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秋月栖听完阿福的解释,算是明白了他引着自己往后院去的原因。
她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后,到底还是迈动了步子。
虽说心下还记着不能逾矩,但对郁风凌身体状况的关心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要说如今最不希望郁风凌因体弱旧疾早逝的人,秋月栖绝对名列前茅。
如今大事未定,她也还未来得及同郁风凌发生点什么,若是人还如同前世那般早早去了……不行,只是想一想,秋月栖的心就开始跟着痛了。
还是郁风凌的身体健康比较要紧,恰逢有新大夫来诊脉,她也去听听诊脉结果。
阿福既然敢来引着她往后院走,就说明郁风凌应当不会拒绝她旁听……吧?
秋月栖怀揣着微微的忐忑,随着阿福踏入了郁风凌的院子。
明堂的门大敞着,刚走到廊下,就隐约能听到明堂中传出细碎的说话声。
“早产不足之症……易心悸昏厥……病虚体弱……”
只是顺着风声勉强捕捉到的零碎字眼,就令秋月栖的心下意识提了起来,微微屏住了呼吸,似是在担忧听到什么不好的定言。
阿福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面色自然的先一步踏进明堂去向郁风凌通传。
很快里头就传来了郁风凌的声音,秋月栖深呼吸一口气,紧绷着脸踏进了明堂之中。
郁风凌就坐在主位上,伸出一条胳膊,旁边坐着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陌生大夫,还在给他切脉。
秋月栖踏入明堂后,冲郁风凌无声行礼过后,就自觉走到角落里落座,安安静静等着诊脉结束。
胡大夫头也没抬,眉头紧蹙的判断着脉象,另一只闲着的手还没忍住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殿下这乃是胎里带病,因早产而得的体虚之症,说好治也好治,说不好治也难治。”
这一番废话,别说秋月栖了,连阿福都没忍住竖起了眉毛。
“那您这到底是有没有法子治啊?”阿福没忍住,逾矩插嘴,“八殿下说,您是南边最有名的大夫了,许以重金才把您给请来,这若是您也束手无策……”
阿福欲言又止,视线在胡大夫的身上转了一圈,微微蹙起的眉头明确彰显了他的不满之意。
郁风凌的视线落在角落里面色紧绷的秋月栖身上,好似并没有听到阿福在说什么。
胡大夫倒是不见怒意,只是淡定的反驳了阿福的话。
“草民千里迢迢感到汴京,并非只是为了八殿下许诺的重金,”胡大夫捋着小胡子,抬眸看了一眼郁风凌,“只是因为八殿下带着人去治疗水患旱灾,拯救了草民的家乡。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是以在八殿下亲自寻上门时,草民二话不说便踏上了来汴京的路。”
对上位者来说,赈灾济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但对平民百姓来说,突降的天灾与他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灾祸无情,无数无辜的百姓痛失亲友流离失所,就连胡大夫自己也有亲友在突发水患之际失去了踪迹,至今渺无音讯。
好在朝廷还算及时的下发了灾银物资,又有八皇子郁泓熙亲自带着人救灾救民,助灾民重建家园。
他还只是个少年,却不怕脏不怕累,身体力行的站在救灾第一线,忙着治水救人,关怀灾民,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灾区的一片天,亦让大夫看到了国朝之未来。
郁泓熙的人在救灾的同时遍访百姓,寻找名医,在整个州府都颇有名望的胡大夫被推举到了他面前。
小少年虽贵为皇子,却并没有贵人傲气,亲自前往,寻上了正忙着免费大开药堂,为灾民看病治伤分发药材的胡大夫。
听闻他是为了自己的皇兄,胡大夫二话不说应承下来,家中和药堂的事宜都安排妥当后,他几乎是立刻就背上了药箱,在八殿下的安排下踏上了前来汴京的路。
对于八殿下许下的重金报酬,胡大夫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他肯走这一趟,只是为了回报那为了灾民百姓殚精竭虑,在努力拯救他故乡的少年。
“八殿下说,他能找到有治水才能的柴大人,全靠四殿下,”胡大夫微微一笑,看着郁风凌的视线也带了几分感激之色,“对两位殿下来说或许只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小事,但对受灾的所有百姓来说,却不亚于再造之恩。所以,草民一定会尽己所能,纵使不能保证殿下长命百岁,也绝不会应那无稽流言!”
胡大夫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瞬间砸精神了在场众人。
外界针对郁风凌的流言有不少,但此刻听了他的话,所有人脑袋里不约而同冒出的却是同一个——那个有关于郁风凌“短命”的断言。
他很实在,没有拍着胸脯信口雌黄吹嘘能保证郁风凌活过多少年,但却有信心保证能打破诸多太医联手下的“短命”诊脉结果。
不得不说,这位胡大夫很有魄力。
秋月栖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连对方嘴角那两撇小胡子都觉着顺眼了不少。
“不过仅凭我一人之力,怕是能做到的有限,”然而还不等几人高兴起来,胡大夫话题一转,“草民有一位师兄,比草民医术要更高明许多,但因为种种缘故,如今隐居深山不出,早已不再治病救人。为了殿下的身体,草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师兄相助。”
胡大夫边说,边试探性的观察着郁风凌的面色。
他既然都能听说外界针对郁风凌“短命”的流言了,自然也能听说其他的。
比起那位热情活泼,性情热烈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少年八殿下,面前的这位四殿下明显积威甚重深不可测。
胡大夫是为了报答郁泓熙挽救他家乡而来的,却并不想因为自己某项治病救人的举措引得病人不悦,而致使危及自身。
有报答之心不错,但他也要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但显然,郁风凌并没有让他失望。
“有劳费心了,”郁风凌微微颌首,“贵师兄若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本殿下的身子,以后就交由胡大夫调理了。本殿下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若是能治,自当予以重谢。若是治不好……本殿下也不会迁怒。”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有了郁风凌如此金口玉言的保证,胡大夫这才松了口气,知趣的起身告退了。
“阿福。”
郁风凌唤了阿福一声,并冲他使了个眼色。
阿福立刻应声,喜笑颜开的因着大夫往外走。
“胡大夫这边请,”阿福微微躬身,热情引导胡大夫往外走,“为了方便,日后怕是劳烦大夫常驻府中了。府上在得到八殿下消息之处,我家殿下便立刻让人收拾了一处院子,我这就领您去看看,若是有什么要求,您只管提……”
听着阿福热情洋溢的声音渐行渐远,秋月栖缓缓回过神来,才察觉到手心传来的一阵刺痛。
原来是方才听大夫的诊断结果时,她因为太过紧张攥紧了手指,指甲太过用力嵌入掌心,掐出了几道月牙红痕,微微泛着血丝。
秋月栖愣愣的看着被自己刺伤的掌心,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骗人骗不了己。
先时还想着顺其自然慢慢来,感情还浅着呢,而如今只是听到有关郁风凌身体状况的信息,就足够她方寸大乱心神不宁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郁风凌看她神色不对,蹙起了眉头,“不舒服?我这就让人把胡大夫喊回来,今日不出城了。”
郁风凌说着,就作势起身要扬声唤人,面上的焦急神色不似作假。
秋月栖看着他,忽而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罢了,也没什么不好。
“我没事,”秋月栖摇了摇头,在郁风凌面前说起话来,不自觉就松弛随意了许多,“大抵是起得有点早没休息好,早饭也没吃好,这会儿还有点饿,想念你府上的点心了。”
如此显而易见亲近随意的态度,引得郁风凌瞬间就心神一松,心底咕噜噜涌上一股名为“欣喜”的气泡来。
“我这就命人送吃食来,”郁风凌的语气都不自觉温柔了许多,“想吃什么点心?算了,还是让厨下把你爱吃的都做一份吧,我亲自去吩咐。”
秋月栖看着郁风凌作势要起身的紧张模样,好笑的同时又颇觉心酸。
她何德何能,受到他如此珍之重之,是被他放在心底认真守护的那种对待。
“我又不是猪,哪里吃得了那么多,”秋月栖拦住了毛毛躁躁的郁风凌,打趣道,“我又不是贪图你府上那口吃的才来的,让厨下有什么随便打包两份就是。还是正事要紧,我更想去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精妙的布置。”
想想昨日郁风凌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秋月栖就颇为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绝布置,能让他如此信心百倍。
察觉到秋月栖对他态度变化的郁风凌,欣喜若狂的同时更是小心翼翼起来,对她百依百顺。
“好,听你的。”
郁风凌抿紧了唇,眼底的喜色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快要溢出来了。
看着如同嗜甜的孩子,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糖块那般开心的郁风凌,秋月栖心下一软。
虽然她还没有把话挑明,郁风凌好似已经从她软化的态度里察觉到了,喜色溢于言表,失去了以往的稳重。
“我有一个问题,”秋月栖温柔出声,好奇询问道,“听闻你不喜欢看大夫,还不肯让下属去民间找寻名医,是为什么呢?你不想好了?”
郁风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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