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樊沉舟忙了好几天, 将公司内部商量的决策执行之后,新产品的营销仍没能给世华带来盈利。相反,由于和早期的投入完全不成正比, 据公司内部分析, 世华将面临前所未有的亏损。


    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消息, 世华的股价今日也一跌再跌,跌到本月的谷底。股东们再次针对这次事件召开会议,话里行间既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又给樊沉舟间接施压,让他尽快解决此事。


    樊沉舟无奈, 只能通通应下来, 安抚着股东们的情绪, 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一定会让世华回到正轨。


    但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对自己说的话没有信心, 只是在夸下海口。


    会议好不容易熬到结束, 樊沉舟紧攥着的手在桌下才松开,此时才惊觉后颈已不知不觉浮上了一层冷汗。


    目送着会议室的其他人挨个离开, 最后独自他一个人留在会议室。


    樊沉舟将头往后仰在椅子靠背上, 接着将系在脖间的领带一点一点松开, 直到领子解放开,那仿佛被勒紧而窒息的感觉瞬间也得到释放。


    他右手摸到后颈, 将脖颈间浮上的冷汗擦干。


    感受着手掌心里的潮湿,一阵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来。


    樊沉舟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有这样被逼至窒息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印象中, 似乎还只有在世华刚成立那会儿有过一些不顺利。


    当时世华刚刚吞并了叶家的企业, 很多叶氏的老客户只认叶家人, 因此也和他们断了合作,因此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是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的。


    但姑父后来拉来了投资,帮世华度过了早期资金周转的难题,世华也自此开始走上坡路,有了一席之地。


    樊沉舟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父母还在的话,看到他独自经营起了一家相当不错的公司之后,会不会以他为骄傲,夸他做得好呢?


    无数次想象过的画面,却再也不可能成为现实。


    父母的模样甚至慢慢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令他只能通过不断翻阅照片才能记起。


    他会在每年清明节那天,去墓园给爸爸妈妈献上一束花,告诉他们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


    这么多年,世华不仅是他的心血,更像是他给天上的父母交的一份答卷。


    他比那些股东更有想守住它的理由。


    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在出神,樊沉舟劝自己打起精神来。


    拿起桌上的资料准备站起身的时候,樊沉舟接到了下属的电话。


    电话里,对方为樊沉舟带来一个十分坏的消息:“樊总,您让我查的那家跟世华恶意竞争的企业,我查到背后的法人了。”


    “是谁?”


    “名字叫叶康海,这家企业比较低调,,而且是最近几个月刚注册的,不知道是怎么敛来的起始资金。目前市面上能查到的信息有限,您需要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吗?需要我的话我再去查。”


    樊沉舟愣在原地:“你再说一遍,他名字,叫什么?”


    “叶康海。”下属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长久的沉默之后,下属感觉到不对劲:“樊总?您需要我调查他的资料吗?”


    “不用了。”樊沉舟声音沉下来:“对于这个人我熟得很。”


    这个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叶斐然的父亲。同样也是他当年复仇的首要目标,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名字。


    “您认识?”


    “对。”樊沉舟说:“你不用帮我查资料,帮我查一下他现在的住处。”


    “好,我查好后告诉您。”下属说。


    电话掐断后,一阵阵的心悸袭上樊沉舟心头。


    他就连做梦都没想到,那家一直在背后搞他的公司,居然是叶家的公司。


    敌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他之前根本不知道叶斐然在酝酿什么,现在才意识到,他想要的很简单,找自己复仇。


    从他流连在江意清周围开始,自己便事事不顺,如今看来,全都是叶斐然计划好的。


    认真想来,从五年前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叶斐然的父母,既没有正式要过他们的一句道歉,也没有亲眼目睹他们的悲惨生活过。


    他的胸腔涌起一股冲动情绪,他实在想要现在亲自站在那两个人面前,亲自宣战,让他们有什么招就随便朝自己使,自己是断然不会怕的。


    顺便他还知道,他们就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说过,还有什么资格自称受害者如今回来找自己复仇的。


    *


    江意清的车停在了医院门口,他下了车。


    这几天叶斐然一直没来公司,打电话问了他才知道,是叶父出事了,因为不知名的药物中毒而被送入重症病房,呆了三天才脱离了危险期。


    因此这几天,叶斐然便一直没来公司上班。


    见不到主角受,剧情便一直停滞,江意清觉得自己无论怎么都该来看一下,也算尽一尽情谊。


    他给叶斐然打了电话,叶斐然正好推着叶父在医院下面吹风散心,接到电话后,便让母亲先帮忙推着轮椅照看父亲,自己去医院大厅门口去接江意清了。


    这几天叶斐然虽然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但是也有找人特别留意江意清的动向。


    花钱雇的人给他带来消息,说是江意清这几天有驱车去过杜若宣家里。而杜若宣自那天之后就没出过门,连公司也不去了,好像不太对劲。


    叶斐然让那人继续查杜若宣不去公司的原因,经过混进公司员工内部群打听之后,那人给叶斐然带回了答案。


    顺便还发给了叶斐然当时的直播回放。由于老板下令这事不能外传,否则会有损公司形象,所以直播里已经剪辑去了刺激的部分,只有最后杜若宣和江意清对峙的部分。


    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叶斐然便也给那人打去了报酬,说到此为止,不必再继续盯着江意清和杜若宣了。


    叶斐然在介绍江意清的时候想了一下,正在思索该用什么身份来介绍他的时候,江意清便已经先行自己说道:“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江意清,是叶斐然的朋友,也是他的同事。”


    他并没说是老板,而说的是同事,惹得叶斐然看了他一眼。


    叶父和叶母虽然以前因为和江家有往来,和江意清见过,但上一次见江意清已经是在十年前,而且也只是在鸿来的办公室简单见过一面罢了,早已忘了江意清的模样,并没看出不对劲来。


    江意清看出来叶斐然父母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但他也听叶斐然说过,他父母这几年一直身体不好,记性也不太好,于是便也不打算提醒其实他们之前见过。


    或许是看出了江意清和叶斐然是什么关系,叶父和叶母莫名的就对他印象很好,笑眯眯地应下来:“小江啊,平常要多谢你照顾我们家斐然了。”


    “哪里,相互照顾罢了。”江意清客套道。顺便问起来叶父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叶父微笑着,想说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下一秒却又忽地咳起来。


    惹得叶母担忧地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背,回过头顺道对江意清解释:“老叶他肺有毛病,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好,稍微吹点冷风就咳嗽……没事的。”


    说完后,又回过头对叶父轻声埋怨:“说了让你好好在病房里待着,非要出来走什么呢?”


    虽说是埋怨,但声音温温柔柔的,听起来不像是生气。


    叶父抬起头,微笑道:“这不是在房间里都躺三天了吗,再不出来走走实在心里闷得慌。”


    叶母帮他把衣服裹紧:“好了好了,也出来逛的差不多了,快回去吧,再待一会儿我怕你身体又禁不住。”


    叶父回过头看了一眼江意清和叶斐然,故意做了个哭脸无奈的表情,惹得两个人都是一笑。


    四人回病房的路上,楼道中负责接待访客的护士拦住了叶斐然:“302号病房的家属,叶先生是吗?”


    叶斐然停下来:“嗯,怎么了?”


    护士低头看了下记录的本子:“刚才有人来探望你家人,去了病房看人不在,我看他好像挺着急的,在走廊里转了好几圈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出去遛弯了,否则就告诉他了。”


    叶斐然怔了下,皱眉:“叫什么?”


    “没留名字,他个子很高,大概有185公分了,穿着西装……具体长什么样子我也跟你描述不来,反正看起来好像脸色不太好。”


    叶斐然思索了几秒后,抬头:“行,我知道了,谢谢你了。”


    走在前面的江意清见叶斐然没跟上来,又走回来:“怎么了?”


    叶斐然笑了下:“没什么。”


    樊沉舟拿到叶父叶母所在的医院地址后,便赶了过来,问清楚病房号后,到了房间一看,房间里人却不在。


    他以为是护士弄错了,便又在走廊里独自蹲守着,来回在各个病房找着叶父的身影。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影,他走到楼梯间给下属拨去电话,询问是否有查错的可能。


    下属回答他说绝不可能查错之后,樊沉舟也没再说什么,将电话挂了,走出楼梯间,又走回走廊里。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样,走廊里形形色色走过的人中,他竟好似不经意瞥到了一个和江意清长得很像的人。


    他快步走了过去,想要看那人究竟是不是江意清。


    中间却由于过于着急,不小心和一个护士迎面撞上,将护士怀中的病历本都撞得散落了一地。


    动静惹得走廊其他人纷纷看过来,也惹得护士不满地抬头瞥了樊沉舟一眼。


    樊沉舟低声说了句抱歉,弯腰下来帮护士捡散落在地上的病历本,交还到护士手上。


    而就在他俯身下去的一瞬间,江意清刚好从人来人往的走廊对面经过,消失在拐角之处。


    樊沉舟从护士身边匆匆走过去,继续寻找着那熟悉的踪影。左右张望,却已找不到刚才一晃而过的江意清。


    樊沉舟自言自语,难道自己是看错了?


    顺着走廊拐角处朝深处走去,打量着敞开的病房里的病人的脸,从门前一一经过。


    叶斐然刚好站在离门口近的位置,不经意打量到走廊左右打量着的樊沉舟,思及刚才护士提到的来探访的男人,脸色沉了一瞬。


    在樊沉舟眼神瞥过来的前一秒,眼疾手快地将刚走到门外的江意清拉了进来。


    江意清还在低头看手机,冷不防被男人伸过来的手拉进门内,小声地惊呼了一下。


    叶斐然将他抵在墙上,右手顺手伸过去将门关上。两人对视着,瞳孔里映照出彼此的模样,看着江意清稍显疑惑的神情,叶斐然却没说什么。


    反而缓缓靠近,手穿过江意清的头发,揽住他的后颈,将江意清半搂在怀里,靠近在他耳旁低声呢喃了句:“我好想你……”


    男人的话让江意清的心跳莫名失了半拍,他的目光不由得穿过叶斐然耳后,去看病房里的叶父和叶母,还好两人正站在窗前聊天,并未注意过来。


    江意清心里松了一口气。


    叶斐然不怕他父母看到的吗?万一问起来,又要怎么交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他们可从来没说在交往过。


    耳旁那股热流似乎更为靠近了,拂在江意清的耳廓和颈侧。


    就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吻已经落在颈侧。


    江意清不自在地去看病房里的另两个人,现在是还没看过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扭头过来,看到他儿子和自己的这一幕……


    他慌乱去挣叶斐然有力地撑在他腰间的手,叶斐然却没松开。


    江意清抬头看他,低低地说:“你做什么……松开,你爸妈还在呢。”


    叶斐然淡淡地在他耳旁笑了声:“你怎么这么慌?”


    他的话倒是让江意清不知道该如何接,按理讲他确实该是游刃有余的那一个,该把叶斐然不由分说抵在墙上的人该是他才对。


    头一次看他失语的模样,叶斐然笑意更深,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暗示意味很明显。


    江意清瞳孔晃动了一下,慌乱微微显露在眼底,声音有些央求意味:“回去再说,现在不合适。”


    “不听话的话我可是不会松手的……”叶斐然轻轻道。


    紧张环绕在心头,江意清不由得又看了眼还没转过身的叶父和叶母,生怕他们随时会扭过头来。


    见叶斐然仍没有放手的打算,他盯着叶斐然的嘴唇,下一秒吻了上去。


    门口的脚步声经过,樊沉舟瞥了眼面前紧闭的病房门,停留了一秒钟,转身离去。


    或许只是自己刚才看错了吧。


    门内,男人正将青年抵在墙上,迷恋地舔吮着青年的嘴唇,缠绕的舌尖在唇间打转,青年不由得发出一声软软的喘息,但又怕被房间的长辈看到,后续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被男人拥在怀里肆意亲吻了个够。


    也不知道是房间够大,还是江意清实在将声音压抑地足够彻底,直到接吻结束,叶父和叶母竟也的确没回身注意到两人墙角处进行的过程。


    叶斐然习惯性亲昵地揉了揉青年的后颈,才将揽着青年后颈的手松开。含着笑意的双眼和江意清略显抱怨的眼神对上,笑意变得更深。


    转过身来之后,叶斐然向窗台前的父母走去:“爸,妈。”


    江意清在身后,感知到了嘴唇上残留的湿热,有些不自然地将唇瓣擦了擦,怕被叶斐然父母看出异常来。


    叶父和叶母此时才回过头来:“斐然,小江,你们回来了。”


    看来的确刚才没听到两人的动静,果然是聊天过于专心了吗?


    叶斐然道:“嗯,刚才和意清出去找了趟护士,问了问爸的情况。”


    叶父笑着看向两人,招呼江意清过来:“小江,快来坐吧,站着多累。”


    江意清也微笑着说了声好。


    医院的椅子是木质的,椅面有些硬。担心江意清坐不惯,叶斐然去病房柜子里翻了只毯子出来,铺在椅面上,才让江意清坐下来。


    看着叶斐然的举动,叶父和叶母对视了一眼,继而默契地嘴角浮起一抹笑。


    看来他们猜对了,小江和他们儿子关系并不一般。他们早就猜儿子恋爱了,但问了叶斐然他什么也不肯说,如今看来已经可以确定了,恋爱对象正是眼前的这位吧。


    两人对江意清印象本就很好,这下子猜到了他和自己儿子的关系,便更亲切了些。


    对江意清嘘寒问暖,顺带就像唠家常一样问起来他的情况。


    对叶父和叶母偶尔抛来的问题,江意清并没觉得有什么,一一回答着。


    叶斐然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直到父母问江意清家里的情况时,忽地说:“要不要吃荔枝?”


    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江意清看过来:“嗯?”


    叶父顺着叶斐然的话说:“对,小江,这里有水果,这个季节的荔枝可不好买,品质也相当不错,你尝一尝。”


    江意清摆手:“不用了,伯父,你们留着吃就好了。”


    “不用客气。”叶父笑着道。


    叶斐然已经起身去柜子上拿了,又拿了一个装水果的盘子,走了回来。


    将荔枝一个个捡出来,装在盘子里,拿回来,递给江意清。


    江意清于是拿了一只荔枝起来,荔枝皮上沾染着黑色的枝叶痕迹,他下意识地皱起眉。


    叶斐然从他手上接过来:“我来帮你剥。”


    江意清很自然地递给他,看着他拿纸将外皮擦了擦之后,将白色的圆润果肉剥出来后,又将核去除,才将荔枝果肉递给江意清。


    这几乎就是两个人平时相处的模样,江意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转而却想到身边还有别人,于是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叶父和叶母,果然目光正在朝自己这边望。不过眼神里仍带着慈爱的笑意,也不知道心里会不会腹诽他。


    偏生叶斐然之后还拿了纸巾过来,帮他仔细地擦着嘴唇上沾染的汁液。


    怕会被认为是自己太过娇气,就连擦嘴都要让叶斐然代劳。江意清下意识眼睛微眯着闪躲开,叶斐然拉了下他的手轻笑:“你躲什么?”


    “不用了。”江意清别扭地小声道。


    叶斐然留意到他泛红的耳尖,猜到他可能是不好意思了,垂眼无声笑了一下,也没再坚持。


    江意清吃了几颗便不吃了,叶斐然将盘子收好,便去房间里的卫生间去洗手了。


    看着叶斐然的背影,江意清在想他是不是对叶斐然最近太好了。原本他说什么叶斐然都是照做的,今天好似不像以前一样听话了。


    往常明明叶斐然才是被他反复捉弄总是显露局促的那一方。


    江意清涌上些小小的懊恼,想着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该怎么好好收拾叶斐然,一定要让他像刚才的自己求饶才行。


    洗手间响起水管的流水声,叶斐然似乎在洗什么东西,仍没有出来。


    叶父和叶母坐在江意清对面的床上,三人再度聊了起来。


    江意清说:“不知道伯父和伯母是怎么样的,但其实我是很熟悉医院的味道的,就是那种消毒剂和药品的味道。”


    “其实一开始闻的时候会很抗拒,甚至产生下意识的恐惧感,但是渐渐地习惯了,甚至会喜欢上,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后来也就不排斥来医院了。”


    叶母说:“小江也经常往医院跑吗?”


    他将衣服撩起来,给两个人展示着自己胸腔位置的伤疤:“您看,这个伤疤是我小学的时候就留下来的,大约12岁那年吧,做的心脏手术。”


    “那次我在医院整整住了一个月呢,后来也要定期去复查。”江意清看向叶母:“所以,我确实算是医院的常客。”


    “后来听我爸妈说,医生当时给家里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主治医生都不看好手术成功率,说我当时年纪太小,手术有太多不确定性,我的父母也因此早就报了最坏的期望。”他顿了下,接着笑着说:“但我还是熬过来了,健康地活到了现在。”


    “所以伯父,您一定也会没事的,会恢复好的。”江意清说:“而且还有伯母还有斐然陪着你,有爱的人陪在身边,您恢复的一定会越来越快。”


    “未来一定会更好。”他最后说道。


    洗手间的门并没关,正在洗毛巾的叶斐然听见江意清的话,心里莫名痛了一下。


    不知道若是江意清知道,把自己的父亲害成这样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第四十二章


    叶父展露一笑:“谢谢你安慰我了, 小江。也借你吉言,我也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


    “我这人坐不住,再在病房里窝着就要无聊出新毛病了。”他朝江意清爽朗一笑。


    江意清也跟着笑开, 他通常面上不带什么表情的, 今天尤其柔和。


    叶母压低身体, 靠近江意清低声说:“自从老叶出事,斐然这孩子就一直在病房里,这几天都没见他脸上带过笑,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喜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什么也不告诉我们。”


    “有时候真叫我们担心。”


    “不过……今天可算是不一样了, 他今天看起来情绪总算有波动了, 而且脸上也有笑容了。”叶母说:“大概是因为你来了吧。”


    江意清愣了下, 看着叶母脸上的微笑:“哪里有, 伯母,跟我没关系的……”


    叶母笑道:“小江……我和你伯父知道你和斐然什么关系, 不用不好意思。”


    江意清:“……”


    虽说这是小说世界, 但是这样接受儿子和男人恋爱的开明父母是真实存在的吗?


    叶父也低身凑过来:“斐然平常要是做的有不好的地方,你就找伯父伯母来说。”


    他从没见过叶斐然这样明显的在乎一个人, 看向江意清的眼中也时时刻刻流溢着在意的神采, 如果不是特别喜欢的人不会这样。


    他说道:“伯父也要拜托你多照顾我们家斐然了, 有你陪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江意清有些失措,屡次想开口说你们误会了, 但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挠了挠后脑勺, 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伯父, 我们会好好的, 您就安心养病。”


    从洗手间出来的叶斐然一边擦着手, 一边抬眼瞧向病床边上有说有笑的三个人。


    也不知三个人在自己没出来的这段时间里都聊了什么,聊得这样开心。


    要知道平常江意清的性子一般都是冷冷淡淡的,所以叶斐然根本没想他可能会和自己的父母聊得投缘。


    看着眼前出乎他意料的温馨和谐画面,叶斐然站在原地,嘴角跟着不自觉地缓缓翘起。


    *


    秦宣鹤开了瓶红酒,走到宽大的客厅沙发前坐下,按开电视遥控器,欣赏着电视上的画面。


    电视上正播放着上次杜若宣绑了江意清之后上演各种手段的画面。


    那日他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之后,杜若宣也并没难为他或者威胁他,直接便让他走了。


    秦宣鹤离开那个废弃建筑楼后,直到回到家里心脏仍然在怦怦直跳,满脑子都是被压倒玩弄的江意清。


    加之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绑架江意清的那个男人直接就让自己这么走了,难道他不怕自己去报警告发?或者告诉江意清……


    虽然他在那间房间里的时候是戴着黑色头套的,但是楼下可是停着他绑人用的面包车。


    秦宣鹤把车牌号都拍下来了。


    虽然自己在思虑之后,的确没有选择告发他……


    不过很快,三天后,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秦宣鹤在公司楼下,被一辆陌生的车鸣笛拦下来,停住脚步。


    车上主驾的人缓缓摇下车窗,手伸出来朝他挥挥手:“又见面了,秦公子。”


    秦宣鹤眯着眼打量着男人的面容:“我认识你吗?”


    杜若宣从车上走下来,走到秦宣鹤身边,将声音刻意压低压沉:“要进来……一起吗?”


    “这样,秦公子想起来我是谁了吗?”声音再次恢复平常的声调,脸上带着微笑望向秦宣鹤。


    秦宣鹤的脸色果然瞬间变了,立马四下打量,看周围有没有别人经过。


    见没有熟人经过,也没任何人正往这边看过来,松了口气。接着拉过杜若宣的胳膊,声音压低:“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杜若宣笑了下:“为了绑江意清,我摸清楚了他的大部分底细,其中不仅关于他的个人信息,他身边的人也都顺带调查了一下。”


    “你是他刚和他干哥哥顾安风结婚一年的妻子,这个信息不难查到,秦公子。”


    秦宣鹤愣了下,江意清到底在多久前就成为这个人的猎物了?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他低声道:“你找我想干什么?”


    杜若宣道:“不用紧张,秦公子,我是来找你合作的,你不必把我当成敌人来提防。”


    秦宣鹤嗤笑了一声:“合作?我和你?一个绑架犯?我不去跟警察告发你就不错了。”


    杜若宣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倒不需要告发,江意清已经来找过我了,他已经知道事情是我做的了。”


    秦宣鹤狐疑地打量他一眼,见他浑身上下完好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怎么可能?江意清要是知道是眼前这个人绑自己起来玩弄,不把他大卸八块那还叫江意清?


    杜若宣说:“他已经用最狠毒的手段报复过我了,具体怎么做的你不需要知道。”


    “我失去了工作,在父母和亲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目前只能在出租屋里像老鼠一样缩着。”杜若宣轻声说:“所以,你大可不用怀疑我有任何其它目的,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江意清和我一样落入悲惨的境地,从那个金汤匙堆砌起来的神坛上跌落下来。”杜若宣说:“所以我来找你合作。”


    秦宣鹤顿了下,说道:“这似乎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和江意清之间虽然有不愉快,但是还没有到非要恶意报复的地步。”


    “谁说我的目标是他了?”杜若宣笑了下。


    “嗯?”秦宣鹤说。


    “我的目标是他背后的鸿来啊。”杜若宣道:“江意清一旦没有了鸿来,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看着秦宣鹤面上表情有了松动,杜若宣打开了车门:“还是上车说吧,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被别人听到就不妙了。”


    于是他们后来又去了隐秘的咖啡厅包厢谈了许久,临走之前,杜若宣给了他一个箱子,说里面有好东西,并且称在合作达成之前,这种好东西分享给他就当做表示诚意了。


    回家后秦宣鹤打开才知道,里面是杜若宣录下来的影像,而且正是他亲眼目睹的那一次。


    此刻,秦宣鹤抿了口红酒,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再次回忆起当时杜若宣邀请他一起的情景,莫名浮上些许后悔,既然杜若宣当时邀请自己了,自己完全没有理由不上啊。


    毕竟……这可能也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了。


    秦宣鹤反复思索着杜若宣的提议,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他早就看江昌林不顺眼许久,需要的只是一个引爆点,一直以来秦家和江家都维持表面和谐,显然这个引爆点是缺乏的。


    但他和自己的父母毋庸置疑,都是在心底里怨恨鸿来和江家的。


    如果暗中搞鸿来能有足够的胜算,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极好的事。


    倘若江家失势,自己也可以随时跟顾安风离婚,不用再看任何人眼色。


    而江意清到时候离了江家的庇佑,彷徨无助的时候,自己也可以趁机收留。


    成为他所攀附的男人,让他慢慢离不开自己,让他只能依赖自己,到时候便可以完全拥有他了。


    想象的画面固然美好,但是一想到还有个顾安风在,可能会护江意清周全,秦宣鹤感觉一阵烦躁。


    谁成想脑中刚晃过顾安风这个扫兴的名字,家门便被打开了,门口走进来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看过来:“你在家啊,我以为你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秦宣鹤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有我家钥匙的?”


    一边说着,一边想找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谁知道沙发上、茶几上都没有遥控器,这让秦宣鹤慌乱起来。


    顾安风换好鞋,走过来:“你记性真差,你之前有一次发烧说自己快死了,那会儿你刚搬出来,不好意思告诉你爸妈咱俩不在一起住了,就叫我来给你送药。”


    “那时候给了我一个备用钥匙,忘了?”他道。


    秦宣鹤大叫着:“你别过来……”


    一面开始在沙发上狂乱翻找着,最终在沙发底下找到刚刚意外掉下去的遥控器。


    但已经晚了,玄关距离客厅总共也没几步。


    顾安风已经走到了客厅,皱眉看着他奇怪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画面,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以为秦宣鹤是在看什么颜色电影,直到看清楚画面中被绑着的人是谁后,脸色瞬间沉下来。


    “秦宣鹤你疯了?这是什么?你哪弄来的?”他走近电视,指着电视上的画面,一脸盛怒。


    秦宣鹤将遥控器从地上捡起来,按了暂停键。


    既然顾安风已经看到了,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秦宣鹤将遥控器顺手放在茶几上,坐回到沙发上:“别人给我的。”


    顾安风盯着他:“你就说的这么轻巧?我问你,是谁把江意清绑成这样录这些视频的?”


    “一个想搞死江意清的人。”秦宣鹤眼睛没抬,答道。


    顾安风上前逼近他,狠狠揪住他衣领:“我最后问你一遍,那个人是谁?”


    秦宣鹤迅速攥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推开:“顾安风,我奉劝你还是对我尊重点,否则你可能未来会后悔。”


    秦宣鹤冷眼瞧着眼前被推开后趔趄的男人:“你以为江意清是吃干饭的吗?江意清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完了,根本不需要你出手逞英雄。”


    顾安风愣住,江意清已经查到绑架者的身份了?


    “真好奇这个人是谁,你不如直接去问江意清。”秦宣鹤拿起茶几上的红酒,将空下来的高脚杯倒上红酒,送进唇间。


    “那个人为什么会把拍下来的录像带给你?你们认识?”男人的锐利视线落过来:“你们一起策划的?”


    “得了吧,我就算再恨你们江家,也不至于策划绑架江意清做这种事,我好歹也在青市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秦宣鹤说。


    “那个男人前天来找过我,当面把录像带给我的。”秦宣鹤抬眼看向顾安风:“顾安风,你弟弟树敌太多,谁也别怪,现在有很多人迫不及待地想看他落魄,我可能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所以你考虑好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是不小心刺激到我了,否则我随时会考虑和那个男人合作。”秦宣鹤悠悠说。


    顾安风忍住上去揍一拳的欲望,将手指收紧进掌心:“他都找过谁?都有谁收到过这盘录像带?”


    “那个男人现在被你弟搞得家门都不敢出,你觉得他还敢把录像带往外随便给别人?”秦宣鹤说道:“他只给过我,想劝我跟他合作。”


    听完秦宣鹤的回答后,顾安风快步走到电视机前,从插槽中将光盘拿出来,用力折成两半,将碎片扔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看到顾安风这一出,秦宣鹤实在觉得有些搞笑,视线穿过顾安风,落在他面前忽然黑下来的电视屏幕上。


    他想顾安风应该还没蠢到会以为对方只刻录了这一盘,便也不打算出声提醒。


    目光落在垃圾桶里的光碟碎片上,一阵无力的愤怒升上顾安风心头,想到刚才电视上的画面,不敢相信小清后面还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侵犯了吗?


    对方究竟是谁?又什么要对小清做这些?


    两人之间曾有过什么恩怨?


    江意清并未将这些事告诉过他,而他也对此一无所知……


    顾安风的思绪瞬间乱了。


    秦宣鹤将高脚杯放回到茶几上后,转而想起什么,目光斜向顾安风:“我还没问,你今天忽然来我这里干什么?”


    顾安风应该没闲到会下班后无聊过来看他一眼,如果没有什么事,肯定是不会过来专程来看他的。


    他们之间还远远没这么有情谊。


    而就如秦宣鹤猜想的一样,顾安风的确不是忽然一时兴起回来想看看秦宣鹤的。在知道江昌林会把江意清嫁去何家之后,他总莫名回忆起去年秦宣鹤在新婚那一天晚上歇斯底里的崩溃模样。


    而当时他的回应只有冷漠。


    但按如今的立场看来,秦宣鹤的婚姻的确成了江昌林为了获取更大利益的牺牲品,不止他,秦家也是一样。


    和江家亲生儿子和义子结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秦家人纯粹是被戏耍了。


    他似乎到了现在,才开始理解秦宣鹤为何对江昌林一直恨之入骨。


    出于这样的复杂心情,他便想过来看一眼秦宣鹤,不知不觉间便开车到秦宣鹤住的公寓楼下。


    以为秦宣鹤这个时间还没下班回来,便拿了之前的备用钥匙开门进来,没想到秦宣鹤竟是在家的,还让他亲眼撞到这种场景。


    秦宣鹤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皱眉抬高音调:“顾安风?我在问你话,发生什么事了?你来找我想干什么?”


    顾安风侧过眼:“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经过这里,觉得不上来看一眼说不过去。”


    他当然是不会告诉秦宣鹤有关江昌林和何家签协议的事,如果秦宣鹤知道了百分百会立即发狂,然后去江家闹。


    秦宣鹤像听到了个笑话:“你指望我相信你这个说辞?”


    顾安风顿了一下,说道:“我没什么骗你的必要。”


    “最好是这样。”秦宣鹤声线冷了下来。


    虽然顾安风看起来一定是在撒谎,那莫名晃动的瞳孔已经暴露一切了,但是秦宣鹤对于逼问他并没什么兴趣。


    话已经聊到这个份上,顾安风已经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了。他转过身,最后落下一句:“秦宣鹤,无论怎么样,江意清是无辜的,他没伤害过你。”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跟你谈的,又允诺给你了什么样的条件,但是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们休想动江意清一分一毫。”


    秦宣鹤笑:“你真够搞笑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意清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偏要自欺欺人什么呢?”


    “守护了那么久的人如今跟别人打得火热,你忙活了那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全给别人做嫁衣,你什么都捞不到。”


    顾安风只回应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随后迈步朝玄关走去。


    在他身后,秦宣鹤难以自制地笑起来,故意地笑的极其大声,极其有挑衅意味。


    在秦宣鹤看来,如今的一切全是报应。


    顾安风“啪”地一声将门关上,将秦宣鹤的讥笑声隔绝在门内。


    *


    江意清自认完成了完美的复仇,真正的复仇并不是以同样的方式去侮辱对方,而是要打到对方的痛处。


    让杜若宣在他的所有亲友面前自曝自己的变态倾向,令他颜面尽失、失去工作,间接性等于断了他的一切社交网。这样才能称之为让对方实在感到痛的报复手段。


    江意清以为做完这些之后,前不久缠绕他的噩梦便会跟着一起消失。但从那天之后,噩梦不仅重新席卷而来,似乎还加大了恐怖系数。


    噩梦里令他感到恐惧的那个人,面孔本是模糊的,始终像裹着团灰色烟雾叫人看不清,但如今开始具象化,显现出杜若宣的脸孔来。


    梦中,杜若宣将他的双手双脚绑在床头及床尾,肆无忌惮地亲吻并舔舐他的全身,甚至于那些隐秘的位置,也被一一眷顾。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不同的手段,若他不答应他的要求,这些手段便会继续进行。


    他不受控的从惊吓中醒来,满头是汗,察觉到眼前一片黑暗,差点以为自己又被掳去了那熟悉的隐秘房间里,急忙去摸自己的手,所幸手是可以活动的。


    他长呼出一口气,又去试着活动自己的下半身,脚也没被束缚住。


    将灯打开后,看着眼前房间的布设,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江意清这才靠在墙角处将双臂环住膝盖,慢慢平复下来情绪。


    如此坐到半夜时分,他禁不住困意躺下,睡着后不久,又再度进入可怕的梦境。


    这次的梦和以往不同,主人公并不是他,而是杜若宣。


    他亲历着杜若宣的视角。


    幽暗的房间里,已经成年了的杜若宣看着电脑上的电影,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自己像个正常男人一样有反应。


    直到他可悲地想起高中时被欺负的场景,不断地抽打自己,让自己回忆起来更多当时画面,才能勉强有一丝感觉。


    梦境的场景霎时变了,身穿黑衣的杜若宣站在密闭的房间里,看着床上被蒙住眼睛、浑身不能动弹的瘦削男人,近乎虔诚地伏在男人脚边,哭着祈求男人羞辱自己:“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欺负我□□我吧,顺从你的本性,江意清你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在你眼里,本来就什么都不算啊……”男人脸上明明是笑着的,但却有泪水不断从眼眶滑落。绝望之感萦绕在四周,像无形的绳子一样收紧男人的脖子。


    一晚上连做两个噩梦,江意清再度从梦中醒来,脖颈上浮满了虚汗,心脏剧烈跳动,整个人就好像濒死一样难受。


    他大口地艰难喘着气,用最后一丝力气拿起手机拨打了方熠的电话:“方熠,送我去医院……”


    “我,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双手抱紧脖子,感受到莫名的窒息,声音近乎气若游丝。


    电话那头方熠惊慌失措地叫他:“江总您没事吧?您怎么了?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


    “你现在别动,躺在床上休息,我马上叫救护车过去……


    没有任何回答,方熠彻底慌了:“喂?江总?”


    “意清?你回答我,你真的别吓我……”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铁门被骤然关闭的声响。


    方熠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模糊,江意清试图说出一句“我等你”都说不出来,失去意识,拿着手机的手垂落在床边,手机从床侧滚落到地上。


    *


    顾安风接了方熠的电话,第一时间便从家里赶过来。


    方熠正在病房外长廊守着,虽然医生说江意清只是因睡梦惊厥导致的昏迷,身体已无大碍,但因为江意清仍还没醒,所以方熠的心就还是一直悬着。


    他几个小时前赶去的时候,江意清的状态差极了,睡衣已被汗浸湿,整个人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简直像经历了一场炼狱。


    顾安风到了后,问了方熠具体的情况,方熠说江意清现在只是还在发烧,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顾安风走到病房前,护士提醒他不能进去,要让病人再多休息一会儿。


    顾安风将手放在把手上,微微推开一条缝:“我就看一眼。”


    看着屋里病床上的江意清安然沉睡,过了一分钟,身体退后一步,将门关上。


    “他打给你的时候,都说了什么?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他说:“前几天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医生说是因为睡梦惊厥,导致意清他受到过度惊吓了,身体一时受不住因此而昏迷,发烧是因为惊厥带来的发热症状导致的,应该很快会好。”


    “救护车上,他一路都在叫着什么不要,我错了,对不起,不知道是梦到什么了。”方熠垂下头:“看起来真的叫人怪心疼的。”


    顾安风皱眉,不由想起来秦宣鹤家里看到的那盘录像带。


    画面里,江意清同样的在向戴着头套的男人求饶,却还是被……各种戏弄。


    方熠问:“您知道或许和什么事有关?”


    顾安风摇摇头:“不知道。”


    两人回到走廊外,相邻坐在长椅之上。


    顾安风想到前天晚上在秦宣鹤家里,秦宣鹤向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得陷入思虑。


    而方熠则也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廊里的挂壁电视机播放着早间新闻,顾安风无意之间瞥过去一眼。


    电视上是青市本地的新闻频道,提到近日青市破获了一起违反执业医师法的案子,根据群众举报,多名私人医院医生存在受贿后违规开药的行为,目前已被公安机关被拘留,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若证据确凿,触犯法律的医师将会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紧接着,电视上的画面公布了涉事医院的名字与照片,以及几名涉嫌违规的医生的姓氏。


    顾安风目光停留在画面上,忽地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电视上播报的这所私人医院,以前他似乎去过。


    第四十三章


    说不上来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又是在什么情境之下去过。


    只是在眼神掠过画面的时候,有依稀记忆浮到脑海里,于是视线刻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注视着画面上被拘捕的违规医生打着马赛克的脸孔, 熟悉感莫名其妙越来越深。


    顾安风于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播报新闻的电视上, 最终在搜寻记忆的过程中搜寻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在他还小的时候,江家似乎曾和这家医院合作过,有几次坐在江昌林车里去兴趣班的路上, 江昌林命令司机半路停在医院外的路上,之后叫管家去医院里拿药。


    顾安风仍记得, 那是给江意清拿的药。


    年幼的江意清总是频繁生病, 有时候一病倒就会在家里躺上好几天, 除了江家御用的家庭医生会为江意清进行治疗之外, 当时江昌林还会从医院定期拿治疗心脏病的特效药。


    也正是因为家里的精心照料,所以江意清的病情才会控制下来, 健康状况也得到好转。


    所以年幼的顾安风从来不会埋怨那些午后在医院外等待的时间。


    将年少的回忆唤醒之后, 顾安风目光暗了一瞬。


    怪不得他会觉得熟悉……


    甚至这家私立医院中负责定期给江家开药的那位医生,他也逐渐回忆起来。


    那时车上江昌林和管家对话的时候, 偶尔会提到这位崔医生, 据说是行业内顶尖的治疗心脏病专家。顾安风也是因此才有印象。


    而此时, 画面中赫然出现的被拘捕的医生之一的“崔某某”让他视线聚焦于其上。


    “据悉,崔某某利用医生职务之便受贿达到上百万元, 还涉嫌私下为人开虚假处方药、伪造病人病历本、开具虚假证明等行为,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后续侦查结果将会在本台持续报道。”主持人道:“在此我们也呼吁青市民众, 若掌握仁心医院医疗欺诈的证据, 欢迎联系公安局进行举报, 维护自己的权益,也为促进青市医疗行业的健康发展出一份力。”


    随着主持人的报道结束,电视切入下一段早间新闻。


    见顾安风盯着走廊的悬空壁挂电视许久,目光似乎有些阴沉。方熠察觉到不对,眼神投过来:“发生了什么吗?”


    顾安风看向他,随即摇摇头:“没什么。”


    他心里的确浮起了不妙的猜想,但在亲自找人确认这件事之前,并没有和方熠去讲的必要。


    方熠以为顾安风只是还在担心江意清,便没再多问。


    两人就这样一直守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顾安风才起身说有事要先离开,离开之前嘱咐方熠,如果江意清醒了第一时间联系他。


    顾安风从医院出来后,上了车。


    身子半倚在主驾座位上,目视前方,长吐出一口气,接着面无表情地拿出风衣口袋里的手机:“下午把你手头的工作推了,帮我查一件事。”


    电话对面正是顾安风的助理,手头攒了不少私家侦探人脉,可以帮顾安风调查商业对手,也可以针对顾安风想调查的人,去调查其身家底细以及流水往来等等。


    如今在鸿来工作的霍威便是当初顾安风助理找来的,专门安插在鸿来当顾安风的眼线,定期汇报江意清的情况。


    助理在那头应道:“好,需要我帮您查什么事?”


    顾安风顿了几秒,才道:“帮我查一下仁心医院这次的医疗欺诈案件,尤其是着重查一下崔国雄这个人,他是仁心医院的医生,大概已经在仁心医院已经任职二十多年之久了。”


    助理应下来,本想问一下顾安风这个崔国雄是否和他有什么恩怨,但转头又忍住了,为老板办事并不需要他多嘴问太多。


    顾安风给他的薪酬十分阔绰,他只要按照顾安风的指示去办事就好了。


    但没想到顾安风接下来的话,反倒是间接性透露了一些信息。


    “尤其查查十年五前,崔国雄和江家的往来记录。”顾安风说:“能查到多少算多少,毕竟时间也很久远了,我不苛求你。”


    “对了,你在警局有认识的人吗?”他又问。


    助理说:“我有朋友有那边的人脉,您要是想获取什么信息,我可以帮您联系那边的人问一下。”


    “倒也不着急,这样,你先找人匿名给警局举报吧,具体的举报内容我会发给你。”顾安风想了想后,道:“然后找你朋友警局那边的人脉,查警局接到举报之后具体的调查进展。”


    “之后把具体的调查进展告诉我。”他说:“告诉对方,报酬无论多少都可以。”


    助理回道:“好。”


    听完顾安风的这一番吩咐之后,助理心里对顾安风想要调查的内容多少有底了,挂了电话之后又专门查了顾安风所说的仁心医院事件。


    因为属于医疗界最近刚曝出的大型丑闻,因此新闻上轻而易举就可以查到。本来青市的医患关系就相当紧张,看来要因为此事而加剧了。


    这么想来,看来他老板是想调查江家是否有参与这次仁心医院医疗腐败的事情吗?


    助理这样猜想之后,便开始着手找人调查此事了。


    顾安风这边挂完电话之后,独自坐在车中沉思,足足一个小时都没动过。


    当在医院走廊偶然看到播报的早间新闻时,他心中浮起一个极度黑暗的猜测,十五年前江家曾和仁心医院的那位崔医生有着密切的往来,据他的回忆,崔医生会稳定开特效药给江意清吃,而江昌林也会派人定期去拿。


    那么会不会,江昌林和崔医生做过一些交易,比如让崔医生开了虚假的特效药,又或者……出具了假的病情证明等。


    联系着电视上播放的新闻内容,顾安风的猜测便越来越发散。


    事实上当他内心浮现出那种猜想之后,连他自己都要以为自己疯了。


    义父就算是个重视利益爱算计的商人,但对自己孩子的爱应该是没得说的。在江家生活多年,顾安风能真心感受到江昌林对江意清真心的爱护。


    但想起上周意外听到江家书房中义父和何家人做交易的事,这个想法又再次开始被晃动。他坚信义父的慈爱完全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但反复思考过后,仍然有所存疑,在他记忆中大约在江意清高中之后,病情便逐渐稳定,不再反复发病,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在学校里稳定上课,那之后江家便已经不再去仁心医院拿药了。


    而就从那时直到现在,江家没再和仁心医院有过往来,所以他在看到电视上新闻的时候,费劲回忆了很久时间才想起来。


    因为对于他来说,这实在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


    但无论怎么反复推翻自己的想法,顾安风都觉得仁心医院的丑闻败露并非是偶然事件,这家私立医院的堕落也绝非仅仅开始于近年来某次鬼迷心窍的伪造欺诈,蒙蔽良心的医生们一定早就有过违规行为。


    这一次某个受害者的举报,只是拉开了这黑幕的一角,以此将这家医院推到公众眼前来,也让顾安风阴差阳错起了疑心。


    *


    江意清隔天晚上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方熠买了热粥喂了他一些,但江意清喝了一些就喝不下了,胃部有着灼烧感,像是反酸。


    方熠请医生过来检查,江意清身体仍有低烧,附带着肺部感染症状,还需要打点滴静养。


    江意清被那难受却又不至于死的感觉折磨得够呛,迷迷糊糊地说:“我要是快死了,死之前我得见到我哥一面,要不……我绝不会死的……”


    方熠笑着摸摸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顾总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叫我等你醒了立马告诉他。”


    “而且你胡说什么啊?你死不了,你好好的呢,只是还在发低烧,明天就好了,相信我。”他说。


    听到顾安风在路上,江意清立刻将眼睛睁圆了些:“那我不睡了,我得醒着……”


    但是只故作精神了没几分钟,便又萎靡下来,像是十分疲惫的样子,半躺在床头,眼睛半闭不闭的,直到完全睡着。


    方熠试着叫了下江意清:“江总?”


    见江意清没反应,才又皱眉叫道:“意清?怎么又睡着了呢?”


    江意清迷蒙之间回道:“我太困了,我要睡了……如果我哥来了,你再喊我……”


    睡觉的无意识状态显然会让疼痛暂时性消失,这是缠绵病榻的人会更喜欢睡觉的原因。


    方熠又试着轻声唤了他几下,江意清一开始还咕哝着回他两句,到后来就完全不理他了。


    方熠站起身,手放在他腰下将他身体放平了,让他更舒服地躺在床上。


    看着江意清睡着的样子,面部表情本是柔和的,但转而又想到他刚才那番话,虽然知道江意清多半是开玩笑才会那样说,但还是觉得莫名难过。


    他坐在病床前,俯身靠近江意清,捧着他冰凉的脸庞:“你会一直好好的,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需要,或者不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知道这番喃喃对方不会听见,方熠才敢说出口。


    “死之前只想见到顾安风吗?那我呢?”假设未来将会有江意清离开的那一天,方熠的眼泪近乎都要流下来:“果然你还是只看得到他啊。”


    而就在这时,顾安风推门进来了。


    他风尘仆仆,从医院停车场到病房的路上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怎么样了?”一进门他便道。


    方熠悄悄抹了下眼尾,迅速从病床边让出身子来:“刚喝了点粥,喝完就说又困了,又睡着了。”


    “状态还好吗?”顾安风走上前,站在病床前看着江意清。


    “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方熠道:“目前医生说只是低烧和肺部轻度感染,所以会有点轻微咳嗽的症状,让意清继续静养。”


    “他说等你来了叫醒他。”他提醒道。


    顾安风手抬起来,做了个阻拦的姿势:“不必了,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吧,醒了之后还是要难受。”


    顾安风坐在病床旁边守了会儿江意清,其间手机接了个电话,顾安风本就在等助理的消息,拿出手机一看屏幕,发现并不是助理打来的,而是江昌林。


    猜到江昌林应该是打来问江意清的,顾安风脸色并不太好看。


    按平常来讲,江意清病倒了这件事是应该要告诉义父义母的,但他现在对江昌林有怀疑,便也没告诉江家人。


    至于方熠,自然地以为顾安风会通知江意清父母,于是也没主动过问。


    顾安风站起身走出病房,在走廊里接起电话来。


    鸿来本就是属于江昌林的基业,因此在鸿来内部也有相当多江昌林自己的人,近两日江意清和方熠双双没来公司上班,江昌林早已收到消息,只是刻意等到这个时候才打来电话给顾安风。


    顾安风接起来,依旧是往日那副恭敬口气:“爸,怎么了?”


    江昌林的声音带着笑,极其亲切:“安风,小清在你那里吗?我联系不上他,这孩子又好几天没打电话给家里了。”


    顾安风故意顿了一下,随即急忙抱歉道:“对不起爸,我忘了告诉您了,实在是忙昏头了……小清他发烧住院了。因为事出紧急,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江昌林立刻语气沉下来:“什么?住院了?怎么会忽然发烧?小清现在怎么样了?”


    顾安风说:“已经清醒了,刚才喝过粥之后又睡着了,有我守着他,您放心。”


    “至于发烧的原因,似乎是晚上做了场噩梦,小清他受到了惊吓,出现了惊厥症状,之后就一直状态不太好。”


    江昌林叹了口气,似乎很揪心:“唉,这孩子自幼身体就弱,真的是让我跟他妈妈操碎了心。”


    “自打小的时候,感冒发烧几乎没断过,隔三差五就得往医院抱。这孩子命苦啊……”江昌林声音很低落。


    “爸,你不用担心,现在情况好多了,只是有些低烧咳嗽,医生建议静养。”顾安风安慰着他。


    “有你陪着小清我放心,明早我去看看他,你妈那边我还是先不告诉她了,她这人喜欢小题大做,我怕她知道了又担心来担心去。”江昌林说:“今晚就得拜托你照顾小清了。”


    “爸,您放心就好。”顾安风说:“您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明天来之前您知会一声,我去接您。”


    江昌林应了句好。


    电话刚挂断,顾安风脸上的神情便瞬间变了。


    变脸之快,若是身边有旁人在场,恐怕是会觉得困惑。


    将手机关掉,在走廊独自站了会儿,正在准备返回病房之时,手机再度震动起来。


    缓缓将手机再度从手心里抬起来,视线瞥向手机亮起来的屏幕——这次是助理打来的。


    他退后一步,转身走到走廊拐角的应急通道处,关上门才接起电话。


    “怎么样了?”接起电话来,他问。


    助理说:“按您说的,刚查过了,青市警察局那边正在全力侦破这个案子,给予的重视还是很足的,按您说的递了举报信,立马就有人联系了我,我说我不愿意透露身份,对方也没再追问。”


    “警局的调查有进展吗?”他问。


    “正打算告诉您呢。”助理说:“警局那边立马就着手调查了,他们在查崔国雄十年来银行流水记录的时候,已经锁定了好几家可疑的打款公司,其中就有一家是和鸿来深入合作的公司,叫盈安,这个盈安的法人跟崔国雄有过大量的私人汇款,十分可疑。”


    “我没记错的话,盈安直到现在仍然是鸿来分公司最为稳定的货运代理商。”


    顾安风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最终还是要来了,他闭了闭眼,继续道:“审过崔国雄了吗?”


    助理说:“很可惜,崔国雄的嘴咬的很死,不过公安那边已经把盈安货运公司的法人给扣了,可能很快就会有结果。”


    “您再等下,有结果我立马通知您。”对方说道。


    挂掉电话的顾安风在原地怔了许久,捏紧了手机一言不发。


    良久后,他又给助理发了条短信:“明天开始盯紧江昌林,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跟踪调查,汇报给我。”


    随着收到助理的回复,顾安风内心开始持续性的高度焦躁不安,但他知道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他愿意相信江昌林,只看江昌林是否会让他失望。


    又过了两天,助理那头回来电话,给顾安风带来了最新的进展:“盈安的法人已经招了,说自己的确在前几年有联系崔国雄购买药物,由于崔国雄是心脏病专家,他自己家亲戚有心脏病,前几年公司一直亏损,为了还债他想要谋害亲戚骗保,因此才请崔国雄为他开药,想要故意让亲戚的病加重。”


    “但他声称,持续了没多久他就良心发现,所以后来没再给亲戚吃过这种药。”他说:“公安那边已经证实,他的确有个小舅子有遗传性心脏病,但近几年已经转好,据说就是在仁心医院做的手术。”


    “顾总,您在听吗?”这死寂一样的沉默让助理难以开口继续说下去,他咽了口唾沫。


    顾安风声音发抖:“你说。”


    “我接下来要说的您可能会很难接受。”助理说:“我按您吩咐的盯紧了江老爷子,昨天他被您接到医院看过江少之后,回到家便没有其它动作了……”


    “直到夜里大约九点钟,有人去了江宅,大约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走的。”


    “之后我派去的人紧随其后,查到对方后来去见了崔国雄的姐姐。”助理道:“两个人在崔国雄姐姐旗下经营的高档美妆店见了面。从进去之后,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对方才出来,两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应该是认识很久了。”


    “而就在他们会面完的第二天,崔国雄就招了。”助理说:“对了,我这边还有拍到的具体照片,我发给您。”


    听完这一切的顾安风如遭雷击,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助理调查的结果来看,江昌林会面崔国雄的人,再把消息传递给崔国雄的姐姐,崔国雄再为其顶罪,一切再明显不过。


    照片上记录的清清楚楚。


    而江昌林要崔国雄做的事……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到些许大概。


    或许是帮忙伪造江意清的病情证明,又或许会做的更险恶——把江意清的药掉包,换成根本无效的“特效药”。


    顾安风从来都没有想到,江昌林会这样对江意清。


    他也根本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发疯一般地赶到医院,叫醒江意清之后抱起他,接着带他下楼办了出院手续。


    出了医院之后,他又立马安排江意清入住另一家绝对可靠的私人医院,秘密地入住。


    江意清不懂顾安风这是怎么了,一脸迷茫地问他,哥哥,为什么要带我突然转院?


    顾安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微笑:“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其它的不用管。”


    隔日,顾安风便让医院的医生为江意清做了彻底的全身性检查,但表面上却对江意清宣称只是身体的复查。


    不久之后江意清的体检结果便出来了,医生连夜组织了会议,并将顾安风也叫来。


    会议上,顾安风头一次知道了江意清的真正身体情况。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身体机能却退化的像个七十岁的老人一样,身体里多个器官已经出现中度衰竭,据体检结果来看,应该是多年服用免疫抑制剂药物的结果。


    并且据医生检查结果来看,江意清幼时很可能只是有着轻微心脏病,但却因为开刀做了手术以及后期服用大量不当药物等,诱发心脏过早功能减退,近几年才会心脏病频发。


    至于前些年的好转,只是假象,纯属是因为服用了缓解类药物,才使病症看起来像是好转了。


    而到了现在,病人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治疗时机,身体机能高度退化,已不适合再做手术,很可能会引发严重并发症,只能保守治疗。


    而江意清因受到所谓惊吓而昏厥发烧,纯属是因为自身免疫力低下,换句话说:按他现在身体的脆弱程度来看,或许只是吹了一点凉风都有感冒发烧的可能,随之而来的便可能是各种病症,更严重的话还将面临生命危险。


    第四十四章


    据他所知, 高中之前的江意清都是一直在家里安排的医院进行治疗,而江意清日常需要服用的药物也都是由江家去医院拿回来的。


    后来江意清病情好转,不再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偶尔身体出现不舒服的情况, 就更不会去医院了, 而是交由江家的家庭医生来解决。国外时日常服用的药物,也由国外的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要经过江昌林的安排的, 也就是所有的治疗都有造假的可能。


    而江意清一直以来身体都如此虚弱,根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天生体质弱, 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后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断服用免疫抑制剂药物, 才会导致身体状况不断下滑。


    顾安风大致推测出了全部的情况。


    十五年前江昌林从仁心医院秘密拿假的特效药, 将江意清原本能够治愈的心脏病慢慢调理成慢性心脏病, 再到后来,通过和医院勾结给江意清开假的身体检查证明、以及开各种对身体有害的药物, 慢慢地拖垮他的身体。


    而表面上, 他却始终还是那个对自己的孩子给予无微不至关怀的家长,会在江意清生病入院的时候默默掉泪, 会推去手头的工作彻夜陪在病床前, 也会暗自叮嘱顾安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干弟弟。


    那副伪装的近乎没有破绽的慈爱面孔, 就这样骗了他们所有人。或许如果不是他阴差阳错在医院走廊看到那期早间新闻,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些事, 也永远没办法揭开江昌林伪善的面孔。


    之前刚查出来端倪的时候,他满心装满疑惑和冲动, 恨不得立刻冲去问江昌林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现在已知道了全部事情的他, 却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会议结束后, 他嘱咐医生即刻开始保守治疗, 并且不要告诉江意清体检的结果。


    随后,默默走出了会议室,走到无人的走廊拐角,拨通了不知名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对方接起,正是周末休息时间,秦宣鹤的声音懒懒的:“喂?什么事?”


    话说出口,却不见顾安风回应。


    秦宣鹤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将手机拿远看了眼屏幕,皱眉又说了句:“喂?”


    “你之前说过,有人找过你想谈合作,一起来对抗江家。”顾安风开口说。


    秦宣鹤怔了一下,明白顾安风打来是为了什么,有了一丝不耐:“如果你还是想劝我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休息了……”


    “我会加入你们的合作。”顾安风声音沉静:“或者说我会提供给你们需要的援助,你们一定没我了解江家,了解鸿来。”


    秦宣鹤以为自己听错了,立马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什么?”


    顾安风没理他这句,兀自说道:“至于你提出的要求,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满足你,无论是离婚还是其它的。”


    秦宣鹤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上次你的态度可不是这样,你说如果我敢动江家你会给我颜色看。”


    顾安风的态度转变太快,实在过于奇怪。


    电话那头,顾安风依旧一言不发。


    他略显异常的沉默反倒让秦宣鹤窥见了一些他的想法。如果往龌龊的心思想,秦宣鹤是能够理解为什么顾安风会忽然改变心意的。


    他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对江昌林早就有不满了,只不过我以为你还能再装一段时间,至少……装到他彻底退休。”


    “顾安风,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他故意咬字清晰,有点嘲讽意味。


    为了占有江意清,终于露出了那副养不熟的狼崽模样呢。


    秦宣鹤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不知道江昌林看到这条养了二十多年的狗崽子忽然反过来叛变会是什么反应。


    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了。


    *


    叶斐然赶到医院的时候,却得知了江意清已转院的消息。


    询问了医院的工作人员江意清转去了哪家医院,护士说她们也不知道,家属是连夜办了出院手续走的,并且没有交代任何其他信息。


    正在踌躇的时候,他又再次接到方熠的信息,信息上写着江意清现在所在的医院位置,说江总转院的消息他也才知道。


    叶斐然才出了医院赶往他所发来的地址。


    迫于江昌林的威胁,他已经把鸿来的工作辞掉了,近一周时间他都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没机会和江意清联系,其实主要也是不知道怎么交代辞职的事。


    等到再去联系江意清的时候,却已经发觉联系不上了。


    联系方熠问,才知道江意清因为发烧住院了,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状态不太好。叶斐然立马便赶来探望。


    叶斐然赶到病房时,顾安风也在。


    显而易见,两个人并不对付,但却碍于江意清在,表情都掩饰得极好。


    就这样一起陪江意清到下午六点钟,江意清吃过饭便觉得困了,说要睡了。


    叶斐然坐在病床前哄他直到睡着,才轻步走出房门,站在走廊外,透过玻璃视窗朝里看着江意清的情况。


    就这样静静盯了许久,寂静的走廊响起脚步声,从远处的电梯口一直缓缓走近。


    叶斐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短暂瞥过去一眼,正好和朝着他走来的杜若宣对视上。


    叶斐然的眼神微微一滞,显然他并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见到杜若宣。


    杜若宣冲他一笑,径直朝他走过来,自然抬头望了眼他面前的病房里的情况,瞅见了病房里正躺着的江意清,以及守在一旁的顾安风。


    接着回头来看向叶斐然:“斐然,你似乎一副不想看到我的样子,不应该,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悠闲感让叶斐然感到不适,尤其是在知道杜若宣做过的事之后,他已经很难再拿以前的态度对待杜若宣了。


    “你误会了,只不过是有点惊讶。”他眼神转开,说话的时候看着房里的人:“你怎么来了?”


    “我可算得上意清的老朋友了,他生病住院,我来看看,很正常吧?”他轻笑:“你不是知道吗?我和意清是高中同学。”


    叶斐然视线里闪过一丝意外,杜若宣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试探,而像是笃定他知道。


    杜若宣刻意压低声音:“是你把我绑架江意清的事透露给他的,对不对?”


    叶斐然盯着他没说话,杜若宣于是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这实在是很好推测,尤其是对于开了上帝视角的杜若宣而言,就更为简单了。


    叶斐然看着杜若宣,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做伤害他的事?我不理解,你们已经这么多没见过了……”


    “我并不需要你的理解。”杜若宣上前凑近他,低声说道:“叶斐然,就像你也有秘密一样,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叶斐然闭了闭眼:“你曾经帮过我,我始终欠你。所以我想把话说得明白点……”


    “不要试图再动江意清,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满足你,但是拜托你,不要再伤害他。”


    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心中说道。


    杜若宣并没戳穿他的虚伪,只是心里淡淡笑笑,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现在不是我要伤害他,而是就连顾安风都要入局,目标直指江意清背后的鸿来。”


    “你猜江意清如果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身子退开,语气也骤然冷却:“这又会不会成为压倒他的致命一击?”


    叶斐然难以置信地朝他投去目光,从杜若宣的眼神里,他看出来他说的并不是假话。


    “我今天来就是专程找你的,”杜若宣道:“你想不想入伙?我们一起合作。”


    叶斐然陷入了沉默,他目光投向玻璃窗,看着房间内的顾安风,猜测不出他有什么反水的理由。


    杜若宣的提议是足够有诱惑力的,他现在的复仇目标多了一个江昌林,但光靠他自己,力量还是太单薄了,所以暂时还没有任何计划头绪。


    但如果多加几个人帮自己,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但是……


    叶斐然的视线停留在熟睡的江意清身上,顾虑的思绪再次升腾起来。


    只不过几秒钟,却又再度被复仇的火焰给熄灭。


    他的爸爸差点被江昌林害死,他是断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哪怕尘埃落定之后他要用死来获取江意清的原谅,也要先向仇人复仇。


    杜若宣很有耐心,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待,并未出声。


    半晌后,叶斐然开口道:“我入伙只有一个条件……”


    他转头看向杜若宣:“我要世华的樊沉舟先死。”


    杜若宣笑了笑:“没问题,这个人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


    杜若宣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下来的。叶斐然看了杜若宣几秒,又将目光移开。


    他其实实在想问问杜若宣,这么恨江意清的理由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杜若宣是一个性子温吞的人,几乎没见他有过什么负面情绪,似乎对谁都是一样温柔亲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就像杜若宣说的,可能他也有自己的阴暗过去,就如同自己一样,有仇恨某人的理由。


    恨江意清的人或许并不止杜若宣,不过只要他还在,他就一定会用他的方式护江意清周全。


    *


    即使没人告诉他,江意清也已经察觉到他这次病的远比以前严重。明明起初只是普通的发烧,后来却演变成身体无论哪里都不适,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痛的。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醒来后,打开系统界面看着后续的剧情任务。


    作为炮灰的他已经足够尽心尽力,在主角攻面前做足了戏,赚足了他的厌恶,还利用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来制造主角攻受碰面的机会——虽然最后他还是拒绝了世华的合作请求,不过这在剧情安排层面上是必然会发生的。


    不过大约一周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就是主角攻受的角色进度值陷入了停滞。


    前期一直都很顺利,直到涨到50%的时候,就陷入了停滞,无论他如何试图做让主角受叶斐然讨厌的事情,都不见进度值有任何上涨的迹象。


    001曾经告诉过他,角色的进度值和情绪息息相关,所以他一度认为进度值就是角色对他的厌恶值,现在看来难道并不是么?


    又或是……他做的还不够,或许他应该做的更过分点。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推进角色进度值?好像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涨,真的很奇怪。】


    001道:【宿主,进度值后半段和前半段机制不同,这个属于您自己应该探索的事情,我不能过多透露。】


    江意清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您还有最后两个月时间,温馨提示,如果任务失败,您将会被传送至世界起点重新再来一遍,直至成功为止。】


    【所以,您真的需要抓紧时间了。】


    【回到世界起点……听起来对于我来说似乎很有利。】


    【您在被传送至世界起点的时候,将会自动会抹除上一次的所有记忆,等于重新开始。】


    听了001的话,江意清沉默了。活着回到自己的世界似乎并没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但转念他又想,如果任务失败就会被传送至起点,那他会不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这个世界了,或许自己现在体验的正是二周目、甚至三周目的任务世界。


    而因为记忆被清除,自己才会不知道而已。


    就在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门外的护士敲响了门,询问是否可以进来。


    于是这个念头便这样转瞬即逝了,他也没去特地问系统。


    他说了声:“嗯,进来吧。”


    护士帮他进来换药,让他躺下休息,等到这袋药输完了按铃叫她,换下一袋药。


    看着护士调节着滴速器,江意清有了丝疑惑:“我已经退烧了,还要继续输液吗?”


    护士顿了一下,才微笑说道:“这个不是退烧用的,是营养补充剂。”


    给这位患者注射的药物是保守治疗疗程里的,但是顾先生交代不能告诉患者,护士早也练好了应对的说辞。


    江意清垂下眼眸,“哦”了声,又道:“等会儿输完液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吧,我现在应该可以出院了吧。”


    护士犹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还要先请示一下顾先生,还是等他来了再办手续吧。”


    江意清想了想,也没说什么,这家医院本就是顾安风带他来的,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打点,那就等他来了再办出院好了。


    护士走后,病房里又只剩他自己。


    从那晚做完噩梦昏迷之后住院到现在,已经有一周多时间了。中间江昌林、叶斐然都依次来过,他哥顾安风陪床了四五天,昨天开始也回归公司了。


    虽然几天都没去鸿来,不过方熠都有把公司这几日往来的重要文件拿给他看,所有涉及重大项目的敲定都是由他亲自线上签字之后才能作数。


    他打开病房里的电视,午后的财经新闻正在播报着青市庆闻区正式重建的消息,政府也已经向公众发布了具体的规划图。想必购入地皮的人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江意清啧了一声,感叹着庆闻区的兴起势必又要养出一两个未来的富豪了,未来鸿来应该也会在庆闻区进行大量投入。


    他此时确实是有些后悔当时没第一时间出手购入庆闻区的地皮,不过已经错过的事,倒也没必要过度纠结。


    更何况两个月后他就要离开人世,这事说来其实也与自己无关了。


    看着电视上庆闻区区长和企业家握手合影的画面,不知为何,江意清忽然想起了樊沉舟。


    说来他好像已经好久没见过樊沉舟了,上一次见还是自己被顾安风打完之后,他过来看望自己。后来他还怀疑过樊沉舟是绑架自己的神秘人,曾打去过一个电话质问,后来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是误会他了。


    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其它联络了。


    江意清觉得自己有点搞笑,怎么会忽然想起来樊沉舟这号人。


    但转念想想,前段时间樊沉舟总是像只哈巴狗一样围在他身边转,现在一时消失了总会令人不习惯,所以才会让他忽然想起来的吧。


    他揉了揉额头,遥控器冲着电视按了几下,换了其它频道。


    *


    这么久来只被江意清偶然想起来过这么一次的樊沉舟,此时正在经历他人生中第二次的至暗时刻。


    他没像之前一样围着江意清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放弃了,或者移情别恋了。而是正在忙于处理世华的现状。


    打电话亲自让顾安风出山的确是有用的,他已经听说叶斐然从鸿来离职的事。但目前看来,这对世华并没起到什么帮助作用。


    世华财务状况的接连下滑已经不容乐观,股东们已经下达最后通牒,如果无法解决公司亏损的问题,最迟到月底便会集体弹劾他下台。


    樊沉舟心知肚明,他滚蛋后,世华也离彻底破产不远了。他在意的也并非自己能否保住现在的身份地位,而是世华的生存问题。


    他找人暗中调查过叶斐然那家公司的底细,对方几乎是明牌冲着他来的,所有正在营销的产品都在对照世华,用低价竞争的模式一点一点蚕食世华的生存空间。


    卑鄙,但却又实在有效,拖着世华一起压价,往亏损的深渊滑去。


    更要命的是,对方做的无懈可击,他根本找不到证据去举报,只能就这样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就在上午,他在上周刚谈好的投资方也借口有事,推掉了和他本来约好的会面。


    樊沉舟深感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他虽在青市有不少朋友,但大多都是见风使舵的货色,唯一一个还算仗义的朋友要属袁文恺了。


    袁文恺也算仁至义尽,借了他将近一百万,但对于当今的局势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樊沉舟绝望之中想,或许他该祈求江意清帮他。


    他可以拿自己的后半辈子来保证对他忠诚,只求他能帮自己渡过难关,但是江意清真的会愿意出手吗?


    这个还要存疑。


    或许江意清想帮叶斐然出气,早就默许了叶斐然的行为,正在享受于看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的样子。


    难道该去找顾安风吗?顾安风又会愿意帮他吗?


    到了逆境之时,才知道周围无论谁都指望不上。


    就在他焦躁的像是热锅上爬的蚂蚁之时,手机响起,鸽了他的投资人打电话来,告诉他自己现在事情办完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下午可以见面,谈谈投资的事。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的樊沉舟立刻答应下来:“您定时间就好,我随时都可以。”


    两人约在之前约好的咖啡厅。


    下午,投资商如约来见面,接过樊沉舟递来的公司策划书,模样竟透露出些许满意。


    对方声称自己其实是这个行业的新手,但不想和新兴企业合作,觉得风险太大,樊沉舟的世华在青市有好几年的底蕴,还是令他比较放心的。


    唯一顾虑的就是现在公司亏损的问题。


    樊沉舟一看有希望,连忙用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劝说对方,并且许诺自己一定会在半年内将公司财务状况扭亏为盈,绝不会让投资商亏本。


    对方并没刁难他,笑着看向樊沉舟,说自己其实很看好像他这样敢打敢拼的年轻企业家,知道他们只是缺少机会,害怕出错所以不敢尝试。


    做生意这件事还是要讲求人脉,他愿意相信樊沉舟能够实现他口中的目标,也当给自己积攒一个未来的人脉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办法等半年,只能给樊沉舟三个月时间。


    樊沉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忙答应下来,说是没有问题。


    一切都敲定之后,便只剩签投资合同的事了。


    第四十五章


    男人将准备好的合同拿出来, 告诉樊沉舟他知道世华现在周转困难,因此可以加大投入。


    他原本是准备投入五千万给世华,以此成为世华的常驻股东, 靠世华未来的盈利来获取回报。但现在基于世华的困难状况, 除了这五千万以外, 他表示可以再单独借樊沉舟六千万。


    樊沉舟几乎都要感叹天无绝人之路了,对方却在他接过合同的一瞬间轻轻微笑,按住了他的手:“樊总, 在签借款合同之前,我还是得先跟你说清楚……”


    樊沉舟接合同的手一顿:“您说。”


    “我的六千万借给你, 是有条件的。”男人松开按着樊沉舟的手, 上身朝后仰, 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盖上:“你先看看合同上的条件, 要是能接受再签字。”


    樊沉舟愣了一秒,嘴角浮起一抹笑:“好, 我看看。”


    樊沉舟将男人推来的合同协议书展开, 逐行阅读着,对公司出资五千万的要求是三个月能看到公司有扭亏为盈的迹象, 否则后续将会撤资, 就如同刚才男人说过的一样, 并没什么问题。


    如果有资金周转,世华就可以推进产品的转型升级了, 到时候主打高端产品服务,即使遭遇恶意竞争也会有一席之地。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短, 但应该足够了。


    只不过, 接下来的条款的确让他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男人提出的额外的六千万借款并不要求他返还全部本金, 只要求回收一半本金,但如果到期无法返回这一半本金,将会收取高额利息。


    樊沉舟看了一眼利率,比市面上的常规贷款利率要高上不少。但若是他能在贷款公司借到这么多钱,便也不会急着到处拉投资了。更何况男人只要求他归还一半本金,等于另一半送给他当做周转资金使用了。


    见樊沉舟面色不太明朗,男人也不慌不忙,轻笑说:“别误会,樊总,你也可以把我的借款条件当成一种激励,毕竟谁都不想看自己投出去的钱打水漂,对不对?”


    “我选择相信你的能力,但我并不了解你,所以我也需要把事情想周全,维护我自己的利益。”男人道:“所以还是希望你能理解。”


    樊沉舟也冲男人一笑:“没关系,我理解。”


    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合同,再次抬起头来:“这样吧,我带您去我的公司参观一下,货仓以及生产链这些,您应该看过之后心里才会有底,光听我说是不够的。”


    “我们公司的项目经理也会向您做出更详细的未来产品销售规划。”他诚意十足:“这样也能提高您对世华的信任度。”


    男人礼貌一笑,垂眸拿起咖啡浅啜了一口:“樊总,我能明白你的用意,我很乐意去世华参观,不过借款条件是不会改变的,还希望你能够明白。”


    “如果你觉得个人借款的条件不能接受,没关系,我们只要围绕针对世华的投资款重新来做协议就好,向世华投资的这五千万你放心,我是一定会出的。”


    “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我很看好你,也很看好世华。”男人道。


    男人十分圆滑,并且可以说是深谙樊沉舟现在焦灼的心理。看着樊沉舟明显犹豫纠结的神情,男人心里暗喜,知道鱼儿上钩只是时间问题。


    过了五分钟,樊沉舟将合同缓缓合上:“我可能还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大约两天,最迟后天上午就会给您答复。”


    “没问题,樊总。”男人接过樊沉舟手里的合同书:“你好好考虑下,然后给我答复就好。”


    樊沉舟起身,礼貌微笑道:“实在很抱歉,公司还有事,我得先走了,您要是想来世华参观,请随时打我电话。”


    男人道:“好的,樊总。”


    目送樊沉舟离开后,男人才又缓缓坐回原位,过了几分钟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出去:“喂?叶先生。”


    “怎么样了?”


    “刚才谈过投资合同了,也把额外借款的条件告诉他了,他说需要时间考虑,最迟后天给我答复。”男人道。


    叶斐然笑了一下:“哦?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了,就他现在公司那个鬼样子,居然还需要时间考虑。”


    男人说:“您放心,我看人很准的,毕竟干这一行也干很久了,不出一天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同意签这份合同。”


    叶斐然道:“不急,他要是不签合同,倒是会死得更快,我只是给了他一点挣扎的时间,好让他能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罢了。”


    所谓让人痛苦,最佳的方式不是一击必杀,而是慢慢凌迟。


    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这样才足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男人笑了笑:“他看起来好像确实离绝望不远了。”


    “还不够。”叶斐然道。


    男人不置可否。


    他不知道这位叶先生和樊沉舟有什么恩怨,自己也只不过是受托,拿钱办事罢了。目的就是为了要让樊沉舟上套,签下无力偿还的巨额合同。


    果然,就如男人所预言的,不过一天,他便再次接到樊沉舟的电话,电话里,樊沉舟约定好见面时间,说自己同意合同里的所有条款,衷心希望达成合作。


    挂断电话后,男人看着通话记录上樊沉舟的名字,轻笑一声:“咬钩了呢。”


    *


    江意清想出院的请求被顾安风驳回了,无论怎么卖可怜都没用,只能又住了半个月的时间,把身体彻底养的差不多了才办了出院。


    其间叶斐然隔三差五的会来看他,顺便还跟他说了自己辞职的事,说是父母身体不好,他想辞职在家待一段时间,专心照顾父母。


    只是江意清感觉奇怪的是,叶斐然来的时候,顾安风有时也会在,但顾安风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排斥叶斐然,有好几次被他意外撞到叶斐然抱自己下床,顾安风的反应也是淡淡的,有时甚至只是看过来一眼便将目光转开了。


    顾安风之前提到叶斐然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反应,毕竟江意清第一次被他哥顾安风揍就是因为叶斐然,他还警告过他不能再跟叶斐然再见面。


    没想到他哥的态度转变的还挺快的。


    不过江意清倒是也学会了刻意收敛,一般在他哥面前,他都不怎么使唤叶斐然,当然也不会跟叶斐然暧暧昧昧。


    他哥不在的时候,就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江意清其实能感觉到叶斐然总习惯在自己面前姿态放低,对自己总是无限纵容,这一点和顾安风不一样。


    顾安风在他眼里更像个小家长,对他的约束比较多。他知道什么对他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所以会以此作为标准来要求他。


    但叶斐然就不同了,好似没有任何底线,无论自己要求他做什么都会照做似的。


    这两种风格说不上来谁更好,但是要论喜欢,江意清应该还是更喜欢叶斐然这种,像给颗糖就会有所回报的小狗,永远都知道在他面前该伏低身子,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讨他的喜欢。


    只是江意清这时不知道的是,忠实的小狗也有叛乱的一天,而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


    江意清出院之后回到家里,他已经快大半个月没回来过了,这段时间里顾安风也有定期找佣人来打扫,客厅整洁的近乎纤尘不染。


    他简单换了身衣服,又洗了个澡之后,再开车去往公司。


    进入公司之后,乘坐电梯到顶楼办公室的路上,不断有人跟他鞠躬打着招呼,看样子像是提前收到过消息,知道他今天就会恢复上班。


    这对一贯被众星捧月的江意清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他淡淡地朝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朝办公室走去。


    虽然近大半个月没来公司,不过公司的重要文件方熠都线上传给他看过,江意清也已经在来公司之前交代秘书在办公桌上放上这几周公司重要会议的记录,准备来了之后简单扫几眼。


    随意翻开会议记录本正看的时候,总觉得桌上少了点什么,想起来之后拨打了公司的内线电话:“Tiffany,端杯咖啡进来。”


    那头响起来甜美的声音:“江总,我这就过来,您要一块方糖两勺奶对吗?”


    江意清本能的皱起眉,总觉得Tiffany的声音和往常比有些不一样,似乎要更细一些。但真要他说,其实他也不记得他秘书具体声音是什么样子了,因此也没过多在意:“嗯。”


    过了五分钟,门被敲响,江意清喊了声进来,门外的秘书这才踩着高跟推门进来,将咖啡双手端到江意清面前:“江总,您慢用。”


    江意清拿起咖啡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察觉出不对劲,立刻将咖啡杯子放下了:“你是谁?Tiffany呢?”


    女秘书嫣然一笑:“江总,Tiffany她家里有事,辞掉工作了,我是最近刚被召进来的新秘书,以后由我来接替Tiffany的工作,您叫我Anne就好。”


    江意清说:“辞了?可是没人告诉我。”


    “或许是不想惊扰您养病,”秘书垂眸,姿态温顺:“江总,您放心,我来之前接受过专业的培训,也和Tiffany做过工作交接,熟悉了工作流程,我一定会做的比她更出色的。”


    江意清揉了揉额头:“倒也不是质疑你的意思,不过就是……有点突然。”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还有,我记得我是和Tiffany说的,叫她把会议记录放到我桌上。”


    “她的工作微信我已经接手了,上午的时候就是我回复的您,江总。”


    江意清怔了下:“好吧。”


    Anne鞠躬微笑:“那您先忙,有事的话再叫我。”


    江意清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江意清随后便专心投入到会议记录的阅读当中了,针对会议记录里几个问题,他特地圈了下来,请秘书叫对应的项目经理过来,想问一下具体情况。


    等Anne把人叫过来之后,江意清发现三个项目经理之中有两个都是陌生的面孔,问过之后才知道都是近期刚换上来的,原先的经理都因为人事调动离开公司了。


    和Tiffany的离职一样,都是正好在他住院这段时间。


    江意清忍着不悦,将项目企划书中有问题的部分提出了质疑,对方像是有备而来,对他的问题回答得十分流利,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知道究竟是工作交接的好,还是已经事先预测到了他会问这些。


    等几个人走之后,江意清叫来了人事部经理,让他把近半个月以来公司的人事调动档案拿给自己过目。


    原本他这个级别的BOSS是不会管中低级部门变动事宜的,但今天就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明确要求人事部经理拿来所有的人事变动档案给自己看。


    拿到经理递来的档案之后,上面记录着最近鸿来频繁的人事变动,离职或者调动的理由也多种多样,但时间恰好在自己住院休养的那半个月内。


    他把档案甩在经理面前的地上:“趁我不在,开始瞎胡搞了?”


    “是不是以为我病倒了好糊弄啊?”江意清站起身来,神情愠怒:“这么多人事变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跟我报备?”


    经理低下头,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江总,员工们离职或者调离岗位都是走的正常流程,没有和公司起纠纷的情况出现……”


    碍于江意清那冰冷到能将人穿透的视线,声音都不由自主结巴:“所以我,我不知道需要给您报备……”


    江意清冷笑一声:“是吗?不知道?那看来最该滚回家的人是你才对啊,什么都不知道,我给你开薪水是做慈善吗?”


    人事部经理连忙不停鞠躬认着错:“江总,实在是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记得给您报备,求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表现……”


    这一连串的哀求没能让江意清情绪缓和,反倒让他心中更加烦躁,刚想发火,门外便有人直接推门,径直走进来:“江总……”


    江意清抬眸望去,见是方熠,皱眉道:“没人教你进我办公室要敲门了是吗?就这么直接走进来了?”


    人事部经理也朝方熠投来目光,目光里有请他帮忙解围的央求意味,方熠转开眼神,看向江意清:“江总,还是由我向您说明更直观一些,赵经理只负责审核程序,对人事变动的原因并不了解。”


    江意清说:“你了解?”


    方熠说:“您不在的时候大部分事情都是委托的我来跟进,我对公司的人事调动还是了解一些的。”


    江意清顿了一下:“OK,那你来跟我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


    方熠看了眼旁边的赵经理,示意他赶紧出去,赵经理连忙看了一眼江意清,低头说了句:“江总您有事,有事的话再叫我……我先去工作了。”


    江意清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赵经理离开之后,办公室只剩方熠和江意清两个人。


    江意清坐回到椅子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怎么回事?”


    “帮我安排日程的秘书辞职了,好几个重要项目经理也临时更换。”江意清说:“还全都在我住院的时候走的,全是巧合?”


    方熠道:“是这样的,鸿来手上的几个项目的确被业内几个竞争对手眼馋很久了,都在挖我们的骨干员工,那几个经理都是鸿来的老员工了,想借此谈升职加薪,被管理层拒绝了,索性就直接跳槽走了。”


    “至于Tiffany,就真的是纯属巧合了,她离职的时候专门和我说过,家里的确有事,干不了了。”方熠解释道。


    “至于公司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变动,我想是您太敏感了,现在正值半年度考核,不少业绩不好的员工调离原岗位去其它部门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方熠道:“您无需多虑,这不会对鸿来造成大的影响。”


    江意清情绪冷静下来:“就这么简单?”


    “对,就像我说的一样,没什么大事。”方熠说:“有事的话,我一定会跟您报告的。”


    江意清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最好是这样。”


    “行了,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静静。”江意清摆摆手。


    方熠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立刻沉下来,似乎昭示着事情并非他讲的那么简单。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之后,他站在门口,没第一时间离开。


    对于鸿来突如其来的内部变动,方熠其实也不知道内幕,只是顾安风特意交代过他,如果江意清问起来,不要跟江意清说这些事,尽可能敷衍带过,怕江意清情绪不好身体再出问题。


    方熠因此才想了一套说辞出来糊弄他。


    他停留了几分钟之后,才迈开步离开。


    *


    江意清晚上开车,随意开到了一家酒吧门前。


    比起零度,这家酒吧他并不常来,但是办的也有VIP卡,走到门前就有人一路领着他走进去。


    他表情淡淡的,挥手示意几个服务生不用再跟着自己,那几个人才礼貌微笑着停下来。


    要说他最熟的地方,就要属青市的各大高档酒吧KTV了,是真的不需要别人来带路。


    江意清随意坐在吧台的卡座上,这时候时间还尚早,酒吧并没高峰时间热闹,略显冷清。


    驻唱的歌手和跳钢管舞的男人或女人在台上各自表演,舞池里的陌生人暧昧跳动,只要一个眼神碰撞看对了眼,便开始贴近身体随着音乐节拍一起跳舞,亲吻落在彼此耳畔,互相耳语着一会儿去什么地方进行下一步。


    然而这一切都在江意清到来之后,发生了改变,总有人会不由自主将视线移过去。


    男人之间互相耳语着谈论着这个新来的漂亮男人,眼神里带着蠢蠢欲动。


    江意清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是在来的路上刚买的,但很不巧,他忘记了顺手买打火机。


    烟含在唇间,状况略显尴尬,江意清食指刚想将烟卷拿下来,身边瞬时围上来三五个男人,几个打火机恰到好处地燃起火焰,燃在他唇间的香烟之下。


    江意清眼神微微向下瞥过去,眉头轻轻的皱起,视线落在离他身边最近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因他看过来的这一眼而雀跃,以为自己吸引到了美人的注意,连忙将手也挡在晃动的火焰边缘,示意江意清凑近借火。


    江意清却没有领情,顺手用食指将香烟取下来。


    就在男人错愕的瞬间,身边的其他男人试图将他推开,坐到江意清身边来。


    就在男人之间互相拥挤较劲的时候,吧台旁来了另一个男人,将差点挨到江意清的男人们用手阻隔开,坐在江意清身边:“这位先生有约了,不好意思。”


    男人们互相推搡的动作滞住,抓着对方衣领的手这才松开,朝江意清身边坐下的男人看过去,最终讪讪地离去。


    “江少。”男人开口道:“远远就认出来是你了。”


    能让这么多人围过来的人,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江意清了。


    江意清侧头看过去,认出来身边坐的人是袁文恺。


    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一位,而且和樊沉舟尤为交好。


    他眼神收回来,将香烟再度拿起:“借个火。”


    袁文恺连忙将打火机打着火,凑到江意清的香烟底下。


    火焰触到香烟的尾端,烟卷瞬间燃起,烟雾飘散开来。


    从袁文恺这个角度来看,正好能看到江意清轮廓分明的侧脸,优越的鼻梁和轻微开合的薄唇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明明是极有攻击力的明艳精致长相,周围缭绕的烟雾又衬出来些许柔美气质。


    袁文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刚才那帮男人一样,都是俗人。


    他无疑也是迷恋过江意清的,只是从来都不敢表现出来,只充当一个追随者的角色,跟在江意清身边和那帮阔少一起玩乐。


    不过他知道表达出来也没用,樊沉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樊沉舟的条件已经算是很好了,身材、相貌都是顶尖的,围了江意清转了那么久,江意清却照旧连正眼都懒得瞧。


    江意清连樊沉舟都看不上,就更不要提自己了。


    第四十六章


    对于这一点, 袁文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袁文恺朝酒保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然后点了一杯玛格丽特。


    在酒保倒酒的间隙, 身子微微侧过来问江意清:“江少前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总也没见你。”


    江意清住院的消息都是对外封锁的, 他们圈里没多少人知道。加上他们虽然跟着江意清一块玩乐, 但也没几个称得上是江意清的好友,江意清的动向自然也就不了解。


    江意清并不打算把自己住院大半月的事讲给他,主要是没这个必要, 于是只一句话敷衍带过:“去国外出差了,这几天刚回来。”


    袁文恺接过酒保递来的酒, 手指摩挲着透明的杯身, 嘴角露出一笑:“怪不得, 我们谁都联系不上你……”


    “工作确实更重要。”


    江意清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眼睛侧过来:“你怎么一个人来的?你那帮朋友呢?”


    袁文恺放下酒杯,顿了一下:“哦, 你是指胡少凌那帮人吗?那三个最近被自己老爷子拎着学公司管理运营呢, 三个家伙没一个中用的,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 平日里只会拿着自己老子钱挥霍的, 没一个真正有能力管公司的, 最近正被自家老爷子天天拎着脖子上企业管理培训课呢。”


    “江少你应该不知道,你已经成为他们三个的学习对象了, 老爷子说让他们三个多跟你学学,说你现在把鸿来运营的有模有样的。”


    江意清眼神微微瞥过来, 反应有些冷淡:“是吗?”


    袁文恺“嗯”了一声, 察觉到江意清似乎对他说的不感兴趣, 转而想到了樊沉舟。


    或许……江意清对樊沉舟的事会更感兴趣一点?


    于是袁文恺又试着道:“对了, 还有沉舟……他公司上遇到大麻烦了,自己压根处理不了。”


    “可以说他正在度过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忙的焦头烂额的,我都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听说他现在天天就泡在公司里。”


    袁文恺紧跟着一笑:“所以,现在只剩我自己了,出来喝个小酒解解闷。”


    听到了樊沉舟的名字,江意清果然有了丝关心的反应,神情也有了一丝松动,脸孔侧过来:“他怎么了?”


    袁文恺愣了下:“你说樊沉舟吗?”


    江意清点点头:“嗯。”


    袁文恺斟酌了下语言:“他好像被人搞了,公司招牌产品一直遭到对家针对,现在公司的窟窿越来越大,都快堵不上了。”


    袁文恺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江意清身上:“江少,其实沉舟一直以为是你在搞他……”


    看江意清的样子,又确实像是不知道的样子,樊沉舟该不会是误会了?


    江意清果然投来惊讶的眼神:“说什么呢?不是我,我最近很忙,压根没空搭理他。”


    他最近又是被绑架又是忽然病倒住院的,哪有时间花费精力在这种事上,况且不在剧本安排上的事他压根没必要做。


    退一万步讲,世华这个地位的企业也不配他亲自费神来对付。


    袁文恺心想果然是樊沉舟意淫过度了,他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江意清的注意,以至于江意清还要专门打击他的公司。


    他面上装作意外,尴尬一笑道:“没有吗?那他会不会是搞错了?他实在状态太差了,或许是他草木皆兵了说不定。”


    “前段时间应该是真的有人在故意搞他,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袁文恺继续道:“只不过最近他好像缓过来了,他说有人愿意投资帮他,暂时帮他救了下火。”


    只是当做乐子听的江意清收回视线,随意应付道:“哦,那倒还不错。”


    说完,便继续抽他的那支烟去了,面前的烟灰缸里堆积着不断磕下来的烟灰。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袁文恺杯中的酒见了底,刚想把酒保叫来再续一杯,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临近。


    回头望去,见是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陌生男人,靠在江意清左边的卡座上坐下,将手上的雪茄烟递到江意清面前:“要不要试试普尔曼雪茄烟?”


    “这个牌子你应该会喜欢。”对方搭讪的方式显得很自然,明显是驾轻就熟的。


    袁文恺见江意清手里的烟刚好已经燃到末尾,刚将最后一截扔进烟灰缸,这男人便凑上来了,想必是已经在暗处等待很久了。


    江意清冷冷瞧他一眼,嘴里吐出一句:“滚远点。”


    男人伸出去的手就只好这样讪讪收回来,一脸不甘心地起身从吧台离开,但即使回到后面的座位上,仍然一直在背后不停偷窥着江意清的一举一动。


    袁文恺将男人炙热的目光收于眼底,他不禁感叹,纵使刻薄高傲,眼神里终日带着睥睨众生的高傲,也能叫人迷恋的无可救药的男人,除了江意清再没有别人了。同样他也在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


    么樊沉舟会那样痴迷于江意清。


    他打了个响指,把酒保叫过来,给自己续了杯威士忌,又帮江意清叫了杯Mojito。


    江意清接过来酒保推来的酒,刚想举起来喝的那一秒,想起来出院之前顾安风嘱咐过他,他喝的药忌喝酒,因此顾安风明确命令他不许再像以前酗酒。


    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硬生生地又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推回给酒保:“给我倒杯温水,谢谢。”


    酒保微笑道:“好的先生。”


    袁文恺瞥了江意清一眼,心想江意清可是变化够大的,居然来酒吧都喝起温水了,忽然转性了吗?


    江意清感知到他探过来的目光,冲他无奈一笑:“有我哥管着我,不让喝酒,没办法,以后戒了。”


    袁文恺面上配合着一笑。心里感叹了句,还得是顾安风啊。


    *


    江意清此时陷入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难题,玩弄男人和算计别人算是他擅长的事,但管理公司实在不在他擅长的范围之内。


    面对董事会一大早递来的鸿来股市曲线的文件,他捏紧了纸张的边缘:“怎么会这样?”


    递来文件的监事会经理捏了一把汗:“最近正值行业寒冬,本季度整个股票市场都在下跌,不仅鸿来,其他大型企业的市值也都在大幅降低。”


    看着江意清盯着手里文件冰冷的神情,最后一句话快到了嘴边,又被经理生生咽回肚里,不敢说出口。


    短短一个月,鸿来的市值已蒸发将近两千亿,公司内部人才大量流失不说,股价的大幅下跌已经在导致不少小股东朝市场兜售股票,这对于鸿来并不是好消息。


    在过去的十年间,各个方面都属于行业顶尖的鸿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但面对阴晴不定的BOSS,他也只敢报喜不报忧了。毕竟自己也不是能做主的那个人,上次来报告的人事部赵经理已经被江总辞退了,听说就是因为惹江总不高兴了。


    江意清的眉头仍然紧锁着,语气倒是舒缓了一些:“先别发公告出去,想办法安抚一下股东。”


    手抚了抚眉心:“一个月以内必须让股价回暖,回到正常轨道。”


    “我不管是搞促销还是签明星代言,又或是什么手段,只要有效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用最快的时间把业绩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监事会经理连连点头:“好的,江总,下午我找销售部和营销部开会,到时叫您旁听。”


    “去准备吧。”江意清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等到经理退到门外,将门关上的那一刻,江意清本来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整个人身体放松下来朝后仰,和刚才完全是两种姿态。


    原小说剧情后半段里,鸿来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财务危机,江昌林得知此事之后大怒,甚至要废了他的公司继承位,江意清为了明哲保身挪用公款,想全身而退,在挪用完之后又计划把这件事让别人背黑锅,主角受叶斐然便成为他最中意的人选。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杜若宣出来,帮叶斐然顶罪。江意清陷害不成,只能看着叶斐然跟主角攻美好HE,自己则因为心脏病发没过一个月就去世了。


    如今的状况跟001发布的公告板上的剧情进度不一样,不过也差不多。看着已上涨到70%的剧情点,江意清从座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接着坐回到椅子上,给顾安风拨去了电话,电话拨通的那一刻,语气瞬间变得焦灼慌乱:“哥,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你这次一定得帮帮我……不然我就要完了,江家也要完了……”


    顾安风一如既往的冷静:“你先冷静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讲给我听。”


    江意清把自己出院之后,鸿来内部的乱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安风。


    顾安风说:“你先别着急,我下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会有解决办法的,相信我,嗯?”


    听了顾安风的话,江意清这才慢慢把心情平复下来:“我知道了……哥,你下午一定得过来,我感觉没你真撑不过去这关了,你一定得帮我。”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顾安风安抚着他。


    作为一个哥宝男,出了事第一时间肯定是要跟顾安风求助的。


    江意清把电话挂了之后,双腿翘起来放在桌上,甚至悠闲地唱起了小曲。


    要是让刚才的监事部经理看到他这副模样,估计会以为他是精神分裂吧。


    *


    接完江意清的电话,顾安风把手头上的事简单安排了一下,中午吃过午饭便开车去了鸿来。


    大学快毕业那会儿,他就是在鸿来实的习。实习结束后他也曾在鸿来干过一段时间,江昌林对自己的干儿子自然是没话说的,不到一年之内就给他升了三次职位,直接升到公司高管位置,也给了顾安风不少项目来做,待遇十分丰厚,但他始终觉得在别人手下干一辈子没前途,最终还是决定出来自己开公司单干。


    这一晃过去已经是7年时间了,现在他的企业做的倒也还算成功。


    由于跟江家的这层关系,即使已经不在鸿来他也会经常过来,对鸿来内部也算是很了解,江昌林把公司交给江意清暂时管理的这段时间,江意清有很多自己搞不定的问题,便都会来问他,有的重大决策甚至会直接交给顾安风来代劳。


    高层开会顾安风偶尔也会旁听,给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这也就导致江意清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


    对此顾安风自然是受用的。


    到了江意清办公室外,顾安风敲了敲门。


    江意清知道是顾安风来了——顾安风上来的时候前台已经跟秘书打过招呼,Anne第一时间便进来通知他了。


    于是听到敲门声后,连忙起身,亲自去给顾安风开门。


    见到顾安风的江意清宛若见到了救世主:“哥,你终于来了,你快帮帮我吧,我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了。”


    “爸要是知道了现在公司这个样子,肯定会骂死我的……”江意清挽住顾安风的胳膊,请他进来。


    顾安风坐在江意清对面,接过江意清递来的公司文件,文件上本季度鸿来的产量和销量曲线完全呈交错趋势,业绩下滑导致股票连日下跌,公司的客户也流失了不少。


    与江意清的焦急状态不同,顾安风显得冷静得不少,这不止是因为他已经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是因为他心知肚明目前鸿来的状况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顾安风敛了神色,放下文件:“你放心,我会帮你摆平的,相信我就好了,我会用曼顿的名义给鸿来投资,先贴几千万把公司亏损的窟窿堵住,先把股价稳住。”


    “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顾安风道。


    他知道江意清压根不会运作公司,出事了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求救于自己,就连此刻的话术也都是提早想好的。


    “哥,幸好还有你在……”听顾安风这么说,江意清松了一口气,走到顾安风身边坐下:“一会儿公司销售部要开会,哥你也来一起旁听吧,顺便还可以给我一点意见。”


    顾安风应了声“嗯”。


    江意清起身想去帮顾安风泡咖啡,顾安风的视线就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修身衬衫修饰出来的身材又有了些许削瘦的迹象,顾安风心里就又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难过。


    答应对方出院也只是因为现如今的治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目前医生给出的方案就是先按疗程吃药,定期再做检查。


    接过江意清递来的咖啡,顾安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示意江意清坐在自己身边,接着问:“医生开的药都有按时吃吧?”


    “嗯,有按照医嘱来吃。”


    江意清不知道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上面全是专业英文,索性也懒得查。


    顾安风说:“那就好,心态放平,公司的事我会来处理。”


    江意清点点头,自然地靠过去给了顾安风一个拥抱,轻笑着说:“哥,谢谢你,有你在真的很安心。”


    顾安风措不及防被抱住,心跳暂停了一瞬。


    虽然平常两人拥抱是常有的事,江意清经常开玩笑似的往自己怀里钻,但是顾安风此时还是毫无防备地心里涌起强烈的悸动。


    在微怔一下之后,他缓缓伸出手回抱住了江意清的腰,左手则靠上去扶江意清的后颈,将他身体拉得更近一些:“谢什么谢,这都是我该做的……”


    男人身上的温暖让江意清莫名沉迷,他是寒性体质,几乎能触及到的肌肤都是微凉的,顾安风则不同,身体仿佛一个移动热源,怀里永远是温热的。


    顾安风察觉到江意清往自己怀里缩了缩,青年身上的那股清香围绕在鼻间,让顾安风心跳乱了节拍。


    他的右手就放在江意清腰侧,触感十分单薄,联想到刚才看到的衬衫里若隐若现的肩胛骨曲线,他的手忍不住游移在江意清的后腰上,四处摸索着。


    如果祛除掉衣物的束缚,那柔软的腰触感一定会更好,他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地将藏进青年西裤里的衣角缓缓抽出来。


    江意清似乎还没察觉他的意图,微凉的脸颊还在蹭顾安风的脖子。


    顾安风此刻脑子里蓦然涌现出秦宣鹤曾说过他的话,他说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只是自己更会伪装而已。


    他从来都不认可秦宣鹤说过的话,一直认为自己的爱是和□□无关的,不强求有个结果的。


    但是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或许秦宣鹤说的是对的,也许他真的存在私心,表面上打着报复江昌林的名义,但实际上却是想要独占江意清。


    如果真的要叫他完全否认没有这个因素,那纯属自欺欺人了。


    就像此刻,他满脑子的想法都是把江意清白皙的脖子拉过来,狠狠地亲吻吮吸,留下自己的印记。如果能让那张一直笑着叫着自己哥哥的嘴唇,被迫地只能被自己亲到红肿糜烂,就好了。或者只能被迫的……被自己掰开任自己为所欲为。


    他无法抑制自己疯狂的想法……


    顾安风的心脏狂跳,手在衬衫边缘磨蹭了许久,几乎都要伸进衬衫里去揉青年腰的时候,却倏地听见门外脚步声临近。


    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门口,Anne礼貌地敲响了门,恭敬地问着门里的人:“江总,顾总,销售部马上要开会了,让我来叫您两位过去呢。”


    江意清从顾安风的怀里退出来,回过身朝门外的Anne回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Anne回了句:“好的,我帮您准备材料,一起带过去。”


    门口脚步声渐远,江意清起身,垂下眸的刹那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些困惑地将手摸到后腰的衬衫上:“衬衫怎么跑出来了?之前明明是掖好的……”


    顾安风目光投过去,又迅速转开,只当做没听到。


    江意清将桌上的文件收拾好,装进文件袋中:“哥,我们该去会议室了。”


    顾安风点点头,随即起身。


    就在两人离开办公室之前,顾安风的手机打进来一通电话,低头看了眼来电人,他对江意清说:“小清,你先去,我接个电话,稍后就到。”


    江意清于是便先走了。


    确定门外江意清已经走远,顾安风确定了一下房间里摄像头的位置,接着进到办公室内里没有监控的套间,接起已经震动了许久的手机:“喂?”


    “顾总?我去了公司见您,但办公室没找到您。”助理声音响起。


    顾安风声音压低:“我现在在鸿来。”


    “明白了。”助理道:“按您交代好的说辞跟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老爷子那边没起疑,一切正常,我的人打探到老爷子准备过几天去国外旅游一周,计划看来要比想象中更顺利。”


    顾安风道:“知道了,别掉以轻心,要把一切他能接触到的信息源全部封锁,让他只能相信你派去的人。”


    “放心,那人收了钱,又签了协议,嘴严得很。”助理道:“如果他敢反水,下场他承受不住的。”


    不仅江老爷子饶不了他,他们这边也不会放过他,这种蠢事那人一定不会做的。


    顾安风说:“好,按我说的继续,不要让江昌林看出来任何异常。”


    “好的,江总。”


    电话挂断后,顾安风打开手机的实时监控APP,看着此时江宅中江昌林的一举一动。


    江昌林正在书房练字,看样子心情不错,陈秀莲就在一旁帮他斟茶,两人做了一辈子模范夫妻,如果知道江昌林的真正面目,也不知道陈秀莲会是什么表情。


    顾安风冷笑一声,将监控设备关掉。


    早在确定好要出手毁掉江昌林的一切之后,顾安风就派助理秘密调查了江昌林安排在鸿来内部的眼线,以及定期会为他汇报鸿来情报的人,通过给出丰厚报酬收买对方,接着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命令办事,给江昌林定期汇报虚假情报,给江昌林鸿来一切都好的假象。在江宅的监控自然也是顺带让收买的内线安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江昌林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自己的监控之下。


    第四十七章


    江意清几乎把公司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哥哥顾安风, 但看起来结果并不如他预料的一样好,公司股价仍在持续下跌,短短一周内核心员工又走了好几个。


    就算签了竞业限制协议, 辞职以后短时间内压根不能跳槽到同行, 对方仍然义无反顾的离职, 这让江意清不免微微感觉到奇怪。


    也感叹世态炎凉,就算这些员工曾经都是鸿来培养出来的,他们却照旧不能留下来为处于逆风境地的鸿来一战, 而是着急独善其身找下一个更好的出路。


    鸿来背后的竞争同行开始疯狂挖江意清的黑料,这位江家少爷早年做的事无论哪个拿出来在公众台面上来说都是不体面的, 被放在媒体上一通渲染成黑料, 舆论一时间甚嚣尘上, 纷纷将矛头指向目前鸿来的准继承人江意清身上。


    认为正是因为他不学无术的纨绔作风才会导致鸿来这个商业帝国经营不善, 逐渐崩塌。


    这么严重的事自然不能让江父知道了,江意清提心吊胆许久也没接到江父质问的电话, 后来亲自驾车回了趟家, 从佣人的嘴里才得知,江昌林上周末已经去往外地旅游了, 大约一周后才会回来。


    江意清松了一口气, 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还能再拖一周?但按照目前的进展来看, 估计等到江昌林回来,鸿来就要散的七零八落了。


    顾安风仍旧每周都会来, 把自己的公司已经交给了手下能信任的人来暂管,一心扑在鸿来身上。


    江意清不疑有他, 按照顾安风找的公关公司的安排出面找媒体澄清, 暗地里再由顾安风找爆料者协商, 用钱封口。


    这让事情出现了一丝转机。持续下跌的股价终于有了回升的迹象, 鸿来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但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上至江意清这样的领导层,下至普通员工仍然个个人心惶惶。


    就在江意清感到心力交瘁之时,这天他在下班路上意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以为是广告骚扰电话,皱起眉想直接挂断的那一刻,却不小心划到了接听键。


    江意清只好自认倒霉,礼貌性询问一句:“你好?哪位?”


    对方听到江意清的声音,没第一时间说话,而是轻笑了一声才说道:“你没存我电话?”


    江意清感觉到对方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他确实有不定期清通讯录的习惯,以后不会联系的人一般都会被他删掉号码。


    所以对方是谁呢?


    “你是?”江意清再度问道。


    对方似乎仍带着笑:“何寒熙,那天晚上在我家宴会上我们见过的,大约一两个月之前了。”


    江意清顿了下,从记忆里搜罗了一圈,搜罗出来了男人所说的关于晚宴的回忆,那晚他是被父母叫过去的,说是让他拓展社交圈。


    当晚的确是有何寒熙这么一号人,而且这号人当时似乎对自己还挺热情,一晚上一直带自己东逛西逛。


    只不过最后好像自己喝醉了,接着便被后来出现的顾安风带到楼上休息去了,后来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江意清想了想,自己那晚的确和何寒熙交换过电话,对方似乎还说过以后有空的话一起出来玩的话,不过自己后来从来也没找过他。从来都没联系过的号码,自然后来也就被自己清理通讯录的时候清掉了。


    江意清装着微笑了下:“换了个手机,以前的联系人还没来得及导入,何少你多担待。”


    自然是不能对何寒熙说真话的了,江意清感叹着自己的临场反应能力。


    何寒熙也没戳穿,笑了下说道:“小事情,没关系。”


    “我就直接切入主题了,江少,今天打电话过来,其实是想好意提醒你一下……”何寒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要小心你一下你身边的人,尤其是你最亲近的人。”


    江意清正在打方向盘驶入左拐路口,何寒熙的话让他微微分了心,差点撞到同样左拐的摩托车车主,幸好他刹车的足够快。


    听见窗户外的咒骂声,江意清并没打算理,稳稳驶进左路口之后,才回何寒熙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寒熙道:“你的事青市财经界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也有关注,本来想暗中找人帮你摆平负面新闻的,但是你似乎自己就能解决,我就也没出手。”


    “不过我在查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些有趣的讯息。”何寒熙继续说:“江少,你似乎被人耍了。”


    江意清听得一头雾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电话里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江少,我现在去找你面谈,有时间吗?”何寒熙道。


    “我正在回家路上,约在哪里见?”


    何寒熙想了想道:“就去你家见吧,这些事约在公共场合上说实在不合适,尤其你现在也算是青市的焦点人物,还是要考虑的更多的。”


    江意清应了句“好”,随后将自己别墅的地址告诉了何寒熙。


    江意清几乎刚到家里不久,家中的门铃便被按响了。


    他打开门,何寒熙正在门外,微微一笑,目光不经意扫过江意清上下打量着:“江少,好久不见。”


    江意清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请何寒熙进来坐。


    礼貌性地帮何寒熙端来一杯咖啡,坐下的时候,江意清能注意到对方不断投来的打量性眼神,就和那天晚宴上差不多。


    想来也是这人让自己感到不那么舒服,号码才会删的。


    江意清问道:“何少,关于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被人耍了?”


    何寒熙将咖啡轻轻放下在茶几上:“你被障眼法骗了,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是被你最亲近的人骗了。”


    “对方正在慢慢搬空鸿来,但是却表面骗你会帮你摆平一切。”何寒熙交叠起双腿,背朝后仰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敞开搭在椅背上:“江少,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我不忍心看你蒙在鼓里,才会告诉你这些。”


    最亲近的人……?答应会自己摆平一切?面对何寒熙明显的意有所指,江意清抬头看他:“你是说顾安风?”


    何寒熙挑挑眉,笑道:“不然还有谁?”


    江意清心里微微吃惊:“你似乎误会了。我哥一直尽心尽力,每天都在鸿来打点上下,如果他在骗我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对方做得足够好,你当然发现不了。”何寒熙说完,从随行带来的公文包中翻出一沓文件,递给对面沙发上的江意清。


    江意清从茶几上捡起来何寒熙递过来的文件,一张一张阅览着。


    越往下翻,眉头就越皱得越深。


    一张张文件上,记录着顾安风从股市上收购鸿来股份的来往记录,还有一张则是顾安风以自己公司的名义和别家企业签的协议,协议里明确写着顾安风会对这些企业进行投资,以支持这些企业完善产品和服务,以来垄断市场的鸿来抗衡。


    这样的交易文件足足有好几张,矛头几乎全部指向鸿来,对方企业只有接受投资,就要答应帮助顾安风一起围绕鸿来打商战、抢夺客户等。


    再到最后,还有几张和鸿来已签了好几年合同的稳定客户的协议,协议上应允对方只要放弃和鸿来合作,转而和自己合作,便会获得巨大的合同让价利润。


    合同应允的价格几乎是和鸿来以前合作的三倍,想也不用想,这些客户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顾安风这样不计后果的做这些,从表面来看很明显目的只有一个,要鸿来死。


    还是以最快时间死透。


    还剩最后几页的时候,江意清停下了,他已经不想翻下去了,将文件放下。


    何寒熙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不想让江意清错过任何一张文件。


    他看向江意清:“江少,还有几张,不看完吗?”


    “我没记错的话,最后几张文件应该是顾安风和鸿来内部核心员工签的协议,他想秘密地挖他们到自己的新公司去工作,因为缺乏核心技术,所以想挖鸿来的骨干。自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给了钱,有几个从鸿来离职的员工就什么都说了,把顾安风卖的一干二净。”似乎回忆起了刚得知这件事的心情,何寒熙随着笑起来。


    江意清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怔怔地盯着茶几上的那一沓文件:“怎么会……他为什么要骗我?没有理由啊。”


    表面对他的那些好也是装出来的吗?


    江意清感觉到一阵冷意,想到自己被顾安风强制要求多住了半个月院,一时之间疑心顿起。


    “利用你的信任,达到自己的目的。”何寒熙说:“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想吞并鸿来,占为己有,江少,你完完全全被他耍了。”


    “顾安风本来就是外姓人,或许早就觊觎鸿来了,只不过最近看江伯父下台,才敢付出实际行动。”何寒熙冷笑说:“所以说我就从来不会相信外姓人,全都是狼心狗肺的货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我也早看出来了顾安风不是什么好人,你难道没感觉到他对你的态度很奇怪吗?”何寒熙没将话点透,朝江意清投来暧昧的眼神。


    江意清此时已经完全慌乱了,他无心去领会何寒熙的意思,有些虚脱地靠在沙发上:“不可能……顾安风不可能做这些……”


    原剧本也没有这样写,难道剧情崩坏了?


    顾安风没有算计他的理由,江家也对他视如己出,要是纯粹为了争夺鸿来,他当年完全就没有主动从鸿来离职去单干的理由。


    这不是把自己往外推吗?


    但转而想到秦宣鹤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说顾安风有自己的私利考虑,江意清觉得也并不是没这个可能,加之秦宣鹤还在鸿来安插着有他的眼线,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更何况面对何寒熙丢来的文件,江意清更加并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何寒熙说:“一切皆有可能,人都是会变的。”


    看着江意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道:“不过现在还不是结束,你现在还能掌握主动权……”


    “怎么掌握?”江意清抬起头来。


    何寒熙不慌不忙地说道:“只要你答应现在起和我合作,我就会帮你。”


    “而且你放心,我不会像他一样表面答应帮你,背后运作别的事。”何寒熙说:“我会直接给你汇款,让你自己去填补现在鸿来的资金漏洞,当然你需要帮手我也会派人亲自去帮你,一切都会透明进行,你大可以放心。”


    “毕竟现在鸿来里有多少跟你一条心的人,这已经不好说了。”何寒熙说。


    江意清几乎没有拒绝合作的理由,目前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于是他点点头,答应了合作的事:“我答应合作,如果你帮我脱困,未来我一定会加倍偿还,鸿来基业摆在这,何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寒熙又笑了下,他想江意清应该的确是有什么误会,他看中的是难道鸿来的股份和未来的潜力吗?


    他摆摆手:“不不不,我要的东西要比你想的简单的多。”


    他招手,示意让江意清过来。


    江意清以为他是要自己坐到他身边,这样方便沟通。便起身走了过来,岂料刚走到对方面前,便听到一句:“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就当做是你的诚意了。”


    话说完后,明显感觉到江意清的身子一僵,何寒熙没耐心等他反应过来,索性伸过去手将他瘦削的身体捞过来。


    江意清措不及防,就这样直接跌进何寒熙怀里。


    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对方灼热的体温登即传了过来,江意清连忙下意识挣了一下,却哪能挣得过男人的力气。


    “你知道吗?我早就好奇你的这里,是不是像视频里那样的粉色了。”男人笑道:“就好像受惊的兔子耳朵一样……受惊,受冷就会慢慢泛粉。”


    江意清惊于男人突如其来的变化:“你放开我……”


    何寒熙却压根不理,将江意清抱在大腿上,手指就绕到前面去,隔着衬衫挠了下那肖想已久的兔子耳朵。


    立马就感觉到腿上的江意清身体本能的一下寒颤。


    何寒熙的目标转到了他的耳朵上,舌头伸在耳朵边缘舔.弄,右手的动作仍没停下。


    他的动作太快,江意清家就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察觉到耳朵的湿热,止不住的想躲。


    因为体力悬殊而无法挣开,这种无力让青年忍不住有了泪意。


    就在眼泪滑落的一瞬间,大门忽然被打开,高大的男人沉着脸从门外迅速冲进来,冲到客厅沙发,将江意清从何寒熙怀里抱出来,接着一拳将何寒熙打到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正在想着一会儿怎么能好好弄江意清的何寒熙根本没反应过来,吃痛倒在地上,“嘶”了一声。


    男人仿佛发了狂,压制住何寒熙的身子,一拳接着一拳揍在何寒熙身上,让他根本没有能起身还手的机会。


    被拉到一边的江意清注视着男人出手的动作,再看向路上被好生揍了一顿的何寒熙,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变为冰冷。


    何寒熙察觉到他投来的眼神,这时候了还不忘看他挑拨说:“好奇怪,顾安风怎么会知道的?怎么我们聊着聊着他就忽然进来了?”


    朝江意清暗示着什么。


    只是话刚说完,嘴角就又挨了男人一拳。


    何寒熙看着顾安风的样子却不断发出声声大笑:“顾安风,你完了,我爸会让你付出百倍代价的,你死定了,哈哈哈哈。”


    “你这个背叛江家的叛徒,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的?”他冲顾安风指着江意清,不停大笑,挑衅着顾安风,再又吃了一脚之后,蓦然发了疯般的起身和顾安风扭打在一起。


    直到因为落于下风再度被顾安风揍到地上。


    而一旁的江意清就始终这么看着,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似乎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毫不相关。


    直到把何寒熙打到闭嘴再也笑不出来,顾安风才停手。


    何寒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顾安风脸上也挂了不少彩,又笑了一声。他早看这个顾安风不爽很久了。


    正想抬头看江意清再说些什么,却只见江意清抬头看向自己,冷冷只说了一句:“滚出我家。”


    何寒熙看了江意清一眼,刚张开的嘴再度闭上,也没再说什么,转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何寒熙走后,客厅只剩顾安风和江意清。


    顾安风转过身看向江意清,目光有一丝试探性的悲凉:“小清,你有没有事?何寒熙这个畜生……他如果敢再骚扰你,你第一时间叫我过来。”


    江意清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不想再问顾安风是怎么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一切了。


    很明显,家里有顾安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布设的摄像头。


    自己住院住了那么久,顾安风有足够做这些事的时间了。


    顾安风心痛了一瞬,想上前来摸摸江意清的头时,却听江意清开口道:“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上前的动作就这样停下,顾安风看了江意清许久,江意清却始终没抬头给他一个眼神。


    顾安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徒劳了,他不能否认何寒熙对小清讲述的关于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只因那些都是真的。


    于是他只最后轻轻说了一句:“好。”


    接着缓缓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最终走出江意清的家,将门关上。


    江意清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动弹,在顾安风背过身后,默默地看着顾安风离去的背影,他感觉到有一丝莫名的心痛,但只是数秒过后,那丝心痛便消失了。


    直到门被关上许久之后,他站起来,将桌上的那些文件当做废纸一样扔进垃圾桶内。


    仿佛这样一切就都没发生过。


    *


    江昌林从瑞士回到青市之后,已是两周后了。


    他跟陈秀莲结婚了四十多年除了结婚度蜜月,几乎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出国旅游的机会,这回算是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了一次。


    两人约定等到江昌林彻底退休之后,要一起环游世界,专心的享受退休后的二人世界。


    江昌林在瑞士的时候也会定期和自己的内线打电话,接到的都是一切如常的消息,因此他也彻底放松下来,不再为公司的事担忧。


    想着自己只是出国旅游两周,公司交给江意清管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自己中间也会给江意清打电话,对方也表示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正常运转。他自然也没有起疑心。


    然而等到回国后第二天,他便从电视和报纸上意外看到关于小道媒体撰写的鸿来继承人江意清的黑料,还有一系列和鸿来有关的负面新闻,以及鸿来股价疯狂下跌的消息。


    江昌林察觉到不对劲,连忙给内线打电话,却已经打不通了,对方的手机号甚至都已经注销了。


    明明前一日还好好的。


    他打电话给鸿来的股东,想问问鸿来内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方显得很惊讶:“江董,我以为您知道……江总没告诉您吗?公司现在已经彻底乱了套了,现在大量员工已经在准备离职跳槽了,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江昌林大惊:“什么?这些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陆续开始了,后来公司越来越乱,听说您去了国外,我们也没敢打扰。”董事在电话中回道。


    江昌林捏紧了手机:“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解决,下午立马召开董事会,我会亲自到场。”


    “好,我这就叫人去安排。”董事回道。


    下午时,江昌林亲自莅临鸿来,召开管理层紧急会议,将鸿来目前的情况大概了解清楚了。会议上,江意清就在角落坐着一言不发,时不时便能收到江昌林投来的不满目光。


    江意清早料到父亲会有发现的这一天,如今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现在这样低头认错,承认的确把事情搞砸了。


    会议结束之后,江意清跟着江昌林出了办公室。江昌林在前面走着,一言不发,空气中低气压弥漫,几乎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身边的人离开的七七八八,空旷的走廊中,只剩江昌林、江意清两人。


    江昌林停下脚步,回过头,江意清也就这么站住。


    江昌林看着他,压抑着怒意:“江意清,你够厉害的啊。短短一个多月,你都做了些什么?能把公司搞成这个样子?”


    “要是祖辈上打下来的基业就被你这么毁掉,你等着快死的时候好好思考怎么在地下跟你祖宗们交代吧!”


    江意清低着头:“爸,我错了,对不起。”


    “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错信你,把公司交给你来管。”江昌林嗤了一声:“你就是个废物,我从头到尾都没看错。”


    江意清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看着说完便扬长而去的江昌林,独自站在身后。


    虽然料到了父亲会生气,但一向慈爱的父亲头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还是让他有些许意外。


    他身后,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方熠在墙角处站着,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


    江昌林被逼无奈,只得拨打了何万冲的电话。


    原本他并不想过早找何万冲帮忙,毕竟两家还没结成姻亲,协议上定好的本是下个月订婚,十月初正式结婚。


    但没想到在订婚之前,鸿来会出这么大的乱子,这下子他不得不提前请何万冲出马帮忙,但也冒了可能会被对方轻视的风险,也不免会落得把柄,日后任对方拿捏。


    但此刻,江昌林也顾不上许多了。


    谁能想到一个临死的病秧子会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把他辛苦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逼至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何万冲正在家里和儿子一起练画,这是最近刚培养的新兴趣,他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是时候多接触一些琴棋书画了。


    何万冲看了眼来电人,轻笑一声:“果然打来了。”


    “早说了他肯定会来求你的,爸。”何寒熙讥笑一声:“不像他儿子一样,这老头子是个软骨头。”


    “好好羞辱他一顿就好了。”何寒熙说:“没必要把顾安风背后捅他刀子的事告诉他,我们只要看戏就够了。我们静静地看这个老狐狸和顾安风这个崽种狗咬狗。”


    何万冲看向何寒熙,眼神交汇之间两人相视一笑,父子两个想到一块去了。


    接着何万冲才将手机接起来,像往常一样眉开眼笑,和对方寒暄着:“老江?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老何,按我们的关系本来就该多联系的,未来我们早晚会成为一家人……”江昌林一笑:“我跟我老婆刚从瑞士旅完游回来,给你带了些纪念品,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去给您送过去?”


    何万冲笑了笑:“不用麻烦了,家里也堆不下多余的东西了,要是再放就只能放地下室了。老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纪念品真不用了。”


    一边和江昌林说着,一边手里还在画着画,好似根本没把电话那端的人当回事一样。


    江昌林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同时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拿去做装饰品也好,送人也好,总之你应该用得到,老何,改天还是登门拜访给你送过去吧。”


    “老江,你看你……真是的,还是这么客气。”何万冲装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那你想拿就拿来吧。”


    江昌林笑了笑,提完送礼的事,这下便可以切入正题了:“老何,其实我打电话过来,还是因为有件事想拜托你……”


    何万冲挑眉,佯装惊讶语气:“什么事?”


    “鸿来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最近回国才知道这些事,最近正焦头烂额。”江昌林说:“你看你能不能看在咱们两家的这层关系,出手帮帮我?”


    “反正小清也马上要嫁去你们那边了,对不对?”江昌林道。


    何万冲先是笑了下,接着说道:“老江啊,不是我不帮你,事情刚出没多久,寒熙就去找过意清,提出要帮他,结果直接被他给撵出家门了,闹得很不好看。你说你儿子又看不上我儿子,何必呢?”


    “我们的协议也就当做不存在吧,你儿子跟我儿子都已经撕破脸了。”何万冲语气突变:“不会以为我还非你儿子江意清不可了吧?”


    江昌林怎么也没想到江意清背着他搞出来这档子事,这等于把他最后的希望也给摧毁了。他连忙不顾老脸笑着对电话那头说:“小清他性子比较任性,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从来体弱多病……矫情得很,平时对我们大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呢。老何你跟寒熙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改天一定叫他登门谢罪,好不好?”


    “你说闹出这么大个误会,这让我心里哪儿过得去。”他打着哈哈。


    “再加上寒熙……不是说喜欢小清的吗?”顿了一下后,他说。


    在桌子对面站着的何寒熙听到江昌林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在离得远,电话里的江昌林也并没听到。


    何万冲也笑了:“江昌林,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喜欢你儿子?你不会真以为我何家的继承人非你儿子不可吧?”何万冲道:“不过就是给我儿子找个玩物而已,玩物的首要标准知道是什么吗?是要听话。你儿子什么样子你不清楚?”


    江昌林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何万冲居然把话挑开来说,将话说的如此直白且难听。


    “老何,我们好歹认识一场,也曾有过合作关系,把话说这么死就不太合适了吧。”


    “江伯父,您实在有点搞不懂局势了。”在一边一直只是听着的何寒熙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已经完蛋了,死定了,懂吗?”


    “你现在下跪求我爸帮你,我们都未必会愿意帮你。”何寒熙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就去问你那个好儿子吧,毕竟当时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可是相当有骨气呢,最后直接叫我滚出他家。”


    何万冲插进来:“江昌林,你也听到了,就到这里吧,以后别再联系我了,免得自取其辱。”


    说完后,便将电话挂断了。


    守着电话呆了许久,江昌林此刻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不妙。


    或许当初听了陈秀莲的话短暂退位就是个错误,他真的不该给江意清这个废物病秧子一点机会摸到他一手建立起的鸿来。


    江昌林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意识到自己可能血压又高了,连忙坐下来,闭目养神半晌,直到听见手机短信提示音,才睁开眼睛去看。


    手机短信刚刚收到了国外买房子这个月需要还的贷款信息,足足十万欧。


    在目前这个时间节点,江昌林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余钱去继续承担这栋房子的贷款。


    这个月能还上,下个月能还上,以后呢?


    正在江昌林陷入沉思之际,手机接到一个跨国电话,他看了眼号码后,连忙起身去将房间的门关上,再三确定外面没人之后,才回到房间内,接起了电话。


    “文睿,不是叫你别打这个电话吗?”江昌林将声音压低道。


    电话那头的少年说道:“爸,那个手机你都好几天没开机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


    江昌林叹了口气:“爸最近太忙了,怎么了文睿?”


    “爸,我的学费该交了,还有我和我妈的生活费也不够用了……”少年声音轻轻的。


    以前都是江昌林半年给一次生活费,这次母子两个开销太大提前用完了,只能主动问江昌林要了。


    按照以前的江昌林,一定便一口应下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鸿来如今这个样子,他已经拿不出闲钱再给自己的私生子用了。


    他道:“文睿,你和你妈再等等,先刷我给你们办的卡,最近在国内爸遇到了一些事,等处理完了过几天我把钱汇到你们户头,好不好?”


    江文睿道:“好,爸。”


    “爸,我好想你啊,你最近什么时候不忙了给我打个视频电话吧。”


    江昌林鼻头一酸:“嗯,文睿,爸一闲下来就给你打,有空爸就飞过去看你和你妈啊,你现在就是主要好好学习……好好上课。”


    “知道了,爸……”少年微微一笑:“你知道吗爸,我最近喜欢上管弦乐了,正在准备加入学校的一个乐队,回头……”


    话刚说到一半,房间的门骤然被推开。


    面带微笑听着的江昌林立马将手机切掉,捏在掌心里垂下来。


    电话那头正在分享着校内趣闻的少年听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这才察觉到江昌林已将电话挂了,微笑的嘴角缓缓地撇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江昌林身后, 正是陈秀莲推门走进来。


    由于江昌林电话挂得快,所以她并没听到他在跟别人打电话。


    她面上神情忧心忡忡,从身后靠近江昌林, 双手抱胸站在江昌林身后:“公司到底怎么回事?最近我怎么问你你也不肯说, 给小清打电话他也一直说忙, 你们父子两个没一个和我说实话的……”


    江昌林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脸微微侧过来:“你应该去问问你那个好儿子,问问他在这段时间里都干什么好事了。”


    “他可是够能耐的, 为了瞒我,把我在公司里的人都收买了, 我一个多月以来接收的全是假情报。”江昌林不怒反笑:“要不是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了, 我还被你的好儿子蒙在鼓里呢。”


    陈秀莲皱起眉, 看着面前骤变陌生的丈夫:“小清不会干这种事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江昌林转过身, 逼近陈秀莲:“是吗?我搞错了?你觉得你就足够了解他吗?事实就是公司现在就要毁在他手上了,这就是你一直让我把鸿来交给他管的后果, 满意了吧?”


    “早告诉你他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肯承认。”江昌林嘲讽的笑起来,甚至鼓了个掌:“现在真是如你所愿, 精彩啊。”


    陈秀莲表情冷下来:“江昌林, 够了, 不许你这么说小清。”


    前段时间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公司内这么短时间内出现大问题, 未必就是小清一个人的问题,外部一定有人故意搞鸿来。在她看来鸿来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 先要团结起来才是。


    丈夫一贯都对小清宠爱有加, 忽然像变了副样子, 话语间充满了对小清的不屑蔑视, 仿佛小清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陈秀莲多少有点接受不了。


    江昌林说:“哦?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是他哪里做过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吗?”江昌林说:“我刚才跟何万冲打电话了,想着他或许能帮我们,你猜怎么着?前段时间他儿子何寒熙找江意清主动要帮忙,被江意清赶出家门了。”


    “何家已经跟我们彻底撕破脸了,最后一根能攀住的稻草也断了。”他冲陈秀莲冷笑了一下:“事实证明他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如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冷冷落完这最后一句话后,不顾陈秀莲脸上难看的表情,他从陈秀莲身边直接经过,离开了房间。


    门外,江昌林一路下了楼梯,走到楼下的客厅阳台,点燃一根烟,独自望着窗外的风景。


    一边抽烟一边拿起手机,想起来刚才和文睿打到一半倏然被打断的电话,心里牵挂的那根弦又动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打回去,他想文睿应该能够理解自己。


    这孩子一向懂事。


    借着抽烟的功夫,江昌林又再度想起来刚才陈秀莲脸上震惊的表情,他想陈秀莲一定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事实就是他已经装了太久,已经感到厌烦了,如今他早已经不需要再像之前一样对她虚与委蛇。


    二十四年之前,他跟陈秀莲因为彼此的父母而相识。父母当时一心想让他追求陈秀莲,陈秀莲是陈家独女,如果能入赘过去,攀上陈家的关系,以后商场之路就会走的越来越顺。


    但他当时有自己深爱的女朋友,两个人已经交往了很久时间。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忍痛跟女友分手,转去对陈家千金陈秀莲发起攻势。


    陈秀莲一开始明显对他没什么兴趣,或许是他穷追不舍,陈秀莲渐渐的似乎也开始对他热络起来,最后答应了和他交往。


    两个人交往了没一个多月,便宣布了订婚,接着不出一个月又结了婚。陈秀莲的父母起初本是不看好江昌林的,在他们看来还有更好的选择,江家的背景跟陈家显然还有差距。


    但是见女儿喜欢,江昌林也自愿入赘过来,便也答应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江昌林,以后一定要对自己这唯一一个女儿呵护倍加,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江昌林一直以为是自己感化了陈秀莲,陈秀莲是真心接受了自己,婚后也劝自己忘掉过去的那段感情好好经营婚姻,直到被陈秀莲忽然怀孕的消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是他们才结婚一个月,江昌林总觉得不会这么快,后来去医院看了之后,医生告诉他孩子已经有9周了。


    陈秀莲当时腼腆的告诉他,或许就是两人订婚那段时间唯一有过的那次怀上的。


    江昌林自然也回忆起来那次,那次他喝醉了酒,具体发生什么都记不清了,第二天是陈秀莲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忽然要当爸爸这件事,江昌林既感到欣喜又有些紧张,或许是他还准备好这么快接受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但他对陈秀莲依旧没话说,每天白天上班,只要中午不忙便会亲自回家给陈秀莲煲汤做饭。两人的恩爱被旁人看在眼里,所有人都说陈家找对了女婿。


    如果按表面看来,一切或许就是如此的顺利,两人郎才女貌,的确是外人眼中的一段佳话。


    直到陈秀莲的分娩之日到来。


    按照预产日本来还要一个月以后的,但陈秀莲忽然提前出现了阵痛症状,家里连忙将她送去了医院,负责接生的医生也判定要立即生产,否则会对胎儿和大人都产生不利影响。


    新生婴儿由于提前早产,身体格外虚弱,被放在保温箱里看护了好几天。


    江昌林满心欢喜地在婴儿看护房和陈秀莲的病房之间徘徊,直到从某个医生嘴里听到一个让他当场僵住的消息:“你孩子是足月生产的,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观察了几天,先生你不用担心,等到您妻子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就可以接胎儿回家了。”


    “我的孩子只有32周就出生了,怎么会是足月生产的呢?”江昌林疑问地看向医生。


    医生说:“我是负责观察新生儿情况的医生,您尽管相信我就好了,我们一般是通过观察早产儿情况来进行判断的,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当然。”医生微笑了下:“也不排除会有观察出错的可能,只是几率很小。”


    “总之我的本意是想让先生您放松下来,您的孩子十分健康,不用再担心了。”医生对江昌林说。


    江昌林愣愣的点点头,直到目送医生走远后,又将目光垂在保温房里面,看着里面挂着自己孩子牌子的床位,看着那婴儿床上安然沉睡的婴儿,眉心深深地皱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对信任产生巨大的打击。


    江昌林把孩子抱回家后,第一时间便秘密做了DNA亲子鉴定测试,在拿到亲子鉴定书当天,他的美梦也随之破碎了。


    就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孩子并不是他的。


    联想起陈秀莲在两人还未确定关系之时忽然转变的态度,江昌林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懂了。他只是被豪门独女选中的那个冤大头而已。


    他派人去调查了陈秀莲在婚前的情况,调查出她曾有一个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只是家境非常普通,陈家一直都看不好他们,一直要求陈秀莲分手,还在另一边为陈秀莲张罗着相亲的事。


    江昌林便是当时被介绍给陈秀莲相亲认识的人之一。


    或许他不是那个最门当户对的,但在当时却是对陈秀莲最热络上心的。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当陈秀莲发现自己意外怀孕的时候,在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家境不佳的男友结婚时,也不想打掉孩子,最终选择了对江昌林示好。


    知道了一切的江昌林愤怒过,也在内心挣扎过,但是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做出对江家不利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孩子认下来。


    即便孩子不是自己的,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编造的谎言从那日起便开始了,他营造出一个慈父和好丈夫的形象,事实上却恨陈秀莲和她跟别人生的孩子入骨。


    从江意清小时候,他便找私家医生给他注射非法药物,以为他注射保健品的名义,慢慢地将他的身体搞垮,拖得越来越弱。


    表面上却又装作心疼孩子一直因生病受罪,装作恨不得代替孩子去生病的样子,骗过陈秀莲和她的爸妈,更包括身边的所有人。


    后来他越来越丧心病狂,明知道江意清患的只是可治愈的普通心脏病,却私下联系私人医院的医生开违禁药物,做完全起不到任何效用的心脏手术,将江意清的心脏病硬生生拖成严重心脏病。


    更是在后来肆无忌惮地联系起自己的旧恋人,跟旧恋人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将恋人和孩子秘密养在外面,等到孩子上完初中,便花钱送孩子去国外留学。


    数年间,他屡次借着去国外出差的名义,实际上只是去国外去看自己的恋人和私生子罢了。


    一年前,陈秀莲的父母相继去世,独女陈秀莲继承了巨额遗产。


    江昌林屡次暗示过陈秀莲,问起来她会如何处置那笔遗产,得到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回答,对方既不挑明,也没明确自己的想法。


    他猜陈秀莲必定会想把遗产留给江意清,毕竟那是她跟深爱的旧相好生下的孩子。


    但他也知道陈秀莲必定不知,她心爱的孩子只剩不到一年可以活了,身体彻底垮掉只是早晚的事情。


    等到江意清一死,陈秀莲的那笔遗产最后怎么着也得落到自己头上,谁也别想拿。


    为了继承这笔陈家巨额遗产,他依然伪装自己,甚至答应了陈秀莲退位将鸿来交给江意清管理的请求,一心只想获得陈秀莲的信任。


    实际上却是将鸿来的一切都远程掌握在手心里,完全不敢松懈。


    此外,他还处心积虑为江意清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和青市金融巨头何万冲何家签下协议,等到年底答应把江意清送去何家,事实上等于变相送江意清给何万冲儿子何寒熙随意玩弄——他知道何寒熙已经看中江意清那张皮囊很久了,也知道江意清活不了多久,所以才想发挥他最后的价值,以此能和大户何家攀上点关系。


    因此也顺便推掉和秦家的婚事,只因秦家和何家的势力是完全比不了的。确定能攀上何家的关系,秦家自然是想踹便踹掉了。


    如今鸿来已经离完蛋只有一步之遥,江昌林一心只想争夺陈秀莲手里那笔遗产,只要遗产到手,鸿来如何便也就不重要了。自己完全可以借此东山再起,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攒够资产,为他铺好以后的路,等他回国继承。


    至于鸿来内部那些需要处理的坏账,就交给江意清以及鸿来那群股东慢慢处理吧。


    *


    陈秀莲联系不上江意清,即使联系上了,江意清也只是一昧对公司的事避而不谈,让她不用瞎操心。


    出于担忧的她只好找到顾安风,想将事情问清楚。


    何况目前能帮鸿来的人不多,江家义子顾安风便算是少数中的几个了。作为秦家女婿的他,应该也能拉动秦家一起帮小清。


    周末下午,命令司机驱车开到顾家楼下后,陈秀莲亲自上门,准备去找义子顾安风好好谈谈,顺便问问小清的事。


    顾安风正拎着公文包准备急匆匆出门,不料刚出门,迎面便碰上了陈秀莲。


    顾安风顿了一下,还和以前唤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陈秀莲垂眸,见他手上拿的公文包:“安风,妈想来找你聊聊,你这是有事准备出门了吗?”


    顾安风朝门内退后一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确实是准备要出门的,但是也不急,妈你进来吧。”陈秀莲点点头,继而走进了顾安风家里。


    进到家门之后,环视四周,无论是鞋架上的鞋子,还是家里客厅的布设,都不像一个两口之家该有的模样,相反倒像个单身男人所住的公寓一般。


    陈秀莲便顺口问起来:“你和宣鹤没一起住吗?”


    顾安风敛了下眼眸,并不打算对陈秀莲解释太多,转身一边准备去厨房端水,一边回道:“他最近工作忙,先回自己家住了。”


    陈秀莲“嗯”了一声,接过顾安风递来的水。


    温水熨烫着手心,陈秀莲看向顾安风:“安风,鸿来最近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顾安风点点头:“我听说了,小清前段时间有拜托我帮他处理公司里的事情。”


    “有你在妈就放心了。”陈秀莲听顾安风已经有在帮江意清,心里欣慰了不少:“不知道你有没有查到什么事。妈总觉得有人想故意针对鸿来,或许是一帮子别有用心的人早就制定好的机密计划,正好鸿来出事是在我和你爸出国旅游这段时间,我就不得不往这方面怀疑了。”


    顾安风顿了一下,他看向陈秀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喜欢对人撒谎,即使在之前对小清撒谎的时候,心里也始终是充满内疚的。


    现在面对陈秀莲,他更加抗拒撒谎。


    只要稍微联想一下,心里那股恨意便瞬间汹涌而出了。难道她和顾安风从来没有对江意清有过愧疚吗?


    “妈,你觉得鸿来树敌多吗?”他反问陈秀莲。


    陈秀莲愣了下:“鸿来创立至今,成长速度和规模一直都属于青市翘楚,你爸商业手段也一向狠辣,应该是树了不少敌的。”


    “安风,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陈秀莲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讯息:“如果是的话,一定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告诉你爸。”


    顾安风说:“为什么?”


    陈秀莲一时没听明白,疑惑道:“什么为什么?”


    “安风,鸿来未来早晚肯定会由小清来继承,帮鸿来等于帮小清,你从小一直和小清亲得像亲兄弟。你爸又一直对你这么好。”陈秀莲说:“我想你一定会全力帮小清的,对不对?”


    听了她的话,顾安风忍不住冷笑一声:“不要再装伪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爸拿小清当什么。”


    陈秀莲愣了下:“你说什么?”


    顾安风抬头直直望向陈秀莲:“我已经全都知道了,还要我当面戳穿你们做过的事吗?”


    陈秀莲一脸茫然:“安风,你究竟在说什么?妈真的听不懂。”


    “好,我来讲给你听。”顾安风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内心感叹着陈秀莲的演技厉害:“从小清小时候,爸就开始找人开违禁药品给小清吃,把他心脏问题搞得越来越严重,再用各种各样的抑制剂充当保健品开给小清吃,把他的身体一步步拖垮,他现在都快死了,准确来说随时都有可能心脏病发去世,医生已经说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些事吗?”


    “还有,爸还跟何家秘密签了协议,要把小清交易给何家换取利益,这你也不知道吗?”他当场爆发,再也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秀莲瞳孔放大,震惊地盯着顾安风:“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江昌林真的对小清做了这些事?”


    “你,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陈秀莲一脸不可置信,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我也宁愿我不知道,这样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顾安风此时笑起来的模样比哭还难看:“你知道我查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有多震惊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这还是父母能做出来的事吗?”


    陈秀莲如遭晴天霹雳,喃喃说:“不可能的……不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小清……”


    脑海中涌出如潮水的往事,她不断回忆着往日江昌林对小清那些精心的呵护关怀,再联想到顾安风说的话,简直难以联系到一起。


    顾安风轻声道:“你不是好奇鸿来的事是谁在背后搞的吗?”


    “是我。”他笑道:“是你们一手养大的义子,我做的。”


    陈秀莲本就承受不住打击,再听完顾安风说的这句话之后,精神已到崩溃边缘,登即双眼一翻,当着顾安风的面直直朝后倒去,晕倒在沙发上。


    顾安风意识到不对,连忙起身看她的情况,试探鼻息,再到胸口听着心跳,声音逐渐慌乱起来:“妈,妈?!”


    他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我这里有人因为情绪激动昏倒了,地址是凤湖别墅201号,尽快派人过来。”


    不到半小时,最近的医院便派了救护车过来,护工们将昏倒的陈秀莲搀扶上担架,顾安风陪同着一起去了医院。


    *


    顾安风守在ICU外,不断来回走动。


    看到医生从ICU中走出来,他立刻上前拦住医生,焦急地询问着陈秀莲的情况,从医生口中得知陈秀莲是由于血压极速升高导致的昏迷,刚拍摄完头颅CT,是否有脑部出血的症状还需要等片子结果出来再看。


    在给陈秀莲服用降压药物之后,陈秀莲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守在床边的顾安风,她呆滞无神的瞳孔缓缓有了变化,眼中透露着哀伤。


    毕竟平常也是待自己不薄的义母,顾安风还是看不得陈秀莲这个样子的,心瞬间软了:“妈,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没事的。”


    从昏迷中刚清醒过来的陈秀莲气色极差,嘴唇上下嗫喏着:“安风,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那么对小清,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啊……”


    顾安风安静盯着她的模样,从陈秀莲的神情中他看出来她并非在说谎,她是真的对这些事不知情。


    “你收手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她的眸中浸满泪水:“再怎么说昌林他没对不起过你,他一直待你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不是吗?”


    她心里已经对事情有了大概的推测,江昌林已经知道了小清并不是他的孩子,才会在背后做这些。但这件事,她又怎么能告诉顾安风?


    顾安风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帮陈秀莲整理了一下被子:“妈,一切都已经晚了。你不用再操心这些了,安心休息把身体养好。”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给小清打电话了,但他还没接,打通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过来看您。”


    他起身,在离开之前最后道:“要我帮你叫我爸过来吗?”


    躺在病床上的陈秀莲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顾安风自问自答:“好,我知道了,我给爸打电话。”


    不过一个小时,陈秀莲的头颅CT结果出来了,结果上显示脑部有轻微堵塞症状,医生最快为她安排了溶栓治疗。


    做完溶栓之后,在医院静养几天,身体没有大碍了就可以出院了。


    顾安风已经打电话叫了江昌林过来,两人在走廊短暂会面之后,江昌林穿过拐角,走进了陈秀莲的病房。


    一向恩爱的夫妻此刻却像陌生人一样各怀心思,在陈秀莲眼里江昌林甚至是格外可怕的。


    江昌林在陈秀莲床边坐下来,上演着一如既往的好丈夫戏码:“秀莲,你感觉怎么样?”


    “我刚在外面谈完事,接到安风电话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江昌林道:“他说你问了一些他关于公司的事,你听完之后接受不了就晕倒了。”


    他将手伸过去,覆盖在陈秀莲的手上,摩挲着陈秀莲的手背:“公司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交给我来解决,嗯?”


    见陈秀莲单单只是望着自己,不言不语,眼神里仿佛带着别样的情绪,可却难以让人猜出来究竟是什么情绪。


    江昌林自然以为她还是在为上次自己说的话而置气,轻轻笑了一下:“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我错了好不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也只是恨铁不成钢,才会说那些话的。”江昌林帮陈秀莲亲昵的整理着头发:“你知道我有多疼小清的,平时我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讲过……”


    听到他这句话,陈秀莲仿佛像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江昌林靠近她颊边的手。


    江昌林察觉到她的闪躲,手也瞬间落空,只得慢慢收了回来,脸上又浮起微笑来:“好,没事,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没事的,我理解。”


    陈秀莲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在江昌林短暂停留之后,又望向别处。


    直到医生再度进来为陈秀莲来做检查时,房间内的江昌林才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陈秀莲好几眼,出去之后在门口长廊坐了许久。


    陈秀莲分明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


    接到陈秀莲的电话,顾安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医院,顺带还通知了陈秀莲要求他通知的律师一起过来。


    陈秀莲将律师叫进病房,顾安风独自在外面等着。


    直到看到走廊尽头,熟悉的漂亮青年逆着光走来,神情淡漠,目光短暂落在自己身上,只一秒便转开。


    他本能地想唤他的名字,可却发现难以叫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从自己面前经过,接着敲了敲病房的门。


    门里,陈秀莲温柔地唤了声:“进来吧。”


    见门外走进来的人是江意清,陈秀莲的目光变得更柔和了一些。站在病床前的律师收起了刚撰写好的文件,装进公文包里,顺带回头也给江意清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意清简短的“嗯”了一声,上前凑在陈秀莲身边:“妈,你怎么样了?”


    陈秀莲难得露出微笑,这几乎是她从昨天住进医院以来第一次笑。她摸着江意清的脸:“妈没事了,医生说后天就能出院了,不用担心妈。”


    江意清抱住陈秀莲:“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秀莲回抱住他:“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妈知道你最近你忙。”


    提起这件事,江意清便只有更羞愧,眸子低的更深了些。


    他昨天看到顾安风好几个电话都是直接按掉的,直到今天凌晨看见黑名单里收到的短信,上面写着“妈住院了”,才知道顾安风打电话给他是要干什么。


    看见病房门口站着的顾安风,陈秀莲挥挥手让他一并进来:“安风,你进来吧。”


    顾安风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江意清,又将目光落在陈秀莲身上,接着才走进病房。


    陈秀莲招手,示意让他走得更近一些,直到让他和江意清并排站在病床前。


    陈秀莲左手握住江意清的手,右手握住顾安风的手,接着将两个人的手攥到一起。


    江意清一怔,抬头看向陈秀莲。


    陈秀莲微笑看着两个人:“小清还小的时候,我总后悔没再生一个给他作伴,怕他以后孤单,但直到安风你来到我们家,我才知道其实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安风,妈真的想感谢你一直以来都对小清这么好,这么照顾,妈也希望以后你们也一直好好的,就像亲兄弟一样,就算有什么误会也要及时说清楚。”


    她察觉到江意清有缩回手的意图,于是将他的手再度按下来,视线投到他身上:“小清,你也要记住你哥对你的好,凡事多听着你哥的话,别让妈妈再□□的心,好不好?”


    望着在病床上躺着的陈秀莲,江意清就算心里对顾安风有气,也得将这股情绪暂时压下来。


    他点点头,望向身边的顾安风,接着看向陈秀莲:“知道了妈,我会好好听哥的话。”


    陈秀莲摸了摸江意清垂下来的脸颊:“乖孩子。”


    自母亲回国后,江意清还是头一次有空陪陈秀莲这么久,三人一起在病房里聊了许久,直到陈秀莲说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两人才从病房中走出来。


    望着两人关门离开的背影,陈秀莲不知为何泪意再度上涌。


    如果能早些看清楚江昌林的真面目,或许小清这些年就不会遭这么多罪。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她只想等自己赶紧出院之后,跟江昌林提离婚,带小清离开江家。


    等到以后有机会了,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小清,其中也包括他的亲生父亲的身份。


    门外,顾安风将门轻轻关上,在背后看着江意清,轻轻叫了一声:“小清……”


    江意清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没回头,迈步独自走开。


    顾安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以为会来的晚一些。以往见江意清对旁人冷漠,只觉得是那些人配不上江意清的一个在意的目光,但如今那冷漠的态度同样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被他不在意的感觉是如此的失落。


    曾经的自己,是让小清看到后便会双眼亮起光芒的那个哥哥啊。


    顾安风叹了一口气,跟在江意清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随着他一起进入停车场,自己的车则跟在身后驶出,直到在某个路口分道扬镳。


    从后视镜里看到江意清的车渐行渐远,顾安风收回了目光。


    他做不到把真相告诉江意清,就像江意清所说的那样,被熟悉的人背叛是一种地狱。


    如果他得知了父亲的真面目,恐怕会陷入比现在更大的痛苦之中。


    为了保护小清,他必须瞒下来。


    即便面对的是小清的误解,与白眼,也别无他法。


    *


    江意清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自己昨天下午见的陈秀莲那一面,竟然成了永别。


    他半夜接到医院的电话,说陈秀莲因急性脑梗塞而被推进急救室,要他赶紧赶来,否则最后一面可能也见不到了。


    江意清本是打算晚上过来陪床的,但由于医生和陈秀莲说病情没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让他不用再专门过来陪床,于是他便没过来。


    没想到就是在出院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出了事。


    他发疯般开车开到医院,见到的却已经是母亲的尸体。


    他趴在病床前痛哭不已,直到江昌林和顾安风也陆续赶来。


    江昌林接受不了陈秀莲突如其来的死讯,几乎立刻要晕厥过去,抓住一旁医生的领子,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生被他紧拽衣领的动作勒的脸色通红:“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两天每天都有做检查,病人的脑梗塞已经治疗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又会突发。”


    他们也觉得奇怪,白天检查时一直是好好的,半夜病人按下紧急呼叫按钮,护士便派人过来,见她情况不对急忙推进重症监护室,但抢救只进行了半个小时,人已没了生命特征,脑电波归为一条直线,已经回天乏术。


    一旁的人急忙拦着江昌林过激的举动,将被勒的喘不过气的医生救下来。


    江昌林掩面在病床前嚎啕大哭:“秀莲啊,对不起……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你……”


    顾安风不忍心,上前安慰着江昌林和不停啜泣的江意清,一边也不住地抹着泪。


    想到陈秀莲昨天拉自己和小清说的那一番话,谁又能料想到,这便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说话。


    第四十九章


    护士在安慰过三个人情绪之后, 便通知他们要将患者遗体转至太平间了。


    对于在医院工作的她们来说,每日都要见证太多像这样的场面,生老病死的人生过程在眼前轮番上演, 已经有些麻木。


    一切对于她们来说只是工作, 就连抚慰家属情绪也是工作中的一部分罢了。


    三个人跟在护士身后, 前往太平间。江昌林走在最前面,目光一直没从妻子的遗体上移开过。


    江意清走在人群中的后面,顾安风在他身后跟着, 犹豫了许久还是试着将手抬起来搭在江意清肩膀上,见他并没有抗拒的反应, 接着又绕过江意清的脖子, 去揽住他的整个肩。


    在这种时候, 一个简单的拥抱可以传达安慰的心意, 也能让人好受许多。


    但是顾安风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了,如今拥抱或许都已经成了一种奢侈, 便退而求其次了。


    遗体送进太平间后, 顾安风又在一边陪了会儿,便跟着工作人员下楼去开死亡证明, 以及结算住院费用了。


    江昌林起身, 在太平间门口看着顾安风下楼的身影, 回头又望向屋内垂着头的江意清。


    透过江意清看向房间内白布盖着的陈秀莲,江昌林抹了抹眼角, 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抹笑。


    刚才这场戏实在是演的有点长,但他猜自己临场发挥质问医生的演技一定不错, 不然也不会吓得医生脸都变了色。


    昨晚他派人装作医护人员, 潜入了陈秀莲的病房, 给她注射了诱发脑梗的药物, 接着看着她从安详的睡梦中因痛苦惊醒,确保她必死无疑,派去的人才离开。


    他计划这件事几乎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去陈秀莲病房看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思来想去,陈秀莲现在住院绝对是个绝佳时机,如果出院回了家就更不方便动手了。


    只要陈秀莲死了,她手里那笔继承的陈家遗产就都是自己的了。他也不必再继续在陈秀莲面前伪装,只要拿到钱就能安顿好国外的生活,飞去国外和文睿他们团聚了。


    在确定了晚上江意清和顾安风都没来探望之后,他便派人出了手。


    如今一切顺利,就只等葬礼办完之后,去领陈秀莲手里头那笔巨额遗产了。


    *


    葬礼预计在四天后举行,陈秀莲的遗体已经被送到殡仪馆,由专业的人员帮她修容,仪式的准备也一切由殡仪馆代劳。


    葬礼的前一天,江昌林特意去见了陈秀莲的代理律师,陈秀莲的资产证明大部分都是由律师经办的,她手里头的动产、不动产加起来足有几十亿。


    然而当见到代理律师之后,他却接到了一个让他十分惊讶的消息。


    “陈女士的遗产已经全部被提走了,目前正在公证处做不动产的公证,具体的细节我不方便透露。”律师微笑道。


    江昌林脸色立马僵了一瞬:“谁提走的?”


    “我是陈秀莲的丈夫,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除了我谁能提走遗产?”


    “一切都是按照遗嘱来安排的。”律师道:“我的当事人在五天前找我立好了遗嘱,并且明确要求我向她的丈夫,也就是您保密。”


    “所以恕我不能告知是谁继承的遗产,我有为我当事人保密的义务。”


    江昌林起身上前,拽住律师的领带,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抬起来:“少给我耍花招,遗产是谁提走的?该不会被你们私吞了吧,嗯?保密?我是她老公,你需要向我保密?”


    “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进行的,不存在任何违规的情况。”即使这个时候律师也在保持微笑,顺便慢条斯理地将手垂下去按下了桌上的按钮。


    不到一分钟,外面的大楼保安便冲了进来,将情绪失控正要冲律师挥拳的江昌林按住,强制带离律师办公室。


    江昌林用手指着整理领带的律师,失态地崩溃喊道:“你他妈给我等着,敢耍花招你就死定了!”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他疯狂挣扎着,但无济于事,直到被拖到大楼中央,注意到来往的人投来的指指点点的目光,他才有所收敛。


    在青市他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要维持体面的。


    被保安像扔死狗一样扔在大楼外,接着若无其事地从地上坐起来,冲着大楼咒骂了好几声之后,无视路人的目光,戴上口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起身离开。


    *


    次日,葬礼如约举行,陈秀莲生前的好友、亲戚纷纷到场,送陈秀莲最后一程。


    虽然世事无常,但是对于一生没生过什么病的陈秀莲来说,突然离世未免也太过无常。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为陈秀莲悼念,希望她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安息。


    江昌林和顾安风在门口负责招待来宾,打点着灵堂的上上下下。


    江意清跪在遗像旁,给陈秀莲默默烧着纸。


    来来往往吊唁的人鞠躬上香烧纸,灵堂里不断响起啜泣声音,弥漫着哀伤的氛围。


    江昌林命令人帮忙抬花圈进来,安排好下一位来宾之后,便进来陪着来吊唁的亲友。


    陈秀莲和他的好友圈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重叠的,所有来的人有一半他都认识。


    朋友们纷纷安慰着江昌林:“老江你节哀,秀莲一定见不得你和意清这么难过。”


    “你对秀莲这么好,大半辈子都这么扶持着相互过来了……唉,谁能想到秀莲她忽然就,就这么去世了呢。”


    江昌林抹着眼泪,说着对妻子的怀念,模样像极了真情流露。


    等到这一波宾客一走,他便立刻收拾起了自己刚才的那副哀痛模样,走到江意清面前。


    “是你吧?”江昌林道:“动作够快的。”


    江意清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向江昌林:“嗯?你说什么,爸?”


    “别装了,我知道遗产是你去领走的。”江昌林压低声音说道:“除了你她还会给谁?我根本想不到。”


    灵堂此时已经没有别的人,门外有零散的工作人员正在来回走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江意清皱眉:“什么遗产?我不知道。”


    “嗯……”江昌林说:“你不知道?”


    “你妈刚死了不到一周,尸骨未寒,你就想着去领遗产了,你还是人吗?”先发制人永远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手段,江昌林心知肚明。


    “我说了,我不知道。”江意清觉得此刻的江昌林有些陌生,跟以往的他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又或者,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真面目?


    “别再装了,那你觉得你妈会把遗产留给谁?几十亿的遗产,难道会留给外人?还是顾安风?”江昌林道。


    江意清看着江昌林:“妈刚死没几天,在她的葬礼上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话?”


    “不然呢?”现在陈秀莲已经死了,面对这个别的男人的野种,江昌林早已没了耐心。


    “你不会以为我那么好骗吧?要我相信你根本不知道遗产的事?”他接近江意清,诡异的笑了一声。思考着这个被他快要用药搞死的病秧子用几拳就能揍倒。


    他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却还要装作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种一样爱他,几十年的伪装如今撕碎,报复的火种在心头燃烧。


    就在手快要凑近江意清的衣领时,门外顾安风此时刚好进来:“小清,你朋友来给妈吊唁了,你去招待一下。”


    江意清回头看去,接着点点头,绕过江昌林走出房间。


    江昌林感叹着顾安风倒真像是江意清的护花使者,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进来,自己恐怕已经一拳控制不住砸在江意清脸上了。


    他招手叫顾安风过来,压低声线:“你也有份参与对不对?”


    顾安风皱眉:“你在说什么?”


    江昌林压迫性地将顾安风身体压低:“我查过了,五天前中午是你带着陈秀莲的律师去医院病房的。是她叫你通知律师一起过去的,对吗?”


    顾安风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轻松地掰开,直起身子来:“对,妈确实让我带了律师过去,我一直在门外守着,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江昌林笑道:“得了吧,你跟江意清早已经商量好一切了吧,陈秀莲提前立遗嘱是你诱导的对不对?接着等她一死,你跟江意清立马就去找律师查遗嘱分钱……”


    “没有你指使,江意清根本不可能动作这么快,他根本没这脑子。”


    顾安风静静看着他:“爸,我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筹备葬礼的事,根本没找过妈的律师。”


    江昌林将目光放在陈秀莲的遗像上,打断了顾安风:“在你眼中,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大方,贤惠,几乎具备东方女性最好的品质性格于一身,”江昌林说:“你小时候开玩笑的时候甚至说过,以后想娶个像你妈这样的妻子。”


    他面上的笑忽地消失:“但你知道吗?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江意清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是她和别的男人婚前生下的,只是找我来做那个冤大头。”


    顾安风眸中微微闪过惊讶,但极快又消失。


    “我给她尽心尽力养了二十多年孩子,给她爸妈也当了二十多年听话的狗……”江昌林冷笑道:“她的这份遗产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继承了。”


    “所以如果你听明白了,就少给我再耍花招,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江昌林已经彻底露出了真面目:“这样我还有可能回头也给你分一点好处。”


    顾安风摇了摇头,他的神情比江昌林料想中要镇静很多:“爸,我是真的不知道。”


    江昌林笑了一下,也不想再无意义的逼问下去,或许顾安风是真的不知道,或许还在耍花招,但如今当面质问一定是质问不出来个结果的了。


    “说不定她把钱留给了她的老情人呢?”江昌林道:“那个人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了,要不要去查一下?”


    “我要这笔遗产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看看鸿来现在的处境,没有这笔遗产,债谁来还?难道要靠江意清?”


    江昌林看向顾安风,还想继续劝他听自己的时,顾安风就已经提前将脸转了过来:“爸,不必再说下去了……”


    他低声说道:“你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丑陋了。”


    “为了您在我心中最后的那点形象,也拜托,不要再说下去了。”


    顾安风话说完后,便从江昌林身边经过,转身离开。


    有宾客从门外的大厅中正在走进来,顾安风迎上去招待着,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未发生过一样。


    *


    葬礼结束后不久,鸿来彻底进入破产清算阶段,公司现阶段已经支付不起项目的尾款与员工的工资,只能眼睁睁看着员工大批跳槽。


    项目承包商停工后整日在鸿来门口抗议要求付尾款,连续一周的新闻版面上鸿来都位居高位。


    江意清一直住着的别墅是当初江昌林为他购买的,作为江家资产已经被法院抵押,在破产清算后将会进入公开拍卖环节,拍卖后获得的钱直接偿还目前鸿来所欠的债务。


    得知江意清无处可去,叶斐然第一时间把他接回了自己家。


    这是一处他最新购置的房产,连装修都是最近刚完成的。一开始本来想叫父母来住的,但他们始终住不惯这么高档的小区,总觉得没人气,宁愿回到以前的老房子里去住。


    叶斐然于是大手一挥,将叶家从小时一直住着的房子又再次买了回来。


    这栋房子自从大学时家里破产之后就被扣押了,后来经转了数手,最近空置下来,现任主人刚好也打算卖,时机刚刚好。


    如今空下来的新房子也发挥了他的用处,正好可以让江意清来住。


    江意清站在客厅里环视着房子的布设,有些意外:“花了不少钱嘛,装修看起来不错。”


    叶斐然笑说:“这么多年工作存下来的钱,也用了些父母的。”


    江意清想问他是不是也用了樊沉舟的钱,但是还是没问出口。


    还有不到一个月剧情线就该结束了,主角攻受也应该已经进入HE倒计时,他有些好奇在这个节骨眼上,叶斐然接济他让樊沉舟知道的话,不会误会吗?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不是自己目前该想的事。


    江意清慵懒地半倚在沙发上,鸿来的这摊子破事结束了,他看起来也能休息一阵子。


    叶斐然就坐在他身边,帮他剥着橙子,一瓣一瓣细细分开放在盘中。


    他就坐在阳光打下来的位置,唇瓣的细纹在光线下都清晰可见。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样,总觉得叶斐然的面相看起来和以前稍有不同,五官线条更清晰明朗了些,似乎少了过去的那股沧桑萧条感,比起过去俊美了不少。


    就连以前整日佝偻着的背也直了起来。


    是因为穿衣风格变了吗?又或是,气质?


    毕竟人靠衣装,用心打扮会让人的整体颜值提升一个档次。


    仔细来看,叶斐然的确属于漫画或小说中那种标准的主角受,腰细腿长,上身喜欢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白皙的胳膊露出来一截,有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看着叶斐然转头过来看向自己,江意清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叫他把橙子端过来亲自喂给自己。


    叶斐然于是便听话地走过来,坐在江意清身边,将手中的盘子端给半躺着的青年,示意他拿橙子来吃。


    江意清笑了笑:“不,我说的是这样……”


    他俯下身子,用唇咬起盘子边缘的橙子,接着用贝齿咬成一半,凑近叶斐然吻住他的唇,将另外半瓣橙子渡给他。


    酸甜的汁水在唇间蔓延,江意清见叶斐然愣住,便肆无忌惮地将舌尖深入,将半瓣橙子顶的更深,喂给叶斐然吃。


    叶斐然的反应来的比他想象中要更快,他将江意清抱起来,放到自己腿间,持续地深吻着青年。果肉纤维难以轻易拉断,正好方便了舌头之间互相吮弄、难舍难分。


    最近一段时间知道江意清母亲去世,公司又破产,知道他心烦意乱,忍了这么久,早就想念青年身上的味道。


    如今先主动的人是他,叶斐然一定是把持不住的,任由青年引诱自己,之后抱住他像以往一样舔吻吮咬。


    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个人的亲吻,注意到叶斐然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了手机上,略带不满的江意清将他的脸捧住:“不要接……”


    叶斐然用余光看到了电话尾号,那正是杜若宣的号码。


    他讨好般的亲吻着青年的下唇:“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我必须得接,乖,等下我,好不好?”


    江意清怔了下,随之便被男人从腿上抱起来。


    男人温柔地放他躺到刚才的沙发上,接着才拿起茶几上震动了许久的手机接了起来。


    杜若宣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略带着轻笑的调侃意味:“接个电话还真是够久的,大白天的你可够忙的。”


    叶斐然余光打量了一下江意清,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音量调低。


    “什么事?”叶斐然没理杜若宣的调侃,问道。


    “什么事?”杜若宣重复了一遍叶斐然的话,紧跟着嗤笑一声:“你在装什么傻呢?我现在就在鸿来楼下,这里最起码站着二三十号人在找江意清要债,鸿来大楼正在查封中,江意清的别墅也已经被抵押拍卖了,所以这个全世界都在找的人,现在去哪了呢?他又能躲哪里去?”


    叶斐然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起来颇为悠闲,实则是做给一边的江意清看的:“我不知道。”


    “叶斐然,别把别人当傻子。”杜若宣也懒得再和他扯皮:“江意清现在就在你那里,对不对?”


    叶斐然说:“我不懂这一点怎么有悖于我们的合作了,你也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分到了钱,不是吗?”


    杜若宣反问:“我想要的是钱?”


    他更想要的,明明是看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青年跪地求饶,找人攀附的模样。


    在一边听着的江意清以为叶斐然是在谈公事,见他模样格外认真,不由又想起刚才两人正亲吻地难舍难分之际,叶斐然还能抽出精力来看手机的样子。


    心里想着这通电话应该很重要,否则叶斐然也不会选择推开他,晾着他去接这通电话。


    这样想着,一直半曲着的膝盖慢慢放直,接着脚尖轻轻抬起,掠过柔软的沙发表面,到达叶斐然的腿上,辗转着来到它所想去的终点。


    极有目的性,也极有技巧,不过一分钟便听到男人接电话的嗓音开始发哑,略带些微微的闷哼。


    叶斐然极有定力地忍住,事实上早就想直接把电话挂断,抱起身边坏心的青年为所欲为。


    他装作和电话那头的生意伙伴正常交涉:“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力配合,但前提是我能满足的要求。回头来我公司面谈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刚撂断,叶斐然迅速站起身,抱起刚才一直有意“折磨”他的青年,拉开他的衣服深吻舔舐,在白皙的颈上留下一连串痕迹。


    两人身体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躺在阳光洒满的沙发上拥抱缠绵。


    *


    江昌林派人盯了江意清半个月之久,发现他似乎的确没骗自己。房子被扣押之后,江意清就因为无家可归住进了他曾经包养的那个小情叶斐然家里。


    确实不像手里头有钱的样子。


    他足够了解江意清,知道他有钱一定不会选择这种寄生在别人家的活法。做惯了阔少爷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陈秀莲究竟把那笔巨额遗产留给了谁,遗产纠纷官司最起码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正式审理开庭,而他现在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命人查遍了整个青市,最后终于查到了陈秀莲那个旧相好的地址,他满怀怒意的上门,想问清楚遗产的事情。


    门开后,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在两年前去世,所以遗产根本不可能是他领走的。


    而现在屋主正是对方的妻子,自从老伴死后便终日一个人在家生活。孩子定居外地,也很少回来。


    听江昌林谎称是死去爱人的朋友,妇人还亲切地邀请江昌林进来坐,想请他喝一杯茶。


    江昌林没领情,说自己还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彻底无望的江昌林感到心力交瘁,开车一路回到曾经的江宅,疯狂翻找着妻子生前已经生了灰尘的物品,想寻找关于遗产的线索。


    却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他一边将妻子生前的衣物往地上胡乱扔去,一边恶意咒骂着陈秀莲:“真是到死了你都什么不肯给我留啊,我他妈给你养了几十年的孩子,我他妈给你陈家当牛做马,一分钱不给我留是吧?”


    “你早该死了,我就应该早点送你去死……早在发现孩子不是我的那一天,我就该把你杀了……”他陷入癫狂,一把拿过桌上两个人的合影,摔在地上,相框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接着又被他狠狠踩在地上。


    他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过了数秒后,又从喉头中迸发出崩溃的笑声,一边笑一边喃喃道:“那是我的钱……我早晚会找回来……全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门外有曾经在江宅工作过的仆人经过,匆匆地搬着手中的行李从走廊走过,始终没有一个人驻足下来朝主卧的江昌林投去过目光。


    一个家族的兴衰更迭背后有太多原因,而这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她们来说,如何能快速找到下一家从事的豪门才是要紧事。


    *


    江昌林坐车来到鸿来,从车上走下来,抬头看着这栋足足有五十多层的商业大厦,继而淡漠地扶了下墨镜,走进大厦内部。


    距离上一次这里已经是半个月以前,那是最后一次公司召开董事会,最后的会议结果是公司已经入不敷出,无法再维持基本的经营活动,只能宣告破产。


    短短半个月时间,鸿来大厦人走茶凉后不久,公司换了新的悬挂标牌,又招来了不少新人,似乎正在焕发着新生。


    半个月前已经有人出手在洽谈收购鸿来,了解了鸿来目前的资产和债务状况,几乎是没怎么考虑,便派人过来签了初步的收购协议,接着便开始着手于收购之后的装潢等工作。


    江昌林摘下墨镜,看着办公楼内部的布置,和以前风格截然不同。


    他以往喜欢冷色调,所以给公司装修的时候处处都刷的淡灰色,办公桌柜等也都用的大多是白色和木色。


    现在则完全不同,入目所及的装饰物品全部都是由暖色调构成的,艳丽的橘色、绿色和黄色是主要的构成色。


    整体布设给人看上去冲击感很强,一看就像是年轻人喜欢的风格。


    江昌林感叹自己果然还是老了,年轻人的心思他一向把握不住。


    鸿来一直以来也都是以中年员工偏多,新鲜血液往往都分布在基层,很少有能进入总公司的机会。


    如今换做别人来管理,看来是打算大量引进新人来工作了,或许这确实能让公司焕然一新,让死气沉沉的鸿来重新散发往日的活力。


    但这已经不是他该去考虑的事了。


    今天他是来出席鸿来收购案的最终表决会的,在会上双方没问题就会签下正式收购协议,债务将也会由收购方一并继承,到时候鸿来这个烫手山芋便再与他无关了。


    对方的律师到场之后,在场的人便差不多都齐了,江昌林开口提议:“既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坐在对面的黑色西装男人微笑:“别急,江先生,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董事还没到。”


    看了眼手表:“再等几分钟,马上就到了。”


    江昌林抬起头:“好。”


    话音刚落,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外候着的办公人员亲切地指引着会议室的方向。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门外的人走进来。


    “路上有些堵,来晚了几分钟。”身穿定制西装的英俊男人信步走进来,坐在会议桌左侧第一个座位上,正冲着江昌林,抱歉一笑:“江总,你多担待。”


    他身边跟着的两个男人随着入座:“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便见对面的江昌林脸色大变,手边的茶杯失手打碎在地上,尖锐的碎裂声一时间吸引了全会议室的目光过来。


    江昌林满脸不可置信,指着对面的男人,手止不住地发颤:“你……你……”


    嘴张了半天,却硬生生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顾,顾安风……”江昌林瞳孔睁大:“怎么……会是你?”


    凭什么?怎么会?


    目光再朝顾安风身边看过去,落在他身边的秦宣鹤和叶斐然身上。


    这两个人怎么也会……


    出现在这里?


    江昌林感到一阵一阵的恍惚,大脑止不住地嗡鸣。


    顾安风将打开一半的协议书放下来,轻笑道:“是我,您居然才发现吗?”


    “您的敏锐力该提升了。”顾安风说:“正嘉的法人信息一直是公开的,一直是我。”


    正嘉是顾安风最近刚成立的公司,就是为了收购鸿来而准备的,目前由杜若宣、秦宣鹤、叶斐然和他四个人持股,早在一个月前就竞标收购鸿来了。


    只不过市面上压根没人对鸿来感兴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收购案拿到了手。


    一个月以来,他们一直都派的是代理律师过来商谈的。


    “这些事一直都是,都是你们两口子搞的?”江昌林攥起手中的纸张,起身将面前厚厚的协议书猛地扔到顾安风脸上,大怒道:“你他妈个兔崽子!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子养了你多少年,你他妈背后算计我?算计鸿来?!”


    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被一手培养到大的顾安风背叛的,如今对方还堂而皇之进入鸿来大厦,收购鸿来。


    身边的人一看局势不妙,连忙拦住江昌林过激的举动,怕他做出更不合适的行为。


    秦宣鹤也放下了笔,看向江昌林,极快的笑了一声:“准确来说,我们已经不是两口子了,我们早已经在上个月就已经协议离婚了,您不知道,我不怪您。”


    “这种场合提私事还是不太好,所以我们最好到下面再谈,先把协议签了,您说呢,嗯?爸。”他几乎从来没有主动叫过江昌林“爸”,这个场合来这么一句简直嘲讽意味十足。


    江昌林真想一拳挥上去把秦宣鹤的脸砸烂:“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就算死也要带你下地狱……”


    疯狂冲上前,想要宣泄被背叛的愤怒,被身边的人涌上来按住,接着有人快速开门叫着大楼的保安。


    保安冲进来将挣扎的江昌林制服,把他的头贴紧在桌面上,让他无法动弹。


    昔日的鸿来董事长此时已完全不顾及面子,被制服在桌面之上却仍然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全都是他们害的我……放开我……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顾安风,我他妈哪点对不起你!你他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放肆大骂着,俨然已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顾安风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淡漠地朝保安挥挥手:“先把江总送到隔壁房间让他休息一会儿吧,等他情绪稳定了再继续签。”


    “我不可能签字!”听见顾安风话的江昌林愈发疯狂,使劲浑身力气挣脱保安的桎梏,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谁敢碰我!谁敢碰我一下我他妈捅死谁!”


    围观的众人顿时退开。


    始终一言不发的叶斐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轻皱起眉,没想到状况会变得这么复杂。


    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拿着圆珠笔威胁着旁人不准靠近的江昌林忽然两眼一白,朝地上倒去。


    众人一片哗然,顾安风蹲下去看了看他的情况:“呼吸和心跳没问题,打医院过来接一下,注意要让他平躺。”


    他挥了挥手,朝门外的助理吩咐道:“一会儿你和小张陪我爸一起去医院,其他人留在公司里。”


    医院救护车于二十分钟后赶到,抬着江昌林上了车。


    经历过刚才那番闹剧,众人在短暂休息后重新回到会议室。


    准确来说,目前的收购会议不需要江昌林在场也能进行,他早已经不是鸿来名义上的董事长,只是原法人,而在签订完初步协议之后,收购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只要在场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债务重组的事也商谈完,收购协议便可以顺利签下了。


    就如所预料的那样,到场的所有鸿来原股东全票通过了公司收购,各自签下出让股权的协议。


    鸿来的债务重组协议也已经通过,由收购方正嘉承担鸿来的所有债务。


    新任的鸿来负责人位置空缺下来,顾安风作为江昌林的义子,对鸿来的了解自然要比秦宣鹤他们要深,因此便代任这个位置。


    第五十章


    会议结束之后, 鸿来方面到场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会议室只剩顾安风他们一行人。


    秦宣鹤一边收拾资料,一边朝会议室外面投过去一眼, 确定没看到那抹自己在寻找的身影, 继而发出一声轻笑:“江意清也是够厉害的, 这种场合居然真的都没来看一眼……也不知道躲什么地方风流快活去了。”


    “如果他来了,看到我们三个,估计也是和江昌林差不多的反应吧。”秦宣鹤说道。


    另两个人却只当做没听到, 沉默不语。


    这样的沉默令秦宣鹤感到不快,他看向同样垂眸在收拾东西的顾安风:“整个城市都在找的人, 又能躲到哪里去呢?无论怎么样, 法院强制执行的时候总能找到人的吧, 他们自有自己搜寻的手段。”


    “就算他爹发了疯彻底失去行为能力, 他照样逃不过法院的追查。”说完后,秦宣鹤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安风一眼:“他应该去找过你吧?”


    顾安风瞥了他一眼, 漠然回了句:“没有。”


    接着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转身走出会议室。


    秦宣鹤砸了下嘴:“啧啧,只是提了一下他就这么大反应吗?”


    顾安风走之后, 会议室一下子只剩下秦宣鹤和叶斐然, 两个人并不互相感冒, 只是因为各取所需才会一起合作。至于平时更是连一句问候都不会说的关系。


    秦宣鹤走到俯下身子收拾东西的叶斐然面前,阴影顺着他来的方向打下来, 叶斐然有所察觉地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对方。


    “听说你新找了个男人?”秦宣鹤抱胸站在他身前, 语气里半是玩笑意味:“杜若宣说在你电话里听到了喘息声……像是在跟别人上床。”


    “然后你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急着去办事似的。”他笑了一声:“他好像还很愧疚, 担心是不是打搅了你的好事呢。”


    秦宣鹤明显阴阳怪气的口气并没让叶斐然的情绪有任何起伏, 他眼神短暂落在秦宣鹤身上,接着又转开:“没有,他听错了。”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简洁利落的解释。


    接着收拾起来桌上最后一支圆珠笔,装进公文包侧袋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秦宣鹤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嘴角的微笑逐渐僵住,直到消失。


    他很清楚,消失的江意清不是藏顾安风那里,就是在叶斐然那里。不会再有别的去处。


    看自己问起来江意清的时候两个人脸色暧昧的模样,八成是都有份。


    想来顾安风也是够贱的,背地里把鸿来搞到破产再收购回来,再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接济落魄后的江意清,搞得自己就像个救世主一样,其实自己就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江意清毁掉的那个人。


    他难道以为自己还洗的白?


    秦宣鹤揉了下额,无心再继续揣摩顾安风的行为模式。管他是自导自演的神经病,还是自有自己的用意,他都并不关心。


    心里默念了几遍江意清的名字,自言自语道:“抓到了要把你怎么办呢……小可怜?”


    “你可千万不要落到我手里啊。”秦宣鹤喃喃道。


    *


    叶斐然来的路上反复确定确定后面没有跟着的车,才放心下来,一路疾驰。


    他将车停在了别墅的地下停车场,接着走出停车场,往别墅走去。


    为了不让秦宣鹤他们查到自己有这么一处住所,也为了打消他们的疑心,他刻意减少了过来江意清这边的频率,连续几天都是回到父母家里一起住的,偶尔深夜才敢开车过来。


    或许是他的做法奏效了,跟着他的车今天并不在。于是他便提早赶了过来。


    江意清站在楼上窗户后面,已经看到了楼下开过去的车,便猜是叶斐然回来了。


    下楼刚走到客厅,男人便开门从玄关走了进来,和江意清对视着。


    江意清道:“又忙到这么晚吗?”


    叶斐然点点头:“最近事比较多,而且盯我的人也变多了,好像都是冲你来的。”


    只要随便一查就能查到叶斐然和江意清以前的关系,债主们盯上叶斐然也不令人意外。


    江意清知道自己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只不过是因为还不起而躲避罢了。叶斐然说担心他看到外界关于鸿来的新闻心烦,所以也将他的网络信号断了,吩咐他只要安心待在家里就好。


    虽然这明显是一句安慰性质的话,并没什么实际帮助,但目前看来江意清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像这样暂时蛰伏。


    叶斐然买了做料理的食材回来,为江意清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两人之前虽然好过一段时间,但是这还是江意清头一次吃到叶斐然做的菜。


    味道出乎意料的还不错,明显是经常下厨的了,火候、咸淡都把控得非常好。


    叶斐然见他脸上表情还算满意,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太家常的菜江意清会吃不惯:“路上来得稍晚了些,超市都已经快关门了,生鲜区没剩什么好食材了,这次就先凑活一下,下次再做更丰盛的菜给你吃。”


    “我会做的菜还有很多。”他朝江意清笑笑。


    江意清抬起头来,笑着回一句:“好。”


    饭后,叶斐然将碗筷收拾完之后,便又接到了工作上的电话,余光打量了一眼江意清后,将厨房的推拉门关上,一边擦着流理台一边接听起电话。


    被收购之后的鸿来正属于起步阶段,有不少工作都需要他关照。


    谈好的装修方案通过电脑已给他发了过来,叶斐然感叹着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要他晾着江意清去办公事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但对方做到现在才发来,自己肯定是要过目一下的,毕竟对方也在等着答复。


    于是他说:“好,我等会儿看下。”


    拉开门从厨房走出来,坐在客厅打着电玩的江意清投来目光:“谁的电话?讲这么久。”


    叶斐然笑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我上去处理一下,很快下来陪你。”


    江意清没出声,在叶斐然转身走上阶梯之后,忽然出声叫住他:“叶斐然——”


    叶斐然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看他:“嗯?怎么了?”


    江意清看向他,面上一笑:“没什么,忽然又忘了想说什么,你上去吧。”


    叶斐然同样笑了一下,才又转过身上了楼。


    转过身的那一刻,僵硬的微笑表情立刻消失不见,攥紧的手也松开。


    听到青年蓦然叫自己的名字,差一点……就以为青年要起疑了。


    所幸……只是他想多了。


    在他身后,江意清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露出一丝疑惑和探究。如果自己刚才没看错,刚才叶斐然脸上的确出现了一瞬惊慌的神情吧……


    叶斐然上了楼上的书房,打开电脑,接收了装修设计师发来的方案,看完之后,又提出了几点需要改的地方,发给了对方。


    电脑自动接收了微信的文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斐然按错了键,自动打印出来对方之前发送过来的合同。


    叶斐然拿起来随意看了一眼,刚想随手扔进垃圾桶,书房门外,江意清轻步走进来。


    “公事谈完了吗?”青年走近,扫了眼他手上的合同纸:“这是什么?”


    “刚谈完。”此刻再扔进垃圾桶里显得颇为刻意,所以叶斐然索性大方展示给他看:“新公司的装修合同。”


    江意清微怔了一下:“你开了新公司?”


    他顺口问:“哪里来的钱呢?开公司应该要不少启动资金吧。”


    叶斐然说:“攒下来的,父母也赞助了些。”


    是和之前一样的说辞,解释这栋房子怎么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做什么能这么快攒到这么多钱?江意清的心中闪过一丝怀疑。


    叶斐然将青年手里的合同拿过来,又扔到垃圾桶里:“刚才打印机误打的,算是废纸一张。”


    “好了,我们下楼吧。”他起身,揽住江意清的肩说道。


    *


    没有网络,电视线也没接,江意清在这栋别墅的娱乐活动其实十分有限,打单机游戏算是一个打发时间最快也最合适的活动了。


    叶斐然陪他打了会儿双人模式,歇息的时候江意清说想喝茶,他便起身去翻家里之前放的茉莉桂花茶,泡给江意清喝。


    端茶回来的时候,听见江意清手机响起来。


    突兀的铃声在空旷的客厅响起来,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江意清拿起来看了一眼,盯着上面那串号码,不出几秒就认出来号码的主人是谁,脸色一变。


    叶斐然将茶放在江意清面前:“是谁?”


    “我哥。”江意清说:“不知道怎么找到我手机号的……”


    他的手机和手机卡都换了新的,新的手机卡通讯录目前只有叶斐然一个人。


    江意清思索着是该按断还是接起来,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


    电话接起来之后,两个人都没先说话。


    顾安风那头有风吹过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室外。


    江意清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托人查了好几天才查到的。”顾安风说。


    自从江意清房子被查封后,顾安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对方的手机卡被注销,整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他的人日夜跟在叶斐然后面,就在刚才查到了他的秘密住处,以及藏在那里的江意清。


    他想知道江意清好不好,也想问他是不是愿意回来自己这里,以前那总围绕在耳边的声音如今再听到都是一种奢侈。拨出电话的那几秒,他内心既忐忑又不安,怕江意清不会接。


    幸好……他还是接了起来。


    顾安风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口:“小清,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回哪儿?我还有地方可去吗?”江意清说:“鸿来没了,我妈死了,我爸看我像眼中钉,而你……”


    “顾安风,我想我和我爸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错信了你,把你当成自己家人。”他语气冰冷:“如果不是看在你在我妈的葬礼上忙上忙下出了不少力,你的这通电话我都不会接。”


    “对不起,对不起,小清……”


    “听我的,回来吧,来我这里,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切都不会变。”顾安风说:“如果你不想见我,也可以,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永远也不见你,我向你保证。”


    “我只是想让你生活的更好……”


    “不可能,别想了。”江意清断然拒绝,简直气到快要笑出来:“一切既然已经变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何况……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怎么还能说出这些话的,顾安风……”


    明明做了那些事……怎么还能这么厚颜无耻的……当做无事发生。


    他没把这些事告诉爸妈就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剩下的这些话停在唇间难以说出来,好歹是兄弟一场,还是留了点余地。


    “还记得妈在病床前说过的话吗?”顾安风说:“她说……我们永远都是兄弟,让你记得要听我的话,忘了么?”


    江意清怔了下,回忆起了妈妈说的这些话,面上出现了一瞬的动容。


    “嗯?还记得吗?”顾安风说:“小清,妈妈说这些不是没理由的,或许她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才会对我们说这些。”


    “拜托你听她的话吧,回来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就像以前一样……


    只要你还肯像以前那样看我一眼。


    江意清陷入沉默,手指捏住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听出了顾安风话里的真诚,不像是在耍他。况且也完全没必要,如今的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么?


    就在他被打动后犹豫的时间里,身边的男人缓慢地靠近了过来。


    身体伏到茶几之下,蹲在江意清的膝盖之间,手缓缓地摸到他的裤扣上。


    江意清的注意力还全在对话里,全然没注意到腿中间蹲着的男人。


    男人一气呵成,将他的睡裤褪下来……


    因忽然涌入的冰凉空气,江意清小小惊呼一声,惹得电话对面的顾安风心瞬间乱了:“小清,怎么了?”


    看着面前男人的动作,江意清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和抬眼过来的男人对视上的瞬间,察觉到男人的神情冷静又克制。


    表情怎么能如此自如?仿佛做着这事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我没事……”江意清用眼神示意着男人不要再继续,用手推男人却哪里推得开。


    又一声闷哼声顺着话筒传过来,顾安风彻底慌了:“你受欺负了?是不是?”


    话筒里的声音明显抬高,就连正在卖力的叶斐然也隐约听到了。


    “没有……我很好。”江意清面色惊慌回答着,朝叶斐然指了指自己的话筒,示意自己还在电话,却不见叶斐然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那你那是什么声音?”顾安风皱眉,依然抱有怀疑。


    “总之我不回去……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怕接下来自己会失态,江意清匆忙对电话那头的顾安风说道:“也别再打电话来了。”


    看着蓦然挂掉的电话,顾安风愣了好几秒,再回想起刚才江意清发出的那身闷哼声,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脸色瞬间沉下来,转身上了车,接着汇入川流不息的道路,心急如焚地赶往叶斐然的秘密别墅。


    要是叶斐然敢对江意清做什么事,他发誓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挂完电话后,叶斐然的攻势便更加肆无忌惮,直到江意清软在沙发上。


    叶斐然将人揉进怀里,又亲了好一顿,咬着他耳朵亲昵的说:“还记得上次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吗?”


    江意清脸一红,回忆起了上次大白天时在这张沙发上他骚扰叶斐然打电话时做的挑逗动作,以及后续两个人做的事,才反应过来叶斐然是在记上次的仇。


    他拉过男人的衣领,勾引式的凑近他的脖颈亲吻,在他耳边轻笑警告:“你最好下次别在我面前打电话……否则……”


    接下来的话被男人吞进唇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男人将他抱到膝盖上,让他只能用手抓着自己的肩膀保持平衡,贪恋地咬着他的唇:“别下次了,你还是先担心一下现在比较好。”


    江意清双腿叉开坐在男人怀里,仰起头接受男人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


    *


    顾安风发狂般的赶到叶斐然的别墅,从主驾上冲下来,站在别墅外透过亮着的窗朝里看,并没看到江意清的身影。


    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无数不好的念头在脑间徘徊。


    他急切地冲到门前,暴躁地按着门铃。


    不过一分钟,便有人应门了,透过对讲系统问:“谁?”


    顾安风声音沉闷,隐忍着焦躁的情绪:“开门,是我,顾安风。”


    门里的人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过了二十多秒,别墅的门被打开。


    顾安风快步走进去,穿过门口站着的叶斐然往里走:“小清呢?你把小清藏哪儿去了?”


    偌大的客厅中,江意清正在沙发上坐着,此时正茫然的抬头看着顾安风:“顾安风?你怎么……”


    顾安风箭步冲上来,将沙发上坐着的江意清拉起来,上下打量着江意清:“你没事吧?让我看看……”


    江意清轻推开他:“你在说什么?我说了我没事,好得很,而且我说过让你不要再联系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江意清皱眉看他:“又是找人一直在调查我?”


    “就像以前一样,对吗?找人在我身边看着我,还在我家里安了监控,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安风,我真不明白。”江意清说:“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鸿来已经破产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嗯?”


    顾安风握住他的肩:“我从来都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我是为了……”


    “为了什么?”江意清说:“不会要说是为了保护我吧……”


    “太虚伪了。”江意清差点笑出声来:“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虚伪了,你说的话自己相信吗?”


    听到他的话,顾安风默默地将握着他肩膀的手放下来:“小清……”


    “别再叫我的名字了。”江意清说:“顾安风,你走吧。”


    顾安风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这一趟的目的就是非要带走江意清不可的。


    回身冷眼盯着站在身后的叶斐然。即使江意清不和自己走,也决不能和叶斐然在一起。


    先是最初心怀鬼胎接近小清,再加入他们之中一起打击鸿来,这个男人目的不纯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小清被他欺骗。


    再度将目光投回到江意清身上,想要继续劝他跟自己走的时候,却不经意间注意到江意清敞开的领口里的风光。


    没系紧的扣子下面,几个格外明显的吻痕就在颈侧分布着,看深浅程度应该是最近刚发生的。


    注意到脖颈间的吻痕,接着又注意到江意清身上宽大的衬衫。


    衬衫明显


    不是他的尺寸,过于宽敞的袖部空间暴露了这一点。


    再往下看,青年身上睡裤的带子是被解开过的,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裤腰两侧。


    甚至青年旁边的沙发上,凌乱不堪……


    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场床事。


    顾安风脑袋嗡地一声,联想到刚才电话里青年慌乱挂断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可能是理解错了。


    他以为是青年受了欺负,但要是真的受了欺负又怎么会闭口不谈?


    除非……是两厢情愿的,甚至小清可能正享受于其中。不然也不会还在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急迫地和另个男人做起了爱。


    他的脑袋就像烟花爆裂一样炸开,联想着江意清躺在别人身下承欢的场面,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明明可以不过来的,不过来就不会知道发生过这些……


    江意清疑惑地看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嘴唇上,连忙心虚地转开了头。


    然而顾安风已经看到了嘴唇上的那处咬痕。


    虽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抬起手,将江意清垂下去的下巴抬起来,让他面朝着自己,接着手指覆在江意清嫣红的唇上,轻柔地抚摸揉弄。


    目睹着江意清在自己的抚弄之下逐渐露出窘迫不安的神情,手指最终才停在他唇上的那处伤口上,语气淡漠:“伤口记得买药膏抹一下,好得更快。”


    说完后,将湿润的手指退开,手垂了下来,转过身,穿过客厅和玄关,离开叶斐然的别墅。


    江意清在他身后怔然看着他离开,过了几秒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后知后觉是下唇之前接吻的时候被叶斐然刚才咬破了。


    *


    青市在找江意清的人有很多,樊沉舟也是其中一个。


    鸿来陷入铺天盖地的危机之后,他一直保持观望态度,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事来的过于蹊跷,似乎像是刻意做的局。


    他以为凭江家的地位和手段能找到反制的办法,却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鸿来的股价跌停,员工大批出走,最后惨淡宣布破产。


    在新闻上看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江意清,对方的手机卡却已经注销,彻底打不通了。


    他去找过江意清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也联系了所有之前两人的共同好友,都找不到跟他有关的踪迹。


    他只好暂时搁置了想帮江意清的想法,回归到自己生活中来。


    然而不到两周,他偶然从手下那里得知了一个相当有趣的消息。


    由于知道叶斐然在背后一直针对世华,他便找人时刻盯着叶斐然的动向,包括他以自己的父亲名义新成立的那家公司,也一并纳入盯查的范围内。


    就在上周末,他的手下查到了叶斐然旗下公司和正嘉有生意上的合作,而且还很密切频繁,深入调查之后,还查到叶斐然在正嘉也持有大量股份。


    至于正嘉,上周刚官宣收购了鸿来,是青市备受瞩目的未来之星,虽然其背后负责人还未公开,但已经备受财经界关注。


    樊沉舟隐约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所关联的,于是在正嘉上花费了大量功夫调查,果然查到了更多的猫腻。


    正嘉和顾安风手里的曼顿也是高度密切合作公司,顾安风还是两家公司的交叉持股人。


    不仅如此,正嘉还和秦氏有关联。


    这意味着秦宣鹤、顾安风和叶斐然三个人不仅认识,还有可能一起创办了正嘉,并各自出资收购了鸿来。


    樊沉舟起初是不理解的,他知道顾安风多有宠江意清,算计江意清的事他一定不会做。


    在跟袁文恺喝酒的时候提到这件事,袁文恺笑着说:“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你觉得他会甘愿只经营一个中型企业,中庸的活一辈子吗?”


    “再说……”袁文恺凑近他道:“我早就觉得他对江意清的占有欲超出正常范畴了,说不定他早对江意清有意思了,只是江昌林不让他出手,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老头子拉下台呗。”


    思来想去,袁文恺的推测的确是最合理的。


    樊沉舟灌了好几杯酒:“他现在会不会就在顾安风那里?”


    袁文恺看他一眼:“沉舟,你不会还在惦记江意清呢吧。”


    樊沉舟只是喝着闷酒,没理会他,过了半晌后又继续说道:“我只是怕他受伤,如果他知道是顾安风背叛了他,我猜他一定接受不了。”


    回想起上次江意清说被顾安风打了那次,他去他家里看他,当时知道是被打了屁股,还觉得奇怪。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太过粗神经了。


    真正的干兄弟……哪里会打这么暧昧的部位。


    况且也不会对弟弟跟男人交往这件事动那么大火。除非是心生嫉妒……


    但樊沉舟转而想到江意清那张脸,又不觉得奇怪了。


    没有人看到那张脸不会有所动摇的。


    “你帮我查一下,顾安风和秦宣鹤的所有房产,找人查查江意清是不是在他们那里暂住。”樊沉舟放下酒杯。


    袁文恺还在看着台上的脱衣舞,听他说完,扭过头来看他:“嗯?你现在找江意清干什么?”


    “告诉他真相。”樊沉舟把酒杯推给酒保,示意再添一杯威士忌:“如果他还在顾安风那里,不就等于还在被顾安风玩的团团转吗?”


    “真想不到,你原来还是个痴情种。”袁文恺打趣了一声。


    樊沉舟瞥了一眼过来。


    袁文恺笑着摆摆手:“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我回头找我的人帮你盯着。”


    剩下一个叶斐然,樊沉舟便自己来盯了。他早就查了叶斐然很久时间,对他的底细算比较清楚的,所以不需要托给袁文恺代劳。


    不出几天,事情便有了结果。


    樊沉舟查到了叶斐然有一处刚购置的房产,位于青市郊区,位置偏僻,附近人烟稀少。


    派人盯梢了好几天,确定每天夜里别墅里都会亮灯,只不过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樊沉舟定了一束花送货上门,让别墅里的人不得不开门出来拿。


    由此确定了里面的人正是江意清。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让人写了一封信装进盒子里,装作是礼物让人再度送上门。


    信纸上,写着约见的时间地点,以及想要见他一面的理由与决心,落款是一句“不见不散”。


    *


    嘈杂的酒吧里,打扮特立独行的青年男女正在舞池群魔乱舞,台上的摇滚乐队卖力演唱,酒吧气氛一片高昂。


    樊沉舟挑选的是青市一处最普通不过的酒吧,他自己都很少来这种低端酒吧,就更别提江意清了。


    但稍微高档一点的酒吧,不会有人不认识江意清的。


    低端酒吧鱼龙混杂,认识他们的人也少,这样的场合对于今夜来说是最合适的。


    樊沉舟特意挑选了最安静的卡座区域,已经做好了等到午夜的准备。


    第一杯酒才刚空下来,他等的人便到了。


    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青年坐在他身边的卡座上,冲面前的酒保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要了杯长岛冰茶。


    樊沉舟已经接近几个月没见过江意清,眼睛不由得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江意清以为他没认出来自己是谁,微微拉下来一些口罩:“是我。”


    樊沉舟垂眸,轻笑一声:“我知道。”


    “刚才你穿过人群走过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他道。


    青年即使全副武装,也都好像身上闪耀着光似的,怎能叫人认不出来?


    江意清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将口罩顺便扯下来。


    莹白的下颌露出来,唇瓣贴近酒杯,轻轻啜饮一口。


    “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别人知道你来?”樊沉舟问道。


    “坐了两站地铁之后搭乘出租车过来的。”江意清说:“我现在在青市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物,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今晚要跟你见面。”江意清看向他:“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信纸上写的那么神秘,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讲给我听,让我一定要来。”江意清轻笑:“不会只是为了叫我来喝酒叙旧吧?”


    樊沉舟看着他的侧脸,收回目光,又喝了两口酒,才道:“你被骗了。”


    江意清转过脸来:“什么?”


    樊沉舟说:“鸿来的动乱,是有人有意为之……我之前并不确定,只是猜测,但是最近我掌握了实际的证据。”


    “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樊沉舟说。


    江意清说:“如果你是要说我被顾安风耍了的话,那么很不幸,我已经知道了。”


    “早在半月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江意清轻描淡写说道。


    樊沉舟愣了下:“你知道?”


    江意清点头:“我不知道他策划多久了,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会儿公司已经被他搞得一团糟,救不回来了。”


    樊沉舟说:“那他的帮手是谁,你也知道吗?”


    江意清下意识地往身上摸,没摸到烟盒,才想起来自己忘带烟了。


    听樊沉舟这么问,他并没放在心上:“谁?”


    “叶斐然,还有秦宣鹤。”樊沉舟说:“他们和顾安风联手成立了正嘉,目前已经收购了鸿来,正在准备重建新的鸿来。”


    “我查到他们有很密切的生意往来,最起码已经持续一两个月之久了。”


    江意清摸口袋的动作一滞,头扭过来看樊沉舟:“你说谁?”


    “叶斐然,还有顾安风的前妻,你之前的嫂子秦宣鹤。”樊沉舟说:“我猜他们已经策划很久了,不然光靠顾安风一个人,也做不到这么快搞垮一个大型企业。”


    “我手里有手下人查到的证据。”樊沉舟说:“江意清,你被他们合伙算计了。”


    见江意清眼神瞬间变得僵硬,樊沉舟心中闪过一丝心疼。


    而对于江意清来说,这的确是个令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他早就猜到顾安风有异心,但却从来没怀疑过叶斐然。毕竟他一直在自己面前都像个纯良的绵羊,任自己使唤摆弄,即使自己落魄需要寄居在他家,他的态度也没变过,对自己依旧像从前那样好。


    但如今,他却忽然得知……这一切或许可能全是骗他的?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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