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心有所属?”
这一届青云台榜首, 是剑宗傅雪衣。
历来的青云榜榜首大多数都出在剑宗或是道宗。上一届青云台榜首是剑宗凌南洲,没想到十年之后这一届的榜首依旧是剑宗弟子。
广场之上,无数人为之寂静过后, 蓦然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或欢呼或雀跃, 或是别的议论。
与其他人被青云秘境驱逐出境有所不同是地, 当流光散尽的时候,傅雪衣被青云台安安稳稳送出了秘境, 转瞬落在青云广场之上。
与此同时,原本位于青云广场上方的观云台, 也在此刻一同降临。观云台上有不少大能修士,皆是各宗各门之间位列大乘境界的修士。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乘尊者, 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集齐了, 众人得以一见。
剑、道两宗宗主笑吟吟地站起身来, 对众人宣布道:“我宣布, 此届青云台之争的榜首为剑宗傅雪衣。”
“众所周知, 每一届青云榜前三名皆有资源奖励。还请傅雪衣、沈景之与贺流云上前来。”
在道宗宗主招手之后,很快有手持托盘的侍者上前来。
侍者手中的托盘中, 一共有三枚储物手镯。早在青云台之争开始之前, 关于青云榜前三名的资源奖励便已经准备好了。
剑宗宗主将托盘上的一枚储物手镯拿了起来, 招手让贺流云上前一步,把奖励套在了贺流云手上, 便道:“流云,这是你作为青云榜第三名的资源奖励,望往后修行一帆风顺。”
其次便是道宗宗主将沈景之的奖励交给沈景之。道宗宗主对沈景之说了好一番话, 最后才说了句:“好孩子。”
傅雪衣看着贺流云和沈景之的奖励给予,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三名与第二名的奖励都是由他们各自的师尊颁发的,那青云榜榜首的奖励该不会是……
傅雪衣正心说着,便听见剑宗宗主出声道:“这青云台榜首的资源奖励,理应由仙尊来亲自给予。”
傅雪衣心跳加快一瞬。
难道他和谢凛也要在这青云台上展现一番师慈徒乖的场景来?依照谢凛的性子,应该……应该不会喊他什么乖孩子之类的称呼吧?
傅雪衣心正不安时,又听见道宗宗主开口道:“说起来,仙尊家的小徒弟与我家的小徒弟还有一番极深的交际,当年景之极具修炼天赋,却被一副病弱的身体所累,若非是三年前傅雪衣给沈家的灵药,我与景之也不会有这一段师徒缘分。”
傅雪衣垂在身侧的手蓦然一僵,却因被衣袍微微遮掩,而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异常。
略显坚硬的指甲深陷在他掌心之中,他垂了下眸,一颗心高高悬起,心道就说人一多……
就说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看吧,现在就快要出事了。
傅雪衣刚才的心情尚且还在天上,此刻被道宗宗主无意之中说出来的一番话给弄得一下子摔在了地底。
剑宗宗主闻言,思索瞬息,正欲出声的时候,他的动作被谢凛打断。
谢凛走过来,拿走了侍者托盘上的最后一枚储物手镯,来到傅雪衣面前,安静地盯着这个人。
谢凛平静出声:“傅雪衣。”
因被谢凛叫住名字,傅雪衣下意识抬眸,撞进谢凛那双平静却深邃如星河的黑眸之中。
面对这双眼睛,傅雪衣有种秘密被看穿之后的空落感。他心微颤过后,才迅速镇定下来,轻声喊道:“师尊。”
谢凛拿着储物手镯的手抬了起来。
傅雪衣神色安静地伸出手去接,却看见谢凛将那枚储物手镯顺势戴进了他手腕之上。
那枚储物手镯微微晃动着,与傅雪衣手腕上本来就存在的那根红绳碰在一起。紧接着,储物手镯与红绳上那枚精致小巧的铃铛轻轻地撞在一起,无声也无息。
傅雪衣瞳孔微缩,然后按捺住自己此刻复杂的心绪,镇定自若地出声道:“谢谢师尊。”
周遭人并没有因为谢凛亲自将这枚储物手镯戴在他手腕上,而感到惊讶。
相反的是,傅雪衣甚至能够听见不远处青云广场上关于他们师徒二人关系极好的言论。
傅雪衣收回手,主动往旁边退了几步,将余下的位置留给观云台上的诸位大能。
这点小插曲对于大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反而是接下来剑、道两宗宗主宣布的事情,才是大家议论的焦点。
诸位大乘尊者将携手在此地举办一场为期半个月的论道盛会,届时任何人都可以来青云广场上听大能论道。
这场论道大会对于在场所有人而言,无疑是获益极大的。
待到诸位大能离开青云广场之后,整个青云广场的修士皆是因为这场论道大会,而议论纷纷。
傅雪衣恍然了一瞬,直到周遭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沈景之问:“你怎么了?得了榜首也不开心吗?”
“当然不是。”傅雪衣下意识否认,“我只是在想论道大会的事情而已。”
以往历届青云台之争过后,从来没有举行过什么论道大会。这一次举办论道大会,是……因为之前谢凛提及过的“夺舍”事件吗?
傅雪衣垂手之时,感受到自己手腕上戴的那枚储物手镯,又很快想到了谢凛刚才的动作。
他并不清楚谢凛在听见道宗宗主口中所言时的想法究竟如何。
三年前,求灵药。
两州有所交集之后,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到当初他去第一次青州剑宗的时间点。
“傅师弟?”贺流云出声问道,“青云盛会都结束了,待会儿要不要去酒楼聚一聚啊?”
傅雪衣闻言,看了下贺流云,镇定自若地应声道:“好啊,多叫些人来,今日我既然是青云台榜首,那便由我做东来请客吧。”
没多久,一行人便一齐涌向城中最大的酒楼。
一番寒暄过后,席间众人便放开了讨论。傅雪衣接了几次酒,想到前几次喝酒误事的时候,便称今日以茶代酒相敬。
这场庆功宴大概吃了一个时辰之久。
傅雪衣起身结账的时候,窗外的天色早就已经暗了下来。外面夜幕高阔,月明星稀。
傅雪衣很快在酒楼柜台处结完账,转身时看见沈景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走上去问道:“在等我?”
沈景之道:“走走?”
傅雪衣看了一眼沈景之,应了声,转身朝酒楼外走去。
路上,沈景之才问出了白日里并未问出口的问题:“今日,我师尊提及起三年前你求药的那件事情,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
他斟酌了下用词,继续问:“是这件事不能说吗?”
“没有。”
傅雪衣当初对沈景之的说法,完全是在一种没有考虑过他自己还会和谢凛再有交际的情况之下,信口胡说的。
可是,后来他又跟谢凛有了交际,所以当年的说辞便成为了令他焦灼和不安的秘密。
“就是……”傅雪衣故作迟疑,而后小声解释道,“其实,那灵药是我当初跟那时候的仙尊求来的。在求药的时候,我没想过还会与仙尊有所交际,所以我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隐瞒。”
傅雪衣抿唇道:“所以,今日你师尊提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在面对我师尊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他只敢说出部分真相。
沈景之神色微愣了下,问道:“那需要我去跟你师尊解释一番吗?”
“不用。”傅雪衣连忙摇头,“你跟他又不熟,我见到我师尊的时候,自己解释一下就好了。”
他强调道:“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的。”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到了各大宗门的驻扎区前。
傅雪衣解释完,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雪衣。”
沈景之叫住傅雪衣。当傅雪衣回头望过来的时候,他问道:“青云盛会结束了,之后你会出去历练吗?”
傅雪衣顿住。
沈景之温和出声:“要不要和我一起在九州历练一番?”
傅雪衣安静了下,道:“我暂时还没有历练的想法,我应该是先闭关修行一段时间吧。”
“好,我知道了。”沈景之应了声。
傅雪衣又说了一声“走了”,转身沿着剑宗临时驻扎地走去。
当他回到住处时,并未见到谢凛。
时至夜深过后,傅雪衣都沐浴过了,却还没听见谢凛回来住的动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给谢凛发了一道灵讯,问师尊在哪儿。
两刻钟后,没得到灵讯回复的傅雪衣坐起身来,撩起衣袖,拨开储物手镯,轻轻地摇了下红绳上的铃铛。
傅雪衣静待片刻,没等到人,蓦然叹息一声。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半杯温水,正欲入口之时,虚空隐约传来波动。
下一瞬,谢凛径直从虚空中一步踏出,白日里那一身淡色长衫不知在何时,又换成了一身幽蓝衣袍,气质深邃如夜。
傅雪衣动作僵了下,瞧见谢凛这一身衣裳,迟疑地问:“师尊,你怎么换衣裳了?”
谢凛目光极淡地看他一眼:“去解决了一个仇敌,白日里那身衣裳沾了血,便换了。”
“哦。”
这很难不令他多想。
傅雪衣干巴巴地应下,连忙给谢凛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谢凛接过那杯水后,指尖微动,却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傅雪衣道:“我就是见师尊一时没有回我灵讯,所以才摇了铃。”
谢凛“嗯”了一声。
“师尊。”
“嗯。”
傅雪衣顿了好半晌,没看出这人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太好。
他道:“师尊若是有事的话,不必理会我,你先回去忙吧。”
“有事。”
谢凛看向傅雪衣,道:“我找你有事。”
他直白出声:“三年前,你求灵药,是为了那个叫沈景之的人。”
傅雪衣移开目光,应声说:“是。”
谢凛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傅雪衣迟疑道,“当初……我和你本来不也是一场交易的吗?”
谢凛道:“你心有所属?”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2章
“我想要一个名分,”
傅雪衣轻掀眸光, 落在谢凛周身,一时失去了言语。
好半晌后,他才开口道:“师尊何必要问为什么?”
谢凛盯着傅雪衣, 冷淡道:“所以你心有所属。”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数息。
傅雪衣短暂的沉默在谢凛看来, 便是承认了他所说之言。
这个人心有所属……
这一刻, 谢凛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想些什么, 他一直盯着傅雪衣。
他道:“两个月之前,我说过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 傅雪衣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些许的茫然与害怕。
他思索过后, 启唇欲说些什么,才刚一出声, 喊了一句“师尊, 我……”, 还未曾将话彻底说完, 眼前人就将他打横抱起, 丢回了床上。
傅雪衣连忙裹好寝衣,以手肘撑着床, 想要起身的时候, 谢凛已然欺身而至。
谢凛周身寒凉的气息侵袭近了身, 傅雪衣被困在床角处,他迟疑了下, 低声喊道:“师尊。”
谢凛垂眸望见傅雪衣眸中情绪,又问了一遍:“两个月前,我说过什么?”
他抬起的手重重地叩在傅雪衣微微掀开的衣襟侧, 肌肤之下, 是这个人蓦然加快的心跳。
“师尊。”傅雪衣让自己平静下来, 偏了偏头,避开谢凛的目光注视,出声说,“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交易两清之后,师尊为什么还要纠缠这件事呢?”
谢凛低下头,听见傅雪衣口中所说的“交易”二字,声音极淡地问:“交易?”
“那我们睡了三年之久,在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当中,也可以视作是一场交易吗?”
“是。”傅雪衣固执出声。
“交易?我们之间是交易,那你跟那个叫沈景之之间是什么,是情意吗?”
傅雪衣说了句“我不是”,谢凛就又问道:“所以,你觉得我们这场交易已经算作两清了?”
傅雪衣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谢凛。
“傅雪衣。”
谢凛低声喊着傅雪衣的名字,向来平静的眼眸深处情绪翻涌。
那是傅雪衣没看懂的些许情绪,他只觉得这个人一如既往,强势到不容许任何人去反驳。
“谁跟你是两清的交易?”
谢凛一字一句,语气幽而冷淡:“你得了好处,就想一刀两断,断个彻底,然后又好去到那个叫沈景之的面前,光风霁月,和和美美?”
“我没有!”
傅雪衣下意识反驳,而后又反应过来谢凛说的什么话,心中因此而无端觉得不忿,出声控诉:“我们睡了三年,难道就我一个人得了好处吗?”
傅雪衣仰头盯着谢凛,反驳似地问道:“你没得到好处吗?我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当世修为第一的仙尊当初收我为徒,是为了什么?就算你手段再温和善良,不也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然后好恣意纵情,放纵……”
“唔……”
傅雪衣的话还没有彻底说完,就被眼前这个人一把捏住下巴,堵住了余下的话音。
谢凛低头吻了下来,重重啃噬着他的唇瓣,冰凉又发麻。
傅雪衣挣扎未果之后,启齿咬了下这个人。极淡的血腥味道萦绕在他们唇齿交换的气息之间。
傅雪衣被谢凛困在方寸之地,他很快感受到了谢凛的存在,抵在他身上,坚硬而滚烫。
谢凛向来都是冷淡与温和的,就算在床榻之上,也未曾像今日夜里这般粗暴过。
傅雪衣从来没见过谢凛这副模样,横在他腰间的手臂用力又强硬,谢凛像是想要将他整个人揉进骨血之间般。
他被吻得呼吸都在发颤,抬手抵住谢凛的胸膛,试图将压在他身上的身体推开,却被这个人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些。
“师……”
时至傅雪衣被亲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谢凛才松开捏住他的下巴,暂且唇分。
谢凛方才问道:“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微微喘着气,盯着谢凛。
“叫我师尊?”谢凛音色喑哑,他的指腹重重摩挲着傅雪衣抿紧的唇瓣,“你不是说我收你为徒,是为了得到你的身体吗?恣意纵情,放纵□□?那还叫我师尊?”
“傅雪衣,我真的想……”
谢凛抵唇于面前这个被他困在怀中的人耳垂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傅雪衣听见谢凛这句话,蓦然睁大眼睛,一时失声。
从前谢凛说想抱他就抱他,说想亲他就亲他,现在竟然……□□这个词,是能够跟抱和亲两个词等同的吗?
温和征求同意,然后就可以肆意作乱了吗?
傅雪衣失神之际,谢凛已然捉住他抵在胸膛上的双手,十指相扣,扣得紧紧的,压在了一旁。
“师尊……”
傅雪衣蓦然回神,眸光微颤地出声喊道:“师尊,你……”
谢凛泛着丝丝凉意的唇瓣吻过傅雪衣发红的眼尾,带着点儿怒意,顺势往下,咬着了傅雪衣横卧如雪玉般的锁骨。
一阵并非是无法承受的刺痛袭来,让傅雪衣微微挣扎起来,他下意识喊道:“谢凛!”
这个人竟然咬他?
谢凛平淡地应了声,轻轻吮掉傅雪衣肌肤上冒出来的一粒血珠。
傅雪衣脱口而出,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好,语气微松,改口道:“师尊,你不能……”
谢凛抬头看着他,薄唇染上了傅雪衣的一点血珠,莫名艳丽又清冷。
“不能什么?不能亲?不能□□?”谢凛冷漠出声,“这不是你说的吗?我收你为徒的目的便是这个,那为什么又说不能?”
“不……不对。”
傅雪衣试图将自己被扣住的十指给蜷缩起来,奈何谢凛却不许他再动。
两人交握的双手相互碰撞在一起,腕间所系的红绳短暂纠缠之下,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碰了下,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听见那阵清越的铃铛轻响,傅雪衣蓦然回神,轻声说:“你说过要给我机会的,师尊。”
谢凛道:“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去跟其他人纠缠不休的。”
“我没有。”
傅雪衣反驳道:“我没有跟别人纠缠不休。”
他闭上眼,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声音极轻地说:“也没有心有所属。”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师尊,你不能去翻三年前的旧账来指责我。”傅雪衣睁开眼,盯着谢凛,“你不能蛮不讲理。”
谢凛目光落在傅雪衣身上,应了声,一字一句:“好,我不在意三年前。”
傅雪衣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见谢凛问他:“那这三年的‘交易’呢?”
“睡了三年,也还是一场交易?没有半点情意?”
不去翻三年之前的旧账,这个人又开始追究起了这三年的事。
傅雪衣默然,微微避开谢凛盯着他的视线,小声问:“师尊究竟想追究什么?”
谢凛道:“追究你到底对谁有情。”
“这很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
有什么好重要的呢?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身体□□的关系。
傅雪衣听见这话,似乎觉得难以理解,转眸看向谢凛,问道:“那师尊当年为什么要收为徒弟?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睡过一夜,师尊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吗?”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那我该怎么认为?难道我该认为师尊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怎么不可能?”谢凛握着傅雪衣的手腕,垂眸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一见钟情?”
傅雪衣因为这个人的话,神情微微一震,下意识道:“你修无情道,怎么可能会对谁一见钟情呢?”
他一直以为谢凛对他,是睡出来之后念念不忘的感情,结果谢凛今日此时试图告诉他,自己的一见钟情。
“傅雪衣。”
谢凛出声,欲说些什么。
傅雪衣像是早就猜到了谢凛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似的,立马偏头避开这个人的视线,嘴里逃避似地咕哝道:“不可能。”
“傅雪衣。”
谢凛松开手,捧起傅雪衣的脸,非要这个人转过头来正视着自己,眉眼压下种种情绪,出声对傅雪衣道:“我的确对你一见钟情,所以……”
“我心悦你。”
傅雪衣被迫正视了此刻谢凛眉眼的情绪变化,像寒冰遇春风破碎融化般,眼前的这个人变得生动起来。
他噤声失言,却不敢对这句话有半点回应,只是涩声说:“不对,你修无情道,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不是喜欢,只是你对我的身体一点上瘾般的沉迷而已。”
“所以,我修过无情道,这就成为了你将我拒之门外、打入地牢的最大缘由?”谢凛似乎有些无奈,低声问,“那你想要我如何证明呢?”
“要我将我的心捧出来给你看?”
谢凛低眉,面容神情收敛,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之处。
傅雪衣当真是怕了这个人的行动力,微微摇头,拒绝道:“我不要!我不想知道。”
谢凛看着蓦然摇头的傅雪衣,平静道:“所以,还是因为我修过无情道?我比你早出生一千年,在没遇见你之前,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未曾想过会对谁动心,所以我修过无情道,也是我的错?”
傅雪衣一时语塞,觉得这个人在强词夺理,颠倒是非,开口道:“不是这个理由。”
谢凛再道:“我对你并非身体□□,没有情,我不可能对你有任何的反应。”
他一直有这个清楚的认知。
谢凛的直白让今夜这场对峙突然变了质。
傅雪衣心说,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听谢凛说这些话呢?
“所以,你对我无情,也能有反应?”
谢凛冷淡的目光落在傅雪衣周身,似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傅雪衣一时怔愣,蹙了下眉,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谢凛一番说辞,倒是把他攀咬成了玩弄一颗真心的浮浪子弟一般。
他整个人被谢凛给绕晕了。
谢凛今日似乎非得得出一个结论来般,低头去亲吻傅雪衣。
傅雪衣蓦然回过神来,试图抬手阻止,开口道:“师尊,你做什么?”
“在亲吻你的身体。”
谢凛回应,抬手绑住了傅雪衣意图阻止的双手,压过头顶。
谢凛吻过傅雪衣的胸膛,低声问道:“你对我无情?”
傅雪衣顿声,眼睫轻颤。
谢凛继续向下吻去,又问:“你对我有情?”
傅雪衣被吻过的那截腰腹微微绷紧了些,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愈深的夜色,心中倔强不堪。
月华入室,照亮了屋内的一切艳色。
今夜,谢凛像是用尽了一切手段来取悦傅雪衣。
傅雪衣的身体逐渐由僵住转为微微发软,直到后来,谢凛一遍又一遍地逼问他的时候,他话音间带着点儿失控的哭腔,喊了一声“谢凛”。
谢凛抬起手,捧住傅雪衣的脸,指腹轻轻地捏了下这个人白皙的耳垂,肯定道:“你明明是有反应的,所以,你对我有情。”
傅雪衣没管谢凛的强词夺理,也不再逃避,只是颤着声音,直白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不想做你的姘头。”谢凛眼睫微垂,低声说,“我想要一个名分。”
作者有话说:
没爆炒哈。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3章
荒唐梦境。
想要一个名分?
傅雪衣顿住, 脑子里慢吞吞地思考着谢凛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呢?
今日夜里的这些认知对于他而言,太有冲击性了。傅雪衣没有出声,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凛盯着傅雪衣面上神情, 沉默瞬息, 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这个人的耳垂。旋即, 他抬手解开了绑住傅雪衣的发带, 指尖揉搓着傅雪衣隐约发红的手腕。
谢凛动作极慢地替傅雪衣穿好衣裳,再一抬眸时, 望见傅雪衣将身体蜷缩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傅雪衣墨发披散在身侧, 单薄的寝衣隐隐约约勾勒出其弧度美好的一截腰身,单薄而纤细。
谢凛望着自己落于傅雪衣肩头的手指, 动作顿了下, 转瞬替傅雪衣掖好被角, 掐灭房内烛灯, 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月华静谧, 入室亦是悄无声息。
良久之后,傅雪衣终于是翻了个身, 躺平在床上, 安静地睁开眼来, 盯着上方。而后,他又微微抬起手来, 平举于视线正上方。
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华,傅雪衣看见自己手腕上所戴的那根红绳。
红绳上的铃铛精致而小巧,还被人刻以一朵宛若鲜活生动的桃花。
傅雪衣抿唇, 想到之前他问过谢凛关于这个寄唤铃的来历, 谢凛说……是他自己所做的, 没有假借于他人。
紧接着,他恼羞成怒地将自己的手藏了起来,不再多看一眼,闭上眼睛,静心沉睡。
翌日,没睡多久的傅雪衣是被一场梦境给蓦然惊醒过来的。
梦境里,谢凛握住他,一遍又一遍地逼问他明明有反应,为何还是对自己没有情呢。
谢凛强有力的身体覆在他身上,贴近他耳垂,语气微凉地说:“你是我的,逃不掉的。”
傅雪衣豁然睁开眼,眸光有些涣散与失神,耳垂隐约发烫。
当他坐起身来的时候,只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也受到了梦境之中的摧残,连腰眼都在发软。
紧接着,傅雪衣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些许反应,蓦然抿紧了唇瓣。
这是他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太奇怪了,一定是谢凛昨日夜里把他的身体给玩坏了,才会做这个荒唐不已的梦境。
如同发泄似的,傅雪衣抬手将身边的枕头一把丢去了另一边的床角,烦躁地跑到后院取了水来沐浴。
将自己洗干净之后,他才起身,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出门去论道大会的场地。
傅雪衣到的时候,青云广场已经开始了论道。
论道大会第一日此刻论道的大能是傅雪衣并不熟知的人,但青云广场上已经人满为患,大家盘坐在蒲团上,听着大能的论道。
傅雪衣站在广场外,听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之时,一道灵讯自不远处飞入他手中——是贺流云传来的灵讯
傅雪衣按照灵讯上所说的地方,很快来到了青云广场一侧不远处的茶楼内。茶楼侍者很快将傅雪衣领至二楼一间包厢处。
傅雪衣抬手推门。
贺流云坐在包厢之中,扭头看向傅雪衣,很快迎上来,倒茶招呼道:“傅师弟,快来。”
傅雪衣走近窗边,很快知道了贺流云为何叫他来此地的缘由。
此处茶楼登高而望远,再加以茶楼阵法辅佐,等同于地处论道大会中心,是一处极好的听道之地。
贺流云问道:“如何?”
傅雪衣笑了下:“还是贺师兄有经验些。”
贺流云道:“青云广场附近的茶楼包厢都被各大宗门弟子给包下了,要不是我来得快,也抢不到这个位置啊。”
“不过,傅师弟今日竟然来得这般晚了?”贺流云话语之间带了点儿好奇之意。
傅雪衣听见贺流云此言,蓦然想起昨晚之事和那个梦境,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灵茶,才道:“我就是睡过了,所以就起晚了些。”
傅雪衣道:“宗门里毕竟还有符鸟叫早起,在宗门之外就没叫早起这回事儿了。”
贺流云应声:“这倒也是。”
“今日一早,论道大会期间将会出席的大能名单就出来了。”贺流云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个小册子给傅雪衣,解释说,“这半个月,此地可就热闹了。”
论道大会的消息是昨日下午才宣布的,消息是今日一大早才彻底传开的,等到了今日下午或者是明日,那些并未来参加青云台之争的修士便会闻风而动,齐齐朝豫州此地赶来。
不出两日,此地定会齐聚九州不少修士。
傅雪衣看着小册子上的名单,对于那些大能之间的计划越发好奇起来。
若是要依此来抓那些夺舍之人,他们是要如何辨别其中究竟是谁被夺舍了呢?不会有误判的情况吗?
思及此,傅雪衣忽地又想起之前在青云秘境中,戚遥同他说过的话。
乱世将至,难渡难渡。
这句话的意思是……
傅雪衣心中略微浮现一点忧思。
下午时,青云广场附近果然新来了不少修士,他们全都是在听说了论道大会的消息之后,赶来豫州的人。
一时间,豫州就更加热闹了些。
晚上,傅雪衣一边修炼,一边等着谢凛出现。他打算将戚遥在青云秘境之中对他说过的话告知给谢凛。
近段时间内,谢凛每每回来的时间都比较晚,大概是那些大能之间的计划比较繁复的缘故。
傅雪衣修炼了一个时辰,又摸出自己储物空间中的书册看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已经子时一刻了。
傅雪衣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夜,心说这时候还没回来,难道谢凛今夜又不打算回来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昨夜之事伤透了心,谢凛在躲着他吧?
傅雪衣心中有一瞬升起这样的想法,又很快被他否定了。
昨晚明明是谢凛先欺负他的。
傅雪衣站在窗边静思了一会儿,欲转身关窗时,方才听见院中传来的动静。
他神情顿了下,转身朝门前走去。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谢凛暂停了脚步,转眸看向从房门内探出脑袋来的那个人。
傅雪衣打量了一瞬此刻的谢凛,轻声喊道:“师尊?我找你有点事情。”
谢凛应声走了过去,站在傅雪衣房门前,便看见傅雪衣站在只开了半扇的房门内侧,身形挡住了能够进去的大半位置,大有一种生怕他挤进去的意味。
谢凛微垂了下眸光,眉头一跳,语气淡然地问:“找我有事,也不让我进去坐?”
傅雪衣准备开口的话因为谢凛的语气给打断了一瞬,想到昨夜的事情,他脑子里的思绪复杂纠结了下,才不情不愿地将门彻底打开,让开位置。
“师尊,您请。”
傅雪衣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算他们之间发生了再多再复杂的事情,轮到这样的时候,也依旧免不了日常的各种交际。
一日为师,便永远断不开所有的关系。
待到谢凛进了屋,傅雪衣没再关门,只是安静地跟在谢凛身侧。到桌前时,他还给这个人倒了一杯温水。
谢凛手指拿着那杯温水,指尖微敲了下,他出声问道:“你想通了?”
“什么?”傅雪衣下意识反问,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强调说,“我找你是有正事的,师尊!”
傅雪衣将话音强调在“师尊”二字上,无端加重了语气与声音。
谢凛道:“在我这里,都是正事。”
老不正经。
傅雪衣默然心说了一句,解释道:“昨日在青云秘境,我和戚遥交手时,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戚遥是空灵一族的人。”
“所以,你在想,要是早一点遇见戚遥,就好了,你就不用找上我了?”
傅雪衣反应了瞬息,盯着谢凛。
昨日夜里,这个人自己都说不在意上三年前第一次的那件事情了,结果今晚却一直旧事重提。这个人是不是喝了千年老醋?这么酸。
傅雪衣面无表情地说:“戚遥告诉我,他们族中的一位长者感知到了乱世将至,让戚遥赶紧回去,直到避至下一次盛世为止。”
“戚遥转告了那位长者的话,说是……”
“乱世将至,难渡难渡。”
傅雪衣一口气说完,才继续看向谢凛,问道:“这件事,是跟这次论道大会有点儿什么关系吗?”
他并不害怕自己跟谢凛说的这些话被旁人听了去。当今修为第一的人都在这里,若是还能在谢凛眼皮子地下偷听到了这些谈话,那也别渡这乱世了,九州直接就毁灭吧。
谢凛应了声:“嗯。”
傅雪衣闻言,小声问:“那你们应该有准备吧。”
谢凛看向傅雪衣。
傅雪衣生怕这个人又说些什么他招架不住又应付不过来的话,只好催促着赶人离开:“好了,我的话都转告完了。师尊,你可以走了,我准备休息了。”
“傅雪衣。”
谢凛出声叫了傅雪衣的名字,便看见傅雪衣如同顿时炸了毛的雪白猫儿,语气紧张地问了他一句“什么”,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谢凛平静道:“不用怕。”
傅雪衣心稍安,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怕了。我修为又不算高,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你们这些修为高的大能给顶着呢。”
“嗯。”谢凛看着被他安抚得平静下来的人,又转过话音,问了一句,“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傅雪衣乍然听见谢凛话语间的转折,呼吸微滞,语气干巴巴地说:“不是……不是有关系吗?”
谢凛看了他一眼,他继续道:“我喊你师尊啊。”
谢凛知道这个人故意装迟钝,直白地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举行道侣大典?”
听见谢凛的话,傅雪衣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他勉强出声推辞:“我还小,还不打算考虑这些事情的。”
再说,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啊,被这个人自顾自地进展这么快了?
“嗯。”
谢凛以退为进,应声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只是未婚夫夫。”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4章
“我哪里没有长大?”
傅雪衣闻言, 一时失语。
这个人怎么这么强词夺理?
他说不考虑这件事,就代表他们是还没成婚的未婚夫夫吗?
谢凛好会顺杆往上爬啊。
“我……”
傅雪衣刚一开口,谢凛就先开口说:“我知道, 我可以慢慢等你长大。”
傅雪衣气极:“我哪里没有长大?”
傅雪衣刚一说完, 就瞥见谢凛平静地看着他, 很快想到了自己那个梦境中谢凛的种种举动, 话音在唇舌间绕了一会儿,没再出声。
他起身赶人, 语气带了点儿恼意:“你出去了。”
谢凛被傅雪衣拉起来,没怎么反抗, 转瞬就让傅雪衣把他推出了这个房间。
紧接着,傅雪衣“砰”的一声, 将他关在了房间之外。
谢凛回过头, 面对紧闭的房门, 安静瞬息。此刻,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傅雪衣刚才的面容与神情, 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恃宠而骄的意味。
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了下,谢凛喉结微滚, 眸色渐深, 却没再出声, 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傅雪衣将谢凛喝过的茶杯收拾干净, 这才掐灭了烛灯,转身回到床上躺好,没再去想谢凛那边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日, 除了白日里去论道大会听讲道的时间之外, 傅雪衣大多数时候都在院子里练剑与修炼。
那些大能忙忙碌碌之事, 他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也插手不了,倒不如加紧些自己的修炼进度。
自从青云秘境之后,傅雪衣就觉得自己金丹后期的境界隐隐有所松动,似乎快要突破了。
这种感知玄而又玄,他却一直都未曾找到那一点突破的契机。
或许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日午时左右,傅雪衣从青云广场往回走,路上遇见晏朝光独自一人,神情隐有失落之意,便出声唤道:“晏道友?”
不知是什么缘故,晏朝光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傅雪衣又唤了一遍,晏朝光才抬眸望了过来,应声说:“傅道友。”
傅雪衣道:“我们有一段时间没遇见了。晏道友,你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吗?刚才叫你,觉得你好像有些失魂落魄。若是有事,或许作为朋友,可以帮你。”
晏朝光顿了顿声,看向傅雪衣,动了下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我倒是没遇见什么事。”
傅雪衣闻言,笑了笑道:“晏道友既然无事的话,那我便先回去了。”
他转身朝剑宗在此的临时驻地走去,心里对于刚才晏朝光的神情存了几分疑虑。
“这位小公子?”
傅雪衣往回走去,正思索之时,就又听见一道声音似乎在叫他,便抬眸望了过去。
来人一袭织金墨衣,裁剪有度,气度非凡,手中那柄白玉折扇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善”字。
傅雪衣盯着那个“善”字,忽地就记起来了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三年前,他第一次去青州神城的时候,在酒楼,这个人向他买了一串糖葫芦来着。
时隔三年,傅雪衣修为有所进步,却依旧看不透这个人的修为。他行礼出声:“这位前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萧迟轻轻摇动着白玉折扇,笑着问道:“小友,我初来此地,像是迷路了,不知青云广场的观云台是在哪个方向?”
傅雪衣看见这位前辈白玉折扇另外一面写着两个大字“大善”,心中存疑,还是回答说:“大概是往东面走,就能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碑,那里便是青云广场。”
“到了那里之后,前辈可以传灵讯给你的友人。”
萧迟饶有兴致地问:“我听说你们的青云台之争结束了,谁是榜首啊?”
傅雪衣听见这位前辈的话,很快捕捉道到“你们”二字,此人并非是人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青云榜上,记录了这一届青云台之争的前百名修士名单。”傅雪衣往后退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前辈自可以去看一看。”
“哦。”萧迟又看上一眼傅雪衣,心意微动之下,他出声问道,“我与小友在上次是不是见过?你还记得吗?”
傅雪衣盯着这个“人”,一时之间并未应声。
萧迟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白玉折扇,扬眉说:“可真是有缘分啊。不知小友姓名为何?可有心上人?”
傅雪衣惊了下,发出一声迟钝的“什么”疑问。
“小友神姿艳绝,我对小友可谓二见倾心……”
萧迟的话还没说完,虚空赫然传来波动。
人未至,声先至。
多亏了萧迟反应及时,身形一掠,不然非得被谢凛那一道剑意给横扫出去。
傅雪衣看见从虚空之中一步踏出的谢凛,默然藏在了这个人身侧的位置上。
他刚才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摇了寄唤铃。
谢凛转瞬即至,但是傅雪衣却没有想到那位神秘“人”前辈接下来的话竟然是那般的转折,也不知道谢凛听见了多少。
思及此,傅雪衣动作极轻地拽了下谢凛的袖袍,稍微安心下来。
紧接着,对面那人“啧啧”一声,嚷嚷道:“谢凛,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打我这么重啊?”
傅雪衣闻言,神色微怔。
这个人竟然跟谢凛是认识的吗?
旋即,他探出脑袋,歪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人,正好与其看过来的目光撞上。
萧迟见状,故作不知地问道:“所以,原来小友是谢凛的徒弟啊?难怪我们如此有缘分。”
傅雪衣站直身体,转眸看向谢凛,轻声喊道:“师尊。”
谢凛看了一眼萧迟,才对傅雪衣道:“萧迟,魔族。”
前有妖族,后有魔族……
傅雪衣很快想到此前妖族奚延前辈来豫州之事,再加上如今正值论道大会,魔族这位奚延前辈从雍州而来,难道也是为了那些“夺舍”事件?
傅雪衣见状,行礼道:“萧前辈。我叫傅雪衣。”
萧迟长眉一挑,出声道:“雪衣不必客气,说起来,我们理应还有些缘分的。”
傅雪衣听见这话,茫然了一瞬。
很快,他就从萧迟那里得知了缘由。
萧迟是魔族当中的魅魔一族,与剑宗上林春一脉编写《相思决》的那位师祖是同族。
万余年前,那位师祖与他的师尊飞升之后,九州进入了一个长久的平和时期。
萧迟道:“也就是说,我也是你们那位师祖的后辈嫡系,与你们上林春一脉差不多的关系。你说,我们算不算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傅雪衣的关注点莫名奇怪。
他在听了萧迟关于后辈嫡系的解释之后,惊讶得支吾道:“那位师祖竟然可以生孩子?这是……前辈你们一族的天赋吗?”
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应该能生孩子吧。
萧迟闻言,笑了起来,手中折扇微微摇了一下,道:“谢凛,你家小徒弟好有趣,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谢凛看向傅雪衣,解释说:“师祖不会生孩子,魅魔一族也不会生孩子。”
“萧迟只是师祖的同族亲信后辈。”
听了谢凛的解释,傅雪衣这才知道自己在人族和魔族的认知不同上闹了些许笑话。
于是,他不再出声,闭嘴噤言。
然而,萧迟还在打趣傅雪衣,问道:“看在我们如此深的关系之上,雪衣你给我个回答。”
什么?
傅雪衣眸中掠过些许迷惑,旋即想起此前萧迟说的那些打趣他的话,呼吸顿了下,小声道:“萧前辈,你莫要再打趣我了。”
萧迟轻摇白玉折扇,轻叹道:“雪衣,我可没打趣你,我是认真的。你莫不是嫌弃我老?”
“其实,我也就比你家师尊大不了几十岁的。”
这下,傅雪衣更加不肯回答了。
谢凛的朋友,该由谢凛自己来解决。
谢凛目光冷淡,看了萧迟一眼,转瞬把虚空另外一头的奚延给叫了过来。
“唉,谢仙尊?我正在勾搭道宗宗主正起劲儿呢,这时候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正事儿吗……”
奚延语气慵懒,才刚从虚空之中踏出来一只脚,眸光一撇,赫然见到那道身着一袭织金黑衣的身形,蓦然噤声。
萧迟转头,一字一句地出声:“臭、狐、狸!”
奚延听见萧迟开口,身后微微摇晃的雪白大尾巴蓦然炸开了毛,脱口而出一句“没品的家伙”。
一妖一魔眼见就要打起来。
傅雪衣正好奇地看着热闹时,谢凛转身对他道:“我送你回去。”
“哦。”
等傅雪衣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谢凛给带回了住处。
谢凛道:“萧迟找你做什么?”
傅雪衣应声道:“萧前辈找我问路,我给他指了路,又觉得他有些不像人族,所以才叫了师尊你来。”
萧迟一看就是他打不过的那种对手,他只能够叫打得过的谢凛来了。
“下次不要理他。”谢凛开口道,“他骗你的。”
“魅魔都最喜骗人,除了师祖。”
谢凛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完美无缺。
傅雪衣迟疑了下,道:“可他们是你的朋友。”
谢凛淡然:“没关系,打一顿就不是了。”
“……”傅雪衣对于谢凛的话,竟无言以对,小声道,“那你管好你那些朋友。”
他又不会主动去找谢凛那些朋友,一般来说……好像都是谢凛那些朋友主动找上门来的。
说起来,无论是奚延,还是萧迟,都比较喜欢来看他的热闹?
傅雪衣脑子里的思绪微微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道:“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谢凛难得地顿了顿声。
这点迟疑,很快被傅雪衣所察觉到,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谢凛!你……”
谢凛出声安抚:“我没有主动说,是他们猜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5章
“可那应该不是我了。”
傅雪衣微抿唇角, 盯着谢凛,出声问道:“你怎么没跟他们解释一下呢?”
谢凛道:“解释什么?”
“解释我们不是他们所猜测的那种关系……”
傅雪衣话音未完,便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人并不擅长解释, 也不擅长于说谎, 没准儿会越说越混乱。
思及此, 傅雪衣再开口, 闷声说:“算了,骗子!”
谢凛继续安抚:“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傅雪衣随意地应了一声。
这件事情过后, 论道大会已经开始将近十日之久。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下旬。
自从傅雪衣那次见到过魔族的萧迟之后,除了在论道大会上见到的大能外, 他就再没见到过其他大能。
维持将近半个多月的论道大会,每日论道的大能各有不同的祥瑞异象, 代表着他们修炼到至尊境界的象征。
在这样的论道氛围之中, 青云广场上各方修士皆是有所收获。此地悟道氛围极其浓厚。
傅雪衣发现整个豫州好似笼罩在一种繁盛热闹之中, 实则暗地里却风云涌动。
就现在已知的情况来看, 那些被替代的修士大多为返虚和离合境界。这两个境界的修士放在九州而言, 除却大宗之外,其他中小势力层面上, 都算得上是一方之主了。
若是这样“夺舍”的情况多起来了, 对于九州而言, 的确算得上一场大祸。
傅雪衣明知如此,可他现在修为又不够, 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不给那些大能再添乱而已。
私底下,傅雪衣问过谢凛关于“夺舍”的情况。
谢凛道:“有人在幽州发现了一道裂缝, 今夜里我们会去探寻一番。”
傅雪衣闻言, 微愣了下, 迟疑道:“可是,我记得明日是师尊你论道的日子了。”
谢凛:“我会在论道开始之前回来的。”
说罢,他看了一眼傅雪衣,问道:“你会来吗?”
傅雪衣尚且还在反应这话的意思时,谢凛继续道:“我喜欢你来。”
傅雪衣顿了下声,立马道:“你喜欢就你喜欢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再说……”他想到要是谢凛论道,肯定与谢凛相识的那些人也都会去青云广场看,万一又多出几个猜出什么的人来,“平日里我都听过了,这次就把机会留给别人了。”
傅雪衣摇头道:“我不去。”
说虽然是这样说的,夜里等谢凛离开之后,他修炼结束,仔细想了想,第二日还是决定要去论道大会。
翌日,傅雪衣起床时,窗外的天色还未亮,他好似就已经听见了青云广场之上的热闹声响。
一番收拾过后,傅雪衣关上院门,转身朝桃花林外走去。
路上,天光随着一道自远方天际线处飞掠而来的灵讯,坠入傅雪衣掌心之中。
傅雪衣将手中这道灵讯拆开来看,在听到灵讯里面那道声音的时候,他神情微微一愣。
这道灵讯竟然是鹤月传给他的。
自从上次鹤月遗落在酒楼的玉佩被傅雪衣交还后,他们之间并未再有太多其他的灵讯交流。
鹤月在灵讯之中,询问道:“傅道友,不知道谢凛仙尊此刻身在何处?我想向他禀明一些事情,能否代为通传?”
傅雪衣听完鹤月这道灵讯,心生一瞬的警惕之心。
其实,他本来就在偶尔的时候,会对鹤月生出一种莫名的奇异感。再加上昨日谢凛才说了要去探寻幽州那道裂缝,在一种如此巧合的时机,鹤月提出询问谢凛的去处,说要见谢凛……
傅雪衣神情略微镇定下来,随意回问道:“鹤道友是有什么事情吗?可以让我代为传达的。”
与此同时,傅雪衣还拿出谢凛给他的灵讯,传了一道灵讯给谢凛,询问谢凛回来了吗。
没多久,谢凛的灵讯比鹤月的灵讯先一步传到他手中。
谢凛在灵讯中说自己再有一会儿就回来,还问他是不是要去听论道大会了,待会儿到自己跟前来。
傅雪衣听完,小声咕哝了一句“霸道”,很快回了谢凛的灵讯。
随后,鹤月亦是回传了灵讯。
“傅道友,我是觉得近日的朝光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傅雪衣闻言,指尖微收了下。
一刻钟后,傅雪衣应邀前往城中最大的酒楼前,与鹤月见面。
“傅道友。”鹤月出声。
傅雪衣抬手布置了一道隔音法决,才看向鹤月,问道:“鹤道友,你在灵讯中说晏道友近日有所异常?”
“是。”鹤月应声时,眉头微蹙了下,才继续道,“其实,我师尊跟我透露过一些近日这场论道大会的背后情况。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傅雪衣暗忖,就像谢凛会跟他说其中的部分情况一样,那位清月宫宫主肯定会向鹤月透露些许情况。
再加上……鹤月是清月宫近百年之内唯一一个位列青云榜前列的天才弟子,清月宫上下肯定对于鹤月更加重视,会从中提点一二。
果不其然,鹤月便叹声说:“但是,在无法完全确定之前,我不敢将我的发现告知给师尊。”
“我师尊他……”鹤月低声道,“并不喜我跟朝光在一起。我怕我把朝光的事情透露给师尊之后,到那个时候,朝光就算还是朝光,也有可能被判定为不是朝光了。”
说到此处时,鹤月看向傅雪衣,继续开口道:“所以,我才想到了让傅道友你的师尊来探查朝光的情况。”
“仙尊与我和朝光都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绝不会误判。”
傅雪衣听到此处,出声问道:“鹤道友,那你发现晏道友有何处不对劲儿之处?”
鹤月默然顿了下声,解释说:“他近日不愿与我亲近了……”
傅雪衣移了下目光,听懂了鹤月短暂停顿的意味,继续问道:“还有吗?”
鹤月道:“傅道友,你应该知道那首心言曲吧?我听闻你与朝光便是因琴而结缘的。”
“知道。”
“可是,朝光他连这首心言曲都不愿意给我弹了。”鹤月道,“我们中间并未吵架,自从论道大会开始没几日之后,他就变成了如今的态度。”
傅雪衣并不清楚晏朝光与鹤月之间的对内相处,但是……心言曲既然是晏朝光对鹤月表明心意的曲子,晏朝光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鹤月的请求。
就算晏朝光变心了,也不该如此行事。
除非,晏朝光真的被“夺舍”了,夺舍那人并不会弹心言曲,也并不能接受自己这具身体的心上人是一名男子。
的确,如鹤月所说,晏朝光近段时间的确反常至极。
傅雪衣想到那一日撞见萧迟之前,碰见过晏朝光。那时候,他也曾经觉得晏朝光有些不太对劲儿。
“傅道友。”鹤月言辞诚恳,“能不能拜托你让你师尊来判断一下朝光他还是朝光吗?”
傅雪衣安静了瞬息。
他并不清楚,谢凛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出了准确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夺舍的关键方法,但是……晏朝光作为他的朋友,他又不可能不去管晏朝光。
鹤月道:“朝光现在都不再出门了,我也不敢再惊动他,只能请仙尊来客栈小院一趟。”
傅雪衣道:“我给他传一道灵讯,邀请他去论道大会。”
说罢,傅雪衣唤出晏朝光的灵讯,称今日是他师尊的论道大会,自己有前排的位置,问晏朝光要不要来,还可以带着鹤月一起来。
“鹤道友才得了青云榜前列,可以来听一听这场论道大会,应该可以更进一步。”
须臾之后,傅雪衣收到晏朝光的灵讯,道:“不用了,我近日在闭关。鹤月也不去。”
傅雪衣听完晏朝光的灵讯,收好灵讯,对鹤月道:“我去见一见晏道友吧。”
“师尊他现在在青云广场上论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回来。”
鹤月因要和晏朝光同住,因而并未住在清月宫的临时驻地内。
他们住在城中的客栈之中。
那间客栈并不荒僻,在城中算得上是布置上乘的客栈。
傅雪衣踏进客栈时,客栈掌柜还上前询问他是否要住店。他摇摇头,而后跟在鹤月身侧,穿过长廊,一同前往位于客栈后院的独立小院。
鹤月站在院门前,低声说:“傅道友,我先去看看朝光。”
傅雪衣轻轻应声,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目送鹤月走进院中,而后进入不远处的房间。
没多久,房中便传来争吵声。
傅雪衣迎着天光,抬眸望了过去。
“朝光,你……”
“砰!”
屋内顿时传来类似于茶杯轰然碎裂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晏朝光的声音,在问:“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鹤月低声开口,话语中隐隐约约透着点儿失落:“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连一首心言曲都不肯再为我弹了。”
“你配吗?”
傅雪衣在院中走了一圈,最终来到这两人争吵的屋外,便听见了晏朝光这句话。
他抬手敲了下门,将半掩的忙推开。
明亮的天光沿着地蔓延进房中。
傅雪衣站在曦光之间,腰间一块玉佩作压袍之用,白玉无暇,一身雪衣染上温暖的光华,隐约有光彩流转。
身处屋内的晏朝光与鹤月对峙而立。
晏朝光转眸看见傅雪衣的时候,神色大变,当即出声道:“傅道友,你快走!”
鹤月站在阴影之中,月色长衫透着隐约的晦暗不明。
他问道:“傅道友,你看,朝光连一首心言曲都不肯为我弹了,他是不是有问题?”
傅雪衣安静了下,开口道:“晏道友,你需要帮助吗?”
晏朝光沉默瞬息,只道:“傅道友,你还是快走吧。”
“这并非是我想走,就能够立马走的。”傅雪衣问道,“鹤道友引我前来,大概是有目的?”
他身无长物,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那所谓的仙尊之徒的身份了。
鹤月是想引谢凛到这里来?
鹤月终于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原来我表现得这么容易被看穿的吗?”
傅雪衣并未说话。
麻烦找上门,跟找麻烦上门,还是有区别的。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的确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们。”鹤月神色自若地道,“我真的觉得很奇怪。”
“朝光,当初从秘境里救下你的是我,你追了三年的人也是我,你弹心言曲的对象也是我,跟你亲近的也是我。”
“你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我,就仅仅是因为‘鹤月’不是‘鹤月’,你就无法接受了吗?”
晏朝光试图去强调:“可你占据了鹤月的身体。”
鹤月道:“在我之前,你不认识鹤月。你喜欢的是这具身体的外表?”
晏朝光噤声,神情几近麻木。
他喜欢上的是一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异世灵魂。这个灵魂害得无辜之人魂飞魄散,并非良善,
“你要是喜欢这具身体,我可以把这具身体一起给带回去。若你喜欢的是我,等我将你带回去回去之后,你会发现我原本的身体比这好看很多。”
鹤月问:“你还有什么不够满意的呢?”
晏朝光闻言,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人过多争论,只是妥协地说:“求你……不要牵连无辜之人,让傅雪衣离开这里。”
鹤月笑了,看了一眼安静的傅雪衣,开口道:“朝光,你怎么会觉得他无辜呢?如果没有傅道友,我们根本不会遇见。”
“一个灵窍不开。灵脉不通的身体,本该是我们尊主最完美的夺舍容器。”鹤月神情略显遗憾,“只是可惜,等我发现傅道友的时候,你已经踏入了修行之路。”
“傅道友,你本来可以在朝夕之间达飞升之境的,现在却平白受了这么多修炼的苦。”
傅雪衣微掀眸光,从这番对话当中捕捉到了很多有用之处。他的确没有想到,他从前不过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竟然对于“鹤月”他们那位尊主的夺舍如此关键。
傅雪衣道:“可那应该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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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就算他死了,谢凛都不会死。
他若是被夺舍, 之后一切自然都不再是他了,也就彻底跟他无关了。
傅雪衣心想。
三年前,他来到青州剑宗, 为沈景之求一株灵药, 之后才有了他与谢凛之间的牵扯。
根据晏朝光与鹤月的争执话语之间, 傅雪衣得知了一个最重要的时间节点——三年前。
鹤月最早应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来到了青州, 那时候的鹤月已经不再是鹤月了。
按照修为进阶来算,三年前的鹤月修为不过筑基。
也就是说, 不一定非得是中高层修为的修士才有可能被夺舍,相反的是, 底层修士被夺舍之后,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一点跟之前谢凛透露出来的完全符合。只不过, 他们此刻最主要的针对目标应该是找出那些中高层境界修士之中的夺舍者。
夺舍低修为者, 看起来并非是一次合理的行为。除非……对面这群夺舍者并不能决定自己具体的夺舍目标, 而是随机的。
若是如此的话……
傅雪衣心中思绪繁多, 指尖微动, 便又听见鹤月开了口。
鹤月道:“傅道友,我奉劝你, 最好别把你的师尊叫过来。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傅雪衣闻言, 抬眸盯着鹤月, 反应瞬息,出声道:“所以, 你此前是故意那么说的。”
先是借他亲传弟子的身份,鹤月以晏朝光之名来找他,意图向他的师尊寻求帮助。
这时候, 他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寻求帮助的双方之上, 他下意识会觉得鹤月想要针对的目标是谢凛, 而忽略了他本身也有可能会成为目标这件事。
而后,鹤月以退为进,再说请他师尊前来,相当于鹤月再次强调了明面上的目标,让他完全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鹤月利用了他的猜忌想法,设下这一局。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当鹤月故意“遗落”下那块玉佩的时候,便露出了破绽来让他怀疑。
在青云秘境之中的两次试探,他自以为心思缜密,却没想到反而是在一步步走进鹤月的圈套。
在这场看似完美无瑕的设计计划之中,最大的意外本应该是谢凛。
师徒之间,难保不会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晓的联系手段。
这一点,鹤月不可能没有考虑到,可现在鹤月看起来依旧肆无忌惮的模样,让傅雪衣心生迟疑。
“为什么?”
傅雪衣问道。
“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鹤月坦然道,“若是你将你的师尊叫来此处,此处会是他的丧生之地。”
“谢凛会死在这里。”
傅雪衣听见鹤月如是道。
谢凛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会死呢?
自从傅雪衣见到谢凛的第一眼,谢凛就已经是九州第一人,修为至巅。对于谢凛而言,没有什么能都威胁到他自己。
谢凛不会死。
就算他死了,谢凛都不会死。
傅雪衣对于谢凛一直有清楚的认知。
可这一刻,他却迟疑了。
鹤月先说从前他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可以在朝夕之间达到飞升之境,后又说谢凛一个修为至巅的大乘尊者来到这里,会死在这里。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法决?
傅雪衣轻声道:“我也无法理解。”
“鹤道友,你先是说一个灵窍与灵脉皆不开的身体才是你们尊主最完美的夺舍容器,后又说现在的我依旧是你的主要目标。”
“我现在灵窍已经全开了,灵脉也全都通了,我对于你们尊主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傅雪衣隐瞒了自己还有最后一处心上灵窍与灵脉未开的事情。按照鹤月的说法,在他踏入修炼之境后,便已经不再“完美”了才对。
鹤月并不着急于开启阵法,反而是在跟傅雪衣耐心地解释:“我不知道谢凛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导致你未开的灵窍灵脉得以修行,但是……只要你还在,我们总会有办法,让一切恢复原状。”
“傅道友,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你都将是我们尊主最完美的夺舍容器。”鹤月继续说,“届时,尊主会用你的身体达成我们几千年以来的所有谋划。”
傅雪衣安静不言。
他依旧在犹豫,也在怀疑鹤月的话。
究竟是什么,会让鹤月以金丹后期的修为敢说出会让谢凛死在这里的话?难道是鹤月本身就有能力在朝夕之间达到飞升之境吗?
不。
不对。
如果鹤月本身就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来此潜伏三年之久,只是为了带走他这具完美的身体容器呢?
一定还有别的缘由。
傅雪衣定声问道:“你的目标是我,却还要带走晏道友?”
“我瞧见晏道友根本不愿意跟你离开这里,何必强求于他?”
傅雪衣看了一眼晏朝光。
鹤月看向晏朝光,开口问:“朝光?你愿意跟我走吗?”
晏朝光默然无声,握紧拳头,身形微晃。
好半晌后,他的声音从唇齿之间溢散出来,低低出声:“你就不能放弃吗?”
“他是我的任务,而你是我的私心。”
“我不要你的私心!我只求你离开这里,不要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鹤月定定盯着晏朝光,平和地说:“从前是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现在竟也要反悔吗?”
晏朝光听见鹤月旧事重提,情绪激动起来,质问道:“鹤月,可是你配吗?你原本的身份一定高高在上,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喜欢,你可以有无数份,我一点也不起眼,连带着我这份喜欢也变得一文不值。可是鹤月,这应该成为你骗我的理由吗?”
说到此处,晏朝光突然笑了起来,低声说:“我都忘记了,你就连鹤月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不是这样的。”鹤月出声。
当他试图说出自己真实名字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在场之中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蓦然顿声,而后继续道:“朝光,在这之后,我们回去了,你就会见到真正的我。”
晏朝光摇头道:“我不稀罕了。”
他不稀罕见到这个人真正的面目了。
鹤月看向身形往后退却的晏朝光,第一次从那双向来明亮欢喜的眼眸之中看见了对他的失望与恐惧。
这本是不该出现在晏朝光眼睛里的情绪。
鹤月心说,他得把从前那个一心一意只有他的晏朝光给找回来。心随意动,他抬起手,欲制住晏朝光往后退去的身形。
与此同时,傅雪衣祭剑而出,一道剑意蓄势挥斩,阻绝了鹤月伸向晏朝光的去路。
他道:“鹤道友,不要强人所难。”
鹤月眼见晏朝光又往后退了几步,心里一阵空落,转眸看向傅雪衣,语气不再平和:“傅雪衣,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去管别人家的事儿。”
傅雪衣平静开口:“你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接受不了你,自然也无法理解什么是朋友关系。”
“倘若你只是鹤月,今日我绝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情。”傅雪衣道,“可你不是。”
鹤月问:“有什么区别?”
傅雪衣并未回答,反而是退后数步的晏朝光开口道:“因为你杀死了鹤月。”
鹤月依旧想不明白。
不过,他已经不打算想明白了,现在只要他将这两个人带回去,一切困惑自然都会烟消云散。
思及此,鹤月豁然抬手,指尖掠出一道灵力,转瞬激射向挂在不远处的一架竖琴。
就在此刻,早有准备的傅雪衣一同提剑而起,剑意横斩,令那道灵力轰然破碎。
下一瞬,傅雪衣以手中长剑毁掉了那把竖琴。
他与鹤月两人就着房间内不算宽敞的方寸之地,交手上十招。
这是傅雪衣第一次与鹤月交手,他终于明白那一日沈景之对于这个人的评价为何会是“尚有余地”了。
鹤月比他以往交手过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厉害。很快,傅雪衣便感知出了什么,鹤月的这种厉害不能够算是灵力上的绝对碾压,而是源于鹤月本身的对战经验。
上一次在青云秘境之中,鹤月出手,是以手中长琴为攻击法器。长琴是一名乐修最为熟悉的法器,却并非是鹤月最擅长的法器。
鹤月的真正实力,应该脱离乐修的乐器来论。这个人本身修行的内核绝对不是乐修。
这个人的交战经验极其丰富,丰富到……让傅雪衣觉得他在跟一位压制了修为的大能在交手。
一位大能?
傅雪衣瞬间想到了过往种种细节,为何越是强大的修士被夺舍之后,越是容易被看穿内核。
因为那些夺舍者本身的修为远低于被夺舍者的身体!
一个修炼上百年的修士,与一个修炼几年的修士,论其伪装心性,当然是前者的强大远超后者。
傅雪衣出声:“你……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修士。”
不用等对方回答,傅雪衣已然明白鹤月所说的一切细节。
那个地方可以令从前从未修行过的他一朝达到飞升之境,也一定可以让一个大乘尊者瞬间从至巅之境跌落下去。
他们杀不死一个大乘尊者,却可以杀死无数个炼气境界的修士,而且是轻而易举。
鹤月闻言,看向傅雪衣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的欣赏,刚一出声道:“你倒是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柄利刃从他身后捅了出来,腰腹位置瞬间见了血。
晏朝光趁其不备,对鹤月出手,却连握住刀柄的手都在颤抖。
鹤月回头看向脸色苍白至极的晏朝光,语气难以置信:“朝光,你竟然想要杀我?”
晏朝光颤声问道:“鹤月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鹤月捂住自己腰腹的手缓缓放开,他道:“你是为了真正的鹤月而想要杀我?”
傅雪衣在一旁沉默一瞬,知道晏朝光在想些什么,犹豫着趁此要不要出手。
晏朝光想知道知道被夺舍过的鹤月还有没有救,倘若还有救,九州那些被夺舍者也就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情,有时候的确是破绽。
鹤月的突破口,在于晏朝光。
傅雪衣深知鹤月并不可信,但是乱世将至,敌还在暗处,从未暴露,就算有万不足一的机会,他们也想要找到那点可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7章
“傅雪衣,你首先要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晏朝光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质问鹤月。
鹤月原本因为自己被晏朝光刺伤的愤怒神情突然变得平和,出声道:“你想让真正的鹤月回到这具身体?朝光,过来。”
傅雪衣无声无息地摇了摇头。
晏朝光安静下来, 看着对面那人。原本一袭干净的月色长衫因其腹部的伤口而染上了血色, 异常刺眼。
鹤月道:“朝光, 你心仪于我, 却连这点信任都没了吗?”
好半晌后,晏朝光终于有了动作, 迈步朝鹤月所在的方向走去。
傅雪衣看着眼前一幕,握紧手中的长剑, 并未阻止。
这是晏朝光自己的决定。
当晏朝光走近的那一瞬间,鹤月抬起染血的手, 轻轻地触碰到晏朝光异常苍白的面颊, 低声轻叹:“朝光, 你总是这般心善。”
晏朝光意识到了什么, 身形欲动。
鹤月却比他更快上一步, 原本抚在晏朝光面颊的那只手赫然落在晏朝光脖颈上,将其瞬间钳制到自己身边。
并且, 鹤月抬手就夺走了晏朝光手中的利刃。
他道:“你怎么能联合外人来背叛我?”
晏朝光闭上眼, 身形微颤, 自喉咙发出的声音亦是轻颤:“你又骗了我一次。”
鹤月道:“你们都想知道被夺舍过的人究竟还有没有救,对吗?”
他的目光越过被自己钳制在怀中的晏朝光, 转而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傅雪衣,对傅雪衣道:“把你的剑丢掉,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
傅雪衣冷静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 而丢掉我的本命长剑。”
话音落罢之际, 自他手中的长剑蓦然发出一声轻细的剑鸣, 似在应和他的话般。
鹤月笑道:“我还以为傅道友愿意为了你们九州而只牺牲你一个人呢?”
傅雪衣应声答道:“这样是没有价值的。”
他一个人是救不了九州的,反而会因为他的身体,而成为连累九州的罪人。
甚至,他不敢让谢凛来这里,九州少一个大乘尊者和少一个金丹小修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他只能竭力为他们留下更多有用的线索。
“好吧。”
鹤月似乎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具有绝对的自信掌控,甚至跟傅雪衣闲谈起来。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被夺舍者失去身体掌控的那一刻,便已经魂飞魄散,永无生机。”
“并且,你们永远无法阻止这一场场夺舍,因为……夺舍取代是必然。”
傅雪衣闻言,紧紧盯着鹤月,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九州将来会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傅雪衣追问:“那你何必为了抓我,如此大费周章?”
鹤月道:“这不是出了点儿意外吗?天命子算了上千年,终于算出在你们世界有一个你的出世。”
“傅道友,你原本是最完美的容器,完全不可能踏上九州修行之路的。你本该在及冠之年成为我们尊主的完美容器,但在三年前,天命子感应到天命将变,这才派了很多人前来九州,找寻天命变故的缘由。”
鹤月有些好奇:“告诉我,是什么意外让你踏上这场修行之途?”
三年前。
傅雪衣暗忖,三年前唯一的变故转折
便是他为求灵药找上谢凛。
因为谢凛,他原本的天命才有所改变的吗?
好半晌,傅雪衣应声说:“因为一株灵药。”
鹤月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因为一株灵药?”
傅雪衣坦然道:“你不相信,我也拿不出任何证明来。”
鹤月现在僵持不休,不过是为了知晓他天命改变的意外究竟是什么,以防再次发生一些变故。
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说出他的改变全都是因为谢凛了。
忽地,鹤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差点儿都忘记了你修行之路上最关键的一个人。”
“谢凛。”
“倘若要你在你自己和你师尊当中做个选择,你选择让你自己死?还是让他死?”鹤月饶有兴致地问道。
傅雪衣道:“你这个选择依旧是毫无意义的。我师尊死了,我也活不了,可我死了,我师尊却不一定会死。”
鹤月道:“若我偏要你做出这个选择呢?”
“那你呢?”傅雪衣尚未回答,闭眼沉默良久的晏朝光缓慢地开口问道,“你的任务,和我的命,你选择什么?”
鹤月低声道:“我不做选择。”
晏朝光问:“若我偏要你做出这个选择呢?”
“只有弱者,才会做选择。”
这是鹤月给晏朝光的答案,也是他自己身为强者的自信。
晏朝光失落地笑了下。
鹤月见再也聊不出别的话来了,索性抬手开启早已经布置在院中的阵法。
自他指尖的一抹灵力浮出,却被傅雪衣抬剑打断。
鹤月语气变冷:“傅雪衣,你何必再做挣扎?”
傅雪衣道:“你我现在皆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你哪里来得自信,可以带走晏道友和我?”
“原来你还在试探我的手段?”
鹤月面对傅雪衣犹如稚子般的试探,语中带讽:“不过是一具身体而已,只要我想,我可以在短时间瞬间恢复修为。”
也就是说其代价是毁掉鹤月这具身体?
傅雪衣瞬间想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言下之意。
与此同时,周遭平静涌动的灵气于这一刻疯狂涌动。
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此地这座院子里有人要修为进阶了,可是傅雪衣此刻却看得明明白白。
那些灵气仿若不受控制一般,朝着鹤月身体一涌而去。
鹤月原本金丹后期的修为开始节节攀升,突破金丹境界,转瞬到了元婴初期,然后是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鹤月放开了晏朝光,蓦然出手。
傅雪衣一剑之下,被对方磅礴的灵力所震,握剑的那只手手背皲裂出道道血痕。
鲜血很快沿着长剑剑身往下滑落。
鹤月的修为于眨眼之间就到了化神初期。
傅雪衣以重重剑意相抵,又问道:“化神初期,便是你的极致了吗?”
鹤月冷笑:“当然不止,只不过……”
他垂眸随意望了一眼,道:“化神修为足够开启此地不可逆的阵法了。”
傅雪衣被巨力给掀了出去,身形往后退却数步,才勉强以剑撑地,稳定住自己的身体。
另外一边,鹤月抬手结印,数道灵力落下,在地上描画出无数灵线,瞬间凝实成一枚类花又类模糊血肉的诡异图案。
幽光就此瞬发!
阵法即将大成。
傅雪衣看了一眼那图案,借力站起来,垂手摸了下挂在腰间的那枚剔透灵珠。
他正欲全力一击的时候,变故在此时突生!
捅过鹤月的那柄匕首被晏朝光捡起来,故技重施,再一次捅了过来。
就连晏朝光自己都觉得意外,自己手里的匕首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灵力阻碍,径直捅进了眼前这具身体之中。
只不过,晏朝光原本是朝着鹤月致命心脉捅去的,却被这个人及时察觉,以灵力护住了心脉,未能够完全重伤。
晏朝光被灵力掀倒在地。
鹤月面露冷漠,盯着他,开口道:“朝光,这是第二次了。”
院落之中,幽光大盛,照映在鹤月清秀的面庞上,竟有种莫名的诡异。
阵法大成在即。
晏朝光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鹤月,几近绝望,出声道:“我被你欺骗,曾经差一点我连自己都骗过了,心生动摇,试图为你隐瞒真相。到最后,我还连累了傅道友。”
“你说得对,只有弱者,才会做选择。”晏朝光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修而已,微弱如蝼蚁。我杀不了你,却可以做自己的主,不受你的掌控。”
话音未落之前,他已经先一步出手,反握手中的匕首,瞬间刺进自己的心脉间。
晏朝光唇角溢出鲜血,低声说:“我可以杀了我自己。”
鹤月心神震荡,竭力抓住晏朝光插在心上的匕首。
另外一边,傅雪衣趁此机会,全力一剑朝着鹤月而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远超化神境界的威势从鹤月周身迸发出来,将整个院落笼罩于其中。
磅礴又可怖的攻击从那枚似花诡异的图案中倾泻而出,朝着傅雪衣侵袭——
“咔嚓!”
像是有什么碎裂了般,傅雪衣眼角余光瞥见谢凛于拜师那一日送给他的那块玉佩率先碎裂。
一道剑意自碎裂的玉佩之中轰然浮现,倾天倒坠,令此地瞬间陷入绝寒冰封。
仿若一切被这道剑意所静止,唯有那枚诡异的类花图案在此刻宛若活了过来般,发出血肉般的蠕动细碎声响。
这块玉佩之中,原来是有谢凛的一道剑意。
傅雪衣才刚意识到这一点,便豁然感知到此地虚空传来的巨大吸力,似乎是在牵引他、抓住他,逼迫他陷入无垠虚空。
玉佩碎裂的话……
这一刻,傅雪衣率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接下来的处境,而是谢凛。
谢凛立马会来这里。
“铮!”
短暂的冰封过渡之后,虚空浮现波动。
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虚空之间,携了漫天剑意,一剑劈向那朵宛若活过来的幽暗血花。
寒寂剑意,万里雪迹冰封,飞鸟不渡!
傅雪衣眼前倒映着谢凛这一道剑意,伴随着寂灭的虚无,所有光景在此刻一同陨灭。
身后传来固定针对于他的巨大吸力,傅雪衣眼前只能够看见谢凛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他微握着拳,伸出手去,往谢凛的掌心塞了一样东西,便意图挣脱开手,任由自己坠入无知无觉的虚无之中。
犹如窒息般的感知袭卷而来。
在最后一瞬,傅雪衣似有所觉,谢凛握住了他挣脱开来的指尖,霸道又强势地将他抓在怀中。
而后,他眼前的光景,彻底寂灭。
……
傅雪衣意识模糊之际,是被某种剧烈的疼痛给痛醒的。
他蓦然睁开眼,入眼光景极暗。
唯一亮起的是一簇火堆。
“醒了?”
谢凛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过来,语气平淡。
傅雪衣看见谢凛手中拿的那枚留影珠,沉默一瞬,慢慢坐起身来,小声喊道:“师尊。”
那枚留影珠是他昏迷之前试图塞给谢凛的,里面记录了他见到鹤月之后的所有事情。
“这里是哪里?”
傅雪衣发现他和谢凛似乎身处一处山洞之中,迟疑了下。
谢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道:“怎么不摇寄唤铃?”
傅雪衣顿住,又看了一眼谢凛,察觉出这个人此刻似乎正在生气。他诚恳回答道:“我不敢。”
谢凛又问:“你唤我什么?”
“师尊?”傅雪衣试探性地说。
谢凛淡声问:“师尊就是徒弟遇见危险也想不到求救的人?”
傅雪衣暗道一声“不好”,知道这个人在怪他擅作主张,只好轻蹙着眉,小声道:“师尊,我灵脉好疼啊,你给我看看。”
竭力保持平静的谢凛看了一眼蹙眉的傅雪衣,终于是没沉住气,起身走了过来,哄说道:“灵脉疼是正常的。”
傅雪衣正欲像从前那般伸出手去,让谢凛探脉,此刻闻言,目光茫然,问了句:“为什么?”
“你修为暴涨,灵脉一时承受不住,是正常的。等过几日就好了。”谢凛解释说。
傅雪衣仍旧迷茫自己怎么会突然修为暴涨,认真感知了一下,神情怔愣住了。
他原本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现如今他却能够感知到自己竟然有相当于离合境界的修为与灵力。
怎么可能?
傅雪衣顿时僵住。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离合,渡劫,大乘。
在这个奇特的地方,他从金丹后期暴涨到离合初期的修为,那原本是大乘修为的谢凛呢?
“师尊。”
傅雪衣语轻颤着声音,问道:“那你呢?你的修为……”
原来鹤月真的没说谎。
思及此,傅雪衣下意识抓住谢凛垂在他身侧的袖袍,指尖用力得泛着白。
他摇头道:“你不该来的,你不该来找我的。”
因为傅雪衣的话,谢凛气极了,连向来平静的语气都变了,反问道:“那我该等到你失踪的消息,然后在不久之后见到一个被夺舍之后陌生无比的傅雪衣吗?”
一种宛若天塌的错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内心复杂又慌乱的心绪让傅雪衣下意识脱口而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该来的。早知如此,我就该丢掉那块玉佩的。”
“傅雪衣!”
谢凛一字一句,抬手捏住这个胡乱说话的人的下巴,气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舍己为人?宁愿自己死,也不要旁人陷入危险之中。”
“你是第一日认识我?”
被谢凛这么一凶,傅雪衣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我不舍己为人,我三年前怎么可能找上你!”
话音落罢,傅雪衣便察觉到谢凛捏他下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弄得他有些疼。
大概是太疼了,傅雪衣轻眨了下眼睫,只觉得自己眸中竟不受控地涌上浅薄的水雾,有些失控。
下一瞬,谢凛蓦然松开手,紧接着又把失力跌落在地的人给捞了回来,用力抱在怀中。
他克制好情绪,低声道:“傅雪衣,你首先要爱惜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傅雪衣摇头,声音沉闷:“不知道。”
谢凛只好轻轻地安抚着怀中这个人,说:“好了,我不跟你吵架了,我不生气,你也别哭。”
“胡说八道!”傅雪衣睁大眼睛,试图反驳,“我没有哭!”
他突然意识,原来拥有强大的修为也不一定能够带给他足够的心安。
他的心安,好像是来自于谢凛。
尽管此刻的谢凛并非强大到只手遮天。
这种别扭的情绪,让傅雪衣觉得奇怪又茫然。
他应该想的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镇压这个“欺压”自己三年的大凶人,这才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8章
“你得亲我一下。”
谢凛抬起手来, 以指腹轻轻蹭了下傅雪衣泛红的眼尾,蹭出点儿微微的湿润。
傅雪衣撇开脸,莫名像是有些丢脸般, 将这个人一把推开, 胡乱地抹了一下, 仰起头倔强出声:“谁哭了?我反正没哭。”
谢凛摊开手, 神色自若,顺着傅雪衣的话应声说:“好好, 你没哭,是我哭了。”
傅雪衣瞪着这个人, 好半晌后终于没有憋住,抿了下唇, 道:“对, 就是你哭了。”
傅雪衣慢慢地平静下来, 刚才被他忽略掉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 并非是不能忍, 只是疼得有些无法忽视。
山洞之中,传来火堆燃响的噼啪声响。
寂静之中, 傅雪衣再度开口:“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原因, 才会导致修为逆转的。”
谢凛拿着那枚留影珠, 解释道:“我看了你留影珠里记录的情况。修为逆转,夺舍不可逆, 这一切可能与天道法则有关。”
“在这里,天道失衡,规则颠倒。”
傅雪衣看着谢凛。他对于天道相关不算是了解, 只能听着谢凛讲述。
他好奇地问道:“天道失衡, 只是影响了这一个地方吗?”
“这不是一个地方。”谢凛摇头, 继续道,“这里是一个世界,一个与九州等同的另外一个修仙界。”
这里是另外一个修仙界?
傅雪衣闻言,神情微怔。
他下意识去思考谢凛的话。
夺舍鹤月的人,来自于一个等同于九州的异界。
换而言之,他和谢凛来到了其他修仙界?
谢凛道:“修仙界亦分大小与境界,这其中复杂,跟每个修仙界的天道诞生与法则维序有一定的关系。”
“当天道维序正常,一切运行有法则进行约束的时候,这个天道所管辖的世界就处于盛世,会维持有序的发展。修士可修行,寿元可增长,相对应的是飞升上界不会受阻。”
“这样正常的修仙界,就如我们所在的九州。九州天道并未失衡,所以不会出现大乘修士打不过炼气修士的反常情况。”
“有的修仙界在发展过程之中,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变故,从而导致该界天道失衡,法则颠倒。尤其是是针对于外来者,失衡的天道法则会逆转外来者的修为。”
傅雪衣听完谢凛解释,彻底惊住。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发问:“那……有什么方法可以修正这种修为的逆转吗?”
谢凛道:“回到九州。”
傅雪衣沉默瞬息,又问:“那要如何回去呢?”
“找到此界失衡的天道印记。”
“那关于此界修士为何能够夺舍九州修士,师尊你找到缘由了吗?”
“没有。”谢凛看了一眼傅雪衣,解释说,“以上情况,是我在修为逆转的那一刻体验明悟出来的。”
换句话说,他并未经历过夺舍,自然不知道此界修士为何能随意夺舍九州修士。
傅雪衣安静下来。
谢凛道:“下次有什么事情,或是要做什么事情,记得提前告知于我。”
傅雪衣微微抬眸,看了下谢凛,并未应声。
谢凛又道:“我比你多活了一千年,是你口中的‘老男人’。”
这下,傅雪衣反应极大:“我没有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凛把人安抚回来,轻声说:“好,是我自己承认的。我比你经历得多,发生任何事情,都记得要告诉我。”
傅雪衣轻吭了一声。
谢凛握住傅雪衣的手腕,轻轻地捏了下,问道:“你的灵脉是不是还在发疼?”
傅雪衣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低声道:“有一点疼。”
“我在之前探查了周遭环境,这里地处偏僻,一时半会儿不会打草惊蛇。”谢凛平静道,“你先休息,等过了今日,修为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傅雪衣闷声道:“我睡不着。”
谢凛看向垂眸安静下来的傅雪衣,安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知道吗?”
傅雪衣不应声,谢凛便问:“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偏开头,小声嘀咕一声,“霸道。”
谢凛眼神未变,重复地问:“你叫我什么?”
傅雪衣不耐地喊道:“师尊师尊师尊!我叫你师尊。”
谢凛平和出声:“下次不准把我推开。”
“好。”傅雪衣应声,“我最听师尊大人的话了。”
没多久,傅雪衣从谢凛手中将记录先前所有经过的留影珠给要了回来,垂眸去查看。
此前,一切发生得太过匆忙,他来不及细想其中关键细节。
现在,他仔细看了一遍留影珠中所记录之事,眸光最终落在那柄由晏朝光自己插进心脉的匕首之上,默然无声。
晏道友之事……
傅雪衣从晏朝光和“鹤月”之间的对话当中,勉强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来。
三年前,修为尚且落的散修与青州一方大宗弟子共同相遇在一处秘境之中。散修在秘境之中遇险,被名门天才所救,就此一见倾心。
名门天骄是大宗弟子,而散修无依靠、无势力。散修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敢下定决心,去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最终,散修得偿所愿,以为明月入怀,却不料心上人表现出来的一切面目都是虚假的,就连那具身体都是夺舍别人所致。
这个夺舍者满是谎言,夺舍无辜之人,并非良善。
或许在散修发现其真面目时,曾经有过不管不顾的念头,自我欺瞒下去。但散修终归是过不去自己心上那一关,在那个夺舍者的偏执逼迫下,最终选择自我了断。
傅雪衣思索良久,指尖因为细密的疼痛而轻轻颤抖着。
直至谢凛握住他的手,稍微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他抬眸看向谢凛,喊了声:“师尊?”
谢凛道:“别想这么多。”
对,他现在不能想这么多。
那是晏朝光自己的选择。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回到九州的通道。
他们现在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再加上谢凛的修为……
傅雪衣的胡思乱想被谢凛再一次打断,谢凛重复说:“傅雪衣,别想这么多。”
傅雪衣抿唇应声。
谢凛将他抱在怀里,感知到什么,出声问道:“睡不着?”
傅雪衣安静了一下,开口问:“师尊,你不睡吗?”
紧接着,他又说:“应该是我守夜才对。”
傅雪衣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谢凛怀中钻出来。
谢凛抬手将人给按了回来:“有我在,用得着你守夜吗?”
傅雪衣犹豫:“可你的修为已经快没了啊。”
谢凛解释说:“修为不在,体质仍在。”
傅雪衣噤声,谢凛顺了顺他的头发,继续道:“就算我的修为全没了,可我依旧是你的师尊。”
傅雪衣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修为比谢凛要高,是时候镇压这个霸道的“大凶人”了。
只是,他的思绪太疲惫了,靠在谢凛怀中,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意之中。
谢凛感知到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梳理傅雪衣头发的安抚动作微微缓了下来。
他想到留影珠中鹤月所说的关于完美容器之事,眸色渐深,浮掠一瞬杀意。
这时候,睡得茫然迷糊的傅雪衣小声咕哝了一句:“我要……镇压你,大凶人。”
谢凛垂眸,收敛一切情绪,微压在傅雪衣墨发之上的手短暂地顿了下,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傅雪衣真的很凶过,使得这个人就连睡着了也心心念念要镇压他。
于睡梦之中,傅雪衣仍旧揪着靠近手背的那一袂衣角,并不算太安分地蹭了下谢凛。
谢凛垂眸,安静地盯着傅雪衣那好看的眉因睡梦中的疼痛而皱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指腹轻抚过傅雪衣的眉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这个人。
夜半时分,傅雪衣因灵力暴涨带来的疼痛,彻底惊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被谢凛抱在怀里,搂得有些紧,便开了口,小声地喊道:“师尊。”
谢凛动了下,才开口问:“怎么醒了?”
“睡不着了。”
傅雪衣答完,轻轻推了下谢凛,这才从人怀里爬起来,坐在一旁,出声道:“我还是起来习惯习惯我新得来的灵力吧。”
他神情认真地盯着谢凛:“现在我修为比你高,你才不该擅作主张,一切行动得跟我说过才行。”
谢凛想到傅雪衣此前睡梦之中的轻语说要镇压他,轻应了声说:“行。”
傅雪衣点头:“现在该换我守夜了,你睡吧。你自己说的,年纪大,就该睡足一些,养足精神。”
谢凛看了傅雪衣一眼,并未有所动作。
“怎么?”傅雪衣瞧见谢凛又看了眼他,下意识问,“你睡不着,也要我来哄你睡?”
“来哄。”谢凛直接了当,没有半分犹豫。
傅雪衣:“……”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半晌后,傅雪衣看起来并不太情愿地坐过来,坐到谢凛身边,问道:“怎么哄?”
“没哄过人?”谢凛问。
向来只有旁人哄他的份儿。
傅雪衣心说,慢吞吞地伸出手,抱住谢凛,依照谢凛之前怎么哄他睡觉的动作,将这个人的脑袋按进自己肩侧,摊开手掌,顺了顺谢凛垂在身后的柔软头发,轻声道;“好了好了,你该睡觉了。”
谢凛平稳的呼吸轻轻洒在傅雪衣脖颈侧,引得一片微微的痒意。
傅雪衣的动作顿了下,问:“可以了吗?”
“还不行。”谢凛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继续道,“你得亲我一下。”
“师尊大人!”
傅雪衣一把松开这个人,没好气道:“你得寸进尺啊。”
他往旁边坐了过去,瞥见谢凛靠在山洞石壁前正盯着他看,索性闭上眼,没再管这个人,开始探查自己的灵脉情况。
的确,离合境界的灵脉灵力,与金丹修为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徒有高修为,却没有匹配相应境界的战力经验。
灵力够,攻伐不够。
除非……他能够在短时间内领悟出剑修下一个阶段的剑道。
剑光,剑意,剑域。
剑域需要强大的灵力来支撑强大的攻伐杀招。而现在,他最不缺的是灵力,最缺的是攻伐杀招。
傅雪衣思忖良久,再次睁开眼时,扫了一眼不远处靠在石壁前闭眼的谢凛。
火光照映在这个人俊美的脸庞之上,眼睫如浓墨描绘的鸦羽,轻轻地覆在眼下。卸去一切外在的寒冽与威势,此刻的谢凛安静下来,仿若拥有着惊心动魄的惊艳美感。
这个人不说话,还是很好看的。
傅雪衣失神了一瞬。
他想,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得护这个人周全。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49章
“不要叫我师尊。”
傅雪衣下定决心, 便察觉到对面那人眼睫微微一颤,谢凛似乎就快要醒来,他连忙移开了目光。
而后, 他捡起身旁的一根木柴, 往火堆里戳了戳, 才抬眸看向谢凛, 出声道:“师尊?你醒了。”
傅雪衣将手中的木柴丢进火堆,收回手放在膝上, 问道:“你养足精神了吗?”
谢凛看他一眼,知晓这个人还在为之前得寸进尺的事情而心里计较着呢, 便只应了声,没多说话。
傅雪衣点点头, 继续道:“我的灵脉也不疼了。”
谢凛道:“我昨日探查过外界的环境, 往北方向有一条河流, 沿着河流往上, 大概会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他们要想知道这个世界的情况, 自然需要与这个世界生活的人做一些接触,得到更多的细节信息。
谢凛说及此, 看向傅雪衣道:“过来。”
傅雪衣闻言, 下意识动了下, 旋即意识到自己怎么能这么听话呢。虽然是这样不情不愿地想着,他移向谢凛的动作也未见有半分缓慢, 很快到了谢凛面前。
谢凛抬手捧起傅雪衣的脸,指腹摩挲着,神色似乎顿了下, 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傅雪衣迟疑:“师尊?怎么了?”
谢凛松开手, 淡声道:“我教你变换容貌的灵决。”
听谢凛这么一说, 傅雪衣顿时就懂了刚才这个人的迟疑。
谢凛用灵力用惯了,在想到要改变容貌的第一时间,所想的应该是直接动手帮他改变容貌,结果始一上手,才发现自己炼气初期的灵力根本无法维序这道灵决的使用。
傅雪衣盯着谢凛此刻神情。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这副模样,他暗自惊异又新奇。
半晌,傅雪衣应声:“好啊,师尊你教我。”
谢凛将改变容貌的灵决教了一遍,开口道:“你试试。”
傅雪衣顿声问:“那我拿师尊你试试?”
谢凛微扬了下脸,眼睫一闭,意思是任傅雪衣随意施为。
傅雪衣坐在谢凛面前,盯着谢凛这张脸,抿了下唇,问道:“那师尊想要什么模样的?”
谢凛简单答了两个字“随你”。
傅雪衣闻言,终于上手,捧住谢凛的脸,指尖微动,一抹灵力浮现于他指腹之上。
他动了下手,指腹触碰过谢凛的眉眼、鼻梁与唇,触摸到这个人面上每一块骨,以灵力改变了其面貌。
两人离得近了,傅雪衣只觉自己的呼吸似乎有些不太稳,只好暂且屏住气息。等到他完成所有细节修改,他蓦然松开手,抽身远离了些,才松了口气,恢复如常的呼吸。
“好了,师尊。”
傅雪衣见谢凛睁开眼,便以灵力幻化了一面水镜在谢凛面前,还补充了一句:“冒犯了。”
谢凛随意地往水镜中看了眼,语气极淡地问:“你冒犯得还算少了吗?”
“……”
傅雪衣听见这话,瞬间撤回了灵力。
那他就再多冒犯点儿。
于是,那面水镜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大部分水回归虚空,却又极少部分水滴落了下去,洒在谢凛身前衣袍上。
谢凛抬眸看了看转身为自己调整容貌的傅雪衣,垂手轻轻地拂开那点湿润的水迹。
好半晌后,傅雪衣摸索许久,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谢凛,问道:“师尊,怎么样?”
谢凛闻言,望过去,看着此刻的傅雪衣。
傅雪衣本身的容貌偏漂亮与精致,多艳色,气质偏清冷,像雪中红梅。现在经过傅雪衣自己的调整之后,压下夺目的艳色与漂亮,归于一种冷冷淡淡的清秀。
傅雪衣嘀咕道:“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谢凛抬起手,泛着微凉的指腹点了点他的眼尾,道:“你的桃花眼。”
傅雪衣偏头看着谢凛,目光茫然。
谢凛平静道:“太漂亮了,勾魂摄魄,惹眼。”
“哦。”
傅雪衣反应了数息,低下头去,一边抬手继续变换眼睛形状,一边在心里咕哝这个人连这话都说得出来,自己的眼睛是天生这形状,又不是故意勾人的,明明是盯着他眼睛看的人不正经,多想了。
“好了。”
傅雪衣将自己的桃花眼变换成了一双微圆的杏眼,使得自己外表更加不具有攻击力,而平平淡淡。
他起身弄灭了山洞中的火堆,将此地所有的生活痕迹都给磨灭之后,才离开。
山洞外,原本应该是大亮的天色,此刻却依旧暗淡,黑压压一片,像是要下一场倾盆大雨的样子。
傅雪衣刚启唇,喊了句“师尊”,便被谢凛及时叫停。
谢凛道:“不要叫我师尊。”
“嗯?”傅雪衣神色微顿,旋即才反应过来。
他们毕竟是来到了异界,一切言行都得万分谨慎,若是此界没有叫师尊的说法呢?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沿着那条河流顺势而上,很快找到了位于河流附近的一个村落。
……
下午时,小桥流水,日薄西山。
外出劳作的人大多都已经归来,妇人于河边浣衣,孩童在不远处嬉戏玩闹着。
在附近山上打猎的猎户背了今日丰收的猎物归来,吆喝着自家人回去。
没多久,有人慌慌张张地大喊道:“张大娘,你家那位在打猎的时候受伤了!”
被唤作是“张大娘”的妇人一听这话,将浣衣盆往旁边一扔,立马站起身来,往村外跑去。
通知消息的那人还继续道:“不过,你家那位运气好,被两位长得好看的仙人给救了……唉我还没说完呢,张大娘!”
张大娘紧赶慢赶跑到村口一看,便看见一起上山打猎的好几位猎户正围聚在一起。
她拨开人群,看了一眼,发现张桥好好的,一时有些纳闷,问道:“这是咋回事儿啊?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张大娘转眼一瞥,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相貌惊为天人、像是仙人般的人物。
周遭人好一通解释过后,张大娘才理清了其中的经过。自家那位上山打猎,在上山瞧见了稀奇猎物,追逐过程中不小心深入,从上山跌落了下去,幸亏遇上了两位仙人,其中一位仙人出手将人给救了下来。
两位仙人因故初来此地,原是想要问路去最近的城镇。
张大娘盘算一番,合计得明日一早才能去附近的城镇,便邀请这两位仙人住在自己家。
路上,张大娘语气小心谨慎地询问道:“两位仙人,不知两位仙人姓什么?”
“我姓谢,叫谢一。”傅雪衣随口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又提了一句旁边的谢凛,“他也姓谢。”
张大娘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只是听见这两位仙人同姓的情况下,恍然大悟,道:“原来两位仙人是夫夫啊。”
傅雪衣还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句“他是我哥哥”,便蓦然噤声在唇舌之间。
在遇见这个猎户之前,他和谢凛约定过,来这个村落主要打探消息,不外泄己身过多消息,对方认为是什么,他们便顺着对方的话承认地顺下去。
“对。”
傅雪衣应了声。
原来异界也说夫夫,他知道了。
张大娘继续道:“我家那位平日里就是比较粗心马虎,这次不是两位仙人碰巧路过这里,怕是要没命了啊。”
路上,张大娘见这位谢一仙人比较好说话,自己又是絮絮叨叨的性子,便多说了好一些话。
末了,她才小声地问:“谢仙人,你家那位是不是不爱讲话啊?”
“我家那位……”
傅雪衣温和地笑了下,轻声解释说:“他的确不怎么爱和外人讲话。”
张大娘摆摆手,出声道:“没关系,不爱讲话,说明老实啊。老实懂得疼人,一切都好。”
傅雪衣跟张大娘一边话家常,一边观察着村落中的环境与其他细节。
直至到了张大娘院落中,张大娘一番热情招呼过后,傅雪衣与谢凛顺理成章地暂且落脚此处。
张大娘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傅雪衣于房间中设下隔音法决,才看向谢凛,开口道:“他们好像都不懂修行,对于有灵力的人,都称之为是仙人。”
这个村落偶尔会有“仙人”经过,但是整个村落所有人都没有半点灵力,也不懂修行。
傅雪衣感知到此地也并非是灵气极度匮乏之地,这些异常难道也是因为天道失衡所致?
他正思索时,听见谢凛道:“我看不透他们的骨龄。无论是白发苍苍者,还是幼龄稚童,其骨龄都很模糊。”
傅雪衣迟疑,这的确是他所忽略的细节。
因为他修行之年尚少,所以并未考虑过这群不能修行的村民会有不符合外表的骨龄。
“这是为什么?”傅雪衣有些好奇。
谢凛解释:“此界天道倾坠,法则彻底混乱。或者是有别的缘由。”
这时候,张大娘来敲门。
傅雪衣转身将门打开,看向门外的张大娘。
张大娘略显局促地问:“谢仙人,我没打扰到你们吧?就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听说来了两位仙人,都吵着说要来我家,大家都把自家的小孩儿带来了,想让两位仙人看看能不能修行。”
也就是说这个村落的人曾经也是有过能够修行的例子。
傅雪衣暗忖瞬息,答应了下来,出声道:“我可以帮忙探查一下,至于我家那位……他不喜见外人。”
说罢,傅雪衣回头看了一眼谢凛,随张大娘来到院中,看见了村中各家带来的小孩儿。
他在探脉过程中,随意问了句面前孩童的父亲,得知在他们年幼时也曾有仙人来这里为大家测过修行资质。
这位父亲说自己被另外一位仙人探过脉,被断定为没有修炼资质。
傅雪衣顺势提出先为这位父亲再探一探脉。
他经过对比之后,发现这位父亲灵窍与灵脉已开,却被此前的仙人断定为无法修行。
真奇怪。
傅雪衣一边思索,一边去探旁边孩童的灵窍与灵脉,发现与这位父亲的灵脉几近是完美复刻、一模一样。
傅雪衣探完所有孩童的灵脉,惊疑地发现这个村落所有人的灵脉都像是出自同一副雕刻模板般,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区别。
都出自一个灵窍与灵脉,父辈无法修行,后代自然无法修行。
在九州,修士一共有一百零八处灵窍与灵脉,但是各人灵脉与灵窍却都有细微的差别。
事后,傅雪衣在屋内跟谢凛提及此事时,疑惑道:“这里真的很奇怪。”
“我在探脉的时候,问过那些孩子一个问题,倘若能够修行,大家最大的祈愿是什么。”
“他们的回答各式各样,却都离不开一个地名。”傅雪衣道,“神都。”
他们或是说想去神都当守卫,或是想去神都做生意,或是想去神都做侍者。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长久的认知里,神都是一个只有修行仙人才能去的地方。
这个村落的人对于“仙人”的态度,是几近如神明,他不需要过多试探或打听,便能得知很多广为人知的消息。
傅雪衣神情顿了下,继续道:“我还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这里所有人的寿命都是两百岁。”
无论是微弱如凡人,还是强大如神都天算子,所有人的寿命都是两百岁。
这里,没有长生一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第50章
“亲你。”
再加上谢凛此前说过, 看不透此界所有人的骨龄,这个世界的问题似乎很大。
此时已经夜深,院中传来张大娘与她男人之间的说话声。没多久, 就连院中也安静了下来。
于是, 傅雪衣噤了下声, 转而看向房间里唯一的床。此前在山洞之中, 随意应付一晚上,当然没问题, 可是眼下……
傅雪衣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来喝, 盯着桌上微微摇曳的烛灯看了一会儿。
谢凛道:“过来。”
傅雪衣扭头看了一眼,问道:“做什么?”
谢凛没说话,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之后, 傅雪衣将自己手中那杯温水饮尽, 这才起身朝谢凛走过去。
谢凛将人一把拉了下来, 按在自己身边, 语气淡然:“不想一起睡?”
“什么啊?”
傅雪衣欲起身,又被谢凛给按了回来, 心说一句这个人没了修为依仗, 怎么还这么霸道, 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谢凛应声:“你下午时承认了张大娘的话。”
傅雪衣强调道:“可那是假的,只是应付性的伪装而已, 为了方便行事而已。”
傅雪衣小声反驳:“再说,我原本是想说你是我哥哥的,结果被张大娘先说出口了一步。”
谢凛问:“什么?”
“哥哥!”傅雪衣仗着屋内有隔音法决, 声音稍微大了些, 意欲解释, “我原本是想介绍你是我……”
哥哥的。
“嗯。”
谢凛应了声。
傅雪衣还未解释完,听见谢凛这一应声,声音一顿,当即就反应过来。
谢凛又占他便宜。
这个人就是想听他再喊一声“哥哥”。
傅雪衣顿声,憋了一会儿,轻声骂道:“不要脸。”
师尊不准叫,哥哥就准叫了,对吧?
傅雪衣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谢凛这个圈套之中,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
他一把推开这个人,扭头就往床上倒去,闭上眼就睡。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谢凛出声道:“起来理理,再好好睡。”
傅雪衣没有应声,谢凛又道:“需要我帮忙?”
这下,傅雪衣一闻言,立马从床边坐了起来,目光警告似地看了一眼谢凛。旋即,他抬手去拆自己头上的发冠。
刚才一顿折腾,他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乱了些,再加上自己在拆发冠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让发丝与发冠上的装饰物勾缠在了一起。
傅雪衣理了一会儿,索性抬起另外一只手,打算将发冠连带着那一缕发丝一同生拉硬拽下来。
“等等。”
谢凛没能看得下去,起身站在傅雪衣身侧,拨开傅雪衣胡乱动作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替这个人理着乱缠的发丝。
傅雪衣双手空了下来,有些无措地放了下来,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须臾,他抿了下唇,将手乖巧地背在身后,不再出声。
谢凛将傅雪衣缠绕在发冠上的发丝理了下来,放下发冠,又抬手慢慢梳理着傅雪衣一头柔软的墨发。
这时候,傅雪衣开口说:“你不用这样,反正我随便一扯,就扯下来了。”
“不痛吗?”谢凛问了句,“你从前也这样硬扯的?”
“我从前用发带比较多。”
傅雪衣解释了一句,伸手将谢凛取下来的发冠收了起来。
谢凛出声道:“不必不自在,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没有谁对谁好是应该的。”
傅雪衣小声说道:“你就是有所求而已。”
谢凛安静了瞬息,语气极淡地承认道:“我就是对你有所求,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正式的名分?”
傅雪衣蓦然噤声,然后飞快地脱掉外衣,往床上滚了一圈,最后面朝内里、背对谢凛,不再出声。
那瀑被谢凛理顺的墨发铺散开来,像漂亮的墨色锦缎。
良久之后,傅雪衣闷声道:“不准压着我头发!”
说完,他闭上眼。
好半晌,傅雪衣才听见身后传来衣料轻微摩挲的声响。
屋内的灯很快被掐灭,他感知到身后床榻位置微微陷了下,是谢凛上了床。
而后,傅雪衣听见些别的细微声响,问道:“你在做什么?”
谢凛道:“为了不压到你的头发。”
傅雪衣于黑暗中沉默瞬息,自觉理亏,伸手把自己铺散在身后床铺之上的头发给捞了回来,给谢凛腾出稍微多些的位置。
这个房间虽然被主人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但是终归不是主人家家的主房,内里放置的床塌也并不算是宽敞。
甚至可以说,躺两个大男人而言,是较为狭窄的。
傅雪衣又往里移了下位置,自觉自己这个睡姿哪哪儿都不太对劲儿,便又动了下,试图翻个身。
再加上这村子里的床木工不太好,他一翻身动弹,整个床就发出“吱呀”不堪承受的声响。这道声音在安静无声又黑暗的氛围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
于是,傅雪衣翻了半个身子,便因为这刺耳又怪异的声音而被迫中止。
他想:倒不如睡山洞去。
傅雪衣正思索着,就听见谢凛隐隐约约像是发出了一声轻笑的气音,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谢凛道:“你听错了,我没笑。”
他现在修为这么高,怎么可能听错了。
谢凛就是在笑他。
傅雪衣闭上眼,心里做了准备,一口气将刚才没做完的半个翻身给翻好。
下一瞬,他猝不及防地滚在了谢凛早就准备的怀抱之中。
谢凛伸出手臂,捞住主动投怀送抱的人。
傅雪衣思绪懵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上了谢凛当。他道:“你又是故意的?”
谢凛坦然说:“如你所见,我没动过。”
占他便宜。
傅雪衣暗自计较了下,绷紧唇线,又往这个阴险狡诈的人怀里蹭了去。
谢凛微微张开手臂,随后又收紧揽在傅雪衣腰身上的手臂,以面颊贴了贴傅雪衣的脑袋,沉声说:“别动了。”
傅雪衣浑然不觉,固执道:“我不,我就喜欢多占些位置……”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了什么,豁然噤声。
傅雪衣因境界有所提升,对于周遭的感知也越发敏锐。
此刻,于黑暗之中,他清晰地听见了谢凛喉结滚动的低喘声。
谢凛低声道:“你再动,我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那我……”傅雪衣因为谢凛这过分直白的话,耳根泛软,蓦然面热,隐约发烫,他胡乱肯定,“那我把持得住。”
谢凛将傅雪衣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抵住傅雪衣的发旋,随意应声:“可能你修为高,定力好。我修为不行了。”
傅雪衣被这个人硬戳着腰腹,有些恼声道:“那你还修无情道呢!满脑子这些事儿。”
“心上人在怀,人之常情。”
谢凛音色平静:“而且,我的无情道已经因为你而破了。”
傅雪衣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索性闭嘴。
好半晌后,傅雪衣实在是没忍住,再次开口:“你能不能离远一些……”
他并非是不懂□□,又跟这个人睡过无数次,眼下被谢凛蹭得身体隐约发软,却仍旧强撑着。
“算了。”
傅雪衣突然间想开了。
谢凛正思索着傅雪衣这话时,便察觉到一个轻轻淡淡的吻慢悠悠地落在了他微滚的喉结之上。
傅雪衣主动亲了他。
这个认知让谢凛的身体蓦然紧绷起来,他涩声问:“做什么?”
“亲你。”傅雪衣于黑暗之中睁着眼,黏黏糊糊地说,“我们做吧。”
谢凛神色怔了下,勾住这个人的腰身,思绪断了好一会儿,像是被莫大的惊喜豁然砸中般。
他问道:“你愿意了?”
傅雪衣“嗯哼”了一下。
不知为何,谢凛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合时宜。
直到他抓住那点儿一掠而过的思绪,出声问道:“那我们以什么样的关系来做?”
傅雪衣顿了下声,语气轻缓地回答道:“姘头。”
谢凛停下动作,掐住傅雪衣腰身,将人微微拉开了来,道:“你再说一遍?”
傅雪衣抿唇,低声重复:“姘头。”
谢凛冷笑一声。
傅雪衣承认道:“你把持不住,我也把持不住,大家都有想做的想法,为什么不可以?”
谢凛不想跟这个人吵架,只是冷了声音,道:“等你想清楚再说。”
“我有什么没想清楚的?”傅雪衣开口,又觉得没必要问,闷声说了句“不做就不做,算了”,欲抽身离开谢凛怀抱。
“是我错了。”
谢凛按住他的身形,低声道:“一开始是我想错了。”
一见钟情,无情道破。
当初,他固执地以为占有和得到一个人就是全部,却没有想过其他。
他知道自己是先有情,再有欲,却忽视了傅雪衣的想法,让傅雪衣在长久的认知当中,觉得情和欲是两个可以分开的存在,可以只有欲而没有情。
直到年初时,傅雪衣提出结束这样的关系。
傅雪衣那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谢凛道:“我年长你许多,又是你的师尊,本该有引导之责,却任由沉溺在这段关系之中,没能够对你做出正确的引导。所以,是我做错了。”
他把他教歪了。
“傅雪衣。”
谢凛压下所有反应,解释道:“情和欲是不能分开的,你明白吗?”
傅雪衣没开口,也没什么反应。
谢凛见状,抬手摸了摸傅雪衣的脑袋,道:“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我会等你开窍。”
怎么又说他年纪小?
傅雪衣哼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喜欢你的话,就不能和你行鱼水之欢。”
“也就是说……”
“我可以不喜欢你。”
傅雪衣赌气道。
谢凛沉默,然后气笑,声音平静异常:“你倒是会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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