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云端, 凉凉地穿过耳畔，有些像是流动的丝绸。
而飘飘然的熏醉，在血管里涌起温热，和这丝凉意纠结在一起。
站在云上, 真是奇妙的感觉。
李十一眨了一下眼睛, 安静地凝视着外面的云海, 这片波涛一样柔软洁白的云海连接着星河, 漫天的繁星在漆黑的幕布上犹如明钻, 烁烁不停。
美是客观的，就像此次此刻，静谧温柔到让人很难起忧愁。
李十一却会因此回忆起一些画面, 比如他曾经真的御剑而上, 穿过云河，踏入九霄。
听风抚云, 好不惬意, 那又是和这人工做的云又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了。
……而那个时候，陪在他身畔的白衣剑修却已经无影无踪。
这无尽的生命, 在这种时候总是略显无情。
记性太好，也是一种怆然。
看吧, 人都是会变的, 变贪心。
李十一回忆起刚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 喜大于惊, 被赋予的第二重的人生带来了新奇的体验, 他感受着和平年代的幸福，收获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情感交织, 探索一切对他而言新奇的事物，充实自己的一切。
那个时候, 他从未觉得空虚，从未不知足，因为本来就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年岁长了，人的贪心却变了。
无尽的生命的确好，李十一想，不然他感受不到当时绮丽的仙门幻术，也感受不到现在恢弘的未来霓彩。
诚然，这些都是很美妙的体验。
可是李十一开始不知足了。
为什么，陪伴在身边的爱人不能是同一个？
人的生命中不是只有爱情，李十一这段时间都沉浸在汲取未来世界的知识上面，不光是机甲系，还有未来世界的风土人情、机械科学，这个世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李十一给自己列了很多计划，在读机甲系之余，他会选择心仪的外星去旅游，已经列好的目标里有曾经的古地球，如今已经是废墟世界了，但毕竟是故土，李十一还是想去看看。
还有一颗水世界的行星，由99%的液态组成，一眼望去是全蓝色的，那里的生物都是犹如巨鲸一样的庞大水族，光是看那些传回来的全息影像都能看出是如此的冰彩绚烂，如果不满意隔着水下城堡观看，还可以服用特定的药物在水中呼吸漫游，近距离感受和这种外星远古生物的接触——虽然前提是要签死亡无责协议。
光是享受这些不可思议的未来奇景，李十一觉得自己就可以度过很多时光。
他还决定写一本旅行笔记，在里面倾诉自己的人生感悟，嗯……他杀过人、画过画、执过剑，但还没写过书，这是他最新的技能规划之一。
总之，这一切都是美妙曼丽的，这次甚至不用为钱花费一点心力。
可是希铂斯回来的时候，李十一还是觉得落寞了。
看到这个人，就会想起别的人。
明明是相似的灵魂，却看不到熟悉的爱人。
……怎么比爱人死了还难受。
希铂斯看着李十一一言不发地看着风景，只以为他喝醉了，不知道他的脑海里飘荡着这样多的思绪，就像这片无穷无尽的缠绵云海。
他想了一下，对这李十一道：“喜欢这里的话，以后我还可以陪你来。”
其实他还是很忙的，但是此时此刻，他愿意这样说——就像他愿意推掉那些庆祝他凯旋的酒局，来到这里一样。
五个月不见，希铂斯觉得自己的蛊毒好像越中越深了。
即使在前线最繁忙的某些日子里，即使李十一并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但是他在午夜梦醒的间隙，还是能看到李十一那双上挑的漂亮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不一样的情绪，有时是沉默安静地落下一滴晶莹，有时是夹杂着希铂斯看不透的深情。
每梦到一次，就不由自主地想他一分。
虽然有些醉意，但是希铂斯的邀请李十一还是听到了。
他眨了下睫毛，也在思考。
希铂斯的好感度，最近一直在加，代表他的心脏，一直在响。
李十一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希铂斯有些不明所以：“你不喜欢这里？”
李十一转过侧脸看着希铂斯：“不是要我和你保持距离吗？”
希铂斯：“……”
希铂斯转了一圈眼珠，但是他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他早早就已经预想过这个对话了，毕竟李十一之前那么冷若冰霜，就是因为他此前的态度，约翰的“心死”理论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两个人靠得很近，风吻过他们也只能从脖子间的缝隙溜走。
希铂斯放不下自己的架子，是万万不愿意说“我后悔了”这种话，五个月的时间，希铂斯其实暗中考虑了很多和李十一的关系。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只是发现婚姻比我想象中更为重要，你我之间之前有太多对彼此的误解……我们或许可以重新认识。”
李十一：“拒绝。”
希铂斯：“……”
希铂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万无一失的回答被李十一没有犹豫一秒就拒绝了。
希铂斯眯着眼，盯着李十一脸颊上的红晕，难道刚才是装醉吗？
还以为，喝酒了会好糊弄的，结果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希铂斯觉得很遗憾。
李十一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嘴角挑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希铂斯好奇地看着他：“你又要说，你讨厌我了？”
李十一没回答。
希铂斯却笑了，自信地看着李十一：“你不会讨厌我的，你喜欢我，李十一，别骗自己。”
李十一：“……”
李十一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反驳的途径，毕竟原身之前确实迷他迷得要死要活，希铂斯的自恋确实情有可原。
想了想，希铂斯还是放下了一点身段，毕竟现在想和好的是他：“婚姻协议的确是伤害到你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谅解我身处的漩涡……那个时候我们对彼此还不了解，最近相处得不是挺愉快么。”
希铂斯伸出酒杯，和李十一的碰了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进这片危险又迷人的权利漩涡中的话。”
希铂斯抛下了诱饵，自觉这很动人。
这也是他在这五个月中思考的一件事。
希铂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李十一动了真情，毕竟这感情来得有些突如其然。
希铂斯对这种感觉实在稀奇，李十一外表下包裹的这个本人格，确实给到了他喜欢、心动、被吸引的感觉，但是令希铂斯犹豫的是，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呢？
希铂斯是不相信爱情的，他看过很多表面琴瑟和鸣下的龌龊，就像这个华贵的上流世界掺杂着平民难以想象的奢靡放荡，越是权利不收束，越是能看见人性的糜烂。
他对李十一这种心情，又到底是不是新奇呢？
希铂斯在这五个月中，反复地思考过。
最后决定，给李十一一个机会。
但希铂斯自觉的慷慨大方，还是被李十一回绝了。
李十一抿了一口酒：“我不喜欢您傲慢的态度，王子殿下。”
希铂斯：“……傲慢？”
希铂斯蹙眉，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给台阶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李十一顿了顿：“而且，我对您这权利的游戏也不感兴趣。”
希铂斯没料到他这样回答，又是沉默了一会儿，这下是真的有些郁闷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李十一：“我要你的灵魂。”
希铂斯：“？”
希铂斯被他逗笑了，忽然觉得旁边这个青年实在……荒谬得可爱？果然还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嗯……上午的时候，戳着他的心口也很可爱。
“你觉得你是那种古早小说里幻想出来的死神、天使还是上帝？你要买我的灵魂，是不是太狂妄了一点啊。”
李十一：“……”
李十一想蹙眉的，因为他不是在开玩笑，但是酒精松弛了他的神经，希铂斯笑了，他竟然也跟着笑……喝醉了以后的笑是没有含义的，是纯粹的。
希铂斯看着李十一的笑容，这样松弛，他还从来没见过……这家伙自从变化这么大以来，总是孤冷得像雪山，让希铂斯完全看不穿，上次在拍卖会上两亿倒是买了他一个笑容，可惜也是转瞬即逝，而且还顺手给耶尔斯也笑了一个——现在想起来希铂斯还觉得不公平。
现在李十一的笑容是完全放松的，卸下防备的。
虽然是因为酒精作弊了的缘故……希铂斯抬眼看去，李十一慵懒地抿着酒，漆黑的瞳孔是温和而晶亮的，他望着星星在笑，这一刻希铂斯却觉得星星不如他的瞳孔明亮。
希铂斯的嘴唇动了动。
……想吻他。
这么好的氛围，应该要吻吧。
希铂斯靠过去，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距离那张淡色的嘴唇，还有三厘米的时候，希铂斯看到它张开了。
李十一一本正经喊他的名字：“希铂斯。”
这一本正经打乱了希铂斯的计划，他装作自然地挪开了，好像刚才只是不经意地靠过来。
希铂斯挑眉，好奇李十一又会说什么胡话：“现在不喊我王子殿下了？”
李十一平静地看着他：“我劝你，还是赶紧投降吧，不要自找苦吃。”
希铂斯：“？”
李十一又指向他的胸口：“你的灵魂，在爱我。”
希铂斯愣愣地看着他。
希铂斯喉咙动了动，明明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可是这一刻，希铂斯却莫名觉得李十一说得是真的。
他也……喝醉了？
第72章
李十一是从混沌中醒过来的。
头晕, 困倦，胃部也传来些许的不适。
还有明显的口渴。
李十一清咳了一下，伸出手端过床头保温的水杯，润过嗓子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脑海中的记忆还不是很成片段, 在这种模糊中他隐约想起自己昨天去赴了耶尔斯的约。
嗯, 很明显, 这些都是宿醉的表现。
李十一也记得自己昨天喝酒了。
对于喝酒, 他向来对自己也是有清晰的认知的, 那就是又菜又爱喝——为什么每具身体都是这样？
李十一蹙眉端着水杯，对这个固定属性有些不满。
……昨天好像是和希铂斯聊天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比较清醒的, 后面应该……没说什么吧？
李十一迟疑地回忆了一下, 但并没想起太多有用的消息。
随即房门被敲响了，威廉在外面提醒李十一今天的行程安排, 下午一点半就要开始希铂斯的上将授勋仪式, 他需要在十二点前就抵达会场。
李十一看了一眼表，现在已经是八点四十分了, 因为酒精的缘故，他难得地睡过了头。
在表达知晓后, 李十一简单地穿了最里面的打底衬衫, 就走出来准备迎接造型师的洗礼。
一开门, 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正架腿看文件的希铂斯。
见到李十一出来, 希铂斯挑了一下眉, 冲他微笑着挥了一下手，英俊又漂亮的面孔依然是一副大众梦中情人的姿态。
李十森*晚*整*理一：“……”大白天活见鬼了。
李十一没搭理他, 视若无睹地穿过仆从们走向造型间。
昨晚喝了酒，难道是一起回来的吧？但是李十一在睡梦中并没有意识到身旁有人, 要么就是希铂斯今天早早到了，要么就是昨晚睡了客卧。
希铂斯看到他冷淡的态度，嘴角的笑容反而不自觉加深了一分。
屏幕对面的约翰不懂自己只是禀告日常文件，希铂斯却忽然微笑，有些惊悚地问：“殿下，这个有关于废岛法案的会议是不合您的心意吗？”
希铂斯优雅地端起咖啡：“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
约翰不明所以，继续自己的工作：“明日下午三时，比那德准将会和您——”
因为今天的重点人物是希铂斯，造型师为李十一的造型做得比较简单干净，李十一也知道自己的唯一任务就是当一个安静的花瓶。
做到一半，希铂斯走了进来，今天另外五位造型师都是为希铂斯服务的，李十一瞥过去一眼，其实希铂斯比他更像花瓶……但是希铂斯的功绩一直很强悍，李十一研究过希铂斯的履历，华丽完美，无论是年少时在学校内的各科成绩，还是掌权以来对内对外的文政军政，希铂斯都做得让人挑不出瑕疵来。
不过他毕竟是王子，性格也完全不是公众眼中的圣光普照，即使有瑕疵也被偷偷抹平了吧。
李十一腹诽着，但是很快明白这是他对希铂斯下意识的偏见。
傲慢的、喜好权利的、狡诈的、表里不一的……李十一在心里贴过给这人的标签，但是平心而论，李十一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希铂斯。
走出造型间后，李十一思考了片刻，搜索起关于【圣西罗防线保卫反击战】，也就是这次让希铂斯荣升上将的战役。
关于【帝国】和【联盟】之间的战争，李十一有基本的了解。
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这两个超级大国之间自然有不可调和的纷争，像这样偶尔骚扰疆域星系的小型冲突十年内通常就会有一次，不过彻底撕破脸的全面战争短期内应该不会发动，一来和平才是整个世界的主旋律，二来双方的资源充裕，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一目十行地扫过【圣西罗防线保卫反击战】的报道后，李十一还是有些意外，希铂斯的几次战略部署都发挥了极大的逆转作用，几乎可以说从他一登录疆域星系开始，原本被突袭的劣势就得到了缓和，散成砂砾的防线一夜之间固若金汤，他敏锐的军事才能再一次被歌功颂德。
李十一更意外的是希铂斯在敌对的【联盟】中声势也十分响亮，对面的将领称呼希铂斯为腐朽帝国中的不灭光辉，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即使有浮夸的成分，但是很明显，希铂斯的确有顶级的军事才能。
李十一关闭屏幕，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即使是同一个灵魂，在不同的躯体和经历中，真是完全不同的表现啊。
难以想象，那个演戏演了几十年还没什么水平的你……摇身一变在这里的表演水平倒是能提名影帝了。
你知道了以后，会开心吗？
——
今天的车后座氛围还算不错，虽然还是没什么互动，但是没有那种彼此都不想见面的冷漠感。
希铂斯还是穿着那套洁白无瑕的军装，高贵中添了一分将领的杀伐坚毅。
李十一还是在看他的虚拟报刊，不过他没看一会儿希铂斯就凑了过来，和他一起看起来。
李十一：“……”
两个人挨得倒也不算近，肩膀和肩膀之间还有空隙，所以李十一也不好拒绝。
李十一心情平静，只当他不存在。
希铂斯“啧”了一声：“翻太快了，我刚才还没看完。”
李十一看向他：“你也有屏幕。”
希铂斯扫了一眼他平静的面孔：“我以为，你会想和我交换一些对新闻的看法。”
李十一回过头，看向屏幕：“抱歉，没有兴趣。”
希铂斯歪了一下头：“不是要我的灵魂吗？”
李十一：“？”
希铂斯：“不交流怎么沟通灵魂？”
李十一沉默了很久：“什么灵魂？”
希铂斯见他忘了，低低笑了两声，故作高深：“没什么，只是昨晚你看起来，比实际表现得更在乎我。”
李十一：“……”
直到冗长的授勋仪式开始，李十一都没想起来昨晚具体的情节。
好在耶尔斯坐在他的身边，昨天他们应该都在一块，李十一向他询问起来。
耶尔斯有些意外，因为昨天李十一看起来并没有醉到断片的程度，一直都看起来很正常：“啊？没有什么异常的举止啊。”
李十一点了点头，没有失态就好。
聊天内容关于灵魂……李十一大概能猜测到一些，毕竟他对希铂斯还是有不一样的情感在的，或许是说漏嘴了吧。
耶尔斯想起昨天的好事被搅黄了，还有些遗憾，不过和李十一坐在一块又让他觉得挺快乐：“王嫂，下午有安排吗，我们可以去看最新的一出歌剧，是近期最火的演员，剧情也很有趣。”
李十一不出所料地拒绝了：“不必了，我下午要开始着手之后的入学考试。”
耶尔斯：“……”
耶尔斯没有感受到多大的挫折，距离入学考试只有一个半月：“王嫂，我也是尼福大学的哦，到时候，你说不定要喊我学长。”
李十一淡淡地“嗯”了一声，对他这些调笑都没放在心上。
可恶啊。
耶尔斯喉咙动了动，挪转目光看向正在授勋的父亲和兄长，脑海里却还是身旁的人。
越冷淡正经，就越想让人扒开他的正装，触摸他光滑的肌肤。
……在那种时候，你的表情也会是这么冷淡正经吗？
为什么王兄的眼光，这么好呢。
耶尔斯有些忿忿不平。
耶尔斯转了一下眼珠：“不过王嫂，说起来，我听说王兄和你一直分居呢？”
“其实我理解，王兄想来最爱的就是政务，不过啊~男人是不能太放松的，王嫂就不担心他外面沾染什么花花草草吗？”
李十一顿了一下。
想起了那天米娜丝的那句“平民爱人”。
其实希铂斯的花边新闻少得可怜，不过耶尔斯还是捕捉到了李十一脸上细微的变化。
就说嘛，耶尔斯有些得意地想，他其实一直有些困惑。
希铂斯虽然在他面前都表达出了占有欲，但是看着平日里这些报告，耶尔斯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夫妻情深。
其中必然有所隐情。
耶尔斯很好奇，也不介意往上添几把柴火：“啊，王嫂，忽然想起来，王兄很会跳交际舞哦。”
“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嘛，这么多年在学院里，他一直都是要跳开场舞的……”
“嗯，说起来，有一年……”
——
希铂斯向来讨厌这种冗长的环节。
但是今天他还是颇为得意的。
看着王座上年迈的父亲，希铂斯接过象征着上将的勋章。
对权利交接的渴望，依然充斥在他的心脏中。
不止是这些。
希铂斯维持着温和正义的微笑。
我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离开仪式后，希铂斯坐在后座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着他那个讨人厌的继母如鲠在喉的样子，希铂斯还是有些快意的。
李十一坐在他的身侧，低头看着没看完的报刊。
希铂斯心中一动，看着他漂亮修长的脖颈，又想起那天指腹蹭过他耳朵的触感。
本就好的心情，更是锦上添花。
到达王子宫殿的时候，李十一走了下去，却看到希铂斯也跟了上来。
李十一原以为他是回来拿什么东西的，结果一进宫殿，却发觉多了很多希铂斯的日常用品。
希铂斯看着他的脖颈，很想抚摸一下。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忍住了。
他侧到李十一的耳边：“为了和你沟通灵魂，我决定搬回来住。”
李十一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希铂斯愣了一下，方才的所有好心情被这个眼神冰到了。
第73章
因为这个冷冷的眼神, 希铂斯一时措手不及，有些诧异地看着李十一。
李十一面色平静，没有再表态，也没有看向他, 而是径直走向了衣帽间——晚上他不准备出门了, 所以他选择褪去繁琐的正装, 换上简单舒适的日常装。
希铂斯原以为, 李十一就算不会立刻流露出从前那种活泼的热情, 但是以他们昨日那么缓和的氛围，多少也会是较为开心的态度。
他看着李十一的背影，不得其解。
不可能是, 不欢迎我的意思吧？
希铂斯眯起眼睛。
王子殿下刚刚结束了五个月的长期作战, 暂缓公务回宫休息，这是再合理不过的借口。
希铂斯本身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神经扯得过于紧张了, 他已经吩咐约翰, 一级军事以下的内容全部交由几名心腹下属处理，做好严谨的报告就行, 至于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会议也暂缓，宣布他要给自己放几天假。
约翰也笑容满面, 这代表他也拥有了难得的假期,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
当然, 最关键的还是希铂斯觉得自己体会到了, 很新奇的恋爱感觉。
他决定靠这段时间修复一下和李十一的关系, 如果……顺利的时候，希铂斯觉得自己会放弃原本的计划, 李十一或许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希铂斯甚至偷偷翻看了约翰对于李十一记录下的所有报告，偷偷知道了李十一的餐饮喜好。
这下希铂斯都要被自己的温柔体贴感动了, 他想不到李十一会有不感动的理由。
但是，他预料中的惊喜却碰到了冰冷的石头。
希铂斯向来很自信，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自然也很少遇到挫折。
唯独这一次，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水流划过希铂斯的身躯，希铂斯躺在浴池中，温柔的沐浴露味道充斥在宽敞浴室里，脑海中还在转着李十一方才那个眼神。
……不可能吧。
昨晚的时候，还好声好气地说“我要你的灵魂”这种暧昧的话。
现在却又开始甩脸色。
希铂斯挑着眉毛，面色不善地戳了一下柔软的浴球，想象着自己在戳李十一那张冰冷俊俏的脸蛋。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多，从刚才抵达这里开始，他和李十一虽然都在宫殿之中，但是李十一一直在单独的隔间里看书，直至晚餐的时候两个人才又见了一面，饭桌上的氛围不能说柔情似水，只能说是一言不发。
希铂斯心中隐隐有了些怒气，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错吧。
希铂斯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决定想开一些，将李十一的阴晴不定归结为大喜过望。
说不定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和我相处呢，才作出那副样子。
对嘛，以前对我热情的时候，我视他为无物，现在估计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了。
希铂斯勉强说服了自己，从温暖的池水中起来，穿好浴袍。
穿的时候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给浴袍打结的时候松了些许，流露出锁骨及以下的漂亮轮廓。
对了，李十一，他喜欢这个来着。
希铂斯湿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卧室里看到李十一的身影。
根据之前的报告，希铂斯知道李十一在十一点的时候就会入睡。
而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七分了。
打了个响指，仆从们恭顺地出现，希铂斯微笑地从他们手中接过擦拭头发的毛巾——这当然也是他故意的，湿着的头发往往带有一种特殊的氛围。
“王妃呢？还在看书么？”
仆从们点了点头。
希铂斯想了想，再次决定主动一些，自己送上门去。
李十一没有在书房，因为他觉得希铂斯一回来应该就会霸占书房，为了不和希铂斯多交流，李十一是在卧室的隔间看书的。
这个单间，也是当时希铂斯在婚礼前夜，递给李十一离婚协议的地方。
隔了漂亮的宝石屏风，希铂斯已经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冷淡青年，他捧着书，手里在不停地做着笔记。
希铂斯摸了摸鼻子，在这个单间，希铂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虚感觉。
之前对他，的确是太冷漠了。
但是希铂斯不会叹气，也不会内疚，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情绪。
对于之前做得不够好的，他觉得弥补才是最有用的。
喝退了来送热奶的女仆，希铂斯自己亲手端着盘子送进去。
李十一早就感受到了希铂斯的目光，只是装作看不到。
希铂斯放下热奶之后，李十一也只是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谢谢”。
希铂斯：“……”
希铂斯：“？”
希铂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包裹在纯白浴衣下若隐若现的躯体轮廓，又抬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得离谱的李十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发现李十一根本没有抬头的迹象。
真把我当女仆了？
希铂斯气乐了，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直接歪着头坐到了李十一对面的沙发上，一边在虚拟屏幕上处理一些不重要的文件，一边监视着李十一接下来的动作。
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当希铂斯看见指针转过十一点的时候，李十一依然没有动。
希铂斯的头发都快干了。
李十一这是，紧张得连自己平时的作息也忘了？
希铂斯忍不住提醒道：“十一点了。”
李十一笔顿了顿，又继续写起来，他当然也知道。
希铂斯歪着头，手指托着下巴，从气愤中回过神来，好奇地打量李十一：“你这是什么？害羞得不知所措了？”
李十一：“……”
李十一终于停笔了，抬起头来：“王子殿下，我这是拒绝。”
希铂斯挑眉：“我不信。”
李十一：“……”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
李十一蹙眉，在灯光下抬眼看向希铂斯。
希铂斯心中一动，觉得他这样冷淡蹙眉的样子也很……不错。
他起身，将最亮的读写灯关了，只留下暧昧的偏橙色灯光，落在李十一的眉宇中，淡化了他冷淡的面部线条。
李十一沉默着看着希铂斯在昏昏的光线下越走越近，思考要不要给他一拳。
希铂斯很快就走到了李十一的面前，他呼吸微微有些局促……真难得，希铂斯从小都是人群的焦点，出入各种公共场合，他从小就不会写“紧张”这两个字。
李十一觉得给他一拳还是太简单粗暴了，只要拒绝就好了。
希铂斯是那种自尊心相当高的人物，惹怒他应该也很容易。
李十一在希铂斯准备低头吻过来的一瞬间，道：“抱歉，我爱的是别人。”
希铂斯柔情蜜意的动作果然僵住了。
李十一：“昨晚，也是把你认成别人了。”
想了想，李十一还不忘补一刀：“希铂斯，我对你的灵魂没有兴趣。”
希铂斯：“……”
希铂斯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在李十一认真的神色下开始沉默，那种沉默像是阴暗的风雨欲来。
希铂斯冰川蓝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他 ：“欲擒故纵，不是这样用的。”
李十一颇为无所谓：“我不愿意欺骗你，也不愿意欺骗我自己。”
希铂斯：“……是谁？”
李十一沉默。
希铂斯：“想起来了，从以前就开始说什么‘你不是他’之类的蠢话。是谁，把我当成了谁？”
李十一没有作答，抬腿从有些僵硬的希铂斯身边走了过去。
希铂斯的自尊被扯碎了一个口，往外透冷冷的风。
但李十一走过他的身侧时，希铂斯还是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希铂斯冷冷地问：“是谁。”
李十一挣开了他的手臂，走向开着大灯的大卧室躺下。
跟预想中的一样，希铂斯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继续留在这里，李十一没有看过去，但是听着一顿动作，希铂斯已经换好浴袍，穿上了常服走了出去。
卧室再次归于平静，李十一的心情也很平静。
他凝视着天花板。
耶尔斯的话犹在耳畔，说实话，希铂斯这样的地位拥有情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李十一这次的原身，在遇到希铂斯之前也拥有不少暧昧情人。
可是，做不到不在意。
李十一想不通，也不准备想通了，那太复杂，考虑希铂斯的灵魂还要考虑希铂斯作为独立人的个体什么的……不要去想了。
不开心，就别去想了。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入眠了。
————
李十一睡得很好。
约翰睡得不好。
约翰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虚拟屏幕另一端的希铂斯，艰难地接受了自己的假期泡汤并且从现在开始就要加班的通知：“啊？”
希铂斯俊美温柔的面孔隔着屏幕注视着他：“约翰，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自己。”
约翰：“啊？”
希铂斯继续温柔地注视他：“快起来，把昨天的文件发给我。”
约翰：“啊？”
希铂斯继续温柔微笑：“你再啊一个试试。”
约翰：“……”
约翰迅速去洗了一个冷水脸，切换到工作模式，立刻将昨天的文件噼里啪啦地送过去。
希铂斯大半夜想工作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他还算有些人性，接下来并没有再支使约翰做什么，约翰在些许的不安中睡去了。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报道的时候，约翰看到了通宵后在小憩的希铂斯。
希铂斯支着下巴睡在桌子上，向来完美的面孔上有一丝丝憔悴和黑眼圈。
约翰小声：“殿下？需要休息吗？”
希铂斯没有完全入眠，听到约翰的声音就清醒了，微笑地看着他道：“不用，我的状态还不错。”
约翰：“……”
约翰抿了抿嘴唇，你的状态怎么看起来都很恐怖。
希铂斯笑着给约翰下了今天的任务，在最后话锋一转：“关于……王妃，他之前的私生活报告你在存着吗？”
约翰：“当然。”
约翰查询了一番，就将李十一的私生活报告送了过去，诸如逃课啊、赌马啊各种劣迹私事，都有迹可循。
希铂斯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约翰有些奇怪，殿下这是要提前发难，废了王妃？
王妃最近的评价很不错啊，安静、温和，只读书，在外形象也很不错，还考上了尼福大学。
约翰在揣测中，看到希铂斯在资料上开始圈人名。
一个，两个，三个……
约翰：“？”
希铂斯很快圈完了，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名。
约翰递过来看了一眼，发觉都是王妃从前的酒肉朋友，嗯……王妃之前的私生活也不算特别正经，里面或许有些暧昧对象，约翰记得，这个和这个，好像都是有过约会的。
约翰抬头，疑惑地看着希铂斯：“这是要邀请他们过来陪王妃游玩吗？”
希铂斯：“？”
约翰立刻发觉到了自己的愚蠢，就算希铂斯对王妃没有感情，应该也不想亲手给自己带绿帽，但是如果不是要对王妃发难的话，那这是什么意思：“需要我对他们做什么吗？”
希铂斯笑着拍了拍约翰的肩膀：“枪毙。”
约翰：“……”
“咳咳，”约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殿下，这个可能，不太好做到吧？呃，容许我查询一下他们的犯罪经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可以给他们按点罪名……”
希铂斯笑着看他：“当然是开玩笑的。”
约翰放松了下来。
希铂斯优雅温和地端起咖啡：“那么，就按点罪名都赶出帝都星系吧。”
约翰叹了口气，这个倒是不难做到：“好的。”
希铂斯很快就叫住了他，继续笑容满面地看着约翰道：“把他们的照片都发过来给我看看。”
约翰：“？”
你别笑了哥，我害怕。
第74章
李十一的预估没有错。
希铂斯虽然没有通知威廉收起他的个人用品, 但是从那天之后，希铂斯又投入到了高强度的会议和工作之中，仿佛已经把之前搬回来的决定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十一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见到希铂斯，李十一就觉得快乐很简单。
在之后的半个月, 李十一又回到了希铂斯之前出差的生活, 照例日常遛狗看书, 依靠特权进行一些机甲实战练习。
西贝尔作为李十一和耶尔斯的朋友, 虽然不能日常出入王宫, 但是偶尔会得到耶尔斯的邀请来喝喝下午茶，为此西贝尔的父母深感荣幸，没想到西贝尔能阴差阳错拓宽到这种圈子。
总之, 直到一月一日新年典礼, 李十一都觉得日子过得不错。
菲尔坦汀帝国的新年就定为每年初的元旦，从半个月前开始王宫里就开始装扮起来, 关于新年的宴会邀请也络绎不绝, 有亲王伯爵的，也有域外星系的, 只要希铂斯那里没有强制要求，李十一就基本上无视。
不过新年这一天肯定是无视不了的, 纵然李十一和希铂斯闹僵了, 但是新年典礼还是要共同出席的。
还有比较困扰的, 大约是传统的缘故, 李十一的父母也受邀前来王宫, 拜访他们的王妃儿子。
李十一对他们的印象虽然不深，但是也还算不错, 凭老实讲，他们不算是那种品行多上等的人物, 和一般虚荣无能的上流贵族差不多，平日里也是寻欢作乐为主，不然也不会溺爱出原角色的那种性格。
但是作为父母，他们还是疼爱孩子的。
不过他们的“疼爱”还是有些抽象，譬如现在，李十一默默地坐在客厅里喝着茶，听着母亲在旁边循循善诱着“三从四德”的规训。
这种一千年前就该被淘汰得差不多的思想，在封建帝制的规则之下似乎又复苏了，真是荒谬，大概只要有利益，就总有愿意将自己物化为宠物的人群吧。
李十一想到和她相处得也不会久，只当左耳进右耳出，为了缓解冲突，他把两只狗叫到了身旁，开始撸。
李父和李母因为王妃儿子的缘故，爵位和待遇都层层晋升，他们虽然不生活在权利集中的帝都星，但是在外面逍遥也是很快活的，故而更加重视起李十一的前途来。
李母大方地给了所有仆从一比高昂的小费，随即支使开了他们，凑到李十一面前，有些忧心忡忡：“儿子，妈妈听说你和殿下，似乎分居的时间比较多啊？”
李十一撸狗的耳朵，又大又软：“希铂斯殿下公务繁忙。”
李母着急起来：“这可不好，即使你们俩的生育方式不在于同房，但是男人的心你还是要把握住啊！”
李十一：“好的。”
李母又深思起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李十一：“听希铂斯的。”
李母对李十一这种看似听话挑不出错，实际敷衍无比的态度非常不满，正要高谈阔论之际，威廉敲响了房门：“王妃殿下，希铂斯殿下回来了。”
因为李母，李十一难得觉得希铂斯的出现还算不错。
今天虽然有和希铂斯一起游街庆祝的仪式，但是在晚上，李十一有些意外他下午就过来了。
门口的王子殿下风度翩翩，穿着了一身深黑大衣，这两日为了春节的氛围，星球调温模式特地调低了几度，还仿造出了雪花雪景。
被这黑色一衬，希铂斯淡金色的发丝更显得熠熠生辉，以及那张俊美似雕像的面孔，他眼眸温柔有礼地看过来时，李十一明显看到年过半百的李母也露出了慈爱沉溺的目光。
希铂斯彬彬有礼地冲李母脱帽致礼，颇为热情嘘寒问暖，按照规矩，他不需要喊李母“岳母”之类的称呼，只需要称呼她为夫人即可，就这还被李母连连推脱，直说受不起。
李十一还以为希铂斯的态度会很一般，上次他们闹得挺僵的，希铂斯那天的冷脸李十一现在还记得。
看来，只要在人前，希铂斯还是很擅长表演的。
送走了喋喋不休的李母，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李十一斜斜望了一眼，看到希铂斯的笑容果然隐下去了，身体倒是放松地靠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他早上也有和国王一起祈福的活动，现在闭着眼睛，估计是在假寐。
李十一不想和他待在一个房间里，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
希铂斯闭着眼睛，忽的开口：“怕我？”
李十一：“……”
李十一觉得希铂斯讲话有点油腻，大概还是他太傲慢的缘故。
不过既然已经闹僵了，李十一索性无视他，径直回到了卧室。
希铂斯这次并没有拉住他，左眼只是睁开一条缝，安静地看着李十一的背影。
——
夜晚的氛围很浓烈，无数的繁灯之下，国王和王后的宝车在最前排，李十一和希铂斯坐在中排，最后面的是耶尔斯和他新晋的未婚妻子米娜丝，他们的婚礼定在今年六月份。
李十一学着希铂斯一样做着不太僵硬的微笑，一路扫视过所有的国民。
中途，还有花童献花的仪式。
教堂天使团的孩子们坐在李十一和希铂斯的身边，在中途的时候停靠，由最可爱的小女孩穿过洁白的地毯，将象征着最圣洁明亮的月光百合花赠送给这对夫妻。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祝福：“晚好，希铂斯王子殿下、王妃殿下，女神会永远庇护你们的爱情，那是神圣无比的祝福！”
说完，李十一和希铂斯依次低下头，看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将月光百合花做的花环戴在他们的头上。
这种仪式的时候，李十一其实有所心虚。
小女孩的心思很纯粹，笑容也很腼腆，真心地祝愿他们是天底下最恩爱的情侣。
可惜了。
他们并不是。
李十一轻笑着送别女孩，原本坐在车上的教童们也下了车。
接着就是晚上八点的钟声响起，华丽的人造流星雨划过天际，闪烁的光芒比所有的礼花烟花都耀眼。
洁白的雪花应声而下，纷纷扬扬地落在大地上，男孩微红的鼻子上，女孩纤长的睫毛上。
这里大概就是氛围的顶峰了。
这是祈祷的时刻，所有人都安静地闭上眼睛，在星之女神的庇佑之下，在心中默默许出自己对新年的所有祝愿。
在这么浓烈的节日氛围之下，李十一也不由得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新年，人类很喜欢这种辞旧迎新的节日，因为可以告诉自己，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事吧，李十一也闭上眼睛，欣然地计划起之后的学习任务和旅游行程。
希铂斯睁开眼睛的时间比李十一早。
他对于这种每年一度的仪式没什么感觉，如果许愿有用的话他现在应该全家死绝了。
夜晚的灯光为了流星雨的效果关掉了，在这个安静美丽的寂寂新年夜里，希铂斯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身旁的青年。
李十一就坐在他的身边，清俊冷漠的轮廓，因为他闭上了眼睛，所以显得没那么冷了。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
就算之前对他不好，补偿不就好了，又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希铂斯莫名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看着雪花落在李十一的发上。
他伸出手，拿过那片雪花。
可惜一瞬间，就已经融化在了他的指腹。
下一幕，李十一已经睁开眼睛，颇为戒备地看着他。
希铂斯笑了一下，大概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个笑容带着似有若无的苦涩。
希铂斯不想对上那么一双冷冷的眼睛，下意识转开了对视，看向外面，装作不经意道。
“和我很像吗？”
很轻的一句话，飘到了李十一的耳中，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希铂斯补充道：“我在你的那些‘朋友’中，倒是没找到和我相似的人。”
李十一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想回答，只好沉默。
希铂斯果然对自己被当成了别人这件事耿耿于怀，越是高傲的人，自然越不能容忍这种羞辱，看着风轻云淡的样子，李十一估计他私下里已经把他的好友列表都查了个底朝天。
“你最好不是在撒谎，那显得你很愚蠢。”
李十一：“……”
被别人质疑，李十一倒是无所谓，但是被希铂斯这样质疑，李十一有些不爽。
李十一：“是初恋。”
希铂斯身形僵了僵，其实他原本都已经认定李十一是在撒谎了，毕竟他查遍了李十一的户口，就他那帮狐朋狗友里，怎么也没找到任何能够和他与之相提并论的人物。
李十一抬头看着漆黑的夜，洁白的雪花就这样翩翩地落下来，仿森*晚*整*理佛要落在他的眼中。
希铂斯看到李十一扬起头，他修长的脖颈，冷秀的侧脸在雪夜中竟然温柔了三分——李十一嘴角微微扬起，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美好微笑。
“是我，死去的初恋。”
希铂斯以为没什么。
虽然他对李十一有些心动，但是希铂斯并不觉得那代表多严重的事情。
直到此刻，希铂斯意识到李十一并没有在撒谎。
人的表情是不会撒谎的。
我和他的初恋很像，而他对我之前所有的喜欢都是因为一个死去的人。
希铂斯的心脏轻轻地，抽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使得他的眉毛都忍不住蹙了起来。
但是下一秒，希铂斯想到了什么，他又标志性地温柔微笑起来，转头迎接目光热烈的人民们。
任由指甲，嵌入掌心。
第75章
2月1日, 尼福大学开学典礼。
西贝尔深呼了一口气，在机甲系的报道部门口看排班信息，以及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找着李十一的身影。
尼福大学机甲系精英云集, 西贝尔是侥幸吊尾巴考上的, 这个红头发的热情小子虽然心眼长得不大齐全, 但是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的, 也算是沾了李十一的光, 李十一因为特权的缘故可以上王室特设的机甲区进行实机训练，西贝尔也实战过一两回，虽然他不是特招生不考实战, 但是在理论部分也有所帮助。
因为机甲系大部分是贵族子弟, 西贝尔放眼望去，很多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人物, 某某公爵的长子, 某某准将的次子，其中还有不少比例的女性学生——因为当代机甲采用的是神经浸入式, 更考验的是思维上的灵活和精神上的毅力，女性原本略有逊色的体力部分被掩盖了。
李十一, 也算是这些人物中最惹眼的家伙吧。
论他的身份, 绝对不逊色于在场的所有人, 王室之前还宣传了一波王妃考入尼福大学机甲系的新闻, 虽然引起了些许质疑, 比如有爆料人声称是李十一的中学同学，李十一对于学习方面根本一窍不通且根本不喜欢机甲这种战斗系的科目, 但是总体评价还是以正面为准——当然，负面的评价会被屏蔽。
照理来说, 李十一应该一出现就很惹眼啊。
结果西贝尔找了好一会，都没看到李十一的身影，但是已经看到了李十一的分班，因为招生的方式不一样，排班方式也不一样，李十一因为是自主招生第二名，所以班级也排到了最前面的尖子班。
西贝尔有些遗憾地在末尾的班级找到了自己，不过虽然是末尾的班级，但是他相信努力总会有进步！
正给自己灌鸡汤的时候，西贝尔听到了一阵人潮涌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觉得一定是李十一出场了，望过去却发现是学校领导部队路过，机甲系的领导班子相当豪华，院长就是曾经在一线作战四十年的尼普塞中将，各种头衔荣誉曾经拿了个满贯，而尼福大学的机甲系也是直通军部的，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们将有机会真正进入战场。
和普通的士兵不同，机甲部属于天之骄子，晋升速度也不是其他部分可以相提并论的，这也是机甲系作为热门专业的原因之一，刷履历也很简单。
西贝尔跟随人群看得星星眼之际，转头被人拍了拍肩膀，他回过头，看到了一身简装的李十一，头上还带着一个低调的棒球帽。
西贝尔：“？”
李十一挑眉，对他的表情表示困惑。
西贝尔很快意识到李十一这么穿是因为低调，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的确没什么人注意过来：“哇，你怎么穿得这么简单，你看那些家伙，恨不得把自己爸妈的爵位和勋章贴在脸上！”
李十一语调慢悠悠：“因为，校服还没有发。”
西贝尔：“……”
西贝尔属于热血青年，他也很喜欢出风头的感觉，所以他很不懂李十一的行事作风，那就是过于低调、安静，如非不必要，西贝尔毫不怀疑李十一甚至想要匿名来读书。
不过，可能这也是希铂斯殿下欣赏李十一的原因吧！
两个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聊了几句，便到了机甲系的开学演讲了。
机甲系的礼堂也相当豪华，各方面的虚拟屏幕都是顶配，一千名新生在造型各异的机甲实战片中看得目眩神迷，直至礼堂最中央的灯光打响，机甲系的院长尼普塞中将登场之时，台下的氛围已经烘托到了最高，掌声雷动。
开学典礼，是李十一非常不喜欢的部分，因为大部分属于校领导自嗨，且往往又臭又长。
不过尼普塞院长是真正的大将出身，目光坚毅冷漠，脸上的刀疤无一不在倾诉他的功绩，他的讲话简单而质朴——“机甲系，不欢迎怯懦的士兵。”
“希望你们每一位，不仅是精英中的精英，更是无比坚毅的战士。”
这种训话令所有的新生兴奋的脸色转为另一种憧憬，李十一就看到西贝尔的笑容一秒变成恨不得立刻上战场忠君报国的死志——小孩子真是容易被调动激情啊。
李十一对于战争其实没什么想法，可能是因为没有归属感的缘故。
不过，他很喜欢在机甲中厮杀的感觉，那可能是他天性中带着对战斗的热爱。
正当气氛已经非常浓烈的时候，灯光一转，主持的导师用另一种兴奋的口吻开始介绍每次的特殊嘉宾：“欢迎希铂斯殿下光临——”
西贝尔虽然因为李十一的缘故，已经近距离接触希铂斯好几次了，但还是兴奋地抓住了李十一的袖子：“啊啊啊啊，希铂斯殿下，你老——”
李十一：“……”
李十一伸出袖子堵住了他的嘴。
希铂斯今天穿了军装，大概是为了契合主题，雪白色的军装上的袖章华美而嚣张，他站在灯光下面，居高临下又温和坚毅地俯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开始了一篇简单但又冠冕堂皇的演讲，无非是“帝国需要你们，我也需要你们”这种话，李十一猜这份稿子一定也是约翰撰写的。
但是希铂斯的气场实在太强烈，这么优雅又鼓舞人心的讲话在尼普塞的严厉之下属于甜枣式激励。
讲到最后，希铂斯还不忘提一嘴李十一。
“我今日出现在这里当然也有我的私心。”
希铂斯顿了顿，笑得很温柔。
“我的王妃今日也身处你们之中，这是我的荣幸，而能成为机甲系的学生，这是他的荣幸。”
人群瞬间热烈地骚动起来，西贝尔更是拉着李十一的袖子，恨不得他立刻上台。
李十一压了压帽子：“……”神经病。
好在希铂斯并没有要李十一登场的打算，因为刚才这次他的出现并没有报备，李十一压根就不知道，纯属是他一时兴起。
因为王妃本人并没有上台，底下的人也没怎么找到王妃的身影，所以在希铂斯下场之后，这喧嚣没过多久也就结束了。
西贝尔还有些可惜：“王妃殿下！如果你刚才上台，感觉又是一幕佳话呀！”
李十一：“笑话还差不多。”
西贝尔：“？”
李十一点到为止，他和希铂斯的表面夫妻也没有必要告诉别人，所以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西贝尔，自己去教室报道了。
——
约翰在后台迎接希铂斯，并且飞快地为希铂斯调整接下来的行程。
希铂斯坐在车后座上，架着腿沉默地看着报告。
约翰忍不住多嘴起来：“殿下对王妃，好像已经不是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了。”
希铂斯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哦？”
约翰：“殿下为了王妃，特地推了早上的议会，亲临这个小小的开学典礼，就是为了给王妃撑场面，若是王妃知道了，想来一定会很感动，毕竟王妃之前这么爱慕您——”
希铂斯：“……”
一提起这个“之前那么爱慕”，希铂斯的眼眸就沉下去三分，冷冷地剐了约翰一眼。
约翰：“……”
约翰当然相当了解希铂斯，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立刻住口。
希铂斯低头继续翻阅报告：“不过是为了王室的宣传，停止你那些愚蠢的猜想。”
约翰低头颔首，立刻切换到正经模式一言不发起来。
王子心，海底针。
约翰偷偷感慨着，脑中穿过不少支离破碎的线索，之前殿下还大肆整治了一批王妃的旧友，很明显就是在意嘛，虽然说是为了王室的脸面这种理由也说得过去……但是约翰不觉得希铂斯会是做这种多余事情的人。
哎，这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约翰偷偷挑了一下眉毛，很是好奇。
第76章
尼福大学的教室结构是半圆形的, 学生座位呈三个半环形围绕着最中央的虚拟全景影像展开。
李十一进教室之后坐在最外的环形座位上，戴着帽子，同班的人即使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但是李十一的长相毕竟是公开的, 仔细一看还是观察的出来的。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的面色比较冷淡, 加上身份实在特别, 好几个同学认出来之后也只是在旁边观察, 轻轻私语, 并没有贸然上前搭讪或是坐在他身边的打算。
开学考试就在下午，就三个专业科目，理论、实战、历史。
上午的第一节课无非是让本班的导师做一下基础的学分规则和学习科目的讲解, 作为机甲系一年级的新生, 本学期一共有五门专业课和三门公共基础课，其余的选修课则有四门, 硬性规定是每门学科必须及格, 否则就会面临退学或者转系的境地。
选修科目的选项非常广泛，按照兴趣爱好来即可, 李十一略作思考，选择了《近身格斗》《米法击剑术（入门）》《普鲁斯复古电影艺术赏析（上）》《光球》。
几十年没有当学生了, 机甲系的学生们虽然出身豪门, 但是大多数还是青春洋溢的热血年纪, 和西贝尔相仿, 李十一光是坐在教室里的这几分钟里, 已经听到不少学生的高谈阔论和豪言壮语了，怎么说呢, 还是有种回到了青春期的感觉。
李十一是很喜欢学校的，学校的氛围非常纯粹,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刚才在开学典礼上被希铂斯打扰的好心情还是慢慢回归了。
但是，很快，他最不喜欢的环节就来了。
导师介绍完选课规则之后，眼神绕了一圈：“那么，现在开始自我介绍吧，我们机甲系一年才会分一次班，在这一年里，你们有机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当然也会是最好的对手。”
李十一：“……”
无论是从本身的性格还是现在的身份，李十一都会站在一堆大孩子面前进行自我介绍没什么兴趣。
导师看了一圈，按照学号开始。
学号是按照自主招生的成绩算的，李十一的成绩是第二名，所以学号也是2号。
很快，1号就上台了。
1号正是那个在实战中打败了李十一的李维斯中将次子，叫李东明。
同是李氏的人，从李维斯的身份就能看出来，如果说李十一的父母在整个李氏里属于虾兵蟹将，那么李东明的父母则属于李氏里的一方龙王。
李氏本家内对于李十一的父母最近的炙手可热其实也是眼红的，本来你好好的做小透明，没人搭理你，现在突然靠着儿子当了王妃开始步步高升，不由得令旁人心里难受。
李东明当然不至于嫉妒，李十一的父母再怎么样也还没攀上权利的中心，和他的父母难以相提并论，但李东明还是觉得不公平。
只是凭借外貌，就站在了和他一样的地方，李东明自然也听说过李十一从前无能的名声，他和李十一在实战中交战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时的感觉就是李十一的操纵水平虽然称得上有模有样，但败得很快，所以李东明早就下意识判定为李十一是靠关系走到了第二名。
为此，李东明一直对李十一有所愤愤不平。
李家属于旧地球的大贵族门阀，思想上比西方更传统，一个男人，如若不靠着自己的本事而是靠着自己的外表上位，即使没有人敢当面说，但是李东明很看不上这种人。
李十一朝台上看去，虽然勉强算是一家人，但是李东明和他长得没有一丝像的地方，李十一偏儒雅内敛，李东明则要粗犷不少，个子更高壮，皮肤也因为长久在外的锻炼而呈现出一种古铜色，长相不算上帝精挑细选的作品，但是胜在英气勃勃很有朝气，像一匹年轻的烈马。
作为第一名，李东明也比较狂妄，他直白地扫视着台下的众人：“我是李东明，我是实战考试的第一名，从今往后，我也一直会是第一名，我会接受所有排名挑战的。”
排名挑战是机甲系的一个特殊规则，是鼓励学生们在实战中比试，每个人有一次指定挑战排名的机会，打赢了你就可以获得他的顺位，而机甲系实战前三名的学生可以直接在毕业之后晋升帝国机甲部本部，且拥有军衔。
而为了不过分影响头部学生的生活，被挑战者每个月可以选择只接受三次。
李东明的自信不可阻挡，台下立刻一片声音，说不上是鼓掌还是嘘声，或都有之。
因为李东明的介绍很简单，李十一觉得非常好，找到了思路之后他心情十分轻松地作为第二名上台了。
李十一上台的时候，台下的声音明显比李东明的响亮。
李东明坐在台下撇了一下嘴角，不爽地看着李十一，嘁了一声：“小白脸。”
旁边他的朋友拉了一下他，咳嗽了一下，意思是人家怎么说也是王妃，放客气点。
李十一的帽子都没有摘，很平静地看向众人：“我是李十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有些人对李东明不满，还是因为早上希铂斯的讲话把这些学生对希铂斯的崇拜转嫁了，又或者说是“王妃”的身份，总之他刚说完，台下立刻热烈鼓掌。
李十一：“……”
他只好安静地等掌声鼓完。
李东明更不满了，他都没收到这么多掌声。
等到掌声鼓完，李十一继续道：“我是实战考试的第二名。”
完事之后，他像是完成了任务，在台下学生的略显困惑但依然给面子的掌声中平静地下台了。
李东明：“……”
李东明转头看向他的朋友：“他是不是在抄我？”
他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呃，可能他觉得你的自我介绍不错。”
自我介绍一结束，导师就离开了，教室里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一开始的时候还有所拘束，但是刚才的自我介绍中还是有不少社交达人的，这些人外向的性格通常很轻易就可以笼络一大批朋友。
李东明也有自己的小团体，他和两名朋友是一起考入的，作为常年可以接触机甲实战的特权，他们三个人的成绩都在前十，只是李东明格外优秀，而他其中一位朋友就是社交活跃分子，很快就用诙谐的语言让大家对李东明的敌意减少了许多。
李东明狂傲自信，对于交别的朋友兴趣不大，他扫了一圈，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盯在了外环的李十一身上。
李十一正要离开，他准备去自己的寝室里待到下午——虽然按照规定，王妃不可以随便夜宿，李十一希望在学校住宿的要求也被拒绝了，但是他还是拥有自己的寝室可以休息。
大概是冤家路窄吧，尼福大学是二人寝，李东明一回到寝室就看到了床铺空无一物，但是安静坐在桌边看书李十一。
李东明：“……”真是越讨厌的人越会出现。
李十一倒是完全没感觉到李东明的心情，他都没记住李东明的名字，他只记得这个是那个性格比较狂傲的1号。
一个男人，还怪娇气的。
来读书，还不愿意住在学校吃苦。
李东明扫视了一圈，就知道李十一是不住在这里的，心里对这个人的不满是越来越多。
就这样一个根本不是想来好好学习，只是为了给自己人设镀金的人，却轻而易举地成为第二名，而他那两个朋友日夜练习，最后也只是凭借实力拿了第三和第七而已。
作为一个四肢发达，头脑比较简单的年轻人，李东明刚才有朋友在的时候还会收敛一下，现在朋友们走了，他对李十一也不会虚与委蛇，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待在寝室中，李东明没有任何和这个人打招呼的想法。
王妃又怎么样，李东明自己就是将军之子，又对自己的实力自信，根本没有必要来拍李十一的马屁。
李东明倒着水，一边用余光看着李十一，心想别指望我会来讨好你，我可不会和那些人一样来拍你的马屁迎合你。
李十一的看法和李东明正好相反，他觉得李东明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他竟然不喜欢聊天说话，也对李十一本人没有兴趣，这个寝室的环境氛围比他想象中更好，毕竟万一遇到个问东问西爱八卦的，李十一就只能再去找个清净的地方看书了。
西贝尔虽然自然熟，但是那种讨喜的自然熟和不讨喜的自然熟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由于李东明的“孤立政策”，寝室里格外的安静，现在是午休时刻，李东明却不太睡得着。
寝室里就只有李十一翻页的书声，虽然有电子屏幕，但是书本的质感很好，李十一还是保留了看传统纸质书的习惯。
李东明的理论成绩其实一般，机甲系本身就不是那么看重理论，所以李东明一直觉得理论考试只要及格就行，真正的本事还得在实战中展现，所以李东明又给李十一贴了一条“装模作样”的标签。
尼福大学的二人寝其实并不能算吃苦，因为面积并不小，每个学生配备了很多基础的设施，比如就有健身设施。
大概是因为李十一一直在看书，李东明觉得自己不能被比下去，但是他又不喜欢看书，所以他开始站在门口举铁，以示自己无声的对抗。
李十一毫无察觉，李东明举了半天，发现李十一还真的在认真看书。
李东明：“……”理论书那么无聊，他怎么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这人有必要这么演吗，就算他一天只来上半天课，李东明都觉得尼福大学不敢开除他。
李东明不自觉地把目光看过去，看到李十一在看的是《机甲的历史模型和未来发展》，这种他看两眼就会晕字的东西。
李十一注意到了李东明的目光，因为对李东明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李十一对李东明的好感度还不错：“你也看过这本？”
李东明：“……”
李东明当然不是冲着这本书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李十一，我有话要告诫你。”
李十一：“？”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同，但是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对你另眼相待。”
李东明面色正经，这学习自于他那一丝不苟的将军父亲。
“我不会管你的真实目的，但是我来尼福大学，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未来，作为你以后的对手，我希望你能严肃地面对每一场考试，成绩不仅仅是面向其他人的排名，更是面向自己的排名，你可以欺骗大众，但是你欺骗不了你自己。”
自主招生的入学考试你弄个第二名来卖弄自己的名声，以后的考试，包括下午的开学考试，别试图再来弄虚作假。
李东明没有把话讲的太难听，虽然他头脑简单，但是也不至于光滑如蛋。
李十一：“……”
李十一沉默了一下，被李东明这种气质略微有些打动。
没想到李东明已经知道他在自主招生考试中放水的事情了，李十一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觉得自己演得很自然，但是这种年轻人应该喜欢真正的实力碰撞吧。
李十一颇为诚恳道道：“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李东明：“……”
李东明没想到李十一竟然会这么直接这么快地道歉，一时有些懵，他原本准备度化此人的草稿一时之间在肚子里游来游去，不知道还要不要说下去。
李十一安静地继续低头看书。
不知为何，李十一明明道歉了，李东明却没什么太多的喜悦感和成就感。
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沉默地继续举铁。
——
开学考试实战课的监督指挥是耶尔斯这种事情，李十一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同为王子，耶尔斯的声望是远远不如希铂斯的，不过在尼福大学本部还算不错，耶尔斯的成绩虽然不是常年第一，但是在王室的师资力量之下耶尔斯还是拔尖的，即使耶尔斯读的不是机甲系，但是做监督指挥这种简单的小工作还不是跟导师们打个招呼的事儿。
大老远的，李十一就看到耶尔斯热情地接受这些新生的致礼和问候。
“欢迎加入机甲系，你们都是很优秀的人，是帝国未来的栋梁。”
“哈哈，非常感谢你的礼物，但是抱歉，我即将有未婚妻了。”
“王……李十一！”
耶尔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因为在学校里，所以他把“王嫂”两个字压下去。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叫王嫂啦，耶尔斯觉得这个称呼会在某种时刻让他觉得有一种隐秘的刺激，但是在学校里，看着和自己并肩的只是普通学生的“李十一”，这种感觉也很不错啦。
耶尔斯带着【监督】的徽章，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走向李十一，笑眯眯道：“我等你好久了。”
李十一点了点头。
耶尔斯没看到李十一脸上的意外，有些可惜：“哎呀，我还等着你叫我学长呢。”
李十一：“学长？”
耶尔斯：“……”
李十一还真就平静地叫了，一个称呼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耶尔斯却莫名其妙面色一红，笑得更加得意。
他咳嗽了两声，在和监督老师联系过后，开学实战考试就开始了。
这次的地形比自主招生考试的时候丰富很多了，自主招生的时候机甲用的都是最老款，这次也进行了更新，毕竟是正式的学生了，待遇就是不一样。
这次的实战开场考的是人机对战，老师和系统会根据学生们和机器作战的水平进行评级，全方面地观察，比如和机甲的契合度、灵活度，对危机的把控处理等等，一共有S、A、B、C、F五个档位，F代表不合格，而只有被评为S的学生们会进入排名考试，即进行一对一决胜。
作为监督，耶尔斯不参与评分，他只负责带着机器观察有没有学生作弊。
哎呀，我的王嫂会不会作弊呢。
耶尔斯其实也对传言很感兴趣，他收到的消息也是李十一从不学无术的【泥巴研究者】一跃成为【机甲系自主招生考试第二名】。
因为耶尔斯本身就对王室的特权系统把玩得十分熟练，他都下意识觉得这里面掺杂了水分。
第二名嘛，是一个拿得出手可以宣传，但是又不至于太过招摇的成绩，非常微妙。
耶尔斯虽然不是机甲系的学生，但是作为观众，他对机甲战斗还是很有研究的，平时他还会参与一些地下机甲决斗的赌博呢，和古代蛮荒时代那种看人决斗的竞技场所差无几。
这些入学的新生，因为还没有学习过更专业的战斗，自然水平也称不上多精彩。
耶尔斯观察了一下，只要动作利索一点避开机器人的攻击点，都可以及格。
直到李十一的机甲号终于出场。
那是一架白银色的人形机甲，和别的也没什么区别，耶尔斯歪了一下头，感觉王嫂的机甲气质看起来就是要儒雅高贵一点呢，是我太偏心了么？
随后，他就看到李十一的机甲，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绕过对面的机器人，从背面一个翻飞侧踢打爆了机器人。
耶尔斯：“……”
他听到评委老师“嘶”了一声，然后举起了【S】。
因为结束得太快，李十一很快就从机甲室出来等评级结果了。
耶尔斯看过去。
考场的打光很好，李十一穿着白色特质机甲服，额头上微微有些汗水，神色却还是那么平静冷秀，因为手里还拿着连接机甲的神经导液，李十一略微低头，轻描淡写地用嘴咬掉了手套，随后抬头冲耶尔斯道：“还不错吗？”
耶尔斯动了动喉咙，随后才笑道：“很厉害哦，王嫂。”
第77章
除了评委老师和监督, 其余的学生是看不到场内的情况的。
李东明正在场外和朋友们聊这次的考试，对手机器人的敏捷度并不是很高，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手到擒来的小事，而且这次的实战考试也只面对特权招生的这部分学生, 因为正常流程的考生很多还没有接触过实战机甲, 所以这次参与的考生只有两百名, 占全部学生的五分之一。
这一百名虽然都是选拔出来的好手, 但是总有吊车尾的, 李东明就隐约有听到几个男生在唉声叹气，似乎一进去就和机甲失去了协调性，导致失误得一塌糊涂。
初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两百名学生中一共只有10个S级的名额, 在最前面，扫一眼就看到了。
李东明和朋友们很自信地在S级里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然而却也看到了李十一的名字。
李东明蹙了蹙眉, 想到李十一几个小时前还在冲他诚恳道歉的样子，觉得自己被耍了。
旁边的朋友对比了招生考试的成绩, 道：“唔，这次的前十和当时的前十差不多。”
李东明看向他：“你觉得, 有猫腻吗？”
朋友愣了一下, 意识到李东明针对的应该就是李十一了, 犹豫了一下：“招生考试的时候是积分战, 我们两个人当时都没有和他交战过, 只有你和他对战过，你觉得他的实力不够S级吗？”
李东明回忆了一下：“基础操纵的技术有的, 但是比不上你们……算了，没必要, 既然马上就要对上了，到时候就能试试他的真实水平了。”
两个朋友相视一笑，轻声讽刺道：“不会等会评委会给我限制一堆条条框框吧，哎，我真害怕如果到时候伤到了点他，我就要被拉去蛮荒星球挖矿咯。”
李东明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是并没有看到李十一的身影，他松了松手腕：“无所谓，我是绝对不会放水的。”
李十一不在学生候考区，他被耶尔斯缠着聊天，而且耶尔斯身处的监督评委区没有其余人，很清静，也不会有旁人探究的目光，李十一索性也默认了。
李十一明明不是很好的聊天对象，饶是最会来事的耶尔斯，也时常被李十一弄得接不下去话。
但是耶尔斯就是喜欢和李十一聊天，哪怕李十一只是坐在他身边假寐，耶尔斯都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这种隐秘的夺取欲，耶尔斯也拿自己没办法。
耶尔斯作为身份仅次于希铂斯的尊贵王子，一生之中要什么有什么，连父王都是更加宠溺他。
照理来说，应该是希铂斯嫉妒他，而不是他嫉妒希铂斯。
可是耶尔斯觉得，自己是嫉妒希铂斯的。
嫉妒希铂斯永远比他更完美，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嫉妒只要希铂斯不死，自己被立储的机会就永远接近于0？
没有人不会想要那个最高的位置，何况，耶尔斯离那个位置这么近。
——哥哥死了的话，我就什么都有了。
耶尔斯看着李十一，开心地笑着：“王嫂，下午茶的时间，你会更喜欢咖啡还是茶呢？”
“请以下S级评级的学生立刻来机甲室报道，李十一、李东明……”
李十一立刻起身，随口回了耶尔斯一句：“茶。”
耶尔斯笑着挥手：“我记下了哦~”
李十一走向机甲室，在检查好身上的机甲服无误后，熟练地将自己全身浸泡入机甲仓内。
他闭上眼睛，神经通过传输导液与机甲连接。
这种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等到李十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目光所及，肢体动作，仿佛已经和这台巨大的机甲融为一体了。
“因为这种神经连接的缘故，驾驶员和机甲之间往往有一种极其亲密的联系，最优秀的驾驶员不一定要适配最优秀的机甲，但一定会令你的灵魂发颤，很多顶级机甲驾驶员在遇到自己命定的机甲后，即使它的型号开始淘汰，也往往难以舍弃，而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驾驶员甚至会得上‘机性恋’，自有统计以来，已经有三名驾驶员宣布与自己的机甲结婚。”——节选自杂志《当代机甲》。
李十森*晚*整*理一到目前为止，练习、考试使用的机甲数量已经有五六部了，这种杂志的报道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这五六部中李十一明显能感觉到有一部和自己的契合度特别低，那是一种玩游戏“延迟”的感觉。
但是那种所谓灵魂震颤的感觉李十一还没有感觉到。
这次考试的机甲也属于无功无过，李十一在备战区活络了一下基础动作，然后就等到舱门开启。
他的对手是李东明。
李十一想起来了，是他的室友来着，那个非常正派的一号。
“五！”
“四！”
“三！”
“二！”
“一！”
舱门开启，这次的考试场地是荒漠戈壁的地形，李十一从善如流地目光一扫，就找到了一个极佳的丘陵掩体。
相比于上来就激烈的直接对战，李十一还是保留了自己“暗中捕猎”的习惯。
很快，李东明就出现在李十一的视线中。
是同款的三米型小型机甲，考试是绝对公平的，普通的学生只有当他们正式进入军队之后，才会资格挑选和拥有自己的机甲。
李东明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对手，有些谨慎，也开始仔细观察。
虽然他对李十一有些不屑一顾，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想自己有失误，想以一种完美且绝对的姿势再给对方上一课。
但是他的自信，注定是一开始就会覆灭的。
白色的机甲反光一闪而过，李东明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是他的动作没有跟上——李十一的攻击太快太决绝。
李十一机甲上的金属刀刃“唰”地从他的腹部划过，因为对机甲的保护，所以考试选用的机甲型号攻击力都是被削弱至最低的。
金属刀刃在腹部划过，喷出来的是红色的标记漆，这就是得分点，而不是真正的“屠刀。”
机甲的腹部就是机甲仓，也是机甲最重要的地方。
李东明已经立刻纵身向后退去了，但是醒目的得分已经改变。
【0:5】
温和的机械女声在场内播报。
因为腹部的关键点得分，李东明暗骂了一句，但是他这个时候还勉强稳得住心态。
看来这个捏泥巴的还是有些手段的，或许他得第二也不是靠关系？
这个想法在李东明的脑海中逐渐成型，但是接下来，李十一的攻击让李东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0:6】
【0:8】
……
【0:11】
考试的规则是一方先到20分。
李东明冷汗直冒。
李十一的攻击是从各种诡异的角度，难以想象的曲线，神出鬼没般就是恰好卡李东明视野的死角，晃得李东明人都快晕了，李东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躲避的坑洞，准备在死守下进行反击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游戏已经结束了。
【考试结束。】
【0:20】
三米的小型机甲非常适合李十一，从机甲室出来的时候，耶尔斯明显看到他这次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机甲是很消耗体力的呢。
考试结果只播报胜负，没有播报成绩。
李东明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感激这个机制为自己遮羞，还是该痛恨自己的失败被所有人听见。
更多的还是茫然。
他沉默地站着，脑子里还是刚才乱七八糟的画面。
旁边的两个朋友听闻他的失败，大惊失色地来问，却只看到李东明有些苍白的脸颊。
李东明：“没事。”
他只是需要缓缓。
李东明抬起头，看见李十一背对着他，身影修长，正安静地站在一边喝水。
这个时候，未来的李东明还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他终其一生仰望的背影。
第78章
学业非常有趣。
摆脱了王室那些无聊的晚宴、跳不完的舞会和虚伪的人际关系, 李十一颇为轻松愉悦地全身心投入到大学生活中。
希铂斯近几个月也忙于政务，李十一从耶尔斯和其余人的口中听到最近边疆星系依然纷争不断，弄得希铂斯似乎在满世界巡游。
虽然和希铂斯冷战了，不过还是谨防【消极游戏】, 他抽空在一天托约翰送去了希铂斯的生日祝福。
希铂斯的生日在李十一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 原本生日的时候希铂斯会举办隆重的晚宴, 可惜此时他人在几百万光年外的星系, 所以今年的生日宴会作罢了。
希铂斯对于生日宴会这种东西兴趣也不大, 此时他托着下巴，手指点在桌子上的军事战略地图上，虽然面色还算温和, 但是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坚冰。
约翰作为他的日常秘书, 关于军事的行动原本是不参与的，不过希铂斯近日察觉到身边的近卫兵被人动了手脚, 所以大笔一挥给约翰升了职, 成为了他的首席秘书长。
虽然升职加薪是好事，但是约翰知道越接近这些核心事物, 自己的小命就被吊得越高。
但不管怎么说，他本身就是希铂斯的心腹, 尽管希铂斯殿下内心不似外表那样伟光正, 但是约翰知道, 只要自己不背叛, 那么希铂斯也绝对会亏待他。
希铂斯其实是个很好的领导, 赏罚分明，铁血手腕。
希铂斯满世界巡游的原因之一是他的食物被下毒了。
虽然没有得手, 但是希铂斯还是勃然大怒，表面不动声色, 私底下直接处决了一大批相关的人。
凶手是谁，希铂斯并没有查到，但是对于他处置而后快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
约翰在自己的脑海中替希铂斯写着名字，王后，耶尔斯殿下，安德烈公爵，还有几个对于希铂斯改革军队一直有异议的军事大臣，亦或是……迟迟不肯立储的王上本身。
希铂斯手下的人都骂老皇帝昏庸，希铂斯无论是从各方面的才能都倍杀耶尔斯，可是他却偏偏不肯立储，这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若不是希铂斯已然根深蒂固，否则说不定老东西真能干出立幼不立长的荒谬决策。
等到处理完今天的事物，约翰查看了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多了。
“殿下，这边收到了许多您的生日祝愿，请容许我为您播放。”
希铂斯正捏着眉心：“不必了，你早点休息吧。”
约翰知道希铂斯不喜欢这些根本不熟的贵族们发来的模板式祝贺，于是点了点头准备退下。
希铂斯又顿了顿：“都有谁？”
约翰报了一大串公爵亲王的名字，最后看到末尾，发现还有李十一的：“还有王妃。”
听到“王妃”两个字，希铂斯沉默了片刻：“看看他的。”
希铂斯已经解除了对李十一的屏蔽，即使这家伙胆敢出言不逊到说只是把他当成初恋情人的替代品，希铂斯都没有拉黑他。
虽然两个人也根本不联系就是了。
李十一的问候甚至不带影像，简洁到只有一行文字：
【恭祝希铂斯殿下生辰快乐。】
希铂斯盯着那行字看了一分钟，觉得这行字一点温度都没有，讽刺道：“如果我死了，他估计写的就是【恭祝希铂斯殿下魂归西天】。”
约翰：“……”
约翰想了一下李十一那张冷淡的面孔，觉得还真挺合适的，差点想笑出来。
原本觉得希铂斯和王妃殿下的关系微妙了不少，不过最近两个人似乎是有所摩擦，约翰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希铂斯殿下已经很久没有查阅过关于王妃的事情了。
但约翰也不想多嘴，原本他只是日常秘书，偶尔俏皮话几句也算是给希铂斯放松心情，现在他的身份不一般了，约翰觉得自己严肃了不少，不单纯是太监的角色了，多少带点政治属性。
希铂斯嘴上讽刺，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行字，面色晦暗不明。
大约过了五分钟，希铂斯划开了这段话：“他今天在做什么？”
约翰刚要开口，希铂斯又摆了摆手：“不用了，你退下吧。”
约翰：“？”
约翰对于希铂斯的阴晴不定还是习惯的，于是老老实实退下了。
偌大的房间，并不华丽。
希铂斯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外面是雪国的夜色，这里的星球常年寒冷，屋子里是暖和的，外面是零下六十度的低温。
无边的雪色中，希铂斯关闭了明亮的白灯，只留了一盏昏昏黄黄的床前小灯，看起来就像是雪山老林中一盏小小的烛火，有一种摇摇欲坠又温柔的舒适感。
希铂斯大半的身体都在灯光外的黑暗中，这种黑暗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这里是他的个人军事基地，是绝对安全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日的缘故，希铂斯却觉得今日要多愁善感一些，难免会想起已经死去的生母。
困死她的，是无望的虚伪爱情，还是刻板冰冷的王庭，还是别的什么？
希铂斯对于母亲的印象很浅，她死得太早太决绝，好像从来不曾爱过他一样。
这大概就是他不喜欢过生日的缘由。
希铂斯关闭了小灯，房间内瞬间是彻底的黑暗，似乎连月色也透不进来了，他上床闭上眼睛，原本想直接入睡度过这生日的最后几分钟，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希铂斯坐起来，靠着软垫，手中的虚拟屏幕投影被打开，希铂斯熟练地利用特权进入了尼福大学的监控摄像画面，熟练地找到了李十一所在班级的画面。
熟练得希铂斯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变态了。
希铂斯嘴角扯了一下，打了个响指，旁边的酒杯被机器人满上了，那是一种烈酒，在雪国的深夜中品尝时最好。
酒精烧过喉咙，希铂斯歪着头打量李十一年度考试的进程，欣赏中又带着点可恨的语气。
“让人讨厌的家伙。”
希铂斯叹了口气。
讨人厌，偏偏让人想念。
————————
李十一进入了暑假，他在规划自己的假期旅游，这次他是准备回古地球看看，正在查看路线的时候，收到了一大批的包裹。
大大小小的，足足有二十几份。
威廉道：“是希铂斯殿下寄来的礼物。”
李十一猜到了，因为昨天半夜他没睡好，系统滴滴答答不停的【+1+1+1+1】声音回响在耳边。
李十一不太懂，为什么大半夜的希铂斯总是发疯。
是因为他发了祝贺生日的缘故么。
他摸着狗，看着威廉和仆人们开始拆包裹。
一件一件的，装在精美的盒子中，都是古地球古中国时代的字画。
风格还挺统一，全是山水之类的。
大概是因为之前拍卖的缘故，希铂斯以为李十一喜欢这种东西。
李十一的目光掠过字画，威廉不知其中的缘由，其余的仆人们也不太懂，因为希铂斯平日里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这些古地球的东西当下也不是流行，不知道希铂斯殿下为什么突然送来。
李十一看了一会儿，示意威廉帮他收起来就好。
威廉好奇：“不用挂起来吗，希铂斯殿下回来的时候如果看到他送您的礼物被得到了您的喜爱，一定会更加高兴的。”
李十一想了下：“那就挂客厅吧，他一回来就能高兴高兴。”
威廉：“……”
威廉看着李十一不动声色的面孔，也很困惑。
王子和王妃的关系简直莫名其妙的让人无从着手。
李十一回到房间继续研究自己的旅游路线，研究着研究着，将放在抽屉里那幅拍卖会得来的字画拿了出来。
这是他自己的画，那个时候两个人出去旅游，大抵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无非是看山看水，谈情说爱。
希铂斯是很傲慢的，上位者的自尊总是如此。
李十一知道希铂斯对他有好感，不管那是出自本身对他的吸引，还是这么多重灵魂层层叠叠下来的吸引。
他说了那么不客气的话，希铂斯却还在深夜想念他。
李十一微微蹙眉，原本已经抛之脑后的别扭又回了上来。
算了，还是想想旅游吧。
李十一收起画。
古地球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进入的话需要穿过一大片的星系残骸，陨石乱流，但是费用高昂的跃迁可以避免这点危险，李十一当然付得起。
然后就是防护方面，古地球的放射物质经过几百年的消化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需要购置一次性的防辐射衣物，李十一也付得起。
总的来说，因为有钱所以格外的简单。
去古地球的旅游团很少，一来是因为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二来是一千多年来的变化，所有人对于母星的概念更加接近于如今的帝国星系，而非已经被遗弃的地球。
申请好出星系的调令，李十一心情轻松地等待了几天，耶尔斯听说之后也加入了进来，李十一原本想拒绝的，他只想一个人故地重游，但是耶尔斯惯会笑眯眯地讨好，并且拿出了自己的论文，还真是写关于古地球放射灾害的开题报告。
耶尔斯的出行也比李十一想象中的简单，他只带了一箱行李，毕竟这次旅行总共也只有一周的时间。
两个人在王室专用的机场等待光艇的启航，耶尔斯顺手还在打游戏，和希铂斯不同，耶尔斯的确更加少年心性，追逐很多流行的玩乐设施，不像希铂斯一天到晚浸泡在会议和提案中，追逐他那权利的游戏。
“我是为了开题报告去的，王嫂为什么对待古地球这么有兴趣？”
一边玩游戏，耶尔斯一边好奇地问着。
李十一的真实理由自然是无法说出来的。
对于当代的人来说，古地球只是一个概念，只有对于李十一来说，那里才是真正的故土。
虽然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但是，总让人想去看看，想再踏上那片土地。
所以李十一只是翻着书敷衍着：“无聊。”
耶尔斯对李十一这种明显的借口也不生气，李十一身上有一种神秘又特别的气质，令他难以抗拒。
他正想着怎么再逗逗李十一，却忽然收到了光艇被取消的消息。
耶尔斯蹙眉：“取消什么？谁敢取消的，这架光艇有问题就换一架。”
对面的机场中心一时之间并没有回复，耶尔斯火气更大了，这次希铂斯不在，他能和李十一单独出游简直是天赐良机：“机长呢？负责人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通讯录对面传来的却不是服务人员的声音。
“是我取消的。”
耶尔斯：“……”
耶尔斯凝滞了一下，语气瞬间软下来：“王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79章
李十一的古中国之旅就这样被打断了。
希铂斯的近卫兵彬彬有礼地带走了他, 还有耶尔斯。
耶尔斯的笑容淡了下来，他也是有近卫兵的，但是他刚刚发现自己的呼叫被阻隔了，希铂斯的权限在他之上, 很显然, 或许从踏入机场开始希铂斯就已经控制住了这里。
他看向李十一, 李十一稍显困惑, 看来并不知道原因。
耶尔斯冲他耸了耸肩膀, 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希铂斯意欲何为。
抬眼望去，耶尔斯这才发现王室专供的机场，此时看起来分外冷清, 行政人员似乎从刚才希铂斯到来之后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耶尔斯和李十一跟着近卫兵走过了一扇又一扇的白色大门，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会客厅里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希铂斯。
近卫兵很快就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一时之间安静得呼吸可闻。
希铂斯这次并没有维持他那种标志性的笑容，白金色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英俊的面容相当冷淡，沉默地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
耶尔斯倒还是笑盈盈的：“王兄, 怎么了？这么严肃。”
希铂斯看向他, 扔过来一封信件。
耶尔斯被信件砸中了肩膀, 也没有生气, 他蹲下身捡起来, 从信件中抽出了一大摞的照片。
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眼他就挑了一下眉，瞳孔闪烁, 下意识把照片又塞回了信封中，那是一种有点心虚又有点被烫到的感觉。
第一时间他看向了身旁已经坐下的李十一, 李十一看起来倒是很从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自己已经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了，还给自己倒了茶，似乎并没有来探究这些照片的意思。
耶尔斯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照片抽出来看完了。
无非是些后期合成的床照，偶尔还掺杂几张真实的在学校里的偷拍，这些偷拍的照片角度拿捏得很好，轻易地营造出了一些错位的暧昧举止。
对于合成的照片，耶尔斯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对于这些错位的照片，耶尔斯心里有点痒痒。
抬头看向希铂斯，耶尔斯佯装震怒：“这是伪造的，王兄！”
希铂斯吹了一口茶，冰蓝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他：“是么。”
耶尔斯心道当然，我这不是还没得手么。
耶尔斯打开手机，开始搜寻这些照片是否有流露出去，他瞳孔微缩，看到了几条相关的八卦新闻，但是并没有图片，又或者说已经被“处理”了。
既然有所相关，估计是流传出去了些，但是应该已经被及时封锁了。
耶尔斯继续“震怒”：“是谁胆大妄为，竟敢造谣到我身上！王兄，来源查到了吗？”
李十一也在吹茶，他看了一眼信封，耶尔斯眼珠子转了一圈，有些坏心眼地递过去。
可惜并没有如愿，耶尔斯看着李十一不动声色地看完照片，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起伏。
耶尔斯更加好奇了，李十一原本给他的感觉禁欲又冷淡，看到这种照片竟然也不会害羞么。
李十一看完照片，发现希铂斯和耶尔斯都在看他，在喝茶中作出了表态：“床照是伪造的。”
希铂斯交叠着双腿，往后一仰：“这么说，学校里的照片是真的。”
李十一挑出一张，原本两个人只是正常坐在一块喝咖啡的照片，因为错位的缘故看起来像是靠在一起：“有错位。”
希铂斯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是清白的么？”
李十一：“……”
李十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出来的奇怪：“当然。”
耶尔斯看起来动作更夸张一些，表演着被污蔑以后的愤愤不平：“当然！王兄，我不知道是谁要损坏王室的名声，还污蔑到我身上，真是荒谬至极，至于这些合成的照片，随便找个专家应该也能检验出来。”
希铂斯的神色看起来稍缓：“那你们这次相约出去旅游是怎么回事？”
耶尔斯：“我是为了论文，纯属巧合而已。”
李十一轻轻点了点头。
希铂斯看了他们一圈，面色不改道：“知道了，我会详细调查的。”
耶尔斯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希铂斯道：“你们最近，还是待在王宫比较好。”
耶尔斯知道这是希铂斯要给他们软禁足，有些不爽，但是从情理上来说遇到这种事，希铂斯自然会很生气，只好一脸真诚地假惺惺安抚道：“王兄，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不要影响到你和王嫂的感情啊。”
希铂斯看他，忽然冷笑了一下：“是么，你不是过一段时间就要和米娜丝订婚了么，你不应该照顾她的情绪？”
耶尔斯：“……”
耶尔斯和米娜丝原本倒是有些私情，不过最近他早就把米娜丝忘到了九霄云外：“米娜丝善解人意，这种低级的污蔑，我相信她不会在意。”
希铂斯看着他：“最好如此，但你还是多关爱关爱她吧。”
耶尔斯道：“自然……啊，王兄，这种不实的污蔑发生在和我米娜丝订婚前期，对方说不定是不希望我的婚姻成功的人呢，你可以从这个方向调查起。”
希铂斯看了他一会：“我会注意。”
耶尔斯看着希铂斯，心里转了几圈，琢磨过来味道。
说不定是这王八蛋自己演的戏，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耶尔斯知道希铂斯并不希望自己和安德烈联姻。
希铂斯没有管他，打了响指让近卫兵进来：“耶尔斯殿下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你们送他回去。”
耶尔斯强忍着怒气微笑顺从。
他的权限的确没有希铂斯高，但是希铂斯也还不是储君，竟然敢禁足他。
打定主意，出了门的耶尔斯冷下脸来，已经准备去母亲和父王那里参他一本。
房间里安安静静，又只剩下李十一和希铂斯。
希铂斯看着他，嘴里的“好久不见”转了一个大圈，最后归于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李十一身上，李十一的目光还落在他今天带的那本书上，希铂斯看过去，封面写着《古地球废墟一览》。
大约是太安静了，李十一开口问道：“我可以走了么？”
希铂斯又好气又好笑：“你要走到哪里去？”
李十一头也不抬：“不是回王宫么。”
虽然表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李十一的心情算不上好，策划好的旅游被打断了，听希铂斯的意思还有禁足的打算。
李十一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安排好的计划被打乱。
希铂斯停顿了半天，抿了一口茶：“李十一，你好歹在意一下我的心情。”
李十一：“？”
希铂斯看着他：“我的伴侣现在有出轨的可能性，难道你连安慰都没有吗？”
李十一颇感莫名其妙：“我记得我们只是协议婚姻，还有两年就各自飞了。”
希铂斯：“……”
希铂斯：“协议婚姻，不代表我能容忍自己的头顶上有别的颜色。”
李十一翻了一页书：“是么，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发生这种丑闻，反倒会有利于到时候你离婚的正当性和舆论性。”
希铂斯：“……”
希铂斯不得不说，如果是之前的，他确实可能利用这一点。
听出了李十一的言外之意，希铂斯托着下巴看他，觉得李十一比他想象中敏锐：“你觉得这是我做的么？”
李十一微微蹙眉，从书页中抬起头来。
这种无聊的对话，他不喜欢。
“是谁都好，我要回去了。”
希铂斯安静地看着他：“不是要去古地球么。”
李十一微微一愣，没懂希铂斯的话题为什么衔接得如此诡异。
希铂斯起身，伸手接过挂在一边的大衣，转过头看向李十一：“走吧。”
李十一：“？”
等到他们登上王家专用的星际光艇的时候，李十一才意识到禁足似乎只针对耶尔斯，没有针对到他。
李十一还是第一次乘坐这么顶配的光艇，豪华奢侈，而且很安静，原角色的记忆中也有过一些乘坐光艇的经验，但是光艇价格不菲，原角色乘坐的基本都是标配，和大部分的游客挤在一块。
没这么安静，也没这么平稳。
从宽敞的落地窗口看去，外面的宇宙星河安静瑰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希铂斯并不在房间内，李十一把自己的行李放好，关了灯，坐在沙发上静静凝视着外面的景色。
“咚咚咚。”
李十一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服务员，可是传来的希铂斯的声音。
希铂斯道：“尊敬的客人，需要饮品吗？”
李十一：“……”
李十一不知道希铂斯这是在玩什么扮演游戏，但是希铂斯既然退了一步并没有禁足他，李十一对希铂斯勉强抱有一丝好感：“请进。”
希铂斯推着一个服务生专用的饮品架，上面有两个高脚杯，还有各种酒水饮料。
李十一看了几眼，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拿出了几个。
希铂斯道：“这是酒。”
李十一想了想：“不喝酒了。”
李十一听到希铂斯轻轻笑了一下：“那推荐这个，‘那勒寺’的柠檬汁，清香酸甜。”
李十一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淡金色的饮品，盛在高脚杯里，晶莹可爱，希铂斯又往里面加了几滴别的，慢慢分层下来，从淡金色到淡粉色的过渡。
好像有点太可爱了。
李十一觉得不是很符合自己的气质，不过他不介意尝一尝。
端起来抿了一口，的确是清新酸甜的柠檬味，甜也是很淡的回甘，很舒服，而且口感很有层次感。
李十一说不上来，但是觉得确实不赖，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
希铂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是酒，经过他的调制，是一汪淡淡的蓝色，里面还有星星点点钻石样的闪烁。
李十一看了一会儿，希铂斯自己还没喝，先递过来给他：“抿一口？酒精含量很低的。”
李十一觉得这酒确实漂亮，但他看着希铂斯，不解其意。
希铂斯看出了他的困惑，笑了笑：“怎么，怕我下毒？嗯，为了王室的尊严，表面品德高尚实际心狠手辣的王子殿下让出了丑的王妃暴毙，是不是很符合三流报刊的臆想？”
李十一倒不觉得希铂斯会下毒，只是觉得希铂斯在发癫。
想了想，他还是接过了酒杯，抿了淡蓝色的酒液。
淡淡的香气，的确没怎么品出酒精的味道。
希铂斯很自信：“我的推荐，还入得了你的眼吗？”
李十一想了想：“殿下，古中国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
希铂斯直接搜索了这句话的意思，挑了一下眉。
他轻轻带了点笑和无奈，靠在沙发上，抬眼看衬在万千星河中的李十一。
“你不是说，我太傲慢了吗。”
“当你的服务生，会不会好一些？”
第80章
——“你不是说, 我太傲慢了吗。”
——“当你的服务生，会不会好一些？”
这两句话从希铂斯的口中说出，让李十一略略拧了一下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希铂斯。
希铂斯并没有和他对视。
他垂着眉眼, 睫毛斜斜倒下一片阴翳, 将眼瞳颜色藏住, 叫人看不清楚情绪, 手指则随意地拨弄在酒杯上, 似乎在等待李十一的回应。
李十一没开口，他轻抬着下巴，颇有些好奇地观察希铂斯。
希铂斯没有和他对视, 但是一直敏锐地感受着他的目光, 被他这样盯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概是希铂斯也没想到自己会低头, 他向来是不擅长做这些的。
甚至走进这扇门之前, 希铂斯还告诉自己应该态度强硬一些。
结果，只是看着李十一安静看着窗外的侧脸, 希铂斯就瞬间忘了这些豪言壮语。
好久不见了。
希铂斯在昏暗的光线中叹了口气，抬起眼眸, 面对李十一探究的视线：“嗯？对我的服务感觉如何？”
李十一想了想：“挺好。”
希铂斯：“……”
希铂斯心想他真是大言不惭, 自己可没伺候过人, 这么好声好气地, 只沦落个挺好。
但他却没有生气。
想到之前那种冷漠僵持的氛围, 希铂斯觉得这个场景，平静温和得出奇。
希铂斯并不想破坏两人之间这种难得和平的气氛, 两个人默默地就着窗外宇宙，喝完了两杯漂亮的饮品。
李十一以为希铂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喝完还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最后希铂斯只是亲自收拾好了酒杯，起身推着饮品架走了出去，仿佛真的就是来当一回服务生的。
李十一更觉神奇。
希铂斯走了之后，房间内更安静了，李十一捏了捏眉心，之前看到一半的书也没有看下去。
乘坐光艇中会略微有些副作用，就是容易头疼和嗜睡，但是程度很轻，且都会配备缓解的药品。
李十一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有了些症状，吃完药很快就安静地睡去。
抵达古中国的时间比他想象中得更快，经过了一天一夜左右，智脑机械女声温和地在抵达前半小时提醒李十一可以做好准备了，李十一从昏睡中醒过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也没什么，主要是拍些照片，以及带了本笔记。
手写的感觉，总归比输入更舒服。
走出房门，走廊上安安静静，连个服务员都没有。
李十一刹那间觉得这个光艇上只有自己和希铂斯两个人的感觉，甚至安静到希铂斯也不在了。
就是突然有种，在宇宙中孤独流浪的感觉。
不过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希铂斯坐在客舱观景台边，架着腿，在和虚拟屏幕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看见李十一出来，希铂斯关闭了屏幕，看向表：“还有十三分钟，坐在这等吧。”
李十一不置可否，想了想，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光艇内部，还是只有两个人。
大概是看到了李十一的顾虑，希铂斯笑了一下：“操作人员都在机舱厅，和我们是分开的。”
李十一：“没有服务员吗？”
希铂斯抬起下巴：“我不就是？”
李十一：“……”玩上瘾了是吧。
李十一和希铂斯没什么话题，希铂斯似乎并不是真的在意他和耶尔斯这场丑闻，态度稳定得出奇，这让李十一更加觉得这或许就是希铂斯无中生有的。
总之，两个森*晚*整*理人默契地沉默着，看见光艇度过大气层，沉默地坠入进这个枯蓝色的星球。
大海依然没有干涸，但是地球上的植被呈现出大片的死亡，因为土地中有害物质的大面积积存，导致这片美丽的母星如今只是垂垂死矣，看不到生机。
李十一和希铂斯已经换好了防辐射的衣物，并不臃肿，是很简单的常服材质。
两个人走出光艇后进入的是一个特设的基地，听说这个基地总共只有十余个人，是古地球唯一还剩着的人，负责古地球为数不多的旅游业，以及定时监测这里的放射物质之类的工作。
基地里的人看起来也死气沉沉，没有年轻人，基本都是四五十岁起步，和这颗星球一样。
大概是这里的工作很无聊又很清闲，到处都是死亡和废墟的风景，是很消磨人的意志的，年轻人想来是不会愿意在这里工作的。
见到有难得的游客，还是两位看起来衣冠笔挺的精英人物，招待台的老头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们：“您好，请登记一下。”
李十一看向希铂斯，老头的态度显然并不知道希铂斯的身份。
希铂斯龙飞凤舞地签完名，两个人过完公民监测，这种监测是有隐私权的，招待台的人依然没有发现希铂斯的身份，只要灯绿了就算通过。
“需要安排导游吗？我们这里收费很便宜的。”
招待台的老头推销的样子看起来也有气无力，属于走个过场。
希铂斯看向李十一，李十一点了点头，前期还是需要个专业点的导游，免得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希铂斯刷卡很快，老头精神一振，没想到自己这种态度竟然都推销出去了，于是他看起来乐呵了不少，然后从柜子里抽出一个写着“导游”的小牌子，替换掉了自己胸口上原本写着“前台”的小牌子。
李十一：“……”
这里的人手已经紧缺到这种程度了么。
希铂斯也被逗乐了，他也不意外，这种根本就没人来的鬼地方，能有工作人员就不错了。
导游版老头有模有样地宣告了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令李十一比较意外的是，老头说这里已经有一部分区域彻底放开了，没有监测到放射物质，在那里可以摘下头盔进行活动。
走出基地之后，李十一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压抑。
和全景影像中看到的不同，身临其境的时候李十一的感觉更强烈。
其实在李十一当杀手的22世纪，地球已经开始走向末路了，李十一查了相关的资料，地球彻底被荒废也不过是两百年后。
走到曾经的故土上，李十一只能依靠地图上的位置，从一片片黑漆漆的土地和废墟中知道自己在哪一个国家。
李十一和希铂斯走走停停，说实话风景是很枯燥的，地面上是看不到什么生命的迹象，听说只有一些地下的虫豸还苟活着，无非是一个焦黑的山头走到另一个焦黄的山头，反反复复的枯裂地面中，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导游口中唯一一块现在完全开放的无放射物区域。
是一个山峰，不高。
李十一看着地图，这里时候中国西北部的一个地界，现在是地球的夏季，即使在高山上，风并不算太凛冽。
老头带头摘下了头盔，示意这里是安全的，希铂斯和李十一也摘下了头盔。
空气并不算很好，但是不至于让人呼吸不下去，但因为低含氧量，所以两个人带了补氧的装置。
李十一没让老头跟上，原本也不想希铂斯跟上，但是想到这一次希铂斯表现得挺像个人的，还是没赶走他，两个人一起慢吞吞地走到了山峰上，看日落。
浑圆柔和的太阳，赤色的一轮，慢悠悠地落下去，让本就枯焦的大地看起来死寂了几分。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这里希铂斯忽然道：“光是看着这里的景色，实在想不出那幅山水画里原本的样子。”
李十一也觉得自己很难将那些美丽的山水风光，和目前的死寂相提并论。
希铂斯无聊地四处看着，忽地看到了什么，枯色的土地中不知何时钻了一点绿色，他弯腰从地上摘了一颗浅白的小花，举到李十一的面前。
生命是顽强的，在这片放射物质消失了的地方，倒是见缝插针。
李十一看着这朵小花，忽的觉得有些感动。
这颗星球，有了生命复苏的苗头。
希铂斯打断了他的想法：“这里的资源已经枯竭了，没有任何商业价值。”
李十一：“……”
倒是很现实。
希铂斯看着李十一，瑰丽的黄昏色将李十一的面容照得不似平时那么冷清，他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轻声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李十一想抽一口烟，可惜没带。
他看着枯峰，落日，旧土：“这里是人类初期的繁衍地。”
希铂斯心道是的，只是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李十一大概是有什么故土情结吧，颇有种哲学的感觉，希铂斯就对这个已经半死不活的星球没什么归属感，他本来也不出生在这里。
李十一瞥向希铂斯，也开口问到：“你不忙么？”
意思是他怎么会这么闲，陪他来这里。
希铂斯：“我很忙。”
李十一：“……”
李十一沉默了，面对希铂斯这明显的示好，李十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希铂斯却并没有继续说话，两个人的面容都安静地溶在辉丽的日光中，看着它一点点地沉进地平线。
直到太阳彻底沉没进地平线，被彻底吞没的火色消失，世界变成纯粹的黑夜的那一刻。
李十一听到希铂斯道。
“李十一，你大逆不道，我是想过把你收拾一顿的。”
“可我好像连冷落你都做不到。”
希铂斯叹了口气，李十一猜他刚才安静的时候一定做了半天的心理疏导。
他转过脸来，在夜色中看着李十一。
他把手中的小花，递到李十一的手中：“活着的小花，比死了的土地可爱些，是不是？”
李十一还没说话，希铂斯的面容慢慢靠了过来。
李十一以为他要吻过来，但希铂斯只是克制的，轻轻吻了吻他的耳朵外廓。
“我决定投降了。”
“给我个机会吧，李十一。”
系统的声音又开始慢慢地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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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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