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虽然钟齐昊一直对我图谋不轨,但难保他就不是双性恋呢?像他们那个阶层的,玩得花,噫。
更主要的是,他平时对其他人明明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冷模子,就算对我妈好,表面上也是淡淡的,鲜少会笑得如同此刻那般温柔亲近。
而他面前的那位女士,我光是这么远远地看着,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和光芒。她气质优雅,却不娇弱,颇有独当一面的气魄。
……算了,关我什么事。
我总不能一边嫌弃钟齐昊,一边又不让他去跟和别人好吧,这多那什么啊。虽说这家伙也不是啥好人,一边暧昧我,一边暧昧别人,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艹。今儿我出门前,还在暗暗地脑内寻思了一阵:照这样下去,只要我能确定那个阿宝真的只是钟齐昊的幻想产物,而不是真实存在……
退一万步,就算阿宝是真实存在的,只要钟齐昊和阿宝已经真真正正、干干净净地分手了,那、那也没什么了嘛。现代社会,三十多了,有个前任,多正常啊。
等我再大两岁,勉勉强强接这个盘也不是不行,我不嫌他年纪大,也不嫌他有妄想症,反正我是医学生,对待有病的人多点儿爱心,这极其非常的正常。
可眼下这现实啪啪打我脸。艹。自作多情真特喵的尴尬。花花公子太会玩弄人心了,差点儿就把我真给坑进去了。
我收回目光,正要找借口带我妈去别的商场,省得碰上尴尬,我妈手一指,大嗓门儿打雷似的,生怕我把她当哑巴卖掉。
“那不是小钟吗!”她激动道。
不知道她究竟在激动个什么劲儿,整得好像小钟是她八百年没见过的亲儿子似的。
前不久小钟把她接到城里来,她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我,都没这么激动嚷嚷的。
我愤愤不平地在心里指指点点,嘴上说着:“别叫他了,没看到他跟美女约会呢么,赶紧走吧,去马路对面那家商场,里面东西比这便宜!”
“哦哦,我刚就说这里的贵,你还说不贵……那是小钟他女朋友啊?”我妈的眼睛还黏在了那边,被我拽了下,脚底纹丝不动,“那闺女可真漂亮,你看啊,看,真俊,跟
小钟挺相配的!”
不要这么轻易就把自己代入婆婆视角!
我忍耐着心头的烦躁,催她道:“走吧,别这么大声,燕市不让这么大声说话。”
不能光给燕市捏造提前一年发全年工资这种梦幻优点,偶尔得造一点别的谣,讲究一个平衡。
我妈却没上当,当即瞥了眼周围来来往往大声说笑的人群,然后看向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不走?你不走我走。”我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走出去三四米,我扭头一看,我妈还真没走,依旧站在原处瞅钟齐昊和那美女。到底有什么好瞅的!
我走回去拉住她的胳膊:“走吧!”
“哎,你别拉我。”她被迫跟着我转身走,却还惦记着那边,边走边艳羡地说,“你以后也找个那样的……”
我正要扯开话题,忽的眼前一花,被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是个穿着打扮挺休闲时尚的年轻人,染着一头张扬的金发,色调高级,发质好,主要是气质好、脸型好、身架好,并不显非主流,倒像是明星。他此刻戴着墨镜,咧着嘴朝我笑。
我正疑惑,下一秒,对方抬手摘下了墨镜。我愣了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下他身后悬挂在高楼层护栏外面的大型广告牌。
还真是明星……虽然是很新的明星。
那广告属于一个新兴的快消轻奢品牌,一左一右俩代言人,都是娱乐圈新星,一个是我不认识的可爱女生,另一个小鲜肉我也不认识,但倘若我不是脸盲的话,这个小鲜肉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龇着大白牙冲我嘿嘿傻乐。
我妈又开始花痴,小声冲我说:“小彦,你认识?你朋友?长得可真好……怎么越看越眼熟……哎!你是那个广告上面的明星?”
我还没说话,小鲜肉笑容满面地上前一步,握住我妈的手,亲热道:“是是是,就是我,阿姨叫我小白就好了。”
你叫赤橙黄绿青蓝紫都不能一上来就拉我妈手啊!
我急忙把我妈的手从这个小白手里抢回来,却被我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轻不重地反打了我手背一下,还目光微妙地瞥了我一下,仿佛我坏了她啥好事儿。
小白倒是没什么反应,并不生气,
只是盯着我看,然后问:“列公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认错人了。”我说。
“没没没,没认错。”他露出猛然想起的表情,说,“哦,对,你现在是于彦。我一下子看到你太激动了,抱一丝、抱一丝。”
奇奇怪怪……我才不要跟奇奇怪怪的人扯上关系,便敷衍地冲他回了个招呼,然后拽着我妈就走。
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背后那小白在说:“我看到阿宝了!他也在商场。”
我回头,见他正对着手机发语音,眼睛原本一直盯着我的背影,此刻就与我对上了,又冲我咧嘴笑起来。
他是娃娃脸,有一双很大的下垂狗狗眼,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就算是我看了也苛刻不起来,正要赶紧跑路,却又忽的心生不甘,想了下,问他:“你认识钟齐昊?”
他刚刚提到了阿宝……
钟齐昊不会无聊到买通演员来演戏哄骗我吧?让我相信阿宝就是我的这个妄想故事?靠,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对方甚至还真是一个演员。
“对,我认识他。”小白点头。
“你们什么关系?”我问。
“队友。”他爽快地回答。
我愣了下:“队友?什么队友?他也出道?”
虽然他的外形条件确实足够,可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小白也愣了下:“出道?什么出道?”他想了两秒,恍然大悟,“哦哦哦你说出道啊!我出道是意外,刚来的时候和大家失散了,我落在影视城了,害怕灵力不稳变回原形变不回来了,就一直保持人形,就不好意思去垃圾桶里捡吃的,嘿嘿……”
我:“……”这都什么跟什么,钟齐昊在国外的病友吗?很说得通,所以染了一头金发(?)
“太饿了,听说跑龙套可以吃盒饭,我就去了。”小白两眼发光地说,“那个盒饭好好吃。而且副导演还看中我了,说我有潜力,要捧我当大明星。”
“哦。”我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直接问,“你和钟齐昊是什么队友?”
“不止我和他,还有你啊列公子,你也是我们的队友。”他说。
“所以说,你们这个‘队’到底是干什么的?”我问。
小白正要回答,从我身后传来钟齐昊的声音:“阿宝,阿姨。”
还挺顺口哈,都是阿字辈。
我妈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她满脸迷茫地问:“什么阿宝,又什么……什么……”
“年轻人的话题。”钟齐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我鄙视他。
我妈马上被他诓到,“哦”了一声,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没看钟齐昊,而是看向他身后缓缓走来的那个大美女。大美女旁边还有个小美女,俩人都在看我。
对上视线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耳朵假装看别处。
“你好。”大美女开口和我打招呼。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十分好听。
我只好回以礼貌:“你好。”
“我叫霁宁雪,这位名叫麒铃铃,我们都和钟齐昊是……”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普通朋友。”
干嘛强调是普通朋友。我又不在乎。你就直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又怎样,难道我会很生气吗?!
第162章
钟齐昊看着我,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那日帮助我进去钟旋他家所在小区的凤凰就是她。”
我一怔,正再度看向霁宁雪,我妈插话:“什么凤凰?”
钟齐昊看她一眼,平静道:“外号。”
一般人在真凤凰和外号之间肯定相信后者,我妈“哦”了一声,并不生疑,倒也没问霁宁雪帮钟齐昊进钟旋家小区是个什么事儿。她继续看美女帅哥去了。
没想到我妈居然还是个大shai迷。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还要想怎么编瞎话把她哄骗过去。
但是,说起凤凰不凤凰的,我还真宁愿相信这确实是个外号,或者道号?
高考那天发生在钟家的灵异事件,我最大的理解程度就是有鬼。那这凤凰道长协助钟齐昊除鬼就很说得通。
钟齐昊瞟了一眼我手上提着的袋子,问我妈:“来给于彦买东西?”
我妈说:“是啊。”
还好这家商场里有平价连锁店,我妈忍着巨大的肉疼,一边跟我说这是在抢钱,一边往购物篮里放东西。
“钱若不够,可以预支明年的工资。”钟齐昊说,“最高预支十年。”
我妈震惊:“十年……那不就是快四十万吗?!”
她疯狂朝我使眼色,我没看懂啥意思,但还是稳重地回以她一个“我懂,这很牛逼”的眼神。
震惊完,她说:“还够还够,先别预支。”
钟齐昊点点头,正要开口,白枭垢热情地邀请我和我妈去吃饭。
我妈被美色所迷,急忙点头:“吃,吃。”
她都这么说了,而且我也有点想了解一下这突然冒出来的自称队友的三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我们就在这个商场楼上找了家餐馆,席间我妈说要去上厕所,麒铃铃说她也要去,就陪我妈一起去了。
待我妈离席后,刚刚一直在抓耳挠腮欲言又止的小白迫不及待地冲我说:“列公子你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对不起,真的记不得一点。
但凡凤凰道长不在,我都得怀疑你们纯属病友聚会。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凤凰道长过于
沉稳,散发着浓浓的靠谱气息,我宁愿信我疯了都不信她疯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是这群神经病的主治医生的可能性。
“为什么……我们都记得,麒铃铃都记得。”小白嘀咕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正在靠谱地涮着豆腐皮的凤凰道长。
凤凰道长余光瞥到,将涮好的豆腐皮放到自己碗里,抬头对小白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我,说:“我也不知为何,但听楼兄所说,列公子其他方面并无异样,那便无妨,想来记忆一事自有契机恢复,无需焦急。”
“……难道,你们真的是凤凰、麒麟?还是说外号而已?”我试探着问凤凰道长。
她颔首道:“确实是传说中的凤族与麒麟族,并非人族之间相互的称号。”
小白插话:“我不是我不是,我是犬族!”
我闻言脑内灵光一现,热切地盯着他问:“难道你就是那只小狗?”
完蛋,我已经要被他们洗脑成功了。但是这种氛围谁懂啊,就是大家都长得这么好看,还特别和善,还信誓旦旦地坚称自己是玄学种族,这很难不让人沦陷。
“哪只?”小白刚反问,话音未落,钟齐昊便火速说道:“不是。”
小白看他,又问了一遍:“哪只小狗?”
我抬手拦在钟齐昊脸前,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打岔乱我大事,然后我较为详细地向小白描述了一下那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四眼小狗。
小白听完,恍然大悟,眼睛瞟向钟齐昊。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没懂什么意思。
钟齐昊镇定自若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小白犹豫着问他:“能说吗?”
“你都说到这里了,眼睛都盯着我了,还问我做什么?”钟齐昊嫌弃道。
小白讪笑着挠了挠头,然后火速告诉我:“是楼兄啊!”
说起来,从刚刚起我就很想问……“楼兄,是指他吗?”我指了指钟齐昊。
小白点头:“钟齐昊只是被他附身的这个时代的人的名字,他本名叫楼起笙,在麒麟族的名字叫麒嵊。他和霁姑娘都不是自己的身体,我和你、麒铃铃却是,大概是因为他俩的原体过于强大,唯恐会破坏这个时空的平衡吧。”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霁宁雪放下筷子,拿湿巾抿了抿嘴,徐徐开口:“铃铃的心结已解,前世对她作恶之徒如今都已落得应有下场,而如今列公子亦顺利完成高考,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又将母亲接到了身边。”
“虽然半年之期为时尚早,却也怕地府之下此事被发现,判官大人不得不提早将我们接回,因此列公子还是要早早做好心理准备。我已和铃铃说过此事。”她说。
“我还没和他说。”钟齐昊说着,再次看我。
别老看我啊,怪尴尬的。莫非我真的是那什么阿宝?莫非他们真的不是单纯的神经病开大会?瞧这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
“看起来列公子还有所迟疑,”小白建议,“楼兄,你既然能变小狗,那你不妨当着他面再变一次。”
钟齐昊面无表情:“若不是麒麟,他只会觉得我是狗精在吹牛。”
“……”呵呵,算你了解我。
“那你变麒麟啊……哦,变麒麟需要动用的灵力大,而且有引来天道注意的可能。”小白说。
说话间,突的听到包厢外传来尖叫声,接着一片沸声哗然。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心中猛然一沉,直觉不安,腾的站起身来。
其他三人与我同感,也都立刻起身。
我顾不上他们,正要往外跑,被钟齐昊一把拉住了手。他抓得很紧,一边离开座位一边沉声对我说:“阿宝,你如今没有记忆,不通法力,我也无法将你护入心境,你切莫离开我的身边,以防出事。”
心境是什么?我来不及问这个,慌乱地点了点头敷衍了一下,就跟着他快步朝外走。
刚走出包厢门,就听到外头的食客们在大声议论,说这层楼公共洗手间那边有人跳楼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下一秒,麒铃铃拨开人群朝我们跑来,她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大声叫道:“是于彦他妈妈!于彦他妈妈!”
我一瞬间脑子里轰隆一声响,耳边原本嘈杂的环境寂静无声,一切画面都成了虚化,只有麒铃铃越跑越近、慌张的模样能够看清。
下一秒,我回过神来,本能地拔腿就要往外跑,钟齐昊一把拉住我,对霁宁雪使了个眼色,
霁宁雪会意,马上和小白朝外奔去。
“放开我!我妈……”我急切地挣扎着。
“你先冷静!霁宁雪已经去了!”钟齐昊抓着我的手越发用力,如同铁钳,他另一只手则按住不知所措的麒铃铃的肩膀,说,“你也冷静。究竟怎么回事?”
麒铃铃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她就跳了,本来好好地,我还跟她说我家里有好多文具和书我用不上了,给她,她好高兴……”
“说重点!”钟齐昊道。
麒铃铃浑身一凛,眼中精神凝聚了一些,看看我,看看钟齐昊,想了想,说:“她不是故意跳的,她那一瞬间像被什么迷惑了心神!”
钟齐昊马上就想到了是谁,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道:“婴、勋……阿宝!”
我管不了这些了,趁他不备,低头一口用力咬在他的手腕上。他却并未吃痛松开。
我只要对他动手,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吼叫着让他松开我。
“婴勋的目标是你!你跟我在一起,他不敢接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乱你心神,想要趁乱掳走你!”他大声道。
“神经病啊!松手!我要去看我妈!”我一边叫,一边使劲儿往外拖着他走。
他和我拉扯一阵,见我始终无法平静(废话!谁能在这种时候平静得下来!),竟然下了黑手,说了句“阿宝抱歉”,就一手刀劈在了我后脖子上。
我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骂了半句脏话,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
待我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我缓慢地转动眼珠子看了看四周,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钟齐昊的声音:“阿宝!”
我默默地看向他,他正满脸担忧,伸手来扶我,嘴里说道:“你先别急,不要怪我,当时我亦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们几人受限,本就灵感大大削弱,那婴勋又不知干了些什么,竟敢无视天道限制对凡人下手……”
我打断他的话,低低地问:“我妈呢?”
他一下子没话了,看我几秒,我便从他这眼神中什么都看出来了,温热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滑落。
“阿宝……”
我握紧了拳头,却十分无
力。片刻后,只能问:“她在哪?”
“……太平间。”他低声说,“警方需要确认这是一出意外,还是自杀,还是谋杀,因此还需要法医详细检查遗体出报告,暂时不能认领回来。”
“我要去看她。”我说。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我问过了,合适的时候会通知家属前去办相关手续,你此刻过去也是无济于事。”他边说边紧张地盯着我,好像怕我一时冲动和先前在商场里似的闹。
我没有。
我此时此刻平静到自己都心惊。
但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平静,只是将内心的愤怒和恨硬生生地藏住了。他能打晕我一次,就能打晕第二次。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他,却要瞒过他。
我必须表现得平静,才能有机可乘。
……
这个机会等待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好几次都差点演不下去。可是我知道,若沉不住气,就更没机会为我妈报仇了。
什么被迷惑了心神,我不信。我更相信这是钟旋或者钟秀琪下的黑手。
一定是这样的。那日在酒店里钟秀琪颜面尽失,以她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得这么绝。没想到只是去个洗手间的时间,都能让她的人逮着机会下手。明明那个麒铃铃也在。
呵呵。是我太愚蠢了。我竟然真的相信了那群妄想症说什么麒麟凤凰。所以我放松了警惕,以为麒铃铃陪着我妈就没事。
所以害死我妈,也有我的一份。
如果不是那日我坐视王砥砺和钟齐昊羞辱钟秀琪,如果我没有得意忘形跟着一起刺激她,如果我没有放松警惕……如果我没有因为自私而把我妈留在燕市……她就不会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在家乡受尽劳苦,可是她活着,我以为我把她接过来是让她从此享福,她却享了不到一个月的所谓福气就……
明明她一个劲地拒绝,说不想来不想来,是我对她发脾气,是我逼着她留下来的。
我以往怪她总自以为是地对我好,实则是害我,如今反了过来,我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害了她。她都没有害死我,我却害死了她。!
第163章
钟齐昊并没有起疑,大概以为我悲恸过度,无力去想更多的事情。
终于,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说是现场和尸体都没有可疑的地方,以我妈自杀作为结论。
我不相信。
原本钟齐昊让我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他有办法代我领回我妈的遗体,但我说我想去,他劝了两句,见我要不耐烦了,就没再拦着。
说是领回来,其实就是从法医那儿送到火葬场。
我见着我妈冰冷冷的尸体,虽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满脸,几乎站不稳,需要人扶着,但到底没有闹着要把她带回去,看起来还算有理智。这再一次地、进一步地蒙骗过了钟齐昊和他的朋友们。
于是,把我妈送到火葬场里办好手续后,我说我有点累,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他们并未起疑,只是说这里阴气太盛,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空气不够清新,不如让钟齐昊把我抱车上去休息。
我摇摇头,说我想和我妈再多待会儿。他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依了我。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听着心里那道声音。
这道声音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不过之前出现得很少,我以为自己幻听,故意忽略掉了它。
这几天,它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我装颓废也是无所事事,索性搭理了它。
它说它叫小康,是一个匡扶正义的系统,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受尽苦难找不到出口,它们的任务就是帮助这些人,而它就是来帮助我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终于真的精神分裂了。
因为现实中的我无能到什么都做不成,没有办法保护我妈,也不确定能为她报仇成功,所以开始幻想一切。我在迷乱中这么清醒着。
这道声音教我怎么在火葬场里吸收能量。
它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甘心于死亡,死后魂灵很快就会被地府鬼差带走,而一部分怨气尚且萦绕在肉|体上没被带走,而它正是教我如何从这些怨气中汲取力量,为我所用。这是这个末法时代里得到大量能量的偏门之一。
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试过就会有结论。
如今,我凝聚心神,在小康的引导下渐渐进入了一种迷幻
的境界,仿佛灵魂与自己的身体分离开来,漂浮在半空中,平静地注视着坐在原地的自己。半透明的微弱气流从四面八方灌涌进我的身体,就像电视剧特效似的。
我看着看着,眼珠缓慢移动,视线移到坐在我身旁的钟齐昊脸上。他对这一切依旧毫无察觉。
“若是以前,肯定已经被他发现了。”小康感慨道。
我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以前’?”
“宿主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麒麟身份吗?”小康反问我。
“……那些都是真的?”我问。
“差不多吧。”它说,“但他隐瞒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没说哦。今天没有时间,等有空了,小康慢慢告诉宿主。先把眼前的仇给报了,宿主前世的仇比这难报,得慢慢来。”
“……前世什么仇?”我问。
“先把现在的弄了,一件一件来,不然我怕宿主一下子受冲击太大接受不了~”它说。
我有心指责它故弄玄虚,转念一想,算了。
或许它说得没错,应该一件一件来。总之,一个都跑不掉。
就在此时,我看到钟齐昊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我如今灵魂出窍,那是一副如同沉睡的空躯壳,脑袋一歪,倒到了他的怀里。
他一怔,微微皱眉叫我:“阿宝……于彦?”
我急忙让小康告诉我灵魂归位的方法,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钟齐昊担忧的面容。
“我没事,刚才想事情出神了。”我先倒打一耙,“你不要趁我不备对我动手动脚。”
“我见你许久不动,想安慰一下你。”他理直气壮得很,随即关切道,“当真没事?要不还是先回去吧,反正明日还要再来。活人在此地被冲撞,多少折伤元气。”
我过了两三秒才回答他:“好。”
他很是欣慰,急忙扶我起身,带我往停车场走。
待走到车前,我看着他背对着我去开车门,提起一口气,暗暗咬紧了牙关,攥住拳头,眼前一阵闪动,如同老电视机的雪花坏屏那般,最后我看到了他转过身来愣了愣随即急切地大声说着什么的样子。但我没能辩听出他在说什么。
就在他走过来伸手要触摸到我的一瞬间,我眼前彻底一
黑,数秒过后,重新亮了起来。
我已经身处钟旋家的客厅里了。
此刻这里一片静谧,我飞快地把每间屋子的门都打开看了下,空无一人,只有他家的狗懒洋洋地趴在走廊里,看到我之后条件反射性地站起来就要冲我吠叫,声音刚刚出嗓子,突的转化为了一声哀怨的呜呜声,以一个害怕的姿态夹住尾巴贴着墙趴回地上,眼睛都不敢看我。
我没有跟这条狗较劲的兴趣,再度集中精神穿梭空间。
下一刻,我出现在了一棵树下,隔着窄窄的小马路看着对面熟悉的学校大门。
我不知道钟秀琪和于振邦此时在哪里,可钟旋如今还没放假,没有意外的话,理应在学校,那我就先解决他。
我毫不犹豫地穿过马路朝校门口走去,此时正是上课的时间,校门关着,保安坐在传达室里吹着空调玩着手机。
我敲了敲窗户。
他抬头看过来,很快认出了我:“于彦?”下一秒他就变了脸色,原本轻松惬意的样子成了嫌弃和故作严厉,皱着眉头问,“干什么?你不是高考完了吗?”
我曾被钟旋关在储物箱里,还被钟旋的狗腿子们锁在厕所和体育馆的杂物间里过,大家都散了之后,好几次我都听到了保安巡夜的声音,可是我每一次求救他都装作没听见。
有次一个清洁阿姨听到了,把他找过来,说里面有学生,让他开门,他不肯,反而劝阿姨别多管闲事。最后他把阿姨给拽走了。
“开下门。”我说。
他不耐烦地说:“你都毕业了,不准进来!走走走!走开点!”
我抬脚对着校门就踹了上去,金属门板发出巨大一声响,惊得他腾的起身,张嘴就骂了我几句,还问我是不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
我再次朝门上踹了一脚,根本不在乎身后的小马路上会有一些来往的人和路边开着张的商户。
保安急忙打开传达室的小门出来,接着打开校门上的小门,走出来狠狠地拧住我的胳膊,试图把它往我背后扭去。在他还没来得及完成这个动作之前,我冲他胯|下就是猛地一脚。
他一声哀嚎,松了手,佝偻着腰,捂着裆破口大骂。
我又一脚,正中他心口,他立刻往后跌倒在地上,这下子都不记得疼了,震惊地抬头看着我:“于、于彦,你发什么疯?!”
我没理他,绕过他快步朝钟旋班级所在的教学楼走去,走着走着,就成为了跑。
那个家伙在后面爬起来追着我一路跑,但我能感觉到自己越跑越快,快到超出了自己原本的水平,甚至是一般人类所能达到的高水平。因为那个家伙的声音越来越弱,离我越来越远。他被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164章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在我踹保安第一脚的时候就诡异地一秒间阴云密布,第二脚时天边隐隐传来闷雷的声音。
我奔跑时已是风雨欲来之势,天色越来越黑,风逐渐刮大。
我一路跑到钟旋所在的班级教室,他们似乎正在考试,但这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我丝毫不在乎。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全部的希望……
我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如愿考上大学,出息了,把我妈接到身边一起生活。我只有这么一个微小的希望而已。
即便如此微小也不能实现,我无法再对未来有任何的信任。
什么都无所谓了。或者说,原本就一切都无所谓。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愣愣地看着我大步走进教室、走向抬头愣愣地看着我的钟旋。其他的学生不知怎么了,抓着手里的笔却没做题了,都看着我。
我揪住钟旋的衣领子,使出全身的力气给他脸上来了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几乎同时,一道雷落下来,劈在了窗外,激起噼里啪啦的一小阵火花。
学生中有人猛地尖叫起来,打破了原本的死寂,一瞬间满是哗然,教室里如同炸开了锅。
老师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喝令我住手,让我出去。
随便他说什么,反正我不会听。
钟旋挨了我一拳,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又闭上了,看我的眼神有点闪躲。看来我并没有冤枉他。
于是我又给了他一拳。
窗外的电闪雷鸣之势越来越大。
钟旋的老师和同学们彻底反应过来,冲上来拉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将他们全都甩开了,扭头飞速地看了一眼装了安全栏的窗户,拽起钟旋就往教室外面走。
没走几步这个废物就被课桌撞得踉跄了好几下,最后一下直接往地上摔去。我不管他,他坐在地上我就就着这个姿势拖行他,如同上次他拖我那样。
我刚把他拖到教室外的走廊上,保安已经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一边用手指着我,脸色扭曲,烂铜嗓子破音地叫着:“你放开他!”一面用手里抓着的对讲机呼唤同事。
我
也不管这家伙,继续拖着钟旋走。
保安急忙来拦我,可他并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所谓系统的缘故,还是纯属自己悲愤过度所以超越了身体极限,但总之现在无论是谁都拦不住我。
最后我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把钟旋拖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原本通往天台的门锁着,但我当着后面那群家伙的面,一只手把锁给拧坏了,门就开了。
他们都惊呆了。说实在的,我自己都很吃惊,但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我脑内那道声音邀功道:“说了只要好好儿地跟着我混,宿主你一定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质疑小康,接受小康,相信小康,成为……哦不能成为,但一定会爱上小康!”
我把钟旋压到天台扶栏上的时候,追上来的那群人不敢再靠近我,甚至互相拦着让退后,生怕刺激到我。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仿若夜里。
若不是教学楼外层到处安了灯并且已经应急打开,此刻我和追我的那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都可能看不到彼此。
雷声越来越大,几道小雷仿佛试探似的在我不远处劈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钟旋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急急地说:“于彦,我前天才知道你妈的事,马上就联系你,但你一直没回我。不管你信不信,真不是我妈和我爸干的,当然也不可能是我干的。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悲痛,但你先冷静下来!”
我正要开口问他话,他紧接着立刻说:“可能你很难相信,但真的说不定就是你妈妈觉得你考上好大学就出头了,所以她功德圆满可以功成身退,为了不让人嘲笑你有个农村的妈妈,就自杀了,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我一下子没有了问话的兴趣,把他按住先揍了一顿。
我一动手,那雷就激动起来,比刚刚粗壮不少,声音都大了急了,使劲儿在我脚边劈。有种劈准点儿,没种就一边去别捣乱,我心里这么骂着。
其他人看着我揍,意思意思地劝着,依旧不敢上前。但我知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他们肯定已经报警了,想等警察过来处理我。
我得在警察到来之前处理完钟旋。
我把这王八蛋揍得
鼻青脸肿,正要问话,他又开始哔哔,说:“你先别打了……别打了!可能……可能是上次那个鬼搞的鬼呢?于彦你相信我,我们一家真的跟这事儿没关系,你冷静下来想一想,调查结果里写得明明白白,当时厕所里只有你妈和钟齐昊的那个朋友,如果不是你妈自杀,也不是上次那个鬼搞鬼,那就是钟齐昊的朋友动的手,你要找也是找他,怎么都跟我没关系啊!”
“嗯,没关系,我相信你。”我懒得问什么了,轻声说,“我只是太累了,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你冷静……”
“阿宝!”
突然一道声音,我下意识地循声看去,果然是钟齐昊,他和他的那几个朋友追到了这里来,见状便要朝我走过来,保安和师生们赶紧拉住他们,让他们别刺激我。
钟齐昊被迫停住脚步,看着我大声说:“阿宝,于彦,你先过来,那里太危险了。我想钟旋这次没撒谎,真不是他或他父母干的,而是婴勋。就是上次那个……阿宝,你放开他,你已经觉醒能力,就不能如此伤人,否则会遭到天道制衡。这些雷便是天道制衡的手段。上次我们全都法力齐全时抗衡天雷尚且为难,如今更加不能。阿宝!”
我瞥了一眼落在我两三步外的雷。刚刚起它就一直在吓唬我,却迟迟没有真的劈我。
我倒是相信钟齐昊说的所谓天道制衡,但恐怕事情并不与他所以为的一样。这些雷如果要劈我,刚刚我动手那么多次,早就已经劈了。
它们……怕我?或是出于什么原因,无法劈到我?还是并不想劈到我,只想吓唬吓唬?我不能确定是哪个原因。
小康开口道:“宿主不要怕,宿主勇敢飞,这座教学楼安了避雷针!笑死,影响好大,根本劈不准!哈哈哈哈哈哈!”
“……”SOGA呢。!
第165章
但随着天雷试探的次数增多,我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它劈到的地方离我越来越近。
而钟齐昊和他的朋友们也意识到了,都在大声劝我。钟齐昊甚至想要直接过来拽我,可他脚下刚往前走动一下,我就抓着钟旋作势往围栏上爬。
其他人赶紧一面拉住钟齐昊,一面呼喊着让我别激动,他们帮我拦住他。
钟齐昊都要被他们气死了,却又确实也有些担心我一时上头、真的不管不顾干混事,这一迟疑,便耽误了动作。
趁这空隙,我正要问问系统小康这天雷越来越近了该怎么处理,我还没开口,它先开口:“宿主不要怕,天雷不会——”
这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更大的狂风呼啸而至。
与刚刚的风不同的是,此刻的风有一种化学角度上的阴冷入骨,我不由自主地浑身一个激灵。
随即我就听到了老师和保安们的惊呼尖叫,凝神望去,他们满面见了鬼似的惊恐之色,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身后面,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有人反应过来后,屁滚尿流地转身跑了;有人坐到了地上,嘴里不知道在喃喃地念着什么,看口型有点像“妈妈”,而我已经再没有妈妈可喊了。
想到这一点,那股阴冷已经不能奈我何了。
我的一颗心、我的全部灵魂,都比它更阴更冷。
钟旋在说什么我倒是听清了,他说:“卧!槽!”
我唯恐他们是在联手哄骗我回头,其实我身后什么都没有,等我一回头,他们就蜂拥而上抢走我的人质钟旋。
因此不管他们什么表现,我始终没回头,防备地看着他们,脑内让刚刚被打断了声音的系统小康继续说天雷的事儿。
小康却说:“别管雷的事儿了,宿主你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回头看一下。”
嗯?系统也想诓我回头?
“我干嘛诓你。宿主,你对人性彻底失去信任,小康十分理解这种心情,人类确实不值得信任,但小康不是人类啊!”它痛心疾首地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想法?”我不满地问。
“说明小康和宿主融合得很好。放心吧,小康不会背叛宿主,不会对
宿主构成威胁,也不会泄露宿主的秘密,小康用统格发誓自己很有职业操守。”它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回头看下,但小心别被吓到。小康真的很贴心捏。”
我依旧没回头,而是先谨慎地问:“有什么?”
“被迫出外勤很生气的黑白无常。”小康麻利地说,“至于他俩私下里有没有受到别的惩罚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要写五十页检讨。这边建议宿主老实点,别硬刚,打差人的话,这事儿就大了,收不了场了。”
“……”
我暗暗深呼吸,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后转头看到了震撼我八十年的一幕灵异画面。
两个一看就是黑白无常的人,呃,鬼,漂浮在距离我大约五米远的半空中。他们的脚下没有任何东西,而这里是五楼的楼顶。
两双纯黑的、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眸幽幽地盯着我。嗯,虽然面无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俩确实很生气……
又怎样?我现在也很生气!
“宿主,别刚!说了不能打差人!至少现在不行,现在你的力量还没完全苏醒,要蛰伏!”小康激动地嚷嚷,“不是吓你,我认真的!你打不赢!不要自取其辱!小康是主机大厅里最勇敢、激进、机会主义的统,所以当小康都说打不赢要怂的时候,宿主一定要听!”
“……”突然感觉这个统不是什么靠谱的统。至少激进绝对是贬义词。
“不一定哦。”小康说,“就像矫枉必须过正的道理,有些时候必须激进才能前进。”
懒得理它,我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手底下的钟旋。
他原本正瞠目结舌地看着黑白无常,大概是余光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侧了侧脸,与我对视:“于……啊啊啊啊!”
我不小心手一抖,原本想把他放走,却记错了方向,他就自己朝楼下掉了,还吱哇乱叫,吓我一跳。
我被吓得一时没回过神来,只能垂眸眼睁睁地看着他掉。这谁看了不得说一声他自作自受?我都是受害者。这得给我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不料,还没掉到一半,一股半透明的风状乌黑色气流竟将他托举了一下,然后呈抛物线扔往了天台上老师和保安们的身上。
那些人本来也被吓到了,正
愣愣间,见到黑风卷着一坨人形飞回来,本能地四散开。
钟旋便重重地摔到了水泥地上,发出结结实实的一道闷响。是就算此时风声雷声齐作,我们都能听到的巨大声响。
众人回过神来后,赶紧一拥而上,查看钟旋的情况。他班主任最机灵,率先吼了一句“先离开这里”,他们恍然大悟,七手八脚地抬起钟旋跑了。
建议严查这伙人。他们在这种时候居然这么干脆利索地逃离现场,显然不正常。
正常的国人,迷信点的就会跪地叩拜,甚至掏出硬币开始许愿;不迷信的则要掏出手机开始拍摄。哪怕啥都不做,也要站在原地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很快天台上只剩下了钟齐昊那伙人和我和黑白无常。
钟齐昊坚持不懈地继续劝我从扶栏边下去,但千万别下错了边,如果害怕就说一声,待着别动,他过来接我。
“你别过来。”我说。
他赶忙保证不过来,让我别乱来。
霁宁雪扫视了我俩一眼,接着抬眼看向我身后,恭敬地抱拳行礼:“抱歉,意外闹出许多事端,惊扰了两位大人,还请见谅。槐玉他……”
“不必多说。”
我背对着,不知是哪一位无常在开口,声音冷冰冰硬邦邦,听起来恨不得秒秒钟从我身后狠踹我屁股八百下。
“判官徇私偷偷送你们利用轮回镜之事不知被谁告密,大帝闻之极怒,亲自降下责罚,判官已被停职关押,我俩奉命前来将你们送归原位。”
闻言,霁宁雪欲言又止,有所迟疑。
另一位无常开口,声音比刚才那位的听起来要柔和一些,但不多,大概是每秒钟只狠踹我屁股四百下的水平。
“我知你想问什么,凤姜。或许是念在旧情和你们的前世功勋,大帝暂且并未对你们降下责难,但你们需得知道好自为之。”
他慢慢地说道:“轮回镜如今已被阎罗殿直接统管,地府各处加派重鬼严密巡查,一旦再有想要混入者,必定抓住严惩不贷。”
霁宁雪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朝我身后那俩恭敬地行了一礼。霁宁雪作为代表道:“多谢二位无常大人提点。”
“废话不必多说
,”硬邦邦无常说,“现在我们就要送你们回归本位。”
我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而且说到底,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本位”是哪里。
我是于彦,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从小在这个世界出生长大,他们要把我弄到哪里去?何况我的仇还没报呢!
我急忙问小康怎么办。
“唉,其实宿主你……要不这样,等会儿趁着他们送宿主回归本位的空隙,我把宿主的前尘往事来龙去脉都汇成影片放给宿主看。”
略停了下,它声音有些扭捏地说:“实际上,我前段时间因为信号不好,难以联系上宿主,闲着也是闲着,就为宿主剪了一部前世今生的影片,艺术含量极高。原本是打算作为宿主下一次生日的礼物,现在就看了也好。”
“可我现在不想走!”我急切道,“我还没报仇!”
小康的声音正经起来:“若宿主想为母亲报仇,那倒是要走,因为害死宿主母亲之人确实不是钟旋和他父母,而是婴勋。也就是上次在钟家作乱的那个怪物。”
我闻言,来不及多想,转头再度看向黑白无常,嘴里灌着风大声道:“那个婴勋呢?婴勋也不是这个时空的吧?他还杀害了我妈!这些雷怎么不去劈他?你们怎么不去抓他!”
黑皮无常冷冷道:“你又怎知雷没去劈他,我们没去抓他?”
白皮无常看他一眼:“且不说抓他的是鬼王不是咱俩,雷还真没劈他。”
黑皮无常转头与他对视,眉头皱起,不悦道:“何必当着他们面说这些,他们听了又要问东问西。”
他话音刚落,我和钟齐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凭什么不劈他?”
说完,我扭头和钟齐昊看过来的眼神相对。他见缝插针道:“阿宝,事到如今,你先回来,或者我过去。”
“你别过来。”我还是这句话。说完我转头等黑白无常给我回答。
黑皮无常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不想说话。
白皮无常倒是有耐心,解释道:“他没触犯天道规则,钻了空子。那日在商场洗手间,他并非自己上身于彦的母亲,而是束缚驱使荒野小鬼……”
说到此处,他忽的停了下来,思忖片刻,转头看黑无常,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说:“不对啊。就算这么算,这因果还是得算他的,他虽没亲自动手,却理应按本案主谋论处。”
黑皮无常面无表情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得到因果。”
“按常规推算,他在此事中的因果足以让天雷把他劈到至少三个月生活不能自理,可如今竟派出鬼王亲自出阵去逮他,说明他此刻状态还不错。”白皮无常道。
黑皮无常沉吟道:“可即便是上神,也无法阻止天道劈雷……”
白皮无常道:“虽然天道劈雷无法阻止,却可以通过法器躲避,或是减弱伤害。”
“那是惩戒天雷,不是寻常的雷。”黑皮无常说,“寻常避雷法器并无作用。”
“我听闻世间有一法器,名五色盾,乃取上古之时女娲补天之后所遗留下的五色石镶嵌其中,能抵天雷。”白皮无常道,“似乎是被……被哪位上神所藏来着?”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们全都听见了。”黑皮无常看着我们五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冷酷地说道,“再说下去我们就要得罪上神了。”!
第166章
黑白无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只说到时间送我们离开此处了。
几乎就在与此同时,我听到从教学楼下传来的警车鸣叫声。
是被黑白无常送走,还是被警车带走……似乎也由不得我选择。
我的人生向来如此,都是被推着走,所有的选择都是别人代替我做,本质上就是没得选。我和提线木偶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不是提线木偶。
眼下,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就眼前一黑,陷入一片混沌空间,能感受到自己是在飞速地穿梭时空,耳边是类似风啸的声音,只是身体不能动,眼睛不能看到外界。
系统小康伺机给我播放起它之前说的那个原本打算作为我生贺的我的前世今生的影片。
看着看着我只想说它其心可诛。
但凡它不是原计划在我生日那天送,我都不会用歹毒来形容它。
我心中这么想着,它感知到了,竟还委屈起来,狡辩道:“小康已经尽力用满溢文艺色彩的高级电影手法来优美展示宿主那狗血凄惨的生生世世了,屎上雕花不容易……咳咳!”
就这文化水平?但凡你用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
“宿主这文科水平也不咋滴,”它竟还还嘴,说,“这哪儿是无米之炊,米挺多的,就是都有毒罢了。”
“……”我不想理它,继续看片。
看到最后,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形容就是:我感觉我的黑色眼影已经要画到太阳穴了。
翻译一下就是,我黑化了,完全地黑化了。
真的,就我那前世今生的日子,狗都不过。
最起初的一世,槐玉,他被各界生灵误会成恶果许多年,被母树偏心差别对待,漫长的岁月里背阴生长,遭受质疑、谩骂和威胁,终于有一天能澄清自己,和麒御离开共创麒麟城,以为从此苦尽甘来,魔军却卷土重来破坏了这一切。
麒御瞒着槐玉赴死。槐玉至死都未能再见到麒御的残躯,周遭还都劝他放下。
后来槐玉转世成为我,也就是于彦。我自己在钟家那些年遭遇过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也有不清楚的地方,比如钟旋曾神神叨叨说的那些令我费解的话,我
终于明白了,他倒是并没有在这件事上骗我。
他真的在反复重生地救我。
换句话说,作为于彦的我,确实在反复地走向不同的火坑,体验不同的人间炼狱。我妈不止死了这一次,而我的死样也挺繁多。
无论我如何努力,努力努力白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寒窗十年,错过考场;考上了不能去读;读到一半遇到背景比钟旋还雄厚的变态让我被意外被失踪,从此高墙深锁;好不容易读到快毕业,为了一个留校名额,三年多来一直和善亲切和我称朋道友的室友构陷我,令我身败名裂被退学;难得毕业一次,满怀对未来的希望走出校门就简单粗暴地被车给撞死了;……
一次又一次尝试改变我人生,却一次又一次失败的钟旋固然崩溃,作为直接苦主的我又何尝不想毁灭这待我刻薄的世界。
还有另一世,我投胎到了某个古代乡村,生下来是个哑巴,名叫列新雁,在全部希望寄托在身体健全的大哥身上的偏心眼父母的忽视下长大,关键时刻就被他们推出去替大哥挡灾,险些被他们害死。
正是在这一世,我与钟齐昊,不,应该叫他楼起笙,我与他一起结识了霁宁雪等人,组团四处游历、收集宝器,在此过程中通过地府的轮回镜回到于彦的时期。
我并不知自己这算不算是恢复了记忆。
小康给我看了那些影片,无数的记忆钻入我的脑海中,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在短短的时间里遍历浓缩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清晰地拥有了所有的回忆,体验着所有细节处的真切情感的反馈和撞击。
可是,我依旧觉得我是于彦。
若我恢复了记忆,我理应以列新雁的身份自居,可列新雁的记忆与情感我大部分相通,却依旧像是中间隔着朦朦胧胧的一层薄膜。
我以于彦的身份在客观地凝视着列新雁和槐玉。
他们灵魂中的苦痛,相较于幸福而言,更令我体验深刻与真实。
我甚至有一点不太明白他们为何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体谅、原谅。
而我绝不体谅,也不原谅。
这个世界从来对我残酷,上至神界、下至人族、各族、魔族,遍布虚伪和愚蠢的私欲,天地
之间乌烟瘴气,万物生灵追逐利益,相互倾轧,弱肉强食,没有道德,反复无常。为何还要存在?
要么改变,要么毁灭。
我的心神一时过于激荡,最终胸口堵塞难以疏通,昏死过去。
待醒来时,还未睁开眼睛,就先听到了钟齐昊,不,楼起笙惊喜又担忧的呼喊:“阿宝!”
他不过是在期盼着、爱着那个曾经的哑巴列新雁罢了,与我于彦何干。
他一直以来透过我看着的都是列新雁,不是我于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列新雁,不是为了我于彦。
钟齐昊不过是于彦的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于彦除了注定被恶意玩弄的命运之外一无所有。
凭什么。凭什么?!
我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钟齐昊,哦,对不起,我这一下子总是反应不过来应该叫他楼起笙。
我认识的钟齐昊,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是不存在的。
真正的钟齐昊只是一个痴呆,被楼起笙占据了一段时间的躯壳。如今楼起笙回归到了他自己原本的身体里,想来那个世界的钟齐昊又变回了痴呆,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
楼起笙和钟齐昊的相貌并不很相似,只是眼角眉梢的那股精气神带活了五官,令我一眼看过去有几分熟悉感。
然而细看之下却又是陌生的。楼起笙完完全全是一副古人少年侠客的装扮,长发高高束起,面容年轻俊美,穿着一身同色绣云纹的窄袖细腰黑色劲装。
我回过神来,坐起身,推开楼起笙搀扶我的手,冷静地对满脸欣喜与期待的他说:“我不是阿宝。”
他的笑意一下子僵了起来,眉头微微蹙起。
“我是于彦。”我接着说。
他浅浅地松了一口气,没完全松,只是喃喃自语:“怎么还没恢复回忆。”接着忙来宽慰他臆想中的列新雁,“阿宝别慌,莫怕,我——”
我打断他的话:“我没慌,也没怕,倒是你别慌别怕,我不是你的阿宝。”
他很执拗地说:“你只是还没恢复记忆,这其中或许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且好生休息,过后我请教一下霁姑娘和白枭垢,或许他们会有什么线索。”
我略张了下
嘴,终究还是没跟他争。没意义。
他却以为我是顺从了他,一厢情愿地对着我大献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问饭。
我确实有点渴,就喝了他倒的半杯茶水,却拒绝了吃饭,我暂且不饿。
他倒没非逼着我吃饭,只让我何时饿了就跟他说。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立刻问起他这是何处。
他说:“此乃泰山脚下一村落。他们直接将我们送到了此地,待休整过后便可登山而上去取石敢当。”
说着他面色有些凝重起来,道:“我看黑白无常的意思是暗示我们尽快行动,否则会遭到某些势力的阻挠和破坏。”
他将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深情款款道:“阿宝,你如今失忆,当以休养为重,若遇敌方,我不得不将你收入心境,先与你说好,你别生气。万事待你恢复记忆再说。”
他的手比钟齐昊的大,干燥而温暖。可这并不属于我。
我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下抽出,说:“我不是列新雁,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阿宝……”
我都强调几遍了,他还在这儿阿宝阿宝地叫,我不由得烦躁起来,皱眉道:“说了我不是阿宝!我是于彦!”
“你就是——”
心头无名火起,我一时激动,竟无法自控地将手中喝剩一半的茶水泼他脸上,将杯子朝旁边掷了出去,怒吼道:“我不是阿宝!我是于彦!”
吼完,我眼前一阵阵黑光闪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定睛看到他无措地、怔怔地望着我的模样,心头顿时涌起浓烈的悔意。
若是别人如此对待他……不,根据影片中所展示出的他的性情,根本就不会给别人如此对待他的机会吧。
可就算我这么做了,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为此忧愁,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我转念一想,他只是为了列新雁才如此。
而我是于彦。我如今鸠占鹊巢,盘踞在他心爱的列新雁体内,他才如此。!
第167章
……无所谓。我不在乎。我没有空余去在乎这种一点也不重要的多余的事。
如今我被他们带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也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我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让所有的痛苦都消失。让所有痛苦都消失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所有都消失。
“阿……”他犹豫了一下,轻叹了一声气,说,“于彦,那……总之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他起身到墙角,弯腰拾起地上的茶杯,转过身来看着我,温柔道:“我会杀掉婴勋为你母亲报仇,给我一点时间。”
我与他对视一阵,先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台上的瓦罐,这里面不知被谁插着一小束新鲜的野花。
槐玉和列新雁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
无论是外形粗狂的麒御,还是气质冷峻的楼起笙,其实内心中都有极柔软的一处。
无论是上古时期还是这一世,他们在外见到漂亮的野花,总会记得采上一束,整理好,放在槐玉、列新雁看得到的地方。后者见到了,往往会心一笑。
我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了好几遍,终于将脑海中那些交叠的一幕幕影像驱逐干净。
然后我顺势如此躺了回去。当楼起笙询问,我便告诉他我累了,要睡会儿。
他没多说,安静地坐在一旁守着我。
或许是列新雁的这具身体有过一段时间的修炼基础,或许是因另外的难以启齿的理由,他身上的气息令我十分敏感,在这屋内显得十分浓郁,闻之心烦意乱!
我翻了好几下身,直到他开口问询:“怎么了?”
“……你臭,臭到我了。”我冷冷地说。
“……”两三秒后,他憋出一句,“你以往觉得好闻。”
“列新雁的品味挺独特。”我淡淡道。
“你我结偶多时,魂灵交融,我并非有意以自身气息侵袭你,只是无法收敛。”他说。
“那就离我远点!”我说。
“不行,我要保护你。”他说。
我腾的坐起来,冲他冷笑道:“你保护我?你能保护谁?麒御也是,你也是,他保护不了槐玉,只会抛弃槐玉,你保护不了列新雁,他
一次又一次当着你的面受到伤害,此次甚至彻底被我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你有什么资格说保护?”
瞬时,他黑眸一紧,脸色变得灰白,露出郁郁受伤之色,甚至不再看我,垂眼望着一旁的地面,一言不发。
“……”
我躺回去,闭上眼睛,背对着他。
许久之后,他低声说:“是,因我无能,令你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
“闭嘴!吵死了。”我不耐烦地说。
“我不说了,你休息吧。”他说。
……
傍晚时分,我被楼起笙叫起来吃了饭,吃完,我称自己体虚,又去睡觉了。他依旧寸步不离地黏在我身边守着,烦都烦死。
但别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机会离开了。
没错,我要离开他们。我只能离开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深夜之时,楼起笙坐在屋里的长凳上,趴在桌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看起来明明睡得很深,可当我假装睡相不好,试探着将麦壳枕头推到地上,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响动,立刻就听到了他呼吸一顿,不复适才规律。
接着,我听到他站起身的簌簌细声。他走到床边,捡起枕头拍了拍,放回到我脑袋边,瞬时坐到了床沿上。床微微地往下一沉。
他应当是在注视着我。虽然我闭着眼睛,且背对着他,却能感受到视线的力量。
我越发小心地伪装着平稳的憩声,为求逼真,甚至还装做梦踢了下被子。
他将被子为我盖回来,随后顺势将手轻抚上了我的侧耳发上,抚摸了许久,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长叹。
“抱歉,槐玉。”
我心中猛然一顿,差点儿惊得睁眼露馅。事实上,我的呼吸停了一瞬,眼看就要被他察觉,他却自己乱了阵脚,腾的站起身,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我耳边听着,苦于不知是何缘由情状,自然着急,一咬牙,小心转身,偷偷看他。
他侧身而立,双手成拳,用力扶着桌面,头颈微垂,眉头紧皱,眼神中有所迷茫,又好似若有所思。
突的,他转头看向我,目光锐利,吓我一跳,都忘了装睡,愣愣地与他对视。
数秒后,他眉目柔和下来,收敛了那一瞬间的冷硬煞气,温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我这才回过神,急忙粗声粗气道:“吵到我了!”
说完意识到他先我一步抢了我台词,我再说就有点尴尬……都怪他!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愤愤地躺回去,正要继续假寐,左思右想,又坐起来,看着他,问:“你刚才怎么了?”
他闻言一喜,嘴角微微勾起,正要言语,我抢白道:“别多想,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出事连累我!我被你们搞到这个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我还要回去呢。你最好早点想办法把我送回现代!”
他笑意消失,抿了抿唇,黯然道:“我……刚刚没什么。”
“呵,”我激将道,“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你也知我并非列新雁,因此对我有所隐瞒。不说也罢,从今往后什么都不要跟我说。”
沉默过后,他走过来坐回床沿,伸手来摸我脸。
赶在被摸到之前,我急忙一把拉下他的手。他却趁此机会反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我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还被他抱入了怀中,强行扣住。
我用手使劲儿抵他的胸口,想要把他抵开,却不得其法。
“……放开我!放开!”
他不慌不忙地低声道:“此刻夜深,万籁俱静,别这么大声响,会吵醒周遭房间里的人。”
我压低声音怒道:“你不是会隔绝声音吗?!”
说完,我就意识到不对,赶紧装哑巴。
这小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得意道:“你记得……阿宝,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没!”我却无法和他解释为何我会知道他曾对列新雁说过的话……
我不能把系统的事告诉他。这是我的底牌。何况,我猜想系统对我有限制,即便我哪天想说,肯定也不行。
于是我只能徒劳地否认,并且飞速地转移话题加倒打一耙:“你还没说,刚刚是怎么了。难道你在故意转移话题?算了,不说就不说,以后我再不跟你说一句话!”
“我正要告诉你。”他说,“你先别推我,我就告诉你。”
我犹豫了一下,暂且没再推他。等我听完再推。
这混账
抱了我好一会儿都没开口,我以为他是诓我,正要发火,他终于开口了:“我刚刚、不,应该说是自后代归位,记忆便有些混乱,麒……”他停顿了一下,叹道,“麒御的灵念时不时浮现,乱我心神。”
“适才你睡着时掉了枕头,我捡起后顺势坐在床边看你,此后便忽的失神,待反应过来时,好似对你说了……”他过了好几秒,改口道,“好似那一瞬被麒御夺舍了。”
夺哪门子舍啊,你跟他不就是同一个傻叉吗!我腹诽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地域的缘故?”他似是在问我,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麒凯曾提及,泰山上我们要去取的那座石敢当之中蕴留了一缕黄帝的残魂,黄帝乃人族尊祖,即便是残魂也定然法威强大。”
“而据自然门那位传承长老所说,麒御当年与黄帝同在真炁宫问道,交情笃厚。或许因此我来到此地受到某些感召触动……”他喃喃道。
我正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及时吞咽回去。没必要和他交换情报。
我心中想的是:要猜就猜一把大的。
黄帝的残魂在泰山这并不稀奇,大家都早就知道,而麒御与黄帝只是大学室友,又不是直系亲属或对象,怎么就能刺激到麒御的转世楼起笙有所灵感呢?
我猜,会不会索性就是的残魂、或是残躯,也在此地。
泰山自中国古代神话传说时期便一直具有极其要紧的意义,甚至有说法它乃是盘古死后的头颅所化,山上灵气充盈,晶石遍地,于修炼与战备大有裨益,历来为各界各族所好之地。
在槐玉的记忆中,上古时期魔族也一直觊觎此地,大小攻打战役不下千百,一度有所得逞,周遭的魔乱不断,混沌之气几度要盖过清醇之气。
麒御死后身首异处,以残躯残魂分散于魔气浓厚蔓延之地进行净化,那假若其中包含此地,很说得过去。
只不过,我如今想得到的,那时候的槐玉早已想到。
麒御死后,槐玉三次亲赴泰山搜寻,此次失望而归。最后一次来泰山,也是他最后一次出行寻找麒御。
那时他已临油尽灯枯,自知时日无长,离开前,于山间绝望痛哭,哀求麒御的残魂回应他。
他没有得到麒御的回应,倒
是因此引发了一场极其罕见的泰山震,再度引来各族的议论和不满,这是后话了。
当时槐玉于巨大的悲恸与地震中虚弱昏死,被跟随护卫的麒麟带回了麒麟城。
此后,槐玉缠绵病榻,不久就在郁郁中满怀失望地离世了。
……
我自槐玉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与楼起笙都已良久无言,就这么相互拥抱倚靠着……啊呸。没有相互,是他单方面!
获取到了想要的情报的我立马翻脸无情,冷酷推他:“松开我,我要睡觉了。”
他开始卖乖,用恶心的语调说:“我之前趴在桌上睡脖子疼~”
“那你睡地上,或者去别的屋。”我说。
他坚持不懈,道:“你如何忍心~”
“非常忍心。”我说,“因为我不是列新雁,我是于彦。”
他沉默数秒,破罐子破摔,无赖道:“既如此,我配偶的身体被你侵占,你就得把自己赔给我,若不然我岂不是亏了?就这样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啊?!我大为震撼,愤怒质问:“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个人吗?”
“不是啊,我是麒麟。”他理直气壮地说。
麒麟也不能这么不当人啊!!
第168章
此刻不比之前。现代时,楼起笙他们的法体受限,如今却已全部归位,我若想离开他们,就得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一举成功,否则只会引发他们的警觉,更加严密限制我的自由。
为此,我不得不暂且蛰伏,假意继续留在这个团伙里。
一日后,他们就带上我出发了。
这次要取的石敢当,光明正大地供奉在泰山顶上的轩辕黄帝庙前。村落就在山脚不远,半天脚程就到了。
原本是要御剑直达,可这附近的磁场有些问题,飞不起来,只能靠走。
这一路,楼起笙幺蛾子颇多,一下头晕,一下目眩,一下呼吸困难。一问就是麒御夺舍。
虽不知当年槐玉怎么没找到,但如今看来,我笃定麒御必留有残躯在此。
我一面在心中思索着,一面暗暗地继续拉扯楼起笙的爪子。
可这小子将我手腕握得死紧,疑神疑鬼,生怕麒御夺完他的舍,继而夺他老婆。神经病。
一路打小怪到了半山腰,众人寻了块树荫坐下歇息。楼起笙一只手拿干粮吃着,另一只手依旧抓着我。
麒铃铃和白枭垢一直在偷偷地瞅我俩,还时不时交换贼特喵八卦的眼神,做些微妙的鬼脸,好像在说“哟哟哟你看这对基佬好~肉~麻~哦~”。
当着他们的面,我又不好和楼起笙吵起来,只好忍耐着装不知道,边愤愤地吃东西,边观看四周景色。
我们如今坐在一处崖边,周遭视野开阔,一眼望去,千山绵延,满目苍翠,云雾窈窕。俨然间,好似与槐玉记忆中的景象重叠,竟无甚变化。
这不由得令我思及生命之渺小仓促。从那至今,已是百代千秋,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山却持久地立在这里,静静感受时光的漫长一面。
“在想什么?神情如此黯然。”楼起笙低声问我。
我回过神来,瞥他一眼,垂眸冷道:“想你何时松开你这爪子。”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他认真道,“是蹄子。”
“……”
我正无语,下一秒,我就眼睁睁看着那只抓着我的手变成了麒麟蹄子的形状。
“……”
我深呼
吸,长吐一口浊气,趁这机会这只手终于能够自主活动,抬起两条手臂对着他就是一顿捶。他简直就是找打!
打了几下,看他表情,我觉得不应该继续奖励他,愤愤收手,继续吃东西。
他手变回来,又要来拉我,我急忙躲了下,他不依不饶,凑过来非要拽,还说有悄悄话和我说。
能有什么悄悄话可言?对面那几个谁不是耳聪目明的主儿L?你还不如索性大方点就这么说吧。
我与他纠缠一小会儿L,终究还是被他拉住了。
见他真要说悄悄话,虽不知他要说什么,却直觉不会是什么能听的干净话,便警惕地看了眼麒铃铃他们,然后给他一个眼神暗示。
他低声道:“无妨,我用法术遮掩,只你我能听到。此刻你说话他们也听不到。”
我闻言,下意识地又看了下麒铃铃他们。
霁宁雪从始至终都背对着我们,站在崖边的一棵古松下,靠着树身,眺望着风景吃东西;爱八卦的麒铃铃和白枭垢此刻则对着我们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好像真的只看到了楼起笙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说不定他们会读唇语。”我低声说。
“那我离近点。”说着,不等我同意,这小子就凑到了我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我耳朵上。
瞬时我自己就感受到了脸颊发烫,忙推他一把,顺便瞥一眼麒铃铃和白枭垢。这俩又是一副“哟哟哟”的模样,毫不遮掩。
这时候白枭垢吃完了手上的中午饭,麒铃铃还抓了把瓜子给他,俩人边看边嗑。
“……”
你俩搁这拿我俩当下酒菜呢?!
我一时恼羞成怒,顾不上暴露自己已黑化的风险,凶狠地瞪了他俩一眼。
他俩终于移开了目光,整齐地侧了侧身子,朝向霁宁雪那边坐着,安静乖巧状认真嗑瓜子。
不知何故,看似我成功吓走了他们,却好像还是我输。可恶!
不行不行,我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把这句话反复在心中默诵几遍,镇定下来,横罪魁祸首的楼起笙一眼,没好气道:“你要说什么?快说……离我远点!他俩没看这边了。”
“余光说不定在看呢。”他依
旧黏在我耳边,非要这么说话。我不由得嫌弃地啧了一声,还是忍了:“有屁快放!”
“就是……”他小声说,“假如让麒御夺舍成了,你会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又开始无语,扭头与他对视。
他眼中写满担忧脆弱,我眼中绝壁全是看白痴的样子。因为他就是白痴。
见我久久没有回应,他越发难过,竟目间逐渐充盈水雾。
“……”不是吧,大哥,你不是要在这儿L为了这么个问题开始哭吧?你没搞错吧??
我忍无可忍,正要皱着眉头骂他,他骤然间眼神一利,与此同时,出手抓住我,却不知何故略一怔愣。
但眨眼间他便反应过来,将我往他身后一藏,拔剑劈向刚刚兀的从地底钻出来偷袭的妖物,将其从中劈成两半。尸体骇然倒地,流出黑乎乎的臭污血。
其他人那边也在同一时刻突发如此变故,好在都身手敏捷,稳准狠地将偷袭者一击毙命。
可随即而来,从周遭地底不断地钻出这些阴暗爬行、似四脚蛇又非四脚蛇的丑玩意儿L,密密麻麻,令人恶心。
大家纷纷迎战。楼起笙边护着我边砍妖物,还不忘崩溃地问我:“为何我不能将你收入心境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哦,我能问我的系统小康。但首要的是另一件事。
“你先松开我,我也能打!”我吼道。他这么拉着我,他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你不是失忆了吗?连我都不记得,记得法术?”楼起笙极不信任地反问。
眼看形势危急,那难看的怪物越来越多,我必须解放我方战斗力,就只好冲他叫道:“没失忆!早就想起来了,只是不想搭理你才装的,你赶紧松开我!”
他一个爆发,单手持剑横劈,将我们面前围着的两三圈妖物都拦腰截断,然后看向我,不仅没松手,还向我怒目而视,质问道:“为何不想搭理我?为何要假装失忆不认我?”
大哥!!“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愤怒地问他,伸手朝旁边随意一指,“那么多妖物袭击,先打它们!”
“先把话说清楚!”他看都不看,又是手一挥,将朝我们过来的新一批怪物再次划断,只顾盯着我,比我
更愤怒,问,“你是不是也感应到了麒御?所以你装失忆想要甩了我?!是不是?!”
啊啊啊啊恋爱脑真的要人命啊!大哥你清醒亿点!
“先打怪!”我咆哮道。
“你先回答我!”他也咆哮。
“你俩在吵什么啊我的妈啊!”麒铃铃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她好像也很崩溃,“先打怪吧两个大哥!你们都是我的哥!我最怕蛇了啊啊啊!”
我大声回她:“不关我的事!我想打!他不让我打!他还自己不打!”
然后我看向楼起笙:“听见了吧?松开我!打怪!”
楼起笙还要说什么,突的眼中混沌一瞬,随即目光就变了,变得极为坚毅,竟判若两人。
“槐玉……”他叫我,却不等我回应,反手朝旁边就是几剑,一边向我确认,“你如今能战否?”
特喵的,被那货说中了,真夺舍了。啊呸,不是,这就是同一个白痴,顶多精神分裂,各有各的白,各有各的痴。
我来不及多腹诽,回道:“能!”
“那好,若不能便立刻叫我。”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我的手,与大批涌现的妖物斩杀起来。不过他有刻意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好随时过来救我。
我退后两步,抡起咸鱼棒槌捶死两头朝我攻击的妖物。
这些妖物倒是对我的攻击意图不强,朝我爬过来的很少。我趁着一时之间没有危险,背靠着山石,多看了正在打斗的楼起笙几眼。不,应该说是,麒御。
我确定他此刻是麒御。那是麒御的剑法套路和战斗风格,大开大合,极其刚硬。
“小康,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能收我进心境了?”我问道。
小康很快回答我:“麒御的残魂在与他融合,有点影响。”
“此地真有麒御的残魂?!”我问。
“不止——”它话还没说完,突然我感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白枭垢和麒铃铃惊呼的声音传来,下一刻,麒御拦腰将我抱到怀中,沉声道:“闭眼。”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在往下快速陷落,犹豫了下,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我此刻正被他牢牢地护在怀抱里,耳边能听到山石滚落的嘈杂声
响,偶有石块擦着我的衣角过去。
不多久,麒御落了地,站稳后将我放到地上,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急忙睁眼,左右一看,霁宁雪、麒铃铃和白枭垢也都掉了下来,正面面相觑。霁宁雪最先反应过来,抬头朝天上望去。
我也朝天上望去,那是我们刚刚掉落下来的裂缝。就在此刻,裂缝飞快地朝中间合拢。
“不好!”霁宁雪出声的同时,纵身朝上飞去,可飞到一半,那裂缝便已完全闭合,成了黑乎乎一片的石洞顶。
霁宁雪攀在石壁上观察一阵,最终不甘心地握拳狠捶了一下石头,却不得不下来,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随即询问其麒铃铃和白枭垢的情况。
得知他俩都没受伤,她的眉头这才松开,瞥了一眼我这边,飞速略过,转头去查看周围情况了。
“……凤姜?”麒御低声道,有一点不太确定。
霁宁雪原本正朝不远处的石壁走去,闻听此声,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看了眼他,略微迟疑一下,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勘察周遭情况。
也许她没想到麒御竟还有残魂于世,只当是楼起笙又发癫。毕竟楼起笙也是知道她前世身份的。
麒御收回目光,重新看回我,半晌,他抬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轻声唤我:“槐玉……我竟还能再见到你……”
我本意是要和他说我不是槐玉,是于彦,可不知怎的,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当然不希望再见到我,你有什么脸面见我!”
他一怔:“我不是这意思,槐玉……”
我一把推开他,自己后退一步:“别装神弄鬼,我和你不熟,我不是槐玉,槐玉早就死了,我是于彦。”
他沉稳地缓声道:“我知岁月漫长,你已轮回转世不知多少次,可你的前身着实是槐玉,我的爱侣。”
“呵!”我听得冷笑起来,不再看他,扭头走去霁宁雪那边,掏出火折子助她一起分别点燃刚刚在山壁上发现的大小火把。麒铃铃和白枭垢此时也走了过来照葫芦画瓢。
画着画着,麒铃铃在我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不对劲?”
我不是故意不回答她,只是看了她好几眼,张嘴张了好几下,实在是不知从何说
起。
最后,我轻叹一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楼起笙精神分裂了。”
她秒接:“不信。”
我就知道自己多余说。我继续闷头点火把。
麒铃铃在旁边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前世记忆啊?”
我点了点头。
这没啥,这个团伙里大家都有前世记忆,楼起笙还是最后才想起来的学渣,麒铃铃顿时没了兴趣,没再问了,只是嘀咕道:“怎么想起来前世后麒都懒了?以前挺勤快的,现在就站那儿L看着我们忙活……”
呵呵,可不是,这个麒御连饭都不会做,确实不如楼起笙眼里有活儿L。没有说楼起笙就多好的意思。都是傻逼。
麒御可能是听到了,这才走过来帮忙。
山洞里很快就亮起了一片,赫然入目的便是石壁上的各种符号,线条粗犷,很古朴的风格。
白枭垢看着看着,正要好奇地伸手触摸,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不要碰!”
是麒御和霁宁雪。
对霁宁雪而言,这并不稀奇。搁在平时,楼起笙就会相当绅士地住嘴,让她来说。于是她此刻如往常一般正要开口解释,却不料被抢白了。
“这上面是极其霸道的咒符,虽因岁月久远,禁制力量淡化,却还是尽量不要触碰最好,以防万一。”麒御语气和善地对白枭垢说,“你是犬族吧?”
“哎?”白枭垢一愣,不解地看向我。
这下子,霁宁雪都愣了,也看向我。
干嘛看我?难道我就会什么都知道吗?虽然这件事我确实知道。
“失忆。”我言简意赅道,“他现在只记得麒御那会儿L的事儿L。”
麒铃铃小声哔哔:“你们两口子可真有意思……”
“……”!
第169章
霁宁雪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麒御,时不时转头看一下石壁上的那些神秘咒符,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望着麒御,说不出话来。
麒御倒是一派轻松,笑着向她打招呼:“凤姜,许久不见。怎么你们都记得前世之事?怎么又聚到了一起?龙飞没在?哪儿去了?”
“这么多年,沧海桑田,我也不知龙飞现今如何。至于我与你、槐玉的转世之身,则是冥冥之中有所牵引,这说来话长……”
霁宁雪很是不解地问他,“不如先说你,你是怎么一回事?我知你当初一缕残魂随头颅镇于泰山,可应当在百年之后就消散了啊。”
刚说完,她就自知失言,不由一哽,悄然看我一眼,与我视线对上的瞬间飞快移开,假装无事发生。
凤姜果然知道当初麒御分葬在哪了,恐怕龙飞也知道。他们那时候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槐玉,生怕槐玉跑去挖坟。
麒御长叹了一声气:“我这说来恐怕比你更加话长……算了,都别说了吧。”
说着,他也悄然看我,与我视线相接之后,火烧屁股地看向别处,假装无事发生。
呵呵,好好好,你很好,你们都很好。几千年过去了,还防我跟防贼似的。
此情此景,我若不冷若冰霜,那简直就是亲手把自己的脸扯下来搁地上。
于是我立马端出断情绝爱高岭之花的态度,转身要去这石洞另一旁找火把点燃,自行寻找线索。
我刚转过去,还没走出一步,就被麒御猛地抓住了胳膊:“槐玉!别乱动。”
我真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和他吵架,这不叫人看笑话么?就只是冷眼看向旁边。
“此处是一圆形祭坛,四周石壁上都是这样的符咒,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切记别乱碰,若有不明之处,先问过我。”麒御解说道。
“没有出口?”霁宁雪直接问。
“有是有……”
麒御正要往下说,忽的从我们对面的黑暗深处传来一阵声响,隐约有一坨散发着幽暗光芒的东西从远及近很快地过来了,这光越近越大,仓促间看出是道人影。
麒御高声道,“先等——”
来者没等他将话说完,忽如厉风向我们袭来,手中持剑,砍向麒铃铃和白枭垢的方向。
麒御急忙拔出身后所负之剑,上前以剑身硬挡住那剑身。
“轩辕,是槐玉和凤姜!”麒御道。
有一说一,人家倒是也没砍槐玉和凤姜……等等,谁?你叫谁?
我不由得一怔,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来者虽只是半透明的幽魂,衣物容貌却清晰可见,正是黄帝轩辕。
轩辕的表情严肃,甚至愤怒。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麒御看了片刻,然后冷冷道:“从我挚友之地滚出去。”
“我就是你挚友!”麒御大声说。
轩辕置若罔闻,不悦道:“我再说一遍,马上离开我挚友之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身遭的冷焰激增,持剑横眉相向,俨然进入了战备状态。
麒御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对我们解释道:“轩辕在此地所留的乃是他生前的一缕魂识,且无自身遗骨相傍,数千年来只能寄托于旁物之上,意识不像我这般清晰……轩辕!是我,麒御,你的挚友,前几天不还和你聊天呢么?”
轩辕半点不卖他面子,猛地挥剑,将剑锋直指向我们,厉声喝道:“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便来战!”
我的目光落在轩辕的剑上。
黄澄澄的铜铸剑身侧立,朝向我的这面刻有精致的日月星辰,剑柄上则是一些上古时期的文字。
熟悉的记忆马上扑面而来。这便是传说中的轩辕剑,采首山之铜铸造,以天文古字题铭其上。
“这是他那把剑,却也不是。”麒御低声向我说道,“是他生时在此地留下的剑影罢了,威力没那么强。”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
“实在不行,只能打了。”麒御说。
我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他理直气壮,说:“我也不想,这不没法子么,他现在连我都不认。”
一言不合就打Boss战就很过分。好在我们上山之前分析过,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地图的Boss十之八|九是黄帝的残魂。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相遇和开战。
刚刚残魂攻击时,本能地避开了有熟悉气息的
旧相识:麒御、凤姜、我。可麒铃铃和白枭垢对他而言完全陌生,他意识不清,一时混乱,此刻便连带着把我们仨都怀疑上了。
按麒御的话来说,轩辕对入侵此地的强大力量怀有高度的警觉和敌意,所以这场架必须要打。
没办法,那就打吧。
可临到了了,麒御说他不打,他不能对他神志不清的挚友动手。
莽夫就是莽夫,这话说出来真不怕我姜姐尴尬,无语。
还好我姜姐好像并没因此尴尬,可能是由于凤族对于麒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认识太过透彻,根本不在乎麒麟说啥吧。反正都是屁话,认真就输了。
话说回来,麒御不打也没关系,那就把楼起笙这个战斗力还给我们啊。
我看了麒御好几眼,他居然跟我毫无默契,道:“你若也下不了手,就也别打。轩辕如今的状态,便是只有凤姜和那二位小友,我看也并不会输。”
就算对麒麟再不抱有指望,听了这混账话,姜姐都忍无可忍,给了麒御一个“我真是多余认识你”的眼神。
不能让麒御继续丢人现眼下去。我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打,就把楼起笙放回来,他打。”
“他不就是我吗?”麒御理所当然道。
“他不这么认为。”我冷冷道。
“他认不这么认为,事儿也都是这么个事儿。”麒御倒是很看得开,“他还是幼崽,结偶时日不长,难免情绪波荡,容易不安。待再大些,就好多了。”
见他这态度是铁了心不与轩辕打,也只好算了。便只有我、霁宁雪、麒铃铃和白枭垢上阵。说实在的,有点紧张。
哪怕麒御说面前这轩辕残影的战力不强,剑也不是本体,可……算了算了,硬着头皮上吧!
我就不信,如果最后实在打不过,麒御还能真的在旁边干看着我们死。
于是,便是一番激战。
你别说,还真别说,我们痛失楼起笙这个主战力,打得确实挺艰难。
黄帝就是黄帝,就算神志不清,也几度三番把我们打得嗷嗷要跪,所幸白枭垢这个奶给力,加上麒铃铃囤货多,我们硬是靠吞药硬撑到轩辕突然收手。
他后退一步,露出迟疑模样,盯着
我们仔细地看了一番,来了一句:“你们……”
啊啊啊,终于“你们……”了!
被他打得眼冒金星的我暗暗地松了口气,顺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抱臂靠在石壁上看热闹的麒御。
不管槐玉愿不愿意,我要单方面代表槐玉和他离婚,不开玩笑,这种公的要了没用,谁爱要谁要。
轩辕的眼底逐渐清明起来,视线逐一扫视,没在麒铃铃和白枭垢的身上停留,而在我和霁宁雪的身上反复逡巡了一阵。随后他微微皱眉,喃喃道:“你们的身上,有我旧友的气息……”
麒御放下手,站直了身子,开口介绍:“轩辕,他们是槐玉和凤姜的转世。”
轩辕看向他,不解地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这是我转世之后的身体。”麒御朝他走过去,正要接着说什么,忽然脚步一顿,脸色突变,抬手捂住心口。
我的心瞬间悬起来,紧紧地盯着他。
他叹了声气,朝我摆了摆手,低声道:“那小子……楼起笙在驱逐我。他很着急。我暂且离开,槐玉你和他解释一下。”
我正要阴阳他,说他的转世依旧是犟驴,依旧不拿我当回事儿,我说话依旧不顶用……他已经火速离开。楼起笙的身子一软,往旁边石壁上栽去。
靠!你好歹给个提示啊!莽夫!
先前他再三警示我们不能碰那石壁上的古老咒符,这会儿,我吓得差点儿心脏骤停,赶紧一个健步上前,把差点儿就要倒上去的楼起笙拽到自己怀里:“小心!”
还好还好,我出手及时,没碰到。
我刚松一口气,下一秒,楼起笙反手抓住我,不由分说地将我塞到身后,唰地拔出宝剑,火速巡视一圈,目光落在轩辕身上,冷声质问:“你是谁?!”
轩辕陷入沉默。我和主角团其他人也都纷纷沉默。有点尴尬。
片刻后,我低声说:“这位是黄帝轩辕,麒御的挚友。我们已经和他打完了,你把剑放下,他没恶意。”
楼起笙闻言,仔细审视轩辕一番,略微沉吟之后,将剑收回鞘中,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轩辕和我、霁宁雪等的中间。
他朝轩辕抱拳,客气道:“在下楼起笙,与同
伴意外落入地缝,冒昧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轩辕的语气很平稳,“我已知晓缘由。”
霁宁雪上前一步,问轩辕道:“泰山一向稳重,刚刚怎么突然地动山裂?先前还突然涌现出了许多似乎并非泰山原有的妖物。”
轩辕摇了摇头:“泰山一向风平浪静,是因你们今日到来,才接连有那些异样。适才山间状况,我有所感应,正是为此赶来查看,不料途中遇人设阵,竟想将我囚于其中。我与之搏斗,虽他最终未能将我困住,我却也因此神智大乱了一番。”
“谁?”霁宁雪问。
“婴勋。”/“婴勋。”轩辕和楼起笙几乎同时出声。
霁宁雪蹙眉道:“果然又是他么……他如今呢?”
“我神智混乱间,感应到此地被强大的力量闯入,便顾不上婴勋,赶来了这里。想必他已经离开了。”轩辕说。
“山摇地裂也是他所为?”霁宁雪讶异道。
“应该不全是。”轩辕说着看了我和楼起笙一眼,缓缓道,“大概,麒御的残魂感应到了他的转世身躯在附近,本能地被吸引,急于融合,便迸发了巨大的力量,加之婴勋在此地设下重重陷阱,两相相撞……”
霁宁雪一时没再说话,楼起笙也没说,麒铃铃和白枭垢也沉默。我看了下他们,心想你们都不说,那就我来说。
于是我开口道:“此地是埋葬麒御残骨之地,是吗?”
轩辕的目光完全地落到我的脸上。他纯黑如水的眼眸很平静,很温柔,如同大地一般宽厚,却又蕴含着浓厚的悲悯之色。
片刻之后,他轻声道:“不是。应该说,此地是……封禁、镇压麒御头骨残魂之地。”
我愣了下,问:“什么?”
他长叹了一声气,道:“麒御刚刚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吗……不,或许他是不愿让你们知晓。”
“什么意思?”我心脏砰砰直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轩辕的目光从我缓缓移到霁宁雪,最后落到楼起笙的脸上,不答反问:“你果真是麒御的转世?”
所幸楼起笙还算拎得清,此刻并不使幼崽性子,沉声道:“应该是的。”
“那就奇怪了。”轩
辕十分疑惑,道,“‘祂们’用尽手段压制你的魂骨,散去你的余灵,当初,槐玉在泰山痛哭,引得麒御的残魂剧烈呼应,可最终也未能挣脱禁阵。照理说,‘祂们’绝不会让你有转世的机会。”
我震惊道:“谁?!麒御不是为了驱散魔气才自愿葬于各地吗?!”
说着,我看向霁宁雪。
她的表情也很怔然,见我望向她,喃喃道:“没错……麒御是自愿的,他还让我——”
她猛地刹住话尾,别开目光,不再看我。
我却在一瞬间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不由得双目瞪大,不敢置信,声音里发着抖,问:“是你……是你将麒御的尸骨分裂?”我看向她身后的剑,“这柄剑……就是用这柄剑,是吗?!”
剑是霁宁雪离开师门时她师尊给的,据说曾为上古某无名剑神所持,与霁宁雪有机缘。
当时她还不能掌握,一直收在储物空间。随着一路实力增长,她最近开始使用它,一人一剑十分相合,仿若这柄剑千百年前本就是她的。
而我每每看到这柄剑,总会没有来由地感觉心口堵塞,难受,惧怕。我还以为,是这剑上古时斩杀妖魔太多,煞气太重,因而如此。此刻想来却……
“……”霁宁雪鲜见有如此心虚模样,一直没有看我,也一直没有回答我。
我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
她依旧不言语,也没有动作。
楼起笙来拉我:“阿宝——”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凤姜!你告诉我!是不是?!”
她看我一眼,张了张嘴,又看向了别处。
麒铃铃怯怯道:“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误会啊?要不都先冷静一下……”
霁宁雪对她小幅度摇了下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向我,清晰地说:“是,是我,我用这柄剑……”
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的拳头攥得不停颤抖,全身的力气都凝聚于此,指甲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楼起笙再次抓住我的胳膊,我没有再挣开他,因为此刻我要克制自己已经耗光了全部的精力,顾不上别的。
“是麒御托她这么做。麒御铁了心,她劝过,也拒绝过,最终没能拗过麒御。即便她坚决不肯,麒御也会找其他人帮忙。”轩辕道,“因此,槐玉你若为此怨愤于她,着实没有必要。”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轩辕接着说道:“我们只是都被‘祂们’骗了。连麒御也被‘祂们’骗了。”
“谁?!!”我嘶声问道。
“阿宝……”
“谁?!!!”我再度质问轩辕。
“你不是拥有槐玉的记忆吗……”轩辕静静地看了我一阵,叹道,“大概是被‘祂们’设法除去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后来一直说是‘祂们’的阴谋,说他们有意害麒御。可惜,大家都知道你为麒御离世一事悲恸过度,只当你是如此发泄、迁怒罢了。直到后来,我死后许多年,残魂徘徊于泰山,一次无意中闯入这祭坛,发现了被困禁其中的麒御。”
“我说到此处,大约你们已经猜出来了。”他淡淡道,“是神界。那次的与魔大战,也是祂们在身后挑拨。”!
第170章
在我们不可置信的震惊注视下,轩辕不急不缓地讲起了那场往事阴谋。
他的声线温柔而具力量,从幽暗的山洞深处传回来隐隐的回音,有种亘古苍凉之感。
“当年,大荒魔被镇压,魔族一蹶不振,下界的其余各族融洽发展,智慧渐开,纷纷建立城池,发展蓬勃。比起高高在上的神界,大家开始更信仰自己的力量,逐渐对神轻慢,供奉减少,这就引起了祂们的不满。其中,尤以真鉴天尊最为震怒。”
“祂们唯恐再放任下界如此,有朝一日,神界失去信徒,也就失去了他们强大力量的根源,届时,不止会被下界轻慢,甚至会被推翻。这样的担忧令祂们不安,终于,以真鉴天尊为首,做出了一个决定。”
“祂们暗中释放出大荒魔的力量,助魔界卷土重来,以此破坏诸族的发展,待诸族向神界求助,便可伺机确立自己的权威。”
“不料,战事初起之时,下界诸族并不像以前那样,立刻就向神界求助,而是竟紧密联合起来抗击魔军,并且一度节节得胜。”
“这令真鉴天尊诸神越发恐慌与愤怒,加大力度襄助魔军,还将乱世恶果婴勋也偷放出来,搅乱这一摊本就浑浊的脏水。”
“当战事吃紧,一些族群开始担忧,向神界求助,神界却摆起姿态,并未立马答应助战,先是轻慢使者,后来,甚至故意关停与下界的联络通道,以期自抬身价,让下界更深刻地受恐惧与无助煎熬,从此之后就能更加牢固地记住此次的教训,彻底地臣服于神,不再敢起异心。”
“神界的刻意傲慢令我们不满。彼时,我们未曾敢想这场战争竟都是神界一手策划,但也都隐约看出了神界想要趁火打劫、掌控下界的意图。对此,我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不愿意的。”
“在大战之前,下界各族鼎立发展,欣欣向荣,拥有自由独立的权力,谁又甘心臣服于他人之下,仰受鼻息。哪怕那是神。”
“麒御性情刚烈,战意坚定,何况我们亦与他意见相同,他身为联军统帅,许多表态之事由他出面,因此,真鉴天尊对他最为记恨与忌惮。”
“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战事拖得太长,死伤太过惨重,诸心离散,联盟崩溃,没有了战意,必然
没有了胜机,我们不得不放下骄傲,向神界俯首求救。”
“真鉴天尊终于得偿所愿,对联军中为首的龙族、凤族、麒麟族的忌惮与恨意却难轻易消除,尤其麒御,简直如同他的眼中芒刺,若不除之,或许他将万古难安。于是,他甚至顾不上作为神的体面,赤|裸地提出了要三族族长龙筋、凤髓、麒麟内丹的要求。”
轩辕说到此处,虽已过去多年,回想起来依旧无法释怀,以至于情绪激愤,语速加快,语气冷硬。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沉默下来,大概是在平复心情。
我们都没有催他。其他人是如何模样与心态我不知道,也没有余力去关注。此刻的我已然被槐玉的心神所占据,几乎难以呼吸。
甚至,若非楼起笙一直扶着我,我就靠到石壁上了,顾不了上面那些符咒,实在是顾不了了,实在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楼起笙及时察觉,扶住了我。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是活生生的。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扶着,但始终没有勇气抬眼与他对视。我知道他一直在深切地、担忧地看着我,可我的心太乱了,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先选择逃避。
那场惨烈的浩劫背后,竟是如此丑陋的真相。那样的生灵涂炭,竟是出自于神的私心。
神!竟然与魔勾结!多么可笑!何其荒谬!神的私心、贪心、报复心,竟与魔无异!
片刻后,轩辕的声音平静了下来,继续说道:“真鉴天尊很清楚,以麒御彼时的身体,失去内丹后必死无疑。可麒御的魂念太过强大,他功勋极厚,即便身死,并不会就此道消,甚至可能成神。真鉴天尊担心麒御事后哪怕并不知晓真相与否,都会冤魂作祟,若知道了,更是可能报复祂,便计划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麒御不在意死后全尸与否,相反,他一直对大战的失败深陷自责,认为是自己身为统帅无能,才令牺牲惨重,若他死后能以自己的尸身镇守各处、驱散魔气,多少也算是一种赎罪。”
“真鉴天尊顺势利用麒御这样的心理,假意协助,实则却是在埋藏麒御遗骨的各处祭坛设下极其蛮横狠毒的阵法,断他善因善果,更是将恶果婴勋与恶源之树的因果引渡到阵法之内,嫁接给麒御承受,令他永生永世被镇于斯,不得投胎,直至道消,魂飞魄散,于天地间再也不复存在。”
“泰山所在祭坛是麒御的头颅埋藏之地,最受真鉴天尊忌惮,便在此处设下了破魂焚心阵,石壁上所画是此阵法的咒符。麒御的残魂被困在此数千年不得挣脱,日夜遭受雷火焚烧之苦,我竭尽全力也仅能将微薄的善果引渡供养给他,维持他这缕残魂不消散,更多的我就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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