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居然拿你当替身!
他会接住他每一次坠落。
兰沉感叹:“可惜了。”
52996警觉:“你在可惜什么?”
兰沉低下头, 脸上露出完美的绯红,捂住脸:“哎呀,别问得那么直白嘛!”
52996:“……”
兰沉笑嘻嘻翻身下床, 变出双腿套上裤子和上衣,再穿上那双拼接起来的、五颜六色的棉袜。
他脚上趿着一双拖鞋, 噔噔地往外面走,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些响动。
人鱼忙走到门口去看,还没等他打开门锁,大门就自动向后打开, 露出门外一张年轻女性的脸。
对方一头微鬈的中长黑发,黑眉浓郁又漂亮,眉峰弯弯,看见人鱼,比他先一步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他:“你、你——”
人鱼也顺着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疑惑地附和:“我?”
“你、你、你!”宗安提半天说不出别的话。
“……我?”人鱼感到莫名其妙。
宗安提眼睛睁得滚圆,上上下下端详着他, 目光在他蓝色和金色的异瞳上看了许久,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我哥怎么这么糊涂啊!”
兰沉:?
细说, 你哥是怎么了。
宗安提用同情而怜爱地眼神看着他, 另外四根手指也展开, 向他作出握手的姿势:“你好, 我叫宗安提,帝国退役军人支持协会主理人, 宗霆是我哥, 你可以叫我安提——你叫什么名字?”
人鱼似懂非懂地也把手伸过去, 和她握了握:“……我叫兰沉。”
宗安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谁给你取的名字?我哥给你取的?”她震惊不已。
人鱼皱眉道:“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
宗安提不免感到一阵惊悚。
怪不得宗霆不肯透露他的信息,这么神神秘秘,连她也不告诉,她就知道是哪里不对——没想到,她哥居然、居然能堕落到这种地步,连替身都找上了啊!
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宗安提都不必去想,都知道宗霆想要在宇宙中找到这样一个和兰沉如此相似的人,花了多少力气。
不对,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难道是——克隆体?
她哥真的是疯了,克隆类人生命可是违背公序良俗的!在帝都星上就是犯罪啊!
宗安提胆战心惊,她背着自己的行李包走进小屋,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屋内环境,然后把包放下,双手抱臂看向少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的宗霆?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他?”
人鱼给她让开一条路,不解地歪过脑袋:“就、就这么认识的呗……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他,但是他跟我说是我前夫……”
宗安提:完了。宗霆肯定是找地下实验室偷偷做克隆人了。
她表情复杂,走向人鱼,声音软化下来:“那你喜欢他吗?他是不是还要让你和他结婚?”
宗安提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亲哥——
宗霆一旦打破底线,她都不知道他能作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她不了解宗霆,但她清楚宗霆对兰沉的执念,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人鱼一下红了脸,眼睛湿漉漉地左转右看,“我、我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啊,他没说过……”
宗安提一下握住他的手:“千万不能答应他!你的命运只属于你自己,既然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你就有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要独立、要自主,不能掉进他的陷阱里!”
人鱼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眨吧着眼睛:“啊、啊?”
宗安提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你肯定早就已经被洗脑过了,估计从你还是个胚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你的培养皿外面开始播放宗霆那些给帝国民众看的‘政治正确宣传片’了,现在我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会理解……”
人鱼摸不清头脑:“什么胚胎?什么宣传片?”
宗安提唉声叹气,同时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要让这个小克隆人尽快学会独立自主,逃离她哥的控制!
啊啊啊,这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眼看着宗霆成为这种人!她一定要挽救这场悲剧!
宗安提道:“这些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先收拾一下东西,等过几天我就带你从这离开。”
人鱼总算听明白一句她说的话,高兴起来:“真的吗?你要带我去哪儿玩?”
宗安提走向客房,甩了甩手:“等我安排好再说——”
她去客房将自己的随身行李收拾好,换了一身猎装,戴上一顶棕色格纹贝雷帽,走向屋后的地下储物室,从里面找出两管猎枪。
打猎是宗家的传统家庭活动,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收藏着这种老式猎枪,而且也常会全家人一起出门上山打猎,在她和宗霆小时候,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了。
因此她特地给宗霆和他的小妻子准备了全套的打猎装备,却没想到他们一次都没使用过。
她叹了口气,挑拣了几样必须的装备,便爬出地下储藏室,找到还在前廊下玩头发的人鱼,把猎枪塞到他手里:“拿着。”
“这是什么?”
人鱼突然被塞了一把猎枪,没反应过来,匆忙握住枪身,无措地抬起头看她。
宗安提斗志昂扬:“走,跟我去打猎,你得学会独立,第一步就得学会怎么打猎,能独自在野外生活下去。”
兰沉:???
他被宗安提从椅子上拽起来,推到卧室里,塞了一套衣服,“快去把衣服换上。”
宗安提居然还从地下储藏室里给他拿了一套猎装——这是当年她为兰沉准备的,没想到人鱼穿起来也很合身。
还能不合身么,他们有着同样的DNA,克隆体只要环境没有太大变化,和原身都不会相差太大。宗安提暗自想着。
人鱼穿着肩部和肘部有皮质补丁的猎装夹克,套上了皮质长筒靴,也和宗安提一样戴了顶棕色格纹帽,斜背着猎枪,便和宗安提一起拎着工具出门。
这片湖区山脉连绵,从他们所住的房子向后走几步就是深山,宗安提步伐又大又快,在山中身手矫健,小人鱼只能艰难地跟在她身后,不知过了多久,才爬到了半山腰。
宗安提在山腰的一处缓坡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道:“这里地势还可以,我们现在这边扎营,等会儿要是来不及下山,晚上就在这里过夜。”
“我们要在山上过夜吗?”人鱼兴奋起来。
宗安提点点头,把工具包打开,手脚利索地开始平整地面,然后抖开帐篷,按下帐篷的装置按键,帐篷自动撑开,很快便搭出一个宽敞干净的野外营帐。
兰沉帮她收拾出一片空地,然后按照她的指导整备打猎工具,坐在小马扎上兴致勃勃地调试自己的猎枪。
他们在山里忙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一架最新型号的高速载人直升机正从飞船上降落,停泊在了湖区小屋的后方。
有人走下直升机,踩上那条铺满落叶、直通小屋的小径。
他没说话,飞机上下来的随侍和禁军士兵们也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名贴身女官站在他肩后一步远的位置,小声道:“陛下,我们跟踪到宗小姐的位置就在此处。”
皇帝微微颔首,凝神看向不远处的小屋。
他的目光落在这幢白色小屋上,随后又看了眼四周宁静优美的风景。
手心慢慢握紧。
他一步步走向小屋,鞋底在小径的落叶上踏出窸窣声响。
陆昂走到了小屋门口,打量了一眼门口铺设的粗织地毯,然后在木质走廊缝隙间,瞥见了一颗白色珍珠。
他俯身拾起那颗珍珠,轻轻放进手心。
“陛下,”一名禁军中尉上前道,”请小心。“
陆昂抬手,示意他退下,然后亲自按下门铃。
电子门铃声音清脆,响了很多遍,门铃通话喇叭里却并没有人应答。
……这屋子里似乎没有人。
陆昂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他眼神冰冷,看了一眼门口台阶下被脚步踩得零碎折断的草苗。
——不,这里不可能没人。草苗折断的痕迹还很新,说明是刚刚才有人从台阶下走过。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宗安提已经知道了他们在追踪她,带着人跑了。
陆昂面色越来越阴沉,他走下台阶,站在草坪中央,独自看向不远处的柳荫与小湖。
难道他又要再错过一次——
陆昂捏紧了拳头,突然转身看向这幢白色小屋,红色披肩斗篷在空中翻涌出波浪。
“这个扳机锁要打开吗——”人鱼抱着猎枪,一脸认真地钻研着枪体结构,手指正要打开猎枪扳机旁边的安全锁。
宗安提闻言转过头看他,当即大惊失色,大喊道:“别把枪口对着自己!”
她冲过去把枪口挪开,“你疯了?你差点崩掉自己的脑袋!”
人鱼被她吓了一跳,抱着猎枪斜靠在肩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拿枪口对着自己,”宗安提惊魂未定地说,她把人鱼手中的枪管压向地面,“你……算了算了,你跟我学,看好了。”
她端起猎枪,往枪身上安装好瞄准镜,然后开镜,闭上一只眼睛,透过瞄准镜,将准心对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这样才是拿枪的正确姿势,然后把保险栓拨开,再按扳机,就可以开枪了——”
她的手指扣上扳机,将猎枪端在身前,击锤撞下,流畅漂亮地射出一发光束子弹。
“砰——”老式猎枪的枪声很响,在森林中撞向天际,惊起一片飞鸟扑簌簌从枝头飞出。
光束子弹从枪膛中飞驰而出,在零点几秒之内,精准命中树桩正中央,在上面留下一个光滑的洞口。
“看清楚了没?”宗安提放下猎枪,挑眉问兰沉。
人鱼忙点头:“嗯嗯嗯!”
“走走走!我听到林子里有动静了,可能是一头被枪声吓出来的野鹿,我们去追上它!”宗安提飞快地揣上猎枪,几步奔跃进森林中。
兰沉赶快跟上她,两个人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在高大的乔木间穿行。
宗安提找到了一棵倒下来的大树,蹲身下去,躲在树干后面,对兰沉挥手道:“快过来,小声点——”
人鱼按她所说,悄默声地蹲到她旁边,趴在树干后面向前方探头探脑,压低声音:“你看到野鹿了吗?”
“不就在那边?”宗安提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右前方枝叶掩映间的一抹浅褐色。
“好像还在动!”人鱼兴奋道。
“嘘,轻点声,别把它吓跑,”宗安提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作噤声状,“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到它。”
她把猎枪架在树干上,打开瞄准镜,枪口慢慢向右前方的动物对准,一点点校正位置,然后果决扣下扳机。
“砰——”
枪声再次响起,光束子弹直直向那只动物飞去!
子弹划破空气,射入那只动物体内,它立刻发出一声暴怒的大吼,身体打转,在寻找子弹飞来的方向!
直到它在丛林间显露出身躯的刹那,树干后面的两人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一头野鹿,而是一只毛皮光滑、鬃毛浓密的变异型缝合兽。
“坏了,”宗安提吃了一惊,马上拿回猎枪,看向人鱼,“是缝合兽——快跑!”
缝合兽这种生物,广泛分布在B-898C的林区,它皮糙肉厚,从头顶到尾部都覆盖着厚厚的鬃毛,头部近似于偶蹄目,但体态庞大修长,如同老虎和狮子的结合体,咬合力和瞬间爆发力都极强,在野外几乎没有生物是它的对手。
他们手里的老式猎枪,对付几只野鹿和野兔不在话下,可要是对上缝合兽,那就基本没戏了。
宗安提自知惹祸,一把拉住人鱼,直接带着他跑路,“快跑快跑,别让它追上我们!”
人鱼还以为这也是打猎的一部分,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问:“这就是打猎吗?为什么我们要跑啊?”
宗安提哪里还有空回答他,她拽着人鱼,在密密麻麻的树丛和枝桠间大步狂奔,但人类又如何能比得过深林里的野兽,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而人类不过是山中的外来者。
那只缝合兽被激怒后瞬间伸展开四肢,前肢与后肢交替疾驰,横冲直撞地追向他们,不停在他们身后咆哮怒吼。
两人的体力在快速消耗,喘息声逐渐急促,宗安提紧张得直冒冷汗,她能听到身后缝合兽沉重的落地声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那只缝合兽追上撕碎!
不行,他们肯定跑不过这只野兽,得想想别的办法——
宗安提心如擂鼓,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鱼,一把将他推开,低声道:“你快跑,我想办法引开它,快点!”
人鱼好像这才明白过来情况凶险,他拼命摇头:“不行,我不能抛下你——”
“我让你快走啊!”
宗安提急都要急死了,她从工具包里拿出打火机和火把,将火把点燃,往缝合兽追来的方向抛去,打算先用火光暂时吓退那只野兽,再用猎枪和它决一死战,同时瞄了眼他们身后。
那是一处缓坡,就算掉下去也不会受什么重伤,最多就是皮肉擦伤。
她心一横,干脆在人鱼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推——
人鱼还没有站稳,便被宗安提推倒,他向后跌落,视野顿时变化,起先是看到缓慢升上来的蓝天,然后便是一片眼花缭乱的绿色。
他在山坡上丛生的植被间向下滚落,一瞬间山风呼啸灌满双耳,他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撞击并没有出现。
有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他再一次地,掉进他怀中。
他会接住他每一次坠落。
像接住那只,翩然飞至的暴雨蝴蝶。
作者有话说:
安提的自我介绍是“宗霆是我哥”,而不是“我是宗霆的妹妹”23333
第102章 XX好难喝!
如果……他就在你面前呢?
在他们的胸膛撞在一起的第一秒。
两颗心脏同步跃动。
心脏的跳动声勃勃有力, 左心室用人体最强健的心肌向主动脉泵血,右心室挤压瓣膜,鲜红的心脏在他们的胸腔中震颤, 宛如彼此进行确认。
他的胸腔空空荡荡了十二年,而现在, 他终于重新拥有了一颗心脏。
陆昂的双臂将怀中这具身体紧紧扣向胸膛,仿佛捕捉到一只从十二年前,自他梦中飞走的蝴蝶。
一瞬间盛夏微风,与十九岁那年艳阳下的灿烂笑容, 通通朝他扑面而来。
他看到十九岁的蓝天,和恋人颤动不休的眼睫。
为了这一秒,他已等待整整十二年。
长日欲死,一只山鸟发出咕咕叫声,他怀中的人鱼茫然地抬起头, 带着一张和旧梦中别无二致的脸。
十二年过去,所有人身上都已沾染了岁月的尘埃, 可唯独他还是昔日少年的面容。
棕色格纹贝雷帽上沾着数不清的小叶片,银发乱蓬蓬支在脸侧, 蓝金异瞳透亮如同一对琉璃珠。
陆昂发抖的手捧住人鱼的脸庞,看着这双蓝金异瞳好奇又惊魂未定地打量自己, 人鱼张了张嘴, 正想说什么, 陆昂的脸色却突然一变——
人鱼身后, 那只缝合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宗安提的火把吓退,反而将人鱼视作目标, 咆哮着从山坡上冲下!
这只野兽行动的速度无比之快, 身躯颀长健硕, 前肢每一块肌肉都随着奔跑而涨大鼓起,利爪紧抓地面,张开一口獠牙,眼看就要扑咬到人鱼脆弱的身躯。
电光石火之间,陆昂一把拽过人鱼,单臂将他护在怀中,然后从腰侧抽出光束枪,抬臂对准缝合兽,手指扣下扳机,眨眼间连开三枪!
光束子弹从枪膛中尖啸飞出,破空而去。
三颗光束子弹,射入缝合兽张大的巨口,穿透这只野兽的口腔,从它脑后穿出,温热腥臭的血液和脑浆,在一瞬间齐齐飞溅。
陆昂手持的光束枪威力岂非老式猎//枪所能及,鲜血宛如被炸开的一朵红花,在空中飞飙,血点泼向陆昂脸颊。
陆昂直接将人鱼的脑袋按到胸口,五指张开,护住人鱼的后脑勺,自己的脸上却被溅了一串血点。
血珠挂在那张尊贵无匹的、帝国统治者的脸上,甚至有一滴鲜血,溅上了他的眉峰。
缝合兽只剩半个脑袋的身体轰然倒下,从坡面上滑落下来,一连压碎好几根枯枝。
与此同时,宗安提也急急忙忙地追了下来,却在看到陆昂的刹那,猛然顿住脚步。
陆昂的目光从她身上轻轻掠过,随后落到了怀里的人鱼身上。
人鱼还没有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他,下意识想要扭头查看身后情况,却被陆昂按住脑袋:“别看。”
年轻的君主终于对他说出第一句话。
人鱼睁大眼睛,杏仁眼中满是慌张无措。
陆昂看到这双眼睛里,倒映出自己满脸是血的模样。
他的手指发颤,丢下光束枪,无比温柔而怜惜地,捧住这张脸。
他认认真真地、反反复复地端详着这张脸,看着这双漂亮清透的眼睛,仔细核对这张脸上的每一处线条,眼眶一点一点、慢慢泛红。
人鱼像是被吓坏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他在男人的怀抱里手无足措,不知道是该推开对方还是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按住对方胸口:“你——”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眼前年轻而英俊的陌生男人,掉了一滴眼泪。
紧接着便是一颗颗的眼泪连着滚落。
对方紧紧抱住了他,仿佛已不堪承受所有的破碎,垂首贴在他的脸边,滚烫的热泪一滴滴掉在他颈侧。
这个矜贵倨傲的男人,却在他耳边泣不成声。
“你怎么才回来……”兰沉听到陆昂沙哑痛楚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才回来见我……”
人鱼茫然地,将双手缓缓搭在对方肩头。
手心贴近这具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躯,人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受到男人的痛苦,只能轻柔地,用手心的接触安抚对方。
“不要哭啦……”
他转过头,用自己微凉的手指,轻轻擦拭掉男人脸上的血和泪,蓝金异瞳温柔又天真,好看得就像是一个梦。
手指拂拭过男人眉峰上的那道疤痕,指腹擦去血迹,又用温软的指尖,一点点帮他抹掉脸上的泪痕。
男人看向他,容颜英俊,而神情悲伤,午夜蓝眼睛像是哀鸣的大海,
他的眼泪掉在人鱼指尖,是滚烫灼热的。
兰沉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垂下眼帘,扭过了头。
他想,那个许愿池为什么没有成真呢。
他明明许愿让陆昂继续做那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可是为什么,陆昂看起来却是这么憔悴,像是一颗星星蒙了灰尘。
那滴泪在他指尖炽热难消。
陆昂却握住了人鱼的手。
他得用尽所有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将人鱼紧抱到嵌入胸膛。
“我真的很想你。”这个俊美的君王轻声对人鱼说道,带着一颗苦涩颤抖却又狂喜的心。
人鱼抬起眼帘,愣愣地看着他。
对于人鱼来说,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他看不懂对方眼底的悲苦,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
兰沉心想:陆昂……好像长大了一点。
那个当年在海边陪他一起看风中落日的少年皇子,原来不知不觉,也变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了。
人鱼小声地说:“可是,你、你是谁呀……”
他捉摸不准对方的身份,但也知道估计那又是他那个“曾经”里的故人,难免有些好奇。
陆昂双唇微张,突然怔住。
他以为人鱼会去陵园,就代表着他还记得他们曾经的一切,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又像是完全不记得他?
他正要说什么,宗安提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
“陆昂,你别动他!”宗安提大步朝他们走来,神色森严而愤怒。
立刻有禁卫军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拦在了几步开外。
两支光束枪齐刷刷上膛,顶在她身后,将她严格控制在可以攻击到皇帝的范围外。
陆昂冷冷地看她一眼,示威一般,直接将人鱼打横抱在怀中:“谁给你的底气,敢直呼我的名讳?”
宗安提愤愤地瞪着他:“你让他们追踪我!”
“是又如何?”陆昂冷漠地说道,“在帝国的疆域内,你们每一个人本就都是我的臣民。”
宗安提怒视着这个傲慢的君主,扬声道:“他只是一个克隆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吗?!你还想再重演一次旧事吗?”
陆昂顿时怒不可遏!
他眼中怒火几乎燎原,却顾忌到人鱼在场,而强压下自己的暴虐,对她低低说道:“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如何分辨,你的废话已经够多了,宗安提。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只要我想,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得很漂亮。”
他声音低沉冷酷,宛如一头雄狮在进行威慑,满是已将利爪磨尖的杀意。
宗安提却全然无惧,还想反驳他,马上被禁军捂住了嘴,往地上按去。
“把她押下去,”陆昂吩咐道,“带回帝都星,送去审判庭,罪名……大不敬。”
他声音很冷,又无比残忍。
……他确实已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暴君。这十年万人之上的君主生涯已让他眼中容不下一点异议,谁敢触怒他,必然就会遭到皇帝严酷的惩处。
“唔唔唔——!”宗安提被捂住嘴,却依然还要向陆昂据理力争,陆昂看也不看她,转身抱着人鱼便走向飞机。
人鱼担忧地频频回头看宗安提,抓住陆昂肩头的红披风,着急地说:“为什么要抓她,快放开她——”
“她隐瞒行踪,差点没让我见到你,”陆昂转过头看向人鱼,双眼中情绪软化下来,“你不用在意她。”
人鱼微微蹙眉,蓝金异瞳好像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一样看他。
陆昂却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那只淡金色的眼睛。
他比谁都清楚,人鱼为什么会有着一双异色的眼眸。
当年,就是他亲手从手术室里接过那具放着一颗眼球的小冰馆。
若兰沉的死对他来说是一场噩梦,那么兰沉在生命最后的那个决定,便无异于是剖开他的心脏,将这场噩梦植入他的心房。
他的恋人将自己的眼睛给了别的男人。
而他还要亲手完成兰沉的遗志。
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场漫长的,延续整整十二年的凌迟。
每当他看到宗霆那双色泽不一的眼睛,他都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把这颗眼球从对方眼眶里挖出来。
只要那双眼睛还活着一天,都在提醒着他,兰沉当年最后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竟然不是他。
可他同时又不舍而庆幸——在兰沉永远离开他之后,恋人的一只眼睛,还活着。
那已是他唯一的念想了。他不舍的连兰沉在世界上最后一点痕迹都抹去。
他就是被这样矛盾的痛苦整整折磨了十二年。
其实他早已对宗霆动过无数次杀心,他对他恨之入骨,可却总是会想到,兰沉的眼睛还活在宗霆的身体里——
他要是杀了宗霆,就是摧毁了兰沉留下的最后一份记忆。
……现在他终于重新找到了自己年少的恋人,这个活生生的兰沉就在他怀里,心脏跳动得如此健康有力。
他终于不用再顾忌那只眼睛了。
他想做的,他都会一件一件做到。
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野心勃勃的脚步。
……
宇宙边缘星域,哈迪斯星系。
这艘垃圾打捞船穿过星球上空的大气层时,船身差点没挡住大气摩擦造成的燃烧,拼接铁皮被烫得发红。
它摇摇晃晃地降落在了星球的飞船港口,甚至在着陆时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这艘飞船的降落已经经过当地星球调度中心报备,所以并没有引起周围飞船的特殊关注。
船上人员很快三三两两地从甲板上走下来,高大多毛的船长——维杰星人布鲁率先踏上这颗星球的地面,身后跟着惊魂未定的船上众人。
他们眺望着这颗星球的景象——
遍布黄沙和荒漠的星球上,从星际港口向外望去一览无余,低矮起伏的丘陵间散落着几幢铁板房屋和几片临时驻扎的营地,除此之外,便是那艘引人注目的、庞大如利维坦般的巨型母舰了。
不远处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
青年蹲坐在一堆废弃的飞船零件上,双膝向外打开,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看见他们从船里下来,便跳下那座由零件组成的小山丘,朝他们走过了过去。
“就是你们吧?P086遗民船?从帝国境内逃出来的那艘?”
棕发青年向他们扬了扬下巴。
布鲁点点头,谨慎地观察着青年:“我们见过你们的人……他说我们要是遇到麻烦可以来这里找他……”
棕发青年——加图,点了点头,挠着后脑勺,“对,老大跟我说过,你们跟我过来吧,哦,船先放在那儿,放心,这里不抢自己人的船。”
他咧开嘴爽朗一笑,但脸上那个十字形的疤痕却怎么看怎么狰狞。
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向不远处的临时营地里走去,彼此间交换着忐忑不安的眼神。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即使他们已经降落在了这个星球,但各自的主张还是天差地别。
可是没办法,他们也没想过自己会惹上帝国这样的大麻烦,虽然那位大人物似乎对他们格外开恩,居然放过了他们,可他们却是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在宇宙里四处乱撞了。
他们也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现在唯一能保证他们安全的办法,只有向帝国的敌人寻求庇护了——
可是来投奔星盗,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啊。
要不是船上众人之间和埃德加有过一面之缘,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走上这条路。
船员们对此意见分歧很大,但在布鲁的决议下,他们最终还是向星盗给他们的联系方式发去了消息。
加图带着他们来到了临时营地的一间破屋子里。
屋内到处都是各种废弃的零部件,破铜烂铁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摆放着很多他们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金属装置,但在这些生锈的东西之间,还堆着许许多多只造型精巧的金属小鸟。
小鸟们颜色、形态各异,有的修长,有的胖嘟嘟圆滚滚,有的覆有羽毛,有的则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珠,看上去都活灵活现,和这屋子的气质格格不入。
那个金发暴徒就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地上,面前是一副小型的全息投影星图,手里捏着一只半成品小鸟,神情悒郁而阴沉。
他看到众人进来,也只是波澜不惊地抬了下眼皮,然后朝布鲁和加图点点头:“来了。”
“老大,他们……”
“我知道,”埃德加站起身,手里捏着那只小鸟,看向布鲁,“帝国扣押了你们的飞船?你们还见到了陆昂·尤利乌斯?”
布鲁迟疑地点点头,他身侧的那个女人则道:“他还逼问了我们关于你和那个人鱼的消息。”
埃德加垂下眼帘,心脏再次刺痛,将手里的小鸟捏紧。
“你们跟他说了?”埃德加淡淡问,“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他也已经不要我了。”
金发男人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手心里的小鸟被他握得咯咯作响。
布鲁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和旁边人面面相觑,最后硬着头皮承认了:“他就问了我们你是不是和人鱼在一起,我们别的都没说——”
“他倒是不死心,”金发男人轻嘲,“疯子。”
可这个疯子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别人的疯狂呢?他自己就是那个被爱所折磨和囚禁了十几年的疯子,甚至时至今日,都仍在不停下坠。
埃德加的绿眼睛看向船上众人,很轻地笑了下。
那个女人用胳膊肘撞了撞布鲁,但布鲁难以开口,她便只能自己走上前,对埃德加道:“不过我们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如果你能对我们提供庇护的话—— ”
她用手扯住衣角,抿了下嘴唇:“我们的飞船被从母舰里放出前,听到他们说要派一艘中型飞船前往B-898C星球,好像是说……皇帝在找什么人。”
金发男人瞬间注目于她。
脑海中那些繁杂的信息飞速向四周散开,在庞大的关键词海洋里,他准确定位到了与B-898C唯一相关联的那个。
……他知道B-898C是什么地方。知己知彼,百战不胜,他和宗霆交手那么多年,自然清楚地知道这个对手所有信息,自然也知道,B-898C这颗无足轻重的边缘星球,唯一能被帝国皇帝多看一眼的可能,就是有人去了B-898C。
他猜出来了。
宗霆带着人鱼,去了B-898C。
而陆昂也发现了人鱼的踪迹。
埃德加神情变换,他追问道:“你确定这个消息属实吗?”
女人皱了皱眉:“我们也只是听船上的士兵在这么说……”
埃德加大步走向身后,用手拨开全息星图上无穷无尽的星系,手掌在全息投影间快速划过,找到他时刻关注的那片星系所在位置。
——伯利恒A星系。
陆昂调去的那两个军团仍驻扎在多瑙星附近,而皇帝只乘坐了一艘中型飞船,便去往B-898C。
或许他可以……他可以……
埃德加的手指落在伯利恒A-星系的茫茫星域间。
……或许他可以乘这个机会,再把人鱼抢回来。
为什么不呢?
反正他也已经被人鱼厌弃,那么再小心翼翼地唯恐人鱼会讨厌自己,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就把他抢回来,抢到自己身边,至少这样,他还可以再多看看他……
埃德加的手指缓缓弯曲,握住拳头。
他已下定决心。
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加图,说道:“准备一下,所有人都登船,把所有武器和物资都带上,把小孩和老人送走。”
“老大,要开始行动了吗?”加图精神一凛,兴奋地说。
埃德加点点头,“嗯,现在是我们向伯利恒A发动突袭的最佳时机。”
他又看向船上众人,对他们说道:“我们准备从这颗星球上撤离了,你们可以留在这里,或者跟着我们一起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自己一来,星盗就要从飞船上撤出,这颗星球地处无政府星域带,局势动乱,物资也比较贫乏,若不是有星盗流浪者驻扎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想着过来。
不过在这里住下来,倒也不成问题,他们的生存能力都很强,这颗星球的环境对他们的经历来说,都还算好的了。
船上众人商量了一会儿,大部分人都想留在这颗星球,先暂时安顿妥善,再从长计议。
他们已经在宇宙中流浪了太久,一个安稳的居住地,这是他们多少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有布鲁和那个女人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他们决定和星盗一起走。
“或许……有什么我和梅莉能帮上忙的事,”布鲁对埃德加道,他观察着金发男人的神情,猜测着他的打算,”你这么孤注一掷——作为P086上老朋友,我们也想帮你搭把手。“
埃德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独自走向屋外。
加图见状忙跟上去,“老大?老大!你去哪里——”
“吵什么?!我去检查普罗米修斯——”
金发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布鲁和梅莉留在屋内,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梅莉叹了口气,看向房间里的那些小鸟,说道:“原来他一心只想给P086复仇,可是帝国……”
“这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事情了,”布鲁叹了口气,“他有他的打算。”
梅莉也点点头:“我打算加入他。P086是我们的家,帝国毁了P086,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血债血偿?他说的没错,帝国太傲慢了,我们也得让帝国见识见识,蚂蚁也可以咬到它的皮肤。”
布鲁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从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有点儿想念P086了,对吗?”
梅莉笑了笑,说道:“你不也一样?”
她又看向身边其他船员,微笑道:“我们跟他们走之后,你们就好好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下去吧,有个容身之处,也总比一直流浪在外面捡垃圾好。”
“梅莉,布鲁,你们为什么要和那些星盗一起行动?你们在想什么呀,这些星盗明明就是准备去和帝国打仗!你们会没命的!”一个船员看加图他们走远了,忙扯着梅莉的衣角小声说。
“我当然知道他们想去干什么,”梅莉道,“可是……为什么我们就一定得对帝国忍气吞声呢?”
她看了看布鲁,想起几天前他们被按在母舰指挥室里的情形。那些冰冷无情的手铐和脚铐、恐怖的光束枪枪口,还有皇帝高高在上、傲慢不屑的神情。
“P086是垃圾星球没错,“梅莉咽了下口水,“但P086上的人不是垃圾。我们说不定也可以……报仇呢?”
另外一些船员都不赞同地摇摇头,唉声叹气,“你们会后悔的,不和我们一起留在这儿……”
梅莉和布鲁相视一笑,没和他们争论,只是并肩走出屋子,望向远处黄沙弥漫的天际线。
布鲁叹道:“我们简直是自寻死路。“
梅莉也笑了,“谁说不是呢。”
她瞥了眼昏暗的天色,轻声说:”沙尘暴快来了。“
……
陆昂将人鱼星的小王储带上直升机,直升机又飞往降落在B-898C星际港口的飞船。
飞船将会起航,先回到停驻在多瑙星的朱庇特号太空母舰,再乘坐母舰转站跃迁港,返回帝都星。
皇帝根本不舍得少看小人鱼一眼,一直紧紧将人鱼抱在怀里,眼神分寸不离人鱼身上。
弄得人鱼很不自在,他们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从这个陌生人怀里把屁股挪出去。
“怎么了?”陆昂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刻问他。
“我、我……”人鱼语塞,缩了缩脚,找出个不太高明的借口,“我想喝水!”
“我让他们给你拿。”
陆昂说道,还是紧紧揽着他,生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变做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他用眼神示意侍从去倒水,侍从会意,马上转过身,从镶嵌在墙壁里的饮品柜里拿出两瓶塑料瓶装的水——这是唯一能够让皇帝喝的下去的水。
他将塑料瓶拧开,倒进琉璃水杯,端着托盘走过去,轻手轻脚将水杯放在桌上,然后又安静退下。
人鱼迫不及待地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随即一口喷出——
“好难喝!”
他扁着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差点没被这水里冲鼻的人造香精味和甜味创晕过去,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陌生人。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难喝的水!
不过这难喝的味道,怎么还有点似曾相识……
人鱼微微睁大眼睛,打量着手里的琉璃杯,却没想到旁边的男人神色一变,夺过他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一边。
“呛到没有?没事吧,没喝进去吧?”陆昂紧张地问他,然后怒视那名侍者,“你给他倒了什么?!”
房间里的四名随侍全都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尤其是那个倒水的随侍,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陛下恕罪!我、我就倒了陛下平常喝的那款饮用水……”
他面色煞白,说话都有颤音。
陆昂一下愣住。
他僵硬地看向还一脸懵懂的人鱼,随后低头看了眼被他放在桌上,水面仍摇晃不止的水杯。
……这随侍确实没做错任何事。他给人鱼倒的,是陆昂自己最常喝的那一种……他从人鱼星上,带回帝都星的唯一一样东西。
一款低廉劣质、难以入口的山寨蓝洞水。
是当初兰沉在人鱼星上,辛辛苦苦攒钱买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从前根本喝不下去这个。
喝着蓝洞水长大的陆昂,喝一口别的水都会想吐,可却在失去兰沉后,固执地硬逼着自己一口口吞下这低劣甜腻的人造饮用水。
舌尖尝到的味道甜到发苦,可他只能用这种办法,让自己能够呆在那段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里。
后来他也就慢慢喝惯了,他让宫中内务厅用这款水代替真正的蓝洞水,作为他的日常饮用水。
甚至生产这款水的小公司濒临倒闭的时候,陆昂还专门派人用化名去投资了那家公司,让他们能够继续生产它。
陆昂有些苦涩地握了握拳。
他没想到……现在是他喝惯了那种劣质的饮用水,而人鱼却并不喜欢。
他消下怒火,淡淡说了声:“去给他倒一杯别的水。”
人鱼蓝金相间的眼睛似懂非懂地望向他,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火,也不知道他脸上的那一丝苦涩从何而来。
人鱼单纯天真,漂亮乖巧得像个没有被厄运眷顾过的宠儿。
他抬起头问陆昂:“你怎么啦?”
陆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忽然一阵颓唐。
他走向人鱼,蹲下去与人鱼目光平视,用手拨开人鱼的头发,眼神静静地打量着小王储精致无暇的面庞。
这条小人鱼如此耀眼,耀眼到几乎快刺痛他的心脏。
他小心地握住人鱼的手,心中满是从未有过的迟疑和退缩。
他低着头,看向自己三根指骨歪曲的手指,还有那条藏在华美衣物下的机械左腿。
他如此破败陈旧……身上处处是伤,手上沾满了鲜血。
可人鱼却比从前更加闪闪发光,叫他有一瞬间都不敢触碰。
陆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刻,居然还在可笑地想,我……配得上他吗?
这个疲惫的、破碎的、满是风霜的我,该怎样才能与你并肩?
人鱼很安静地看着他,蓝金异瞳清透得像海水凝结,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粗硬的眉峰。
小王储问:“你这里……怎么有一道伤疤?”
兰沉疑惑的是帝国明明有最先进的疤痕修复技术,只要陆昂点点头,做一次几分钟的修复手术就可以去掉这条疤痕,为什么陆昂都贵为人君了,还留着这道疤?
陆昂凝视着他,艰难地提了提嘴角,问他:“很难看吗?”
人鱼摇了摇头:“不难看呀。”
他说得很真诚,听不出半点虚伪的奉承,看着陆昂道:“……就是觉得,你的脸上不应该留疤。”
陆昂轻轻笑了笑,常年遍布冰霜的面庞忽然温柔如许,“那我回去就把它修复掉,好吗?”
“好呀,”人鱼欢快地点点头,又道,“还有……那个……那个……”
“怎么了?”
“能不能把安提放了啊?她又没伤害到你什么……”
人鱼发动小狗眼攻势——他很会用这一招,从埃德加身上就试验过好几次,知道男人会对他毫无办法。
陆昂的表情又冷了下去,他道:“这件事回帝都星再说吧。”
哪想人鱼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什么?回帝都星?!不行,我不要去帝都星,我不去那里——”
陆昂皱起眉:“为什么不想去帝都星?”
人鱼纠结地说:“帝都星好无聊,比人鱼星还无聊呢,哪有其它星球好玩——而且回去我就要、就要……”
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耳廓透着粉红,连双颊也浮出几分红晕:“我要和莱茵帝国的皇帝联姻呢。”
陆昂看着他,午夜蓝双眼中看不清情绪,声音却放柔了些:“你不想和他联姻吗?”
“也不是不想……啊不是不是,”人鱼忙摇头,摆摆手,“可是我都没见过他,而且……”
他想起刚刚度过的洄游期。
和那个男人的记忆如此清晰,洄游期的每一个吻,每一次肌肤相触,每一个对方将他抱起来按在怀里的瞬间——都叫他有些不舍。
“算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人鱼放弃一般地说,“我就是觉得,高光宇说得没错,我都没见过的人,我怎么能去和他联姻呢?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
陆昂起初听到”高光宇“的名字时眉峰一扬,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可当人鱼说到后来,他便只能注视着这条满脸烦恼的小人鱼,心里渐渐满溢柔情,情不自禁压低声音:“你想见他?”
“不知道,“人鱼摇摇头,“最好……还是能见一见他吧?”
小人鱼突然来了兴致,对这个“陌生人”说,“也不知道莱茵帝国的皇帝多大啦?哎呀,他们塞给我的资料我都没来得及看,在飞船上的时候我太累了,一直想睡觉……你是帝国的人吗?你见过他吗?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他兴致勃勃地猜想:“他是个好人吗?他会讨厌我吃生鱼吗?他平常都喜欢干什么呀?他……”
陆昂耐心地听着他说话,在人鱼终于讲完后,才开口道:“如果……他就在你面前呢?”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日万一周(看情况8K~1W),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103章 GAME OVER
昏君,昏君!绝世大昏君!
人鱼在他说完后眨了眨眼睛。
陆昂带着一种隐秘难言的期待, 静静望着他,心脏在胸膛中跳得砰砰作响。
可人鱼像是转不过弯来一样,愣了很久之后, 才小声开口:“什、什么意思……”
他真的很笨。即使陆昂已经点名自己的身份,人鱼的脑袋却仍然反应不过来, 还没听懂陆昂的意思,绞尽脑汁地在那边冥思苦想。
陆昂看不下去,握住他的手,说道:“认识一下, 我叫陆昂·狄奥多西·尤利乌斯,你的……联姻对象。”
……这是他们此生的第二次相遇。
那曾经在校园林荫下的惊鸿一瞥,往后多少年的念念痴心、十年饮冰,才换来今天的重逢,一个崭新的、再也不会有遗憾的开始。
人鱼大吃一惊, 眼睛睁到最大,连眼珠都快不会动了, 呆呆地看向眼前男人,蓝金异瞳上倒映出君王俊美无俦的容貌。
男人仍有着少年时锐气逼人的眉眼, 却更成熟、也更冷峭,尤其是眉峰上的那一道伤疤, 将他的眉毛斩成了断眉, 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感。
他的鼻梁、唇线与下颌仍然冷硬锋利, 宛如刻刀飞速在石雕上划出的尽兴一笔, 这一笔凝结着雕刻家毕生的才华和天赋,英俊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尤其是那双午夜蓝的眼睛, 更是全宇宙唯一的墨蓝。
这一抹墨蓝只属于他尊贵无匹的姓氏, 是尤利乌斯家族最醒目也最独特的徽章, 只消看他一眼,就能明白他身体里流着天潢贵胄的纯血。
这个联姻对象好看到有些不太真实了……
人鱼的脸在瞬间爆红,睫毛颤个不停,异色双眸湿漉漉地向下望去,像是被皇帝的英俊灼伤了视线。
他慢慢回过神:“啊?是、是你——”
小王储的手在皇帝手心里动了几下,像不好意思极了,眼神躲来躲去,再也不肯和陆昂对视:“你怎么会来找我——你也认识我吗?”
“我当然认识你,”陆昂深深呼吸,眼神炽热缱绻,“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他又说:“可以看着我吗?”
人鱼下意识抬起眼帘,便看见陆昂极温柔地凝视着他,然后朝他探身过来,在他的眼皮上,印下一个干燥柔软的吻。
皇帝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都喷洒在他脸上,又热又烫,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自胸腔中发出隆隆回响:“登基纪念典礼不办了,改成……我们的大婚。”
陆昂勾起嘴角。
兰沉:?
典礼取消,我来结婚?
你小子,急不可耐是吧!直接连自己的加冕纪念日都取消了,昏君,昏君啊!
他有些吃惊地张开嘴:“这、这么快吗……我还没……”
“快吗?”陆昂淡淡道,“我已经等了十几年,这也算快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站起身,把人鱼打横抱起,说:“去我的卧室,我给你拿样东西。”
人鱼慌慌张张地抱住他的脖子:“什么东西?”
陆昂笑了,这一笑又像是当初那个十九岁的少年,在许愿池前故作神秘地对兰沉说:“不告诉你。”
他把人鱼抱到卧室,将小王储放在床尾凳上,然后从身后的女官手里,接过一套衣物和一件用真丝手巾盖着的神秘物品。
他托着那套衣物,揭开手巾,露出放在衣物正中间的,一顶华美绚烂到不可言喻的皇冠。
——那顶当年被陆昂负气掷出,摔到四分五裂的“巴比伦之冠”。
这顶冠冕由三十三条极细的白金弧线交错而成,每一条弧线上都点缀着熠熠生辉的钻石,宛如用星光织成的空中花园,在其中又悬挂、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纯净绿钻,只要轻轻一动,上面的活动镶嵌钻石和绿钻就会随之颤动,折射出万千闪烁火彩。
当年那顶空中花园皇冠已经无法进行修复,这是陆昂让皇室工匠重新制作的,新的美学杰作。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在星空下为那个垂泪的少年加冕,他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他万劫不复的开端。
陆昂将那套为人鱼准备的衣物放到一边,拿起皇冠,摘下人鱼的帽子,戴到人鱼头顶,冠冕随之轻颤不休。
人鱼好奇地抬眼看他,钻石的光芒折射到人鱼的额头,像是一点点连绵的星光。
陆昂专注地看着他的面庞,忍不住用手捧起他的脸,低声道:“你永远都最配得上这个。”
兰沉无声看向陆昂,心下微微一动,“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我一直带着,”陆昂认真地说,“我想,我再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要把它送给你。”
人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陆昂终于能够送出的礼物。
陆昂心满意足,又拿起旁边那套衣物,说:“我给你换套衣服,你身上的衣服都脏了。”
在陆昂和兰沉在人鱼星上的日子里,他已经学会了怎么照顾兰沉,过了这么多年,动作仍然无比熟练,仿佛已在梦里演练过千万次。
他脱下人鱼的外套,人鱼一头银色的长发随之荡落。
这头头发柔顺如同丝绸,并未挽起,而只在发尾编了一截麻花辫。陆昂用手托起他发尾,轻笑道:“头发好长,你自己编的?”
兰沉:呵,当然是我前夫编的啦。
他默默咽下回答,心道要是把真相说出来,估计小学鸡又得气昏过去。
他不说话,陆昂只当他默认,便拆开他的发尾,又拿一把梳子替他梳了梳头,摘掉头发里挂着的树叶和草屑,然后帮人鱼换上他让人备好的衣物。
人鱼安安静静地由他摆弄,脸色时不时泛红,目光偶尔和陆昂的视线相交,都有些羞赧地移开,让陆昂不由勾起嘴角,“你害羞什么?”
他一边帮人鱼扣起衬衫上的纽扣,一边故意问道。
人鱼声音轻如蚊蚋,还在逞强:“……我没害羞啊。”
陆昂笑了笑,用手指拂过他的面颊,又扣住他的下巴:“脸红成这样,还没害羞?”
人鱼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又向他看过来,受惊一样,叫陆昂心动得难以言说,他忍不住凑近人鱼面庞,低声道:“……你现在,变得好可爱。”
虽然以前也很可爱,但现在好像更可爱了一点。
简直让陆昂想把他变小捧在手心,或者放在兜里随身携带。
人鱼的脸又红了个透,让陆昂看得心动到情难自禁,干脆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
人鱼忙拿手盖住嘴:“你偷亲我!”
“我光明正大亲你,”陆昂道,“哪里算偷亲?”
他心情愉悦,半跪着脱下人鱼脚上那双野外皮靴,却看到他袜子底部渗出了一些棕褐色的干涸血痕。
陆昂原本带着些微笑意的眼神马上冷下来,“怎么弄的?让我看看。”
他抓住了人鱼的脚踝,人鱼就是想把脚缩回去也办不到了。
“啊?不知道、好像,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是有一点、一点疼……”
陆昂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脱掉人鱼脚上带血的袜子,果然看到人鱼两只脚掌上全都长了水泡,水泡又因为在山中奔跑而破裂,所以将血水渗到了袜子上。
“你之前就一直这么忍着吗?”陆昂声音又沉又急。
人鱼:“我、我以为走路一直都是很疼的。”
陆昂心痛到有些生气,他拧起眉头,几乎是凶巴巴地瞪了人鱼一眼,然后才对身后的侍从道:“去拿瓶修复喷雾过来——”
他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位女官急匆匆地走进来,“殿下。”
陆昂直起身,侧首看她。
她上前一步,附在陆昂耳边,低声道:“伯利恒A左翼遭到星盗突击进攻,环星系陨石带已被他们控制,他们的舰队正在朝阿卡特星的方向行进,目前军部已派遣太空战队前去拦截。”
陆昂午夜蓝双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声音微冷:”是么。“
那名女官语气却很焦急:“可是那些星盗似乎出动了所有的战舰……军部派去的兵力远远不足。”
陆昂半垂着眼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只道:“我知道了。”
女官忧心忡忡,还想在说什么,可看到陆昂寒冰般的面色,却到底一个字都没有多说——难道她还要向皇帝指出,正是因为他肆意调遣驻扎在伯利恒A的两大兵团前往多瑙星附近,才会导致伯利恒A的军力如此贫乏么?
女官心里七上八下,简直慌得快没了阵脚。
伯利恒星系以伯利恒为中心,共有一个主星系A和三个伴星系,而伯利恒A正是帝都星所在的主星系。
若伯利恒A遭受攻击,那么帝都星便也岌岌可危了——
如果真的让那些星盗碰到了帝都星,那么整个帝国的神话,都将陨落。
帝都星是帝国皇冠上的那一颗明珠,任何对帝都星的进犯,都无异于让整个帝国蒙羞。
她着急不已地看着皇帝,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冷静,居然没有像平常一样暴怒。
陆昂面色森冷,却并没有发作,而是道:“继续飞回朱庇特号吧,我稍后去指挥室。”
女官低头应下,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人鱼。
君主大费周章,不惜将朱庇特号调遣至多瑙星,甚至还调走伯利恒A的两个军团,就是为了这个……来自于人鱼星的王储。
自从皇帝看到对方的全息影像后,他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此孤注一掷、独断专行,甚至于至帝都星的安危于不顾,简直就像一个……昏君。
女官心里冒出了和兰沉同样的感慨。
尽管当年新帝甫一登基,就以雷霆手腕连根拔除了选帝侯池皎·狄奥多西所有党羽,制造了令帝国震惊的“血十月之变”,但至少新帝雄心勃勃、且全略善战,能够御驾亲征开赴前线,在战场上所出的风头毫不逊色于那位帝国战神,才会获得那么广泛的民意支持。
虽然皇帝行事冷酷暴虐,却也还算得上是位明君,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陆昂会为了一个人鱼星的王储,突然昏聩至此。
女官难免想起她曾经听说过的宫廷秘闻——
传说这位君主,在登基之前,曾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恋人,而放弃他的帝位。
她曾经觉得这个传闻离谱到可笑,可现在一看,却居然隐隐让她有些相信了。
女官交握着双手,提心吊胆地退出皇帝的寝室,仍在担心着伯利恒A的安危。
陆昂很快帮人鱼喷完修复喷雾,连双鞋也没让他穿,便亲自抱着小王储去了指挥室,让小王储坐在他的膝头,手指扣在桌面,慢条斯理地轻轻敲击。
他的军务内臣和其它几名皇帝的心腹都站在他面前,神色各异。
桌子正前方是一台全息投影,正在实时向陆昂汇报着伯利恒A外围的战况。
“军部太空战队的主力舰队已经抵达阿卡特星星域,陛下,可是这次那些星盗还派出了他们最大的一艘星盗船……”军务内臣紧张地说。
陆昂不做任何反应,低着头摆弄人鱼散落的银发,像是完全将他的话置于脑后。
另一名陆昂的心腹则下意识握住腰侧佩剑,和身边人交换一个眼神,上前道:“陛下,是否该紧急调拨其它星系的太空战队前往阿卡特星域?”
“我让你自作主张了吗?”陆昂抬眸看他,双眼冰冷如霜。
那人立刻噤声,低下头不敢作答。
兰沉假装什么都不懂,暗暗听着他们交谈,看着全息投影上不断发来的一条条信息,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陆昂。
“怎么了?”陆昂垂眸看他。
人鱼抓住皇帝肩头的红斗篷,仿佛只是无聊:“没、没什么……”
陆昂于是又看向另一个人,“你呢?你想说什么?”
“臣不敢……”那人垂下脑袋,什么都没说。
陆昂冷笑了一下,说:“军部派出了多少主力舰队?几艘母舰?”
“陛下,还留在帝都星上的太空战队目前仅余一艘母舰,现在全部的母舰都已被派往前线。”
陆昂道:“把那艘母舰撤回去,让他们把母舰留在帝都星,主力舰队改为全火力装备战舰。”
“是,陛下。”
军务内臣领命时,声音都在发颤。
他怎么可能不发颤呢……陆昂不让太空战队将母舰开赴战场,而只派出全火力装备战舰,便等同于切断了太空战队的后援支持——
可那些星盗,可是将所有的星盗船,都一齐开往了伯利恒A。
他们现在能派出去的太空战队人数本就不占优势,还这样切断后援支持,等于是将太空战队原本的主场作战优势,也一并抛弃了。
皇帝是活生生在让太空战队去送死!
军务内臣背后冷汗直冒,他不断抓紧手心,指甲都快要嵌进掌心血肉之中,拼了命的咽动喉结,心里都在怒吼——皇帝究竟想干什么?他就想这么看着太空战队送死吗?!
陆昂随即冷冷地向他撇去一眼,眼神充满威慑。
军务内臣将双拳紧握,着急得心神欲裂。
这时飞船忽然发生晃动,全飞船语音播报响起:“飞船即将进行跃迁,请做好相应准备——”
陆昂低头对人鱼道:“马上要跃迁了,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人鱼点点头,无声抓紧皇帝鲜红如血的斗篷。
……十几分钟后,这艘中型飞船到达多瑙星星域附近,与朱庇特号母舰接驳。
陆昂最先抱着人鱼走下飞船,进入母舰,他们走在队伍前方,正要通过接驳舱的阀门走廊时,人鱼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轻微喧哗。
他忙探出头,越过陆昂的肩膀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便看见几个禁军正押着宗安提往别的方向走。
——原来宗安提被陆昂关在了另一艘伴飞的飞船上。
即使被缚住双手,脚上安装着电子脚铐,宗安提也还是在不依不挠地,想要让那些禁军放开她。
人鱼被陆昂按住了脑袋,强硬地转回去,年轻的君主不悦道:“看什么。”
人鱼眨眨眼睛:“安提……”
陆昂道:“她的事和你无关。”
人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打开了系统后台。
兰沉:“统,看看我的小狗在哪。”
52996:“哪只?你掉的是这只哑巴狗,还是这只断腿狗,还是这只金毛狗?”
兰沉:“……双重人格的那只。”
52996:“哦哦,是那只啊,宿主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呢!”
兰沉:“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52996:“哼哼,阴阳怪气,我哪里阴阳怪气啦,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你自己说,你这几天哪一天想起你的任务啦!“
兰沉沉默了一会。
52996:“怎么,心虚?”
兰沉又沉默了一会。
52996:”喂……宿主?“
兰沉继续沉默。
52996:“……生气啦?”
它的语气慌了起来:”我就是开开玩笑,宿主,你别放在心上啊!你想什么时候做任务就什么时候做任务,让自己休息一下也好,我没想催你——“
兰沉终于开口了:“没,不关你的事。”
他顿了下:“我只是在想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系统急急忙忙:“想什么,怎么了宿主?”
兰沉冷静,而像是猜出了什么一样地说:“我突然想到,当初我在天台上说错那句话之后,世界崩塌是因为宗霆发现了漏洞吧?因为他是剧本主角,所以才会在对这个世界观起疑心之后,导致世界线崩塌,那么要是其它的剧本主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庇特号外就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巨响!
伴随着这声巨响而来的,是母舰内部强烈的晃动!
母舰警报系统瞬间激活,一声尖锐的长鸣在走廊内响起,禁军立刻环绕在陆昂周边,保护住君主的安危:“陛下小心!”
然而警报系统尖锐的鸣叫直刺耳膜,犹如海妖塞壬的啸鸣,凄厉不止,让小人鱼难受得捂住了耳朵。
走廊内头顶红色的警报灯也同时亮起,警报灯一圈一圈打在他们身上,陆昂踉跄了一下,随即侧首向禁军队长低声道:“看看怎么回事。”
——但已经不需要禁军队长去查看了。母舰的警报系统鸣叫五秒后,母舰的AI系统开始播放全舰广播:“警告,朱庇特号正在受到未知攻击,请即刻打开防御力场。”
朱庇特号的上层中央控制室里,坐着数百名母舰控制员,其中最主要负责驾驶朱庇特号的四名上尉都忽然面色一寒,惊恐地望向全息屏上,那个正在攻击朱庇特号的巨型机甲三维成像。
那具机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绕过朱庇特号和附近所有伴舰的EW-波弦探测系统和电离子捕捉感受器,出现在朱庇特号后面?
完全像是一个从宇宙中出现的幽灵……没有热痕成像、没有电离子波动信号,他们所有的侦测系统,都没能探测道这具机甲的出现!
一具幽灵机甲!
在无声无息间,它就已经进入了朱庇特号防御最为薄弱的范围内,不,它根本就在朱庇特号的防御力场内部了。
它在朱庇特号防御力场里面!对这具机甲来说,现在朱庇特号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四名母舰驾驶员都被吓得面无人色,而他们身后坐着的驾驶总督也惊愕地从指挥椅上站起身,大喊道:“快,把飞船上的战舰都调集起来,填充摧城炮向它发射——”
“是,长官!”三名驾驶员立刻按下联络按钮,开始通知母舰上待命的战舰进行集结。
唯独另一名负责母舰上所有舰载火力装置的驾驶员面如死灰,额头上冷汗涔涔,口中念道:“无法连接、无法连接、系统出现未知错误……程序运转崩溃…… 长官,飞船上的火力装置操作总系统被人入侵了!””你说什么?!“那名总督冲向控制台,推开驾驶员,查看屏幕上的火力发射系统,果然看到页面上跳出了一个又一个大红色的“程序出现未知错误,正在识别”提示框。
他狠狠地砸了一下控制台台面,冲中央控制室里的所有人喊道:“系统负责人过来!你们谁能过来把系统修复?给我动作快点——“
“长、长、长官……母舰的联络通讯系统,也被入侵了……”
另外三名驾驶员齐齐停下了手,摘下头上的微型对话耳机,颤声向总督说道。
“这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总督声嘶力竭地喊道,脖颈上爆出青筋形状,要是母舰的联络通讯系统也一起瘫痪,那整艘朱庇特号内部,便都失去指挥了!
像朱庇特号这种体量的太空母舰,极度依赖中央控制室的联络调度,才能不至于母舰内部各处发生运转混乱,要知道朱庇特号上有几百架战机、几十艘战舰,还有足足三具机甲,在没有通讯系统给的情况下,一切都会陷入彻底的混乱状态。
他撑在指挥台上,拼命地按下通讯按钮,但中控指挥台发出的只有不间断的连续失效音,屏幕上在跳出无数个报错窗口后,所有的像素点都在消散,又重新组合成一行大写的字母:
GAME OVER.
作者有话说:
好,日万失败,日了个六(虚弱微笑
第104章 石榴红心脏
……打碎它。别害怕……我爱你。
在看到这行字的第一瞬间, 总督几乎瘫软。
这仿佛是一个提前预告。一条不详的宣言。
这几个字母在屏幕上闪烁了几秒后,中央控制室的所有灯光和电子仪器,都统统熄灭。
整艘朱庇特号太空母舰, 都像是被丢进了一个黑暗的口袋里。
而在朱庇特号庞大的船身之外,一架隐形的机甲, 已经无声无息地登上了朱庇特号的上层星舰着陆台。
“盗火模式”持续时间即将结束,机甲表面覆盖的变色粒子正在缓慢退去,随着机甲的左脚踏上甲板,右脚紧随其后迈出, 自机甲脚底,浮动的模拟环境色的粒子开始显现机甲原本的颜色。
一条白金色的机械下肢在真空中浮现。
然后,是机甲装载着双发动力泵的腰部,有一个喷气动力背包和四门火神炮的机械结构背部,最后是装着可升降盖板的肩部, 以及那个头顶装有一支独角兽般尖锥的机甲头部。
这台宇宙中唯一具备隐身功能的机甲——普罗米修斯号,站在朱庇特号的甲板上, 右手中凝出一把剑气四溢的光束粒子剑,对准朱庇特号的星舰弹射口, 双手握剑,向弹射口紧闭的金属舱门直接刺下!
陷入黑暗的朱庇特号内, 连AI系统的警报声都不再响起, 只有母舰上方传来的天塌地裂般震响。这艘号称永不坠落的母舰, 汇聚着帝国所有最尖端科技的太空母舰朱庇特号, 居然在摇晃!
“启动紧急避险方案!快!护送陛下上飞船!”禁军队长向士兵大吼道,他尝试用通讯器进行联络, 却发现通讯系统怎么都无法连接上船内的信号。
“陛下, 船上的通讯系统失灵了!”禁军队长立刻向陆昂道, “不行,朱庇特号正在遭到攻击,您必须马上撤离!”
陆昂抱紧怀中人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禁军队长便安排了由几十名禁军组成的小队,准备护送皇帝登上朱庇特号上的紧急避险飞船,然而他们刚向飞船停泊的轨道基地仓库走了几步,自头顶而下,朱庇特号已被人层层撕裂!
普罗米修斯从上层甲板用打开朱庇特号金属外层,直接进入了朱庇特号的内部。
光束粒子剑在这具独角兽机甲手中发出凛凛寒光。
粒子流自剑柄中生成,围绕着粒子吸引力高速旋转,利用旋转所产生的气流,打造出一柄周身锋锐难当、每一面都可以削铁如泥的利刃。
白金机甲便是手持这柄利刃,硬生生撕裂了朱庇特号内部一层又一层的空间,像是一枚射入母舰肌体的白金子弹,无人能挡!
母舰内部轰隆隆的断裂声像是末日来临前天柱折断的异响——
中央指挥室里,满头大汗的总督还在坚持指挥:“快,快,先把飞船上的供电系统修复,启动备用反粒子反应堆,把供电引擎和反应堆连上!再派人下去,你去,你们都去,去下层通知星舰部队,让他们开动机甲——全力保护陛下!”
“是,长官!”
“把控制台超算连上指挥室的独立备用电源,优先进行——通讯联络系统修复。”总督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不及多想,又向旁边驾驶员说道。
“不、不先修复火力发射装置吗?”驾驶员迟疑了一下。在他看来,现在大敌当前,最先恢复的应该是朱庇特号上的全部火力,才能对付那具幽灵一样的机甲啊。
总督咆哮道:“我们需要和陛下进行通讯!你以为、你以为……陛下那边会没事吗?这机甲一定知道陛下就在舰上,它的目标是陛下!”
他拧过头,朝所有人大喊:“集中全部力量,优先修复通讯联络系统!剩下的全出去联系星舰部队,用腿跑!”
在飞船地供电系统被切断的情况下,中央指挥室已近乎失能,调度全部瘫痪,他们居然只能凭借人力,去传达中央指挥使的消息。
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然而比朱庇特号内部电力中断、通讯联络断绝、火力发射系统崩溃更可怕的是,随着那具机甲用蛮力打开朱庇特号外壳之后,朱庇特号上的空气,正在迅速向真空中散逸!
朱庇特号内层有多重气体分割措施,舰上每一层空间都有独立的空气阀门,正是为了在母舰外部产生破损的情况下,保证舰内空气循环系统不受影响。
可是,这具机甲在撕开朱庇特号内部的每一层空间,朱庇特号上所有的空气阀都被贯通了,船上的空气正在大量流失,氧气含量指数急速降低,不出半个小时,整艘朱庇特号都将陷入死亡的真空。
普罗米修斯号手中长剑光芒四射,犹如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火苗 ,而它正是那个触犯天条、公然挑战宙斯权威的盗火者。
白金机甲携带着这柄光束长剑,剖开了陆昂所在的长廊。
这具机甲如同一尊泰坦巨神傲然屹立,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
机甲视窗中发射灯光,生物编码识别系统自动开启,在人群中,精准无误地识别出两张面孔。
它看向被众多士兵围绕着的帝国皇帝。
机甲驾驶舱内,金发暴徒握紧了手中的操纵手柄,强压下再次见到人鱼的兴奋和狂喜,双眼沉沉地看向一脸冷漠的年轻君王。
他打开普罗米修斯号对话模式,自机甲中传出自己的声音。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陆昂,”白金机甲站在众人面前,仿佛天神,“把他还给我。”
那肩上披着血红色天鹅绒斗篷的君主神情冷静,甚至是好整以暇地,抬起眼帘看向这具机甲。
皇帝脸上的表情看不到一分触动,这张英挺的面容仿佛是一个昂贵完美的面具,即使是在地面上仰视这具机甲,眼神仍冷漠傲慢。
他居然还勾了勾嘴角,说:“是吗?”
在这一刻,这两个男人的目光遥遥对视,两道视线在空中相触,点燃仇恨的烈火熊熊。
他们从第一次相见,就已将对方恨之入骨,彼此都想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今日,他们之间,终于能一见分晓。
“我弄断过你的腿一次,”坐在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员扬起嘴角,邪气横生,目光灼灼地刺向皇帝,“也可以再弄断你的另一条腿。买一送一,是不是很划算?”
陆昂冷笑了一声,抱住人鱼的双手依旧稳稳当当。
他拎起眉峰,用永恒帝国的君主睥睨天下的气魄,一字一句慢慢道:“你倒是……不怕死。”
“我为什么要怕?”金发暴徒舔了舔嘴角,目光阴鸷森冷,野心已昭然若揭,“再过几个小时,帝都星就会被我的人占领,你恐怕会是帝国第一个被攻下帝都星的皇帝,我要不要提前先祝贺你?”
陆昂还是勾着嘴角,目光在这具机甲上飞速掠过,然后高高在上地说:“所以,这就是你丢下你所有人手去送死,来这里找我的原因吗?想祝贺我?”
陆昂从鼻尖哼出一声不屑至极、又轻飘飘的嗤笑,然后低下头看向怀里动个不停的人鱼,安慰道:“……别怕。”
可兰沉突然抬头睁大了眼睛。
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陆昂的意思——我艹了,陆昂,你究竟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中央指挥室里,瘫痪的通讯联络系统终于在所有系统负责人的紧急修复下,恢复了一小部分功能。
在通讯系统的绿色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总督马上扑向指挥台,张开双臂,用力地按下了内部通讯按钮:“轨道基地?你们还剩下多少有生兵力?快、快,派机甲驾驶员上机甲,去保护陛下!”
这道声嘶力竭的指令通过联络通道,经由光纤管带,在电磁粒子的光速震动下,抵达了失联的轨道基地。
主管轨道基地的上尉收到指令后,也迅速对驾驶员道:“启动机甲!快去!找到陛下的位置!”
“是,长官!”“收到!”
接到上峰指示的士兵们纷纷向基地各处跑去,几十名机师也整装待命,完成手上机甲的最后启动维护工作,从升降台上降落下去。
唯独一个机师,在还没来得及走下升降台的时候,忽然被人从背后用什么重物击打在后脑勺上,他闷哼一声,连呼救都来不及,便头朝下倒在了地上。
……甚至没能看清,是谁袭击了他。
朱庇特号紧急转移登船通道长廊。
白金机甲内的驾驶员的脸色冷了一冷,他眯了眯眼睛,思绪飞速运转,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皇帝的反应,确实冷静到有违常理。
面对普罗米修斯号的突袭,他完全没有任何应有的反应,反而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在应对着他的挑衅,这不像是此人素来的性格。
普罗米修斯号的声音沉了下来:“送死?”
陆昂抬眸,嘴角含着一丝冷酷、残忍的笑意。
他说:“猜猜为什么,你们对伯利恒A的进攻会如此顺利,仅在数小时内,就可以抵达阿卡特星星域?是因为……我调走了两个驻扎的兵团吗?”
“我估计现在,你的孽党已经登陆阿卡特星了吧。”
陆昂淡淡道,“那么,还剩半小时。”
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员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冲上前,白金机甲手中的利刃无限逼近这个高傲的君主,直接插在了陆昂身前的地面上!
“你敢动他们!”
白金机甲咆哮大吼,俯身怒视着地面的君王。
光束粒子剑离陆昂的脚边只差分毫,若非顾忌着他怀中的人鱼,或许这柄剑早已将陆昂深深斩入地下。
那些保护陆昂的禁军齐刷刷举枪向这台机甲开枪,白色的光束射线如同横冲直撞的一道道蛛丝,射击在机甲表面,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却没能在它的高密度合金外壳上留下半点痕迹。
陆昂在白金机甲将光束粒子剑劈落的第一秒,便反应极快地护着人鱼躲开,他滚到在地,却还是将人鱼护在双臂之间。
他一手按住人鱼的后脑勺,一手用手肘撑在地面,仰起上身,肩头红披风铺开在地,明明是狼狈至极的姿态,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傲慢。
午夜蓝双眼中一片恶劣的冷酷无情,他似笑非笑地,对着普罗米修斯举起手心。
——在他手中,一个远程遥控的按钮已被按下,上面显示着28:36的倒数时间。
“我已经让人在阿卡特整个星球上安装了核爆炸弹,28分钟后,阿卡特星将会自爆,你就可以和他们说再见了。——你不是派了所有的兵力和火力舰船吗?你不是觉得,帝都星已经是你的了吗?”
陆昂极轻、极轻地笑了一笑。
“我要不要提前先祝贺你?”
兰沉在他怀中,不敢置信地望向陆昂。
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到了陆昂想做什么,可他还是难以相信,陆昂居然真的会选择用阿卡特星上的几百万条人命,去换来一个奖星盗一网打尽的机会!
阿卡特星在战争开始前,也曾是一个繁忙的宇宙中转站,星球上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城市和几百万的居民,而陆昂竟把这几百万的人命,都当作可供他牺牲的棋子!
兰沉忽然浑身发凉,惊骇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小学鸡……不,陆昂,陆昂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是……陆昂?
不——这再也不是兰沉认识的那个,十九岁的陆昂了。
他是真正的……那个由池皎亲手培养的,暴君。
普罗米修斯号中的驾驶员顿时目眦欲裂!白金机甲冲上前,沉声怒道:“——那我会先杀了你!”
可他话音未落,自朱庇特上方,便冲出了一架巨大的猩红色机甲!机甲手持一柄巨锤和战盾,在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用盾沿叩击在普罗米修斯号背部的动力推进器上,随后战锤向普罗米修斯号头部砸去!
普罗米修斯号迅速作出反应,旋身将光束离子剑劈出,格挡下这架猩红机甲手中巨锤,与其交手缠斗起来!
但很快,另一具机甲也从上方袭来,这具机甲通体蓝白涂装,上肢覆盖着暗蓝色的新型光子装甲,背部有四支蓝色翼状推进器,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战斗的审判大天使,通身散发着赫赫威仪。
“陛下,通讯系统恢复了。”这时禁军队长趁机跑上前扶起陆昂,向他禀报道。
陆昂斜斜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朱庇特号已因两台机甲在内部的交战而震荡不止,同时舰体被普罗米修斯号撕开的裂缝也在急剧扩大,母舰中的氧气浓度已经低到了让人呼吸不畅的程度。
他当机立断,把手中的人鱼交给对方,“把他送到紧急避险飞船上,带到多瑙星上去,再拨通通讯,把那两个军团调到这里,附近星域的所有太空战队都调过来——我要让他,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镇静而冷酷,仿佛那遥远的伯利恒A星系里,即将湮灭的几百万条人命都与他无关,又或者只是他眼中的一粒灰尘。
他又看向人鱼,人鱼表情有些发楞,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这条小人鱼如此稚嫩天真,才新生不到两月,他怎么会见过这样可怕的景象呢?他一定是被吓坏了——
陆昂用手摸了摸人鱼的脸,怜惜地说:“不要害怕,你先去多瑙星,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之后就来带你回帝都星……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他并不知道,此刻人鱼心中已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兰沉狂呼系统:“出来!给我出来!陆昂这小子怎么会OOC成这样的,你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就搞搞校园虐恋的狗血文男主吗?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52996有好一阵子没说话,过后才回答:“宿主,你攻略过的每个渣攻都会因为你而OOC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兰沉几乎要暴走了:“可他们没有一个会像陆昂这样动不动自爆一整个星球!!”
52996:“就……谁让他遇到了你呢?”
兰沉声音都变了:“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他才会长歪成这样?所以阿卡特星上几百万人都是因为我死的?”
52996:“我不知道啊……宿主,你别瞎猜了,这是他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了,你把任务做完不就行了…… “
兰沉猛地关掉了系统,只觉神经突突直跳,头痛欲裂。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他必须阻止这事情发生,不管是什么缘故,他都不可能眼看着几百万人就此丧生。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兰沉……想想办法……”可是,这些人只是数据不是吗?和你又有什么什么关系?什么阿卡特星,都不过是剧本上的几行代码,你救下他们又有什么用?这个世界早就因为战火而每天都有无数人丧生,你现在才觉得害怕吗?”
兰沉心底的那个声音又突然出现。
他被这声音扰乱得难以集中注意力,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心底的声音,原本准备无视,可他在冥冥中,猛然意识到什么——
“你是谁?你不是我!“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声音的存在。
兰沉知道,他不可能会有和这个声音一样的想法,无论是他心底的潜意识还是什么……他都不可能会觉得那几百万人的姓名只是与他无关的数据,如果他这么想,那他根本就不会是兰沉!
那个声音像是发现了兰沉在对它生疑,立刻安静了下去,好像是被人按下录音机上的静音按键,一下消音了。
兰沉在脑海中,瞬时暴怒。
“穿书局——!”
“你们敢藏在我的意识里?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愤怒地在脑海中大喊道,可他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泛起半点涟漪。
思维一片空空荡荡,怒火没有回音,那个一直以来躲在暗处观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对他充满恶意的穿书局,再次灵巧地藏匿了自己的行踪。
兰沉所作出的所有反应,都像是在对着空气挥拳一样徒劳——
他难以自控地,握紧了双拳。
禁军队长带着人鱼王储登上了前往多瑙星避险的飞船,同一时刻,还留在朱庇特号上的陆昂已经让那具蓝白机甲停在自己面前,登入了机甲的驾驶舱。
这台蓝白色机甲,叫做TGC-BW08-II异端审判。
这是研究院为陆昂量身定制的战斗机甲——早年间,陆昂就是驾驶着这台机甲在前线御驾亲征,打下赫赫战功。
他座进驾驶椅,双臂放在驾驶椅的扶手上,自动感应到他生物编码的驾驶椅后方立刻伸出两排精神力连接针,刺入陆昂的后颈。
这是异端审判独有的神经连接装置,通过这个装置,可以让陆昂与机甲的同补率达到200%,异端审判将是宇宙中最灵敏、反应也最快捷的机甲,即使是帝国的最强单兵机甲究极刀锋,都无法在反应速度上和异端审判匹敌。
蓝白色机甲身后的四支深蓝色翼状推进器喷出火光,动力泵弹射空气,异端审判手执折叠反舰剑加入战局,反舰巨剑砍向普罗米修斯号背后!
普罗米修斯号被两具机甲围攻,已显得左右支绌,白金机甲双肩处的盖板升起,两架光束加特林机枪大炮开始进行粒子填充,同时向后飞出一步,架起光束盾,当下战锤和反舰剑同时袭来的一击。
“哗啦啦——”
光束盾在挡住反舰剑后应声碎裂,在空中消散成无数光点,随着向外流失的空气散入太空。
异端审判驾驶舱内,陆昂冷冷地看向被两具机甲逼退的普罗米修斯号,心知对方已经绝对赢不了他。
因为这星盗的心已经乱了。
对方已经在犹豫,是否该去阿卡特星救下自己的人手,那么他的战意,便会从这里开始节节败退。
异端审判手持反舰剑再次向普罗米修斯号发起攻击!
普罗米修斯号肩上的两门加特林光束炮急速飞旋,冲天光束炮火如同白色的疾风暴雨扑向异端审判,白金机甲向后一蹬,竟是要借力冲上前,与异端审判拚死相搏!
光束炮暴雨之中,普罗米修斯号飞身上前,手中光束粒子剑寒光凛凛,发出凤凰鸣叫般长啸——
异端审判背后的翼状推进器顶端各自亮起光点,汇聚成一个浑圆硕大的防御力场,将整架机甲笼罩,完完全全地抵挡住了这一波光束加特林炮火的攻势。
与此同时,蓝白机甲手中的反舰剑倏然一旋,反手握剑,与光束粒子剑十字相格!
两把剑铮然嗡鸣——
光束剑上的粒子在剑身上飞转成一个个小型漩涡,刮卷周遭空气,两具机甲隔空对视,更是两位机甲驾驶员在向对方宣战——
他们之间,不死不休。
异端审判背后的防御力场完全展开,机甲骤然暴起,将反舰剑推剑上前,一点点压着光束粒子剑,按向普罗米修斯号的胸膛。
一寸又一寸,两把剑无声地推进。
异端审判四支翼状推进器加载到最大动力,高悬于半空之中,而普罗米修斯号的光束粒子剑,在缓慢地向它胸口处黑色吸热金属靠近。
“……来吧,祝贺我。”
异端审判向白金色机甲傲慢嘲讽。
就在反舰剑将要斩断光束粒子剑剑身的最后一秒,普罗米修斯号腰部的推进泵高速运转,机甲一下抽开剑柄,用拳头砸向异端审判的胸口!
可随即,它展开的臂膀,便被另一具猩红风暴机甲的战盾盾沿重重砸下,重达百吨的全金属战盾高防高攻,就这样用盾沿硬生生打断了普罗米修斯号的合金骨架手臂!
“机甲左臂已损坏,损坏度:100%,失去神经连接和程序操控能力。”
普罗米修斯号上的AI系统发出警报。
机甲驾驶舱内,机甲驾驶员恶狠狠地抬起头,看向显示屏上放大到清晰无比的蓝白色机甲。
……那双永远燃烧着欲望火焰的绿眼睛里,是永不熄灭的疯狂和斗志。
在那艘从朱庇特号上离开,开往多瑙星的飞船上。
兰沉正在系统中飞快地翻找着积分商城里的所有物品。
——他之前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一眼这个商城,现在却在拼命地打开每一个商品介绍,查看能不能有什么他用得上的东西。
他还剩下2W兑换点可以使用,足足能够兑换两支“遗失的玫瑰”,但现在他已经全然不顾,只想着能不能从这里面找到些有用的东西,譬如说能够回到几分钟前,陆昂还没有按下那个按钮的道具。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商城就像是故意在和他作对,明明他曾经瞥到过许多具有特殊功效的一次性道具,但现在这些道具就好像突然消失了,整个商城里只剩下了一些功能不痛不痒的生活类和休闲类商品。
他强行冷静下来,问系统:“怎么回事?”
52996:“啊?什么?”
兰沉深呼吸了一口气:“商城里的道具呢!为什么突然少了一大半!”
52996:“——我看看!宿主你别着急,我查一下怎么回事,奇怪,商城道具应该是和总后台直接连通的,为什么他们会下架那么多东西?”
52996很快钻回总后台去询问原因,这个时候,小飞船却突然一震!
“有机甲在袭击我们!后面!——帕特克罗斯?!”
飞船驾驶员愕然地按住了屏幕。
在飞船的中控显示屏上,一具流线型的白紫绿涂装机甲,正从后方向飞船飞来。
帕特克罗斯机甲,是研究院将宗霆曾经使用过的那套废弃机甲拆解改制后,重新组装的新型机甲,也是朱庇特号上三架机甲上的其中一架,可是——帕特克罗斯为什么会攻击他们?
还来不及驾驶员多想,帕特克罗斯已经冲到了飞船面前。
机甲伸出手掌,拦截了飞船的轨道——
然后从飞船上,带走了那个被陆昂无比珍视的小王储。
兰沉眼看着帕特克罗斯挖出了飞船的金属保护罩,几个驾驶员纷纷乘坐维生舱跳船逃生,自己则被机甲塞进了驾驶舱里。
他滚落进驾驶舱,撞得浑身青紫,扶着副驾驶椅子爬起来,看向正在研究机甲操控面板的宗安提。
“你逃出来了?”他问。
宗安提飞快点头,说道:“多亏了之前那阵断电,我打晕了几个禁军溜走了,然后正好跑到了机甲仓库——算了,不管了,你坐好,我研究一下怎么开启跃迁,我带你去前线找我哥。”
人鱼坐上副驾驶座,立刻道:“不,我不去,我要回朱庇特号,你带我回朱庇特号!”
“你疯了?”宗安提瞪他一眼,“朱庇特号上很快分就要没有空气了,现在船上的人都在撤离,你想回去干什么?找陆昂?”
“我不是要找他,”人鱼认认真真地对她说,“而是我必须去找埃德加·阿斯兰,你知不知道陆昂在阿卡特星全星都安装了核爆炸弹,他想炸掉整个阿卡特星。”
宗安提猛然变了脸色,“炸掉阿卡特星?那上面还有几百万人!他疯了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那些可都是他的臣民!”
“为了将已经控制阿卡特星的星盗连根除尽,“人鱼说,”我猜他原本的主要目标是埃德加·阿斯兰,但埃德加居然会来找朱庇特号,这出乎陆昂的意料之外,所以他没有让朱庇特号提高防备,也导致了埃德加·阿斯兰能够轻易地攻入朱庇特号内部。“
“而现在陆昂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埃德加·阿斯兰——毕竟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不杀掉这个目标,陆昂不会甘心。”
宗安提惊讶地看向人鱼——她没想到会从人鱼口中听到如此镇定和条理清晰的分析,这完全不像是人鱼能够说出来的话。
她即刻眼神一冷:“……你到底是谁?”
兰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送我回朱庇特号,我要去帮埃德加阻止陆昂。”
宗安提震惊不已,心里乱成一团,但她知道,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马上下了决定:“好,我送你回去。”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她回到朱庇特号上,出手帮了埃德加·阿斯兰,那么她便已经犯下了真正的叛国罪,可是,她又怎么能坐视陆昂炸掉阿卡特星?
即使是被判叛国罪她也不管了,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但宗家人从来都不会怕死。
帕特克罗斯机甲立刻转身,飞向了正在解体的朱庇特号。
“砰——!”
朱庇特号内,异端审判机甲扼住普罗米修斯号的头颅,将白金机甲撞在墙壁上!
与此同时,普罗米修斯号额头的独角兽尖锥,也刺穿了异端审判的视窗。
异端审判的驾驶员顿时怒不可遏,机甲握住普罗米修斯号的独角兽尖锥,直接掰断了这支纯白色尖锥。
异端审判高举反舰剑,用这柄能够劈开一整艘星舰的巨型长剑,斩断了白金机甲的左臂。
“你弄断了我一条腿,”异端审判对普罗米修斯号低声说道,“那我可以慢慢弄断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买一……送十,喜欢吗?”
反舰剑从普罗米修斯机体中拔出,再次砍向普罗米修斯号肩头!
这一剑,都快要让普罗米修斯号的头颅与机体分离,金属外壳、合金骨架、连接电子线和独立引擎通通被斩开,爆渐出一连串的火花。
“警告,警告,驾驶舱主防御系统已受损,正在计算受损程度……”
白金机甲的驾驶舱内,驾驶员浑身溅血,鲜血自额头汩汩流下,染红了他的金发和眉梢,可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却熊熊燃烧着几乎燎原的烈火——
他咬紧牙关,推动操作杆的手臂上肌肉和青筋形状分明地鼓起到最大,普罗米修斯号的动力泵正在增压。
白金机甲仰身想要从异端审判剑下脱身,可旁边的猩红风暴发现了它的意图,立刻用战盾按住了普罗米修斯号。
“原来你也怕死?”异端审判回声隆隆。
驾驶舱内,陆昂面色冷如寒霜。
他按下操作杆上的按钮,操控着异端审判再次抬起反舰剑,正要将反舰剑刺入普罗米修斯号胸口的驾驶舱,却突然被一发冲向机甲的光束炮拦住了动作。
猩红风暴迅速举盾替异端审判挡住袭击,紧接着,第四具机甲自太空中飞来,便加入了这场战局。
帕特克罗斯IV手持近战长矛,宛如带火的流星般冲向异端审判!
这支长矛,曾经是宗霆最趁手的武器,而现在,宗安提在兰沉的协助下,操控帕特克罗斯,再度举起这支纯白色的合金长矛,掷向异端审判的头颅!
异端审判当即闪身躲过,帕特克罗斯飞掠而去,在长矛洞穿朱庇特号墙壁之前又抓住了长矛尾端,然后横过长矛一扫,撞开了猩红风暴。
它扶起普罗米修斯号,“快走!”
从帕特克罗斯里,传出了宗安提的声音。
异端审判驾驶舱内,陆昂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神情冷厉,午夜蓝双眼凝成寒冰,向帕特克罗斯道:“宗安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宗安提厉声斥问,帕特克罗斯随之飞身跃起,双手握住长矛,攻向异端审判。
在同一秒,普罗米修斯身后的动力推进器增压完毕,白金盗火者一跃而起,抬起右掌五指张开,向猩红风暴发射了一发猛烈的光束掌心炮!
猩红风暴架盾格挡,而异端审判则慢条斯理地,向后飞出一步,避开了帕特克罗斯的长矛。
这具机甲的动作简直算得上高贵优雅——
它伸出手臂,接住了帕特克罗斯的矛尖,紧接着向下一拧,从帕特克罗斯手中扯出长矛!
“宗安提,我以伯利恒的名义宣判——你已犯下逆君叛国之罪。”
异端审判松手,扔下长矛。
长矛穿过朱庇特号舱壁上破开的裂缝,坠入漆黑的宇宙,因为没有其它作用力,而长久地保持着旋转——
在异端审判身后,是已经赶来的整整两个帝国军团,和上百艘舰队。
密密麻麻的舰船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几乎将机甲身后的整片宇宙都占满。
异端审判缓缓上升,从朱庇特号断裂的横截面中飞向茫茫深空。
机甲视窗看向普罗米修斯号和帕特克罗斯号。
它抬手轻轻一挥。
这是“发射“的信号。
漫天的光束炮火,就像是在那片舰船网格上开出的白色花朵,火焰一朵接着一朵爆开,很快就会抵达他们面前。
宗安提的瞳孔瞬间缩小——
宗家人战斗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已不容他想,直接把兰沉从副驾驶上推了出去,按下逃生舱接收按钮,让兰沉从驾驶舱摔进了逃生舱里。
随后那个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逃生舱弹出机甲,落进了宇宙中。
她接通普罗米修斯的信号频道,喊道:“我把兰沉带给你!你快带着他走!快!”
普罗米修斯号收到了她的信号,推进泵在零点几秒间便加压推动,机甲飞驰过去,一把握住了那个小小的逃生舱,直接开启跃迁模式,向伯利恒A进发!!
“……警告,机甲受损严重,受损度:64%,当前状态下进入光速跃迁将发生不稳定危险,反物质粒子引擎——”
埃德加直接按掉了普罗米修斯的AI语音系统。
普罗米修斯手握着那个逃生舱,仿佛握住一颗宇宙中唯一的钻石。
因为担心反物质粒子引擎可能会爆炸,所以埃德加没有让逃生舱里与驾驶舱接驳,在超光速跃迁的行进中,只能紧紧地将逃生舱护在胸口,如同保护着自己正在跳动的心脏。
普罗米修斯号进入分超光速跃迁通道——
一次次穿刺空间,踏破星辰大海、漫漫星河。
距离阿卡特星的核//弹爆炸,只剩下短短10分钟。
在超光速通道中宇宙被压缩成了一个小点,世间万物的所有色彩都在通道壁上铺展,白金机甲穿越着宇宙、也穿越着无数时空。
几十亿的神经元感知,化作通道壁上几十亿副前尘来世的画面,人类整个文明的记忆,都在通道壁上显现,又被压缩成一条条只剩下颜色的直线,层层叠叠堆在一起。
可机甲中的驾驶员已经来不及观察。
他满心只想的是,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必须要在阿卡特星爆炸前,穿越整整千万光年!
超光速状态下,时间的形态已被改变,机甲中的驾驶员根本不清楚已经过去多久,当白金机甲从最后一个跃迁点飞出时,超光速模式仍在运转。
普罗米修斯号直奔伯利恒A星系而去,冲向阿卡特星。
可是……
在他最后即将抵达的时刻。
嘀。嘀——
倒计时归零。
阿卡特星球表面,开始亮起一团一团的暗红色光斑。
那是核爆蘑菇云,在大气层内闪耀的图像。
核爆炸弹在一个一个炸开,这颗星球正在被毁灭——
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金色机甲飞向了阿卡特星的近空。
它看着眼前这场世界末日,视窗上映出一个逐渐变得深红的星球。
不。
它怎么还能继续观看。
他松开了手心的逃生舱。
逃生舱漂浮在宇宙中,像是一艘被遗弃的小小飞船。
普罗米修斯号终于与逃生舱进行接驳,逃生舱被纳入普罗米修斯碎裂的胸膛,舱门自动打开,兰沉落进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
金发男人浑身是血,站都快站不稳,唯独双眼清澈净透,像是两颗绿宝石。
兰沉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说:“你不是埃——”
对方却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他附在兰沉耳边,喘息道:“我要去救他们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
兰沉:“你怎么可能救的出来?阿卡特星在爆炸,整个星球都会——”
他却轻轻地,吻了吻兰沉的耳廓,饱含无限眷恋和柔情。
“听着……石榴红心脏……打碎它。别害怕……我爱你。”
他小声说。
“你什么意思?你是谁?你不是埃德加对不对,你告诉我啊!你是谁!!”
兰沉紧紧抓住对方的领口,可男人却强硬地把兰沉的手掰开,趁兰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走进了逃生舱,同时切断逃生舱与普罗米修斯的接驳通道!
他又一次把兰沉扔在了茫茫宇宙里!!
那个逃生舱飞向了爆炸中的阿卡特星,随后很快消失在大气层的阴云中。
几十秒后,阿卡特星轰然碎裂,在宇宙中碎裂成万千尘埃。
世界的镜子,发出“叮”一声清脆回响。
作者有话说:
给埃德加风光大葬……
老攻终于有第一句台词啦!!鼓掌鼓掌!
第105章 真实世界
他终于……回家了?
这声回响从世界本源的深处传来, 竟惊动了某个无名的造物主。
那庞大、无形的意识体发出一阵海水冲刷深渊般的低鸣。
它如此恼怒而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这样执着不肯放弃!
世界传来断裂的震响——
构成这个世界的一个个意识片段,正如雪花般向时空中飞散。
“宿主?宿主?”
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舱里,兰沉眼睁睁看着阿卡特星在自己眼前爆炸, 上百万的生命在弹指间湮灭,蓝金异瞳睁到最大, 他疯狂按动驾驶舱的开闭按钮,手掌一下下拍打在屏幕上,几近泣血:“你到底是谁啊——!”
消失了一会儿的52996回到兰沉脑海:“宿主,我刚去总部后台查了一下, 可是我的程序好像对接不上咨询处,我没有权限,不过他们通知我——”
52996的声音忽然变小:“……宿主?”
系统看见兰沉靠在驾驶舱屏幕上,缓缓地滑下身体。
在那张精致漂亮、仿佛受尽造物主无限偏爱的脸上,忽然流下两行眼泪。
他低下头, 怔怔地看着指尖的水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哭?
“……宿主。”
52996变得无比小心翼翼, 它与兰沉相伴多年,早已能够敏锐感知兰沉真实的情绪, 因此它知道,此时此刻, 落泪的是那个……兰沉真正的灵魂。
52996心疼地说:“宿主, 别哭别哭, 你别哭,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说融合世界的BUG已经修复好了, 你现在可以使用‘遗失的玫瑰‘了!你上次没用掉的还放在仓库里, 要用吗宿主?”
兰沉像是被惊醒, 抬起面庞,看向空中。
“要用吗,宿主?”52996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遗失的玫瑰。
这几个字像是刺穿阴云的太阳金光,一下在兰沉脑海中照亮。
对……回家。至少,他现在可以回家了。
什么狗屁缝合世界、什么垃圾穿书局,统统去死吧!他一定要回家,现在就回家!谁也别想拦着他!
兰沉下意识点头,眼神逐渐找回原本的坚定,泪光一寸寸干透。
他说:“用。确认使用’遗失的玫瑰‘。”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朵电子玫瑰,缓慢在他眼前绽放。
电路组成的玫瑰花瓣层层延展,花朵在完全摊开后向花蕊中心坍缩,最后变成了一条闪烁着他所有记忆碎片的时空通道。
一条通向家的爱因斯坦-罗森桥。
兰沉匆匆走入通道,起初步伐还有些迟滞,仿佛尚未从刚才的末日景象中恢复过来,但很快 ,他的步距开始加大,步频也越来越快,到最后,他几乎是飞奔起来,用尽全力地跑向自己的家。
而随着他离自己的真实世界越来越近——
他身上那些不属于他的模型数据也在一点点褪去。
长长的银发开始缩短,颜色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一头清爽的黑色短碎发。
蓝金异瞳像是两片裂开的镜片,碎在他的眼睛里,然后消散成肉眼无法察觉的微观电子。
他的四肢在变得修长、身段在变得更加柔韧,随着每一个急促的脚步落下,都在更加接近自己原本的相貌。
跨越最后一米。
他冲向那个黑暗中安静无声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卧室内,天花板上融解出一道色彩纷杂的几何形大门,宛如孩童用光所有颜色的蜡笔粗糙画下的通道出口,而兰沉就是从这道门后跨出,坠向了柔软的床铺。
铺着橡胶软床垫的大床微不可查地弹动了几下。
原本在床上闭目沉睡的年轻身体,倏然张开双眼。
……他终于,回家了。
兰沉从床上坐起,直起身,在夜色中无声地喘息,胸口不停起伏。
手掌中棉质床单舒适温和的触感、还有软软盖在身上的被子,以及他手一往外伸,就能碰到的放在床头的那个手机,无不在向他确认:
这里,就是他真正的家。
不是任何他在剧本里扮演的角色的家,不是任何临时休息站、穿书世界度假屋,这里是兰沉真正的,那个从小到大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他的卧室。
他坐在床上,双眼在黑暗中环顾四周,就好像只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摸向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按下开关键,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2024年1月15日,周一,00:24分。
和他记忆中离开的时间没有出入。
他在穿书世界中度过的时间是不会计入真实世界的,即使他在穿书世界中虚度百年,再回来时,他也依然会回到原来的时间点上。
……他二十岁的这年。
他在麻省理工读大三,原本打算暑期留校做暑研,却在街头遭遇了一场追车横祸。
那个抢劫超市的歹徒开着车,在警方的追逐下冲上街头,撞倒了他。
他被卷进车轮底下,整整拖行二十余米。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医护人员跳下车,最先在地上看到的是他摔碎的手机。
再往前几米,是他的一只鞋。
顺着血痕再往前走,是从他脖子里掉下的一根吊坠。
医护人员足足走了十几米,才在血迹的终点,找到了倒在血泊里的他。
他们看到这个漂亮的亚裔男孩仍然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艰难地喘息着,几乎是无声地朝他们做着口型:“……救救我……”
再也没有人能比他的求生意志更强了。
原本他的生命就结束在2023年的这个夏天。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他怎么能够甘心!他年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好几个学位没读完、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去,这个世界才刚刚向他打开大门,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妈妈重症监护室的病床边哭着抱住他,他闭上眼睛,听到了来自于穿书局系统的声音。
“恭喜,您已被选中成为穿书局穿书员,完成任务即可获取复活道具,请问是否确认与我方签署协议?”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这个神秘的、来自于他脑海中的声音。
哪怕这只是他临终前的幻想也好啊,哪怕这只是他的意识在死亡前进行最后回放,为他创造出一个幻觉,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再多留在这个世界上一秒——再多陪在妈妈身边一秒。
于是在这一天,他正式成为了穿书局下属员工,并在几小时后,进入穿书世界,开始他的第一个任务。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穿书世界停留过。
有很多穿书员都会在不断进行的任务过程中,被一些书中世界绊住脚步。
那些世界明明如此美好,在那里面他们能够拥有从未有过的权利、荣耀、地位、尊荣,他们在书中世界应有尽有,完全过上了理想中毫无遗憾的生活,那么,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做任务,来换取回到真实世界的机会?
可兰沉从来没有想要留在任何一个穿书世界中。
对他来说,只有自己的真实世界才有意义,只有回到那里,他才真正地活着。
他不知疲倦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任务,去过的世界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他攒够了兑换点,换到了“拉撒路池的叹息”,他在真实世界中复活,被医院抢救成功,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喊“妈妈”。
可是紧接着,他便得知,只有继续使用道具,他才能呆在真实世界里。
一朵“遗失的玫瑰”价值一万兑换点,他往往需要完成好几个世界的任务,才能回一次自己的世界。
可他依然不愿放弃。
他继续在兑换道具,他不舍得浪费一点兑换点,攒下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遗失的玫瑰”上。
……于是在他的真实世界里,他从这场惨烈的车祸中幸存,他活了下来,他在医院中积极接受治疗,紧接着是休学、复健、回国疗养……他在真实世界,又多活了整整七个多月。
现在已是那场车祸发生半年后。
他所在的城市正值深冬。
兰沉放下手机,侧过头,认真地听着空气中传来的中央空调运行的轻微声响,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
……回家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出房间,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口。
他将双耳贴在门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门后父母睡觉时的鼾声,脸上带着幸福又满足的笑意。
……他真的回家了。
这是他自己家,爸爸妈妈还在睡觉,午夜刚过十二点,这座城市还未正式休眠,他现在就可以叫上几个还没睡的同学,打车去衡山路昏天昏地玩到凌晨,再醉醺醺躲着爸妈溜回房间,然后一觉睡到下午。
这样的平凡又快乐的人生,都好像是偷来的一样。
但他现在并不需要出去玩。他肚子有点饿了,得去找点东西吃。
兰沉悄悄走下楼,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出一袋胡萝卜吐司,刚解开塑料扣,就用余光看见窗外有一个人形的阴影!
“谁?!”
他马上喊出声,跑向窗口,可那阴影又迅速消失不见,窗外只剩下花园里一棵影影绰绰风中晃动的杏花树。
兰沉拧起眉头,打开窗户探出身,再三确认窗外景象。
不可能——他明明看到那像是人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
难道他们小区里还会进小偷?这可是他们自己家的花园,怎么能有小偷翻墙进来?
兰沉满腹疑虑地关上窗,决定等会儿去查看一下装在花园里的摄像头录像。
这时楼上也穿来了声响,他爸爸兰宇健套着件厚棉袍,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往楼下厨房张望,睡眼惺忪地说:“……兰沉?你大半夜去厨房里干什么啦?”
他说着,摸了摸墙上的客厅吊灯开关,屋子里顿时灯光大亮。
兰沉站在一室光辉下,眼睛受到光照刺激而抬手挡了一下,然后仰起脖子,看向楼上的兰宇健。
他爸爸是个标准的南方男人,身高虽然高但身材并不宽厚,身型瘦削,面容清俊,眼睛度数很深,哪怕是起夜,手里都要拎着他那副无框眼镜。
兰沉忍不住开开心心地叫了一声:“爸爸!”
兰宇健又打了个哈欠,却很自然地应了一声:“欸,做什么啦你?”
就像兰沉小时候无数次呼唤他的时候一样,他给予兰沉同样的回答。
兰沉只能拼命抿住嘴唇,才能控制脸上的肌肉,不至于让泪水从眼睑中滚落。
他马上转过身,不让父亲发现自己的异样,回答道:“……没什么,我肚子饿,找点东西吃。”
“哦,你晚饭吃那么点肯定半夜要饿的,冰箱里还有妈妈给你留的一盒榴莲千层,你拿来吃好了。”兰宇健在楼上对他道。
“我晓得啦!”兰沉用本地话回道。
他拽紧手里的那袋胡萝卜吐司,背过身,从冰箱里找出那盒榴莲千层,在听到楼上父亲关门的声音后,打开千层蛋糕的塑料外盒,拿了个勺子,坐在料理台上,一勺一勺地吃起来。
……只是,他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仿佛饿急了一般大口咽下,一边不停地流下眼泪。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面颊掉落,滴在实木地板上,很快就被地暖无声烘干。
他身体发抖,吞咽蛋糕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停下。
好甜啊……
怎么这么甜呢。
妈妈给他留的蛋糕,真的好甜。
……
兰沉在自己的床上,睡了无比香甜惬意的一个长觉,醒来时都已快到上午十点。
他父母也很宠他,从来不打扰他睡懒觉,等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窗外居然还下雪了。
S市可是很少下雪的,这几年零零碎碎下的都是头皮屑一样的小雪,比不上兰沉在美国过圣诞节时遭遇的暴风雪半点。
可今天下的却是罕见的鹅毛大雪,大概是从凌晨就开始下起来了,已经外面草地上堆起厚厚的白茫茫一层。
他马上穿好衣服,蹬蹬蹬跑下楼,便看到他妈妈陈钰正靠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现在还挺好的呀,这个有什么好急的,小孩自己会做主意,我们一直都是很尊重小孩——”
她听到了兰沉的下楼声,忙压低声音,挪开手机,朝兰沉惊喜地笑道:“哎呀,宝贝起来了啊,午饭想吃什么?”
兰沉扶着楼梯扶手,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妈好几眼: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他妈妈总是最会收拾自己的,他妈一直洋气爱俏,兰沉从小就知道,他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妈妈。
他愉悦地说:“随便吃点呗,要不然出去吃。你在跟谁打电话呢,陈女士?”
陈钰甩了他一眼,拿手指比在唇前,示意让他先别说话,又对电话那边道:“……哦对呀对呀,刚下来了,嗯嗯,好的好的,那就这样哦,过几天出来喝茶再聊,拜拜拜拜。”
她挂断电话,忍不住笑出声,挥手招兰沉过去,兰沉自觉地坐到他妈身边,被她抱住手臂,说道:“你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吗?你黄阿姨,她知道你在国外那个……就说要给你介绍一个瑞金医院的医生!一米八,又帅又高,和你一样在美国留学过的,刚回来工作一年,怎么样,有兴趣吗?”
兰沉父母都很开明,他们是九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思想很开放,在兰沉向他们出柜后也坦然接受了儿子的性取向,甚至还会用这个理由拒绝一些亲朋好友的“介绍”。
——没想到这下好了,人家直接给他们介绍起男人来了!
兰沉瞪大眼睛,他下意识拒绝:“什么啊——什么医生不医生的,乱七八糟,不要不要!”
陈钰道:“这有什么啦,医生不是挺好的吗?你都二十七岁了,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私事了呀。”
兰沉忽然一顿,他转过头,心脏有些发冷地看向他妈:“……妈妈?”
“嗯?”陈钰回道。
“我今年才二十岁啊——我什么时候二十七岁了?”
兰沉磕磕绊绊地说。
陈钰愣了一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忙抱住兰沉,笑盈盈道:“哎呀,口误口误,妈妈口误,宝贝是二十岁,我说错了。所以呀,我跟你黄阿姨说了这事情不着急,全看你,妈妈听你的。”
兰沉握住她的手心,企图从母亲的面庞上,看出一丝端倪。
……没有一个母亲会记错自己孩子的年龄。他妈妈怎么可能会觉得,他二十七岁了呢?
陈钰的表情不出他所料,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显露出一丝慌张。
她干脆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兰沉笑道:“好了好了,那就听你,我们中午去外面吃好不好?我听说最近浦东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你不是最喜欢吃意大利菜?我们再叫上你爸爸一起……“
她说着,走向身后的电视柜,手往身后一推,按倒了一个相框。
兰沉还是疑惑地看着她。
陈钰走到兰沉身边,把他拉起来,像赶着他上楼一样:“好不好?既然出去吃,那你快去换身衣服,找件厚外套穿啊,外面冷,我给你十五分钟。”
兰沉被她推着走了几步,神情有些动摇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说:“我二十岁……妈妈,我还没有读完书。”
陈钰不自然地捂住嘴笑:”年龄焦虑啊?这么小就年龄焦虑起来了?好了,快去换衣服,你休学休了一年,等秋季学期开始再去美国上学好了。”
兰沉被她推上楼梯。
他走上了楼,步子拖沓地走回房间,听到身后妈妈在客厅里将什么摆件叮叮当当地放进收纳柜。
兰沉换了一件厚外套,斜背着三角挎包,在里面放了一台Steamdeck游戏掌机。
陈钰很满意地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出了门,去地下车库开车出来,兰沉坐在副驾驶座上,心事重重地开口:“妈,我昨天在厨房外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你别吓我,”陈钰把车倒出车位,开进地下车库的主路,“厨房外面?那不就是在我们家花园里?你看错了吧,到花园里要翻墙的,有人翻进我们家?”
“……我肯定没有看错,”兰沉回想着昨夜见到的人影,“那就是一个人!”
“哦呦,吓都要吓死了,我回去找监控看看,”陈钰应和道,“总不可能是小偷吧?家里也没丢东西啊——”
兰沉不语,陷入沉默,他也在奇怪为什么会在花园里见到一个人影,难道说……闹鬼了?
他看向车窗外,猛然间又在一闪而过的地下车库角落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人影!
“在那里!”他大喊道。
“滋——”陈钰一下踩住刹车,两个人齐齐向前冲了一下,她转过头:“在哪里?”
兰沉恢复平衡后,定睛往那个角落去看,可那里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不见了。”兰沉说。
陈钰有些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看错了啊,宝贝?”
“我没有看错,就是他!那里刚刚明明有个人!”兰沉固执道。
陈钰闭上了嘴巴,眼神忽然一阵悲伤,她看向兰沉,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发颤:“好好好,妈妈知道了,可能那个人跑太快了,我们回去就查监控,好不好?”
“不行,我下去看看——”
兰沉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
陈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她神情苦涩而憔悴,眼神哀哀地看向兰沉,轻声哄道:“回去再查监控,好不好,宝贝?我们先去吃饭,不急这个。”
“可是妈妈——”兰沉着急地转过头,刚想与她争辩,却看见了母亲哀伤凄苦的双眼。
他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妈,你怎么了?”
陈钰马上向他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强撑道:“我没什么呀,我在跟你说,我们先去吃饭,嗯?我已经跟你爸爸在微信上说好了,今天他买单,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嗯?”
他妈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可能再像小孩一样吵着要下车。
兰沉慢慢地靠回副驾驶靠背上,安静地点点头:“……好。”
陈钰笑笑,摸摸他的头,继续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他们在市区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兰宇健早早从公司出来等他们母子俩,一家三口在餐厅吃过饭,兰宇健又陪陈钰去附近商场逛街,权当消食了。
兰沉走在他们身后,低头玩着掌机游戏,忽然察觉到有谁在身后看他。
他飞速回头,果然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正遥遥朝他望来的男人!
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衣,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可偏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回头看去。
仿佛他们全都看不见他,唯一能看到他的,只有兰沉。
兰沉睁大眼睛,心跳的连击快要击裂胸膛,立刻拔腿向那个男人冲去!
他喊道:“你给我站住!”
路人纷纷惊讶地看向他。
但他不管不顾,冲得像一颗炮弹,大步向目标狂奔,可仅在一眨眼之间,那个男人便又立刻消失了。
兰沉的脚步落在地面,空空荡荡。
……人呢?
怎么会就在他眼前消失了?一个这么大的活人凭空消失,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尖叫?
他茫然四顾,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向他。
迎面朝他走过来的几个人还避开了他,在他周围隔出一片空白区域。
他们像是在明里暗里地围观着一个怪物,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
“兰沉!”
兰宇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爸爸急忙跑了过来,把他拉进怀里,“你怎么啦,你跑什么?看到什么了,儿子?”
“爸爸……”兰沉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握住手心,什么都不肯说了。
——不对劲。不对劲。
这里是他生活的现实世界,不可能会有这种超自然现象产生,怎么会有人能够在大庭广众下凭空消失?
一定是穿书局所在的高维空间干扰到了现实!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那个男人又是谁?
兰沉低下头,陷入深思。
这一场意外终止了他们一家子的逛街休闲,兰宇健和陈钰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他们开车载着兰沉回家,外面的雪正下得越来越大。
兰沉回到家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开始疯狂搜索“超自然现象”“神秘消失”之类的词条,他在猜测高维空间或许不仅仅只对他周边的环境产生影响,一定有别人也遇到了类似的事件。
但搜索结果一无所获,词条里全是些陈年的离奇新闻,哪怕是在社交平台上,也没有人分享过类似的事件。
兰沉合上电脑。
这时陈钰和兰宇健已经回房午睡,他想了想,干脆又下楼,去客厅里翻找起上午陈钰藏的东西,妈妈到底把什么藏起来了?
他放轻手脚,不想吵醒父母,屏住呼吸,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终于在最后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相框——
他翻开相框,看见上面自己穿着红灰色麻省理工博士毕业服,手捧着花束的照片。
兰沉的眼球,就在这一刹那冻结。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读完PHD了?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他不是才读大三吗?
“……儿子?”
陈钰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兰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
陈钰一下红了眼眶。
她冲了过来,抱住兰沉,不让他再看到那张照片,含泪道:“儿子,没事,你什么都没看见,宝贝乖,那是PS的——”
“妈,”兰沉颤声开口,“我到底……几岁了?”
陈钰哭出了声,她涕泪滂沱,抱住兰沉的脑袋,“宝贝……我的宝贝,你觉得自己是几岁就几岁,好吗?没事的,我们过几天就去医院复诊,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兰沉心中逐渐升起一个最可怕的念头——
“我是精神分裂症吗?妈妈?”
这个时候兰宇健也从楼上跑了下来,他焦急地说道:“怎么回事,儿子,你在说什么?!谁说你是精神分裂症了,谁这么说你了?我去骂他!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精神分裂症!你不是的,儿子,你听好了,你是我们的骄傲……”
兰沉一下挣开了他们!
他心中乱成一团,忽然想到: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穿书局、穿书世界、52996、兑换道具……一切都不存在,什么都是假的?都只是他的幻想吗?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疯子?
……还是现在的他,仍然在他死前的幻想里?
他还戴着呼吸机,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床上,马上就要迈向死亡了吗——?
他到底在哪!!他到底是谁!
陈钰和兰宇健开始想要拉住他的手,可他拼了命地甩开他们,直接冲出了家门,冲向外面的茫茫大雪中。
他再一次在小区的道路尽头,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向对方狂奔而去,可他怎么看不清他的脸,是雪太大了吗,鹅毛般的雪花都落在他眼前,他用尽全力,向对方跑过去,而那个男人竟然动了——
对方也在向他跑过来。
可他们之间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分隔,他无论迈出多少步,都无法靠近对方,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个男人身体边缘则开始漫漶出像是电子坏点一样的彩色线条,像电视机被开启又打开,他在他眼前反反复复消失又出现,却还在顽强而固执地,用决绝的姿态奔向他。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兰沉咬牙切齿,对抗着自己沉重的双腿,对抗着无形中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主宰,他朝他狂奔,像奔赴最终的归途。
只差一点点,只要他伸出手指就好了啊——
兰沉向那个男人抬起指尖。
他向前跌落。
……然后被握住手心,被拢进一个苦苦等待了千万个世界的胸膛。
他被对方死死地抱住,他像是被裹进一段混乱的电流,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爬满面孔。
他哭着喊出声:“……你是谁!快告诉我你是谁!”
“是我,阿喀琉斯,别哭了……宝贝,”男人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无比爱怜而珍惜地,亲吻他的眼睫,“……对不起,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见到你。”
他们在雪中紧紧相拥。
兰沉抬起眼帘,看向他英俊深邃的眉眼。
他的面容叫他无比熟悉,因为那是一张——和他过往经历过的穿书世界里,所有任务对象都相似的脸。
……包括那个葬身在核爆中的金发暴徒。
男人怜惜地用拇指帮他擦掉眼泪,在他耳边道:“听着,我呆不了多久,我马上就会被抹除,你记住,你没有死在二十岁的夏天,那场车祸也从没有发生,这个世界不是你所在的真实世界,别害怕,把任务做完,你不要怀疑你自己,永远要相信自己的心——”
他的声音开始被抽离,变成一帧一帧的卡顿电流,抹在兰沉眼下的拇指和他的身体,都在迅速消解。
他就像是一段在兰沉眼前被活生生删除的文件。
可是……兰沉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爱着他的灵魂。
他手心里握着对方最后留下来的一句“我爱你”。
兰沉抬头,看向纷纷扬扬,向他撒落的大雪。
然后看到这个他一直以为的“真实世界”,在他眼前一寸寸崩毁。
无数的像素点开始坠落。
他忽然笑了。
“……你就是为了打败我们,才创造的这个世界吗?”
“可是,你好像输了。”
他的眼中再度燃起永不屈服的斗志和烈焰!
——“你,休,想,摧,毁,我!”
作者有话说:
其实剧情里每个点都用伏笔铺垫过,这篇文设定+大纲大概有三、四万字,从头到尾的大设定我早就想好了,所以现在的剧情并不是神展开,而是真正的世界观在打开。
下一章就继续回去做最后一个任务了。
上章阿喀琉斯说的“石榴红心脏”这个词,出自博尔赫斯《环形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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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6-07 00:05:36~2023-06-12 00:1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88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安梁、昼晓雾焕 30瓶;夕、剑纯天下第一 10瓶;小晰今天highc了吗 6瓶;绿肥红瘦 3瓶;°.:**·°·。·、小熊软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拯救盗火者
“你在说什么,我的小狗狗?”
他站在这个正在碎裂的世界里, 看着天空犹如被人攥入拳中。
像被挤压的镜子,碎成千万道光点。
那些镜子的光点和这场虚假的大雪一齐落向他身上,他抬起头, 明亮清澈的双眼闪烁生辉。
不——他绝不会屈服!
哪怕世界崩塌,他所有的希望在被抹去, 有人要用这世界来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你不值得存在!
他也不会放弃,自己想要回家的心。
这个幻境原来早早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他经历了无数个穿书世界,只为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他为此付出了所有, 并沉浸在这个“真实世界”为他营造的,完美的幸福中。
而那个无形的造物主,必定觉得,这里……已经是他意志的极限了。
当“真实世界”都开始怀疑他的存在,当他在真实世界里都无法信任任何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虚假——难道他还不会发疯吗?
难道他还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智吗?
难道他还愿意活着, 继续进行这场永无止尽的酷刑?
可兰沉却还活着,他的灵魂如此不屈, 他站在这里,就是一柄诛天的利刃。
他几乎是不屑、而轻蔑地, 笑着看向这场大雪。
那双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能与这践踏世界的伟力争辉。
他轻轻开口, 在这个幻境中的美好世界即将毁灭的最后一秒, 反问那无形的主宰:
“你还能拿什么——来摧毁我?”
轰——
世界在这个刹那灰飞烟灭, 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进深渊。
他向下坠落, 进入世界的核心——
他越过人类文明从非洲平原上燃起的第一簇篝火、到亚历山大港太阳神阿波罗巨像竖立的那一刻、他见证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超级帝国的的诞生——罗马从共和国向帝国完成了最后一跃、他在尼罗河边的金字塔前被细细描上炭灰、他听着十字军以上帝之名东征的马蹄在夜色中踏飒、他看到世界经由大航海勾连、枪炮与血火、毁灭世界的蘑菇云……
在这个被毁灭的世界核心,他穿越了人类至今为止的所有文明。
……随后, 时间静止, 世界归零。
他掉进悬浮在太空中的, “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舱。
在那颗无声爆炸的星球外太空,白金机甲背对着身后的尘埃,静静地漂浮着。
驾驶舱里,人鱼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他身躯颤抖,躺在倒悬的驾驶舱中,手臂不自觉向两边伸展,好像拼命要抓住什么、留住什么东西,可却只能看着阿卡特星末日的齑粉向他飘来。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
他抽泣着,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就像他早已将这个名字,隽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哪怕他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个名字,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人,但似乎他们早已在永世的轮回里,相爱过千万次。
阿卡特星爆炸的辐射尘灰正在向普罗米修斯号机甲袭来,可这具机甲却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它的驾驶员。
它静静地飘在太空中,就像是一具白金色的骨骼。
却在用它尚且完好、没有受损的胸膛,保护着一条小小的人鱼。
当尘埃终于要扑向普罗米修斯号的那一刻,前方深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那是高速跃迁而产生的空间漩涡,它撕裂真空,宛如一只巨大的眼睛倏然张开。
一架深灰色机甲,骤然从漩涡中飞出!
深灰色机甲向普罗米修斯号飞驰而去,并用双手抱住了这具损毁严重的机甲,像是抱住自己久别重逢的爱人——
随后,深灰色机甲的背部竖立的三角形飞行翼向前折叠,尾翼动力推进器启动,机甲仍保持超光速行进模式,带着普罗米修斯号,飞向另一个跃迁漩涡。
——前往那远在帝国疆域之外的,遥远而传奇的银河。
……
兰沉醒来的时候,被从全落地透光墙壁外照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头前。
阳光在眼角膜上带来一阵一阵残留的幻象,他适应了一阵,才勉强睁开眼睛。
周围的景象,这才映入眼帘。
这里是一间……完全沐浴在阳光中的超大规模透明房间。
房间像是悬空的,天花板、墙面和地面都是透光材质,从地板望下去,可以看见下方几百米处的绿色花园,让人有浮在空中的错觉。
房间内的陈设却都很精美,每一样家具都是现代与古典相结合的风格,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
包括他身下的这张大床,都奢华柔软到不可思议。
兰沉赤着脚踩上地毯。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空无一人,哪怕他步伐轻盈,都能产生与地毯摩挲的回声。
他打量完这间屋子,目光看向窗外的两个太阳。
……难怪阳光会如此耀眼。因为有两颗恒星正在不遗余力地向这颗星球照射光芒。
不过屋子的墙壁应该有某种紫外线过滤功能,他站在屋子里接受阳光的照射,却并没有感觉到皮肤发烫,反而很舒适。
这里当然不可能会是帝都星了。
宇宙中拥有双恒星的星球,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几个。
他垂下眼帘,看了眼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和光洁如新的双足。
有人帮他修复了身上的每一道伤口,还给他换过衣服。
……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房间大得离奇,倒更像是一座宫殿,从这头走到那头都要花上好几分钟,好不容易才看见了一扇门,他便马上朝门口走去。
门开着,往前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似乎通向建筑内部。
他没有多想,便走出门外,没想到刚跨出一步,就从背后被人捂住了嘴!
那人体格尤其高大,直接用手臂把他揽到胸前,臂膀一屈,就能够完全控制住他的上身,同时一手按住他嘴部,让他无法呼救,只能下意识弯起手肘,在对方掌控下拼命挣扎!
“唔唔唔!唔唔、唔!”
人鱼是小小的一只,体型娇小,在这个袭击者怀中完全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宠物,他可以轻易地就将人鱼的前胸和双肩用胳膊固定住,让人鱼根本逃无可逃。
人鱼艰难呼吸,却没有办法脱身,而且根本看不见身后那人的面目,从喉咙里发出轻微、音调稍高的喘息,仿佛一声抽噎——
却在下一秒,用尖锐锋利的牙齿,深深咬向袭击者手心!
人鱼的牙齿无比锋锐,尖牙瞬间刺破了对方皮肤,血腥气涌入兰沉鼻腔。
对方发出一声闷哼,吃痛松开了手,而人鱼就趁着这个机会,扭头抬手朝对方挥出——
可那条手臂却被对方反应极快地抓住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高眉深目,皮肤微黑,英俊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含笑道:“这么凶?”
男人把他转了过来,双臂往下一沉,直接托起人鱼的腰背,而人鱼则顺势将双腿挂到他肩膀上,抱住他的脑袋,又用手掌推向对方额头。
兰沉:厉擎,我是你爹!
他的手掌拍了一下厉擎的额头,把后者额头一角都打红了,当然自己的手心则变得更红——反倒让厉擎又笑了一下,才把他从自己头顶扒拉下来。
这次则用手臂夹住他双腿,把他托在胸口,防止他再乱爬,而人鱼却不甘示弱,还在试图用去抓对方的头发进行反击——
“……脾气真大。”
厉擎如是感叹。
他偏过头躲开人鱼的手指,干脆用手臂箍紧人鱼的身体,抱住小人鱼把他压在墙壁上,这样一来,人鱼就完全动也动不了了。
男人俊美如神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用黑沉沉的视线打量着人鱼,身体的阴影几乎将人鱼完全覆盖,嘴角却还存着一丝笑意,慢慢开口道:“好久不见,我该叫你小殿下,还是——兰沉?”
人鱼平复着呼吸,表情一点点变冷。
他抬起眼帘,用那张在所有人面前都天真懵懂的精致面孔,极挑衅而美艳地,轻笑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的小狗狗?”
作者有话说:
扛不住咯,今天休息下,少更一点。
兰沉和出生哥是势均力敌、争锋相对的那种调调
第107章 这……太大了
厉擎,我恨你一辈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银色的眉峰上扬。
拎起的眉毛让双眼显出更清晰的轮廓,一双与曾经的那个少年,别无二致的杏仁眼。
明亮、轻佻、带劲。
生机勃勃——又勾魂夺魄。
厉擎忽然笑开。
他眉眼间都是欣赏, 像看到了一副久别重逢的独特画作,而他这个观众, 在这幅画作前流连忘返、合掌赞叹。
男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毫不在乎兰沉对他的冒犯称呼,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果然是你。真没想到,还能让我看见活着的你。“
他就着这个姿势, 捏住兰沉的下巴,稍微抬起少年面庞,眼神收尽兰沉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这不比你装出来的那副白痴样子好看多了。”
兰沉:?
Excuse me?
不喜欢笨蛋小人鱼?没关系,审美是主观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品味, 在这漫漫人生路上,总会遇到和你志同道合的人和爱好不同的人, 我们要尊重差异性,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没品味的东西!
他向厉擎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更喜欢你那副白痴样子。看不出来, 你那时候叫主人叫得挺欢。”
“怎么, ”兰沉笑盈盈抬起眼睫, “你是不是心里偷偷觉得挺爽的, 要不要再叫几声?”
厉擎嘴角的笑意些许冷了下去。
他最不喜欢别人窥视他的第二人格,他用手术强制激发第二人格, 去出现在人鱼面前, 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原来兰沉还拥有前世的记忆。
他原本完美的计划,就被这个意外给全盘打乱了。
……好像只要遇到兰沉,少年就总是能给他“惊喜”,破坏他一个又一个计划。
厉擎心里自嘲地想。
这八成就是天生来给他找麻烦的克星。
可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叫他更加……
跃跃欲试。
感兴趣到不行。
如同得到了一个神秘的恶作剧盒子,每打开一层,都会跳出各种恼人的小玩意,弹簧拳击手套、乱飞的泡沫球、毛茸茸的玩具蜘蛛,各种恶作剧层出不穷,却偏偏让人越来越想探究,这盒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厉擎发现自己反而有点乐此不疲了。
然而对兰沉来说,他何尝不也是兰沉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最大一个坎。
兰沉在这里唯一吃过的亏,就来自于厉擎。
他还记得当初在帝都星的地下基地,就是这货故意穿个皮套来给他捣乱!
那一次要不是陆昂来找到了他,或许这人就能把他逼到不得不用积分点兑换逃脱道具的地步了……
想到这,兰沉的眼神暗了暗。
——他已经用不上兑换点了。
那个他一直想回去的“真实世界”崩塌了,他还留着那些兑换点干什么?
你爹的,直接花光!通通花光!一点也别给他剩!
兰沉恶狠狠地想。
但厉擎似乎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别的含义。
他用拇指摩挲着兰沉的下巴,强行将兰沉的脸又抬起一分,沉声道:“怎么了?在想谁?在想你那个死掉的‘前男友’吗?”
……他倒是比兰沉都记得清楚,当初埃德加在地下基地里对少年的称呼。
当然,他也还记得兰沉那时对他说的话。
“你不会以为,你能比得上他吧?”
厉擎一直都记着这句话。
他并不为此生气,反而是觉得……充满趣味。
他第一次被人用如此轻蔑的语气比较,倒让他兴味盎然。
有好些年里,他都会在突然的时刻想起这句话,还有少年跟他说话时那含笑艳丽的神情。
越品越有意思。
似乎在少年眼里,人人所追逐的权势、地位、财富都是尘土一抔,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看不看得上眼,全凭心意做事,可却偏偏能凭着这份任性,将诺大一个帝国搅得天翻地覆。
厉擎每每回想他遇到的这个少年,都觉得出乎意料得有趣。
后来知道兰沉死讯,他心里竟也没有一丝畅快,相反,他甚至说了一声“可惜”。
不过他到底可惜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认真去想过。
兰沉听他提起金发暴徒的名字,神情又恍惚了一秒。
他想着埃德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石榴红心脏”,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隐喻,还是某样东西的代称?他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阿喀琉斯,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厉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表情淡淡。
“你在为他伤心?”
兰沉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打下阴翳。
看起来竟有些……未亡人般的清寡落寞。
厉擎见此,心下已确定了兰沉的心意。
不过,他当然不会是那种还要好心安慰他的“避风港”。
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耐心。
他故意戳开兰沉的这个“伤口”,冷酷地说:“他在宇宙中所犯的罪行足够让他在各个国度判处十遍死刑。”
兰沉:……
看出来了,这出生哥原来还是个超级加倍型小心眼。
他动了动嘴唇,干脆配合厉擎,在一秒钟内红了眼眶,恶狠狠地瞪向对方:“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年眼眶泛红,神情脆弱,看得出来是真的伤心了。
厉擎哑然失笑。
他正要开口,便警觉到走廊里有人在走过来,马上把兰沉揽进怀里,打横抱起他背过身——
“啊!”来人似乎也被他惊了一下,发出小声惊呼,随后脚步急促地跑过来,走到厉擎身后,向他欠身行礼:“陛下。”
这位女官谨慎抬头,打量了一眼厉擎的背影,然后发现了男人怀中,那只露出一双小腿的人鱼。
她意外道:“……迦兰殿下醒了吗?”
她们的陛下在几日前突然回到新厄斯,并带回了这位昏睡的人鱼星王储。
一宫上下全都惊愕不已,并非为帝皇的意外回归,而是因为……这位小王储,是第一个被帝皇带进寝殿的人。
厉擎向来谨慎多疑,别说是带进寝殿,即使是在寝殿四周,都不可能让他人踏足。
这座云端之上的寝殿,完全独立于皇宫建筑主体,想要从皇宫进入寝殿,还需穿过这条漫长的、布满整整十一道检查关卡的走廊,纵使厉擎的心腹,都无缘得见过这座寝宫的全貌。
可他却将这位王储安置在了这做寝殿内,甚至自己搬去别的宫殿居住。
叫宫中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惊骇莫名。
他们难以想象——这位突然而至的王储,究竟获得了帝皇多少偏爱,又在这位从位有过任何绯闻的统治者心里,占据了多少分量。
所有人都知道厉擎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统治机器——或者说,人类最强大的中央主脑,传言他已经剔除了自己的情感中枢,他没有任何个人私心,存在的唯一理由……便是为了这个正在崛起和复苏的,人类的乐土。
很多人都不把厉擎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们更多人,都将他当成一个标志、一个可供崇拜的符号。
而现在这个遥远的符号突然有了更像人类的一面。
反而会让人……不寒而栗。
女官有些紧张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帝皇手臂上搭着的,那双白到像在莹莹发光的小腿。
“嗯,”厉擎淡淡回道,“你去给他准备一下食物,我稍后会去议事厅。”
他话还没说完,兰沉忽然来劲了,马上扒住他的脖子,用能够被女官清楚听到的音量说道:“我就是死都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他甚至还挣扎了几下。
厉擎略微意外地看向他,他不觉得少年会有这种反应,却发现了兰沉眼中明晃晃的”故意“两个大字。
……原来是喜欢跟他演戏。
厉擎觉得好笑,心领神会地配合,沉声说道:“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
他们两个人的电波实在太过同步,都不需要多做解释,都能立刻猜出对方想干什么。
兰沉开始踢蹬那双小腿,还在提高声音:“厉擎!你别以为自己能够得到我——!”
“呵。”厉擎发出适时的冷笑。
他强硬地将挣扎不停地小王储按在怀里,然后大步走向寝殿,用肩膀撞开了门:“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骨气——”
两人的这一连串对话让女官听得心惊肉跳,她完全不敢出声,只觉万分惊悚——
原来,帝皇和小王储……是这个相处模式吗?
强取豪夺剧本?
她的心脏被惊得砰砰乱跳,哪怕她跟在厉擎身边见过了大风大浪,都还是惊愕得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关上了门的寝殿内,人鱼抬手按住厉擎的胸口,笑得肩膀直发抖。
他抬起面孔,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嘴角却已扬起:“你怎么这么配合我?”
厉擎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观察着人鱼表情,问:“不伤心了?”
兰沉佯装嘴硬道:“我伤不伤心与你无关。”
厉擎就这么看了他几秒,然后抱着他到窗边放下,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兰沉拎起眉毛,仰头看他,心想这人估计是又觉得自己懂什么了。
他静静看他,等着厉擎自己跟他说。
“现在看来,陆昂·尤里乌斯仍然爱你爱到发狂,“厉擎点评道,“你的魅力不减当年。”
兰沉:“这个我知道,你不用多说。”
厉擎轻笑了一下,“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君主?设局摧毁一整颗星球,还毫不犹豫,就为了全歼星盗。”
兰沉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看向厉擎,愈发深刻感知到对方的冷血。
“摧毁一整颗星球”,这么恐怖的话,就被对方轻轻巧巧地从嘴里说出,没有一点起伏,好像这只是一件不值得在乎的小事。
兰沉木然着脸说:“我不懂政治,不要让我评价他。”
“你当然懂,”厉擎却道,“你知道他是为了谁才会选择这么做的,对吗?如果不是因为埃德加·阿斯兰带走了你,他或许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那么的残酷,和杀人不见血。
故意在兰沉面前一次次提起那个死去的星盗,和那颗被毁灭的星球,就是为了向兰沉施压,想打破兰沉的心理防线。
他想一点点让兰沉崩溃,这样才能更好地操控他,又或者是……夺走他的心。
兰沉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他漠然以对:“所以呢?”
厉擎微微一笑。
“我想,你应该很恨他吧?”
又来了,厉擎,老懂哥了。
兰沉:“你猜?”
厉擎循循善诱:“你不觉得,报复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亲眼见证,你不再属于他了吗?”
兰沉眯了眯眼睛。
厉擎终于图穷匕见:“你可以和我结婚,想想他会是什么反应。”
兰沉:害,不早说,绕这么一大圈子,原来就为了这。
怎么了,他是突然二次发育,长成旺夫相了吗,一个两个的都赶着要和他结婚。
他嗤笑一声,在一瞬间看穿厉擎的企图,冷静淡定地开口。
“你想用我来要挟陆昂?你觉得他会为了我弃帝国于不顾?”
厉擎抚掌:“真聪明。”
“聪明这个夸奖,我已经听腻了,”兰沉说道,“你还不如夸我有旺夫相。”
他伶牙利嘴到让厉擎总忍不住想笑。
他从没见过这么能够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简直让厉擎,都有些着迷。
“行,”厉擎迎合他的说法,“根据新厄斯上星象占卜学研究者告诉我的指引,你命主木星落在第一宫,天生就适合为我助益,是我命中注定的……皇后。“
“如何?”
兰沉静静地看着他。
在阳光下,厉擎面容英俊而凌厉,脸上找不到半分那个痴痴傻傻的“阿奇”的影子,叫兰沉觉得奇怪,明明是同一张脸,怎么会觉得他们长得截然不同?
厉擎更像是一个强大又自信到无可匹敌的统治者。
……他是不折不扣的,人类的救世主。
少年像是在权衡利弊,而厉擎则站在他面前,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音。
半晌,兰沉扬了扬下巴,慢悠悠地开口:“……不行。”
厉擎挑起右眉。
兰沉扯开嘴角,分明是在仰视着厉擎,可神情却不卑不亢,眼神近乎傲慢:“——连个戒指都没有就算了,你求婚都不下跪的吗?”
厉擎失笑。
他勾唇看向兰沉,走上前一步,握住兰沉的手,缓缓单膝下跪。
在辉煌灿烂的日光下,这座天空中的玻璃殿堂内,阳光在男人眉峰上凝成一个耀目金斑。
他亲吻兰沉的手背,然后抬起头:“我,厉擎,新厄斯的奠基者、银河联邦的元首、厉氏宗族的继承人,我主宰浩瀚的银河、守卫文明的长夜、带领人类踏上的远征,我以我的姓氏与荣耀为聘,在此请求十五迦兰殿下的首肯,与我缔结婚约,成为我法定的配偶和联邦的皇后。“
厉擎一字一句说道,表情有一瞬间深遂而温柔。
就好像他真的在向心上人求婚似的。
兰沉看着他表演,直到他说完求婚词的最后一个字。
他笑了笑,露出尖牙:“词编得不错。我昏迷的时候,你想了多久?”
厉擎也轻笑,他们再度心照不宣。
兰沉已经看出来了,他救下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他也无需遮掩:“大概四五遍?”
兰沉:“好吧,看在你这么辛苦编出求婚誓词的份上,我勉强……同意。”
“那么我们就算是订婚了。”
厉擎说着,又轻啄了一口兰沉的手背,“为了同一个目标。”
兰沉乐得他在那边当懂哥,懒得解释,只说:“记住,是契约,不是婚约。我和你之间……是契约关系。”
“你听说过用皇后的位置当契约的么?”厉擎站起身问。
“有啊,我们就是,”兰沉自如道,“我们先来约法三章,你想用我来对付陆昂,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你也要配合我,每周至少三次……让我见到阿奇。”
厉擎又挑起眉毛,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称为“难以置信”。
“你想见那个废物?”
兰沉怒了:“阿奇不是废物,他比你好多了。”
“好在哪里?”厉擎非要究根问底。
兰沉故意微笑恶心他:“当然是他愿意做我的狗呀。要不然你来做?”
厉擎:“。”
他说:“要不是我把他按下去,他现在还呆在多瑙星回不来。”
兰沉不理他,“可是他肯叫我主人。”
“你好像很缺宠物,”厉擎帮他选择,“要不然等会儿跟我去外面的宠物商店挑一只?小猫也不错,你可以选一只小黑猫,很适合你。”
兰沉:“我看脖子上挂个狗牌也很适合你。”
厉擎气笑了。
他们开始无意义拌嘴,等到厉擎的女官来通知他们餐食已经备好后,兰沉又抓起厉擎演他热爱的狗血强取豪夺剧本——
他在厉擎怀里“坚贞不屈”地大声道:“你放我下来!你敢再碰我一下!”
厉擎配合道:“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小王储拼命挣扎,还用手肘去撞厉擎的胸膛:“厉擎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把旁边的一众侍从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惶恐地低下头,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他们在餐桌上时,兰沉还愤愤地把刀叉摔进餐盘:“我宁可饿死都不会吃你的东西!”
厉擎已经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招了招手,唤了一名内侍过来,低声向他吩咐了几句。
那名内侍领命退下后,便很快有人端上了还在餐盘里蹦跶的一条新鲜金枪鱼,还有一杯琉璃瓶承装的清水。
兰沉这才肯赏光吃鱼,吃完后继续来劲演戏:“你以为你是联邦的皇帝就很了不起吗?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厉擎把膝头的餐巾拿起来放在桌上,“这么有精力,你不如去学校上学吧。”
兰沉瞬间惊恐地望向他:“干什么?”
他已打开防御模式。
“据我所知,帝国会封杀关于联邦的一切信息,帝国人都对联邦一无所知,”厉擎不急不忙地说,“你都要成为我的皇后了,总不能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用无比自然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宛如惊雷般的消息。
整个餐厅的宫内侍全都震撼到屏住呼吸。
内侍们:震撼我全家!
不行不行,他们一定是幻听了这不可能——
可是当他们扭过头,接触到彼此的眼神,刹那间全都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在幻听。
帝皇,要立后了!!!
兰沉拒绝:“不行,我不去!上什么学,你以为你是谁,还能让我去上学?”
厉擎叹了口气,拧起眉心:“你怎么成了厌学儿童?我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上进的优等生。”
兰沉语气凝重:“过度内卷,总有一天会引起反噬。我的洛希极限已经到了,我已经太破碎了,我不能再去上学了……”
厉擎想了想:“你去学校呆一天,我就让你见一次那个废物。”
兰沉:“!”
他说:“真的吗?”
厉擎把手边那块餐巾稍微叠好:“当然。”
兰沉很是纠结了一会儿,最后痛苦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同意,这也是我们契约的一部分,你快写进契约里。”
厉擎微微一笑:“你指的是我们那个‘替身情人包养合约’吗?”
内侍们:极·度·震·撼!
什什什什什么!!他们帝皇还和人鱼星的王储签了这种契约吗??替身情人?谁替谁的身?谁包养谁?难道他们帝皇还有白月光?
兰沉:“你说的对,就是那个!快写!”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餐厅,厉擎马上跟上去,“我会亲自拟好我们的契约,以及……你需要戒指么?”
兰沉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他脸上带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厉擎,“怎么?不舍得?快给我准备,我要八星八箭二十克拉大钻戒!”
厉擎道:“钻石?钻石不过随处可见的碳元素聚合的产物,但金元素可是宇宙早期中子星碰撞后的超新星核合中产生的,在宇宙现阶段已无法产生这种重元素,你所见到的金子都来自于几百亿年前的那一次碰撞,它远比钻石更加珍贵和浪漫,为什么不想要黄金做的戒指呢?甚至你自己哭出来的珍珠都要比钻石更珍贵……“
兰沉还在痛苦马上就要去上学这件事,气得跺脚:“死直男!毫无情趣!我就要钻石!三十克拉!”
厉擎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点评:“你的手戴不了那么大的,三十克拉太重了,会把你的手指拽断。“
兰沉冷笑:“那你就比陆昂差远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随手送了我一个几百克拉钻石的皇冠。”
厉擎赞同:“他对你向来出手大方。”
兰沉:“?你不打算和他雄竞一下吗?”
厉擎说:“我自己都没有皇冠。”
兰沉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怎么混得这么拉?你到底怎么混的?”
厉擎却觉得这很正常,“因为我不是皇帝,银河联邦从不应属于我的私有财产,皇冠能够代表什么?君权神授?世界的主人?这些我都不需要。”
兰沉根本没听进去。
他心里只想着两件事,一个是他那三十克拉大钻戒,还有就是他怎么就又要去上学了啊!
几天后兰沉几乎是被厉擎拖着送去大学的。
这次他们的狗血剧本已经换成了“原来你想把我培养成另一个他”,人鱼星小王储在飞行车上含恨冲着厉擎说道:“你不就是觉得,我比不上他吗?我没他聪明,也没他好学,所以你要送我去学校,让我当模仿他,当他的影子,好供你怀念,不是吗?”
他说着已眼含泪光,极为凄苦地用单眼掉了一颗眼泪。
那颗眼泪迅速化作珍珠,掉在他自己身上。
小人鱼蜷缩起身子,看上去那么伶仃瘦弱,像是被苦难的暴风雨吹打了一遍又一遍。
厉擎不动声色:“你知道就好。你要记住——你永远,都只是一个替身。”
人鱼:“嘤!”
他用手捂脸,露出食指上那个超大的十二克拉水滴形紫钻戒指。
厉擎像是不忍直视那颗浮夸到突破他审美底线的戒指,移开了视线,还在坚持配合:“你永远也别想逃开我身边。”
小王储哭着道:“厉擎,我恨你一辈子!”
居然敢让他去上学!!!
坐在飞行车前面的那位护卫骑士大气不敢出。
他颤巍巍地心想:……妈妈,我、我好像搞到真的狗血剧了!!
第108章 兰宝上学记
“谢谢,我不嫌大。”
以下是厉擎绝密随身笔记——兰宝上学必备物品清单:
1、强行将他拖去学校的工具人一名——即厉擎本人。
贝利撒留大学校长室里, 人鱼星小王储被人抱住腰和肩膀,一脸愤愤地坐在身后那人的大腿上,眼神都快要将校长锃亮的光头用会聚作用点着火了。
而厉擎则戴着他惯常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所戴的金属面具, 把妄图挣扎到底的人鱼死死控制在自己怀里,与校长淡定交谈。
“人鱼的智力水平或许会跟不上正常教学进度, ”厉擎悠悠道,“可以不用为此拖慢整体进度。”
兰沉抗议:“我们人鱼不是弱智!”
校长脑门头上直冒汗,已经快要石化了,他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面前的人真的是……是他知道的那个帝皇吗?
他用手帕哆嗦着手擦了擦汗,恭敬道:“这个方面我们一定会好好考虑,陛下不必担心……”
“让他去听点通识课程吧,”厉擎按住兰沉掀他面具的手,“专业课就不用上了。”
“你这是种族歧视!人类沙文主义!”
校长:“好的, 好的,我会安排妥当。”
厉擎道:“若有其它事宜, 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兰沉:“这学我不上了!”
校长在旁狂擦冷汗,战战兢兢, 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厉擎:“你得有点契约精神。”
兰沉:“我有心理阴影,我不能上学, 我会融入不进去的, 作为少数族群, 我会被霸凌、被排挤、被歧视!”
两个人已站起身, 厉擎用胳膊夹着人鱼走出校长室。
厉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贝大倡导自由平等、包容开放, 和帝大不一样。”
兰沉:“你怎么连我在帝大的事都知道?”
厉擎道:“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兰沉正色:“你不知道的多了。”
厉擎:“比如?”
兰沉忽然一笑, 翻身爬到厉擎身上, 双脚扣住他的腰身,凑到他耳边说:“你知道我和他们……一晚上几次么?”
厉擎僵了一下,终于不复从容,拎着兰沉的后领口把他拎开,冷漠道:“我对你们的个人生活不感兴趣。”
兰沉骗他道:“可你的耳朵红了。”
厉擎:“不可能。”
他不想和兰沉再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讨论,拎着兰沉放到走廊边休息室里的沙发上,把胳膊上挽着的那个双肩书包拿下来,“过来,给你看看你的东西。”
2、必须准备充足人鱼零食、饮用水、玩具、定位器、窃听器和些许备用现金。
厉擎打开书包,拿出一罐冻干小鱼干。
“你的零食,无盐轻加工,但不要一次吃完,吃完不会给你补。”他对人鱼道。
然后是两瓶蓝洞水。
“学校里没有贩卖这种水的地方,你要是喝完了还口渴就给我发个消息,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又拿出一个游戏掌机:“你的玩具,但有智能定时锁,上课的时候不能打开。”
兰沉惊了:“你好恶毒!”
厉擎勾唇,又拿出一个方块形状的扁扁的东西。
“你的通讯工具,必要时可以用这个联系我,能进行视频通话。”
兰沉颤抖地捧起那个扁扁的长方形物体——
“你、你你……从哪个博物馆里找到的这玩意?”
一台早就已经列入文物名录的智能手机!
在这个星际时代还能摸到实体的智能手机,简直让兰沉毛骨悚然。
厉擎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给你配光脑?”
兰沉试图激发他的雄竞斗志:“你一点都比不上陆昂!陆昂他都给我配最新款最贵的光脑!”
厉擎:“无所谓,总之我见识过你的本事,不可能再让你碰一次光脑。”
兰沉对这个完全不吃雄竞的男人绝望了:“……这东西都连不了网络吧?”
厉擎:“帮你改造过,能给我的光脑打电话就够了。”
兰沉美美气晕。
厉擎又拿出一个钱夹——“里面有三百左右现金,急需的时候你可以用。”
“等等,你告诉我这里的货币购买力是什么水平?三百块能买什么?”
厉擎这次认真想了一下,挑了个兰沉能理解的单位:“大概能够你三天在学校餐厅的伙食费。不要随便抓学校景观湖里的鱼来吃,你会被开除。”
兰沉:“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的。”
厉擎轻笑一声,说道:“把书包背上,来认识一下你的同学。”
3、贴身保镖?(此处文字被划去)应安排其它身份。
他招了招手,让一直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那名骑士过来。
“他叫阿尔诺,是金宫护卫骑士,也是你未来一段时间的新同学,如果遭遇校园霸凌……你可以向他或者我求助。”
厉擎对兰沉道。
阿尔诺个头高大,一头金棕色短发,五官阳光帅气,一看就是个体育生。突出一个沉淀!
他向厉擎和兰沉行了个礼,“陛下,殿下。”
兰沉又演起来了,一脸固执倔强、不敢置信:“你居然派人监视我?厉擎,你真让我作呕!”
厉擎:“……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手心?”
人鱼悲泣一声:“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厉擎:“呵,放过你?你想都别想。”
阿尔诺:……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不行狗血剧太带感了竖起耳朵再仔细听听!
人鱼惊惧、伤心、悲苦垂泪,看向那个金棕色短发的年轻骑士:“你也要助纣为虐是吗?”
阿尔诺:……不敢说话。
厉擎冷笑,按住人鱼,看了下光脑:“你第一节课要开始了,阿尔诺,你陪他去上课。”
他抱起人鱼,不顾人鱼的强烈反抗,硬是把他带到教学楼。
他摘了面具,站在教室外面,看着人鱼不情不愿地背着书包走进教室,还坐在了他特地让人安排的第一排,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教室里来上课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他们看见第一排这个眼生的新同学,都隔着远远地好奇打量他。
兰沉心里苦闷不已,趴在写字板上,侧过脸,看见厉擎还站在教室外,立刻恶狠狠地对着他做了个不雅手势。
厉擎眯了眯眼睛。
……坐在教室后面的阿尔诺惊恐地低下头。
没想到厉擎也有反击的办法。
他抬起手,展平手掌贴在耳边,微微侧首,做出用手机打电话的动作,示意兰沉别忘记给他打电话——分明就是在嘲笑兰沉只能用他给的文物手机!
兰沉怒不可遏。
他朝厉擎磨牙,厉擎却用拳头抵在唇畔,低头轻笑不止。
上课铃很快响起。
厉擎没呆多久就离开了,留下兰沉教室里如坐针毡。
台上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他翻开学校发的通识课本第一页:嚯,厉擎!
居然是一张厉擎戴着面具的全身军装官方照片。
看着就烦,赶快翻走。
结果第二页:啊?厉擎?
第二页还是厉擎的照片,不过这张是广角镜头,拍的是厉擎当年大胜虫族,从虫族星区回到人类领土的那一幕。
兰沉果断翻走,看都不想看上面的配字。
没想到第三页还是厉擎。
他横竖是看不下去了,草草翻了一整遍,才发现这历史通识书没有年代,每页都写着“厉擎”两个大字!
兰沉:崩溃就在一瞬间!
原来厉擎非要让他来学校就是为了这个恶毒用意!他要给他洗脑!让他看看自己的“丰功伟绩”,足够名垂青史,要让兰沉非得崇拜他不可。
讲台上的老师开始讲起厉擎又是怎么拯救了一个人类遗失的太空殖民地,兰沉已经懒得再听,干脆拿课本当枕头,趴在课桌上睡觉。
讲课声就是最好的催眠曲,不出几分钟,兰沉已经睡得很沉了,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阶梯教室后方,阿尔诺兢兢业业地拍下人鱼睡着的模样,发给了已经回到宫中的厉擎。
“陛下,此处要塞目前物资充裕、兵力休整妥善,是否该考虑趁此机会,向帝国防线发起进攻——陛下?”
金宫战备会议大厅内,某位蓝袍骑士正在向厉擎分析着前线形势,却突然发现他们的帝皇正低着头在看……光脑?
甚至还在笑???
蓝袍骑士愕然看向厉擎。
厉擎抬起头,关掉光脑上那张人鱼公然坐在教室前排呼呼大睡的全息照片,表情恢复严肃,“你继续说,我在听着。”
蓝袍骑士干咽了下,开口道:“下臣觉得,可以趁此帝都星政局动荡的机会,将我们的战线向前推进。”
厉擎垂眸道:“你觉得宗霆会为了阿卡特星的事情离开前线?”
蓝袍骑士点点头。
厉擎笑笑,抬眸看他,“你还是不了解他。他当然能想得到,我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起大规模进攻,所以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会坐镇在前线,洗兵秣马,准备反将我们一军。”
会议大厅内众人脸上都露出异色,面面相觑。
心中全都在暗自为厉擎的犀利透彻惊叹。
厉擎轻轻用手指叩击着皇座上的扶手,一手支颐,半边面颊陷入鼻梁与眉骨投下的阴影。
他似在思索,低声道:“……不过,或许,我们能想个办法,让他不得不回去。”
“现在,还不是让他和莱茵皇帝同心协力的时候。”
他如是说道,语气纾缓,不疾不徐。
却也蕴含着冷酷到让人背后发凉的寒意。
厅内众人都静静等候着他的命令。
没有人会对他的决议作出异议。在每一个联邦人心中,厉擎就是那个无需去质疑的、能够永远引领着他们前进的……神明。
课堂上。
兰沉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这条小巷潮湿、昏暗、空气污浊,却也叫他眼熟无比。
这是那条他每次使用“遗失的玫瑰”穿过爱因斯坦-罗森桥时,都会在记忆里看到的小巷。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里。他根本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却总是好像在被人提醒着,他曾经来过这里,这里对他而言,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地方。
他在小巷中不断深入前行,黑暗渐渐笼罩一切。
穿过堆积如山的垃圾袋、塑料废弃物,他越走越觉得茫然。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的脚步慢慢停下,看到前面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对方穿着松松垮垮的旧T恤、脏牛仔裤,很瘦,瘦得吓人,脸颊上已经没有肉,深陷的眼窝里两颗眼球像是塑料制品一样毫无光泽,宛如行尸走肉。
他听到对方跟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几句话。
但是他的回答好像惹怒了这个男人,他朝兰沉冲了过来,挥舞着手臂——直到这时兰沉才看清,对方手里抓着的是一把枪。
男人朝他开枪了。
枪响声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兰沉眼睛上映出了子弹的倒影。
时间就在这一刹那变得很慢很慢。
他被人扑倒了,这个人让那颗子弹没有穿透他的心脏。
他摔倒在地上,被这个人抱在怀里,察觉到有黏腻的鲜血从对方脖子里涌出,滴到他身上。
他很害怕,他想问他还好吗,可是他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双黑沉沉的、比黑夜更深邃的眼睛。
……从身型来看,那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听到对方的闷哼,就在他耳边呼出热气。
他急得不行,想把他扶起来,但那个开枪的袭击者已经朝他们冲过来,他翻身坐起,用尽全力往袭击者身上踹出一脚,成功把他踹得摔倒在地上。
他拉着那个救他的少年爬起来。
两个一起与那名袭击者缠斗。
他看准时机,夺走了对方的枪踢到一边,而那个少年则扑向绞住对方脖颈,把对方压到地上。
少年像条沉默却发狠的野狗,用膝盖压住对方的脖颈,攥紧拳头,一拳一拳挥出,砸在对方身上,如同闷响的雨点。
打到最后少年手指上都是斑斑血迹,而那名袭击者也彻底昏迷过去,他才惊魂未定似的,大喘着气,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刚刚,他与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而那个少年脖子上仍在流血,站在他面前摇摇欲坠。
他忙拉住少年,跟他说了几句,似乎是在询问他的名字。
少年本来想走的动作顿住。
兰沉看到那双沉默如海的黑眼睛望着自己。
然后听到了对方沙哑干涩、仿佛一生都没有与人交谈过的声音。
“……阿喀……琉斯。”
这个声音就这样侵入脑海,随后梦境倏然碎裂!
千万片镜子向他坠来,像一阵碎裂镜片组成的暴风雨,他抬起手臂抵挡,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同学,同学?”
他被人自背后轻轻推了几下,从梦中醒来。
才发现自己还在课堂上,而讲台上的老师和一屋子的学生,都在看着他。
那讲课的小老头手里拿着根幻灯片遥控棒,从眼镜后面盯着他,打趣道:“睡眠质量还挺不错的嘛,这位同学?”
教室里哄然笑开。
谁都会喜欢这样无伤大雅的轻松玩笑。
尤其玩笑对象是这位突然出现的、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新同学的时候,学生们就更感兴趣了。
出于好奇,他们都在明里暗里地期待着这个新生的反应。
小人鱼睡得懵懵懂懂,脸上还带着被书本压出来的一大片红印,眼神茫然。
小老头道:“同学,请你回答一下我刚提的问题,你觉得帝皇陛下选择与帝国开战的深层次原因都有哪些呢?银河联邦为什么会需要这场战争?”
人鱼:……?
他抬起右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手指上那颗硕大无朋的紫钻闪闪发光。
“是因为……他有病?”
教室里所有人齐齐倒抽冷气。
尤其是坐在教室后面的阿尔诺,更是胆战心惊,忙按住桌面,准备随时起身。
连讲台上那个小老头脸色都青了:“你、你怎么可以如此诽谤陛下!”
小老头要气疯了,拿着手里的那根遥控棒气得发抖,走到兰沉面前:“我就知道你是反战分子!现在这学校里像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学生越来越多了,一个个都只知道上街游行反对战争,根本不懂这场战争对联邦的重要性!”
眼看兰沉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阿尔诺忙冲了上去,“教授,请您息怒,您听我说——”
阿尔诺仗着自己身材高大,硬是把教授和兰沉隔开,还推着小老头走了几步,然后低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老头的表情一下变得惊异万分。
他连连看了兰沉好几眼,不敢置信地感慨道:“……这是真的?……我不能接受、让我缓缓……”
他摘下眼镜,扶额头痛,一屋子学生都好奇地看着他们,零碎的声音越来越大。
只有兰沉还在那边问:“我可以坐下了吗?我可以坐下了吗?”
教授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看到他这副满脸天真、完全没有脑袋的样子,又是眼前一黑。
——这就是帝皇陛下的未来皇后?
小老头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地摆摆手:“……你,你坐下吧。”
兰沉笑眯眯坐回椅子上,然后就开始低头玩起手机。
——虽然这手机是老古董了,但发发短信骚扰一下厉擎还是OK的。
兰沉打字速度飞快:“你在干什么?又在琢磨怎么对付帝国了是吗?你一天天的除了想这些还能干什么?”
……会议厅里,正在和蓝袍骑士们商议联邦政务的厉擎略作思忖,马上察觉到,估计人鱼又是在哪儿惹了不痛快,在找他出气。
于是他迅速回复:“在想怎么给你买大钻石。”
兰沉:哦哦哦!
他发过去:“谢谢,一定要三十克拉,我不嫌大,镶皇冠上也行。”
厉擎:“你手上那颗已经是新厄斯在售最大的天然彩色钻石,价值三千八百万新厄斯币。”
兰沉怒了:”所以你就给我三百块零花钱?比不上陆昂半点,差劲!陆昂当初直接给我转了两百万!“
厉擎笑了一下,正想回复,头部却突然传来一阵不详的剧痛。
他意识到什么,立刻紧皱眉头,抬手暂停了会议。
一节联邦历史通识课就这样过去,兰沉今天还得再上两门课程。
兰沉不知道厉擎给他选的什么水课,上了一节“莎士比亚戏剧欣赏课”后,后面那节课居然还要让他和别人一起观看厉擎的大型纪录片,欣赏厉擎动态风姿。
一屋子全是厉擎的迷弟迷妹,看得如痴如醉。
兰沉快看吐了,终于忍不下去,中途直接逃课走人。
害得阿尔诺也只能站起身给老师连连道歉,追在人鱼后面跑。
兰沉左转右拐,步履不停。
阿尔诺不远不近地缀在他后面,不敢上前拦住他。
他看着这位小王储穿行在人群间,最后到了图书馆。
兰沉进入图书馆,直接往三楼工业机械书籍区跑,肉眼可见的兴致勃勃。
比之前高兴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挑了好几本有关联邦和人类科技发展的科普性读物,抱着书走出图书馆,在路上就已经忍不住翻阅起来。
……直到撞上一个胸膛。
来人差点没把兰沉的书撞飞,又忙把兰沉抱住,紧紧地按进怀里。
兰沉抬起头,看到那张几个小时前才分别的脸。
可他惊喜地喊出声:“阿奇!”
男人死死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又闷又委屈:“……主人,我好想你。”
听起来都快哭了。
兰沉:哈哈哈哈!我又有狗啦!
他把书往阿奇怀里一推,扔下书包,直接跳到对方身上。
他用手捧住对方的脸,在他阿奇扯来扯去,明明刚刚才见过,现在又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
“你能出来了?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还是他可以控制你出来?”
兰沉问。
阿奇不解其意,微微蹙起眉头:“什么意思……什么‘他’?”
兰沉确认道:“你不知道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吗?”
阿奇迷茫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另一个人?是有一个声音总是会和我说话,但我能把他赶跑。”
兰沉很是开心:“所以你是又把他赶跑了吗?”
阿奇坚定地点点头:“嗯!我把他赶走了,虽然他还是有点吵……”
这个傻子费劲地拧了下眉头,好像在心里和某人争论一样,过了会儿才对兰沉道:“但我可以不理他。
兰沉努力憋笑,已经想象到了厉擎在身体脑袋里气得跳脚的样子。
他扯了扯阿奇的头发,语气愉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怎么来的?”
阿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发现我只要问别人问题,他们就都会告诉我……我说想来找你,他们就送我过来了。”
兰沉:“真聪明,听话的狗狗,会有奖励的。”
他微微一笑,扯住阿奇的领口,在明知厉擎能透过阿奇的眼睛看得到他的情况下,亲吻了一下狗狗的嘴角。
这次那对耳朵是真的泛红了。
第109章 我的小皇后
(二更合一)你差点玩死你自己。
阿奇肉眼可见, 脸在发红。
尽管他皮肤微黑,但还是能看得出眼下皮肤上泛起的红晕。
这只棕发大狗狗睁大眼睛,又紧张又羞怯, “你、你怎么亲我……”
哎呦哎呦,兰沉要被萌化了!
萌就萌在他明明和厉擎张了同一张脸, 但偏偏这么纯情又可爱,满心满眼都只看得到兰沉——
不像厉擎,兰沉只要一望过去,就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打的全是算盘。
人鱼坐在阿奇怀里, 就像是一个孩童。
因为厉擎的体格实在是太大了,估计和宗霆不相上下,所以人鱼能够轻轻松松地坐在阿奇小臂上,揽住阿奇的脖子,“是给你的奖励, 怎么,不喜欢吗?”
阿奇脸都烧红了:“喜、喜欢。”
他虽然痴傻, 却也有自己的喜恶。
对他来说,这个小主人就是他在天底下最喜欢的人了, 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人鱼的亲近?
兰沉捏了捏他的脸,心里的坏水直冒。
他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阿尔诺, 金发青年正左顾右盼, 假装没在监视他们。
人鱼邪恶一笑, 附在阿奇耳边, 小声道:“你走过去跟后面那个人说,让他马上回宫, 所有暗中保护我们的人手也全都撤回, 谁都不准跟过来——说的时候不要笑, 嘴巴这样、眉毛这样。”
他按住自己两个嘴角往下拉,又提了下眉峰,示范给阿奇看:“你学一下。”
阿奇努力按照兰沉的示范控制表情。
他微微沉下脸,眉峰上挑,询问道:“是、是这样吗?”
虽然他在模仿着厉擎那种欠揍的、仿佛随时胸有成竹的表情,但是一双清澈明润的狗狗眼,分分钟暴露出他和厉擎的差异。
兰沉:“……你别看我就挺像。”
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找出一副厉擎给他放的墨镜——人鱼眼色素浅,容易受到光照刺激,厉擎竟把这一点也考虑到了,还专门给他配了一副墨镜。
他把墨镜戴到阿奇脸上,“这样就行了!”
男人脸上带着墨镜,便只能看到他线条硬朗锋锐的下颌线,还有高挺的鼻梁,与微微抿起的双唇。
怎么看都是个铁血无情黑皮大酷哥!
……厉擎这壳子要不是他人恶心,还是很帅的。
兰沉大功告成,从阿奇身上跳下去,拍拍他的背,“快去快去,我在这等你。”
阿奇“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得离开兰沉,却还是往阿尔诺的方向走去。
阿尔诺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也立刻上前几步,站到阿奇面前。
兰沉远远地看着他们,只见阿奇低下头和阿尔诺说了几句话,阿尔诺神情显得很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光脑与其他人开始通讯。
阿奇说完兰沉交代给他的那几句话后,便马上往回走,毫无留恋。
理都不带理阿尔诺的。
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像厉擎了。
兰沉又跳到他身上,知道事情已经办妥。
他不需要去怀疑“厉擎”的威信,只要厉擎开口,阿尔诺就绝对不会违逆厉擎的命令。
兰沉笑嘻嘻:“走,我们……逃学去。”
——这破学他是一天都不想上了!厉擎休想给他洗脑!
他指挥阿奇,抱着他先去学校商业区排队买了两根甜筒——用厉擎给他的那三百块零花钱。
他和阿奇一人一个,两个人走在学校林荫道上,往校门口的大广场方向走去。
阿奇这辈子都还没吃过甜筒冰淇淋,戴着墨镜在那边对着冰淇淋嗅来嗅去,最后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尖。
兰沉:好可爱我的狗狗!
他被萌得眼冒红心,情不自禁又拉下阿奇的领子,让男人俯下身,踮起脚吧唧亲了对方一口。
“同学,同学别走,等一下!”
有人从后面叫住他们。
兰沉转过头,看到来人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瘦高男生,领口宽松,牛仔裤洗得发白。
他快速往兰沉手里塞了张传单,压低声音:“等会儿在第十四大道我们会有一场反战游行……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就传来一声暴喝:“就是他!发传单的那个!抓住他!”
林荫道前方跑来两个穿着学校保卫科制服的成年男性,指着瘦高个男生,就朝他们大步跑来。
那男生神情慌乱,匆匆对兰沉说了句:“同学你考虑一下,我先走了!”
然后拔腿就跑。
两名保卫科工作人员干脆兵分两路,一个去追那男生,另一个跑到兰沉和阿奇面前,横眉竖目地向他们伸出手:“他给你的传单交出来!学校里不允许印发这种东西!”
兰沉攥着那张传单,好奇地往传单上瞥了一眼:“……为什么不行——”
他手中传单已经被那人抢了过去。
阿奇一急,瞬间气势大变,冷声斥问对方:“你为什抢他东西?”
那人已经将传单撕碎,揉成了纸球:“他们私下发这种传单,被抓住就要被学校记大过处分,这是违法的!你们要是敢自己藏这种传单,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他脸色不善,粗鲁地教训他们道。
阿奇才不管他在说什么,生气地上前一步,刚想抓住对方领口,就被兰沉抬手拉住。
“算了,”兰沉朝阿奇扬扬下巴,“不关我们的事,给他呗。”
兰沉勾唇笑了笑。
他看向戴着墨镜的阿奇,伸开双臂,示意阿奇把他抱起来。
阿奇熟练地将他抱在了怀里,有些委屈地说:“可是他凶你,我很生气。”
兰沉无所谓地说:“没事的啦,不要理他,我们走吧。”
他不理会那个语气不善的保卫科人员,和阿奇两个人离开林荫道,往校外走去。
身后,那两名保卫科人员似乎追上了那个逃跑的学生,传来一阵混乱的喊声。
兰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瘦高个长发男生已经被人他们按到了地上,尤自挣扎不停,高喊道:“你们又不是警察!有什么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兰沉若有所思地看向阿奇——透过阿奇,看着厉擎的脸。
他忍不住想笑。
看来厉擎所谓的新厄斯——他的领土,也不是真正的铁板一块。
并非人人都会无条件地崇拜他、将他视作神明。原来在厉擎民心所向的统治之下,也暗流汹涌。
刚才那张传单上,印发的是一些反对星际战争的口号和标语,还写了一些战争迄今为止已经造成的伤亡数据、和所赀巨靡的军费金额,数字触目惊心。
这一场仗打了十年、几乎波及宇宙的每个角落,双方都损失惨重,联邦境内对战争的狂热早已逐渐冷却,反战思潮抬头,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起这场战争的真正意义。
他们的战争……真的是,正义的吗?
帝国对联邦来说,曾经是一头恶龙一样的存在。
它庞大而可怖,这个历史悠久的帝国横跨几十个星系与几乎无尽的星域,而最可怕的一点在于——统治帝国的人,他们早已不是真正的“人类”。
帝国早在千年前就开始对它的公民进行基因改造手术。帝国人按照基因测序被分成三六九等,每个帝国人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这对联邦公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联邦公民大多是基因纯正,尚未受过“污染”的自然人类。
虽然在前一万年的银河“黑暗时代”里,银河系被众多异族四方割据,战火连绵,但人类的文明仍赓续未绝,而人种也从未与外星种族有过大范围融合。
直至一百多年前,厉擎以雷霆万钧之势崛起,带领人类摧枯拉朽般征服了银河系大大小小的异族星球,一手结束银河战争割据时代,亲手建立这个宏伟的银河联邦,人类才重新成为银河系的主宰。
而联邦自建立之初,便倡导全人类的平等和尊严,这一代青年大多便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
对他们来说,帝国是一个恐怖的、充满着阶级分化的地狱,联邦才是平等自由的天堂。
而联邦的发展又必须需要更多的资源和疆域,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和帝国产生摩擦。
所以和帝国的这一场战争,早已注定。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联邦身负人类复兴的昭昭天命,这场战争将会很快取得胜利。
可没人想到战争一打就是十年。
十年来,星域间战火纷飞,死伤无数。
战事日久,联邦却仍与帝国僵持不下。
双方都只能往战争这个无底洞里不停地投入金钱、装备、人力。
战争像一台无情的绞肉机,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年轻的生命。
这样持续性的消耗,早已让战争双方的普通民众都心生倦怠。
所以这几年来,联邦境内的反战思潮越涌越烈。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加入反战团体,举行游行活动或抗议集会,敦促联邦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尽管官方对这些反战团体实行严格镇压,但局势已渐渐向不可控的一面倾斜而去。
兰沉想,难怪厉擎会这么着急。
厉擎急着想要用一场最终胜利结束这场战争。
所以他必然会想方设法地……让帝国从内部开始瓦解,好让联邦有机可乘。
甚至因此想出与他“合作”的这种昏招。
要知道,厉擎之前还想杀他呢。
——不,或许现在依然很想杀他。
对厉擎来说,他浑身上下都是利用价值。
首先,他有一颗人鱼心。
只要他心甘情愿地爱上厉擎,厉擎就能解决掉自己双重人格这个隐患。
其次,厉擎已经亲眼见到了陆昂会为了他做到何种地步。
所以他清楚,只要能控制住兰沉,他就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对付陆昂。
即使兰沉不爱上他,不肯拿出那颗人鱼心,厉擎也稳赚不赔。
所以厉擎绝对不会放开他。
他活着,厉擎就对他的人鱼心打主意。
他死了,厉擎也照样能利用他的死,去对付陆昂。
兰沉越想越觉得好笑——
厉擎,你个出生,可真会打算盘啊。
还真以为世界上的所有好事,都能被你一个人占尽。
兰沉扭头看向阿奇。
他揪了揪阿奇的头发,说:“带我去那边——那里是不是有个商场?”
阿奇点点头,温和地朝兰沉笑笑:“嗯!”
他们穿过马路,到商场第一层的光脑销售区。
兰沉坐在阿奇怀里,财大气粗地对销售员道:“给我拿一个你们最新款的顶配光脑。”
销售员面色一喜,马上转过身拿了一支用精致方盒承托的光脑,展示给兰沉看:“这是昨天新到的最高版本,目前只有我们店铺线下有售……”
兰沉向她确认:“是不是最贵的?”
销售员忙点头。
兰沉不带一点犹豫的:“那我就要这个了!不用包起来了,我带着走……”
销售员喜不自胜,忙去帮兰沉戴上光脑,然后就被兰沉手上那颗巨大的十二克拉紫钻闪瞎了眼。
作为这家高档商场的销售员,她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可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她发出小声惊呼:“哇,好大的钻石……您……”
兰沉微微一笑,捧住阿奇的脸,“这是我和他的订婚戒指。”
阿奇听不懂“订婚”是什么意思,呆呆傻傻,没什么反应。
配上墨镜,就显得很酷——像给老婆买单一切的酷哥大款老公。
销售员都被他们这神仙爱情羡慕哭了,感觉自己像在看科幻片,忍不住多嘴道:“那您先生一定很爱您,这戒指价值不菲,足见您先生的心意真诚。”
兰沉笑笑,露出两颗尖牙,阴阳怪气道:“对呀,他爱死我了,爱到做梦都想要得到我的心。”
销售员没听出他在嘲讽什么,捂嘴轻笑,“您来这边买单。”
兰沉扒出阿奇手腕上厉擎的光脑,甜蜜蜜道:“老公,买单~”
花,必须花,给他狠狠花厉擎的钱!
阿奇一边乖乖伸出手腕结账,一边忍不住偷偷问兰沉:“主人,老公是什么意思?”
兰沉逗他:“就是全世界我最喜欢你的意思。”
阿奇瞬间双脸爆红,磕磕绊绊地说:“那我、我也可以叫你老公吗?”
兰沉哈哈大笑,又说:“还有一个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的称呼,比我喜欢你更多一点的,你可以叫我……老婆。”
阿奇认真地说:“那我就是全世界最最喜欢你,老婆。”
他戴着墨镜,看上去英俊又冷冽,任谁也看不出来墨镜下会是一个笨蛋。
对着兰沉这样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声音低沉磁性,没有人不会为他心动。
兰沉笑眼弯弯,转过头,摸着自己的新光脑:“我们去外面吧。”
他们到商场外面的小广场上坐着休息,兰沉一摸到光脑,果然就如厉擎所说,直接开始连接网络干起坏事——
他几下简单操作,就突破了联邦对帝国的网络封锁,翻墙连上了帝国的网络,在上面搜索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阿奇则坐在旁边,安静地凝视着他,突然忧心忡忡地出声道:“你的嘴唇好干。”
兰沉还在沉迷网上冲浪,闻言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嘴唇干,连指尖都已经开始裂皮。
……哦,太久没下水了。
算算今天他已经六七个小时没碰过水,当然会发干。
他想了想,打算找一个附近的水池进去泡水,便对阿奇道:“我们四周走走。”
阿奇点头,抱起兰沉就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所处的人行道上人越来越多,越往前走,越是摩肩接踵。
幸亏阿奇身材高大,兰沉坐在他怀里,才不至于被人群淹没。
……没办法,人鱼的体型实在是太娇小了,比兰沉之前用的那个身体体型小得多,这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要比他高出一个头。
这里人多得好像有些不正常了。
他们几乎是被人流推搡着往前移动,兰沉四下张望,看到不少人手里都捏着什么东西,人们神色紧张,面庞都很年轻。
该不会是——
兰沉一下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来参与反战游行的抗议者!
而他和阿奇就这样混在了人流里,因为人太多,居然还出不去。
阿奇也在张望,对兰沉道:“主人,这里到处都是人,他们会挤到你,我带你走回去吧。”
他回过头,却惊讶发现,身后的人潮比之前更多了——
他们是完完全全地,被堵塞在了人群之中。
阿奇紧张起来,开始把兰沉护在怀里,皱着眉头,边上传来的推搡和挤压也越来越多。
“主人,怎么办……”
兰沉抓住他的手腕安慰他:“没事,别害怕,我们跟着他们走就行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游行队伍逐渐抵达目的地,有人开始举起手里自制的抗议横幅,也有人用光脑投影屏当文字板,他们喊着“反对战争,我们需要和平”之类的口号,开始向整装待命的十四大道治安警方示威。
汇集到这个路口的人越来越多了。
原来今天的游行是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反战活动,连电视台都派出直升机,在上方拍摄这边的景象。
而兰沉和阿奇混在人堆里,怎么转都找不到出口。
人一多,秩序就越来越乱。
那些喊着口号的年轻人开始和警方对峙,他们往警方的光束枪枪口里插上鲜花,但警方却并不买账,反而大吼着命令他们推后。
游行人员渐渐生出怒气。有人开始和警察吵架,也有人向警方投掷石块,于是换来更加暴力的驱逐。
暴力滋生出更多的暴力。
治安警方开始用防暴盾牌来逼退人群,而游行队伍里则有人开始朝警方扔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最后开始扔出了火把。
当火苗将地上的可燃物点燃的时候,局势便已经失控了。
路口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拥挤踩踏的人群。
警方朝天开枪了,但也有人在用自制的武器冲击警方,有人在砸石块,有人在浑水摸鱼,开始无差别攻击。
尖叫声和吼叫声混作一团,已经有流血事件发生。
防暴警察和骑警正在进入示威人群中,抓捕袭警的抗议者。
阿奇想要带着兰沉离开这里,他挤开几个人,没注意看清前面的防暴盾牌,硬是用肩膀挤开,没想到这就被防暴警察当成了袭击的信号,他们立刻用光束枪枪口对准了阿奇!
防暴警察的声音通过他们安置在手腕上的大功率播音装置传到他们面前。
他们在让阿奇推后,让阿奇举起双手,否则他们将对阿奇进行逮捕。
警察的吼叫也是镇压手段的一种,通过这种威慑性质的喝叫,可以对反抗者起到震慑的效果。
阿奇被喊得头痛,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他死死抱住兰沉,怎么都不肯松手,人鱼被他抓得发疼,而且越来越虚弱——
离开水源越久,人鱼的活力就会呈指数型下降。
兰沉双唇苍白,唇瓣干裂到出血,却还是抱紧了阿奇,附在他耳边哑声说道:“别害怕、别害怕……”
警方见阿奇不合作,架盾过来,准备强行抓捕他们。
另一名骑警也过来支援,骑着高头大马,马蹄似乎随时都能踩到他们身上。
阿奇生气又愤怒,闪身躲开防暴警察的攻击,可背上又被骑警的马蹄踹了一脚,他向前踉跄一步,就被防暴警察的盾抵住胸口。
为了防止防爆盾伤到人鱼,他不得不将人鱼松手,兰沉脱力抓不住他,就摔到了地上。
人鱼费劲地抬起手臂护住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朝阿奇伸出手:“阿奇!”
阿奇被防暴盾牌抵得连连后退,眼看离人鱼越来越远,他着急不已,用手狠狠一推防暴盾,居然硬生生地将那名警察连带盾牌都推得向后退出好几步——
那名骑警见状,立刻策马跑来,想要帮助那名警察。
可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根本没有看见地上还有一个摔倒的兰沉,扬起的马蹄直接朝人鱼头顶落下——
这种钉着厚重马蹄铁的马蹄,可以轻易踩裂人鱼脆弱娇贵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人鱼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他还什么都没有看清,视线中已是一片黑暗。
耳畔心跳声响如震雷,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反而是一阵坚实的触感。
原来他被人紧紧按在了胸口。
这人的身手矫健到超出人类的地步,竟然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他从马蹄下救出,把他抱到了怀里。
他被对方捏住下巴,看到一双怒火熊熊的黑色双眼。
“你差点玩死你自己,我的小皇后。”
作者有话说:
搞个投票,你们更喜欢阿奇还是厉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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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夫妻吵架
床头吵架……
他连怒火炽烈, 都如天神下凡般伟岸威严。
周身气势磅礴到让人神魂巨震。
人鱼在他怀中,被强硬地抬起下巴,只能仰头观看男人的盛怒。
只见厉擎抬起左手, 侧首对光脑吩咐道:“派人来十四街。”
随后眼神黑沉沉地往人鱼脸上一瞥。
他向自己腰侧摸去,掏出一把小型光束枪。
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 行云流水般用食指拨开保险栓,上膛填弹。
然后连头都不回,就反手开枪,击中身后又举着防暴盾向他们冲来的警察!
光束子弹冲击在防暴盾上, 直接将警察震得向后摔倒。
而厉擎则迅速抱起人鱼,左右各自看了一眼,在那名骑警驭马朝他冲来的时候,抬手接住了骑警刺来的长矛!
他用手抓住长矛矛身,五指收拢, 手腕一旋,直接扭断了这柄特制的防暴镇压长矛, 随后抬起双眼,看向那名骑警。
骑警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非人类怪物。
他右手伸向肩头的对讲机,准备呼叫支援。
可是厉擎紧接着就抓住断矛, 举臂一扯, 硬生生将那名骑警从马上拉下!
骑警摔落撞地, 而厉擎则抱住人鱼, 翻身一跃,坐上马背, 抓住缰绳, 将人鱼放到自己身前, “走!”
他双脚套进马镫,两腿一夹马腹,警马顿时仰天发出嘶鸣,马蹄扬起,随后迅疾落下!
厉擎策马长驱,凭借警马的高度优势,如入无人之境,向前方人流稀少的出口直冲而去。
警马高大威猛,马蹄抬高时带来的威慑感近乎恐怖,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不自觉向两侧分开,让厉擎跃马扬鞭一路冲出,顷刻间已离开骚乱的核心区域。
他纵马驰骋,马蹄一路狂奔,宛如一支射出的箭矢,直指这条大道尽头的巍峨金宫。
人鱼被他按在马上,看着厉擎满面怒容,却兀自发出大笑,在马匹一驰一跃的跌宕中,开心地拍起手来。
“你这么生气?”狂风中他声音都被吹乱,却叫厉擎字字入耳,“我玩死我自己,你会着急吗?”
厉擎低下头,按住他的脖颈,将他固定在马背上,声音发沉且森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来这里找死。”
兰沉大笑不止,颤动的喉咙在厉擎掌心中不停触碰他的皮肤。
厉擎的手太大,他光是这样握住人鱼的喉咙,都足够覆盖人鱼整条颈项。
兰沉只能努力用他脆弱的脖子与厉擎的手掌抵抗,就好像这只手随时都能够掐断他的骨头。
他将生死用来寻欢作乐,故意与死亡贴近,反而使他看起来无坚不催。
这个虚弱、娇小的人鱼,却拥有一颗宇宙中最坚强的、钻石般的心脏。
他用下巴抵在厉擎虎口处,笑得眼波流转,惊人漂亮。
“你在着急什么,厉擎?着急我会死,还是着急……我的这颗心会没有用呢?”
他笑着咳嗽了几声,换来男人双眼中更黑更深的暴虐郁怒。
厉擎在马上俯身,凑近他面颊,双眼黑如宇宙中酝酿的一场风暴。
“你果然猜到了。”
猜到他接近他,正是想要那一颗琉光闪烁的人鱼心。
男人居然带着一丝欣赏,低声感叹。
“你怎么能这样聪明?你没发现吗,你我之间,总是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兰沉抚掌大笑。
致命危险引发肾上腺素狂飙,马蹄声答答不休。
在骏马的奔驰中,马背上二人相互逼视,彼此都看得到对方眼中的灼灼亮光。
是愤怒?是欣赏?是那欲言又止、难以出口的欲念,还是欲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恨意?
兰沉抓住厉擎的领口,把厉擎拉向自己,不让他直身。
至少这样,他们就平手了。
“别给我搞什么惺惺相惜那一套,你会让我想吐,厉擎!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种人,我看不上你!”
兰沉狂妄、放肆地在风中朝厉擎大喊。
手指上那颗巨型钻石切面火彩闪烁。
他明知自己面对的是这个宇宙间万年不遇的真正统治者,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人类,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在全人类心目中已近似神明,可他偏偏对他无惧而蔑视,毫不在乎对方所拥有的一切。
厉擎冷笑:“你在害怕?”
兰沉目光明亮,“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害怕,厉擎。我就是讨厌你……你用人类的名义,来把自己变成怪物,所有人在你心里都只是筹码,你根本就不会有心。”
他又笑了起来。
在他们头顶,一辆辆战机正飞向游行地点,身后警笛声啸叫,可燃物的黑烟袅袅向天空升起。
世界混乱不堪,只有他们在向外逃离。
小人鱼一字一句地说:“你嫉妒他们,全都有一颗真心,而你没有。”
厉擎用单手掐住他的双颊,“我无需你来对我评头论足,你以为自己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在厉擎看来,少年多智近妖,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看着他们为自己痛苦沉沦却无动于衷,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兰沉笑道:“所以你才是在害怕的那一个!你害怕自己会步他们后尘吗,厉擎?”
厉擎无声看他,面色冷戾:“你未免太过于高看自己,我的……小皇后。”
兰沉不语,笑盈盈地向厉擎抬起眼帘。
厉擎松开了扼住他喉咙的手,按了一下右手上的金属手环,伸缩手环自动变成一张他平常惯用的金属面具。
他把面具戴在脸上,再度成为那个联邦人心中的神明。
兰沉却嗤笑:“真难看。”
他伸手要去把厉擎的面具打下来,厉擎反握住他的手腕,“你再动试试。”
人鱼歪过头,是一派天然纯真的无辜表情:“怎么了?扒了你的面具,就要惩罚我吗?你这丑面具不舍得摘了是吗?”
厉擎冷笑一声,拎紧缰绳,故意一夹马腹,警马立刻扬起前蹄,突然竖起的马背险些让人鱼直接滑下去。
人鱼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厉擎便伸出长臂捞起他,挽着他的腰肢,让人鱼面对着自己坐在身前。
厉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燃起的冲天黑烟。
他已不再像之前那样盛怒,缓缓开口:“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人类,而要让我成为一个标志。我是血肉之躯,总有一天会迎来死亡,但我可以是他们永远戴着面具的‘帝皇’,我死之后会有下一个人戴着同样的面具,接替我成为这个标志。”
作为人类,他可以被摧毁;但作为一个标志,他将不可战胜。
兰沉深深地望他一眼。
看着这个甘愿为了所谓的“人类复兴”,而让自己成为了怪物的男人,表情莫测。
他仰头看着厉擎,开口道:“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人类,可现在看来,他们也并没有对你的付出感恩戴德。你把那么多人送上战场赴死,这些死掉的人难道不是人类?”
兰沉故意戳他肺管子,一如厉擎当日故意用埃德加的死来刺激兰沉。
他当然知道厉擎为什么会如此暴怒。
今天的游行只是这几年来积压的所有隐患的一次爆发,对联邦高压统治的不满、对永无休止的战争的愤怒、对多年来厉擎一意孤行的怨气……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一处出口。
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日后这样的事件只会越来越多,厉擎一心想要让陆昂的统治岌岌可危,但联邦内部,何尝不是风雨飘摇。
厉擎握住缰绳,沉沉道:“……一切的牺牲都值得,一切流血都值得。”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
他从来不会告诉别人这些,没有必要说,也没有必要解释任何事。
自他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知道他背负的必将是无尽寂寞。
他会用鲜血和牺牲铺就一条人类可以摆脱过去的黑暗、在宇宙中继续前行的道路,而他将是这条路上的第一个殉道者。
可或许是人鱼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他往往惊讶——这只是一个活了不过十几年的年轻灵魂,却能够清楚看穿他心中所想的每一个念头。
他居然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赞叹。
才会向人鱼脱口而出他心中所想。
“所以你就要牺牲掉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吗?”兰沉执着地问。
“这就是你非要来这里加入游行的理由?你和他们站在同一边?”
厉擎不想再向兰沉泄露更多心思,转而质问起兰沉的动机。
兰沉轻声一笑,故意挑衅道:”没什么理由,看他们反对你,我就开心。”
厉擎:“你恨我。因为什么?就因为当初我想杀了你?但我也救了你一命,如果我没来带你走的话,阿卡特星的辐射尘埃会让你再得一次尘埃辐射症。”
警马开始进入金宫外围区域,奔跑的速度渐缓,远方已经有金宫守卫军队向他们迎来。
“我都得过一次了,还会怕第二次吗?”兰沉道,“我才不会因为这个而感激你。”
厉擎轻哼一声,策马向守卫军队的方向而去。
守卫军认出了厉擎,纷纷向他后退行礼,盘旋在前的战机和武装无人机也都向后退去,为他们让开了前路。
两人一马长驱直入,进入金宫。
这片建筑群虽然名为金宫,但并非镶嵌着昂贵的金饰,而是一片片拔地而起的光滑冰柱,冰柱向中心倾斜靠拢,在表面反射出耀目的恒星光芒,犹如被璀璨金光笼罩。
骏马穿越金宫的三重宫门,径直向花园而去。
然后停在了一个宽阔的水池边。
厉擎翻身下马,抱住挣扎个不停的人鱼,一把将人鱼扔进水中。
人鱼“扑通”掉进水池,溅起大朵水花,而厉擎甚至后退了一步,躲开那滴将要溅在他身上的水珠。
冰凉的池水仿佛在沁入兰沉每一个毛孔,长久的干燥和枯竭终于被彻底冲刷一新,浑身上下都轻盈新鲜,让人鱼舒服的差点要咕哝出声。
他直接沉下水底,鱼尾展现,鳞片在水波下闪闪发光。
厉擎站在池边看着他,冷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兰沉从水下冒出头,银色长发湿漉漉地粘在脸旁。
他仍然挑衅地看向厉擎,道:“怎么?下一次你就准备把我晒成鱼干吗?”
厉擎抬手,将手心露出。
他拿着的赫然是一支兰沉才刚花重金买的新型号光脑。
人鱼一下睁大眼睛:“你怎么能偷我东西!还给我!”
他迅速游到池边,伸手要抓厉擎的裤脚。
厉擎反问:“你的东西?这不是刷我的光脑买的吗?”
兰沉道:“就刷了怎么了,一个光脑都不舍得给我买?你别忘了我们可都订婚了,你的账户很快就是我的了!”
厉擎:“你在做梦?”
他把光脑收了起来:“联邦法律规定,在没有经过账户所有者同意的情况下,对账户进行盗刷的消费行为一律视为偷窃。这是赃物,我没收了。”
兰沉:“你同意了!你明明自己伸手帮我结账的!不信我们法庭见,商场有监控录像!”
厉擎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说得很慢:“那个废物不是我。他的行为与我无关。”
兰沉“呵”地一声轻笑:“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阿奇是废物?他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
厉擎道:“是吗?”
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英俊逼人的凌厉面孔。
男人语带嘲弄:“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刚才救不了你?还要你去安抚他?他除了能学几声狗叫之外,还有什么用吗?”
人鱼眯起眼睛,从水池边离开,在水里漂远了几米,拉开距离观察着厉擎。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琢磨着说:“你该不会……吃醋了吧?你在嫉妒阿奇?”
厉擎:?
他马上嗤笑:“异想天开。”
又迅速补上一句:“那个蠢货,有哪一点值得我嫉妒?”
人鱼在水中似笑非笑,蓝金异瞳打量着男人,故意道:“你就是嫉妒他!你嫉妒他可以被我亲!妒夫!”
厉擎反击:“你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他顿了顿,又说:“我会让他们关闭所有贝大附近的光脑销售点,你别想再买到任何一支光脑。”
兰沉气得咬牙切齿,在水面上拍出水花:“权力滥用,你这是权力滥用!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没有相关制度吗?!要把权利关进制度的笼子,禁止公报私仇!”
厉擎冷冷一笑,把兰沉的那个光脑放进衣兜。
“别想再搞什么小动作,再被我发现一次……你的课表会被我排满,还想再上什么课?或许我该给你安排几门皇后礼仪培训课程。”
兰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厉擎!!我杀了你!!
人鱼气到在水里翻肚皮,厉擎的目光在他雪白的肚皮上定定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走向室内。
早已有人在花园的入口处等候着他。
“陛下,”女官向他行了个礼,“大人们都已在议会厅等您,他们希望您能出面裁夺此事,今日首都那些言论喧嚣尘上……”
厉擎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我这就过去,”厉擎向金宫内部走去,“给王储安排几名新的护卫骑士,看好他。”
“是,陛下。”
女官再次行礼道。
发生在十四大道的骚乱最终以来自军队的镇压和驱逐收场。
当军方出手的时候,骚乱就已经被升级定性,成了更严重的政治事件。
联邦政府逮捕了所有袭击治安警方的□□分子,并依法进行拘留看押。
而厉擎亲自着手处理这次事件。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这次的行事方式却异常得……宽容。
他一笔勾销了参与其中的所有那些青年学生的记过。
像这种严重的扰乱治安罪,本可以让他们全都被学校开除。
而厉擎对此事的处理,宽容到近似于恩惠。
下午18:00左右,首都的骚乱基本已经结束,剩下还有少数逃窜到首都其它街道的游行参与人员,也正在被警方全力追查。
这时新厄斯上的所有新闻串流频道,都被切进了联邦官方的信号流。
从广场的广告大屏,到光脑显示屏、全息眼镜观景窗、电视屏幕……每一块屏幕上,都出现了厉擎戴着金属面具的脸。
他们的神明坐在演讲桌前,手边放着一支小小的、造型精致的光脑。
厉擎点了下桌上的嵌入式收音麦克风,开始说话了。
“或许你们有些人已经听说了今天发生在首都十四大道的事件,”厉擎在镜头下动作镇定从容,声音低沉性感,“目前局势已初步控制,我将亲自负责后续一切事项处理。”
那些收看着这次直播讲话的民众全都惊讶而不解。
他们知道厉擎政务繁忙,高高在上的、如同神明一般的主宰,怎么会抽出时间去处理这么小的琐事?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记警钟,”厉擎看向镜头,“我知道你们对这场战争都心生疲惫,认为联邦不该将战争继续下去,但——战争必不可缺。”
“如果我们不进行这场战争,联邦将永远被困在帝国的封锁之下,帝国从未停止过它扩张的脚步,而联邦注定会成为帝国的又一个目标。”
厉擎轻轻地,拿起旁边那个光脑——从兰沉手腕上剥下来的那个,拇指摩挲了一下光脑屏幕。
“即使我们不进行这场战争,不远的将来,帝国也一定会向联邦宣战。而到那时,全无准备的联邦,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任凭帝国掠夺。”
“我曾见过文明的黄昏,银河系的黑暗时代,人类成为异种的奴隶,被当作最低贱的种族,在那时,能成功活到十八岁成年的人类,在一百个新生儿中,只有一个。”
厉擎沉思道:“正因为我见过那一切你们所不曾见过的景象,所以,我比你们谁都清楚,银河再一次被入侵、陷入战乱的后果是什么。”
“我不会让历史重演,也不会让这件事再次发生。所以,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厉擎又说:“但我也意识到了,战争对你们来说残酷不堪。你们很多人或许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了家人、朋友、爱人……这一切牺牲我都看在眼里。这场战争旷日持久,或许它已经不得不迎来终局。“
说到这,厉擎顿了一下。
他放下那个光脑,看向镜头:“今天,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我会在一年之内,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会让联邦赢下这场战争,不计任何后果、不计任何代价。”
他用面具遮面,无机质的金属面具仿佛是某种神谕的图案,充满着不可逼视的威仪。
“我希望你们记住:胜利永远都将属于我们,是人类选择了胜利,而不是等来了胜利的垂怜。”
“是我,选择了我们的胜利。”
这就是他在这场面向全星球的演讲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信号切回,直播结束。
然而所有收看了这场直播的民众,无不震撼难言,有人开始大声哭泣,也有人虔诚地向厉擎的影像行礼致意,或者紧紧地握住了身边人的手心。
厉擎再次用他不容置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的民众。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终将是民心所向,他是天生的统治者,也注定将在这个宇宙中留下他传奇般的名字。
……那让全宇宙为之侧目和胆战的,人皇厉擎。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床尾和!
厉擎/阿奇是本文堂堂正正的四个渣攻之一,他的故事线和人物弧也必须和其他人一样完整,他出场是晚了点,但故事并不比别人少,我一开始就在阅读指南里写过这是一个星际战争的大背景故事,不会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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