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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枝


    翌日清早, 天色是?灰调的白,厚厚的积雪在地面上折射出耀眼白光。


    早就和鹭桥那边打过招呼,乔望知道向枝不?喜欢早起, 定的是?午饭时?间, 车子停在?巷口, 两人手牵着手走一段坡路上去。


    鹭桥的宅子是最老的那一批,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建筑, 保留了徽派的建筑风格,在?一众老宅子里独具特?色。


    听乔望说沈老夫人很早就过世了,他?的两个舅舅这些年都在?国外,沈都砚向枝是?见过?的, 至于那位神?秘的沈家大公子,向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着。


    不?是?很?传统的老式宅门,庭院外是?两扇玫瑰金色的铁门,一看就是?重新装修过?的, 连漆都是?新上的, 向枝一凑近就闻到不?浅的油漆味。


    在?花园打理的仆人看见乔望过?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中年女人笑呵呵地冲屋里喊道,“您心心念念的外孙外孙媳妇来了。”


    向枝走在?汀步, 差点没因为这声滑了一跤。


    乔望搂住她的腰, 扶稳她, “当心,石子上有苔藓。”


    向枝抿唇, 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站好, 笑容挂在?脸上,要笑不?笑的, “这阿姨好自来熟,我怎么就是?外孙媳妇了。”


    乔望垂眸,温和弯唇,“外公知道我求婚了,他?高兴。”


    听到这句话,向枝不?知怎地心里踏实了很?多,就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


    穿过?花园,仆人说老爷子在?花厅和沈都砚议事,两人牵着手拨开珠帘,先看见他?们的是?沈都砚,他?面容稍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哎您亲爱的外孙来了,我先走了。”


    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聊什?么,老爷子有点生?气,不?怒自威的脸垮着,看上去更加威严。


    沈都砚拍了拍乔望的肩,又像是?哥俩好似的用拳头碰了他?的胸口。


    乔望没搭理他?,上前叫了声:“外公。”


    沈老爷子视线从手机移开,他?摘下眼镜,看见向枝的那一刻脸上扬起了笑容,“向枝也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向枝:……


    她看向乔望,继而笑了下,规规矩矩开口:“已经好了。”


    乔望捏了捏她的手指,向枝深吸了一口气:“谢谢……外公关心。”


    沈老爷子听到那声外公之后心花怒放,招手让他?们过?来喝茶,“好啊,恢复好了就好,乔望要是?没照顾好你,外公一定帮你训他?。”


    沈老爷子年轻时?在?政坛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退休,逢年过?节前来拜访探望的人依旧踏破门槛。


    “选好时?间去登记领证了吗?”


    乔望回答,“还没有,先带她见过?您,我再亲自去拜访唐老,才敢确定时?间。”


    沈老爷子哼了声,“求婚都敢求了,如今畏首畏尾了。”


    乔望平静着正色,他?沉声道,“该给的礼仪,一样也不?能?少。”


    向枝心尖一颤,唇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翘。


    沈老爷子和乔望要聊点别的事,乔望知道她惦记那两只猫,他?顺口问,“那两只猫还在?吗?”


    沈老爷子指了指窝在?露台窗帘后晒着太阳打盹的小猫,“在?呢,那两只猫除了宪南,跟谁都不?亲。”


    近晌午,阳光和煦耀眼,向枝掀开窗帘,那是?一只灰色的英短,毛色很?漂亮,颈间戴着一个金色的蝴蝶结铃铛,老爷子刚刚话里说宪南,她不?知道这是?谁,估计也是?沈家人吧。


    她虚虚地在?身体上摸了一下,小猫眯起眼,似乎醒了。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间着一点蓝灰,很?尊贵的血统。


    向枝听它喵了一声,伸出爪子,正在?这时?,一道压迫感十足的沉冷男声冷冰冰落在?头顶,“之之。”


    以为在?叫她的名字,向枝一激灵,立马收回手,猫爪在?向枝的裤子上划出一道划痕。


    猫的力气很?大,她一整个跌坐在?地上,一人一猫都被那个男人吓了一跳。


    向枝抬眼,那是?一张冷峻的脸,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都难以掩盖住脸上的冷肃之气,他?身形很?高大,估计得有180往上走,甚至190,向枝仰着头看见他?眼底,惊奇地发现,那个男人的眼睛,也是?同样的蓝灰色。


    英短猫发出一声哀怨的喵叫,向枝喉咙一颤,旋即猜到了这是?猫的主人。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以为男人要责怪她亵渎了他?的猫,谁想他?轻声说了句:“抱歉,它怕生?,没伤到你吧。”


    向枝看着手背,摇头,“没有。”


    向枝低声问,“它也叫枝枝?”


    男人弯腰将它抓起来,冷冷嗯了声,“之乎者也的之。”


    向枝:“……”


    那不?一样,打扰了。


    沈宪南朝她看了一眼,又看了远在?花厅的乔望,“和乔望一起来的?”


    向枝点头,恰好乔望看过?来,她挤眉弄眼,像是?在?向他?求救。


    乔望会?意,起身穿过?半个露台过?来,朝男人颔首,叫了声,“舅舅。”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神?秘的沈家大公子,赫黎的创始人。


    沈宪南点了个头,继而对向枝说,“喜欢的话,花园那只比较温和。”


    向枝说了声谢谢,看着他?抱着猫上楼。


    “你舅舅,好凶。”


    乔望检查她的手,“他?凶你了?”


    “倒没有。”


    管家在?张罗中饭,乔望牵她的手朝餐厅走去,简单解释道,“他?最近感情不?顺,见谁都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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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很?快就到了春节,乔望只在?除夕那晚带向枝回去柏宫老宅送了新年贺礼,和老爷子老太太见个面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


    大年初一,乔望正式拜访了唐老爷子。


    向枝也有好几年没来过?品翠湖,一下车,就看到老爷子在?凉亭打太极。


    他?的外公外婆是?个奇葩,两个人日常分居,各过?各的,只有想起来的时?候会?约见彼此?吃饭。


    他?们只有唐音一个女儿,两人也都不?太管。


    向枝走在?前面,乔望在?后面跟着,手上拎着一些上门礼。


    唐老爷子一见面就对乔望客客气气的,笑不?拢嘴,向枝狐疑,但?是?也看不?出来什?么。


    吃完饭,乔望出去接电话,向枝才得空拉着老爷子说,“外公,我要和他?结婚了。”


    唐老眯着眼研究乔望送他?的那套茶具,平淡的嗯了声,“知道了,你那双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果真女大不?中留。”


    向枝气呼呼:“唐教?授,你怎么这样!”


    唐老无奈,放下茶杯,摘下老花镜,“丫头,他?已经找过?我了。”


    向枝:“啊?”


    唐老把之前乔望递了十几次名帖拜访他?的事情简单说给她听。


    那日他?和乔望聊了很?多,一开始也是?觉得他?这般的家世不?简单,向枝跟了他?,以后是?会?受委屈的。


    但?是?那个年轻人,不?卑不?亢,不?论是?从谈吐抑或是?态度都交了一张百分的答卷。


    唐老拍了拍孙女的脑袋,“去吧,这小子有魄力,外公信得过?。”


    向枝怔了怔,看向站在?车前的男人,原来他?早就先她一步扫清所有障碍,再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


    向枝茶盏轻砰的声放回茶盘,“那我先走啦外公!”


    唐老心随着那一声紧紧提着,他?哎呦了声连忙去看他?的宝贝茶盏。


    心说这丫头真沉不?住性?子。


    向枝跑出去一段突然又停住,隔着一段距离说道,“对了外公,外婆说她想你了,她说,你这个糟老头子再不?回去,就别想回去了!”


    唐老气得胡子一抖,向枝已经笑嘻嘻跑远,她赶在?唐老出来找她算账之前,拉着乔望上了车。


    双方的大家长?都拜访过?了,结婚之前的重要程序就算是?了了。


    抽空领了证,婚礼还没时?间操办。


    因为进入三月,两个人的工作都迎来了最忙的阶段。


    乔望和美国合作方的那个项目已经中断,最后被段西宴截了胡,他?着手加快另一个项目,确保未来的资金能?填补上损失的空缺。


    上亿的美金不?是?小数目,他?上半年忙项目忙考察,一天平均要飞两个城市,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过?6个小时?。


    他?有时?候加班就直接在?公司睡下,飞长?途或者在?车上打盹,向枝已经有半个月没在?家里看见他?了。


    时?间一天翻过?一天,很?快就迎来了五月。


    向枝去挪威的课题项目获了奖,同时?被提名最佳纪录片的还有文亦舒的《地球之下》,他?们一同受邀参加藜城的学术颁奖典礼。


    临行前,向枝去了明?庭找乔望,但?是?他?刚好在?开会?,费柷注意到她,但?向枝知道他?已经因为她损失了一个大项目。


    向枝朝费柷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手上的保温桶,离开了会?议室。


    藜城是?一座岛国,三面环海,气候很?适合度假。


    经过?上次的事情,乔望对于任何向枝出国的行程都安排专机和保镖随身保护。


    落地藜城,活动主办方安排了专车在?机场接送,将她们安全送到酒店。


    颁奖典礼在?次日下午,向枝和文亦舒只提前了几个小时?到。


    她们抵达酒店时?,文亦舒提前定的高定礼服也刚巧送到,都是?几个国际大牌最新的款式,向枝挑了件红丝绒鱼尾裙。


    大露背挂脖的设计,手臂点缀着珍珠链条,勾勒出女人优美肩颈线的同时?还衬得腰肢更加曼妙纤细。


    报告厅的灯光是?冷白色的,向枝上了讲台,追光灯将她衬得光彩照人,银灰色的碎钻高跟鞋在?行进间熠熠闪耀,她微微提着裙摆走至讲台前站定,文亦舒眯着眼,目光里是?忍不?住的惊叹。


    毫无置疑,向枝比她更加衬得起极致的红色,她身上有一份厚重的书?卷气,压住了因过?分明?艳而带有的攻击性?,是?内敛下沉的美。


    她一顶卷发垂落在?身后,黑发红唇,在?这报告厅里俨然像是?女明?星领奖。


    文亦舒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丢给乔望,弥补一下因来不?了现场欣赏不?了他?老婆绝美容颜的遗憾。


    文亦舒收回手机,在?后排追光灯扫过?时?,却不?经意瞥过?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讲台上,向枝已经接过?奖杯,在?如潮水的掌声中做着致辞。


    她一笔带过?项目过?程的艰辛和困难,重点讲了项目的现实意义和科学性?。


    最后,她稍稍一顿,声音通过?电流回荡在?报告厅,“未来我会?用谦卑的心去探索人类学科,并用余生?来捍卫它,感恩世界还有历史,也很?感谢W大和怀特?教?授,未来我会?带着这份谦卑去做任何事。”


    追光灯在?后排一扫而过?,最后笔直地落在?了最中间的男人身上,向枝弓着身一顿,继而唇角绽开一个微笑,她的视线落在?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身上。


    他?盛装出席,见证了她的颁奖典礼,向枝眸光穿透半个报告厅和他?对视上,致辞做到最后,唯独这一句话,是?看着他?说的——


    “也感谢我的先生?,从始至终,坚定的支持我。”


    那场颁奖典礼规模庞大,出席的颁奖嘉宾都是?学界大拿,不?仅直播,转播量也高到惊人,可以说受到学界重点关注。


    向枝回国之后,恰逢明?大的开学季,不?出意料地,她又以考古研究院研究员的身份受邀做了演讲。


    明?大历史系的新生?不?多,因为向枝的缘故他?们占了个好位置,在?前排。


    乔望陪向枝一起过?来的,但?是?临时?接到电话,他?出去走廊处理,回来时?,演讲已经开始了,乔望没有突兀地绕到前排,就近在?过?道的位置找了个位置先坐下。


    礼堂的灯光只有靠近讲台才稍稍明?亮,乔望一身黑西装姿态低调,一旁的人没有注意到他?是?那位明?庭的总裁,只当他?是?嘉宾。


    两个女生?在?旁边小小声讨论,乔望不?刻意偷听都听得很?真切。


    “今天演讲的人是?谁啊,这么年轻。”


    “是?新人吧,之前没见过?。”


    “她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但?在?明?大研究院任职。”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是?艺术生?,研究院吃这么好的吗?!”


    女生?举着手机拍照,不?过?一会?,一个男生?探头过?来加入,“她有没有男朋友啊,明?艳学姐,这完全就是?我的菜啊。”


    乔望抬手整了整领口,咳了声,压低着声音,大发慈悲般开口:“她叫向枝,是?一位很?优秀的人类学家,也是?明?大研究院考古工作者。”


    女生?稍怔,她这才注意到身边坐着一位帅哥:“……谢谢。”


    她脸颊微红,心想他?既然这么了解,不?如找找共同话题,女生?娇声说,“您认识吗?”


    乔望下巴微抬,眼底盛满着光,目之所及只有向枝的身影,他?唇角微勾:“认识,她是?我的太太。”


    ……


    演讲结束,乔望忽视落在?身上的打量探望目光径直起身,向枝鞠了个躬回到后台,乔望走后面的通道去接她。


    今日前来只因为她,乔望等到她之后就乘坐了电梯下楼,开学典礼冗长?且无趣,向枝年年听,她都听烦了。


    明?城的夏末依旧枝繁叶茂,微风和煦。


    出了礼堂,两个人直接从东南出去,在?学校手牵手逛校园不?安全,向枝也提议要去阅江路买她读书?时?最喜欢吃的那家葡挞。


    开学季,不?止明?大,还有仅隔着一条江,和明?大相望的明?山中学。


    向枝凭着记忆沿着路边一家一家的找,一条街都快走完了还是?看不?见那家店,向枝心急,想着该不?会?是?这么多年了,倒闭或者不?做了吧。


    这样想着,她迫不?及待松开乔望的手先跑前去看。


    好一段距离,向枝抬头的瞬间在?拐角看见了熟悉的店招牌,她站定,忽地转过?身来朝他?招手,喊他?的名字:“乔望——”


    眼前的烈日耀眼夺目。


    乔望仰头,在?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当年树木蓊郁,夕阳灿烂的阅江路。


    少女站在?巷子尽头,穿着衬衣和灰色百褶裙,巴掌大的脸漂亮明?澈。


    她穿梭在?树影和光影间,迎着朝阳,眉眼舒展,风拂过?的脸颊洋溢着轻快的笑,乖软灵动,随性?恣意。


    她太过?耀眼,明?艳,她像是?坠落的彩虹,一眼就让他?产生?幻想。


    她仰望月亮。


    但?向枝那时?或许不?知道。


    她的月亮孤冷,黯淡,因为你的到来才变得璀璨光明?。


    万物荒诞,人间僻壤。


    至此?终年,向枝而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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