
打算洗衣服的时候,苏沫意外发现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
她在屋里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回忆着,大概是方才下车太慌忙,从兜里掉出来了。因为没听到手机掉到地上的声响,所以苏沫估摸着是落在网约车里了。
先是淋雨,再是丢手机。
这个大年三十过得有点背,苏沫不禁如是想。
家里没有备用机,苏沫只得出门去隔壁邻居家里请求帮助。之前的那个男邻居已经搬走了,最近搬来一个年轻姑娘,年纪与苏沫相仿,苏沫见过几次,昨天去楼下扔完垃圾回来才打过招呼。
瞧着挺好相处的一个女孩子。
苏沫敲门,没过多久,邻居便开门了。
苏沫将自己丢了手机的事告诉她,表示想借她的手机打个电话。邻居很和善,爽快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苏沫接过手机道谢,然后拨通自己的号码,可才想了几声就被掐掉,旋即手机那头传来冰冷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在嘟嘟嘟的忙音中,苏沫皱起了眉。
这事儿有些棘手。
邻居瞧出端倪,问她:“对方不接电话?”
苏沫将手机递给邻居,点点头:“嗯,被挂掉了。”
邻居接过,感叹道:“这位司机师傅有点不厚道啊。要不我帮你报案吧?”
苏沫道谢,婉拒她的好意,她暂时不打算报警。因为手机掉在车里只是苏沫的猜想,是不是还另说呢,况且,她今天没有时间去录口供。
这只手机她用了将近三年,早有换掉的打算,所以东西本身倒是不值钱,只是里面有不少隐私的东西,处理起来比较棘手。于是她问邻居:“您的手机能再借我一会儿吗?”
邻居没拒绝,并请她入屋:“当然可以啊。”
苏沫用邻居的手机,致电运营商挂失手机号,又将一些网银、支付宝等支付账号冻结。
冷静处理完这些,她才将手机还给邻居,并表达了谢意。
回到公寓,苏沫恍然想起刚才忙着处理那些账号,忘记给祈燃打电话,怕到时候祈燃联系不到自己会担心。
好在昨晚他们约过时间,三点左右祈燃会来家里接自己,到时候顺道去手机店买个新手机。
这么想着,苏沫便也没再去叨扰邻居。
午饭苏沫煮了碗水饺,她不爱折腾,独自一人的时候通常随便做点速食,或者点个外卖。
为这事,祈燃时常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说要是离开他,苏沫该怎么办才好。苏沫笑,说没跟他在一起时日子过得也挺好,没饿死。
把祈燃气得够呛。
下午一点左右,苏沫刚洗完碗,门铃声乍然响起。
正想着祈燃怎么又忘记带钥匙了,想说他两句,打开门,竟意外看到苏世南。
他提着把雨伞,身上被雨水打湿,水渍沿着肩头缓缓滴到雨伞上,门口地面被洇湿一大片。
苏世南的表情瞧着不大好看,似怒非怒、似悲非悲,苏沫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不等她唤他,苏世南率先开了口:“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苏沫没想到苏世南会跑到家里来,惊诧之际据实已告:“手机掉了。”
这话听着像借口,苏世南果然没信,脸上怒气浮现:“手机掉了?苏沫你现在是不是把你爹当成傻子看待了?”
苏沫实不想在大年三十这天跟他吵架,故而在面对苏世南的无端指责时并未反驳,只说:“爸你找我什么事儿?”
提到来意,苏世南的表情才稍缓,他气冲冲地说:“你赶紧换件衣服跟我去医院。”
苏沫微微一愣。
察觉出苏沫神色的变化,苏世南沉声解释着:“我刚从医院过来,医生下病危通知单了,你妈……”他似是在斟酌措辞,停顿好几秒才又说:“你妈可能熬不过今天了,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他径自说完,打量着苏沫的表情,瞧见她平静如水的面容时,心下一紧。
苏世南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绝情冷漠到如斯地步。
“苏沫,无论你怎么怨恨她,她总归是生下你的那个人,你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肯?”
“我作为前夫都没你做得这么狠!”
“苏沫,你今天如果不去医院,我就当没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儿!”
“……”
“……”
苏世南厉声呵斥地声音围绕在耳边,苏沫只静静听着。
不出声反驳,也没说愿意去。
恰好此时,苏世南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沉着脸接起电话,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时,脸色越发难看几分。
掐断电话,苏世南盯着苏沫,说:“医院来的电话,你——”
话音未落,被苏沫打断。
“好,我去。”-
滂沱大雨里,汽车疾驶而过,溅起一大片水花。
豆大的雨滴连成一条线,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齐刷刷地刮掉。车内放着首粤语老歌,是张国荣版本的沉默是金,亦是苏沫最爱的歌曲之一。
苏沫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模糊的挡风玻璃目视着远方,像是沉浸在歌声里,又像是在发呆。
等这首歌结束,苏沫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苏世南,开了口:“爸,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苏世南专心致志的开着车,随口问道:“干什么?”
“给朋友打个电话。”说完,又补充:“我的手机丢了。”
恰好遇到红灯,苏世南挂挡停车,然后停车看苏沫:“手机真丢了?”
这一刻,苏沫突然有点想笑,可她到底还是忍住,只轻轻嗯了声。
苏世南清了清喉咙,将手机递给苏沫:“这么大个人了,手机都能丢。”
苏沫接过手机,给祈燃打了个电话,好半晌都没接。
看了下时间,快两点了。以祈燃磨磨唧唧的性格,大抵还没出发。于是,她又给祈烟打了个电话,这次倒是通了,但是正在通话中。
不知道这对姐弟在忙什么。
想着等会儿祈燃或许会回电话,苏沫便没再继续打。她将手机还给苏世南的同时,开口说道:“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第一次见苏沫如此客气,苏世南略感诧异:“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想让……她跟我和好?”
红灯转绿,苏沫亲眼瞧见苏世南挂挡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连带着脸上的神色,稍稍一动。
却只一瞬,立马恢复他往日里的神情:“还能为什么,为人子女养老送终,这是人之常情。哪怕是陌生人,我也会帮忙。”
继而反问她:“不然你觉得还能是为了什么?”
苏沫侧过脸,望着玻璃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轻轻一笑,没回答他。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怕苏世南再度炸毛。
——李玥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昨夜祈老太爷身体突然不舒服,保姆打电话过时惊慌的语气,把祈致远和温雅娴吓得够呛。祈家小辈们连夜赶回老宅,彼时家庭医生已经提前抵达,正在屋里为老爷子就诊。
祈老太爷独自居住在城郊的老宅里,他虽年轻时身强体壮,近几年身子却是每况愈下,隔三差五就要吓他们一回。
祈致远和他的弟兄,几度劝说老爷子搬去和他们同住,老爷子硬是不应允。
说是自己的家住习惯了,不愿寄人篱下。
可祈燃心里却清楚,他是舍不得奶奶,不忍将她独自留在老宅里。
老两口一辈子鹣鲽情深,除了年轻时,爷爷为了保家卫国分开过几年,之外便再也没有分开过。
祈奶奶因病故世的时候,祈燃尚且年幼,只是听长辈那说起过,他们第一次看到老爷子流眼泪。
一个在战场上不畏流血牺牲的军人,因为妻子的身故,泪流不止。
老爷子性子倔强,有时候劝说的太多,反而像个孩童似的跟祈致远他们置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大半天不出门。
每每这个时候,只有祈燃能哄得他眉开眼笑。
祈爷爷最是喜欢祈燃这个长孙。
总说,祈燃是最像自己的那个,比他三个儿子都像。
幸而,此次又是虚惊一场。
一群人折腾到大半夜,确认老爷子不会有事后,才各自回家。只有祈燃留在老宅里,陪着苏醒后的老爷子。
清醒后的老爷子精神格外的好,拉着祈燃聊了许多,甚至还提到了他和奶奶的往事。
两人是如何相知相许的、分开时又是如何的思念对方……
老派的爱情故事,没有一丝肉麻,反而令祈燃心生向往。
原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仅仅只存在于狗血电视剧里。
这是祈燃听了一晚上爱情故事以后的感想。
前一晚凌晨两三点才睡着,大年三十这天,祈燃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身。
老爷子起得也迟,睡过一觉后,精神又恢复些许。
老爷子轮流去三个儿子家过除夕,今年正好轮到祈燃家。两人在老宅吃过午饭,祈燃驱车将爷爷送到家里,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他便直接去公寓接苏沫。
到苏沫家,却发现她并不在。
祈燃愣了下,立即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个陌生未接电话,以为是推销广告祈燃没在意,径直给苏沫打电话,谁知电话那头传来已关机的声音。
挂掉电话的同时,祈燃才想起,中午发给苏沫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苏沫做事有分寸,这种事在之前从未发生过。
失联的感觉十分糟糕,一股焦躁的情绪从祈燃心里油然而生。
苏沫一声不吭会去哪里?难不成还没从墓园回来?会不会在路上发生了意外?
祈燃胡思乱想地猜测了一通,越猜心越急。他每隔两分钟给苏沫打电话,奈何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苏沫没有什么朋友,祈燃不知道该找谁,最后想了圈,想到了苏泽宇,于是他立马打电话过去。起先也是没人接,就在祈燃差点破口大骂时,苏泽宇终于接起了电话。
“苏泽宇,苏沫有没有联系你?”
祈燃心里急,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电话那头的苏泽宇愣了愣,才回道:“我姐?没有啊。”
祈燃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她不见了。”
苏泽宇有点懵:“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祈燃低低骂了声脏话,把与苏沫失联的事告知了他。
到这会儿,苏泽宇终于听懂了。
虽未见其面,仅仅是通过声音,苏泽宇都能感受到祈燃的失态。
“燃哥你别急,我姐应该是去医院了。”
祈燃一愣。
听到苏泽宇说:“刚才医院给我爸来电话,她妈妈不行了。我爸应该是接我姐去医院了。”
“……”
第50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祈燃赶到医院的时候,将近四点,彼时李玥正在抢救。
他看到苏沫父女俩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言不发。苏沫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光洁的地面,以致于祈燃瞧不出她的神色。
这样熟悉的场景,仿佛被拉回一年前,苏奶奶去世的那天。
即便一年过去,当时苏沫苍白的面容与悲戚的神情仍仿佛历历在目。祈燃曾暗自发过誓,他要对苏沫好,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样的苏沫。
可到底,事与愿违。
祈燃轻轻吸了口气,走过去,轻声唤道:“沫沫。”
闻声,苏沫和苏世南齐齐抬头。
在苏世南讶异的目光里,祈燃低低唤了声“叔叔”,随后在苏沫身边坐下。
“你怎么会来?”苏沫也惊讶,没想到祈燃会找到医院里来。
祈燃去牵她的手,裹进自己宽厚温暖的手掌里:“你的电话打不通,就问了苏泽宇,他说你在这里。”
苏沫的手微凉,被他这般捂着,冷意一点一点驱散。苏沫了然,只低声道:“我的手机上落在出租车上了。”
怪不得一直联系不到她,祈燃缓缓摩挲她的手指,轻声说:“电话号码挂失了吗?”
话毕想起她没有备用机,大概率尚未挂失,便要拿出手机拨电话。苏沫见状忙说:“中午借了隔壁邻居的手机搞好了。”
也是,苏沫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让人放心。
于是祈燃将手机揣回兜内:“其他东西没丢就行,手机丢了就丢了吧,迟点带你去买只新的。”
苏沫嗯了声,算是同意祈燃的建议。
然后两人没了话,沉默下来。
除夕夜的医院比起往日略显冷清,住院部的走廊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苏沫三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谁都没出声。
一门之隔的病房内,医生正在抢救李玥。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李玥已是强弩之末,跟死神抢回来的几天,或者几小时,亦不过是徒添她的痛苦罢了。
四点四十五分,医生宣布李玥死亡,请家属节哀。
然而出乎在场医护人员意料之外的是,苏沫几人并未表现出因家人去世而伤心欲绝的神情。
只有苏世南低着头,抹了抹眼泪,然后哽咽着向抢救医生说了句“辛苦了”。
饶是见惯生离死别人生百态的医护人员,仍不由地多瞧了这家人几眼。
尤其是当视线落在那个与李玥有几分相像的女孩子脸上时,眼里多了几分探究与好奇。
苏沫全程面无表情,目光透过虚掩的门缝,落在屋内的病床上。
那里躺着刚刚停止了心跳的李玥,身上盖了层白布。
所有人都当她是绝情冷漠的局外人,只有祈燃知晓,被他握进手心里那只手,在不自觉地、微微地颤抖。
李玥在江城没有亲戚,丧事一切从简,由苏世南帮着处理了身后事。
简单处理一番,苏沫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
两人没吃晚饭,此刻却也不觉着肚饿,但终归还是得填点肚子。冰箱里还有好些食材,都是前几天和祈燃一起去超市采购的,苏沫问祈燃想吃点什么,祈燃说随便,想了想,又把苏沫推出厨房,说这顿饭他来做。
瞧他势在必行地模样,苏沫倒也未坚持,拿着睡衣去浴室冲澡。
洗去一身疲惫,出来便看到两碗热腾腾地面条摆在餐桌上,面上卧了个蛋,有一碗面上的煎蛋隐隐约约能看出爱心的形状。
幼稚且俗套。
苏沫忍不住笑了笑。
“大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吃点容易消化的面条吧。”祈燃将筷子递给她,起身到客厅,打开电视机,调到央视一套。
霎时间,春晚熟悉的欢声笑语便在狭小的公寓内蔓延开来,冲走一身离别的悲怆,喜庆的氛围感一下子便上来了。
就这样,吃饭地点从餐桌移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俩人一边看春晚,一边慢悠悠地吃着祈燃亲手煮的晚餐,面条味道不错,苏沫不得不承认,在下厨这方面,祈燃比她有天赋多了。
春晚节目不负众望地难看,网络上的吐槽声此起彼伏。但苏沫和祈燃对此一无所知,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在看到有趣的小品时,祈燃会忍不住笑出声,而苏沫则是轻轻地扬扬唇,唇边的笑容一如以往地淡。
好似在这之前的一切,李玥的离去,不过只是虚梦一场。
在祈燃又因为春晚小品里的某个梗笑出声时,苏沫顿了顿手,侧头望向他。
淡黄色的灯光下,她看到祈燃弯弯的眉眼里,盛着浅淡地笑意。
下一刻,祈燃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过来,捉住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看我干嘛?”祈燃问。
“没什么。”苏沫答。
“我知道我长得帅,也不必如此迷恋我吧?”祈燃笑着调侃。
“嗯。”苏沫吃着面条含糊笑应。
“嗯!?”祈燃讶异,重复苏沫说的那个字。
“是很帅。”苏沫说。
“……”祈燃像看怪物一样瞧着苏沫:“你是我的苏老师吗?”
苏沫笑笑,不搭理他了。
然后下一秒,却低下头,轻声呢喃道:“谢谢你。”
谢谢他,明明不喜欢看这种无聊至极的春晚小品,却要佯装看得开心。
谢谢他,始终在身边陪着她。
听到这话,祈燃静了一瞬,旋即假装没看到她眼角的泪花,故作轻松道:“谢我给你煮面吗?有这么好吃吗?”
“嗯,好吃。”苏沫点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我再去煮。”
“会长肉。”苏沫说。
闻言,祈燃抬手捏苏沫的脸颊:“胖点好,肉嘟嘟的多好呀,现在太瘦了,脸上都没肉,手感一点儿都不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苏沫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想到另一事,认真说道:“祈燃,你回家的时候替我跟阿姨道声歉吧。”
害祈燃没和家人吃上年夜饭,苏沫心里不无自责。
祈燃笑笑,说:“这事儿我可不代劳,改天你亲自向你婆婆负荆请罪吧。”
因为“婆婆”两个字,苏沫愣了下,反应过来忍不住笑睨他一眼。
不过这一招确实有用,苏沫的坏情绪被扫去一半。
这年的除夕夜,苏沫是和祈燃一起度过的。他们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跟着春晚主持人一起倒数计时,听到凌晨的钟声敲响,在新年来临的那一刻跟彼此说新年快乐。
深夜雨势渐小,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江城市区禁烟花爆竹,却总有好些人不守规定,擅自放爆竹祈福。
身边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停,不用瞧都知道,都是祝福信息。
祈燃没有搭理,而是捧着苏沫的脸亲了下去。浅尝辄止地一个吻,温柔缱绻到不似祈燃强势的风格。
他捧着苏沫的脸,指腹在耳边,轻而缓地摩挲。
眼神温柔且明亮,望着苏沫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心疼与怜惜。
“沫沫,你还有我。”少年信誓旦旦,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向她表白:“我会永远陪着你。”
有些人留在了旧的一年,而更多的人,无论有多难过,还得带着希冀往前走。
祈燃是了解苏沫的。
即便再怎么佯装若无其事,撕开那层恨,那个人,终究是她的母亲。
是她深深爱过、渴望过的生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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