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夕,砚音尘回到影视基地去给黄时送喜帖。
看着烫金喜帖,黄时双手接过,表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接圣旨。
“我一定准时到。”黄时一脸兴奋。
砚音尘和黎愿这场婚宴,是在一处私人山庄中举行,不仅将宾客的往返都承包了,还每个人准备了一间豪华居室。
在看到庄园的照片后,黄石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砚音尘一直说黎愿有个小公司,他以为顶多是个小富,却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小”。
两人贫嘴几句,砚音尘目光往周围看了几眼。
不用问黄时也知道他在找谁:“你们参加的综艺过后,辛夷就没有回来过。”
砚音尘微低眼眸:“这样啊。”
从黎愿口中,砚音尘得知了他与辛夷的过往。
当初他学成下山历练,在乱葬岗捡到了被抛弃的辛夷。
据说他是罪臣之子,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的。
当时的辛夷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样子,冰天雪地,一张小脸被冻的发紫。
砚音尘于心不忍,就将人带走,并且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辛夷。
一开始他本是打算寻个好人家将他送给对方抚养的,奈何辛夷太黏着他,到底他是没狠下心来,便收了人当小徒弟,带在身边。
此番他过来,除了给黄时送请帖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碰上辛夷。
他们之间,都没能好好说说过去的事情,如今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忽然,砚音尘发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砚音尘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无人的巷子。
“我们寻个地方去聊聊可好?”砚音尘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着急,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辛夷收了隐身符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敢看砚音尘的眼睛,他害怕看到他失望怨恨的眼神。
旁人说他如何他都不在意,唯独砚音尘,他不敢。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寻了个茶楼。
砚音尘刚想去倒茶,辛夷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后,恭恭敬敬的递到砚音尘面前。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砚音尘拒绝他一般。
砚音尘接过,喝了一口。
看到他喝了自己倒的茶,辛夷突然鼻子有些发酸。
好像砚音尘对自己也不是那么抗拒。
“可以和我说说我们以前发生了什么吗?”砚音尘没有直接去询问当年鬼婴的事情,反而是问起了两人的过去。
辛夷心里狠狠的咯噔了一下,身体像是被绷紧的弦,但凡再用力上一分,好像就要被挣断一般。
“我变成僵尸后,对生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黎愿虽与我说了些我们过去的事情,但我觉得还想听你说说。”砚音尘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辛夷喉咙滚了一下:“我是你捡回来的弃婴,你心善,收我为徒,教我读书认字修道法,我……”
突然,辛夷哽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砚音尘没有催着,安安静静的等着他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你下山历练,身无分文,又带着我这么一个拖油瓶,为了赚钱,白天你在小巷里摆馄饨摊卖馄饨听八卦,给街坊邻里吵架的大娘拉架,晚上出去除祟。”
手一抖,砚音尘杯子里的茶水不小心晃了出来。
砚音尘:“……”
我这么八卦呢?
“好几次你都因为给大娘拉架被误伤,脸上手上都被抓出好几道的指甲痕。”辛夷不知是不是想起当时砚音尘的狼狈的样子,眉眼间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辛夷:“你有些娇气,给你上药的时候,都还没碰着你就开始喊疼。”
“那段时间我们过的很清贫,常常兜里拿不出几文钱,买馄饨食材的钱,都是黎愿资助的。”
砚音尘:“……”
他还真是见证了我所有惨兮兮的时刻。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辛夷都无法忘记。
寒冷的冬天,他们躲在发黄的旧布下,泥炉滚烫的热水冒着白烟,看着路上被冻的瑟瑟发抖的行人。
哪怕自己也被冻的发抖,却不觉得半分苦。
那时他都会乖巧的坐在砚音尘身边,一边听着大娘们在聊八卦,一边看着炉子,防止沸腾的水溢出来浇灭了火炉。
砚音尘修为极高,又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很快就能上手。
相比起他的天赋,辛夷就显得平庸了许多。
所幸的是他够努力,一次学不会就练十次一百次。
黎愿闲暇时,总会来他们的小院子里住上几日。
一来探望砚音尘,二来给他们这两个做买卖经常做到亏本的人送银子。
砚音尘心善,他们所住的地方是贫民窟,住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
自己不是很富裕,砚音尘也总是这个孩子接济一点,那个孩子接济一点,好不容易赚的三瓜两枣就这么霍霍没了。
要不是黎愿常来,他们怕是也要出去要饭了。
小时候的辛夷不讨厌黎愿,却也没那么待见。
因为每次黎愿来后,砚音尘的目光就会被他吸引,落在自己身上的关注就少了很多。
他想要砚音尘只在意自己,却又不敢与他说,对待黎愿的态度也很别扭。
砚音尘与黎愿每次见面都是吵吵闹闹的,两人吵嘴不断,辛夷却能感觉到他们并不是真的在吵架。
砚音尘经常气鼓鼓在瞪黎愿,但表情是放松的,眼底深处藏着笑意。
黎愿不在时,他也总会说到他。
辛夷知道,砚音尘喜欢黎愿来看他们。
哪怕自己想要砚音尘全部都关注,只要砚音尘能够开心,他可以放下自己的私欲。
在教导下,辛夷学会关爱弱小,砚音尘对此感到非常的欣慰。
辛夷第十五次给砚音尘的茶杯添上茶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些人的感谢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去保护弱小,只是我这么做你会开心。”
“别人怎么看我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的看法。”辛夷越说越小声,“师尊,我只在意你,只以后你不求回报的在对我好。”
砚音尘微微皱眉,不知是在想什么。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平静却安逸。
可那封信打破了他们生活的宁静。
收到家里的来信后,砚音尘带着他回了家。
一开始得知砚音尘要带他回家时,辛夷是兴奋的。
他觉得自己离砚音尘又近了一步,自己也是他的家人。
回程的路上,他看到了弃婴塔。
塔里烧着火,并伴随着婴儿的哭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寻了个自己要去方便的借口,偷偷把那具烧的焦黑的尸体藏了起来。
一直到后来他才知晓,那是因为弃婴塔怨念太重,他被怨气所惑,才会做出藏尸的事情。
可等他知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将尸体藏起来后,辛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回到了砚音尘身边。
两人经过小半月的跋涉,终于回到了砚音尘的家。
辛夷怎么也没想到,兜里掏不出几分钱的砚音尘,竟然是西陵三皇子。
一开始要与他回家的欣喜在得知他身份的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害怕。
他的师尊是尊贵的皇子,是仙门世家天资卓越的公子,他能配的上做他家人吗?
在忐忑之际,他见到了砚礼笙。
那个与砚音尘有着极为相似容貌,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
他就像是一块玉,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辛夷听到砚音尘叫他兄长,砚礼笙笑着给他从乾坤袋里拿礼物。
都是些很稀奇的玩意,他都小心收着。
砚音尘收到礼物时是开心的,哪怕有些玩意儿对于他而言显得有些幼稚了,也不妨碍他喜欢。
辛夷看着砚音尘的笑容整个人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竟然不知道砚音尘也可以这么孩子气的样子。
所以这才是他在家人面前时的样子吗?
辛夷为他的开心感到开心,却也有些难过,为自己难过。
他觉得自己不能让砚音尘笑的这么开心这么放松,是他没用。
在皇宫里,他与砚音尘一起住在同一个宫殿里。
偏点不如主殿,却也要比他们在贫民窟时住的小破屋子要好的多。
辛夷却怎么都睡不着。
屋子好了,他离砚音尘也远了。
他想去找砚音尘,却发现他的寝殿空无一人,出去寻了一圈,他才在摘星楼楼顶看到他的身影。
准确的说,是他和砚礼笙。
他们兄弟二人手中都拿着个瓶子,坐在房顶上闲话。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好似渡上了一层银辉,圣洁不已。
不知看了多久,辛夷发现不远处也有一个人在看着摘星楼的房顶。
后来听宫中的下人说起,辛夷才知道,那是宛丘部落的质子。
他在看谁?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没再细想。
过了几日,砚音尘见他天天待在宫里太闷了,带他出去走走。
“见过质子殿下。”辛夷很有礼貌的问好。
话音刚落,脑袋冷不丁被砚音尘拍了一下:“休要胡言!”
辛夷莫名其妙挨了一下,一脸懵逼的抬起头。
就看到砚音尘表情尴尬的朝对方笑了笑:“教导无方,七皇子见谅。”
“快给七殿下道歉。”砚音尘赶忙提醒辛夷。
辛夷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
所幸对方也没生气,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砚音尘听到这的时候,险些一口茶喷出来:“有点礼貌,但不多。”
辛夷突然也绷不住笑了:“你当时也是这么骂我的。”
等那七皇子走后,砚音尘才与辛夷解释,质子并不是一个称谓,而是一个含义不太好的词。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干了什么。
“师尊,我给你丢人了。”辛夷有些内疚。
砚音尘摸摸他的头:“不知者无罪,你也不是故意的,是为师没有提前与你说宫中的事情。”
辛夷点点头,看着砚音尘的眼神透着尊敬和喜爱。
在他看来,砚音尘就是最好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出现血骷髅,砚音尘外出除祟。
再度回宫时,已经难以收场。
辛夷得知鬼婴是自己捡的骸骨导致的祸,他恨不得以死谢罪。
可最后他没死,砚音尘和砚礼笙死了。
他看到砚音尘躺在血泊之中,感觉天都塌了。
那一刻他愤怒的想杀人,却又不知道该杀谁。
虞璟死在了砚音尘手里,妖道反噬而亡,鬼婴也被镇压。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辛夷呆愣的看着浑身是血崩溃大哭的宛求七皇子,他疯了一样在血泊中摸索,找着已经尸骨无存的砚礼笙。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七皇子在看着谁了。
后来黎愿来了。
他要带走砚音尘。
辛夷立刻扑了上去不让他走:“你要带我师尊去哪里,不去带走他。”
黎愿看向他的眼神,哪怕过去了一千多年,他也还记忆深刻。
那双眼睛冷的仿佛能冻死人,眼底的愤怒都快溢出来了。
“滚开!”黎愿一点都不给面子的送给了他这两个字。
“你不可以带走他,师尊……我的师尊……我……”
“闭嘴!”
这是辛夷第一次见黎愿这么没有风度的样子,整个人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早知今日,当初我定阻止他收养你。”
话音刚落,辛夷整个人宛若被雷劈了一般。
砚音尘被黎愿带走了,接下来的几年,辛夷疯了一般找黎愿。
他想知道砚音尘被他带去了哪里,可只得到一个消息,黎愿闭关了。
一直到他学成闯山,他才知晓,黎愿为了留住砚音尘,不惜给他制造成僵尸。
制尸过程凶险,黎愿险些把自己的命赔上,不断用自己的血养着砚音尘,就为了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黎愿成功了,砚音尘保留住了思想,以僵尸的形态活着。
但是他是第一具活尸,仙门百家对其忌惮不已。
多次找黎家要个说法,让他们毁了砚音尘。
辛夷怎么可能让旁人再伤害砚音尘,凡是对他起了歹意的,他都不会放过。
黎家力保砚音尘,黎愿寸步不离的守着,辛夷则在暗中保护。
那几年来,辛夷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可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那是他的师尊。
他的师尊已经被他害成这样子了,他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辛夷越来越疯,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没关系,只要砚音尘安好,一切都不重要。
原以为日子会就这么过去,却没想到宛丘七皇子的出现会再生变故。
砚音尘受了刺激暴走,若非黎愿救治及时,他可能就和砚礼笙是一个下场。
辛夷与七皇子大打出手,两人打的凶残的,手臂上的血肉都打都脱骨都不可能放弃。
比起手臂上的痛,辛夷更害怕。
他害怕连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砚音尘都留不住。
还好,黎愿再一次救了砚音尘。
却也让他沉睡千年。
没关系,他可以等,只要砚音尘还在,他多久都能等。
砚音尘看着面前红了眼睛,泪水在眼圈中打转的辛夷,心情很是复杂。
“阿镇,这些年过的很苦吧。”
辛夷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等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幻听后,辛夷崩溃大哭:“师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阿镇的错,我不该胡乱捡东西害了您。”
辛夷跪倒在砚音尘面前,不断重复着千年前就该对砚音尘说的对不起。
“师尊,我好害怕,我怕你醒不来。”辛夷的泪水将砚音尘的衣服打湿。
明明他是没有感觉的,可被泪水湿润的那一块,却好似无比炙热。
辛夷像是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砚音尘的死死是他的心魔,折磨了他一千多年。
的确没有他捡的婴儿尸体,就不会有鬼婴之祸。
但虞璟铁了心要除掉自己和砚礼笙,哪怕没有那具婴儿尸骨,也会有别的灾祸。
灾祸的源头是在他们皇宫中,不是辛夷。
“当年之事并非你一手造成,莫要再让那些事情困住自己,学会放下,走出来吧。”
砚音尘的眼神一如当年般温和坚定。
辛夷双目猩红,他能走出来吗?
也许能。
也许不能。
到底砚音尘不是原来的砚非悟了。
“好,我听师尊的。”辛夷不想让砚音尘再为自己这个不肖弟子操心,一口答应了他。
砚音尘自然看的懂,只是放下不放下,不是几句话能说的有定论的。
“这是婚宴请帖,若你愿意,师尊等你来观礼。”
辛夷飞快点头:“我一定去。”
他不仅要去,他还要给砚音尘准备大礼。
并且,他也该去与黎愿说一声抱歉和多谢。
砚音尘死亡时,黎愿迁怒于他,疾言厉色的叫他滚。
可到底没让他一个孩子自身自灭,这些年一直让黎家弟子暗中照料。
辛夷性子傲,一千年来见黎愿次数不多,每次见面都是针尖对麦芒。
但他心里对黎愿情绪很复杂,他敬他的为人,敬他的品性,却也有怨的。
解决了辛夷的事情,返程的路上砚音尘心情轻松了很多。
进门就看到黎愿在给他新种的小薄荷叶浇水,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黎愿抬起头来,给他展露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晚上给你炖鱼汤。”
砚音尘点头:“好。”
鱼汤上桌,砚音尘傻眼了。
“这个绿绿的是什么?”砚音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它看着好眼熟的哦。”
黎愿点头:“嗯,你种的薄荷叶,我薅了几片叶子。”
砚音尘:!!!
“它还是个孩子!”砚音尘震惊。
黎愿一勺子给薄荷叶按进汤里:“嗯,挺嫩的,下锅正合适。”
砚音尘:“我的爹我的爷,我的袜子我的鞋,我的新宠薄荷爷”【1】
黎愿:“……”
哭的还挺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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