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年少的悸动就在一瞬间◎
时间似乎静止了片刻,呼吸都变轻了。
两人对视了有十秒钟,然后祈燃忽地松开了手,直起身子。
苏沫注意到祈燃的耳尖泛起了红。
明明是他先做出莫名其妙的行为,怎么反倒像是苏沫调戏了他。
可真稀奇,苏沫心想。
祈燃原本打算在苏沫面前装可怜卖惨,没想到对方完全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地望着自己。
他想卖惨的冲动瞬间被浇醒了。
祈燃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下巴,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行就算了,不就是光着身子去外面跑一圈吗,没在怕的!”
“……”
又开始逞强了。
苏沫不太明白男孩子身上那种强烈到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从何而来,但她知道自己再不松口,祈燃大概要崩溃了。
这种崩溃苏沫倒能理解。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能说出“求”字,为的就是一个台阶。
苏沫勾起嘴角笑了下,将书塞回包内,说:“行。”
“嗯?”祈燃有点意外,以为她会为难,不想就这么应下了。
苏沫背起包,实话实说:“裸奔这事就算了,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做。”
“……没打算让我做,你干嘛提起这事?”
“我只是好奇你还记不记得。”
“……”
事到如今,祈燃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被人当猴耍了。
“你这是逗我呢。”祈燃黑着脸问。
“这话怎么说?”苏沫反问。
“你——”话刚开了头,倏然停住。
仔细想想,苏沫的确只问他还记不记得,并没有明确说让他履行承诺。反倒是自己,因为着急率先低声下气的求她。
祈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偏偏自己还不占理。
无论是立下约定的那刻,还是此时此刻-
春节转眼便至,苏沫一直住在奶奶家,陪她打扫除尘、购置年货。老人家最是容易满足,到了新年就盼个阖家团圆身体康健。
偶尔碰到老邻居,夸苏沫一句孝顺乖巧,苏奶奶能乐呵上大半天。
除夕夜,苏世南接苏奶奶和苏沫去家里吃年夜饭。
自从那日苏沫坦诚自己不恐高后,苏世南给她打过几次电话,统统被苏沫掐掉了。微信也发过,时长将近一分钟的那种,苏沫听了个开头就能猜到剩下的话。
总结起来,无非是骂她白眼狼。
苏沫了解苏世南的性格,脾气暴躁易怒,生起气来恨不得掐死她。但也是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来等苏世南过了气劲儿,也曾耐着性子试图和她沟通,苏沫没搭理。
有时候苏沫也觉得自己真挺倔的,认定死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有些事,不是沟通了就能改变,就像她血管里流淌着和苏世南一样的血,不管他们想不想承认,这都是他们永远都无法扭转的事实。
不知道是除夕的缘故,还是江梅娟提前做过思想工作,那天苏世南倒是没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苏沫自然也乐得清静。
跟往年一样,江梅娟做了很多菜,铺满了整张餐桌。氛围也和睦,除了尚未成年的苏泽宇,每个人都喝了点酒。苏沫不太会喝,几杯红酒下肚,脸上便微微泛起酡红。
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即使喝醉了也不碍事。
吃完年夜饭,苏世南拨了个视频通话。
苏奶奶只有两个孩子,苏世南是长子,下面还有个妹妹,在国外做生意。以前隔个一两年会飞来江城看望苏奶奶,近些年因为工作繁忙,外加视频通话兴起,联系起来更加方便,已经很久没回过国了。
但是即便如此,苏沫对姑姑的印象依然很不错。
在她印象中,姑姑待她极好,每次回国都会给她带很多礼物。
初中那会儿,苏沫的英语听力不大好,姑姑知道后,经常抽空给她打越洋电话,用英语讲一些生活的小趣事,以此来锻炼她的听力和口语。
苏沫能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姑姑功不可没。
视频那头,姑姑问苏奶奶的身体如何,又问苏沫最近学业如何,一圈问候下来,时间到了八点,春晚准时开播。
过了一会儿,祁烟也打来视频通话。
苏沫捏着手机走到卫生间。
视频一接通,化着精致妆容的祁烟便出现在镜头里,她应该刚喝过酒,两颊泛着红光。看身后背景,是在自家别墅里,只见她满脸兴奋地说:“沫沫,要不要一起去看烟花秀?”
“去哪里看?”苏沫问。
“鸿时广场十点有场烟花秀,昊哥买了好些烟花棒,我们一起去玩吧。”
“小孩子的玩意儿。”苏沫笑说。
“咱们本来就还是宝宝。”祈烟笑起来,“反正在家也无聊,一起去呗。”
苏沫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按照往年惯例,苏世南十点会送她们回家,除夕夜她不想留奶奶独自一人在家,怪冷清的。
祁烟有些遗憾,但也没强求。
挂完电话,苏沫从卫生间出来,朝客厅走去。
脚步倏地顿住。
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出并不好笑的小品,观众为了节目效果,勉强发出哄笑声。杂乱的声音里,苏沫听到了那个陌生又记忆深刻的名字。
从姑姑口中。
“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乱说,嗯……乳腺癌三期,人憔悴了很多,那天在医院碰到她差点没认出来……”
“不是我,是小宝,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妈你别担心,小毛病,没什么事儿。”
“你们说人活了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想想真是没意思。”
“哥你这么说挺没劲儿……”
剩下的话没出口,被苏奶奶打断了:“大过年说这些晦气的事情干什么,都别说了!”
“哎呀,妈你别生气,都怪我都怪我,不该提这茬的。”
令人生厌的话题就这么带了过去,犹如话题中的那个人,同样让人憎恶到不值一提。
半明半昧里,苏沫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步都动不了。
但这样的愣神也只是片刻,等她再次回到客厅,脸上已然恢复以往的淡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春晚的节目变得越来越无趣,与此同时,关于春晚的吐槽声却在社交网站上劈天盖地的袭来,吐槽反而成了春晚的另一种狂欢形式。
自从赵老爷子隐退后,苏沫也对春晚失去了兴致。片刻后,苏奶奶看出苏沫有点心不在焉,剥了个橘子,递给苏沫:“刚才朋友电话?”
“嗯。”苏沫接过橘子,应声:“是祈烟。”
高中那会儿祈烟经常来家里找苏沫,小姑娘长得好看嘴又甜,苏奶奶很喜欢。
反倒是苏世南问了声:“祈烟是谁?”
苏奶奶瞪他一眼,没搭理,苏世南自讨没趣,自顾自嗑瓜子。
苏奶奶问苏沫:“烟烟找你出去玩儿呢?”
“嗯,约我去看烟花。”
“那怎么不出去?”
苏沫随便找了个理由:“太冷了。”
苏奶奶笑起来:“小年轻还怕冷呢,难得烟烟约你,想去就去吧。”
老人家是真的疼爱孙女,一眼就看出苏沫情绪不大好。她寻思着,大概是刚才的对话被苏沫听到了,心里不是滋味。
可面上还得假装无所谓。
“多拍点视频回来,奶奶也好看看烟花。”
苏沫犹豫几秒。
苏世南却说:“除夕夜就别往外跑了,再说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出去多不安全。”
理是这个理,但苏奶奶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忍不住怼道,“哟,你还知道自家闺女是个姑娘呢,还晓得关心啦。”
苏世南张张嘴,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又被苏奶奶抢了先:“这不是还有小宇在嘛。反正小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跟姐姐一起出去玩吧。”
后一句话是对着苏泽宇说的,放柔了语调。苏泽宇有点意外,“啊”了声,无措的望向苏沫。
苏沫确实不想呆在这里,姑姑口中的那个人像是埋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总会刺得她胸口难受。
与其如此,倒不如出去散散心。苏沫看苏泽宇,问:“你想去吗?”
“啊。”苏泽宇没想到苏沫真愿意让他一同去,忙不迭点头:“嗯,好,我去换件衣服。”
江梅娟忙活了一晚上,收拾完厨房,刚把围裙摘下挂好,看到苏泽宇套了件大衣,跟着苏沫往外走,奇道:“你们去哪儿呢?”
苏沫在玄关口换鞋,没出声,苏泽宇说:“我跟姐姐去看烟花秀。”
江梅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都八点半了还出门啊,跟你爸说了?”
“嗯,爸爸和奶奶都同意了。”
他说这话时,苏沫正好换完鞋子,闻言偏头瞧了他一眼。
江梅娟朝客厅的方向瞥了眼,苏世南俩母子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沫沫也就算了,你明年就要高考了,有这闲功夫出去玩不如多看点书复习。”江梅娟柔声说:“听妈妈的话,别出去了吧。”
苏泽宇在换鞋,低声嘟囔了声:“我都复习的差不多了。”
“小宇!”苏泽宇的态度让江梅娟很不满:“妈妈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妈……”
恰好此时,苏沫的手机发出“滴”一声,提示网约车已接单。苏沫低头看了眼,显示距离挺近的,大约五分钟后就能到小区。
苏沫抬头,淡淡地问:“如果你不去,我就先走了。”
“去去去。”苏泽宇连忙说,又看江梅娟,快速说:“妈,我很快回来,你别担心啊。”
“哎,小——”
江梅娟没说完,尾音便随着“砰”地一声被关在屋子里-
鸿时广场在市中心,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因为是除夕路上车辆少,司机师傅开得速度又快,半个小时就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广场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便钻入耳内。
基本都是年轻人,成群结伴地围在音乐喷泉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比起枯燥乏味的春晚,显然和朋友情侣出来看烟花秀更有情调。
苏沫和苏泽宇朝音乐喷泉的方向走过去,刚跨上小桥,便收到祁烟的微信,问她到了没有。
【刚到,水桥上。】苏沫回。
信息发出去没几秒,祁烟便眼尖地瞧见了她,隔着人群朝她挥手:“沫沫,在这儿呢。”
苏沫远远望过去,发现除了祁烟,还有不少熟面孔。
最让人意外的是,祈燃竟然也在。他身型高大,站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只不过从表情来看,似乎不大高兴,像是被人强拉来的。
等走近了,祁烟眼睛一亮,亲昵地挽起苏沫的手臂,无不感叹道:“沫沫,你今天好美啊。”
“以前不美?”
“当然也美,但是今天更漂亮!卷发很适合你啊!”
平时苏沫很少打理自己,形象这东西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反正只要干净清爽就行。之所以会想起烫头发,是因为陪奶奶去理发店剪头发,被发型师怂恿了几句,苏奶奶硬要她烫个头发改变一下。
她拗不过苏奶奶,应了。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差点把脾气都熬出来了,好在效果还不错。
至少苏奶奶特别满意,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线,逢人就夸自己孙女漂亮。
苏沫哭笑不得。
有时候老人家像极了小朋友,给一颗糖就能满足大半天。
“小嘴真甜。”苏沫笑说,然后朝俞文昊几人点了下头。
算是打了招呼。
眼神扫过去,瞄到了祈燃。对方也正在瞧她,视线乍一相撞,有些别扭,草草移开了目光。
这时候,苏泽宇突然说:“燃哥?真是你啊。”
往这边走时苏泽宇就觉得这人的侧脸特别像祈燃,没想到还真是他。
“啊。”祈燃漫不经心地应。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苏泽宇近视一百度,隔得远了看不清。
祈燃抬眼,缓缓呵了声,说出来的话又欠揍又臭屁:“认错?这方圆百里还能有长得跟我一样帅的人?”
“……”
祁烟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要不是俞文昊在,她都要一巴掌呼过去了。
睨他一眼,到底是忍住了,问苏沫:“这位小帅哥是你弟?”
祁烟知道苏沫有弟弟,但是至今没见过面。此刻一见,发觉两人的眉眼有六七分相似,很好认。
“嗯。”苏沫补充了一句:“也是祈燃的同学。”
“是吗?这么有缘。”这倒是有点意外,祁烟问苏泽宇:“祈燃在学校里没欺负你吧?”
和第一次苏沫看到他和祈燃在一起的反应一模一样。所以,祈燃的形象到底是有多么不堪……?
苏泽宇一时无言。
和苏泽宇一样无语的还有祈燃。沉默几秒,他才抗议:“你别说的我跟校霸似的,逢人就欺负。”
“你不是?”祁烟反问。
祈燃被气笑了:“你一天不抹黑我是会死吗?”
“会难受。”
“那怎么还没难受死你呢。”祈燃咬牙切齿说。
“还不是要制服你这只妖孽呢吗,革命尚未成功,我怎敢轻易死去呢。”
“……”
“……”
以前听祁烟说她和弟弟一见面就掐架的时候,苏沫以为带了夸张的成分。几次下来,苏沫觉得用“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形容他们姐弟俩真是恰如其分。
两人互怼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俞文昊从中打圆场,祁烟才肯收嘴。
深夜十点,烟花秀准时开始,将漆黑的夜空点缀得绚丽夺目。欢呼声和笑声此起彼伏,充溢着偌大的广场,每个人都举着手机拍照,记录下这美丽且短暂的一刻。
有对年轻的外国情侣,在众目睽睽下拥吻,绚丽的烟花盛宴一瞬间从主角变成了背景板。
起哄声乍起,然后有胆子大的情侣纷纷效仿。
行事作风开放的祁烟自然不会错过,毅然而然加入这场虐单身狗的狂欢中。
对于亲姐当着自己的面和别人亲吻的这种行为,祈燃不忍直视,他啧了声,微微偏头移开目光。
下一秒,视线定格在苏沫的侧脸上。
祈燃坐在花坛边上,双手半撑在两侧,无处安放的长腿因为前面站着人只能微微曲起,打量站在左侧边上的苏沫。
苏沫仰着头,微卷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
能看到她小巧的耳垂被寒风吹得泛了红。
又翘又挺的鼻尖也是,红红一点。
烟花在半空中爆开,五彩缤纷的亮光落在苏沫精致的脸上,和深褐色的眼眸内。她捏着手机不断变换角度,试图用最佳视角捕捉最完美的景象。
她在笑,无声地扯出一抹笑容,嘴角边上抿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不似平日里的冷笑与嘲笑,是真正的、蔓延至眼底的笑容,让她的眼睛看上去特别亮。
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抬起,一颤一颤,仿佛能颤到人心里。
苏沫是漂亮的,祈燃从不否认,甚至比祈燃见过的大多数女生都要漂亮。
只是这一刻,他忽然能理解陈森所说的仙女二字。
……嗯……确实挺仙的……
年少的悸动通常只是那么一瞬间,因为某个眼神、某个笑容、某次不期而遇,甚至是平凡日子里的某一次的回头。
不分时间,没有缘由。
在某个瞬间,莫名又懵懂地被某个人拨动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祈燃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脑子里毫无预兆地蹦出一句话,是宓高阳说的:
——燃哥,你该不会喜欢上美女姐姐了吧。
当时他回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的回答好像是:
——老子死也不会喜欢她。
……嗯?死也不会喜欢她?
恍然惊醒,祈燃立即收回视线,垂下头,耳朵有点发热。
明明刚才被冻得一直用手焐。
倍感荒唐,因为脑子里那股不可名状的冲动。
“操。”祈燃一脚踢开眼前的小石子,轻声低骂:“祈燃你的脑子也被卡车碾过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苏泽宇坐在他旁边,听到碎碎念,以为在跟他说话,偏头问道:“燃哥,你说什么?”
“啊?”祁燃有一瞬间的慌乱:“啊。我说夜色真美。”
“嗯?”
“烟花更美。”祈燃瞎扯。
“嗯,是挺美的。”
祁燃松了口气,下一秒,又忍不住抬眸看苏沫。
然后他发觉自己的耳朵更热了。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
“操……”
作者有话说:
啪啪啪啪
弟弟:好疼……
第16章
◎我会护着你的这份无所畏惧◎
俞文昊买了一大箱奇形怪状的儿童烟花和一大摞烟花棒,在烟花秀结束后,搬了出来一起玩。
广场上也有不少人跟他们一样,自带小型烟花过来,各种形状的都有。市区原是禁放烟花,但考虑到是除夕夜,政府允许在广场内玩危害性比较小的烟花爆竹,与此同时加强了安保工作。
苏沫原本不想玩,但还是被祁烟硬塞了一根,说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玩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沫不想扫祁烟的兴,跟着一起玩。
一群人中就属祈烟玩得最嗨,双手捏着烟花棒不停转圈圈,苏沫看得胆战心惊,生怕火星蹭她自己身上,好在有俞文昊在旁边护着,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另一边。
祈燃死活不想玩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宁可坐在花坛边上打游戏,无论祈烟怎么逼都没用。
苏泽宇也没玩烟花棒,坐在祁燃旁边,俩人偶尔聊一句。
隔得远,苏沫没听到两人在谈什么,但看样子,关系确实还行。
苏泽宇倒是没有说谎。
不过十几秒,一根烟花棒便燃尽。苏沫又拿了根,捏着打火机,点燃。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凑到她身边,跟她打招呼:“嗨。”
苏沫偏头看向那人。
来人是俞文昊的兄弟陈晖,苏沫对他有点印象。当初陈晖带着电影学院的小情人来祁烟的生日会,不想被正牌女朋友逮个正着。正牌女友是个白富美,并不是因为钱跟他在一起,不怕事,因此闹了好大一场。
由于这件事,苏沫对陈晖的印象不算好,确切说,是特别不好。故而这会儿被他套近乎,苏沫也只礼貌性的点了下头。
态度很明显,不想攀谈。
陈晖却是没察觉,不仅没有因为苏沫的冷淡而有所收敛,反而相当自来熟地自我介绍。然后捏着烟花棒往前凑,笑眯眯地说:“妹妹借个火。”
说完,没等苏沫拒绝,径自凑过去,引燃自己的烟花棒。
“滋啦”一声,烟火棒被点燃,袅袅烟雾被夜风吹得往四处蹿。
苏沫往旁边移了半步,陈晖突然问道:“听说妹妹跟我弟妹是一个大学的?江大?”
他一口一个妹妹,苏沫听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拧眉。
静了好几秒,苏沫才勉强挤出一个嗯字。
“学霸啊。”陈晖笑着恭维:“传说中的美貌和智慧并存哦。”
苏沫不想接话,没吭声。
“没想到学霸也喜欢玩这种东西。”陈晖却丝毫不觉无趣,把玩着手里的烟花棒,兀自说:“我还以为学霸只知道读书呢。”
苏沫不动神色地往旁偏了下身体。
因为苏沫的态度,陈晖脸上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细细打量苏沫:“你平时话也这么少?”
苏沫依旧没搭腔,朝祁烟的方向走过去。
“女孩子不能这么高冷哦,容易交不到男朋友。”陈晖跟在她身边,继续问:“妹妹有男朋友吗?”
“我瞧着应该是没有。”
“学校里挺多男生追你的吧?”
“有看上的吗?”
在陈晖的碎碎念中,苏沫倏地停住脚,偏头看他。
陈晖觍着脸,笑嘻嘻地说:“如果没有看上的话,考虑考虑哥哥?”
沉默两秒,苏沫忽然低低笑了下,笑声里含着若有似无的讥讽。
陈晖一愣,听到苏沫清清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花心的老男人。”
“……”
过了好几秒,陈晖反应过来,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反问:“我?老男人?”
他的重点在老男人,而不是花心。
“是的,叔叔。”
那声叔叔,苏沫喊得十分淡定。
“叔叔……???”
“操。”陈晖被气笑:“我才28岁,怎么就成叔叔了?祁烟和阿昊不也差6岁?”
“祁烟是祁烟,我是我,我不喜欢老男人。”苏沫又重复了一遍,说:“所以请你别再缠着我。”
陈晖和俞文昊在一个圈子混的,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学生网红十八线女明星,多的是往身上贴的拜金女。他从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更没有过被人当成有害垃圾避而远之的经历。
何况他已经表露出自己的诚意。
——面对苏沫的淡漠,他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可苏沫,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
陈晖冷下脸来,在苏沫转身往前要走时,抬起手臂,手掌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沫被迫停下,转头看他,眼神微冷。
陈晖扔掉手里早已冷却的烟花棒,冷哼道:“别给脸不要脸。”
深夜十一点,鸿时广场人声鼎沸,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广场对面的建筑物上有个大时钟,一分一秒地往后转,每个人都在等待新年的第一个钟声。
祁烟几个人不知何时又跑远了些,四周都是陌生人,没人注意到他们。俩人的谈话被淹没在嘈杂声里,偶尔有人瞟来一眼,也只以为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不觉有异。
按在苏沫肩上的手只停留了几秒,陈晖立马收回,在身上擦了两下,仿佛碰过苏沫是多么肮脏的一件事。他把手揣进大衣兜里,掏出包烟,抽了根,咬在嘴里。
边点火,边上下打量苏沫,鄙夷的眼神落在苏沫身上:“老子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当你自己是谁,甩脸给谁看呢?我喜欢你时你是仙女,不喜欢你时,你连婊/子都不如。”
他猛吸了口,吐出烟圈,嗤笑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苏沫被他故意吐到自己脸上的烟圈呛到了鼻,忍不住低咳两声。
对面的陈晖却是笑起来。
可他笑了没两秒,被身后快速及近的一个身影攥住了领口。
少年冷声命令他:“道歉!”
苏沫抬眸,看到那人时,神情一怔。
竟然是苏泽宇。
苏泽宇揪着陈晖的领口,恶狠狠地盯着他,眼里的怒火倾泻而出。而就在苏泽宇身后不远处,祈燃双手环胸,挑着眉尾,也盯着陈晖,话却是对苏泽宇说的。
“废什么话,揍他。”
和普通高中男生比起来,苏泽宇身型也算高大,只是平时性格内向,所以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这会儿突然发狠,气场并不弱。
“向我姐道歉!”
陈晖被吼得愣了好一会儿,周围的人听到声响,纷纷好奇望过来。
等反应过来,陈晖勃然大怒:“你他妈给我松手!!”
苏泽宇面不改色:“道歉!”
“道你姥姥个歉!”陈晖怒气横生,抬手就是一拳,砸在苏泽宇侧脸上。
苏泽宇毕竟没有打架经验,被陈晖猝不及防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小宇!”苏沫大惊,连忙扑过去,扶他。
陈晖失了面子,这一拳并没有出够气,抬腿踢过去,又补了一脚。
这一脚,不偏不倚踢在苏沫的小腿上。
苏沫闷哼一声,顿时脸色煞白,痛得直冒冷汗。
原先祁燃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在围观,见到这一幕,愣了下。
下一秒,心底那簇无名怒气猛然蹿起。他磨了磨后牙槽,低骂一声“操”,直接冲了过去。
祈燃身体素质好,平时爱玩各种极限运动,除射击之外,最擅长的就是散打。当初因为感兴趣,在嘉美运动会所和散打冠军学过一阵子。
只不过他的时间不多,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射击上,散打没有学多久。
但即便如此,对付陈晖已然足够。
不过片刻,陈晖就被他制服,趴在地上嗷嗷大叫。
“敢欺负我祈燃的兄弟?”祈燃将陈晖的双臂反扭到背后,右腿膝盖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陈晖不服气,哼哼唧唧骂道:“你…你们他妈给老子等着!老子找人打死你!”
祈燃不以为意,哂笑道:“好啊,我等着,谁怕谁是孙子。但是在这之前,你先跟我兄弟道歉,还有——”
话音一顿,祈燃抬眸看了眼苏沫。
苏沫的脸色尚未恢复,唇角泛白,往祈燃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苏泽宇拉住了:“姐你别去,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今晚的苏泽宇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苏泽宇。
苏沫脚步顿住,抬头看了苏泽宇两秒,转回头时微微叹了口气,喊了声:“祈燃。”
仅仅两个字,祈燃明白了她没说完的那些话。
——别过火,差不多行了。
祈燃没应,收回目光之际,手下微微使力,用只有陈晖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还有跟我们苏老师,说对不起!”
陈晖吃痛,嗷了声,却不肯服软:“想让老子道歉,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祈燃呵了声,扬起眼尾,手下力道又重几分。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四周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祁烟和俞文昊几人终于察觉出不对劲,赶了过来。
看到这副场景,纷纷傻眼。
“什么情况啊。”
众人合力将祈燃和陈晖拉开。
祈烟将祈燃扯到边上,第一反应是上下打量祁燃,询问有没有受伤。在听到祁燃没事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一天不闯祸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不是我闯祸!”祈燃指着不远处的陈晖吼道:“你知道那畜生干了什么吗?!”
陈晖被打得脸上都是伤,面上挂不住,听到祁燃这句吼声,一面从口袋里掏电话,一面咬牙切齿道:“孙子,有种你给我在这等着!”
“好!我等着!你尽管叫人!”
“行,等会你别怂!”
“狗才怂!”
瞧这阵仗,是要闹大。
俞文昊劝陈晖:“兄弟,大过年的干嘛呢,跟小朋友计较什么啊。”
“狗屁小朋友!都把我打成什么样了!”陈晖龇牙咧嘴,越说越生气。
另一边,祁烟快被逞能的祁燃气死了,打他:“还没闹够?丢不丢人!”
“祈烟,你能不能听完原因再教训人?!”
“无论什么原因,打人都是不对的!”祈烟说:“你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还不够,还想约架?!你这么牛逼,爸知道吗!”
祁燃窒息,气的够呛,背过身子深呼吸。
就在这时候,苏沫和苏泽宇走过来,听到俩人的对话。
苏泽宇把事情原委告诉了祈烟。末了,嘟囔了句:“燃哥没做错。”
祈烟倒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关切道,“沫沫,你腿没事吧。”
“没事。”苏沫说。
祈烟骂道:“陈晖真不是人!那种话都说的出口!要我就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了!”
边上,祁燃凉凉地问:“刚不还说打人是不对的吗?”
祈烟:“……”
没一会儿,俞文昊过来做和事佬,说让祈燃去陈晖面前服个软,这事就算过去了。
都是一块玩儿的好友,又是除夕夜,没必要撕破脸皮。说起来陈晖比祈燃大十岁,却被他狠揍一顿,心里不舒服也能理解。
祈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俞文昊话里话外,都是对陈晖的偏袒。
他刚想说什么,祁烟却先开了口:“祈燃不会去给他道歉!”
俞文昊一愣,不满道:“你是嫌事情闹不够大?还火上浇油。”
祁烟说:“陈晖那傻逼,我早看不顺眼了。”
俞文昊两头受气,脸色愈发难看。他本就不是会讨好人的性格,这会儿听到祁烟的话,冷冷瞧她一眼,说:“行,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群殴也好,互砍也罢,你们随意。”
说罢,大步转身往广场外走。
没想到俞文昊会突然生气,祁烟愣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要追过去,被祈燃攥住了手腕。
祈燃恨铁不成钢,骂她:“祁烟,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人都甩脸子了,你还追个屁!”
眼瞧俞文昊要消失在视线内,祁烟着急,说:“你懂什么,快松手!”
“不松!我不许你倒贴!”
祁烟怒不可遏:“你说的什么浑话?!快松开!再不松手我打你!”
“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松手!”
“……”
“……”
因为祈燃强硬的态度,祁烟最终还是没能追出去。
祁烟眼睁睁看着俞文昊走出视线外,心凉了大半截。
陈晖叫的人来的很快,打完电话不到十分钟,七八名高个子男人便气势汹汹的赶过来。
朝他们走来时,围在一起的人群稍稍散开,都怕引火上身。
陈晖脸上挂了彩,这会儿倒是得意起来,隔着十几米远对祈燃喊:“孙子,这会儿叫爷爷还来得及。”
像是听到什么奇闻异事,祈燃勾了下嘴角缓缓呵了声。
他站直身体,偏头舒缓了下脖颈,漫不经心道:“孙子的问候,爷爷听到了。”
这样的挑衅,无疑是火上浇油。连祁烟都看不下去了,她低声说:“你可别逞能了,我看我们还是快溜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祈燃揉着手腕,说的云淡风轻:“放心,不会让你吃亏。”
“你吃亏也不行!”
“我也不会吃亏。”
“祈燃!”祁烟是真急了,那群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个个人高马大,便是祈燃再厉害也不能以一当十。
她求助苏沫:“沫沫,你快劝劝他啊!”
这事就像一场蝴蝶效应,带出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是苏沫始料未及的。
如果知道会牵连到祈燃和祁烟,甚至是俞文昊,苏沫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得罪陈晖。
她原本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今晚情绪实在不算好。
陈晖那一脚发了狠,直到现在,膝盖下面的骨头仍在隐隐作痛。
苏沫沉默几秒,终于开口:“祈燃,算了吧。”
祈燃看她,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少年清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凝视着她,忽然间,扬唇笑了下:“苏老师,这可不像你。”
一句话,令苏沫有片刻失神。
“我认识的苏老师,向来无所畏惧。”
说话间,那几个男人来到陈晖身边。陈晖当着他们的面,指了指祈燃,低语几句。
几人便气势汹汹地朝祈燃走过来。
祈燃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脱下外套,就近递给苏沫。苏沫没接,祈燃微微挑了下眉心,表情镇定且自信。
临危不惧的神态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
“不相信我?”祈燃问。
苏沫伸手接过他的外套,摇头:“不是——”
一旁祁烟快疯了:“祈燃!你别犯傻!”
“我没犯傻。”
转身之际,祈燃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对苏沫说:“苏老师要一直都无所畏惧。”
如果有一天感到害怕了,也没关系。
还有我,会护着你的这份无所畏惧。
第17章
◎欠我的人情,一句谢谢怎么够。◎
打斗声混杂着旁人细碎的惊呼声,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除夕夜的狂欢被一场斗殴生生打断。
到后来,苏泽宇也加入其中。
不过这场架并没有持续太久,被闻讯赶来的安保人员拉开了,后来不知是谁报的警,一群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灯火通明的派出所内,戴着警帽的男子盯着电脑在输资料。
寂静的深夜,只剩手指敲打着键盘的声音。
不多时,来了名穿着警服的女民警,瞥了眼旁边的一堆人。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个个打扮得青春靓丽。她将文件放到桌上,调侃道:“大过年的来派出所聚会呢。”
男民警盯着电脑头也不抬,闻言啧了声:“除夕夜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聚众斗殴。”
在场一群人,除了苏沫和祁烟,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相较而言,祈燃脸上的伤最少,只有嘴角破了点皮。
没想到祈燃这么会打,陈晖完全没出够气,这会儿听到民警的话,愤愤然地指着祈燃说:“是他先动的手!”
祈燃一掌拍掉他的手:“你指谁呢。要不是你先打我兄弟,我会揍你?”
“谁叫那臭小子招惹我!”
“啧——”
“嗨嗨!”民警将调解书打印出来,拍到桌上,说:“你们还和解吗?要是不想和解咱们就按正常流程走,行吗?”
俩人没声了。
“都没话了是吧?不闹了是吧?”民警扫他们一眼,无语地摇摇头,手指点了下桌上的调解书:“调解书一式三份,你们都看看,如果有问题跟我说。要没问题就签了,大过年的赶紧回家去吧。”
憋屈归憋屈,陈晖到底不敢在派出所闹事。他家里是做正经生意的,要是真留下案底,对他将来的发展不利。
这点觉悟,陈晖还是有的。
于是,他很爽快地在调解书上签下名字。陈晖都不追究,他叫来的几个人自然也没意见,跟着签好字。
而另一边,碍于祈燃和苏泽宇是未成年人,祁烟和苏沫作为监护人替他们签了字。
双方都不追究,这事儿就算解决了。民警将签字版调解书存档,又苦头婆心地教育了一番,这才放他们离开。
一圈折腾下来,到派出所门外,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从年尾跳到了年初。
冬夜寒风刺骨,祈燃裹了裹外套,往外走。可才走了两步,忽觉不对,一转头,看到祁烟正往反方向疾步走去。
眉心猛一跳,祁燃喊她:“姐,你去哪?!”
这话一出,祁烟不仅没停下来,反而小跑起来,转瞬就跑进拐角,消失不见了。
祈燃暗自低骂一声,偏头问苏沫:“她是不是又去找俞文昊了?”
苏沫没隐瞒:“嗯。”
祈燃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咬咬牙,骂祁烟:“没出息。”
深夜十二点,又恰逢过年,营业的出租车极少,连网约车都迟迟未接单。
等接单的时候,祈燃捏着手机刷微博。热搜内容与往年无甚差别,被春晚的各种话题霸屏。祈燃刷了会儿,觉得无聊透了,索性锁了屏,将手机揣进兜里。
百无聊赖间,祈燃的目光飘向身旁的苏沫。
忽地一顿,视线锁在她侧脸,久久没移开,直至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莫名地蹿起来。
日……
祈燃觉得自己快疯了,因为这份莫名其妙的悸动。
听到声响,苏沫偏头看过去,祈燃立马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假装观望远处是否有出租车过来。
装了半晌,祈燃看身边的苏泽宇,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因为没经验,打架的时候苏泽宇被人揍了几拳,脸上添了好几块淤青,清秀的脸庞看上去有些可怖。
苏泽宇摸了下颧骨上的伤,顿时疼得打了个激灵,嘴上却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祈燃被他龇牙咧嘴的模样逗笑:“你说你都没打过架,冲进来干什么,还把自己整成这副惨样。”
苏泽宇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你是为我姐出头,我怎么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后面。”
这下子,轮到祈燃尴尬了。
他极为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听到苏沫说:“谢谢。”
祈燃愣了下,才明白苏沫是在跟他道谢。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甚至于苏沫在说这两个字时,没有太多的情绪。但祈燃不知怎么的,心跳又不可抑制地加速。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陌生却又奇妙。
“啊。没什么。”祈燃莫名有些局促,从口袋里抽出手,摸了下鼻子,说:“本来就看不惯他……”-
夜里,江梅娟一直心神不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而与此同时,身旁的苏世南却睡得正酣,呼噜声震天响。
客厅里始终静悄悄的,在提醒着江梅娟,苏泽宇夜深尚未归来。
江梅娟翻来覆去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坐起来,靠在床头,给苏泽宇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嘟”,响了好半天,没接。
江梅娟越发焦躁,心头总萦绕着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锲而不舍的打了几个电话。
打到第八个,电话终于接通了。
听到苏泽宇声音的那一刻,江梅娟总算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听到手机那头传来其他男人的声音,在说拘留什么的。
江梅娟愣了下,连忙问他在哪里。
苏泽宇不会撒谎,支支吾吾好半天,在江梅娟的逼问下,说出自己在派出所。江梅娟一听,顿时炸了,忙不迭推醒熟睡的苏世南。
苏世南睡得正香,被吵醒后脾气不大好,问她大半夜折腾什么。
江梅娟慌慌张张地穿衣服,没好气道:“你儿子进派出所了!”
这下轮到苏世南慌了。
俩人随便套了件衣服,开车直奔市区。
到派出所附近,苏世南车还没停稳,江梅娟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远远看到苏泽宇,江梅娟冲了过去。在看到他脸上好几片淤青时,心疼得差点哭出来,不断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疼不疼。
对于江梅娟的过度关心,苏泽宇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当着苏沫的面。他不动声色地扒开江梅娟的手,说:“妈,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这都伤成什么样了!”
“真没事。”苏泽宇说着,悄悄瞄了苏沫一眼。
顺着苏泽宇的目光,江梅娟注意到一旁的苏沫。
与满脸是伤的苏泽宇不同,苏沫脸上则是毫发无伤。
鲜明的对比令江梅娟的脸色瞬时沉下来,她松开苏泽宇,转而走到苏沫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苏沫脸上。
“啪——”
重而有力的一巴掌,把在场所有人都打懵了,连刚停好车往这边走的苏世南都愣住了,脚步顿住。
时间凝固两秒。
“妈!!”苏泽宇一把扯过江梅娟,急声喊道。
而另一边,祈燃也因为眼前这一幕呆了下。
下一刻,攥着苏沫的手臂护到身后,阴着脸对江梅娟说:“这位大妈,你凭什么打人!”
江梅娟没理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苏沫。
如果眼神能杀人,祈燃觉得苏沫这会儿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我就知道你带小宇出来没不安好心,你欺负人的招数能不能换一换?!小时候是这招,现在还是这招!你不喜欢我,没事!给我脸色看,也行!但小宇再怎么说都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见不得好吗?!”
“妈!不是姐——”
“你别替她解释了!”江梅娟厉声呵斥苏泽宇:“你把她当姐姐,她把你当亲弟弟了吗?!你能不能别这么蠢!”
苏泽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妈!”
江梅娟却是不肯罢休,质问苏沫:“你瞧瞧小宇是怎么对你的!苏沫,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面对江梅娟的质问,苏沫显得异常平静,不气不恼。
脸上火辣辣地疼,应该是泛了红。
半晌,她抬眸看江梅娟:“我是没有心。你有吗?”
话语一滞,江梅娟冷笑道:“我怎么就没有了?苏沫,我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去街坊邻居那打听打听,要有一个人说我亏待了你,我江梅娟三个字倒过来写!”
她说的理直气壮,苏沫听完,轻笑一声。
这时候,苏世南走近,扫了苏沫一眼,不满道:“大半夜在派出所门口吵架,你们也不嫌丢人!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你看看你儿子,脸上都伤成什么样了!”江梅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苏世南看过去,一惊,连忙凑上前,关切地问道:“这怎么搞的,你干嘛了?”
“你儿子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他能干什么,当然是托你女儿的福!”
说到这里,江梅娟又瞪了苏沫一眼。
“妈,我都说了不关姐姐的事!”好脾气的苏泽宇显露出几分不耐烦。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当务之急赶紧去医院看一下。”苏世南说。
“不用,都是小伤。”苏泽宇拒绝。
“什么小伤,万一留疤怎么办?一定要去看!”江梅娟坚持。
“真不用——”
推推搡搡间,苏泽宇还是被江梅娟拉走了。
等走远几步,苏世南才恍然想起苏沫没跟上。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到苏沫仍站在原地,拧眉催促道:“你愣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
苏沫依然没动,反而轻轻笑了声。
祈燃微微侧头,垂眸看她。
从刚才的对话中,祈燃梳理明白了几人的关系。
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但苏沫从头到尾就像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未曾融入其中。
她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冷静且冷淡,无论是面对善意还是恶意。
一如此刻,脸上扬着笑容,可那抹笑只停留在唇边,无法抵达眼底深处。
片刻后,苏沫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苏沫!你给我回来!”苏世南在身后大声喊。
苏沫彷如没听到,毅然决然往前走。
祈燃跟了上去-
拐进另一条街,祈燃从身后拉住了苏沫。
苏沫脚步一顿,抬眸看他。
她眼里尚未散去的冷意,犹如冬夜的凝霜,冰冷刺骨。
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小狼崽,被逼至悬崖绝境里,孤傲中又带着几分不肯服输的韧劲。
祈燃愣了愣。
就这么一瞬间,苏沫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压下喷薄而出的坏情绪。
注意到祈燃盯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苏沫稍稍侧头,躲开他的目光。
祈燃回神,想问她脸上疼不疼。可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口,转而问道:“小腿还在疼?”
刚才跟着苏沫一路走过来,祈燃看出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猜测是陈晖那一脚的缘故,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陈晖人高马大的,那一脚又是发了狠踢出去的,女孩子细皮嫩肉,伤到骨头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祈燃恨不得再揍陈晖一顿。
“要不要去医院?”祈燃又问。
被陈晖踢过的地方一直在隐隐作痛,不过在忍受范围内。况且她并不想在医院和苏世南一家来个命运般的偶遇,于是她说:“没事,不是很疼。”
“不是很疼那就是还在疼的意思?”祈燃看着她,认真道:“万一伤到骨头,事情可大可小。”
“不至于,没那么严重。”
“你是医生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沫愣了下:“嗯?”
祈燃吐槽说:“你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严不严重。”
“……”
恰好此时,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车由远及近。祈燃眼睛一亮,立马招了招手。
出租车在俩人面前缓缓停下。
祈燃拉开后座车门,将苏沫推进车里,自己则跑到副驾驶,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一院。”祈燃刚说完,又立马改了口:“说错了,去二院。”
出租车司机原本打算接完最后一单就回家了,听到目的地是一院后还挺高兴。一院就在市区,十几分钟车程,离家也近。可高兴了没两秒,又听到少年改了口,目的地改成二院。
二院可比一院远多了,在另一个区。
出租车司机不想去,说:“小伙子,二院离市区太远了,我不跑了。”
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祈燃听到司机说不去,立马急了,忙说:“别啊师傅,我们都上车了。”
“你们下车吧,二院真不跑。”
看来司机师傅是铁了心不去,苏沫伸手欲开车门:“算了祈燃,我真没——”
“等一下苏老师!”祈燃转头,叫住苏沫,又对司机说:“这样吧师傅,您跑一趟二院,除了打表金额,我另外再付您一百,就当是辛苦费,您看行吗?”
司机师傅笑起来:“小伙子,你真是——”
“两百!”祈燃加价,又动之以情:“您看大半夜的,我们也不好打车。”
司机师傅被他的执着打动,笑着摇摇头:“行吧。”
寂静深夜,路上车辆寥寥。
祈燃和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问他为什么放着一院不去,怎么非得去二院。
后视镜里,苏沫看到祈燃浅浅笑了下,没答,换了个话题直接略过。
司机师傅想不通,但是苏沫知道原因。
苏世南带苏泽宇去医院,必定会去距离最近的一院,如果苏沫也去一院,极有可能会遇上他们。
没想到平时没心的没肺祈燃这么心细如针,苏沫略感意外。
像是能猜透她心思似的。
二十多分钟后,司机师傅将他们送到二院急诊门口。
付钱的时候,司机师傅没要额外的两百,开玩笑说这样不合规,万一被举报了连车都没法开。祈燃说我肯定不举报,您放心收着吧,但司机师傅坚持没收,说了句新年快乐后扬长而去。
医院永远最不缺生意,即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依然人满为患。
苏沫没带医保卡,在窗口办了张就诊卡挂号。
深夜没有骨科专家,只能去急诊科排队,在门口等了近半小时,终于轮到苏沫。
苏沫在诊疗桌旁坐下,按照医生的指示慢慢卷起裤管。
白皙的小腿上有一大片暗红色的淤青,鼓了起来,又红又肿,乍一看还挺渗人,连医生都忍不住道:“哟,你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啊。”
站在一旁的祈燃皱着眉,问道:“不会伤到骨头吧?”
医生简单检查了下,让苏沫放下裤管,转身在电脑上开单子,说:“不好说,先拍个片子看看。放射科在二楼,出了片子再来吧。”
在自助机上付完钱,祈燃跟着苏沫一起去了二楼。
放射科外人倒不多,就前头排了一个人。等了五分钟,就叫到了苏沫的名字。
第一次拍X光,苏沫没什么经验,全程按照医生的要求做。过程很简单,没一会儿就完成了,出去的时候医生让她过三十分钟来取片。
苏沫说了声谢谢,出了放射科。
二楼一整层除了放射科,其他科室均没开,放眼望过去黑黢黢地一片。
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钟,等待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片子的同时垂头玩着手机。
苏沫和祈燃也在长椅上坐下。
苏沫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未接电话,心下稍安。说明苏奶奶还不知道自己没回去,要让她知道自己在医院,定要吓坏了。
“饿不饿?”祈燃突然说:“刚才进来看到对面有便利店,你饿的话我去买点吃的。”
苏沫将手机揣回兜里:“不饿。”
“你饿了?”苏沫反问。
“还行。”祈燃说。
苏沫没再吭声。
话题刚刚开了个头,又在两人的无言中终止。
尴尬在静谧的氛围里渲染开来,这时候不说点什么似乎有些不合适。于是苏沫开了口,叫他:“祈燃。”
祈燃正在想聊点什么比较好,不想苏沫突然叫到自己名字。
他偏头看她:“嗯?”
“谢谢你。”苏沫说。
这句谢谢,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真诚。
祈燃静了两秒,问:“谢我什么,打架还是硬拉你来医院?”
在祈燃的目光里,苏沫忽然垂头,低低笑了声:“都有。总之,今晚谢谢你。”
谢谢他替自己出头,谢谢他在江梅娟打完一巴掌后护着自己,也谢谢他带自己来医院。
很多时候,苏沫能看出祈燃特别讨厌自己,刚开始补课那段时间尤甚。后来因为赌约的事,祈燃倒是不再挑衅她,但依然学得心不甘情不愿。
因此,大多时候,祈燃都不太给她好脸色看。
所以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在祈燃眼里,顶多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经过今晚,苏沫有点改观。
对祈燃这个人。
苏沫想起,祈燃在打架前说的那句话——苏老师要一直都无所畏惧。
令她怔愣了好一会儿。
生而为人,哪有什么无所畏惧,不过是习惯自我克服恐惧罢了。
就像小时候被遗忘在山上,她惊恐到全身发抖,只能不断告诉自己:
——别怕,爸爸会来接我。
——别怕,一切都会过去。
然后习惯着、习惯着,便练就一身自我说服的本领。
“那你要记得还。”祈燃突然说。
轮到苏沫懵了下:“?”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祈燃看着苏沫,一字一句道:“欠我的人情,一句谢谢怎么够,得拿实质性的东西还。”
苏沫觉得好笑,问:“比如?”
“比如……”祈燃顿住,莫名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比如——”苏沫思索两秒,径自接了话:“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个够实质性吗?”
“……”
苏沫越想越觉得这想法好,索性掏出手机点开淘宝,搜索起来。
“这个真不错,挺适合你。”
“……”
苏沫绝对是魔鬼,祈燃笃信!
怎么就偏偏会……
祈燃,你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肯定是!
第18章
◎苏老师不能骗人。◎
眼瞧他黑了脸,苏沫不再逗他,收起手机,笑说:“开个玩笑,别紧张。”
祈燃虎着一张脸:“一点都不好笑。”
“我大概不适合开玩笑。”苏沫说:“想要什么礼物慢慢想,只要是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满足你。”
祈燃问:“什么都可以?”
苏沫强调了一句:“能力范围内。”
祈燃又问:“怎么样算能力范围内?”
因为他的追究根底,苏沫有些无奈了:“在我经济承受范围内,或是在我能做到的事情上。”
祈燃将信将疑看她:“真的?”
苏沫点头:“真的。”
祈燃抿着嘴,堪堪压住往上扬的唇角,一本正经的说:“苏老师不能骗人。”
苏沫轻笑:“我在你心里信誉这么差?”
因为这个承诺,祈燃心情变得特别好:“不算差。”
不算差,反之就是不算好,最多是个中评。
苏沫笑了笑。
祈燃忽然又问:“苏老师,你经常向别人许承诺吗?”
苏沫一愣:“第一次。”
“哦。”他的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笑意,苏沫偏头看他。只见祈燃弯着眼睛,笑眯眯地把玩着手机。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也看过去。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眼底。
仿佛黑夜里的一道光,带着少年独有的明亮与灿烂,不含一丝杂质。
眼睛也亮,蕴着半盏星芒似的。
祈燃望着她,往苏沫的方向蹭了蹭,说:“以后苏老师可别随便许承诺了。”
“……为什么?”
“就……”祈燃说不出所以然,强词夺理:“反正就是不能随便承诺别人。”
“嗯。”苏沫点点头:“那我收回承诺你的那句话。”
“……过分了。”
“你自己说的不能随便承诺别人。”
“我又不是别人……”祈燃低低嘀咕一声,苏沫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祈燃试图转移话题,朝前张望:“怎么片子还没出来。”
看了下时间,才过去十分钟。
苏沫觉得让祈燃在这里干等着不是回事儿,便说:“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取报告,要不你先回家吧,挺晚了,别让你父母担心。”
“我爸妈?”祈燃呵了声:“他们自己估计都还回家呢,哪里管得着我。”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苏沫也能看出来,祈燃父母特别忙。
所谓人生,似乎都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工薪阶级有工薪阶级的烦恼,还不完的房贷和加不完的班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可即便是祈燃父母这种上层资产阶级,依然有
弋?
很多身不由己的困扰。
苏沫默了几秒:“他们一直以来都这样?”
“这几年好了一点,小时候更忙,一年见不到几回,尤其是我爸。”祈燃漫不经心说:“反正我是无所谓,我爸在家不是打就是骂,还不如不见。”
每个家庭都有他们独有的相处方式,苏沫未置可否,只说:“你父母为了你的成绩也是煞费苦心。”
祈燃轻笑了声:“估计是担心我丢了他们面子吧。”
苏沫不吭声了。
其实她想替祈燃母亲辩解两句,几次相处下来,她能看出温雅娴是真的关心祈燃,不仅仅只是成绩,也不是祈燃所说的面子问题。
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
她连自己家里的关系都处理的一塌糊涂,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别人。
“不说我爸妈了。”祈燃似乎也不太愿意谈论父母,说:“苏老师呢?”
“我?”苏沫没料到祈燃突然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苏老师应该从小学习就很好,没让父母操过心吧。”祈燃说。
等待室的天花板上有一盏灯管出现故障,闪了两下,忽然暗掉。
光线倏地一暗,苏沫收回目光,轻声应:“嗯。”
想起自己年幼时的悲惨岁月,祈燃叹了口气:“你爸妈肯定特喜欢你。”
苏沫一愣。
话一出口,祈燃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直到此刻,苏沫左脸的红印子依然隐隐可见,因为江梅娟那一巴掌。
至于苏沫和父母的关系如何,只要不是瞎子,从方才那一幕中便能可见一斑。
祈燃有点无措:“我的意思是……家长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苏老师知道的吧?…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要是我爸妈,肯定特别喜欢你……”
他胡乱解释了一通,越说越没底气。反倒是苏沫,因此笑了起来。
祈燃尴尬地无可复加。
“你笑什么?”他问。
苏沫抿唇笑,摇摇头。半晌,她望着那扇银白色的隔离门,平静地说道:“其实没什么,就跟你想的差不多,我和家里的关系不太融洽。”
“挺正常的,我跟我爸妈关系也不太好。”祈燃说。
苏沫扯了下嘴角。
那不一样。
苏世南是再婚,江梅娟是苏沫继母。
父母离婚那年,苏沫刚满三岁。在她年幼的记忆里,苏沫模模糊糊记得,妈妈走的那晚下了好大一场雨,像极了狗血电视剧里的场景。
她眼睁睁看着妈妈拎起行李箱,毅然决然的推门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世南拉着她,小小的手臂被攥得生疼。然后她趴在阳台窗户上,哭着朝楼下喊妈妈别走。然而妈妈只抬眸瞧了她一眼,随后利落的钻进黑色轿车中。
轿车扬长而去,溅起一片水花。
苏世南为此颓废了几个月,不过很快,他就遇到了生命中的真爱,也就是苏沫的继母——江梅娟。
那年年末,两人便趁热打铁领了证。次年,弟弟苏泽宇出生。
从标上被老婆抛弃的软饭男,到一气呵成完成恋爱结婚生子登上人生巅峰,苏世南的这波操作不可谓不秀。
那时候她尚小,记忆过于零碎,只知道自己突然没了妈妈,又突然蹿出一个妈妈。后来她读童话书,才知道继母都是可怕的大反派,不过江梅娟并不像童话书的继母那样坏,反而待她很好。
即便后来苏泽宇出生,该给苏沫的一样不少。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江梅娟这个继母是相当称职的。
然而只有苏沫知道,这些只是江梅娟做戏给外人看。
现实是——
给苏沫买的新玩具,回到家后所有权便交到了苏泽宇手上,她甚至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
苏泽宇吃完自己的糖,还要吃,便去抢苏沫手上的糖。苏沫不给,江梅娟便趁着苏世南不在,用针戳她的手指,她吓得哇哇大哭,不情不愿把糖递给苏泽宇。
在苏泽宇得意挑衅的表情里,苏沫红着眼眶轻轻啜泣。
末了,江梅娟还要当着外人的面,假惺惺的表扬苏沫:沫沫真乖,知道谦让弟弟呢。
或是在苏世南加班的时候,将她扔在家里,自己则带着苏泽宇下馆子。
等苏沫大点,这些对付小朋友的招便不大管用了。
江梅娟便挑拨她和苏世南之间的关系,所有苏泽宇闯的祸,一股脑都推到苏沫身上。然后再换上一副慈母的表情,劝苏世南: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沫沫还小呢。
那时候苏泽宇尚小,在苏世南打她手心时,躲在江梅娟身后朝她做鬼脸。
她盯着苏泽宇和江梅娟,咬着唇,硬是不认错。
不是她的错,她认什么!
苏沫也曾试着将这些事告诉苏世南,但是苏世南没信。
反而觉得是小孩子不懂事,不体谅父母的艰辛。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父亲是真的看不清江梅娟的嘴脸,还是假装看不清。
再后来,即便受了委屈,苏沫也不再向苏世南倾诉。
在外人看起来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下,苏沫像是个多余的异类,性格孤僻古怪,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的相处,一直持续到苏沫十二岁那年。
那年初秋,勤勤恳恳在车间干了十年的苏世南终于从班长升上副主任。他开心地不得了,趁着周末,邀请一群亲朋好友去山上烧烤露营,苏沫也被捎上。
夜里,半睡半醒间,苏沫听到苏世南和江梅娟在帐篷外聊天,言谈之间蹦出二胎之类的。苏沫只听了一耳朵,没在意,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中午,打道回府。
苏沫上了个洗手间的空档,再出来,一群人都走光了。
空荡荡的山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到底只有12岁,苏沫慌了神,不停地喊爸爸。
那是第一次,苏沫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恐惧到往后的半年里,总会从噩梦中惊醒。
苏世南说:沫沫,对不起,东西太多爸爸忙昏了头。
苏沫抽泣着,没吭声。
——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一只宠物,你怎么说忘就忘记呢。
想质问,可到底是没说出口。
无用的话说多了,也只是浪费口舌而已,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明白。
当然这些事,苏沫没有告诉祈燃。她知道祈燃是想宽慰自己,故而只笑了笑,点头:“嗯。”
俩人又聊了会儿,X光片子便出来了。苏沫拿去值班医生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下充血。
医生配了点消炎化瘀的药口服,搭配喷雾一起使用。
苏沫接过就诊卡,说了声谢谢,祁燃却不太放心,问道:“医生,她的腿真没问题啊?”
“就是看着可怕,问题不大,放心吧。”医生笑着调侃苏沫:“你这男朋友倒是紧张你。”
俩人均是一愣。
苏沫看一眼祁燃,对方的脸色有点奇怪,大概是跟她一样觉得荒唐。
苏沫澄清:“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样啊。”医生笑笑,打量祁燃:“那是追求者?”
“……”
这医生……真够八卦……
再待下去,估计祁燃的暴脾气又要上来了。
苏沫朝医生点头示意了下,拉着祁燃出了诊疗室。
到医院外头,苏沫又开始为打车犯愁。不过好在,他们运气好,等了十分钟,就有人打车来医院看急诊。
祈燃本着绅士风度,把车让给了苏沫,苏沫倒也没谦让,直接坐进车里。
她确实想早点回去,因为怕苏奶奶醒来发现她还没回去会担心。
“路上小心点,到了发条信息。”祈燃半靠在车边,嘱咐了两句,末了又迟疑几秒,才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苏沫瞧了眼司机,笑说:“别折腾了。你也早点回去。”
祈燃让了让身子,讪讪道:“行吧。”
在出租车缓缓启动时,祈燃掏出手机,拍了下车牌号。
深夜,出租车司机开得飞快,路两边的景物一闪而过,迅速往后退。
苏沫极少熬夜,即便是学业繁重的时候,也尽量在十二点前入睡。今晚闹腾了一夜,此刻坐在车里,头抵在车窗上,有点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候,“叮”一声,手机里收到一条微信。
苏沫强打起精神,捏着手机看,是祈燃。
【别在车里打瞌睡。】
瞌睡虫一扫而光,因为这条诡异的微信。
苏沫盯着聊天框发懵。
没一会儿,祈燃发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一接通,那头祈燃便问:“是不是打瞌睡了?”
苏沫沉默了两秒,否认:“没。”
低沉的笑声通过手机传过来,似乎是没信。苏沫刚想问他有什么事,祈燃率先开了口,说:“我没什么事,先通着电话吧,到家再挂。”
苏沫愣了下,立马明白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驾驶座的司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少年清隽的面容时而浮现眼前,想起两个月前,他还将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而今晚,暖心得令苏沫有些许不习惯。
语音通话一直保持着畅通,祈燃时不时说几句话,会问她到哪了。苏沫偶尔应两句,也会问他有没有打到车,知道祈燃顺利坐上了车,放下心来。
二十分钟后,苏沫回到家。
她挂了通话,付好钱,在小区门口下车。
苏奶奶的家在老小区,小区的年龄比苏沫还要大上好几岁。低矮的楼房外墙斑驳脱落,严重的时候差点砸到住户。这一片住得都是老人家,要么就是外来务工租户。
去物业反映,大多是推诿扯皮,嘴上应了会维修,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环境也差,楼道口随处可见的垃圾袋,一到夏天就臭气熏天。虽然近几年因为政府整治环境改善不少,还是有那么一两户没有公德心的住户乱扔垃圾。
苏沫想过给苏奶奶搬家,找个离市区近点的小公寓,有电梯上下楼方便,去医院治疗也省事。
但是苏奶奶没答应。
一是苏奶奶不舍得几十年的老街坊,老人家最是重感情。
二是费钱。
种种原因,这事也就被搁置了。
不过苏沫已经决定,等以后保送上研究生,要把苏奶奶接到身边,不能总让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
苏沫顺着老旧的楼梯上二楼,摸出钥匙,轻手轻脚打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苏沫没开灯,换了棉拖鞋往里走。经过苏奶奶房间时,轻轻打开门,看了眼。
床上的身影裹成一团,老太太背对着身体,睡得正香。
苏奶奶睡眠质量不太好,觉浅。苏沫洗漱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大动静。
等收拾好,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有史以来熬得最晚的一个夜,也是最难忘的除夕夜。
身体很累,但是苏沫还是在睡前拿起手机,打算刷一会儿豆瓣。
摁亮屏幕,却发现有条微信,是祈燃的。
今晚祈燃这个名字在她微信里出现得略微有些频繁,苏沫想。
她点开。
祈燃:【睡了吗?】
苏沫:【正准备睡,到家了?】
祈燃:【嗯。】
苏沫:【晚安】
发完,苏沫又补了个月亮的表情。
祈燃:【等一下。】
似乎有话要说,苏沫捏着手机等。
聊天框顶上,显示着正在输入,可过了好片刻,祈燃的信息依然没发过来。
苏沫:【?】
这个问号发出去没多久,祈燃便回信息过来。
祈燃:【苏老师,你的承诺有限期吗?】
祈燃:【机会只有一次,我得慎重的想一想。】
苏沫笑了下。
苏沫:【没有,你慢慢想。】
半晌后,祈燃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苏沫躺在被窝里,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捏着手机,睡意不断往上涌。
可在看到这条信息后,忽然愣住了。
第19章
◎男人的心,真难琢磨◎
祈燃和苏沫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家,开锁入屋,家里果然没有人,祁致远和温雅娴都还没回来,夏姨也回家过年去了。
冷冷清清的。
他上楼回到房间,脱掉外套,钻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从浴室出来,发尾湿漉漉的,他也懒的吹干,直接窝进懒人沙发里,捞起手机刷朋友圈。
内容千篇一律,年夜饭、春晚和烟花的照片充斥着整个票圈,每年都一样,乏善可陈。
百无聊赖地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祈燃正想退出,却被一张照片下的评论吸引住目光。
陈森:角落里那美女是我女神吗?!!
苏泽宇:@陈森???
宓高阳:@苏泽宇他看春晚把脑子看坏了,别理他。
陈森:@苏泽宇这颜值我跪了!你们在哪里?!!!我要去偶遇女神!
苏泽宇:@陈森森哥……
……
祈燃点开,手指按在照片上放大,果然在照片的角落边上看到苏沫的身影,站在人群最外沿。
只是一个侧脸,抬头在看烟花,下巴的弧度显得特别漂亮。
在这张照片里,苏沫明明不是主角,却有喧宾夺主之嫌。
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侧脸,祈燃忽然又心跳加速,身上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脑门上冲。
他将这张照片保存到相册,然后揿暗手机屏幕,双手交叠着搭在后颈,仰躺在懒人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大概沉思了有十几分钟,祈燃坐直身体,重新捞起手机,给苏沫发微信。
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在沉思的某一刻,忽然变得明朗起来。
一条微信写了删、删了写,琢磨了好几分钟,祈燃才发出去。
祈燃:【苏老师,我能叫你姐姐吗?】
他捏着手机,静静等待,过了有半分钟,苏沫才发过来。
苏沫:【这是你慎重考虑后想要的礼物?】
祈燃立马发过去:【当然不是!】
完了,又跟了条过去:【可以吗?】
这次苏沫回的很快:【随你。】
看到答复的那刻,祈燃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躺回懒人沙发上,举着手机边看信息边笑。
不知道苏沫是什么感觉,但是在祈燃看来,称呼的变换仿佛令两人之间的关系往前进了一大步。
姐姐……
对着手机轻轻叫了声,祈燃笑起来。
祈燃:【姐姐,新年快乐。】
另一边,苏沫看着对话框里祈燃发过来的表情包,以及姐姐那两个字,懵了好几秒。
事出反常必有妖。
睡眼朦胧间,苏沫想,祈燃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大招要对付她呢-
今年的春节苏沫过得很惬意,不用跟着苏世南去走亲戚,更不用在七大姑八大姨关切的目光下假装岁月静好。
窝在家里陪苏奶奶看看抗战剧,有空的时候看看书,或者准备实验项目的资料。
简直太美好了。
大年初五,辅导员打了电话来,说是实验项目的名单下来了。
申请材料审批通过,苏沫不出意外地也在名单之内。
听得出来辅导员很替她开心,苏沫也是。不过开心过后,苏沫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
——祈燃的补习课。
下半学期本来课就多,再加上实验项目的话,她大概没有精力再兼职做家教了。
苏沫打算等初十去补课时,和祁烟谈一谈,相信她也能理解自己。
初十那天,祈燃破天荒地没睡到下午,早早就起了。趿着拖鞋晃下楼,祁致远和温雅娴正在吃早餐。
温雅娴最先看到他,立即放下刀叉,用餐巾拭了下嘴角,略感诧异道:“今天起这么早?”
祈燃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晃到餐桌边,挨着温雅娴坐下。
祁致远在看报纸,闻言瞟了眼祈燃,沉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昨晚是不是又打游戏了?”
祈燃打了个哈欠,没搭腔。
祁致远越发不高兴,摘下眼镜,重重扔到桌上,说:“别以为期末进步了一点就可以放松,学习就如逆水行舟,不进便是退!你这个成绩想考上B大还远远不够!”
昨天熬了夜,此刻脑子嗡嗡地响。祈燃按了按太阳穴,漫不经心说:“我又不想去B大。”
祁致远皱了皱眉:“那你想上哪所大学?”
夏姨端了杯牛奶和一碟煎鸡蛋过来,祈燃接过,喝了口牛奶又放下,理所当然道:“江大。”
江大国内最顶尖的高校之一,尤其是生化专业,算是翘楚。但从综合实力来看,比起B大稍显逊色。
祁致远说:“说的轻松,江大也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你姐当年的成绩可是全校前百名,都差点落榜,你——”
他正说的起劲,被温雅娴扯了下:“你怎么回事,大清早就训人,还让不让人好好吃早饭了。”
祁致远:“我这是在提醒他,我看他这段时间又堕落了。”
温雅娴无奈地摇摇头。
生意场上长袖善舞颇有情商的一个人,在面对儿子时,情商捉急。
“你关心儿子就好好说嘛,一上来就急赤白脸地吼。”温雅娴柔声抱怨。
“我哪里吼了?难不成我对着他还得低声下气。”
“不是叫你低声下气,是——”
祈燃咬了口煎鸡蛋,脑子里就跟糊了团浆糊似的,被祁致远的声音吵得心烦。
顿时兴味索然。
他放下刀叉,起身。
温雅娴抬头看他:“怎么就吃这么点儿?”
“头疼。”他随口说:“回房间补觉。”
祈燃知道这么说,祁致远肯定会不高兴,但他此刻实在没心思去考虑祁致远的心情。
果不其然,祁致远听了,拉下脸来:“晚上不知道睡,早上不知道起,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老了有你苦吃。”
祈燃缓缓呵了声,觉得他爸上辈子绝对是和尚。
一天不念经就闲得慌。
他懒得跟他斗嘴,要走。听到祁致远对温雅娴说:“家教课什么时候恢复?瞧他这样子不上还是不行。”
祈燃脚步倏然一顿。
温雅娴慢悠悠地说:“年前约的初十。”
这么算起来,不就是今天嘛,温雅娴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于是提醒祈燃:“燃燃,今天下午两点有家教课,别睡过头了。”
“啊,知道了。”祈燃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妈,中午别喊我吃饭,让我睡会儿。”
别说温雅娴,连祈燃都忘了初十补课这回事。
自从除夕夜后,他再也没见过苏沫,只偶尔发条微信过去,不敢发太频繁,担心苏沫嫌烦,反而适得其反。
苏沫通常回得很慢,但每条信息都会回,寥寥数字。
一看就是苏沫的风格,简洁明了。
祈燃赶紧上楼,打算先补个觉。最近几天和陈森他们一直泡在会所,凌晨才回家,有时候回到家还要开几把黑,经常天亮睡天黑起,日子过得完全颠倒了过来。
昨晚睡得算早,也将近三点了,这会儿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睡觉前,他特地定了两个闹钟。
可一觉醒来,还是睡过了头,时间将近两点钟。
祈燃低低骂了声,从床上一跃而起。到浴室,看着镜子里乱成鸟窝的头发,祈燃没办法,还是快速洗了个澡。
吹完头发下楼,苏沫果然已经到了,正在客厅和温雅娴聊天。
祈燃理下了头发,走过去,刚要开口叫苏沫,蓦地住了口。
连带脚步也停住。
温雅娴和苏沫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传进祈燃耳内。
“既然如此,再说下去就是强人所难了,我尊重苏老师的决定。”
“很抱歉。”
“苏老师千万别这么说。”温雅娴笑着说:“上学期燃燃成绩提高了这么多,多亏了苏老师,我和他爸爸都特别感谢你。苏老师还是学生,学业为重,我们能理解。”
“谢谢。”
“那苏老师打算教到什么时候?”
“到开学。”苏沫说完,又补充:“还有半个月。”
温雅娴点头:“行,那这半个月还烦请苏老师多担待。对了苏老师,你有合适的同学或者朋友推荐来做家教吗?肯定比不上苏老师,但是苏老师推荐的人,我相信不会太差。”
苏沫沉思片刻:“抱歉,暂时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没事没事。那就先这么着吧——”
温雅娴说完,转头叫夏姨,话未出口却被身后的人影吓得一个激灵。她顺着胸口,对祈燃说:“你不声不响站在身后干嘛呢,吓妈妈一大跳。”
祈燃沉着脸,没吭声。
苏沫也转过头去。
两人对视了几秒,祈燃忽然转身,招呼都没打一声,径自走上楼-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苏沫觉得这话有失偏颇,应该再加一句男人心赛海底针。
苏沫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这位小少爷,整整两个小时的家教课,愣是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明明除夕晚上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下来。
一贯清冷的她,琢磨不透祈燃的心思,也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等上完课,整理东西的时候才试着开口:“祈燃,有件事跟你说——”
“下学期不做家教了?”沉默了两个小时的祈燃突然出声,打断苏沫的话。
“啊。”苏沫愣了下,顿时了然:“对。”
祈燃看着她,唇线拉成一条直线,脸上的情绪写得明明白白:老子非常不爽。
这让苏沫有点纳闷。
“为什么?”祈燃问。
“下学期有个实验项目会很忙,抽不出时间再做兼职。”
祈燃收回目光,半晌沉默。
苏沫看他一眼。
祈燃的反应太反常了,原本她以为祈燃知道此事后应该会开心得敲锣打鼓欢送她呢。
“心里在偷笑呢吧。”苏沫打趣着,试图打散屋内怪异的低气压:“终于解放了。”
祈燃却没笑,反而拧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啊~”苏沫感叹了声:“那就怪了。”
“怪什么?”祈燃问。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我为什么要开——”祈燃的反问脱口而出,又在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他抿着嘴,心里烦躁不堪,抬手揉了揉头发:“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嗯?”
祈燃斟酌着语句:“就…课程改少点儿?一礼拜两次?……或者一次?一次也就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吧。”
“……”
苏沫一瞬不瞬盯着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岔了。
这还是那个威逼利诱,企图赶走她的祁小少爷吗?
补习几个月转了性,开始走“三好学生”人设了?
祈燃被她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索性破罐破摔:“苏老师,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功败垂成!功亏一篑!你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好青年的锦绣前程断送在自己手里,于心何忍?”
“从小老师教育我们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行为被放到网上是要被人谴责和唾骂的!”
“……”
“……”
他憋着一口气胡说八道一通,说完,撞上苏沫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算了。”他忽然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无精打采:“当我没说。”
青春期的少年情绪波动都这么大的吗?
苏沫默默腹诽一句,猜测祈燃是担心成绩下滑,于是说:“只要你能保持期末的成绩,考个好点的大学不是问题。”
祈燃默了默:“江大呢?”
苏沫一顿,有几分意外:“你想考江大?”
“对,我想进江大。”祈燃看着苏沫:“苏老师觉得我能行吗?”
以祈燃目前的成绩,考入江大仍有些悬。
苏沫不想挫伤他的自信心,也不想随便应承未知的事,只说:“有目标是好事。”
听出她言下之意,祈燃挑起眉峰:“苏老师不相信我?”
苏沫未置可否:“想考江大的话还得继续努力。”
捏着笔,祈燃往后靠了靠,说出来的话自信又嚣张:“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苏沫笑笑:“好,我在江大等你。”
心跳慢了半拍,在苏沫说在江大等他的那刻。
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耳尖也开始发热,祈燃抬手,有意无意地挡住自己的左耳。
清了清嗓子,看着苏沫说:“等我考进江大,苏老师得请我吃饭。”
苏沫笑了下:“行,没问题。”
祈燃也扬唇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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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姐姐,等着我◎
补习课一直持续到月末,祈燃开学前一天。
那天补习结束,温雅娴执意留苏沫在家吃饭。为此,温雅娴询问了祁烟苏沫的口味喜好,知道苏沫喜辣后,让夏姨做了一大桌湘川菜。
特特地地为苏沫准备的。
盛情之下,苏沫没好再推却。
饭桌上温雅娴问了苏沫不少事,比如她要参加什么实验项目,以后打算做什么,甚至连家里有几口人都问了一遍,问得祁烟都开始怀疑温雅娴是不是别有用心,调侃说:“妈,您是要认干女儿呢,还是把沫沫当作儿媳妇了,怎么还带调查户口的。”
正在默默喝汤的祈燃听到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突然被汤水呛到,咳得天昏地暗。
等稍有缓解,祈燃瞪祁烟,咬牙切齿低声骂:“神经病啊你。”
“你这么大反应干嘛。”祁烟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蠢,沫沫还不屑当你干姐姐呢。沫沫,你说是不是?”
苏沫只笑了笑,没回答。
祈燃偷偷瞄了苏沫一眼。
温雅娴见两姐弟又要掐起来,忙说:“又在胡说八道。烟烟说话不着调,苏老师可别放在心上。”
苏沫看了看祁烟,笑着摇摇头:“不会。”
祁烟心直口快,这种玩笑话苏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温雅娴是真心喜欢苏沫,从她的性格到长相,像是全都长在温雅娴的萌点上。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招揽苏沫进公司,栽培她,即便苏沫的专业并不对口。
像苏沫这种冷静且聪慧的人,在她的培养下,不出几年定能成为自己的左右手。
但是从苏沫的言语间能看出,她的志愿并不在此。
温雅娴多少有些遗憾。
因为有祁烟在,这餐饭吃得有说有笑,气氛十分好,除了祈燃有些别扭,全程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饭,温雅娴让祁烟送一送苏沫。在家门口,苏沫轻轻拍了下祁烟的肩:“没事,不用送了,学校见。”
祁烟也不客套,笑着说:“行,随时约。”
祈燃站在温雅娴的侧手边上,苏沫跟温雅娴道完别,也朝他点下了头,算是一个简单的道别形式。
谁知却没得到祈燃的回应。
他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不大开心的样子。
苏沫没在意,径自离开祁家。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一顿,苏沫转过身去,看到祈燃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跑到她面前,站定。
“苏老师。”他因为快跑过来,气息不太稳,瞧这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苏沫问。
年后气温反反复复,最近几天又飘起小雪,小区门口的树上积了不少残雪,寒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天气依然冷得紧,刚才出来的急,忘记穿外套。直到这会儿,祈燃才觉得寒意往骨子里蹿。
他缩了下肩,单手揣进牛仔裤兜里,看着苏沫说:“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
苏沫觉得好笑:“这么正式?也不是以后就不见了。”
祈燃抬手,抓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嗯……”
看着苏沫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他也不知怎么的,就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追出来。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于是便扯了个谎,连外套都来不及披,跑了出来。
连语言都尚未组织好,不知该说什么。
苏沫看他穿得单薄,又说:“赶快回去吧,别回头冻感冒了。”
“我身体素质好,”祈燃说:“抗冻。”
可刚说完,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苏沫笑起来,眉眼弯弯。
刚说完就被打脸,祈燃表情略显尴尬,怪不好意思的。
苏沫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还等着你来找我请你吃饭。”
似是被苏沫感染,祈燃也展开笑颜。
“嗯。”少年的笑容明亮耀眼,他说:“姐姐,在江大等着我。”-
江大开学后,苏沫不出所料忙得不可开交。实验项目和课程将苏沫的生活排的满满当当,通常早上七点出门,到晚上十点多才踩着宵禁回到寝室。
虽然忙碌,却也很充实。
只是室友对她的作息颇有怨言,尤其是何盼和顾清悦,觉得苏沫打扰了她们休息。
苏沫不是不知道她们背后的吐槽,但她实在是太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们,只能在早上起床、或者晚上洗漱时,尽可能的轻手轻脚,不发出声响。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三月份的某个周日。
那天下午,项目组长临时有事,取消了下午的讨论会。突然多出半天的时间,苏沫反倒有些不大习惯,最后决定回寝室休息半天。
到寝室门口,发现门没关,室友细碎的念叨声漏出来,令苏沫刚要推门的手顿住。
顾清悦:“谁说不是呢,烦死了,已经好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何盼:“忙忙忙,就她最忙,不就是个项目嘛,搞得要进研究所了一样。”
顾清悦:“每天都被吵醒,快崩溃了。”
袁婷婷嘀咕了句:“有那么夸张么?我都没听到声音呀。”
何盼:“你能睡着,不代表我们就能睡的好啊。我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太好!”
袁婷婷替苏沫说话:“之前苏沫有问我这件事,她也不想吧。群居生活本来就要相互迁就的嘛,大家都是室友,体谅一下,不要计较啦。”
何盼:“婷婷,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体谅一下,现在是她没有体谅我们欸!现在被打扰到的是我们欸!”
顾清悦:“盼盼说的对,婷婷你现在是哪头的啊?”
袁婷婷又嘀咕了声:“那怎么办嘛,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而且,我是真没觉得被打扰到……”
何盼:“欸,你这人——”
她的话尚未说出口,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三个人瞬间噤若寒蝉,各自转回头,在自己的位置上该干嘛干嘛。
苏沫把包放到桌上,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又听到何盼在说:“听到就听到,我就是说给她听的,怎么了!”
脚步顿了下,苏沫走回自己位置。
如非必要,苏沫实在不想打破寝室内“岁月静好”的现状。尤其是撕逼这种事,有点幼稚,且浪费时间。
但事已至此,想来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苏沫低着头,将包里的资料拿出来,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对何盼说:“如果对我有意见,当面指出来就行,不必在背后抱怨。很多时候我听不到,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因为这一番话,寝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袁婷婷很尴尬,而何盼和顾清悦则是相互看了眼,谁都没说话。
苏沫见她们没吭声,又说:“关于我早起的事,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以后我会更加注意,尽量不给你们带来困扰。”
顾清悦低低哼了声,轻声嘀咕:“你也知道是困扰啊。”
何盼说:“动动嘴皮子没用,你怎么保证以后不打扰到我们休息?”
苏沫反问:“你想我怎么保证?”
何盼和顾清悦交换了一下眼神,说:“要是还打扰到我们,你就换寝室吧。”
苏沫沉默了下,说:“好。”
袁婷婷在旁边试图打圆场,说:“换寝室就没必要了吧,我们班一共也就两个女生寝室。”
何盼和顾清悦没理她,倒是苏沫对她友好地笑了笑,说:“没事。”
她转头,又对另外两人说:“这事我们先暂时这么定下来,还有个事,我也要跟你们说一下。”
“什么?”
“烦请你们俩以后别再造我的谣。”苏沫垂下眼睛,解开手机屏幕,慢悠悠地说:“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不说,也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何盼和顾清悦愣了下,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我们造你什么谣了?”
苏沫似乎早就猜到她们会否认,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举着给她们看。
照片是远远偷拍的,被人裁剪过,不太高清,但豪车的牌子和美女的模样仍能一眼就辨认出。
豪车和美女的搭配,令人遐想连篇。
“何盼,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吧?”在何盼和顾清悦略显局促的神态中,苏沫划掉这张照片:“以及论坛上那篇生物系美女学霸被富二代包养的文章,应该也是出自你们之手吧?”
那次苏沫和祈燃蹦极回来后,第二天江大论坛上便出现了一则爆料。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文章下面附了张照片,认识苏沫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
起先苏沫并不知情自己被人挂到了论坛上,是林加杨发现后,打电话告诉她事情原委,并问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后来林加杨托计算机系的人黑了这个帖子,事情很快压了下去。
再后来时间一久,便也没有人再提起这事。
在这个把吃瓜当成乐趣的快消时代,新鲜趣闻接连不断,根本没人会去刻意记得这种小事。
事后,林加杨查出了发帖人,并将此事告诉苏沫。
知道是何盼的那刻,苏沫不是没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她虽不与何盼交好,但也不曾交恶,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恶意诽谤。
可因为那段时间忙着给祈燃补习,等回过神来,苏沫早已过了气劲儿。好在这事虽然引起了一阵小波澜,到底也没什么大的影响,至于旁人对她的看法如何,她本来就不在意。
本着平安顺利度过剩下的三年,苏沫不愿揪着这事不放。
可也不代表她不记得。
这会儿何盼被苏沫指证,虽然心虚,但仍不肯承认,大声说:“你血口碰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拍的?有什么证据证明文章是我写的?!”
苏沫转身在座位上坐下:“我没指望你承认,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做了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何盼站起来,气急败坏道:“苏沫,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别在这里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诽谤是犯罪!你大可以去告我!”
这可真是有恃无恐,苏沫暗自失笑,脸上却面无表情:“你手机里的照片就是证据,对比发帖时间,一看便知。”
何盼仍要辩解,被苏沫抢了先:“你知道吗?手机里删除的照片,都可以恢复。”
何盼身子一怔。
顾清悦见状,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别再开口,自己却说:“苏沫,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不是吗?如果真有证据,你早就去告我们了。”
苏沫轻声笑了笑,没再开口。
与她们撕逼,果然是浪费时间。
这次算是近两年来第一次把事情摊开了说,也算彻底撕破了脸皮,整个寝室彻底陷入冷战。
以至于往后的每天,何盼和顾清悦看到苏沫时,连装都懒得再装,没有一个好脸色。但也因此,没再找茬。
苏沫倒是无所谓,只有袁婷婷夹在中间比较尴尬。
后来苏沫跟袁婷婷聊过,让她不必在意,以前怎么相处,现在就怎么相处,也不用觉得和何盼顾清悦讲话就是讨厌她。
她不搞站队这套。
这个小插曲过后,日子又回到忙碌且充实的状态。
白天上课、做实验、写报告,晚上回到寝室洗漱完,刷会儿手机。祈燃的信息每到十点半就会进来,就跟掐着点儿似的。
刚开始会用[在吗][睡了吗]之类的开场白,等摸清楚苏沫的作息后,不再废话,直接发习题的照片过来。
苏沫会将解题思路告诉他,祈燃很聪明,基本一点就通。
有时候也会聊些其他话题,一些校园见闻,或者分享好笑的事,大多时候都是祈燃在说,苏沫偶尔回几条过去。
但是祈燃不会打扰太久,一到十一点就说晚安。
也正好是苏沫入睡的时间点。
一段时间过去,俩人的相处反倒比家教课时更加熟稔。
虽然祈燃每天姐姐姐姐地叫她,苏沫却觉得俩人更像是朋友。
这也让她有些意外-
高三下半学期开学后,陈森和宓高阳两个人每天都很苦恼,他们觉得祈燃被鬼缠身了。
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上学期期末,祈燃也很少出去玩,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陷入学习里不可自拔。
——上课专心听讲、自习课埋头刷题、遇到难题不耻下问。不打游戏不出去浪,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准备学习。
疯了,祈燃彻底疯了。
某天,陈森趴在祈燃桌边,试探着问他:“燃哥,你家生意还好吧?”
祈燃正在专心致志地刷题,闻言抬头,扫他一眼:“还行。”
陈森幽幽地说:“应该不会破产吧?”
奋笔疾书的手一顿,祈燃嘶了声,直接一脚踹过去:“你他妈嘴里能吐出点好话吗!”
陈森没躲开,被祈燃踢了脚,捂着小腿嗷嗷叫:“家里都没有破产,你这么用功干嘛?!连你都这么努力,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祈燃啧了声,嫌弃的说:“学霸和学渣之间隔了一条银河系的距离,请你这种学渣不要试图理解我们学霸的脑回路。”
靠靠靠!怎么还带歧视的?!!
陈森想骂人!
怕陈森又来吵他,祈燃索性戴上耳机,扯着嘴角轻描淡写的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懂吗你。”
陈森:“……”
燃哥太他妈骚了。
还颜如玉呢,这是看上哪个学霸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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