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补习还是中断了。
因为陈无愁的病一直不见好。
周一的时候, 已经看出他的状态不好了。
不过在这个年代，感冒毕竟只是不严重的病症，倒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结果一直到周五，陈无愁的感冒也还没好。
周五放学时, 李十一班里拖课, 但到放学, 李十一也没有在门口看到陈无愁。
李十一收拾好书包, 走到了十三班的门口。
周五放学的时候是最热闹的,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李十一站在门外望了望，看见陈无愁趴在桌子上。
沈辉看见了他, 冲他招了招手, 然后用手指戳了戳陈无愁，做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李十一走了进来, 十三班零星几个剩下的人对李十一也还算眼熟, 但是认识的不多，但凡路过都要好奇地多看两眼。
沈辉摇了摇头, 背上书包，跟见了菩萨一样看着李十一：“正好你来了, 我真是拿大少爷一点办法都没有。病得好像越来越严重来了, 这两天让他去医务室也不去, 感觉病毒都集中在脑子里了。”
陈无愁大概是真的病了, 沈辉这样损他都依然无动于衷地把头埋在手臂里。
李十一：“陈无愁, 你还好吗？”
陈无愁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李十一站立了片刻, 伸手摸向陈无愁的额头。
触手就是滚烫的一片。
李十一声音平静地诊断道：“你发烧了。”
李十一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样，凉得总有些不寻常。
陈无愁原本烧得有些混沌了, 骤然被一冰，烦躁地“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和前几天的面色苍白不同，今天反倒有些不正常的红润——大概是烧的。
李十一：“去校医室吧。”
陈无愁垂下眼眸，冷冷地抗拒：“不去。”
沈辉：“……”
李十一：“……”
沈辉看向李十一，一副“你看吧我就说是脑子烧坏了”的样子。
李十一不喜欢勉强人：“那回家休息吧。”
这回陈无愁没反对了。
他烧得是有点糊涂，但是也没那么虚弱，陈无愁还是站得起来，随便收拾了几本书，背着书包准备出去。
沈辉的目光在李十一和陈无愁身上来回的交错，心情复杂，但感觉此情此景实在是不太适合自己插足，于是他拍了拍李十一的肩膀：“大少爷就交给你了，小的今天伺候得都快折寿了！”
说着，他就“刷”得一下跑了。
李十一：“……”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前的分叉口，往前是校门口，往左是自行车棚。
李十一看向陈无愁：“你怎么回去？”
陈无愁的声音不大，语气透着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不由自主发出的不耐烦：“骑车。”
李十一评估了一下他的状态，得出了结论：“不行。”
陈无愁：“？”
李十一伸出手，拉住了陈无愁的手臂，自然地往前走去。
陈无愁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李十一伸手一拉就跟着走了，当然……他也完全不想反抗就是了。
李十一叫了出租车，他想起之前喝醉了酒陈无愁都会好心地送他到家，所以这一次他也跟着进了车子。
两个人一起并排坐在后座的时候，李十一才更明显得感受到陈无愁身上的热度。
……感觉跟坐在火炉边一样。
李十一想开窗吹风，又怕发烧的人吹得头更疼，抬高了一半的手垂下了。
陈无愁一直不说话，低着头，目光有些出神，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本来就近，几分钟就到了。
两个人下了车，慢慢地走进小区。
一路上，还是一言不发。
李十一倒是习惯了，最近这段时间陈无愁格外安静，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背单词。
两个人上了楼，陈无愁似乎这才脱了力，也没到卧室，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就躺下了。
昂贵的沙发格外柔软，人疲惫难受的时候躺进去，就像陷在了棉花里，陈无愁躺下之后便再也不想动了，拿手背挡着眼睛，开始轻轻地喘气。
李十一已经清楚陈无愁家里的陈设了，忍着对几只猫的不适，他轻车熟路地去烧了水。
李十一：“陈无愁，你家里有退烧药么？”
陈无愁没说话，李十一一度以为他睡着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没有”。
确实没有，陈无愁其实是很少生病的，本来体质就好锻炼又多，但是这种身体一旦生了病，就容易更严重。
李十一：“我去给你买药。”
陈无愁：“……”
李十一问了他家的密码锁。
门的声音开了又关。
陈无愁遮挡眼睛的手挪开了，他侧躺过来，对着大门的方向，目光沉沉的。
李十一……其实对他挺好的。
但是为什么……
陈无愁闭上眼睛。
为什么总觉得，只是朋友间的那种好呢。
明明……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他说的喜欢。
陈无愁伸手摸着猫。
为什么要说没有……为什么。
变心了么。
是了，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点都不可靠的。
陈无愁闭上眼睛，本来就混乱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噼里啪啦地作响。
他昏昏沉沉地差点睡着了，门又开了。
陈无愁听到了脚步声，塑料袋摩挲声，倒水声，开药盒声。
他感觉到一双凉丝丝的手在他额头又碰了碰，然后有人往他头下垫了块靠枕，他上半身一下子被抬高了，模模糊糊睁开眼，看见李十一一只手拿着水杯，一只手拿着药片。
李十一：“吃药。”
陈无愁看着药片，皱眉：“……不要。”
李十一：“……”
李十一微微蹙眉，看向陈无愁的脸色，察觉到陈无愁生了病之后似乎格外任性。
人好像多是如此，生病会让人脆弱，脆弱会让人孩子气。
李十一好脾气得像幼师，循循善诱：“啊。”
陈无愁：“……”
陈无愁张嘴：“啊。”
李十一把药片送进他嘴里。
冰凉的指腹摩挲过他滚烫的唇瓣。
陈无愁一瞬间想把这根手指也咬住，让李十一尝尝疼痛的感觉。
李十一拿过水杯。
陈无愁这次倒是配合，直接喝水吞咽了药片。
李十一：“你和老师说一声，病没好之前不要补课了。”
陈无愁：“……嗯。”所以，李十一今天不是为了补课才送他回家的……只是单纯为了照顾他。
陈无愁这几天的阴霾就忽然消散了不少。
他本来就是个性格别扭的半大少年森*晚*整*理人，这几天疯狂纠结在李十一那句“没有”里，现在又觉得不就是说了句没有吗……也许只是李十一不好意思。
他这样想着，情绪也高涨了一些。
李十一：“需要陪你一会吗？”
陈无愁：“……”需要。
但是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静静地抬着眼睛，沉默看向李十一。
李十一当然没看懂：“那我先走了。”
陈无愁：“……”
李十一刚刚站了起来，手却忽然被拉住了。
陈无愁的掌心也是炽热的，握住他手腕的感觉跟上烙印一样。
这么被烫了一下，李十一回过头。
陈无愁没说话，没看他，没放手。
他垂着头，耷拉着眉宇，明显有失落的神色。
李十一：“……”
今天确实是比平时更像小孩子。
李十一：“好，那我去拿张卷子。”
陈无愁顿了顿，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李十一这次拿的是地理卷子，他拿了一本厚一点的书垫在膝盖上，坐在陈无愁的身边。
猫时不时过来蹭一蹭，但好在李十一专心做题的时候，反倒对这些视若无睹了。
水笔游走在纸张上，轻轻的“刷刷声”。
陈无愁觉得好舒服，闭上了眼睛。
……手掌上还留有刚才握住李十一时的触感。
李十一：“明天的公园，你还是不要去了。”
陈无愁的心脏跳了跳，他嘴角微微抿了一下：“……为什么？”
李十一：“你病得有些严重，传染给女生也不好。”
陈无愁：“？”
李十一：“所以，改天吧。”
陈无愁：“……”
陈无愁声音和大脑一同僵硬了：“我要去。”
他顿了顿，咬着牙补充道：“她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李十一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她的性格确实不错，很活泼开朗。”
陈无愁：“……”
如果刚才陈无愁只是发烧的话，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爆炸了。
陈无愁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十一：“你走吧，写字的声音吵死了。”
李十一：“？”
李十一想了想：“好吧，那你记得吃药。”
说完，他就真的收拾好卷子走了。
全程不超过一分钟，等陈无愁听到关门的声音时，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陈无愁：“……”
陈无愁气得“嗖”得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因为虚弱，他的眼前还黑了一下。
他恨恨地抽出身边的抱枕，往门口扔去。
就去就去就去！
有本事你就一直不在乎！！
……
周六下午两点。
陈无愁站在水鸣公园里，旁边的女孩害羞地垂着头。
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他在干嘛啊……就为了让李十一吃醋，在大寒天顶着发烧的身体出来跟一个不喜欢的女孩一起逛公园？
……这是纯粹的自虐吧。
他恨恨地看着李十一的聊天框，感觉头更晕了。
女生其实很害羞，一路上一直没敢说什么，陈无愁的脸色并不好看，她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但是光是和暗恋这么久的男生走在一起，心里就觉得幸福了。
而且陈无愁的卖相这样好，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了，总要多看两眼……她心里那点少女情怀的小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
陈无愁只觉得折磨。
他终于熬不住了，在和女孩一起坐在奶茶店休息时，给沈辉发了消息：【赶紧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
【沈辉：？】
沈辉并不知道他今天在和女孩约会，这么傻逼幼稚的事陈无愁完全不想和别人提。
陈无愁开始找借口：【我被亲戚缠住了，快点。】
沈辉还是靠谱了，立刻给他打了电话：“喂？快点过来，我们打麻将三缺一，你快来。”
陈无愁：“……”什么傻逼借口。
陈无愁努力装作急切的样子：“好的，我马上就过来。”
他看向女孩：“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顿了顿，他还僵硬地补充了一句：“太遗憾了。”
女生抿了抿嘴唇，虽然说这场约会本来就有点翻车，但是她多少想和陈无愁再待一会，不过她性格确实好，努力微笑道：“好，你赶紧去吧。”
陈无愁心里有些内疚，为了自己的私欲，拉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孩落水，他想了想，决定真诚地抱歉：“对不起，其实我不是真的想和你约会，是为了气我喜欢的人，真的抱歉，是我的错。”
女生看了他两眼，低头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我早发现啦，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敢想你会喜欢我，我也并不了解你，暗恋嘛，暗恋的是想象中的你，就当圆梦啦……希望你，早点追到喜欢的人。”
陈无愁轻声道：“谢谢。”
陈无愁赶了过去，沈辉他们还真在打麻将，在一个小轰趴馆里玩，大约有十几个男生，都是篮球队的，有人过生日。
陈无愁看向那个男生：“你过生日，怎么没叫我？”
沈辉气笑了：“叫你了大哥，你这几天跟个死人一样没听到，病成那样，还以为你不成了。”
陈无愁：“……”
沈辉本来真想拉陈无愁打麻将，但是陈无愁头晕得快昏倒了，找了间没人的房间进去休息。
麻将桌上面面相觑：“我靠，队长这几天脸色也太难看了。”
沈辉：“发烧了呗，脑子烧糊涂了呀，哎，我们小陈本来就不是聪明宝宝呀，这下数学又要回个位数了。”
有人道：“感觉也不像光生病，整个人情绪都很差啊。”
沈辉不以为然：“也还好吧，本来就脑残……”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陈无愁走了出来，然后拎了一箱百威进去。
沈辉：“……”
众人：“……”
沈辉：“他妈的，是真有点问题！”
发烧了还喝酒，沈辉气得想站起来，但是想了想，觉得治病要从病症入手，他给李十一发了微信。
沈辉：【陈无愁要死了，速来营救。】
李十一：【？】
沈辉：【快来救救他吧李哥，他已经疯了啊！】
李十一：【？】
李十一到的还挺快。
其实今天沈辉他们也喊他了，不过李十一专心学习，不打算参与这些社交活动。
那现在为什么又来了呢。
因为陈无愁在这里。
李十一看向自己任务面板的30分告白任务。
社交活动可以不参加，一千块钱不能不要。
他最近已经攒了180多积分，加上今天的，可以去刮七千块的彩票了。
沈辉一边码牌一边招呼李十一：“那个房间，左手边第一个！”
李十一看向那个房间，上面写的是私人影院。
他握住了把手，走了进去。
说是私人影院，其实就是个置放了投影仪的小房间，这种小轰趴馆的设备不会特别高级。
拉着窗帘，晦暗难明，只有屏幕上投下来幽幽的蓝光。
有些压抑的氛围。
陈无愁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散发着酒精的味道，地上已经散落了五六个罐子。
李十一蹙眉。
沈辉说的还真没错。
发烧了还喝酒，发什么疯。
陈无愁头也不回：“让我自己待会。”
李十一：“发烧了不要喝酒。”
陈无愁听出了李十一的声音，明显凝固了一下。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李十一走了过来，和陈无愁一起坐在主沙发上，看向屏幕。
屏幕上放的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李十一看了一会，津津有味起来，差点把旁边的人忘了。
陈无愁：“……”
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李十一转过头看向陈无愁，却看见他已经半歪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李十一：“……”
李十一莫名松了口气。
他其实有察觉到最近，陈无愁的情绪不好，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僵硬……但是李十一并不懂，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低气压的缘故，他刚才甚至不想在陈无愁醒着的时候做任务，总觉得会更加恶化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李十一收拾了一下啤酒罐，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了陈无愁身上。
他轻声地用极快的语调敷衍了一句：“我喜欢你。”
【叮，任务已完成。】
这系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糊弄啊。
李十一刚想走，便听见陈无愁说：“……你在耍我吗。”
李十一：“……”
没睡着啊。
陈无愁张开眼睛，疲惫地看过来：“李十一，你这种敷衍的语气也算是表白吗？”［叮，陈无愁好感+5，当前90/100］
李十一：“……”听着，很不开心的样子，但是好感度还是加了。
陈无愁正过身子，直直地看着他：“李十一，你知不知道我在难过？”
这题他会，李十一给予了应有的关心：“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
陈无愁：“……”他在期待什么。
陈无愁闭上眼睛，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了什么难过。”
这题就不会了。
李十一沉默了，陈无愁的话涉及到了他思维的空白区域，确实不知道如何作答。
陈无愁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咬了咬嘴唇，语调益发冰冷：“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李十一……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叮，陈无愁好感+5，当前95/100］
李十一：“？”
李十一没搞懂为什么一边说讨厌一边会加好感度，想了想，只可能是系统出错了。
他犹豫了一下，陈无愁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稳定，便顺着他的意思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无愁：“……”
李十一刚起身，手臂便被陈无愁一把扯了回来，眼前的景色一晃，李十一发觉自己被陈无愁压到了沙发上。
李十一：“……”
气氛莫名微妙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
陈无愁挣扎地看着他，李十一被他张开的手臂困在沙发的角上，仰头看他。
可李十一神色却也还是那样，始终平和，瞳孔安静幽深，仿佛只是路过的观众。
陈无愁想，我不会臣服的，我永远不会。
李十一，王八蛋，骗子，根本没有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可惜，身体诚实地背叛了他的大脑。
他闭上眼睛，放柔声音，甚至多了三分委屈：“别走。”
李十一眨了眨眼，不动声色，想看看陈无愁还要发什么酒疯。
陈无愁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泄气了。
破罐子破摔了。
我认输了，李十一。
晦暗的房间，绵长炽热的呼吸声，酒精的味道微微萦绕。
陈无愁睫毛打颤：“我喜欢你。”
李十一怔了一下，没能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酒精上头，角度正好。
看着李十一略微失神的瞳孔，陈无愁终于抑制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李十一下意识避开了。
他只吻到他的唇角。
陈无愁心脏空了一下，狠狠地坠落了下来。
用一种不敢相信的受伤神色。
不是错觉，不是错觉。
他根本没嘴上说的那么喜欢。
他不喜欢。
“你在报复我，我那个时候……”
陈无愁声音颤抖了起来。
“因为我那个时候对你说了过分的话，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只是想报复我，是不是……”
李十一其实自己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解释，大抵是陈无愁看起来痛得快死了，他莫名心软：“不是……我只是，高考前不想谈恋爱，影响学习。”
陈无愁：“……”
李十一：“……”能糊弄过去么。
屋子里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
陈无愁将信将疑：“真的？”
李十一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李十一实在是太用功了，又或许是那种最恶意的揣测太痛了。
陈无愁勉强说服了自己，但又低下头，忍不住不好意思地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李十一想，如果说不喜欢，陈无愁一怒之下以后可能就做不了任务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喜欢。”
反正他说这些词，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陈无愁执着地直视他的眼眸，不自信地反复确认：“真的？”
李十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安抚，所以点了点头。
陈无愁垂下头：“那……抱一下，证明。”
李十一：“……好。”
拥抱，倒也无所谓。
陈无愁凑过来，将头靠在李十一的左肩。
房间里热，两个人都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衣。
这样拥抱在一起，能感受到胸膛的厚度，身体的温度。
陈无愁太烫了。
李十一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半晌他才意识到，这是陈无愁的心跳。
它跳得太快了。
李十一想，这个速度不好，影响健康。
顿了顿，他又发现了一件事。
我的……也变快了。
不好，影响健康。
第24章
“啊……”
第二天周日, 酒醒之后，陈无愁大清早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
我都说了什么啊……
我表白了我表白了我表白了……
我差点被拒绝了差点被拒绝了差点被拒绝了……
他喝了一口水，揉了两下头发, 深呼吸了三口, 勉强冷静了下来。
总的来说, 没有被拒绝……是好消息。
但是……
陈无愁走进卫生间, 将冷水泼在脸上冷静冷静。
然后打开了日历, 开始看日子。
离高考还有212天。
按照李十一的说法，不会是还要等两百多天吧。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想了想, 打开了沈辉的聊天框。
【陈无愁：在不在。】
【沈猴：你还活着？】
【陈无愁：？】
【沈猴：你昨天发高烧还喝酒, 完全是打着灯笼进茅坑——找shi】
【陈无愁：滚。】
陈无愁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还在发烧，他摸了一下头, 现在烧已经退了, 只是四肢还有些无力的酸疼。
昨天闹完以后，李十一送他回来了, 还给他喂了药。
陈无愁抬头还看到床头柜上昨晚李十一给他倒的水，心里软了软。
两百天就两百天吧。
……只要是真的就行。
陈无愁躺在床上, 玩了一会儿手机, 又辗转反侧地想起了李十一, 打开李十一的对话框, 还停留在上次送生日礼物的时候。
那个礼物……还没问过他喜不喜欢呢。
陈无愁看着聊天框发了一会呆, 才注意到李十一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那个初始头像。
黑乎乎的一团，陈无愁点开大图一看, 头像是夜晚散步的小狗。
陈无愁：“……切。”
他又点开李十一的朋友圈，才发现也有内容了。
内容就是头像的图片, 配的文字是：遛狗。
前两天发的。
陈无愁：“……”没完没了了还！
陈无愁想起昨天李十一说的那句“喜欢”，觉得很虚无缥缈，但是李十一对狗的喜欢，倒是明晃晃的。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两下，抱着枕头给李十一发了消息。
【陈无愁：我想你了。】
打完这四个字，满屏幕有黄色的星星坠落下来。
他心里忐忑起来，把微信一切，打开游戏开始转移注意力来。
打到一半团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陈无愁立刻切回去看消息。
【李十一：收到。】
陈无愁：“……”谁想听这个！
气得陈无愁立刻切回游戏，恶狠狠地推了对面高地。
手机又震了一下。
【李十一：吃药了吗？】
陈无愁火气瞬间又消下去了，乐呵呵地去吃了药。
【陈无愁：吃了。】
还配了一张剩余药片的图。
【李十一：好。】
陈无愁抿了一下嘴唇。
【陈无愁：我好多了，晚上补课吧，我通知老师。】
【李十一：还是再好好休息一天吧。】
【陈无愁：……我想见你。】
陈无愁发完，喉咙顿了顿，对面回消息的速度也明显顿了顿。
【李十一：好。】
陈无愁立刻觉得自己的病好了大半，还没来得及乐呵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笑着去看，下一秒笑脸就垮了。
【来电显示：爸】
陈无愁不情不愿地接过了电话：“喂？”
对面传来的声音还挺和蔼：“最近听说你在补课？”
应该是家政阿姨说的，陈无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陈父：“挺好的，你最好还是能好好学习一点，我这段时间有空回来看看你，你弟弟要办周岁酒了，大家一起吃个饭。”
陈无愁面无表情：“不用了，钱到位就行。”
陈父：“……”
“滴”得一声，陈父挂断了电话，陈无愁心情愉悦。
陈无愁的病的确好了一大半，又或许说之前本来就是他故意糟蹋身体，下午打了一晚上游戏都照样神清气爽，但等到晚上李十一来的时候，陈无愁又感觉自己似乎太健康了，继续装作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
李十一看见陈无愁病恹恹地躺在沙发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好像烧退了。”
陈无愁：“嗯……头还有点疼。”
李十一：“先吃药吧。”
陈无愁痛苦地皱眉：“头还是很胀。”
李十一想了一下，伸出微凉手指缓慢地给他按了起来。
陈无愁：“……”暗爽。
可惜没爽几分钟老师就来了，一旦投入补课，李十一可以自动屏蔽周围所有的场景，陈无愁只能咬着笔杆发呆。
等到好不容易熬了两个小时，熬走老师，李十一也收拾卷子准备走了。
陈无愁却不舍得，他在玄关处看了一会，伸手拉过李十一的手腕，本来陈无愁个子就长，一逼近过来，就像压他到了门口似的。
李十一：“……”怎么突然生龙活虎。
陈无愁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李十一，你昨天说的没有骗我？”
李十一：“……没有。”
李十一很少撒谎，但是他现在发现撒谎确实是个不好的习惯，一旦撒下去，就要一直编。
啧，李十一难得有些头疼。
陈无愁并不是个多讨人厌的人……李十一睫毛微动。
他察觉得到，陈无愁对他很好。
日子一久，小猫小狗都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陈无愁喉咙动了动，两个人的鼻尖或许只有五厘米的距离，呼吸可闻。
“你说要等到高考后，可是怎么办……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亲你。”
满室寂静，呼吸可闻。
李十一：“……”
李十一很想在自己的题库里找到关于这种情况的解答，但是显然，他不可能找到。
但李十一也没有慌张，他的思路很清晰，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那我们来做数学题吧，转移你的注意力。”
陈无愁一愣：“……哈？”
李十一从书包里找出了一张卷子：“就从这张卷子开始做起吧。”
陈无愁当然不可能放他走，逼近的身体一动不动，大抵是李十一对他无意识的放纵，他的声调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霸道：“不要，我讨厌数学。”
李十一矮了半截，只好微微抬起下巴看他，明明身处低位，但他看起来却是好整以暇的，甚至目光中不自觉带了丝狡黠：“你做出来，就让你亲。”
陈无愁：“……”
陈无愁：“拿来。”
一秒上钩。
李十一递给他，卷子是空白的。
李十一：“抄答案是没用的，我到时候要问你详细的解题思路和步骤。”
陈无愁看了两眼，觉得第一题也不难，洋洋得意地告诉李十一：“不要以为我的成绩真的很差，我以前的底子很好的。”
李十一心态平和：“祝福你。”
李十一推开门走了，门一关，陈无愁立刻拍了照片发给沈辉，为了保证卷子清楚还拍了三遍。
【陈无愁：我要把这个卷子做出来，你想想办法。】
【沈辉：？】
【陈无愁：别问原因，反正我一定要做出来，解题思路也要有。】
【沈辉：谁这么缺德，给你江苏卷？】
【陈无愁：？】
【沈辉：还是最难的这期。】
李十一的办法还是有奏效的，至少陈无愁真的有认真在做这一套题，沈辉的成绩本来就也是一坨，为此他磨了家教老师很久，但是就如李十一所说的，答案可以很简单地得到，但是解题思路中包含的各种公式等式，却是要陈无愁硬生生背下来理解的。
为此，一个月的时光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陈无愁没骗李十一，他的底子真的不是很差，一个月的死磕之下竟然真的解完了一大半的题，只不过压轴的几道题还有些遥遥无期。
闲聊的时候陈无愁也吐露了心声。
“就是叛逆啊，越不让我做什么越想做什么，越让我好好读书越不想……我讨厌他们，我不要他们开心。”
李十一作出了点评：“幼稚。”
陈无愁：“……”
陈无愁也知道自己幼稚，但还是气得嘴巴都瘪了。
李十一却被他逗乐了。
陈无愁难得看到李十一笑，忍不住心痒痒地凑过来。
李十一头也不抬，一转笔尖就挡住了他：“做你的题。”
陈无愁：“……”
做题？作孽啊。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到了圣诞节，自从国庆之后就没什么节假日了，虽然是洋节学校里也不放假，但大家还是为之振奋了一下，少年少女们在朦胧的氛围下偷偷互送苹果之类的，对于枯燥的学习生涯来说还是很有趣的。
袁园一大早就给了李十一苹果，李十一看到他抽屉里还有一个包装得特别好的，缠着金粉色的蝴蝶结，一看就是要送给女孩子的。
李十一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毕竟是青春期的男孩，袁园有喜欢的女孩也是正常的。
袁园喜欢的女孩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长得并不是很漂亮，身材圆润，性格很活泼，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
偷偷摸摸送完苹果，袁园一个劲地偷笑，两个人在课桌下的手机聊得一停不停。
李十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询问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袁园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很开心呀，感觉很幸福，一直想着她……哎呀，哥，我还没告白呢，嘿嘿，你别胡说，我俩是好朋友，她成绩好，我不能打扰她学习。”
李十一：“……”
李十一心虚道：“如果她说为了学习不谈恋爱，是骗你的，怎么办？”
袁园耷拉着眉毛想了一下：“那我肯定伤心死了。”
李十一：“……”想来也是。
李十一想到自己当初那个有些蹩脚的借口，难得有些心烦意乱。
等到了晚自修的时间，陈无愁照样来接他去补课，刚走到自行车棚，陈无愁就喊“等一下”。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是一条包装精美灰蓝色的羊绒围巾。
李十一任由陈无愁伸出手，亲自将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柔软的羊绒顷刻间温暖了他。
陈无愁的眼睛在夜色下亮亮的：“圣诞礼物，你的手总是很冷。”
李十一：“……谢谢。”
陈无愁乐呵呵地走向自己的自行车位，回头冲他道：“这样骑车就没那么冷了。”
李十一：“……等一下。”
陈无愁：“？”
李十一从口袋中拿出一双新的未拆封的黑色手套，走过来递给他：“圣诞礼物。”
陈无愁愣了三秒：“给我的？”
李十一：“嗯。”当然不是，这是李十一买给自己的。
但是，礼尚往来。
李十一：“这样骑车就不冷了。”
陈无愁伸出手。
李十一：“……”
李十一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伸出手，亲手给他戴上。
陈无愁垂目望去，看着给自己专心戴手套的少年，到底还是没忍住。
他低下头，飞快地亲了一下李十一冰冰的脸颊。
昏暗的自行车棚，寒凉的冬夜。
温暖的羊绒围巾和手套。
偷偷发出的少年人的呢喃。
“……好喜欢你。”
第25章
深夜十点半。
李十一写作业的笔尖顿了顿。
小狗正在他脚边睡觉, 它很乖，一身棕色的小卷毛近期养得油光发亮。
今天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十一不想写了，但没有急着去洗漱。
他沉默了一会，拿出了手机, 在搜索框输入【什么是喜欢？】
答案很多。
有说本质是一种从自身出发的情感需求满足, 也有开始借此写长长的情爱故事合集的。
李十一看了一圈, 觉得似乎没什么参考价值, 就关掉了手机去洗澡了。
在寒夜里专心学习之后, 洗一个热水澡是相当惬意的。
闭上眼睛，温暖的水流划过发丝、脸颊，每一寸肌肤。
【“……好喜欢你。”】
李十一的动作一僵, 耳畔自动播放起几个小时前陈无愁的声音。
他在水流中睁开眼睛, 淋湿的睫毛之下，目光困惑。
陈无愁亲他的地方, 在左边的脸颊。
十八岁少年的嘴唇是柔软而温热的, 一如这水流。
……
圣诞节刚过几天就是元旦假期，连着三天。
沈辉带着陈无愁在下课后兴冲冲地来找李十一, 约他元旦去外市的游乐园玩。
“坐高铁只要十几分钟，两天一夜。”
沈辉显然为了这次的游玩策划很久了。
“哎, 之前国庆的时候, 都为了篮球联赛让路了, 这次再不去, 下班学期我家里就更不可能放我出去啦, 我已经做好所有的攻略和路线图了，你们就负责跟着我玩就行！”
陈无愁耸了耸肩, 看向李十一：“之前就答应过他了……你去吗？”
沈辉：“去吧去吧，放松一下, 一天到晚学习也累呀！”
李十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不去了。”
沈辉叹了口气，但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拍了拍李十一的肩膀：“那等高考完我们一定一起出去玩啊！”
陈无愁也有些失望，但是李十一确实是一个把学习摆在大多数事情上面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尤其现在临近期末，所以他也不算意外。
等沈辉走了，陈无愁悄悄凑过来，戳了戳李十一的腰，有些失落：“要记得想我。”
李十一的腰一僵，他抬头，陈无愁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英俊得像是在发光。
李十一不自在地垂下眼眸，继续做题：“……嗯。”
这一声“嗯”很轻，也许算得上敷衍，但是陈无愁听到了还是很开心，趁着班里人少，偷偷又摸了一把腰，然后飞快地跑了。
李十一：“……”穿着外套，又摸不到什么。
李十一纹丝不动，低头继续做作业。
因为陈无愁出去游玩的缘故，元旦自然是不补课的。
天天补课，饶是李十一也有点吃不消，这段时间他们会空两天晚上作为假期。
这次也正好，也放松一下。
元旦前夕的夜晚，李十一坐在书桌前归纳整理所有的科目，他本来就是一个井然有序的人，整理起来很轻松。
……一天没见陈无愁了，竟然有些不习惯。
这段时间陈无愁更粘他了，虽然说并不是情人关系，但是戳开了那层纸还是莫名就亲密了很多。
而且今天，陈无愁也没有发消息过来。
李十一打开聊天框，没有看到陈无愁的消息……也有些不习惯。
出去玩的话，的确是比较忙吧。
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李十一准备睡觉了。
他看到朋友圈那里有红点，戳开来看了一下，是沈辉在八点多发的一张合照。
在夜晚五光十色的游乐园里，七八个青春活跃的年轻人站在一块的合照，身后有盛放的大喷泉。
沈辉在最中央，笑得牙龈都快露出来了，还有几个篮球队的，宋书琴也在，还有几个李十一不认识，应该是沈辉以前的朋友。
陈无愁站在最旁边，但是个子最高人也最抢眼，倒是没笑，还是一贯的那张臭脸，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眼角眉梢也柔和了些。
李十一把目光放在陈无愁边上，有个很漂亮的女孩靠在陈无愁和沈辉中间，手里捧着一大束花，笑容灿烂。
这是谁？
李十一看了一会，点了个赞，然后关掉了手机去洗漱。
洗完澡回来，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
完美的睡觉时间。
李十一照例躺下。
但他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
……没有消息。
李十一微微蹙眉，下意识有些不满。
不过，为什么会不满呢。
他并没有思考太多，很快平复了这轻微的杂绪，安静入眠了。
李十一的睡眠质量并不是很好，这是以前的老毛病了，所以他睡觉前会把所有的电子设备调成静音。
不过这一次忘记了，睡了没多久，李十一就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他皱着眉打开手机，凌晨十二点。
陈无愁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带着醉意的，有些语焉不详的：“元旦快乐。”
李十一：“……”玩得这么开心么，还喝了酒。
他原本准备继续睡的，但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陈无愁的朋友圈。
陈无愁并没有发那张合照，他最近的照片还停留在圣诞节，一双特写的黑色手套。
李十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他还是打开了手机，给陈无愁回了消息：【元旦快森*晚*整*理乐。】
刚发完不到半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陈无愁打过来了语音电话。
大半夜的，要做什么？
李十一接通了，陈无愁的声音还是醉醺醺的，不太清醒，不过听得出来有些开心：“今天怎么还没有睡啊？”
李十一：“被你吵醒的。”
陈无愁有些委屈：“哦，我不是故意的。”
李十一：“玩得开心吗？”
陈无愁：“还不错，这里一些项目还是挺刺激的。”
李十一：“嗯，我先睡了。”
陈无愁：“先等一下……感觉好久没听到你声音了。”
李十一：“才一天多而已。”
陈无愁：“可是我想你。”
李十一不知道接什么，不过也不用他接，因为不出一分钟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轻微鼾声。
李十一笑着摇了摇头，但嘴角勾起来一点。
……
紧张的期末考紧赶慢赶还是来了。
校内考试都是用排名来决定考场的，李十一第一次走进了高三（一）班的考场。
从最后一个考场，到第一个考场，李十一迈进来的这一刻，还是感受到了愉悦感。
一班考场的人其大多数是固定的，偶尔和二班交错，李十一这张生面孔走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多瞄了两眼。
不太愉悦的是，李十一走到了一班倒数第三个位置。
他的目光看向第一排第一个。
还有路要走。
第一排第一个的男生戴着眼镜，但是表情并不木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李十一那隐藏着侵略性的目光，但是他并没有皱眉或者严肃，反而冲李十一笑了笑。
李十一：“？”
期末成绩出来，李十一这一次是28名。
五班并不是最优秀的实验班，所以李十一28名的成绩这一次登上了全班第一。
“真是离谱啊，李十一……”
“去年还是倒数诶，啊，不过他真的超用功的……”
不少人甚至去找袁园：“你跟李十一熟，到底有什么秘诀不？”
袁园故作高深，一笑了之。
高三的寒假是很短暂的，期末考结束之后又补课了小半个月，随后放两个礼拜的寒假。
寒假刚开始没几天就要接春节，和元旦相比，春节更象征“新年”的含义，李红萍习惯性去乡下过年，毕竟只有两个人在城里过年的话就太冷清了，李十一下半年如有神助，除了回去探亲团聚，李红萍更是红光满面地准备扬眉吐气。
陈无愁得知李十一要去乡下过年的时候，明显有些不开心。
虽然李十一的乡下离城里也就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但是来去不自由很多。
李十一：“你过年，有什么打算？”
陈无愁：“一个人死在这里。”
李十一：“……”小孩子气。
李十一：“新年，不要说这种话。”
陈无愁倒在沙发上，三只猫零散地蹲在猫爬架上，看着两个人，李十一现在已经对这几只猫视若无睹了。
“我爸喊我去他新家过……我不想去。”
李十一知道他和父母的嫌隙：“不想去就不去。”
陈无愁沉默了一会儿，李十一怕他太伤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陈无愁偷袭，一勾手揽了过去。
两个人姿态暧昧地压在沙发上。
陈无愁原本只是恶作剧，忽然之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李十一离他这么近。
从很久以前，从……什么开始，那个雨天么。
陈无愁回忆起来。
哦，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站在我伞下，湿着头发和衬衫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陈无愁伸出手勾上李十一的手掌，李十一垂眸望去，那是一种十指相扣的姿态。
他抬眼，陈无愁认真地看着他：“想跟你过。”
李十一：“你的题做出来了吗？”
陈无愁：“……我谢谢你。”
李十一挺喜欢看陈无愁吃瘪的样子。
他笑了笑。
刚才他可以躲开的，这拙劣的小偷袭。
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呢。
第26章
李十一收拾好了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些换洗的衣服，还有小狗的日用品。
李十一对乡下的记忆不多，倒不是原角色在乡下的时间少，十岁之前都设定成在农村跟随爷爷奶奶生活, 只是原角色对于自己出生农村的经历感到羞耻, 可能是源于这也是他曾经被校园霸凌的原因之一——被嘲笑为所谓的乡下人。
李十一不由得感到唏嘘, 这些孩子在心智未曾成熟的时候就遭到欺凌, 很容易真的归结成是自身原因——单亲家庭、农村出身、性格不好之类的, 原角色之所以变成如此孤僻、内向、敏感的性格，除了自身的意志尚且不够坚定勇敢，很大的原因都在这些外部施暴者身上。
因为带着小狗, 李红萍难得奢侈地打了车, 坐公交车人太多，可能不太方便。
小狗第一次坐上汽车, 双手好奇地趴在窗口看。
李十一抱着小狗, 小狗从捡来到现在体型变化得并不大，宠物医院的医生说应该是本地土狗串了泰迪, 算小型犬。
我的小狗，不太威武。
李十一把小狗举起来审视, 小狗乐呵呵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
但是很可爱。
李十一的眼睛微微弯起来。
车程五十分钟, 到了以后李十一第一件事还是帮李红萍大包小包地搬东西。
乡下的房子是爷爷奶奶的, 李红萍离婚早, 离婚了之后就让李十一改口叫自己的父母爷奶了, 同李十一父亲那边全然断掉了关系。
李红萍父母生有两个孩子，长女李红萍, 次子则在外地成家立业了，逢年过节寄些钱回家, 家庭总体和睦，但李红萍有心结，小时候父母重男轻女只供了弟弟上学，综合来说，她同二老的感情不咸不淡。
原角色小时候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感情自然不错，李十一受到了热情得有些不适应的款待。
李十一帮忙搬完东西，就在干净的二楼住下了，他考卷还没摊开几分钟，陈无愁的视频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陈无愁：“我瘦了。”
李十一：“？”没看出来。
陈无愁：“相思病。”
李十一看了一眼手表：“我们上一次见面还在24小时之内。”确实是多少有点毛病。
陈无愁皱着眉头，托腮看着屏幕：“无聊死了，我等会去和沈辉打球了。”
李十一：“好，我要做作业了。”
陈无愁：“……”
陈无愁咬牙切齿：“李先生，您考虑过跟考卷结婚吗？”
李十一从容平和：“谢谢，我会考虑的。”
给陈无愁气得鼻子都皱了。
李十一在乡下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基本还是维持正常的作息规律，偶尔出去走亲访友。
没两天就轮到他们家做东道主，晚上乌泱泱的来了一帮人，这个是堂叔，这个是二姨，李十一有点脸盲，记得住称呼，就是没对得上人。
好在原角色性格孤僻，李红萍也没打算让他招待客人，李十一看到她今天特地擦了些淡淡的口红，并不明艳的面孔也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整个人气色非常好。
“哈哈，我又不会教，就是孩子自己长大了，知道要学习了。”
“不是全校第一，就是全班第一，全年级也就二十多名啦~”
“上个月家长会，班主任让我上台讲话，哎哟，我一个初中毕业的我懂什么呀，真的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楼下时不时传来李红萍轻快的笑声，李十一嘴角也轻轻勾起来。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多久，两个堂兄弟翻着白眼“哒哒哒”得走到二楼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李十一床上。
“这是什么？哟，你这围巾挺高级的嘛。”
“去，什么狗，脏死了，离我远点。”
李十一停笔，淡淡地看向这两个毛头小子。
原角色能考上雅正，初中的时候成绩还是不错的，不像这几个堂兄弟，基本上初中时代就告别知识俩字了，一个还老老实实去读个技校，另一个读了没一年就直接辍学了，每天染个黄毛不学无术地到处当街溜子。
也因为性格的缘故，原角色虽然成绩能在这几个臭鱼烂虾里称王称霸，但依然是担任受气包的角色。
陈无愁送他的围巾被黄毛攥在了手里，他俩盯着那个牌子logo看了半天，拿出手机还拍照查了查：“真的假的啊，你还用上奢侈品了？”
另一个也不遑多让：“这个哥喜欢，送我呗。”
李十一：“放下。”
俩兄弟愣了一下，脸色沉下来，但还是嬉皮笑脸的：“城里人了，脾气都变大了，装起来了是吧。”
黄毛毫不避讳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抽了，点了一根，阴阳怪气：“行，咱惹不起人家，啧，这狗能不能滚远点——”
小狗被凶了两下，委屈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烟灰落在了灰蓝色的羊绒围巾上。
李十一眯起了眼睛。
三分钟之后。
李十一缴获了一包半香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香烟这种成瘾品在李十一的年代算是奢侈货，李十一本身就有接触一些，不过来到这个身体之后，也就前段时间篮球队的庆功宴上抽过。
李十一思索了一下，略有点馋。
但最后还是没有点燃，放进了抽屉。
陈无愁依然保持每天和李十一视频的习惯，他这两天也因为压力被迫和父亲继母住到了一块准备过年，日子很不痛快。
不过李十一的手机太破旧了，一视频久了就容易发烫。
积分非常充裕，李十一已经想好高考毕业之后会换一个新手机。
甚至不用到积分，李红萍应该也会奖励他一个。
除夕夜，二十三点。
乡下不禁烟花，来来往往打牌的聊天的，依然非常热闹。
李十一看到楼下不少准备好了烟花爆竹，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难以睡个好觉了。
正想着，陈无愁的电话忽然拨打了过来。
陈无愁：“你睡了没？”
李十一：“准备睡了。”
陈无愁：“别睡了，陪我吧。”
李十一：“嗯？”
陈无愁支支吾吾了一下：“我打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刚到你们家这边……但是我不认识路，你们乡下的路怎么都长一个样啊？”
李十一披上了外套和围巾，出门寻找迷路的陈大少爷。
大老远就看到陈无愁坐在村子口，双手插着口袋看着四周的房子，看起来有点迷茫。
他本来准备直接到李十一楼下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中道崩殂。
两个人五六天没见了，陈无愁看到走出来的身影，怔怔看了几秒。
夜色浓，看不太清楚神色，不过李十一能感觉到陈无愁身上的气压很低。
联想到他的性格和家庭矛盾，估计是又吵架了。
陈无愁有点别扭地走过来，看了李十一半天，最后只是伸手捏了捏李十一的脸颊。
李十一：“……”
两个人在乡下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最后走到了一个小河滩边上。
林间葱翠，月色旖旎，湖光粼粼。
李十一也被这种静谧漂亮的乡下风光打动了，静静看了没一分钟，就听到旁边的陈无愁忽然开始念咒。
陈无愁：“令g(x)=e*-/x+ax2-x-1(x≥0)……”
李十一：“……”
李十一听了三秒，就意识到他是在念那最后两道大题的解。
陈无愁：“综上所述，a的取值范围为[7-e2/4，正无穷]。”
陈无愁噼里啪啦一口气就说完了，最后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转过头来看向李十一：“李老师，我回答得有没有问题？”
李老师很给面子地拍了三下手掌：“满分。”
李十一这么正经地夸赞，陈无愁“噗”得笑了一下，转过头，显然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说了别小看我……”
话音刚落，“啪”得一声。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
漫天遍野的烟花，从林间上方绽放开来。
炽橘，青绿，烁紫……五光十色的火焰升腾而起，绽放而死，光芒缀在每个人的瞳孔和面容上。
陈无愁：“新年快乐，李十一。”
李十一：“新年快乐，陈无愁。”
陈无愁转过脸来：“其实那道题，我期末前就解出来了。”
李十一有些意外：“嗯？”
陈无愁轻“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看湖光：“我知道你出这个题，是为了逗我，不是真的想让我……那个。”
李十一：“嗯。”
陈无愁：“……”你承认得稍微慢一点不行吗！！！
陈无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写满了控诉，李十一乐了，觉得这孩子确实可爱。
李十一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太小了。”
陈无愁：“？”
李十一又看向湖面。
十八岁，太年轻，太幼稚，太……
陈无愁一脸严肃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谣言，但是我必须澄清，我不小。”
李十一：“？”
李十一的欲望是很低的，不止是情/欲、物欲，乃至于对自己生命的欲望，都比正常人低很多。
身为一个杀人工具，当从小被训练压抑自己所有的情感。
而自从来到这里的大半年里，他各种情绪都得到了挥发。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去，陈无愁看着他，眼角含笑。
这样年轻幼稚，朝气蓬勃，可不用开口就能知道他的一腔爱意，满眼星星。
李十一伸出手，勾住陈无愁的下巴。
他想，那些被压抑的欲望还是轻悄悄复苏了。
陈无愁还在愣神，下巴就被挪了过去。
李十一的唇是凉的，目光也是。
但吻是温热的。
像两人背后盛开的烟花。
第27章
转瞬即逝的寒假, 就像那晚新年的烟花。
一开学，墙板上高考倒计时的天数更加醒目了，密密麻麻的考试和排名仿佛一刻也不曾停歇。
自然而然的，班级里自习的氛围越发静谧沉闷, 哪怕是放学的时间段都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句玩笑声。
就连陈无愁也开始不自觉地咬着笔杆看书了。
沈辉纳闷了：“你看得懂吗, 就在这里看？”
陈无愁忽地就烦躁了, 他最近的二模成绩只有四百分出头, 这还是他用心考了的结果, 毕竟是落下了太多：“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考的学校啊？”
这可问到沈辉的伤心处了：“不知道啊，班主任找我聊过，我离重本线还有点距离, 哎, 努努力吧，能考上是最好的, 考不上么找个离家近的城市……怎么的, 您这四百分的成绩还有理想大学呢？”
陈无愁把笔一摊，身子往后倒：“啧, 不是我……李十一要考z大的。”
沈辉：“我靠牛逼，也是, 李十一这次一模是不是考进前十了, 那挺稳了呀。”
陈无愁不见喜色：“他是稳了。”
沈辉眼珠子转了一圈, 有了一种恐怖的猜想：“你不会也想考z大吧？”
陈无愁：“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沈辉：“你考上z大的概率和我娶小泽亚美的概率差不多。”
沈辉最近看了部新上的日剧, 被里面的女演员迷得颠三倒四。
陈无愁白了他一眼：“我没想考z大, 我还没疯，z大旁边不还有别的学校么。”
沈辉：“哦, 那倒是……”
沈辉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盯着陈无愁看了会, 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无愁：“？”
沈辉压低了声音：“没什么，哎，我不瞒你，要说了你别不开心……我就是不太习惯。”
陈无愁：“……我和李十一么？”
沈辉：“嗯……你以前不是喜欢女孩么？”
陈无愁转了转笔：“以前也不喜欢。”
沈辉面色逐渐惊恐起来：“你……你不会暗恋我很多年吧。”
陈无愁：“………………………………”你想得美。
陈无愁：“我暗恋你的可能性就和小泽亚美暗恋你的可能性一样。”
沈辉“嘿嘿”笑了一下，拍了拍陈无愁的肩。
日子枯燥地流动。
李十一很早就已经连图书馆也不去了，每天不是做卷子就是复习，偶露疲态。
虽然说和这些高中生融入不到一块去，但李十一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年轻了些……毕竟耳濡目染。
这些年轻的半大孩子们，聊着幼稚的话题，开着青涩的玩笑，聚在一起每天为纯粹的目标学习奋斗……都是李十一从未涉及过的奇妙感受。
……还不错。
偶尔一天的某刻，李十一路过走廊看了什么，忽的停步了。
那是春天里的玉兰花，在枝头洁白绽放，盏盏如灯。
明明闻不到香气，可是美得让人觉得馥郁。
这一瞬间，李十一恍惚得觉得自己忘记了从前的过往。
仿佛此时此刻，他就只是一个单纯干净的高中生，为了高考竭尽全力，朝光明的未来奔跑不停、
庄生晓梦迷蝴蝶。
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李十一看着这株玉兰，忽地就低低笑了起来，让旁边的袁原震撼万分。
他低下头对自己说。
我只是我而已。
高考前最后两周。
李十一的名次终于从一往无前变成浮动了，三模第二名，四模第五名。
见李十一的情绪不佳，袁园忍不住安慰他：“哥，你别难过，你这样我才感觉你还是个人类……哈哈，不好笑哈，我滚，我马上滚。”
陈无愁也想安慰他，但是那天的李十一罕见地在补课完后，躺在沙发上休息时睡着了。
陈无愁也不舍得叫醒他，给李红萍打了个电话，自从新年那晚留宿过李十一家一晚后，他经常来李家吃饭。
说明了情况之后，李红萍也通情达理：“睡你家也方便，哎，孩子是太逼着自己了，我看着都累。”
陈无愁和小猫们一起蹲在旁边看着李十一。
新年的一吻还像是恍惚中的梦境。
李十一的态度还是和从前差不太多。
陈无愁没有去问那是不是遵守承诺的一吻。
反正他觉得开心。
高三下班学期实在是太紧凑了，刻苦到陈无愁不忍心去分李十一的心。
他看了一会，低头去吻了吻李十一的额头。
李十一眉头微动，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李十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比他平时醒的早了一个小时。
他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和平时不同的场景，才在昏暗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睡在陈无愁家了。
正要起身去洗漱一下，抬脚在黑暗中踢到了什么。
陈无愁竟然没有回房间睡，而是随便找了张席子在沙发边打了地铺。
李十一失笑，顿了顿，他蹲下身。
学着像陈无愁那样，轻轻捏了捏陈无愁的脸颊。
……
高考的记忆是湿淋淋的，带着小雨。
绿得仿佛能滴水的松树，浓得在回忆中久久不散。
随着第二天考试结束的铃声一打，预想中那些撕考卷的狂欢并没有到来。
大家有的在教室里忐忑的对题，有人在畅享三个月长假的安排，更多的人在漫长的忐忑紧张中松开了绷紧的弦，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平静而轻松地收拾书包离开。
年轻的少年们还来不及庆祝解脱，就已经要开始忙着离别。
毕业典礼上，李十一作为学生代表之一出席，浮夸的演讲稿是班主任为他改的，李十一在台上面无表情地说着自己从一个校内打架的不良学生变成如今的优秀代表，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做出了多大的精神觉悟。
反差过于剧烈，台下的沈辉听得笑麻了，掌声愣是比李十一本班的掌声都大。
沈辉一边鼓掌一边道：“就李十一那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我真的难以想象李十一打架的样子。”
陈无愁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
沈辉：“？”
毕业典礼之后大家开始拍毕业合照，然后在衣服上签名。
有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偷偷溜过来，也忍不住开始想象自己以后毕业的样子。
李十一刚刚拍完，正要被陈无愁和沈辉拉着聊天呢，就被人拍了拍肩膀，眼熟的高一小学妹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学长，我想要你胸口的第三颗纽扣。”
沈辉暗地里拉住陈无愁：“冷静，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李十一被普及过这个知识，听说胸口第三颗纽扣是离心脏比较近的位置，有特殊含义，虽然李十一觉得是无稽之谈，但是他还是拒绝了：“这个不可以给你。”
学妹叹了口气：“好。”
李十一顿了顿：“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学妹又叹了口气，又或许是本来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所以反而也没太大的失落。
沈辉看着陈无愁：“演一演吧，你的嘴角快歪到天上去了，您著名的臭脸人设呢？”
陈无愁努力抿了抿唇。
沈辉在李十一的T恤上写上了龙飞凤舞的名字，李十一觉得很蠢，本来想拒绝，但是无奈沈辉太热情。
陈无愁嫌弃地看了一眼T恤：“回去就扔掉。”
沈辉：“？”这什么人呐？
沈辉长叹一声，决定远离脑子有病的陈无愁，转而遥遥地奔向宋书琴喊道：“小琴，我要把名字写在你的T恤胸口——”
宋书琴热情地遥遥回应：“滚——”
高三的毕业照，李十一在照片上，落下了一个美好的微笑。
沈辉在宋书琴那里美美挨骂完，回头找李十一：“诶，一转头怎么陈无愁不见了，你看到他没，等会我们聚餐啊，你也来啊？”
李十一：“篮球队么？”
沈辉感慨道：“嗯嗯，哎，以后估计就很少聚了。”
李十一找了一圈，确实没看到陈无愁，打了个电话，才说在体育室。
体育室空荡荡的，陈无愁一个人站在篮球架下面，手里拿球运了两下，然后就坐到靠窗的休息室里。
李十一坐到他边上，等他说些什么。
陈无愁：“忽然毕业了……竟然有点不舍得。感觉自己真的挺蠢的，高中随随便便就过去了，虚度光阴一样……我应该更努力点是么。”
李十一：“是的。”
陈无愁：“……”
陈无愁：“你以后千万不要试着去安慰人。”
李十一：“？”
顿了顿，陈无愁忽然有些扭捏：“好了，我不是要聊这个。”
李十一洗耳恭听。
陈无愁看着李十一平静的面孔，又有点咬牙切齿：“李十一，你知不知道高考已经结束了？”
李十一：“我知道。”
陈无愁低头停了很久，道：“跟我在一起吧，李十一。”
李十一：“好。”
李十一同意得太快了，陈无愁愣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忽然笑出了声。
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年轻英俊的少年——这个总是臭着脸的坏脾气少年，笑吟吟地在风中。
“李十一，我好高兴。”
窗外的梧桐这样浓郁，绿得举世无双。
很多很多年后，李十一都没有忘记这一幕。
陈无愁，是我的初恋。
第28章
高考结束后的而第十天, 李十一坐上了高铁。
为期五天，八个小时的车程，目标是美丽温暖的热带沙滩。
沈辉在站台的时候就在振臂高呼：“自由！快乐！海滩！我来了——”
在路人的纷纷侧目中，宋书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和旁边的闺蜜窃窃私语：“我说了离他远点, 太丢人了。”
旅行团的成员有八个人, 宋书琴和她的闺蜜, 陈无愁, 李十一，沈辉，两名篮球校队成员, 还有一位就是半年前元旦李十一在沈辉朋友圈合照里看到的漂亮女孩。
雅正中学因为昂贵且私立的缘故, 暗地里被戏称为贵族学校，被富养的女方海门打扮得也会更加时髦, 但毕竟只是高中生, 大部分的精力还是花在了学习上。
而面前这位，从头发到指甲间, 都是一丝不苟的精致，漂亮里带了一丝高中女孩们没有的妩媚大方。
沈辉：“李十一, 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们的林学姐, 以前也是篮球部的。”
果然是大学生。
林学姐冲李十一笑了笑：“林温柔。”
李十一很给面子：“学姐好。”
林温柔捋起耳畔的发丝：“之前就听说过你了, 上次元旦的时候没有见到你可惜了, 去年的比赛非常精彩啊，我大学里的室友看了报道, 噗，都叫我给个联系方式呢。”
李十一还没搭话, 原本戴着耳机不说话的陈无愁忽然转过头：“学姐，他说过不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女生。”
李十一：“……”这耳机是装饰性的吗。
林温柔想来也知道陈无愁的性格，并没有生气，反倒兴致勃勃地冲李十一挑了一下眉：“是吗，年纪大的姐姐可是也很有魅力的哦。”
李十一还没搭话，陈无愁又要抢答，不过高铁已经进站，话题就这样被终止了。
这是李十一第一次搭乘高铁，比他想象中更加平稳。
因为已经得知要坐八个小时，所以李十一决定在路上的时候看些小说，但是实体书在旅游途中实在是不方便，于是他在手机上下载了几本小说。
陈无愁坐在过道的位置，虽然表面上他比沈辉平静很多，但是毕竟难掩少年心性，加上——等到列车开启后，就没什么人走动了，陈无愁将一个书包放在身边，阻挡一些来自外人的视线。
然后他把手伸过去，握住了李十一的右手。
李十一微微蹙眉：“我要看书。”
陈无愁把头一歪，就开始闭眼补觉了，相当嚣张：“不管。”
李十一：“……”
李十一只好用左手拿手机。
见李十一没有反对，陈无愁立刻从装睡状态中得意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向李十一今天看的书，《百年孤独》。
就因为多看了两眼，所以陈无愁一路上睡得很安详。
八个小时的高铁过后，还要转乘几趟，一天下来，等到来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一共三女五男，除了林温柔是开单间之外，其余的都是两人一个房间。
酒店订的五星级，林温柔说：“要住得好，才玩得好。”
毕竟是雅正的学生，就算是沈辉平日里痛骂陈无愁是可恶的有钱人，但那是陈无愁的家境过于优越，他自己的旅游资金可并不少。
这里唯一家境比较差的还是李十一，不过李十一小金库很丰富，羊毛出在羊身上，他瞥了一眼殷实的积分，略有些心疼，但还在负荷之内。
当然后来连这点心疼都避免了，每次李十一还没知道价格呢，陈无愁那边已经付完了钱。
这样也不好，李十一决定之后多请陈无愁吃几顿饭。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虽然舟车劳顿，但是兴奋的劲头才刚刚开始，陈无愁和李十一刚刚把行李放好，沈辉就过来敲门了。
他一脸神秘：“快快快，学姐带我们去酒吧玩！”
酒吧，象征着成年人的世界之一，对于这批还算乖的高中生来说，确实是个隐秘又有点勾人的场所，即使是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八个人是一个没少都进去了。
嘈杂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浮夸的人群，暧昧的灯光，群魔乱舞。
八个人都浅浅点了杯酒尝尝，李十一看了两眼，找了个角落坐着，看沈辉他们在那边蹦蹦跳跳。
陈无愁兴趣也不大，他跟着李十一坐下来：“感觉怎么样？”
李十一如实阐述自己的观感：“这种喧闹的环境杀人会很方便。”
陈无愁：“？”
陈无愁有些欣慰：“你最近幽默水平增加不少。”
李十一：“谢谢。”
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原来是林温柔脱了薄外套，里面是一件性感漂亮的小吊带，配上她的美貌和热舞，几乎迷倒了一片人。
沈辉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怕自己流血：“学姐太顶了。”
宋书琴也摸了摸鼻子：“学姐太顶了。”
沈辉看向宋书琴：“？”
林温柔只是稍微跳了几分钟就腼腆地笑着停下了，她在人群中搜寻一个人的身影，但是很快她稍有些失望，对方并不在这些痴迷的视线中。
她坐在吧台望了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目标。
陈无愁是个寡言的人，他虽然也是个有点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是林温柔知道他对这些靡靡之境的确不敢兴趣，从前他的眼里就只有篮球，这也是林温柔相当欣赏陈无愁的一个点，虽然这小子傲慢又嚣张，但是某种程度来说，是个执着又纯粹的……英俊男人。
林温柔挑起嘴角，正要森*晚*整*理走过去，却见陈无愁和他的同伴已经站了起来。
李十一，林温柔记得他。
安静平和的一个男生，长得不错，不爱说话，相当低调沉稳的感觉，且难以接近。
很少有男生能在看林温柔时不多看一眼的，这种爱美之情是男性的本能，但这个李十一算一个。
两个人起身准备先离去了，陈无愁走在前面，李十一走在后面，大约是觉得李十一走得慢了，陈无愁回头很自然地拉过了李十一的手。
对，自然。
除了这个词，林温柔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动作。
男生之间，和女孩是不一样的，况且以陈无愁这种性格，绝对不是那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
林温柔呼吸停滞了一下，一种女性的第六感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她很灵敏，但有人比她更灵敏。
李十一察觉到了这道隐秘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看了过来。
林温柔对上了李十一的目光，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震耳欲聋的音乐中。
她以为李十一只是浅浅地看她一眼，正如此人的性格一样，不显山不露水。
但并不是，李十一瞥过来的这一眼，堪称锋利。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动物般的，凶冷的顶端猎手，在标志自己的领地，威吓所有意欲进犯的敌手。
一闪而过，李十一目光转了回去。
林温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身边一个准备献殷勤男士的脚。
“小姐，小心——”
林温柔有些慌乱地笑道：“……不好意思。”
等到她再次抬头的时候，视线中已经没有两个人的身影了。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第29章
沙滩上的阳光, 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啊？你说学姐和我们一起玩是有目的性的？”
沈辉把墨镜稍稍往上抬了抬，目光偷偷看向旁边宋书琴的泳装曲线。
宋书琴买了杯柠檬水，坐在遮阳伞下和闺蜜抹防晒霜：“拜托~那不是明显嘛，学姐这么一个大美女, 在学校里不知道多吃香, 怎么可能会闲着没事来陪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旅游哦。”
沈辉看向不远处在沙滩上聊天的林温柔：“不会吧, 学姐竟然暗恋我？”
宋书琴：“？”
闺蜜：“？”
好吧, 饶是沈辉也没那么大的脸皮。
沈辉打了个哈哈：“那么, 会是谁呢……哈哈哈哈，好像也没有第二个答案了耶。”
他无语地扫了一圈，想给陈无愁比个中指, 但是没找到人。
宋书琴顺着他的目光也扫了一圈：“陈无愁和李十一怎么还不来？”
沈辉：“刚才还看到了, 好像说去沙滩另一边看海去了。”
宋书琴咬着柠檬茶吸管：“学姐和陈无愁，其实还蛮配的啦, 男帅女靓, 就是陈无愁感觉是单细胞低级生物，可能根本不懂恋爱这种东西吧。”
沈辉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哈哈, 是吗。”他可太懂了。
宋书琴看过来：“怎么感觉你语气怪怪的。”
沈辉：“没有，你的错觉。”
宋书琴正在给大腿涂护肤霜, 看得沈辉直咽口水：“哎, 反正女人的直觉告诉我, 陈无愁对学姐没有那种心思。”
沈辉叹气：“对咯, 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去暗示一下学姐啊，心疼学姐, 一只天鹅偏偏爱上了一块石头。”
宋书琴：“是耶，大半年前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那次, 他说了有喜欢的人，我们还兴冲冲讨论了好久呢，但是看到他一直没动静，还以为他是乱说的。”
沈辉沉默了一会儿：“反正……陈无愁是不会喜欢学姐的。”
闺蜜道：“那可不一定，学姐这么活色生香，说不定就被拿下了。”
宋书琴点了点头：“男人不都这样，视觉生物，还是有可能的。”
沈辉：“……”很难跟你们解释啊。
正说着，李十一和陈无愁从沙滩另一边走了过来。
陈无愁和李十一的身材都很好，本来就是最青春动人的年纪，他们又都常年锻炼，紧实匀称的肌肉线条，腹肌的凹凸光泽在阳光下闪烁。
宋书琴吞了一下喉咙：“……也不怪学姐。”
闺蜜：“看不出来李十一腹肌也这么好看……”
沈辉立刻指着自己的肚子：“我也有啊我也有啊，看我的看我的。”
宋书琴：“你把头盖住先。”
沈辉：“？”
林温柔谈笑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来和两个人打招呼。
陈无愁和李十一还是和第一天没什么区别，林温柔的目光沉下来，多看了李十一两眼。
李十一还是那副平和温静的样子，不由得让林温柔觉得昨晚那昏暗灯光下的凌厉一瞥只是自己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林温柔的笑容有些勉强。
下午有游泳环节，林温柔把陈无愁喊了过去，教她游泳。
陈无愁倒是没有多想，一来是他游泳水平不错，二来是李十一游得更好。
刚才他们俩跑去沙滩的另一边，就是陈无愁和李十一打赌谁游得更快，结果他竟然输了，一把算盘打得稀烂。
想起这个，他又叹了口气。
林温柔笑了：“怎么了，教我让你这么委屈吗？”
陈无愁：“当然不是。”
林温柔侧过手臂，轻轻贴上陈无愁的：“这样的动作标准吗？”
陈无愁很自然地避过了她的手臂：“标准啊，不过你还是先带着泳圈试一下好。”
林温柔沉默了一下，现在其余的人都不在，难得的独处时间。
要说吗。
林温柔深谙恋爱之道，明白先说出口的人总是更被动。
可是……不说的话，好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林温柔叹气似地道：“陈无愁，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陈无愁莫名其妙：“怎么会，学姐，你比宋书琴那个疯女人正常多了。”
林温柔：“……”
林温柔抬起温柔的眼瞳：“那你是把我当女人看了？”
陈无愁更莫名其妙了：“你是男人？”
林温柔：“……”
林温柔被气乐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陈无愁的恋爱经验太少，和他转着圈的聊话术倒显得自己愚蠢了。
她低声说：“喂，小愁，要不要和姐姐谈恋爱。”
她轻轻抬起下巴，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往下的曲线迷人心魄，往上的眼瞳清澈娇柔。
陈无愁不假思索：“不要。”
林温柔：“……”
林温柔还没问话，陈无愁继续道：“学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温柔苦笑了一下：“我原本是想等你毕业的……高中生还是太不自由了，也是我贪心了，享受被人众星拱月，现在看来是被人偷偷摘走了。”
陈无愁微微蹙眉，不知道怎么解释本来也不是她的。
两人沉默之际，李十一从远方的海滩上走了过来，湿淋淋的发丝下，眼眸幽深。
陈无愁：“……”怎么莫名感觉他气势汹汹的。
林温柔看向地面：“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吧，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对的，其实从上次元旦在游乐园的时候，我的报警雷达就已经响得不行了。”
学姐坐了当天晚上的飞机，直接飞走了。
沈辉和宋书琴坐在晚餐桌上摇头：“看来是失败了。”
宋书琴：“学姐还是帅啊，不浪费一点时间，可恶的陈无愁，到底是何方小妖精，把我们大少爷迷得神魂颠倒。”
沈辉下意识看向就坐在边上的李十一，他正低头安静地在喝奶油蘑菇汤。
陈无愁干巴巴的：“说什么呢你，学姐是临时有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书琴：“装吧，谁看不出来学姐喜欢你啊，你女朋友到底谁啊，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陈无愁：“……”
陈无愁踹了沈辉一脚：“管管她。”
沈辉：“我很想管但是……”
他没说完又被宋书琴踹了一脚，哎，做男人好难。
总之，在沈辉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大家的欢声笑语中，第二日还是愉悦地度过了。
陈无愁和李十一回到房间，两个人洗完澡后，李十一就坐在落地窗边上看旅游指南了。
他们的房间在低层，还能听到涛涛的海声，和影影绰绰的椰树影子，惬意得很。
李十一不说话，陈无愁莫名有点心虚。
他凑过去：“你该不会，应该没有，不太可能……在生气吧？”
李十一掀起眼皮：“为什么生气？”
陈无愁松了口气：“没什么啊……就是宋书琴他们乱讲。”
他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才十点不到，他故意早点结束了娱乐时间。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昨天逛完酒吧，他兴冲冲地洗完澡，还特地不全擦完肌肉上的水珠，志得意满出来的时候，李十一已经陷入沉眠。
一腔热血化作冰水。
陈无愁今天也没把肌肉上的水珠擦干，他特地弯腰过来看李十一手中的旅游指南，水珠顺着腹肌轮廓，缓缓流入腰间的纯白浴巾。
李十一的目光果然从旅游杂志移到了陈无愁的腰腹。
计划通。
陈无愁声音低哑了几度，俯身的动作故意更大，和李十一也离得更近：“明天，是去这个无人海岛么……”
李十一垂眸伸出手，用指腹触碰上陈无愁的腹肌。
紧实有致的肤感，丝滑中还带着湿滑，能吸住手指。
顺着水珠，李十一的手指慢慢下滑，直到划过左侧人鱼线中央一颗淡褐色小痣。
或许是被水润泽过的关系，更深了一分。
陈无愁的腰微微颤了一下。
李十一一本正经地点评腹肌：“比我的还深，不错。”
陈无愁：“……”
陈无愁按住李十一要缩回去的手。
李十一：“？”
陈无愁深呼一口气，发出预告：“我要亲你了。”
自从十天前确认要交往后，两个人一直没什么独处时间，好不容易出来旅游，昨晚李十一又睡死得那么早。
陈无愁发觉自己有点紧张。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把灯关了。
室内一下暗了下来，悠闲的海风顺着缝隙浅浅吹进来，拂动人的心弦。
摸索在黑暗中，陈无愁依然能看见李十一清冷的视线，微微眯起了一点，像是在打量他。
心跳声，在黑暗中似乎也更明显了起来。
乱得他有些不知所措……该死的。
李十一等了一分钟：“不是要亲吗？”
陈无愁：“……嗯。”
陈无愁说完，又顿了几秒，然后听到了李十一轻轻的笑声。
陈无愁咬牙切齿：“别笑！我会紧张。”
李十一：“哦。”
陈无愁还想说什么，腰被李十一的指腹一推，已经顺势陷在柔软的床上。
下一秒，李十一压了上来，双手撑在他肩膀两侧。
李十一幽幽道：“学姐很喜欢你啊。”
陈无愁：“……”
兜兜转转，果然逃不过。
但是却轮到陈无愁轻声笑起来，李十一挑眉不解。
陈无愁笑了一会，特别真诚地开心道：“你吃醋了，真好。”
陈无愁：“总是我在吃醋，你知道吗，李十一……我特别喜欢你，但是你总是轻描淡写的，我会不安。”
李十一眉头柔和了下来。
陈无愁抬起头来，吻住李十一的脖子。
李十一觉得发痒，手臂微微收力，陈无愁顺势一倒，将身上人压在身下。
陈无愁拿唇摩挲他的脖颈，随后到下巴，耳垂：“可以吗。”
嘴唇还带着点湿漉漉的。
明明陈无愁更喜欢小猫，可是陈无愁更令李十一想到他的小狗。
全心全意，爱你的小狗。
李十一：“……”
李十一：“随你。”
他微微叹了口气，但立刻湮灭在唇齿濡沫间。
十八岁，仲夏夜，夜不眠。
年轻的恋人，交融于爱。
第30章
迷城的六月, 已经热得初具规模。
艳阳高照在这座贫瘠边缘的小城市，在炽热的阳光对比下，为它更添一分破败落寞。
赵有成抹了一把身上的汗，黏糊糊的, 写实习报告的手也停了下来, 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老旧空调。
“冷气坏了。”
赵有成叹了一口气, 教室里还有六个人, 五男二女的结构, 面面相觑后也都苦笑起来。
他们都是Z大迷城考古小组的实习生，这几个大学生还是第一次来参加实习，虽然有过工作条件不好的心理准备, 但是在看到这里仿佛落后Z市二十年的生活设施之后, 还是受到了些许冲击。
“没事儿，开个电风扇吧。”
赵有成瞅了电风扇一会, 这老旧的电风扇下面系着一根绳子, 一拉就动了。
霎时间，灰尘噗噗噗地吹到几人的脸上。
赵有成：“……”
赵有成一边呸呸呸一边把窗开了, 赶紧把灰尘吹出去。
“哎，室内就这么热了, 明天就正式出去工作了, 不知道得多累。”
“防晒什么做做好啊, 不知道进不进地下……地下应该凉快点。”
“赵有成, 导师什么时候来啊, 你联系一下啊，我想赶紧开完会回自己的宿舍了……那里空调至少能动。”
抱怨得最多的那名学生专业是调剂的, 考古学这种冷门又注定前途远离大富大贵的专业，不是真爱肯定坚守不下去, 作为调剂的学生混日子等个毕业证书也是一种活法。
赵有成看了一下手机：“现在才一点不到，老师之前的安排说是一点半……”
话音未落，教室的门开了。
开门的手颇白，被那破旧的带着铜绿的铁门一衬，清冷冷的。
来人摘下防晒的草帽，走到讲台上，在一片看呆了的沉默中露出脸来。
做考古的人都是要下地干活的，通常不说晒得漆黑，也难免蜡黄，赵有成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老师怕是不下地啊。
第二个念头是，这老师看着是不是也太年轻了。
他穿得极简单，明明是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上面还沾着土痕，愣是能显出瘦削挺阔，可见身材之好。
往上看去，一张斯文俊雅的面孔，加上这一身冷漠禁欲的气质，再配这身宽肩窄腰，很难叫人挪开视线。
赵有成还怔在原地，身后一个女生已经没忍住“啊”了一声。
李十一。
Z大考古系最年轻的讲师之一，博士毕业没两年，系里都在传他明年可能要评副教授了，院长极钟爱的弟子，研究报告实绩惊人，每年都挂在考古系优秀学生第一的位置，叫人想不眼熟都难。
传闻中最优秀的师兄，常年在外工作，赵有成只在几次演讲中见过他的真人。
李十一平淡地扫视了这几个明显看起来有些兴奋的面孔，语气倒是没什么起伏：“赵教授心脏病犯了，我又正好在迷城，系里临时指派我过来当你们的临时导师。”
“辛苦李师兄，啊不，现在是李老师了。”
赵有成心脏跳跃的速度偷偷加快，虽然说赵教授肯定经验更丰富，但是和五十岁的老爷子一块学习相比，和三十岁不到的传奇级师兄一块工作显然更新奇。
李十一简单安排了一下明天的工作，“明天上午我会带你们去教学，地点是田野，你们记得带笔记，下午就开始实战。”
学生们还算乖巧，虽然李十一年轻，但是他不苟言笑又光环加身，自然不敢造次。
只有那两个女生俏皮地问了些工具类的问题，最后又捂着嘴笑道：“李师兄，为什么你常年野外工作还这么白啊，天生的么？”
赵有成直呼牛逼，果然也只有女生敢冲这么冷冰冰的雕塑问出这么不正经的问题。
李十一并没有恼，毕竟传闻中也没有说这位李师兄脾气古怪，他只是平和地扫了那两个女孩一眼：“好好擦防晒霜。”
赵有成：“噗——”过于科学了。
李十一扫过来。
赵有成连忙捂住嘴。
两个女孩笑得肩膀抖起来，原本冷冷的氛围也破了冰。
等李十一走后，学生们还在讨论：“李师兄比看起来平易近人嘛。”
“李师兄……啊，李师兄是我的偶像啊，我靠，谁懂啊。”
“你不是要考研么，到时候还能跟李师兄请教一下……我靠，我刚刚都不敢拍照，明天我一定要拍几张，这也太帅了。”
不过第二天，很快学生们的激情就被炎热的夏日炎阳，枯燥的实地工作打败了。
热啊，真的是太热了。
很快大家就跟打蔫的小白菜似的，土里来土里去，偶尔补充一下水分，也算给自己浇浇水了。
赵有成一边擦汗一边默默观察着李师兄，有经验的果然就是不一样，一天下来，李十一只不过是多了点汗水和泥土，依然面容发亮，尤其是一双眼睛，古井不波，从容稳定，丝毫不见疲态。
体力真好啊，李师兄看着不壮，结果身体素质比他们强了不止一两倍。
作为Z大的传统，李十一还是很客气地在第一个周的实习后，请这帮年轻学生们吃了顿夜宵。
富含油脂的炙热烤肉和几口冰凉啤酒下肚，终于抚慰了一点小白菜们受创的身心。
李十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和他们还是隔了六七岁的年龄差，话很少。
不过他实在是焦点人物，尤其是两个活泼点的女生，一直憋不住问东问西。
聚餐到一半的时候，赵有成看见李师兄皱了一下眉，随后出去接了个电话。
这一个电话就是十分钟，他们窃窃私语起来，等李十一回来的时候忍不住问。
“李师兄，是不是嫂子的电话呀？”
和着酒意，八卦的劲头也热烈起来。
李十一有些许的迟疑：“嗯。”
赵有成喝啤酒的手微微一颤，大抵是被冰的。
女孩们勉强保持才没有发出失望的声音：“师兄这么优秀，嫂子一定很漂亮。”
赵有成垂下头，在微醺中也叹了口气。
暗恋而已，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回和他说上话。
暗恋不就是这样，无望的，安静的，瞬间失恋的。
本来就是难以言说的性取向，本来就是灰色尘埃里见不得光的狭小阴影。
酒过一巡，男孩们喝作一团还在各自吹牛，两个女孩坐一块醉醺醺讨论起娱乐八卦来。
“最近那部《醉卧西江月》你看了没，男二和女一的线挺好磕的。”
“哦，陈矢渝啊，长得是不错啦，这人就是脾气烂，老骂记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上次黑脸骂记者还上热搜了，他骂得还很搞笑，我搜一下给你看……咦，这人高中是雅正的嘛，师兄，我记得你是不是也是雅正中学的啊？”
李十一：“……”
他还没有回答，手机铃声又催命似的震动起来。
李十一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突然要来，稍微坐会。”
说着，他起身出门去接人了。
两个女孩搜着搜着，搜到了陈矢渝的本名，接着是一些篮球方面的新闻报道：“嚯，高中篮球校队的嘛，成绩还不错，你看这个……我靠！你看这个合照，这不是师兄吗？”
“我去，师兄还真和陈矢渝是高中同学啊。”
不多时，门又开了，李十一带了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年轻男人进来。
人群混乱，大家又喝得差不多了，聊天声音大，一开始都没人注意。
“哈哈哈哈哈哈，这段陈矢渝的哭戏也太烂了，他能不能别演哭戏了啊。”
“所以不火呀，帅归帅，只能万年男配咯。”
李十一：“……”
李十一的嘴角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旁边戴着帽子眼镜的年轻男人看向他：“你在笑吧，你刚才绝对是在笑吧。”
李十一很平静：“没有。”
年轻男人：“……”
他一开口，大家的目光终于聚了过来。
赵有成其实一开始就一直盯着看，总觉得这年轻男人有些面熟，又说不上来。
李十一：“我朋友，路过的，还没吃晚饭，大家将就一下。”
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嘴角一撇，显然有些不满。
众人当然齐口说李师兄客气，本来就是李十一请的客嘛。
年轻男人风尘仆仆，看起来确实饿了，默默摘下了脸上的厚重装甲，伸出筷子夹着烤肉吃起来。
两个女孩：“你看，陈矢渝这段哭看起来比笑还搞笑。”
“能上金扫帚点评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们的笑声不知道在某一刻戛然而止了。
醉醺醺的两个女孩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抬眼看了一眼桌子上李师兄的朋友。
懵懵的。
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眼看了一眼李师兄的朋友。
……
散场之后，李十一和陈无愁在街道散步时，收到了女孩们纠结良久的道歉信息，还没看呢就被陈无愁抢了过去。
陈无愁一边看一边抽着嘴角念：“不好意思啊李师兄，我们真的没注意，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希望陈老师他千万别生气——谁能不生气？我凭什么不生气？”
李十一安慰道：“确实是烂，也不怪她们。”
陈无愁：“……”
陈无愁恨恨地踢了一脚石子，又想起什么：“你看我的新戏了。”
李十一：“看了。”
陈无愁：“觉得怎么样。”
李十一：“悬浮，无聊。”
陈无愁：“……”他到底是怎么想不开来问李十一的。
李十一难得找补了一句：“我是说剧情。”
陈无愁倒也潇洒：“偶像剧嘛，反正我也接不到什么好戏，都是为了生活。”
陈无愁对待自己的演员工作确实算不上全心全意，毕竟李十一记得他当年入圈的契机是因为是家里闹翻没有生活费之后，三伏天背着李十一去片场当群演来付他们的房租。
一开始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不是热爱表演和舞台。
李十一：“那个时候还在大学吧，你和你爸吵得很厉害。”
陈无愁回忆着，为当时幼稚的自己笑了，但丝毫不后悔：“怎么了，我就要跟他说，我爱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十一心头微动，停下脚步，看着他。
落败的小小迷城，才九点多的主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暖色的路灯时不时一闪一闪，但把陈无愁的脸照得很亮。
他已经比十年前那个青涩傲慢的高中生更英俊，更高大，举手投足都有成年男人应有的成熟魅力。
唯独偶尔的幼稚，好像没变。
十年了。
竟然十年了。
李十一恍然想到，他已经活到上辈子死去的年岁了。
陈无愁看了一眼无人的街道，凑过去低头吻了李十一的嘴唇。
李十一：“不怕被拍么。”虽然说这种偏远小城市，应该没人。
陈无愁：“我又不是卖单身人设，再说大不了不干了。”
李十一：“……？”
陈无愁：“你知道这一次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吗。”
李十一：“六个月。”
陈无愁：“哼，算你还记得住。”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六个月太长了，李十一，我不想总是这样漫长地别离。”
李十一：“好，反正我也能养活你。”
陈无愁笑了：“你这点工资，怎么说话这么硬气。”
李十一从容淡定：“米饭还是买得起的。”
陈无愁看着李十一：“李十一，我真的很佩服你，那年高考你考了全校第一，市状元，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冷门专业，还一个猛子扎进去念了这么多年……难怪沈辉说你，像世外高人。”
李十一却微微带笑：“我想做什么，就去做，这就是最好的人生。”
陈无愁静静地看了身旁人一会，惆怅地摇了摇头。
李十一：“？”
陈无愁：“这辈子真是折你手里了，你怎么能这么帅地说出这种男主角一样台词，总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李十一：“有多迷——”
迷字还说完，树叶罅隙下，李十一被掰过了下巴，贴上对方的嘴唇。
并不是热吻，只是情不自禁地贴近爱人。
陈无愁：“你知道吗，沈辉和宋书琴分手了，因为聚少离多。”
李十一有些讶异，他们打打闹闹了许多年，好不容易前两年在一起，竟然又分手了。
但又好像是世间常态，多的是人们短暂相爱，然后分开。
陈无愁：“李十一，我想要和你下一个十年，下下一个十年，下下下一个十年。”
李十一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甜言蜜语，陈无愁。”
陈无愁：“我知道，你只要就这样握住我的手就好。”
李十一轻声道：“我不会变的。”
陈无愁手指穿插过他的手指：“我矢志不渝。”
——
赵有成后来是怎么回忆自己这段漫长的暗恋呢。
他的暗恋终结于一个夜晚的树影下。
那是一位品行高洁的师兄，他一生轻身外之物，将所有的一切奉献给热爱的考古事业。
他有一位性格迥异的恋人，却相濡以沫一生。
总的来说，他后来觉得这是一段不错的暗恋，因为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们那样相配，哪怕我短暂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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