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平淡的生活在简时安教导学徒的间隙中溜走。


    李秀是最先出师的。这倒是简时安没有想到的。


    相比于程喜的聪明伶俐,李秀既不会说话也不懂举一反三地思考,在他身上下的功夫要比程喜的多得多。


    可与程喜不同的是,李秀懂得笨鸟先飞。


    简时安清楚地知道对方在徐铁匠那里定制了同样的铁板,每日回到家后便会在自己的铁板上练习。


    每每来上课前,李秀都会事先烤制一份铁板鱿鱼带给简时安,请他帮忙品鉴。


    李秀最先学会的是铁板鱿鱼。


    这玩意儿不需要其他的技能,只需要会辨别鱿鱼须是否被铁板烤制成熟。


    熟透的鱿鱼须呈绯红色,粉中透着红。烤制后的鱿鱼不能太红,否则鱿鱼本身的鲜味会丧失。


    但也不能太过粉嫩,太粉的话鱿鱼根本没有熟透,一入口便会是海产品独有的腥味儿。


    李秀就靠着雷打不动地自我尝试终于熟练掌握了鱿鱼的铁板工艺。


    不只是鱿鱼,人们都说一通百通,李秀像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一样,对于铁板烤制工艺的技术举一反三。


    简时安常常能够品尝到对方的新鲜铁板食物。


    你还别说,有着李友这么一个强大供应商作为后盾,李秀尝试着将不同的食材放在铁板上烤制,终于让他捣鼓出一样能够让简时安都吃惊万分的小吃。


    简时安曾在现代时去过大和民族的料理店,昂贵的价格让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点了什么样的菜品。


    什么生鱼片之类的他是一点都不沾,对于其中的章鱼小丸子倒是情有独钟。


    不只是章鱼小丸子这一样小吃,还有玉子烧、寿喜锅这些大和民族的特色菜他都有尝过。


    不过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些特色菜,而是另一道铁板美食——铁板烧。


    原本简时安并没有将李秀端上来的铁板菜丝与铁板烧联系在一起。原因无他,对方是将菜丝与鸡蛋液混合在一起,其中还添加了些许的虾仁和鱼片。


    这可以称得上是海鲜混合物的铁板制品让简时安吃到口中时便惊艳得眼睛瞪圆了些许。


    李秀在这块小饼上淋了炸串时才用的酱汁,让整块食物的口感变得更加丰富。


    不只是海鲜的鲜美,圆菜丝的甘甜也在舌尖绽放。再配上本就是咸香解腻的酱汁,让沾满了香油的铁板小饼在口中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味道。


    “好吃!”简时安的夸赞让李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这也代表着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师父,弟子不会取名,不如由您替弟子给小饼取个名字吧。”李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完全没有与简时安比赛时的傲气。


    这也是简时安最欣慰的一点。


    要知道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保持谦卑的心态,对待任何上门的客户都要有着服务好对方的心态。


    李秀显然是学到了他的精髓。看他现在这般模样,要不是记忆还在提醒着他对于“自助餐”的想法,他都要忘记对方曾经的狂妄了。


    “铁板烧。”原谅简时安吧,现在的他只能通过小饼的模样回想起现代的美味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给徒弟解释这个名字的含义。


    “首先你这样食物离不开铁板的制作工艺,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围绕着这一块铁板而来。


    “其次,‘烧’本就有使物体加热发生变化的含义。用这个字来取名,意在笼统地将你今后所要制作的所有铁板食物都囊括在内。也是方便大家称呼。”


    简时安一本正经地瞎诌着,总而言之什么重要就说什么。李秀左右都逃不开“铁板”这二字,“铁板烧”这个名字在目前是最符合他今后要走的路的。


    “多谢师父!”李秀倒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本来就是冲着简时安的取名能力而来的。


    华夏人多多少少会在一些事情上讲究着玄学,像李秀这样的古人更是不例外。


    迄今为止,简时安拿出的各种小吃都在淮水城的美食界排得上名号。其他都不看,就看他的炸串,现如今有多少人在跟风卖炸串啊?少说也得四五家。


    可以说,简时安在李秀的眼中就是行走的标杆。对方的任何想法都可能引发下一个跟风狂潮。


    李秀自然是愿意让简时安为自己今后的生意做一下加持的。他决定了,以后不管他会用铁板烤制什么食材,他都会统一称之为“铁板烧”!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今后的淮水城美食界也有他李秀的一席之地。


    简时安像对方刚来时的那样,亲自将李秀送离了简宅。在路上,简时安与李秀谈起了今后的收徒问题。


    “李秀,你要知道,我今后会不止收你们两个徒弟。想必你叔叔那里也正等着你的汇报呢。”


    简时安并没有看李秀,而是自顾自地走着,但他的余光却注意到了对方擦汗的小动作。


    暗自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简时安并没有将这点小事放在身上。就从他最近都没有收到其他老板们送来的徒弟这件事上来看,这些老板们一定都在观望着。


    他简时安是龙是虫就看李秀和程喜的学习成果了。李秀出师后一定会摆上小摊,小摊的第一天收益就能够证明他简时安是否适合当师父了。


    至于李友那里,对方要是不每天盯着李秀的学习进度就怪了!有哪个年轻人不爱玩?就连他自己都产生过这一世得过且过的心态了,更别提好不容易被放出门的李秀了。


    可李秀却能经得住诱惑。对方比程喜愚笨却比程喜早出师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简时安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不能保证日后是否有徒弟不会对铁板工艺感兴趣。但是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倘若对方要是想向我讨教‘铁板烧’的做法,那我一定是不会教的。”


    简时安泰然自若地接受了李秀的目光,他转过头与之对视:“要教也是你来教。”


    “师父……”李秀停下了脚步,后退了两步,郑重其事地弯下腰向简时安拜了一拜:


    “弟子永远是师父的弟子。先前的少年不经事多有得罪,还望师父能够宽恕弟子的冲撞。”


    简时安连忙伸手将他扶起,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摆脱了他的搀扶,硬是拜了三拜。


    “好了好了,你既然是我的弟子,那就得要听我的话。我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好说歹说,李秀终于稳稳地站好,这回强硬的人换成了他。


    “师父请留步。这天底下哪有师父送弟子出门的道理?弟子就此告辞了。”


    说着又是深深一拜,李秀忍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没有将那份明显是无疾而终的感情诉说出口。


    这样就很好了,他是师父永远的弟子。这个结局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样想着,李秀借着深拜的姿势向后退了几步,有始有终地踏出了简家大门。


    目送着李秀离开,简时安心中是感慨万千。人们都说人与人之间相遇的顺序很重要。


    李秀是他第一位顺利出师的弟子,这一点就算是程喜在不久之后也成功出师是不能比的。


    况且程喜的创新能力比不上李秀。就从对方死磕蔬菜炸串这一点上他就不如李秀有头脑。


    简时安知道,自己给李秀的承诺其实是在砸自己招牌。铁板鱿鱼的火热程度不比炸串差,它的利润也不比炸串低。


    可毕竟是他钦定下来的第一位出师弟子,总要给点特权的嘛。


    想到这,简时安晃晃悠悠地锁了门,转身走回陆轻寒身边。


    对方从李秀来时就在侍弄花草,并没有参与其中。不过刚才李秀在临走时也特地前去拜见过,礼仪这方面倒是不差。


    “走了?”陆轻寒这是明知故问。明明简时安回来时是一个人,这不就说明李秀已经走了吗?


    可他偏不好好讲话,话里话外都透着点酸气:


    “看着心爱的弟子出师,你这做师父的可是很失落吧?”


    简时安一下子就闻见了醋味。这时再装听不懂就是没有眼力见儿了。


    他快步上前,接过陆轻寒手中的剪子,将他引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我可没有失落。路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只是做个引路人罢了。”


    他又不是傻子,只是表面憨厚老实,可是心思却是活络着的。转念一想便明白夫郎的心结在何处。


    “我与他可是半点肌肤之亲都没有。我知道他们是哥儿,所以我教导他们任何一人时都是拉着你一起的。”


    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紧接着便是表达自己的忠心。


    “轻寒,我要是认准了一个人,那我可是这辈子都不会放弃目标的。所以……”


    简时安看准时机,趁着陆轻寒因为自己的话语暗自思索的时候抱住了他,凑上前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


    “我可没有对其他人这样。”


    说着,滚烫的吻便落在了陆轻寒的耳垂处,惹得他下意识地往后躲。


    可简时安岂能在这时放过他?他早就箍住了对方的腰身,让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窝在他的怀中。


    “还有这样,以及这样……”


    剩下的话语陆轻寒已经听不清了,他也根本没有心思去纠结李秀的问题了。


    对方的唇是温热的,可印上他的心头时却是烫得吓人。


    他想,倘若要他一辈子就栽在一人手中的话,那他一定会选择眼前的人。


    这是他的夫君。独属于他一人的夫君。


    第32章


    送走了李秀,还有个程喜。


    说起程喜,简时安有些无语凝噎。原因无他,看着可机灵的一个年轻人,手上的操作怎么那么笨拙呢?


    简时安知道,有些人就是理论上的王者,行动上的败者。比如程喜。


    这个人能够将他教的理论知识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不仅如此,他对于炸串涮酱的配方也都能熟记于心。多少斤水配多少斤酱油,这些数字他是不会有丝毫差错。


    可一旦让程喜上手操作时,对方就会露怯。不是炸糊了就是炸不熟,新鲜脆嫩的蔬菜在他的手中就会变成带着糊边的不知名作物。


    简时安能怎么办?他既然收下了程喜,那他就不能因为对方的蠢笨而故意忽略他的努力。


    程喜也不是不懂事,他同李秀一样,一直将简时安的话语当作金口玉言。甚至有的时候比李秀更加用心服侍简时安。


    简时安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程喜的场景。对方并没有主动迎上来,而是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上门。不像是一个求学者,倒像是一个老太爷。


    与李秀不同的是,程喜的高傲并没有流露在表面,而是偶尔的回眸时会发现流动在他脊梁骨里的高傲。


    简时安不是看不懂他的高傲,他只是不想理会小学鸡的心理。可他也不是真正的老实人。对待这种暗自高傲得不成样的学生,他自有打磨的方法。


    “程喜,将青菜再炸两遍。不管炸成什么样你都要将这两盘青菜拿回去请你的叔父品鉴。”言擅汀


    简时安制服小学鸡的方式就是让家长也参与到教学中,折磨老师不如折磨家长,让程实也参与进来,是对程喜的另一种鞭策。


    程喜老老实实地将青菜扔进油锅,按照简时安教的手法反复捞了几遍,终于让青菜在油锅中绽放属于蔬菜的美。


    看着程喜的进步,简时安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但同样也感到有些费解:


    程喜的功力不止如此。他明明记得对方在之前可以一个人领下炸串摊,可现在为什么却控制不好油温呢?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简时安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程喜,青菜炸好了之后你就可以考虑出师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正式出师呀?”


    简时安佯装赶人,可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喜。只见他面露难色,手下的漏勺都快拿不稳了,漂亮的青菜被他这么一放,又进了油锅里。


    这一次,翠绿的青菜可没有之前那般好运,转眼间又被过高的油温烫伤,代表着失败的焦黑色又重复染上了青菜叶。


    很好,这家伙一定有问题!


    简时安直接在心里给程喜按下了“苦衷”二字,可他表面上却依然装作不解:


    “程喜,怎么我一提到出师你就紧张?你看李秀出师后可是混得风生水起,你可是一向不服气他的,怎么,这回能忍住不与他比试了?”


    程喜反常地没有出声。他只是默默地将炸焦的青菜捞出,再轻手轻脚地用漏勺收集着油锅里的油渣。


    简时安叹了口气。既然对方不肯对他说,那他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


    故意不想出师也好,故意做错也罢,左右这个学徒已经被自己打磨掉棱角。曾经的那点子傲气早已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事项中被打散,留下的只有少年人的质朴与诚心。


    简时安留下作业让程喜一个人继续联系,自己则是前往厨房寻找陆轻寒的身影。


    自从上次陆轻寒给自己露了一手后,对方总是想要再次施展一下自己的厨艺。简时安能怎么办?夫郎想要给自己准备爱心便当,那他肯定是第一个通过呀!


    刚一来到厨房,陆轻寒便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语气轻快地向他报菜名:


    “今天咱们还吃鸡蛋羹,你最近不是烦恼程喜嘛,多给你补充补充营养!”


    “好呀!”


    简时安是不会将自己的情绪传染给他人的人,可陆轻寒与他是什么关系?在陆轻寒心中,两人几乎已经算是一体了。所以对方的烦恼他当即便能感受到。


    “要不我去试试程喜?他是个哥儿,有些事情是你这个做师父的也无法体会到的。”


    陆轻寒没有明说自己大概能猜到程喜赖在简时安这里的原因。所以他自告奋勇地要前去替简时安打探消息。


    简时安自然是由着他的。


    “那我来做饭,就麻烦轻寒你帮我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了。”


    有的时候或许真的是因为身份的不同。简时安再怎么做师父,那也有着与程喜根本性的不同。


    首先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或许会在处理一些事物上转换思想,让自己能够按照古代人的思维看待问题、思考问题。


    但他毕竟是个现代人,对于盘旋在古代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无法理解也无法解决。


    其次,他是个男子,不是个哥儿。


    大梁朝再怎么民风开放,那也是在封建王朝巩固统治的基础上实行相应的开放政策。对于从老祖宗那一代流传下的观念,是至始至终无法更变的。


    哥儿地位低下是永恒不变的规矩。可以说简时安根本没有意识到哥儿和男子的区别,所以他也根本体会不到程喜的难处。


    他不可以,但是陆轻寒可以。


    见简时安接过他的活计后,陆轻寒慢步前去教学地点。


    简时安特地用一间空房作为教导学生的固定地点。这里摆放着特制小推车,推车的肚子里堆满了果木炭。


    这么布置的目的就是能够让这些学生们在日常练习时也能保持贩卖的状态。


    陆轻寒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程喜。他注意到,对方用来放置成品的盘子上摆满了翠绿的青菜。


    青菜叶过了油就会舒展自己的身子,使本来干瘪蔫了的菜叶重新释放本该有的生命力。


    像这样的菜叶陆轻寒自然是见过的,就在简时安的手中。


    很明显,程喜的功力早就练到位了,就差一个出师的仪式了。可他为什么执迷要将好好的手艺故意练得稀烂呢?


    陆轻寒能想到的,程喜自然也能想到。他尴尬地伸手挠了挠脸,一方面有着藏拙被抓包的窘迫,另一方面也有着长时间以来浪费蔬菜的尴尬。


    “陆师父,我……”


    陆轻寒不是简时安,程喜对于这一位相当于是挂名的老师还是有点怵的。


    也不知怎么地,或许是因为对方同他一样也是个哥儿,同一种的处境却有着不同的结局总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感慨。


    “家里人催你回去成亲了。”明明是个疑问句,可在陆轻寒的口中却成了陈述句。


    “我……”程喜的不知所措印证了陆轻寒心中的猜测,良久,对方终于放下手中的漏勺,重重地点了头。


    “母亲给我选了西门邱家的三子作为夫君,要我学成手艺后就回去与他成亲。”


    西门邱家?陆轻寒大概知道程喜为什么不想嫁了。


    一般来说,农户家的哥儿姐儿会与同为农户的人家成亲,商户也会与商户成为姻亲。像程喜这般背靠清宴园的商户之子,怎么着也逃不开与商户成亲的命运。


    可西门邱家却不一样。这一户本来是靠豆腐磨坊起家,做得豆腐是淮水城一绝。但偏偏邱家有个儿子在前些年中了秀才,惹得邱家人走起路来都带风。


    不仅如此,他们挑选女婿与儿媳的标准也逐渐高了起来。小商小户家的哥儿姐儿已经看不上了,不是大商的儿女不要。


    要是邱家自身的条件也好起来的话也不是不行。


    可坏就坏在邱家自身依旧是小商贩的眼界,只知道守着个豆腐坊浑浑度日,却不知道向上发展。


    不说将豆腐坊做到闻名中外,单单将其发展到附近几个城池都有耳闻也没有做到。


    他们只顾吃着老本,挂着“老字号”的招牌,可做得却是走着下坡路的生意。


    别的不说,现在的淮水城豆腐坊可没有邱家的名号。说起“西门邱家”,知道的都是一阵唏嘘。


    条件不行却想着攀高枝,这是典型的眼高手低。


    陆轻寒自然明白程喜的忧愁。


    邱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哥儿,考上秀才的是老大。两个弟弟因着大哥得到了好机缘,从而变得懒散起来。


    其中这个三公子邱好最为出名。仗着有两位哥哥撑腰,对比自己小的哥儿是非打即骂。


    不仅如此,他在家里的豆腐坊内也不是安生的主儿。对待前来买豆腐的顾客横眉竖眼,稍有不顺心便抬出自家的大哥。


    根据前后街坊的描述,这个邱好断断不会是一个好夫君的人选。甚至夸大一点来说,西门邱家就不是一个好婆家。


    老实说,这事要是放在他身上,他一定要想尽办法改变这个现状。


    哥儿的地位低下是事实,一方面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另一方面则是与迎娶夫郎的夫君有关。


    倘若夫君不向上发展,总想着吃着家中祖辈的老本,那么今后的日子肯定是过得十分艰难。


    更别说像邱好这般根本看不上哥儿的男子了。


    陆轻寒想起了他曾经的日子,顿时心生怜悯。


    程喜也算是他的徒弟,他自然不想对方步上他的后尘。毕竟这世间再也不会蹦出第二个简时安了。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不管如何,陆轻寒都得知道程喜的决定。在他心中,姻缘这种事并非是只能靠着上天注定。倘若简时安没有来到他的身边,他定会寻找机会逃离简宅。


    他不知道的是,原著中的他的确做到了。


    第33章


    “我不想回去成亲。起码不想将我的大好年华浪费在这种事上!师父,请您……”


    程喜注意到简时安的到来,对方不知听了多少。但无论他怎么觉得羞耻,这种事还得要找几个靠谱的人一起商量。


    想到这,他干脆心一横,向后退了几步后深深一拜:


    “师父们,请你们一定要帮帮弟子!”


    陆轻寒早就注意到了简时安的到来,对方听了有一会儿了,眉头也渐渐蹙了起来,想必应该也觉得有些棘手。


    说得也是。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婚姻是人生大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人插手啊。


    陆轻寒虽然可怜程喜的遭遇,但是并不想让简时安卷进去。


    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才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万万不可因为此事将自己的安逸生活破坏了。


    说他是冷血也好说他是无情也罢,总之他是不会让简时安这个名字与程喜的婚姻挂钩的。


    像是知晓了他的想法,简时安并没有立即开口应下,而是伸手将程喜扶起,仔细询问他的想法。


    “你想让我们怎么做?由我们做师父的出面替你回绝了这门亲事?我看不仅是做不到,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不等程喜有所反应,简时安放开扶着他的手,退后几步来到陆轻寒的身边。


    夫夫两人站在同一处,与程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也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们二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你的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若觉得对方是你的良人,你就去争、去抢也要为你的婚姻做出努力。反之,若是觉得对方不是你的良人,那就去反抗。


    “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不是觉得你所能提供的价值远没有对方提供的要多?


    “程喜,你要记住,人都是看重利益的。一旦你自身所能为家族提供的利益超过所有,那他们巴不得替你挡去所有你不喜的。倘若你还是这般弱小且毫无价值,那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简时安的这番话就像是一柄重锤一般,重重地砸在了程喜的心头。


    或许不只有程喜一人,陆轻寒也在一旁默默地消化着他的话语。


    他知道简时安与旁人的不同,知道他的眼界、他的思想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大多数。


    对方的这番话就像是印证了他的心声,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你程喜只有自己救自己的份,总想依靠别人来帮忙,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程喜张了张口,终究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长久压在他心头的包袱,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是焕然新生似的。


    “我想我大概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师父,请问我现在可以出师了吗?”


    简时安迎声看向程喜摆放在盘中的青菜,裹满了油光的青菜叶青翠欲滴,看得人食指大动。


    他知道,这才是程喜的真实水平。


    “当然可以。不过程喜,师父得要提醒你一句,有的时候发散一下思维,将其他的食材与‘炸’相匹配也不失为一个奇妙的方法。”


    简时安就差没有将致富的点子喂到程喜嘴边了。见程喜依旧有些懵懂,他终究没有狠下心,还是开口提醒道:


    “今后若是有空就多与李秀交流交流吧。我这个做师父的没办法提点你一辈子,旁人更是没法做你一辈子的军师。今后凡事都得靠你自己。”


    陆轻寒自然知道简时安的想法,对于这个弟子他也是既爱又怕。


    程喜在身份上与他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他得知对方的苦楚时自然是心疼的。


    但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简时安的担忧,他更是没办法站在道德层面指责简时安。


    他为什么要去指责简时安?对方作为师父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对于程喜今后的发展也指出了明路。


    无非就是没有将炸鸡、炸肉这种创新办法告诉程喜而已,这并不是可以被世人拎出来批判的点。


    想到这,陆轻寒稳定了自己的心神,邀着程喜吃了午饭再走。


    程喜在饭桌上仔细请教了简时安摆放小推车的注意事项,并将自己的想法与简时安的建议相互碰撞,终于从中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营生之路。


    之前他想过在贵族圈子里推行炸串不是不可行,但是这背后需要叔父程实的推动。现如今叔父顶着父母的巨大压力保下他,他不能再去麻烦叔父为自己背书。


    程喜决定还是从小推车做起。不过摆放的位置却不是简时安待的那条街,而是去往清宴园的必经之路上。


    并且他还打算与叔父进行合作营生,请叔父在制作菜单的时候将他的炸串写在上面,只不过却要添上“外送”二字。


    这也是根据简时安的建议来变化的。程喜不知道,这“外送”二字原一开始本是“外卖”。


    简时安想着“卖”这个字在古代不宜添在菜单上,且这个字会让顾客觉得这种东西还得要再添钱进去,这样不利于程喜的起家。


    他建议程喜与叔父程实签下合约,用相应的利润分成来做成这笔买卖。


    简时安不知道,火遍大梁朝南北的“外送”生意就是由程喜这里开创而来的。


    送别了程喜,简时安手下已经没有门徒了。可他却没有就此放松,反而是更加努力地想要将炸鸡的配方调和出来。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未雨绸缪。淮水城的炸串小推车已经有了十几家了,光是他这条街上就冒出了三四家。


    这些小推车无疑都是仿照他的小车模样打造的,甚至简时安远远地看过一眼,大致能看出制作工艺应该是同出一辙。


    不过古人也有古人的好处。起码简时安没有在自家小摊周围的五里地内发现别人家的小推车。想必他们也不好意思真正地在简时安的地盘贩卖。


    这个时候,简时安不得不去联想现代的夜市。


    别的不说,就说他待的那个夜市吧。摊位与摊位之间也就隔了一仗长,你家的柱子能挨着我家的小车车身,别提有多挤了。


    现代的人口爆炸导致摆摊的地盘根本无法施展,有的时候更会出现口角摩擦的情况。


    这些都放在一旁不提。重点是现代人的跟风模仿能力。


    现代的网络发达迅速,通常你家有什么创新特色被人拍成小视频放到网上后,保不齐第二天就会有无数同样的东西出来。


    不止如此,如果行人逛夜市的话,他们通常会发现小吃都是扎堆出现。这边刚路过一家炸串,前面隔着两米又会冒出一家同样的炸串。


    名字不一样、炸串种类不一样,但是食物出锅后入口的口感是一样的。


    并且全华夏的夜市都几乎一模一样。什么炸鸡柳、炸鸡锁骨、烤冷面、鸡蛋汉堡……这些食物从卖相到口感都是一脉相承的。


    再瞧瞧古代的小吃,跟风模样的能力也是很厉害,但是古代人却不会将山寨的食物放在正主面前叫卖。要卖也是离了十里地,根本不会打扰到简时安的生意。


    不止如此,简时安还发现他的客户群体几乎是固定的。先前那些给他捧场的大商贩们也依旧选择他的小摊,一个个前来买食的时候还都表示着忠心。


    “简老板,您放心,咱们就认准您家的口味!”


    “是啊是啊,那些人仿得了形却仿不了精髓。我去尝过,那味道不咸不淡,跟咱们家一比那是差远了!”


    简时安知道,这些商贩们可不是说虚话的人。他之前就跟程喜说过,人都是看重利益的。


    倘若其他家炸串的价格比自己的低廉、口味也比自己要好的话,这些人还能围在自己这?


    简时安笑着应下了这些奉承话,自己则是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他也有打探过消息,其他人的炸串并没有像他这样卖一文钱一串,有的干脆是捆绑在一起销售。


    比如一捆青菜再加两个鸡蛋,或者是三串五串连在一起卖。前面有的人说得不错,这些人的模仿根本没有仿到他的精髓。


    炸串就是要一串一串挑着选的,而捆绑出售则大大降低了人们的期待值。


    更何况简时安的小摊不只有炸串一样。他会根据每日的流水来判断顾客是否吃腻了炸串,从而换成铁板鱿鱼与凉皮。


    大概就是因为简时安这样的营销策略,三种小吃轮着来,这才让他彻底在淮水城的美食界站稳了脚跟。


    “简老板,您这桌子怎么变少了?是不是学徒不够了?”


    说话的是总是热衷于炸蛋的胡洋,他是第一个提议简时安摆桌子的主顾,每每简时安又新品出来他也总能第一时间捧场。


    这搁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一位天使投资人了。


    “胡老板,实话实说,咱这最近呐还真缺少学徒。但是招打杂的伙计呢,咱们又没那个本事,所以这才将桌子去掉几张。”


    简时安知道对方是做鱼虾生意的,平日里总是对炸蛋情有独钟。有时他还能和对方讨论几句最近的市场行情,也算是一位可以在平日里聊天的朋友了。


    “呵,那您可找对人了!赶巧啊,我这边正好有一个侄子不知道怎么安排呢。您看看,您能否指点他一二啊?”


    搭讪的胡洋本就有推荐子侄的意思,见简时安正好陷入无人所用的窘境,他趁机推销起自己的这位侄子。


    “他小名滨子,是个踏实肯干的孩子。平日里跟着我到处东奔西跑,挺有眼力见儿的。要不您看您就收下他吧,让他也跟您学习学习手艺!”


    第34章


    “胡老板,您看我一个卖炸串的,哪能称得上是什么手艺不手艺啊。”


    简时安深谙古代的礼仪规矩,自然先是一番自谦,等到你我双方都谦虚一轮后才谈论正事。


    “您看您说的。您的手艺不错,点子好行动力也高,小滨子交到您手里我放心!”


    胡洋见简时安有些意动,连忙继续将自己的筹码放出:


    “咱们的要求也不高。您啊,能教会他如何在这生意场上为人处事就行啦!”


    胡洋自己是做鱼虾生意的,手头里的资源也就是平日里买卖鱼虾的主顾们,根本比不上简时安这里。


    在他这里买炸串的人天南海北,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生意人都能在此聚集,很适合学徒在这里开拓眼界。


    不止如此,胡洋自己也是有阅历的生意人。


    他自小就在外闯荡,虽说现在是做着鱼虾的生意,可他以前却是什么都干过。


    平日里最常见的卖货郎、木材铺子、粮食商人……他都做过。甚至他还曾经在铁匠铺里干过三四个月的学徒呢!


    见识广了眼界就开阔了,他可不信简时安手里就那么三个点子。


    对方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短短三个月内改变淮水城的商贩对他的风评,可见其的心思不简单。


    当然,这里的不简单并不是说简时安这个人有多么多么坏。都是做生意的,谁还不知道谁啊?


    这炸串的成本有多低利润就有多高,没看城中已经冒出好几家炸串摊了吗?这些人无非就是冲着炸串的利润来的。


    可在胡洋的眼中,他们很少有人能像简时安这样开得长久。


    这里不仅有他们这些人只认准原创美食的因素,还有简时安个人魅力的加成。


    人都是喜欢反差感强烈的。尤其是在古代,茶楼里穷书生与富家小姐的话本是屡屡不断、本本火爆。


    像简时安这种“浪子回头”的家伙在这淮水城更是出了名的。


    大家都想知道促使他“浪子回头”的原因,以及他这种状态能维持多长时间。


    胡洋虽说不是和简时安有多么亲近,但他也经常捧场简时安的小摊,对于一个人是否真心改过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想到这,胡洋的神情更加认真了起来:“简老板,您就当帮我一个忙。我可以替我那不成器的侄子交学费。学多学少都凭他自己的本事,不需要您负责!”


    说着,胡洋就要从口袋里掏出银钱,简时安哪能真要他的钱?他连忙走出小车,伸手按住胡洋的手臂。


    “胡老板,您今儿要是真的掏了钱,那可就是不给简某面子了!”


    简时安好说歹说这才让胡洋歇下了心思。趁着现下顾客不是太多,陆轻寒一人能够忙得过来,简时安将胡洋拉至一旁:


    “胡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真觉得您的侄子跟着您学要比跟着我学抢。您先别反驳,我将我的想法说出来让您听听看。”


    简时安的话很好地安抚了胡洋的心情,他细细地将自己的顾虑一一道出:


    “首先我目前只有炸串和凉皮能教。有关于铁板烤制的手艺我已经跟我的弟子李秀保证过不再收徒教学了。倘若小滨他对铁板这一项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将他推给李秀,请他来教学。


    “其次您也看见了,炸串再淮水城里已经趋近饱和了,我不认为小滨能靠炸串闯出一番天地。我的徒弟程喜前段时间已经出师了,他的手艺可以和我这个师父相媲美了。小滨在短时间内无法再超越他。


    “最后,我手上能教导的也只有凉皮这一项。可这是季节性的食物,只适合在夏季贩卖。眼下已过大暑,即将立秋,凉皮已经不是接下来的畅销食物了。


    “这一切的因素我都考虑到了,实在不是我简时安有心托大,而是不想耽误他的前程啊。”


    简时安此番的话语全是肺腑之言。他不是不想将胡滨收下,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人,谁不想多一个免费劳动力啊?


    可是你既然教了徒弟就要对他负起责任,不能因为一时的便利而不去考虑今后的局面。这样不仅是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渣男简时安”的形象,断不可因为收徒这件小事而再次将自己的形象抹黑。


    有问题他提前讲,反正他相当于将未来会面临的所有困难都列举了出来。在此情况下,对方依旧还想要让他收徒,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反正利弊都已经说出来了,一旦收徒的过程中触碰到了以上几点,他也用不着落得个出尔反尔的坏名声。


    简时安将选择权交给了胡洋。左右他已经将话摊开来明说了,怎么选择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胡洋也的确没有随意答应,而是思索了一会,郑重其事地对简时安说出自己的思量:


    “简老板,这件事我还得回去跟我那个侄儿商量商量。毕竟事关个人前途,还请您见谅。”


    说着,胡洋有模有样地作了一揖,面露难色。


    简时安反而很欣赏对方的姿态。没有擅自为侄儿应下这些条款,说明对方是真的想为这个侄儿谋一个好前程。


    “胡老板不必如此。教学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简某有所担忧,您自然也会有所担心。我们做得来师徒很好,做不来也可以当个朋友相处。”


    有了简时安的这番话,胡洋的心放宽了些许。他就说嘛,简时安这个小子是个人物,说话也是让人一水的舒心。


    不过他还有一条要向简时安说明。虽然这件事对于对方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无论如何为了表示诚意,他这里还是得提前通报一下。


    “简老板,我这个侄儿是个哥儿。我先前看您收的两个学徒都是哥儿,所以才大胆向您引荐。您看……”


    这不是没有顾虑的事情。一是因为滨哥儿还未婚配,常进常出简宅难免会有闲话传出。


    幸而简时安已经成亲,对夫郎也是一心一意。就算对方从前再怎么混蛋,那也没有另行娶妾或休妻,倒是让人道一声佩服。


    他们哪里知道,之前的“简时安”一心想着折磨陆轻寒,根本没想过找其他哥儿。


    没等胡洋将未尽的话语说出口,简时安已经续上了他的话:


    “这一点您放心。滨哥儿的名誉我这个做师父的一定会想办法维护的。之前教导秀哥儿和喜哥儿时,轻寒都有在一旁。今后滨哥儿来了我也会这样处理。”


    简时安对于这些将名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古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方式。之前他已经被陆轻寒提醒过,每次都注意避开两人单独相处的时机。


    曾经他还没得到陆轻寒的心时他就注意与旁人之间的分寸,现下则是更加注意。


    得了简时安的保证后,胡洋没有将另一层意思也道明。


    他不是不担心简时安会因为滨哥儿的哥儿身份而不去好好教导。可看那个李秀做着“铁板烧”做得风生水起就知道简时安这家伙根本不会藏私。


    以及对方刚刚明确表明他已经答应李秀不会再收下有关于铁板烤制手艺的徒弟,这足以说明对方会是一个好师父。


    大致与简时安达成共识后,胡洋带着满意离开了简时安的小摊。他得赶紧回去告诉滨哥儿这个消息,并且还得与他好好商量如何在简时安手下学习。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让滨哥儿好好把握!


    送走了胡洋,简时安回到了陆轻寒身边。顺手接过对方手中的活计,简时安赶着他去休息。


    陆轻寒没有依他,反而拿着个抹布前去收拾小桌。


    将盘子都收拾妥当后,简时安这里也忙得差不多了,两人合计着早点收摊趁着天色尚早沿街逛逛。


    收了摊后,简时安推着个小车带着陆轻寒往李秀摆摊的地方走去。


    两人远远地就瞧见李秀的小摊前围满了人,不止如此,老熟人李友还在一旁维持着秩序。


    “看样子李秀这小子还真行。把他的叔父都拉来做伙计了,生意一定不错!时安,我们要去打招呼吗?”


    陆轻寒轻轻开口询问着,却得到了简时安的摇头。


    “不了,看一眼就行了。既然李友在,那就说明李秀绝对不会混成程喜那样。”


    简时安本意就是想看看李秀是否有所困难,想着若是有难题缠上对方的话他还能帮忙解决。


    现在看来对方是不需要他的帮助了。搞不好今后的“铁板烧”比自己的铁板鱿鱼的名气还要大。


    人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弟子比自己过得好反而会更加高兴。简时安没有红眼病,反而对于李秀的现状更加欣喜。


    看完了李秀,是要去看看程喜了。


    简时安推着小车拐了个弯,没走两步却撞上了一位老熟人。


    “时安,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劝劝程喜!这小子简直是油盐不进啊,说什么都要做生意摆小摊。你说说看,好好的一个哥儿,到了年纪不想着嫁人却想着靠自己做生意,这不是胡来嘛!”


    来人是程实。他是特地来寻简时安想要对方替他做个说客的。


    程喜的婚事他有所耳闻,同时也对喜哥儿的遭遇表示同情。想着看在弟弟的份上保下程喜,特地为他重新挑了门夫婿,择日就将他嫁过去。


    可是程喜现在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想要做生意。这些日子已经打造好了一辆小推车,正摆在他清宴园的必经之路上。


    他过去看了几眼,也没有多少生意。索性想着要找简时安帮忙说上一说,让程喜早日完婚。


    第35章


    简时安对于程实的看法不能苟同。但他手上还有个小推车,总不能将小推车扔了后与程实同去吧?


    思考再三,简时安还是决定先回家存放小推车,紧接着再去程喜的小摊瞧瞧。


    一路上他同陆轻寒聊了很多,两人对于程喜现在的处境也都有很多想法。


    “轻寒,你当初被逼着嫁给他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这句话本不应该被简时安说出口,这无疑是在揭开陆轻寒的伤疤。


    简时安刚问完便觉得这句话不妥,连忙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陆轻寒,见他的脸色并无任何变化后这才连忙补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轻寒站在程喜的位子上,你会怎么做?”


    陆轻寒当然知道对方的想法,无非就是想问问自己在同等位置上会如何破局。可难得见着这个人惴惴不安的模样,陆轻寒的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捉弄的心思。


    “当初为了报答简家的恩情,我只能嫁给他。”


    这个“他”是谁,他们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简时安沉默不语。站在他的角度,他当然希望陆轻寒回到过去依旧嫁给简时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又不希望陆轻寒嫁给简时安。倘若对方没有简时安从中捣乱,完全有可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根本不用在简时安手下遭罪。


    想到这,就算心中的痛楚被无限放大,可简时安依旧能在脸上挂起笑容:


    “我倒是希望若是轻寒能够重新选一次,不要选择简时安。这样你的人生可能会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陆轻寒猛地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简时安的眉眼,确定对方的脸上挂着的是笑容且不是苦笑后,他顿时就不高兴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轻寒以前是能忍的,他曾遭受过多少谩骂、多少打压,他都蹚过来了,成长为现在这般模样。


    现如今经过简时安的精心呵护,被磨掉的小脾气早就回来了。现下里是有脾气就当场发作,有不舒服的也会当面诉说。


    “你是不是认为我陆轻寒离了你简时安还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你是不是看见程喜这般模样就断定我对于婚姻的看法也是这般痛苦?”


    他们两人已经快要走到家门口了,四处静悄悄的,整个巷子里除了陆轻寒的声音再无其他。


    简宅本就是建在无人巷内,周围也没有什么邻居,正好适合陆轻寒的发挥。


    他并没有像简时安看过的电视剧主角那样发完牢骚就跑,也没有不给他这个主要人物解释的机会。


    陆轻寒只是平静地望着简时安,眼中的痛苦却是像团烈火一般,灼烧着简时安的眼睛。


    简时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抛下一切去拥抱陆轻寒,他想告诉对方并不是这样,他想说自己其实是不希望陆轻寒同旁人一起离他远去。


    可他并没有其他的举动,而是紧紧地握住小推车的车把手,这样或许能够缓解他心中的疼痛。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有先进门,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家门口。


    良久,就到陆轻寒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简时安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不想让你吃苦。我知道你在他的身边受了很多的苦,谩骂、责打,你都经历过。


    “就算我替代了他的位置,努力地对你好,想让你忘却那段记忆。可是那些伤痕是不会消失的。”


    简时安努力控制自己与陆轻寒对视,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见那团怒火的消失。


    可事与愿违,那团火焰不知为何却越涨越高,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成灰烬。


    “我愿意!”陆轻寒不知道现代的婚礼中有类似宣誓的桥段,他的这一声很像是在婚礼上的宣誓。


    他只是气冲冲地将自己的内心全都剖开,恨不得让简时安仔细看看自己的整颗心上是不是满是他的名字!


    “不论你是做什么来营生,不论你到底想要将你的生意发展到什么样的高度,我都愿意陪着你!不止如此,倘若我在过去知道你的到来,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份婚约!”


    许是说得有些急促,陆轻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但简时安根本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要什么小推车?老婆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愿意!”


    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么一句,简时安向前冲了几步,将陆轻寒抱在怀中。不止如此,他还像只大狗一样蹭上了陆轻寒的头发,黏糊糊的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他。


    “我想将天上的星星摘给轻寒,我想让轻寒成为整个淮水城、整个大梁里最幸福的夫郎!”


    这个人……在说些什么胡话啊!


    陆轻寒很明显地能感受到自己的脸皮在发烫,不止如此,原本蜷缩在一处的心也变得格外服帖。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夫夫两人安顿好了家里,双双来到了程喜的小摊前。


    小摊也不是没有生意,虽说没到掉一根棍子砸不到一个人的程度,但也的确是生意惨淡。


    简时安明白程实的顾虑。站在一个疼爱侄子的长辈来说,给你用心挑选一门好亲事,避免你跳进其他火坑里已经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程喜选择直接掀桌。他既不要西门邱家,也不要程实选的好儿郎,他甚至不想要任何婚姻。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现代,还有成全的可能性。将程喜的性别对标到现代,那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人生目标的独立女性。


    通常这样的家庭要么十分开明,要么就十分古板。开明的话可以完全赞同女儿的选择,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做女儿坚强的后盾。


    古板的话那就是与女儿吵翻了天,可他们也拴不住女儿的腿,只能任凭女儿到处飞。


    这要是现代,根本不成问题。只要自己给程喜提供必要的启动资金,那他完全可以凭着自己创出一番天地。


    可这是古代,封建王朝依然存在的古代。


    程喜这番“不成亲”的理论说服不了任何人。不止如此,他的生意也不算特别好,根本无法让家族因为他的创造价值而成为他的靠山。


    就连程喜最憧憬的叔父也只是为他挑选新的亲事,也是希望他安分守己,早日成家。


    简时安默默地来到程喜的小摊前,他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动,拼命想着破局的办法。


    现如今只有让程喜重新开发出一种可以火爆整个淮水城的美食,并且这种美食还必须要能可持续性发展,不能只按照季节来创新。


    或许炸鸡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那是为自己今后养老准备的。程喜他……值得自己如此吗?


    就在简时安左右权衡之际,程喜注意到了他,连忙开口打招呼:


    “师父们好!我正好想要去找简师父商量事情呢!”


    活泼开朗的音色根本让人听不出来他如今的窘迫,简时安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程喜,确定对方的脸上并无忧愁。


    陆轻寒也被少年哥儿的开朗所感染,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程喜,我们听闻你的遭遇就赶来了。你现在要是有什么困难想让我们帮忙就尽管提,我们能帮忙就一定帮!”


    陆轻寒这句话十分巧妙,他说的是“能帮则帮”。不仅体现了他内心想要帮忙的想法,也并没有一味地将程喜的困难揽在他和简时安身上,避免了今后的麻烦。


    程喜也知道对方的难处,并没有刻意找出对方话外的意思,只是伸手挠了挠头,抓紧将眼前的客人点的东西做好。


    程喜并没有向简时安学习烙馍的制作工艺,他只是出钱从简时安这里批发购买了一些。多亏了这些烙馍,这才让他岌岌可危的生意变得稍微有点人气了起来。


    送走了这一批的顾客,程喜连忙将两位师父迎至一旁。他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师父们,想必我的遭遇你们一定知晓了,程喜先在这谢过师父们的探望。”


    说着,程喜便是作了一揖用来表示感谢。紧接着,他立刻抛出此次谈话的重点:


    “简师父总提醒我要学会创新,也提醒我去多看看李秀的小摊。我的确也去看过,脑子里不知不觉地便想起我的炸串能做什么样的改革。


    “师父,我的小摊是‘炸’,别人的小摊也是‘炸’,那我何不去做一下改变,变成‘煮’呢?只是弟子知道弟子的想法不太成熟,所以特地前来询问师父。”


    好家伙,程喜这是超越了他的炸串思想,直接跳到下一步准备做麻辣烫了啊!


    简时安原本想着对方要是发现炸串中只有蔬菜没有肉食的话,自己就顺势提出“炸鸡”这个项目。可对方却是直接绕过炸串,弯道超车去了“麻辣烫”领域了!


    “想法挺好,不过你的这种‘煮’需要做一下调整。涮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简时安的话一出,旁边的两人哪里还不知道他本就有这想法?只有脑内先有具体想法才能在嘴上道出个一二来。


    程喜顿时有些纠结了。他喜忧参半地望着简时安,可怜巴巴的模样差点让陆轻寒提起警觉。


    喜的是自己的想法与师父的想法一致,那就说明有大火的可能性。忧的是不知道师父能否允许自己先行创作,毕竟美食这种东西是谁先创作出谁就先享有名誉。


    思索了半天,程喜还是鼓起勇气,想要为自己争上一争:


    “师父,我……我想试一试!我想试着靠这东西改变现在的局面!”


    第36章


    听着程喜的话,简时安就知道他这是鼓足了勇气,想要真真切切地为自己争上一争。


    按照道理来说,他这个师父的威望还算可以,平日的教导种还算是严格,程喜理应怕自己三分。


    可现如今程喜这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倒真的戳中了简时安的心,让他也想为对方做些什么。


    “怕什么,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师父的眼光还没有狭隘到那个地步!”


    简时安的话相当于喂了程喜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那双本是无神的眼眸顿时提亮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气也骤然变得不同了起来。


    “弟子谢师父成全!”


    有了好点子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如何实施这个点子了。为此程喜特地将自己的小摊收了,以免有顾客来打扰他和师父们的洽谈。


    将简时安和陆轻寒都引到树荫下,程喜左瞧右瞧没有发现其他人后,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师父们,弟子早就注意到,我们的营生主要是面向走南闯北的赶路商贩的。这些商贩们有些会找个饭馆歇歇脚,有些则是买上些炊饼当作干粮后继续赶路。


    “总之,这些商贩种很少有能够真正享受美食的人。他们追求新奇的食物,更是追求时间上的成本,恨不得你赶紧出锅让他们快速上路才好哩!”


    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简时安自然早就发现了,并且还根据一些商贩们的赶路规律来调整自己出摊的时间。


    程喜本就是个机灵的,对于他能发现这些商机,简时安倒是不足为奇。他仔细听着程喜往下说,对方是如何从炸串创新到麻辣烫的,这一点很重要。


    有的时候,爆款商品的出现往往就是需要一点点灵感上的火花。


    “弟子想到一点,平日里这些商贩们总是吃着干粮,干巴巴的口感吃多了也会腻得慌。不止如此,吃多了干粮会引发上火等症状,长此以往不是个好办法。


    “那我可以利用炭火的温度给小车增添一个炖锅,蔬菜也是用竹签一根根串好,喜欢哪一种就涮烫哪一种。这样既可以保持炸串的特色也可以让顾客们尝到点汤水的滋味。


    “涮烫的食物可以在一个汤底中一起涮烫,但是出锅后可以调制不同的蘸料供买家选用。”


    程喜知道自己讲的或许有所不足,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全部了。


    程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简时安,他拖着简时安就是想请对方来帮自己出谋划策和查漏补缺的,自然是想要得到他的意见。


    简时安也不负他的期待,将他目前存在的漏洞一一指出:


    “炖锅的体积较小,人多的时候不一定能忙得过来。咱们可以特别订制一口大锅,锅的深度要极深,锅口也要极大,方便你将铁漏勺挂在锅壁上。


    “除此之外,你想到的汤底我们也需要好好准备。一般来说猪骨炖汤的效果会好些。锅中需要酌情添加点香料,以免口味寡淡。但也不能香料过多,否则顾客吃到口中的全是香料的味道。”


    简时安是将现代麻辣烫的思想完全搬到了这里,只不过现在的大梁完全没有辣椒,只有麻椒,他无法将“麻辣烫”这个名字安在程喜的涮烫蔬菜上。


    目前的辣味只是生姜带来的鲜辣,这种辣味不适合用在这里。他得重新给程喜想一个名字,最好能够朗朗上口,便于一炮走红。


    “你既然考虑到了蘸酱,那我们还得理一下蘸酱的种类。”


    简时安习惯性在做一件事前要将它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前期中期后期,所有的流程都在简时安的脑海中疯狂滚动,他不愿放过任何细节。


    “蘸酱除了一般的醋、酱油,还可以增添几种新奇的口味。这些我可以帮你做一些,你就暂时不考虑。我调试好了之后会将配方传授给你,你直接拿去用便好。”


    简时安既然做了师父,那就不是个藏私的人。除了必要的营生手段,他在一般情况下是愿意倾囊相授的。


    “多谢师父为弟子考虑周全!”程喜此刻喜出望外,他是想过自己的想法会得到师父的支持,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以这种方式来支持他。


    说句难听的,这不就是将饭喂到自己嘴边吗?


    倘若自己还不能嚼吧嚼吧咽下去,非得要师父替自己嚼了,那他还提什么反抗婚姻?他直接随便找个人一嫁了事算了!


    程喜在脑中回味着师父的建议,并且给这些东西排列了顺序,挑出最重要的放在第一位。


    想到这,程喜有些为难地看向两位师父。


    陆轻寒在一旁已经听了很久,他不止一次地惊叹于简时安的思维,并且对于他的眼界也是十分的钦佩。


    同样的,对于提出这个想法的程喜也是极其关注。注意到他的为难,陆轻寒心中有了数。


    “想必你在为资金发愁。订制炖锅需要银两,改造小推车也需要银两,最重要的是,你目前应该是被家中赶出来,无处可去了吧。”


    陆轻寒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这些都是他听见和看见的。


    程喜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家族,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小。而他的家族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待嫁,一定也做出一些逼迫的事情。


    与程喜不同的是,陆轻寒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到了简家。


    是有多么走投无路呢?他还记得父亲和母亲强忍着泪水送别他的模样,也记得幼弟的死讯传来时,全家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陆家子嗣绵薄,到了他这一辈就两个孩子,他和幼弟两人。父母一辈子辛勤劳作,勉强攒下几亩薄田,够一家四口平日吃喝的。


    可天公不作美,家乡发生大旱。当时正值收获的季节,因着没有雨水,那年的收成格外地少,平日里存的粮食很快就见了底。


    幼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对于食物的需求是最大的。母亲没有办法,出面将幼弟寄养在还有存粮的外祖家,期望外祖能够庇佑这个外孙。


    原本都是好好的,幼弟的讯息时不时就能传来,母亲的脸上也时常挂上笑容。可时间长了,外祖家也没办法多养一张嘴,想着托人给他们送回。


    谁知走在半道上,幼弟饿得不行,非要去摘野果吃。带着他赶路的舅父没有办法只能摘一点给他。想着鸟儿能吃的东西兴许人也可以吃,也没多想,舅甥两人都吃了些果腹。


    坏就坏在这里,两人吃完后腹痛不止。舅父还好,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下来,连忙送到了医馆。可他的幼弟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小孩子本就身体娇弱,饥饿拿去了他的半条命,再加上医治的时间再不及时,这就要去了他的另半条命。


    舅父是带着幼弟的棺椁来到了他们家。棺椁不大,只是勉强能塞下幼弟的躯体。


    母亲一看见那个小小的棺椁便晕了过去,醒来后时有胡话,口中念叨的全是幼弟的名字。


    父亲见母亲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时日无多,他也不恼,不厌其烦地照顾着母亲的起居。


    陆轻寒清楚地记得那天父亲送他出门时的场景。


    那是母亲难得的清醒模样。对方笑吟吟地将他拉到一旁,仔细教导着他今后若是有了夫婿要如何在夫家生存。


    不止如此,母亲还安抚着他的害怕,鼓励着他要坚强地活下去。


    父亲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不过这一次,陆轻寒不再对父亲的沉默充满不解。对方用颤抖的手掌轻抚他的头顶时他就知道,父亲的心里一定也是难过不舍的。


    父母将家中仅存的粮食全都做成了炊饼,并且一个不剩地塞进了他的包袱里。陆轻寒推辞再三,硬是给他们留下了一大半,自己只是揣了三个。


    行走到半路时,他终于忍不住饥饿,想要摸出炊饼充饥时,那原本是三个的炊饼又变回了十个。


    陆轻寒深吸了口气,将翻涌个不停的情绪强行压下,他认真地看向程喜: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强行要将你嫁给西门邱家这件事的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天底下没有不念着孩子好的父母。尤其是在一开始程家的父母就同意程喜出来学艺,这不是不开明的父母。


    陆轻寒顿了顿,给了对方缓冲的时间,继而开口劝道:


    “你最好回去问个清楚。万一这其中另有隐情你还能帮衬一二。资金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能帮忙的话一定会帮忙。”


    听闻陆轻寒的担忧,程喜立马联想到临走之前母亲脸上隐隐的愁苦,他顿时坐不住了,连忙向两位师父告别,准备飞奔回家问个清楚。


    “程喜!”陆轻寒连忙叫住了他,“你家若是有个不引人注意的偏门的话,你就尽量走偏门别叫人瞧见你回家的身影。”


    “好!”程喜只来得及答应一声,连重要的小推车都不要了,只身一人往家中奔跑。


    无奈之下,简时安只好将程喜的小车接过手,同陆轻寒一道慢慢往家中走。


    “轻寒,你是想到什么了。”简时安笃定陆轻寒一定知道些什么,同时他也早就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不太对劲,因此连忙起个话题想要转移对方的注意。


    “时安,你最近要是有空的话方便陪我去一趟安河吧。我想回去看望一下父母。”


    陆轻寒深知,自己此次前去绝对不是什么看望,一定是祭拜。他的父母……舍不得给自己留下一口粮食的父亲母亲,哪里有什么明天啊。


    “好。”


    第37章


    夫夫两人回到家中后,先是随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紧接着就是不约而同地来到小花园等着程喜上门。


    “时安,这里面的隐情你可能不太清楚。”


    陆轻寒知道简时安有些不太理解自己的做法,他伸出手轻轻抚着简时安的手,两只手碰在一起就像是有一股力量支撑着陆轻寒往下说。


    “程喜既然能出来学艺就说明他的父母并不是不开明的,起码是支持着他的。”


    “他不是程实拜托我们的吗?”


    陆轻寒知道简时安对于人情世故这一块不是特别懂,所以他也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疑问。


    陆轻寒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看法:


    “程实只是他的引路人,重要的是程喜父母的支持。在这个父母大于天的朝代,没有父母的首肯,光凭程实一个叔父怎么能给侄儿担保?”


    这一次讲课的角色落到了陆轻寒身上,他仔仔细细地给什么都不懂的简时安灌输知识:


    “父母之言大于天,其次是师父,最后才能是自己。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程喜在外摆摊,他的父母却始终没有露面,并且也没有派人去他的小摊上吵闹。”


    简时安回味过来了,他连忙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程实这个做叔父的一个人在忙碌,他的父母都没有出现。不止是程喜,李秀那里也是,出面的也只有叔父李友!”


    这也正是陆轻寒想说的。见简时安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后,他也索性将大梁朝的另一个规矩也道了出来:


    “一般出门学艺都是叔侄或者舅甥,断然没有父母出面的。这是因为父母出面会让师父觉得弟子离不开父母,教本事的时候便会轻视他。


    “除此之外,父母不出面也是让孩子心中有着底气,这是他的另一个靠山。遇到叔父实在解决不了的事,父母也能在背后帮衬一二。”


    “所以你才因为程喜的婚事来推断是否是他的父母那里出了问题,又或是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在那邱家手上?”


    简时安忍不住阴谋论了一下。他在现代可是看了不少的电视剧,对于大家族中的争斗或者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的套路熟得很。


    陆轻寒被简时安的脑洞弄得哭笑不得,这个家伙思考其他问题总是半懂不懂,遇到这种阴谋论时脑子却总是转得很快。


    仔细想了想,陆轻寒也不敢轻易断言程喜家到底出了哪些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先将家中的钱财清点好,万一程喜能用得上我们还能帮助一二。”


    “万事钱开路”这句话没有错。凡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就是程喜家的资金周转不过来呢?


    简时安在小花园里乖巧地等待着,陆轻寒前去将账本和银票拿来。


    看着陆轻寒逐渐远去的背影,简时安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留下的只有满目的清明。


    他哪里是不懂这些?只是平日里大事小事都由他一人做主,陆轻寒只是一旁附和,并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现如今这件事全权任由陆轻寒处理。包括程喜可能遇上的麻烦困难或者又是今后他们这些做师父的应该提前想到的事,这些全部都被简时安潜移默化地交给了陆轻寒执掌大权。


    他早就对自己说过,他希望陆轻寒这只雄鹰不要折在他这个小空间里。他有更加广阔的舞台,也有更加开阔的天地。


    相信经由这件事,程喜不会再对陆轻寒有任何异议,程家更加不会不尊重陆轻寒,不会不将他的付出看在眼中。


    程家是这样,程实也是这样,那些大商贩更是这样。


    简时安的图谋不是不大。他就是要让陆轻寒真正地用“陆轻寒”的身份在淮水城立足。


    在装傻这方面,他一向是会的。反正在陆轻寒眼中,估计他也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


    那这样正好,让他多为自己担忧,多心疼心疼自己。


    简时安的考虑不是不深。这要是搁别人身上,夫君有如此深的心思,自己要是知道了岂不是会惶惶不安?


    可陆轻寒却不会。


    恰恰相反,陆轻寒根本就是将他的心思摸了个门清。


    对方对于人情世故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懂。


    每当有需要他陆轻寒出马解决的事情发生时,简时安都会欣然装作不懂,任由陆轻寒自己发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陆轻寒就是愿意惯着简时安,惯着对方让对方的算计全部落实。


    这种算计当然是良性的。陆轻寒也乐得自己的行为会成为简时安算计中的一环。


    不止如此,他也知道对方其实是想要借着程喜的手将他陆轻寒推上更高的台阶。


    当然了,他更是知道,对方一点都不愿意陆轻寒在外的称呼是“简时安的夫郎”,他只希望自己只是自己。


    可是,这个家伙也根本不明白……


    陆轻寒抱着小盒子踏进小花园,一打眼便是简时安乖巧的坐姿。


    这个人不知从哪学来的坐法,两只胳膊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活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学徒。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时,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眸此刻更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有着说不明道不尽的意味,格外迷人。


    “轻寒!”


    “我来啦!”


    这个人根本不明白,自己也只是想做一个“简时安的夫郎”而已。


    他愿意惯着简时安的小毛病小算计,他也愿意宠着简时安。毕竟人也是要有梦想的。


    而他陆轻寒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会有人给简时安冠上陆轻寒的名字,称呼他为“陆轻寒的夫君”。


    直到傍晚,紧闭的宅门终于迎来了等待了一天的客人。


    程喜双眼无神地依靠在门旁,本是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如今却是乱得东鼓一块西鼓一块,明显是被主人挠得不成样。


    简时安开了门后就是看见这个模样的程喜。不止如此,他还注意到这个弟子的衣襟上明显有些水渍,想必是哭了一场。


    “程喜,还没吃饭呢吧?正好给你留在一旁了,快进来。”


    简时安不分由说地伸手握住对方的肩膀,将他带进家门。临关门时,他特地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并没有发现跟踪的人,这也才放下心。


    照这样的情况看来,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没有神魂的程喜被简时安推到饭桌前坐下。没等多久,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被放在了程喜的面前。


    “吃长面,保顺利。”


    说话的是陆轻寒,他在面上卧了一个蛋,又放了几勺简时安特制的肉糜。热腾腾的汤水将肉糜冲散,整个汤面都沾染了肉糜的香气。


    程喜被硬塞了一双筷子,这个动作算是给他强行开了机。他像是刚刚回过神,待他发现自己是在最尊敬的师父的家中时,他终于忍不住发泄了自己的情绪。


    程喜用力地捏着筷子,食指关节处的褶皱十分明显,本就没有什么肉的手背也因他这个动作显得青筋直暴。


    他大口大口地往口中塞着面条,似乎就连咀嚼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稳重。


    陆轻寒和简时安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察觉到了程喜的悲痛。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因为他们知道,这种事情只有程喜主动开口向他们道明情况才行。


    任何人都没办法替程喜开口求助。陆轻寒不行,简时安也不行。


    过了半晌,程喜将面条吃了个精光,就连碗底的汤也被他全都喝进了肚。


    许是食物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力量,程喜终于舍得放下筷子,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


    见他程喜还算记得要整理仪容,简时安知道他这是回过神来了。于是拉着陆轻寒坐在一旁,仔细听着程喜将缘由娓娓道来。


    “师父,我听了您的话,走了家中的偏门。回到家问了母亲家中是否有难处,她一开始不肯多说,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终于开了口。”


    简时安注意到,程喜已经没有特地将陆轻寒用“陆师父”区别,而是规规矩矩地称呼其为“师父”。


    很好,目的达到了。程喜想必也意识到在这次的事件中是由陆轻寒为主导,他求人办事的姿态也摆放到位了。


    看透了这一点,简时安反而将心态放得更加稳当了。他在程喜的诉苦声中给他总结了一番,发现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


    一切的起因都是来自程喜的父亲。


    程喜的父母本都是地地道道的种地人,与旁人不同的是,老两口靠着祖上的余荫得了十亩地。再加上程实为了专心做生意,也将自己的那份田地送给了弟弟。


    两家加起来有个三十来亩,这下程喜家变成了附近有头有脸的富农。


    有了田地,腰杆子就硬朗。程喜的父亲除了留着几亩薄田自己种着,其余的全都租了出去。


    租金也不贵,也就是淮水城平均的价位。但是胜在地多,因此得了不少的钱财。


    可坏就坏在这份租金,全都被程喜的父亲拿来四处投资。


    不止是钱庄,就连一些不合规矩的赌场、私人酒楼,这里面周转资金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可是这些与邱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轻寒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其实在他问出口时,他已经有了推断。


    果不其然,程喜逐渐有了哭声。


    “他们不知从哪查到了我父亲的这些账目,说这些钱财来路不明,现下吵着闹着要将我父亲告发给官府。”


    第38章


    告发官府?


    这里面的门道可是大了去了。


    简时安的脑子一向转得很快,他一瞬间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邱家图谋的不可能只有一个程喜。他们一定是生意上有哪里出了纰漏,想要拉程家一起下水。


    亦或是看重程家的家业,想要用这份家业来填自己家的窟窿。


    可他却不能明说,只能是一步一步地将程喜引导到真相面前。


    “程喜,你要知道账目这种东西一定是被你的父母收藏好好的,绝对不会外传的。”


    简时安开口让程喜自己思考,他只是将前置条件说了出来,具体的推断还得要从程喜自己的口中道出。


    “一定是家贼!”


    程喜一点就通,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在简时安和陆轻寒面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王叔?不对,他没有理由。八叔?也不对,父亲前些日子还跟我念叨着他的好来着。”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恼得程喜几乎快要忍不住就此冲回家挨个问问。


    “有的时候,也有可能是无意中泄露出去的。”


    简时安实在有些憋不住,他在陆轻寒的不赞同的眼神下还是选择开了口:


    “比如我明着问你家中有几块田地,你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说的,不仅不会说,还会对我有所防备。


    “但是我要是问你家中养了几头牛,那你一定不会藏私。说不准还会炫耀着告诉我家中有多少家畜。”


    这就是问话的巧妙性了。


    简时安其实并没有向两个古人说明这是现代的心理学问题,他只是短短打个比方,两个人就都明白了。


    “所以我们现在根本闹不懂是谁将家中的账目不对说出去的。也根本不知道邱家到底是否真的抓住了我家的把柄!”


    这句话一出口,程喜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隐隐有了着落。


    他连忙停下脚步看向简时安,亮闪闪的眼睛惹得简时安偏过了头。


    虽然知道这只是程喜的感激,但他真的不能多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陆轻寒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明白对方的心意是一回事,可吃了醋又是另一回事。


    他可不是乱吃飞醋。要是他在家中有难之时就遇见现在的简时安,那他也会将自己的全部身心交给对方。


    程喜现在不就是拿他当成自己的救世主吗?


    想到这,陆轻寒不轻不重地开了口:


    “关于这一点呢你完全可以先放在一旁,你等到回去的时候将你的猜测告知你的父母。至于现下我们则是继续往下讨论。”


    陆轻寒的话语也很有技巧性。他将所有的功劳全都算在了程喜一人身上,断绝了对方回去将简时安扯进去的念想。


    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程家看重了简时安的能力,又想让程喜在短时间内抽身,擅自做主想要让简时安纳妾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朝代像简时安这样对夫郎一心一意的人也有,但是并不多。大部分也都是三妻四妾。


    甚至只要你有钱,又能有能力平衡后宅,娶多少小妾都可以。


    陆轻寒愿意与旁人分享简时安吗?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本就是冷面美人的他做出这副模样后更是冷若冰霜,无形中形成一道拒人千里的屏障。


    程喜当然感受到了他的冷漠,只是少年人刚刚有了能够帮助家族的成就感,正值兴奋的劲头,自然也是不会将陆轻寒的冷漠看在眼中。


    他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陆轻寒的提议,眼中的光彩依旧夺目。


    “师父,那您给我说说看,我们接下来该讨论什么?”


    他问的是陆轻寒,可眼睛却止不住地往简时安的方向瞟。


    简时安有苦难言,只能是伸出手握住陆轻寒的手,权当做是安抚。


    “自然是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动作。对方的举动我们能看见,无非就是想要你嫁给邱家三公子。


    “可程喜你要知道,一旦两家联姻,那么可不止是你和邱家三公子的事了。那会是程家与邱家两家的事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两家的账目、人情往来、金钱地产都是要捆绑在一起的。别人不会提到邱家之时只想着邱家而不去想着他的姻亲的。”


    简时安知道,古代有连坐的惩罚。一旦邱家犯事,那么作为他姻亲的程家根本跑不掉。


    当然,这只是最严重的情况。现在到底是程家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还是两家狗咬狗,他也闹不清楚。


    这个时候,简时安就不得不佩服陆轻寒的远见了。对方根本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也就根本没打算让程喜念着自己的好。


    程喜原本的那股兴奋劲儿被简时安的这句话全数浇灭,剩下的只有越来越多的不安。


    “那我……”程喜蓦然停止了所有的兴奋,兀自找了个板凳坐下。他那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遭了殃,现下又是被他挠得不成样。


    可恶,他现在到底能为父母做些什么?难道真的要嫁给邱老三?可是这样的话无疑是将程家推进了火坑里。


    虽说现下已经是火坑了,但他还是可以再挣扎一下。


    想到这,程喜终于抬起了头,他鼓起勇气向自己崇拜的师父求救着:


    “师父我该怎么做啊?”


    简时安也是被他问住了。他其实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要说帮忙吧,这也不是光有钱财就能解决的。


    这里面的人情往来、陷阱权谋,都是他从未遇见过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根本不需要像程喜这般为了家族而担忧。母亲虽然控制欲强,可他从小到大却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就连做炸串生意也都是一路顺畅,顺顺利利。就算生意场上的权谋计策他也能轻松化解。化解不了的也不会上升到有关身家性命这个地步。


    现代的法律法规可以保证他不用为生命安全而担忧。


    可古代却不一样。


    在这个朝代,他不仅要担心生意上的明枪暗箭,还得要时刻担忧着身家性命。


    得亏自己看过这本小说,确定这本小说里根本没有谋害性命的桥段,这才不用担心晚上走半道上会被人套麻袋。


    对了,这是本小说啊,小说里的剧情他是记得的呀!


    程喜,程喜……


    简时安努力回忆着“程喜”的戏份,可无论他怎么回忆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这也难怪。


    这本小说的主角是继承了悦来餐馆的万越,简时安虽然是因“对照组”的角色在其中有着不少的篇幅,可最主要的还是讲述万越是如何带领悦来餐馆走出淮水城开遍大梁的。


    至于程喜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哥儿,更是没有任何出场的余地了。


    不过关于西门邱家,作者倒是描写了这么一笔:


    “那西门邱家不知抓住了程家的什么把柄,逼着那家的好儿郎嫁给自家三儿。没出两年,这位新进门的哥儿便染上恶疾,变成了一捧黄土。


    “要知道那个哥儿是程家的宝贝,程家自然是不肯让的。于是程家不顾一切后果地将邱家这几年逼着自己倒卖官盐的事情抖露了出来,这才让邱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官司。


    “邱家倒台后,程家也落不得好,毕竟这两年他们家也实打实地倒卖了一些官盐。虽说是被逼无奈,可这东西就像是毒药,沾上一丁点儿都不能得善终。


    “繁华终将会过去。人生就像是一本书,总有开头和高潮,也终会有属于自己的结尾。”


    虽然这个作者到最后都没有写明程家的后续,可简时安却能从这段充斥着文艺气息的话语中得知,程家大概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那个嫁进邱家没出两年便死于恶疾的哥儿应该就是程喜。他当初大概也是像现在这般,被父母苦口婆心地劝着嫁人。


    可谁也没想到,邱家根本不是诚心待人,反倒是想要把程喜甚至整个程家往火坑里推。


    知晓了程家与邱家的结果,简时安的心中有了底。想必目前程家的手还没有伸向官盐,又或者是处在伸与不伸的边缘。


    至于邱家,一定是抓到了这个把柄,想要借此来让程家彻底沾上这个东西。


    姻亲不过是他们安抚程家的幌子,最主要的还是程家的家业。


    “程喜,你回去仔细询问清楚,邱家到底抓住了你们家的什么把柄。若是这个把柄对你们程家来说只是舍弃部分钱财的话,那就赶紧去财消灾。”


    到了这个份上,简时安已经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了。


    明哲保身固然重要,可再怎么明哲保身也不能看着程家就这样没落下去。


    程喜是自己的徒弟,这个孩子虽然还有些小毛病,但是本质并不坏。尤其是在家族有难之时,他能拿得起放得下,甚至还会豁的出去。


    原著中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为了家族明知前方是火坑也要往跳的孩子啊。


    要知道,程家只有程喜这么一个哥儿,那个直到死去都没留下姓名的哥儿一定是他。


    被简时安的语气惊到的程喜此刻有些心神不宁。他连忙起身,定了定神。


    见两位师父都看着他,尤其是陆轻寒,脸上虽然还是冷漠的模样,可并没有任何阻拦,反倒是在一旁冲着他点着头。


    程喜使劲闭了闭眼,借此舍弃掉他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退后了几步,朝着两位师父深深一拜。


    “师父们放心,我程家的事绝对不会牵扯到简宅。这些东西全是我程喜一人发现的,这些想法也全是我一人想出来的,与旁人无任何关系!”


    说着,程喜转身便要走。简时安连忙叫住他:


    “程喜,小吃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师父等着你开业的那一天。”


    程喜顿了顿,没有回头。可不住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好。”


    第39章


    送走了程喜,简时安与陆轻寒相顾无言。简时安麻利地收拾好了程喜的碗筷,清水洗净后擦了擦手,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轻寒,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人。今后也是如此。”


    这,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陆轻寒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就像是被火堆照映着一般,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脸上的热意非同寻常。


    不止是脸,还有整个身体。尤其是他的手指,指尖不知为何有些隐隐发颤。


    陆轻寒知道这是简时安给自己的定心丸。对方一定是看出了他的醋意,也看出了他的不安。


    是啊,不安。


    他平白占了自己夫君的身份,凭着对方那股什么事都想要往自己身上扛的劲头,一定也是将自己这个夫郎当成一份责任。


    可他陆轻寒既没有李秀那般聪明的头脑,也没有程喜那样可以当作底气存在的家世。


    身如浮萍的他到底有什么能力留得住简时安?


    这是他在程喜走了之后一直在思考的。他当然看出程喜的心意,他也知晓李秀的想法。


    他其实已经有些想法,也在暗暗对自己做出暗示。


    他知道自己不算好,全身上下可能也只有一张脸勉强够看。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退缩。烟扇艇


    他绝对不会退让,绝对不会将他现如今的位置拱手交给别人。


    现如今简时安的话语又给他增添了一份勇气。这让陆轻寒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他抬起头看向简时安。


    对方难得局促地伸手挠了挠头发,陆轻寒知道,这是简时安紧张时就会有的小动作。


    这个人……明明紧张的应该是自己才对,现在做出这副模样,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


    “我知道。”陆轻寒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简时安的面前。


    以前都是他站在原地,往前走的人是简时安。


    而现在,轮到他向前迈步了。


    “我也是。”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大概率要准备罢工了。


    这句话像是刻进了简时安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直到怀中的触觉过于明显,鼻翼之间都萦绕着陆轻寒独有的熏香气息,简时安这才有些回过神。


    “轻寒,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嗯。”


    “你快说你也是!”


    “我……我也是。”


    小两口的甜蜜生活并没有因为程喜的事而被打搅,反倒有些蜜里调油之意。


    自从再一次说明了自己的心意,简时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止是他一人,就连陆轻寒的态度也有所变化。


    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对方开始制造一些暧昧的小动作。


    简时安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他又不是迟钝的人,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


    现如今,除了睡觉,两个人几乎都要腻在一起。


    当然了,这种腻歪是良性的,并没有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感觉到不痛快。


    两人也没有觉得这份腻歪打扰到了各自的独处空间。


    还是那句话,简时安只是表面上老实憨厚,实际上他的心眼贼多。


    陆轻寒则更是如此,心思细腻的他很注意保持两个人的必要距离。


    两人在一起归在一起,一起干活一起思考,但是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独立存在的。


    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简时安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对于自己与陆轻寒之间的关系,他并不想过于急躁。


    两人现在牵手和拥抱都是理所应当的顺利。简时安时不时偷个香,亦或是陆轻寒偶尔的主动,这些都算是生活中的小甜蜜,也算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对于这种进度,别说简时安了,就连陆轻寒也是乐在其中。


    此刻的陆轻寒正依靠在廊下的柱子上,这个动作其实根本不符合他的气质。


    但是这样既满足了简时安“要躲在荫凉下”的要求,也满足了他自己想要看着简时安干活的想法。


    简时安在干什么?


    他在仔细地清洗着芝麻,这是他答应过程喜要制作出来的酱汁。


    芝麻选用的是白芝麻,这在大梁被称作为“胡麻”。


    在大梁,芝麻这种油料作物说常见也的确常见。淮水城的西南角上就种着一块芝麻地,这是专门用来榨取香油供奉给官家的。


    美食文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明明芝麻和花生在正史上是不同时期的油料作物,可在大梁,这两种作物是同时存在,也是同时被选作用来榨油的。


    油坊中一般会存放着香油和花生油,甚至还有豆油的存在。


    简时安一开始并没有想要选用芝麻香油作为炸串的油料,纯粹是因为家中的香油库存太多用不完,这才使用香油。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香油换成成本较低的花生油,可现如今老主顾们都吃惯了香油炸制的食品,再换成花生油的话口味难免会有所不习惯。


    为了不砸自己的招牌,简时安只好暂时舍弃花生油,全都选用芝麻香油。


    不过这也是现在炸着蔬菜,要是到后期他换成炸鸡之类的肉食,他一定会改成花生油。


    原因无他,蔬菜本就清爽,香油的浓厚香气盖不住这份清爽,所以他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炸鸡却不一样。本就是油腻的肉食,再配上浓郁的芝麻香气,这可不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弄不好到最后他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让自己的思维发散了一会,简时安重新将心思放回到眼前的芝麻上。


    这些芝麻可不是他一次购入的。这里面有小部分是库存,另外的一大半都是他近些天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简时安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这里的有心人不仅是那些模仿着他出摊的小商贩们,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竞争对手。


    别看程喜家的问题从表面上来说与他无关,可熟知剧情的简时安知道,程家出事的时候程喜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再不嫁人的话是会被别人说的。


    所以程家父母也算是心甘情愿地将这个哥儿嫁去邱家,将就着了了一桩心事。


    可现在呢?如果简时安没记错的话,程喜今年才十八岁,这个剧情却提前两年上演。


    简时安知道,这其中的变数就是他自己。倘若他没有收下程喜作为弟子,他便不会打破程喜原本的成长轨迹,也不会让两年后的事情提前上演。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与人结过仇,哦,除了万家的悦来餐馆,他还真的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但是再老实的人也怕背后的小人。这世上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多了去了,他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是根本防不过来也算不过来的。


    唯有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努力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才是正理。


    在心中做好建设后,简时安仔细地挑选着芝麻。他要将那些干瘪的、不好看的芝麻通通挑出去。


    这一步很费事,所以他不得不打破原来的计划,眼巴巴地盯着靠在柱子上的陆轻寒。


    你还别说,撇着嘴的简时安就像只落汤的小狗,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求救的信号。


    “帮帮我,帮帮我”。


    这是陆轻寒接收到的信号。


    要是搁别人身上,尤其是熟悉简时安的友人,对方一定会说出几句奚落的话。毕竟是简时安逞强在前,自己要是不“痛打落水狗”的话实在是心里痒痒。


    可陆轻寒却不会。


    他急急忙忙地奔向简时安,随手拖过一张矮凳坐下。紧接着便是和简时安一样的动作,将沉在水底的芝麻仔细淘了淘,从中挑出品相不好的劣质芝麻。


    陆轻寒用实际行动表示着他的心思。


    他在宠爱着简时安。


    他不会用话语来奚落这个人。就算这原本就是对方夸下的海口,他也不会利用这一点来攻击对方。


    奇怪,明明之前的他也不是这么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明明之前的他性格刚烈,脾气也不好,甚至还有过很多阴暗的想法。


    可谁能想到,遇上了现在的简时安,他陆轻寒的心胸不再狭隘,眼界不再局限,甚至一些他原本嗤之以鼻的争宠手段他居然也用得津津有味。


    就像简时安跟他保证过的那样,他也想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简时安。


    没有那个本事的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勉强将自己的真心送给对方好了。


    “时安,洗干净芝麻后是不是就要晾晒了?”


    陆轻寒熟悉简时安的操作,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将食材先淘洗一遍,晾晒妥当后才开始正式动工。


    这次也不例外。简时安点了点头,插在芝麻里的手指在无规则地拨动着,很快便抓住了一根细长的手指。


    简时安用空闲的食指挠了挠对方的指尖,得到陆轻寒的放行后,又顺藤摸瓜,抓住了陆轻寒的整只手。


    两手相交,洗着芝麻的两人不得不因为这两只手凑得更近。


    “别闹。”陆轻寒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可他的手却没有放开,反而任由简时安握紧。


    反正淘芝麻用一只手也能淘,他也就随着简时安玩闹。


    简时安最吃陆轻寒这一套的。对方嘴上说着拒绝的话,甚至还给你来一句正理,可行动上却随着你瞎胡闹。


    自己的老婆就是好,上哪也找不到这样的老婆!


    简时安喜滋滋地凑上前亲了一口,响亮的“吧唧”声倒是给陆轻寒闹了个红脸。


    “别闹!”


    这一句半嗔半怒倒是让简时安的身子酥了一小半。他赶忙坐好,就连腰杆都挺得笔直。


    要是忽略了那只依旧不肯放的手,陆轻寒倒是肯相信对方是仔细干着活。


    唉,随他吧。反正,反正……


    自己也是乐在其中嘛。


    第40章


    芝麻洗净晾干后还要经历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翻炒。


    简时安小心翼翼地将晾干的芝麻推进小盆中,陆轻寒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了,同样也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盯着石桌上的芝麻。


    之前的玩闹归玩闹,可一旦触及到正事时,简时安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最严格的食品制作人。


    按照陆轻寒的想法,自己要不是觉得对方一板一眼的模样挺可爱的,那他这个当夫郎的也会受不了简时安的严格。


    不说其他,就说说当下这种情况。


    白芝麻被均匀地平铺在石桌上,从侧面观看,几乎每一粒芝麻都能晒到阳光。这是简时安一遍又一遍翻晒的成果。


    至于现下,简时安并没有随意地徒手推赶着芝麻,而是用上了小工具。


    这个便是他们平日里用来刷锅的炊帚。不过仔细分析,这又不是一般的炊帚。


    陆轻寒知道,一般都是用稻草或者柳条之类的作为炊帚的清扫部分。


    这样即可以保证刷锅时能刷得干净,也能保证锅内残留的食物残渣都能被通通扫走。


    但是简时安手中的这个不一样。他居然是用秫穗作为原材料,制作出了这么一把短小的炊帚。


    像是知道陆轻寒的疑惑,简时安便扫便开口道:


    “我早就预想过自己会在芝麻上面做些文章,所以早早地备下了这一把炊帚。我做了一个下午才做出这么一把像模像样的,等哪天我的手艺到位,也给轻寒你做一把玩玩。”


    你听听你听听,这话说得假模假样的,要是不知道他的人还真以为他在谦虚哩!


    陆轻寒忍着笑,装作没看见对方洋洋自得的神情,应声答应了下来。


    “好啊。赶明儿你给我做一把更好看的?”


    话音刚落,简时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尤其是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撇,整个人就差没有明说自己的不开心了。


    陆轻寒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了,轻快的笑声从喉中发出,惹得简时安当下就明白对方这是在故意惹自己不开心。


    简时安咬了咬牙,脑中在不断地思索着有什么惩罚措施能够在陆轻寒身上践行。


    可又考虑到两人目前的关系还只是情侣,一些有趣的事情又不适合两人现在的处境。


    哼,等以后的,他定要让陆轻寒知道自己的厉害!


    简时安悄悄地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下了对方的恶行,打算到最后关头再向对方索要赔偿。


    或许是心中有所感应,陆轻寒很快便止住了笑,伸手理了理衣襟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这秫穗是从哪弄来的?”


    简时安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陆轻寒。他本就是一副好模样,这一眼倒更是让陆轻寒品出些别样的意思。


    为了不引火烧身,陆轻寒连忙凑上前在对方的嘴角处留下一吻。可还没等他往回退,他的肩膀便被恶霸扣住,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变得火辣起来。


    炊帚早就在刚刚对方凑过来时便被简时安扔下。为了更好地享受美味,他又将右手拿着的小盆丢下,这下双手都得到解放的他更是不会放过送上门的美味了。


    陆轻寒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干脆闭上了眼,将自己的全身心都交给了简时安。


    谁让自己惹到他了呢?


    初秋的阳光洒在身上并没有那么热,再加上现下又正值傍晚,夕阳西下的景色又是那般迷人。


    夫夫二人安静地享受着这份美景,彼此的心又向对方靠拢了一小步。


    玩闹了一会,正事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简时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意料之中的热意让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拾起倒在石桌上的炊帚与小盆,继续着之前的工作。


    而陆轻寒呢?


    简时安回想起刚才,对方扔下一句“我去做饭!”便仓促逃跑,想必是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收拢好心情后,简时安仔仔细细地将石桌上的芝麻扫进小盆里。这一步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万一将这些白芝麻弄脏,自己还得要重新洗净晾干,他可不想在小事上翻车。


    其实除了芝麻酱还有花生酱,但简时安却不想那么费事。


    老实说自己这一次制作芝麻酱的最根本原因是想让陆轻寒尝尝鲜。什么为了程喜的小摊调和酱汁,那都是次要的原因。


    陆轻寒喜清淡,他今后还打算在冬日做几顿火锅来让对方暖暖身子,这芝麻酱可是必不可少的调味料。


    至于程喜那里,自己已经将路点明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倘若需要钱财之类的他们做师父的自然会借出,但若是需要将他或者陆轻寒本人亲自投进去,那他可是敬谢不敏。


    原因无他,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可不能因为外界因素破坏了。


    陆轻寒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对方对于自己的维护这是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何况自己还是身在其中?


    简时安哼着小曲儿,安安稳稳地将芝麻全都归拢到位。等他彻底收拾好,陆轻寒那里也来喊他吃饭。


    夫夫两人对视一眼,脸皮薄的那人先败下阵来,瞪了厚脸皮的一眼后施施然先进了厨房。


    简时安嬉皮笑脸地追了上去,食物的香气感染着他,让他食指大动。


    吃完这顿爱心晚餐后,简时安主动包揽了洗刷的工作。手脚麻利地将厨房都收拾好后,盆中的芝麻终于派上了用场。


    还是同往常一样,简时安掌勺,陆轻寒看火。两个人搭配着干活,一点也不累。


    白色的芝麻在大锅里不停地翻动着,无油无水的环境下,白芝麻渐渐染上了黄色。这是炒熟的象征,也是简时安期待的颜色。


    微微泛黄却不焦黑,伸手捏着一粒,能够轻松碾碎,“翻炒”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嘱咐陆轻寒熄了火,简时安用铁勺将锅内的芝麻盛出。接下来的步骤是关键,他需要将炒好的芝麻晾凉。


    经历过高温翻炒的熟芝麻是温度较高的存在。虽然现阶段也可以将其放在石磨上磨碾,但为了保证其中的香味更加浓郁,还是要耐着性子等待。


    简时安像是玩闹性质地用勺子不停地将盆中的芝麻翻起再扬下,陆轻寒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大致明白他这么做得原因后提了一嘴:


    “我去拿扇子来扇扇风?”


    “不可以哦。芝麻太轻,扇子会将芝麻扇飞掉。”


    简时安摇了摇头,像是邀功似的对陆轻寒扬起笑容:


    “我想让轻寒在第一时间品尝到美味。这芝麻酱现磨出来的才是口味最浓厚的时候,到时候轻寒你可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视而不见?


    陆轻寒装作听不懂似的无辜地看着简时安,可眼中闪烁着的趣味却暴露了他的想法。


    简时安还能不知道他的想法?“装傻”这一招本来就是他先有的,陆轻寒这么做也只是在有样学样而已。


    简时安也不拆穿对方,只是用空着的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陆轻寒当即便联想到夕阳下的那一吻,甜蜜的滋味顿时涌上心头。


    这个家伙,简时安这个家伙……


    怎么会这么坏啊?!


    陆轻寒定了定神,努力将自己心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挥去。确定简时安这里真的不需要自己帮忙后,陆轻寒赶紧用其他借口跑掉。


    笑话,再不跑的话简时安一定会比之前还要过分!


    看着陆轻寒离去的身影,简时安可惜地叹了口气。这就跑了?他还有其他的手段没有用出呢。


    以后还是多让轻寒见识见识现代人的可怕之处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自己了。殊不知明明是自己贼喊捉贼。


    见芝麻晾得差不多了,简时安放下勺子,将准备好的小石磨搬上了案桌。


    古代的石磨一般都是用来碾豆子或者麦子,这些都是大石磨,通常要使用到骡子或者驴子。


    可简时安手上的石磨却是小巧玲珑,上面的圆石是普通石磨的二分之一大小。


    硬要打个生动形象的比方,那就是简时安张开双臂能够将这个小石磨围个彻底。


    石磨事先都被清理得很干净,简时安将所有工作都准备妥当后开始做芝麻酱的最后一步。


    一小勺芝麻顺着圆石盘上方的小孔进入了石磨内,不太明显的“吱呀”声在石磨中间爆开。


    简时安没有理会,只是机械性地抓住石磨的小柄来回转动。为了方便自己活动,他特意用左手转着石磨,右手则是在一旁添着芝麻。


    其实这种工作适合两个人来做。一人负责转磨,一人负责倒芝麻。


    可谁让简时安将陆轻寒逗弄跑了呢?再加上他心存炫耀的小心思,只好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干着活。


    你还别说,传统石磨磨出来的芝麻酱就是比现代工艺做出来的芝麻酱香。


    由于是油料作物,芝麻里富含丰富的油脂,不用加水便可以磨出一层厚厚的酱汁。棕黄色的酱汁慢慢涌出两片圆石之间,逐渐流进石磨下方的小槽内。


    芝麻独有的香气被石磨碾碎,借此向外释放。简时安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进入了芝麻的王国,满身都是熟芝麻的焦香。


    不同于芝麻油,芝麻酱的味道不止是浓厚,还久久不能散去。


    就算简时安已经将石磨打扫干净,将所有的芝麻酱都归拢到瓦罐中,刚进门的陆轻寒还是能闻见芝麻的香味。


    “好香啊。”陆轻寒眼尖地发现案桌上有一个盛放着棕黄色酱汁的小碗,他当即就明白这是简时安说的芝麻酱。


    “尝尝看。”


    简时安将小碗塞进陆轻寒手中,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着对方地评价。


    “唔……”


    陆轻寒乖巧地尝了一口,刚入口便是浓郁的酱香,紧接着芝麻的颗粒感便又占了上风,丰富的层次感让他这种口味清淡的人欲罢不能。


    “好吃!”


    诶嘿,这不就是大功告成了嘛!


    芝麻酱做好了,麻辣烫和小火锅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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